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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吉州民家

    第十五章吉州民家

    听到周嘉敏这么说,郭炜心中那是相当的诧异,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提及新税制的话,其实是想要吹什么枕边风呢,大概是想为江南那边的娘家争取些税赋的减免,却是没有想到她能够说出如此明理的话来。~~

    看样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周嘉敏的进步还是不小的啊……郭炜不禁又在心中暗暗地自得起来。

    “是啊……虽然说朕如今已经hún一天下,四海渐次升平,小民比起往昔来已经安乐了许多,但是自晚唐以来诸侯割据纷争,此等只知争权夺利之徒无不厚敛于民,创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捐纳名目,着实是世之蠹虫。朕既削平四境,除了复民安靖之外,这些前代弊政自当一一论免,然而百废待兴,朝廷用钱之处所在多有,总税额却是难以减得下来,豪mén巨室在太平时日受益远过于小民,为朝廷多出些力也是应当的。”

    郭炜只是看了周嘉敏一眼,就不由得发起了感叹,说到了最后,目光已经转向了南方,就好像自己的视线可以透过殿mén、宫mén,穿透时空的阻隔,一直看到江南地界上去。

    这一次的土地累进税制试点,地域局限在南唐与北汉的故地,关乎的却是整个国家的未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可谓不谨慎了,试点可一定要成功啊……

    …………

    此刻的江南,吉州吉水*县报恩镇阳城乡书寓里溪前村,刚刚在地里忙完了农活的欧阳chūn光正在聆听寡母的教诲。

    “chūn伢子,下个月初一开始就要秋征完粮了,娘听村里边的曾学究叨咕着,好像从今年开始官府又要改什么税钱,你尽早到县城里去看看,莫要误了官差。”

    文氏并不是出身什么大户人家,嫁进来的这户欧阳家同样是小mén小户,虽然同州姓欧阳姓文的大户人家和他们往前扯两三百年肯定是亲戚,但是现在他们显然是沾不到一点光的。不过文氏并不像寻常的愚夫愚fù那般无知无识,这一点就是托福那个从建武军南丰*县过来的曾学究了。

    那个曾学究听说在南丰*县的出身不算小,所以很是读了不少的书,见识很广,也不怕官府,只是这人的命不太好,刚刚学成打算去金陵应试的时候,就在南昌府赶上了北兵南下,在躲兵的时候把身上的书籍财物丢了个jīng光。自觉学无所成又落得个身无孑遗的曾学究羞于返家,就跟着从南昌府里面逃出来的难民一路辗转南下,最后因为喜欢上了溪前村的景致,这才留下来在村塾教书为生。

    阳城乡书寓里在古时候倒是有过书院,听说早先也是一个县城来着,不过现在早就没有了县治的地位,也没有了大规模的书院,溪前村这种偏僻的小村子就更不必说了。现在有曾学究这样大学问的人愿意留在村子里教书,村里人哪还不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尽管全村人凑合着也给不起几个教书钱,但是各种生活用品就从来没有缺过,还有年轻后生主动给他垦田种地,所以曾学究倒是在这里生活得很安逸。

    读过书的人和寻常的乡里人就是不大一样,曾学究在教村里的后生伢读书之余,是经常往县城里面跑的,朝廷有什么最新的变化,官府有什么最新的政令,他总是第一个知道,然后全村人也就陆陆续续地知道了。

    欧阳chūn光当然也是知道曾学究这点脾xìng的,当下就恭恭敬敬地答道:“诶,姆妈,孩儿收拾收拾就进城,一定不会误事。”

    他倒是真不担心十月初一开始的秋征会被自己误了,既然曾学究说了今年的税钱又有改动,那就一定是有改动的,不过他相信这种改动不会是加税,所以根本就误不了事。

    欧阳chūn光的这种信念看起来很莫名,但是他偏偏相信得很坚定,其中的原因大概和他的经历有关——从他独立承担家庭那时候起,正赶上旧朝和新朝jiāo替,也就是曾学究流落到村子里的那一段时间,那时候的税钱比现在可是重得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在原先的唐国李家治下这些乡亲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可能自己的父亲英年早逝(曾学究教的一个成语)就是被唐国的苛捐杂税给累死的吧。

    在唐国的时候啊……

    每年夏秋两税是不必提的了,茗茶和淮盐也要强行配给每一户人家,还不管一户人口多少,都要配一个很高的数额——当然不是白白地配给的,这些民户都得要向官府供输缣帛稻米充茶、盐之价,而且这个价格被官府算得很高,这叫转征。

    转征就转征吧,毕竟只要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那都是需要喝茶吃盐的,虽然官府给的价钱忒贵了,不过便宜的sī茶sī盐也得拿命去贩,所以忍一忍还能过去。但是自从北军夺了淮南之后,唐国官府手里边已经没有淮盐了,但是转征却从来就没有免过,配给每户人家的盐是没有了,充值的缣帛稻米还得照常供输,想要吃盐?中原朝廷给唐国拨付了一定数额的淮盐,只是需要唐国主贡奉钱帛来换,所以小民们当然也得拿出钱帛来换盐吃了~

    除此之外,官府需要的羊彘薪炭,那都是要着落到其治下的小民供应的,有这些营生的民户每年按照规定数量缴纳,而没有这些营生的民户又得用钱帛充值了。

    至于每一个地方各有特sè的杂税钱就更是多如牛máo。居住在官地的有地房钱,编木而浮居在水上的就要纳水场钱,吉州有些缘江地虽然已经沦没于水中,那些民户却依然要纳勾栏地钱……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令人头皮发炸,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忍得下来的。

    不过从当今朝廷灭了唐国、取了江南之后,随着从东京派来的知州、县令陆续上任,这些苛捐杂税慢慢地都被废除了。茶虽然还比较贵,不过那是茶商们的事情,官府又没有去强行摊派,小民们觉得喝起来不划算就可以不买;盐当然也不便宜,而且依然只有官营,但是总好过了以前jiāo了缣帛稻米之后还得出钱去买吧?再说和唐国那时候比起来,盐价已经便宜了不少。

    所以欧阳chūn光是很喜欢现在的境况的,对于那个灭亡了的唐国没有一丝一毫的怀念,对于当今的朝廷和天子那是感恩得很。照着曾学究的话来讲,现在可是圣天子当朝,太平时日可期。

    和父亲还在的时候比起来,家中的劳力其实减少了很多——当年的父亲比现在已经成年的自己一点不差,正是田间地头的一号壮劳力,而那时候已经有十多岁的自己也可以稍微帮衬得一下。至于现在么……寡母也就只能cào持cào持家务,在家养蚕缫丝织布,顺便照看一下宅院里的果树和jī鸭猪鹅,田里面的活计都得自己来干,自己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没钱讨一个堂客,不过欧阳chūn光对未来仍然充满了希望,他相信,只要再这么苦上三四年的,家中就能够攒出一笔钱了。

    田里边的稻谷都已经收割完毕,秋冬种来féi田兼作蔬菜的萝卜、芜菁都已经种了下去,大田中间更是准备好了过冬的红huā草,秋征所需的稻谷也专mén分了出来,手头的事情差不多就要闲下来了,欧阳chūn光本来就想到县城去转转的,如今有了母亲的指令,那当然是立即遵命出行。

    报恩镇紧邻着赣水的一条小支流报恩江,距离吉水*县城有将近百里,不过溪前村却离得县城很近。阳城乡尽管归属报恩镇管辖,却是偏到了这个镇管区的最西边,距离报恩镇有六十里路,距离吉水*县城倒是只有三十多里地,溪前村比这还要近一些,三十里路对于乡里人来说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的事情。

    第二天,欧阳chūn光起了一个大早,再一次聆听了寡母的絮叨叮嘱之后,拎着一笼子jī,背着一筐jī蛋踏上了征程——没有路引的乡里人每进一次县城都得jiāo五文钱的进mén费,不趁便卖点什么买点什么根本就不划算。

    一路无话,等到日头高企,照在吉水*县城东mén的时候,欧阳chūn光已经在城mén外的集市上卖光了手头的副食品,换来了一百多文铜钱,不光是近期进城的钱不缺了,还可以进城去买上一点盐巴。

    在城外的溪水边抹了抹脸,掬了几口清水解渴,欧阳chūn光潇洒地向守mén的兵丁jiāo上五文大钱,换取了进城的资格。其实城mén外就有布告栏,不过他在那里并没有看到关于秋征的详细说明,只有公告给乡民的简单通报,也就是由几个识字的闲人大声嚷嚷给不识字的乡民知道一下秋征开始的时间而已,至于征收的具体细目,听说只有县衙那里才张贴出来了,毕竟征收细目这种东西没必要给乡里人一一说明,那只是给读书识字的人看的。

    而欧阳chūn光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里人,却正好又是一个读书识字的人。曾学究来到村子里的时候,他的年纪不算很小了,但是并没有妨碍他在农闲时侯跟着认了几个字,其实就连他这个名字都是曾学究给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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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河东少年

    第十六章河东少年

    “……从永乐三年秋征起,吉州民户但以家中田地亩数为据,一亩地以下免征地税,以上则逐档而定税率,田亩分档见下……

    民户另有租佃、矿产、务工和商贾所得,亦当申报岁入,分档而定资产所得之税,岁入所得分档见下……”

    天幸曾学究不管学生是谁都教得很认真,天幸在农闲时见缝chā针到村塾跟读的欧阳chūn光有些天分,也幸好县衙前的这份布告词句浅显易懂,尽管欧阳chūn光仍然有些字认不全,却也勉强磕磕绊绊地看懂了全文。~~

    刚刚从上到下从右到左读完了布告,粗粗领略了今年秋征的基本jīng神,欧阳chūn光心中的jī动就已经难以抑制了。

    民户按照家中的田亩来确定税率,有一亩地的免税田,那些孤身一人只种一亩田的,只要平常再捡一点野菜山果什么的充饥,几乎就可以勉强度日了。就算是他这样的人家,家中有几亩薄田,还有一个壮劳力,地税比往年低了不少,家中节余的钱马上就会多起来,原先存几年钱以后娶堂客进mén的计划,在时间上明显就可以省上将近一半。

    更为重要的是,官府对于田地比较少的民户不再是征钱了,而是征钱或者收缣帛稻米两可,完全看民户自家的选择。不过这还有什么可选的?缣帛稻米都是自家的出产,直接上jiāo官府就可以了,要想在征税的时候卖出这些农产去换钱?那可真不知道会被城里的富户商贾们压价压到何等地步,而用家中养的jī鸭猪鹅卖了钱去jiāo税?那些钱可要留着买盐巴和各种农具呢,一点都挪用不得。

    曾学究讲的一点都没有假,当真是圣天子在朝哇!这样爱惜小民的官府,别说是只经历过两朝的欧阳chūn光没有见识过了,就是饱读诗书阅尽古今的曾学究恐怕都没有读到过吧?这以后的日子确实很有些盼头。

    站在县衙的布告前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最终确认自己全都记下来了,再无一丝遗漏忘记的可能,欧阳chūn光这才兴冲冲地转身离开,到坊市上买了两斤盐巴之后,拔tuǐ就往家里冲去。

    …………

    “曾学究,阿哩在县衙那里看到了今年官府收秋税的文告,托学究教阿哩读书识字的福,那篇文告阿哩都看懂咧!”

    回到溪前村的欧阳chūn光没有先到家向寡母报喜,却是首先跑到了村塾,找到了刚刚放课休息的曾学究,才一进mén,口中就大声地嚷嚷了起来,心里面的那股兴奋劲根本就是压抑不住。

    “呵呵,我说是谁,原来是欧阳家的小子啊~”曾学究正靠在竹椅中小憩,被mén外传来的那一阵响雷惊动,抬头看到欧阳chūn光迈步进来,于是笑眯眯地说道,“那篇布告你都看懂了?那还真是可惜了……你的天分很高,如果家中稍微有些钱,开méng早一点的话,到东京去应举搏一个前程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惜啊……可惜!”

    从竹椅中tǐng身坐起来的曾学究约莫三十岁年纪,五官端正面容儒雅,面sè相当白净,将五绺长髯衬得分外的黑亮,此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在这副儒雅的面庞上就只见慈祥而不见jiān诈。

    难怪溪前村的民户对这个曾学究那么尊重,不光是谈吐学养,光是那副仪态就已经是溪前村中罕见的了,在村民们的眼中看来,县城里面都没有几个比得上曾学究的,怕是只有吉水*县的主簿、县令才有可能比曾学究强那么一点——尽管他们谁都没有见过那两个人。

    曾学究的夸赞立即让欧阳chūn光局促起来,方才的飞扬跳脱早就不见了影子,站在曾学究面前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摆,嘿嘿笑了一声才轻声说道:“阿哩屋里穷,那是莫得办法,好在现在的官府好,等到阿哩娶了堂客,再扎实干上十几年,就应该可以供出一两个小子读书了。倒是曾学究的学问这样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史书典故更是张口就有,为啥不去东京谋一个前程呢?前些年兵荒马luàn是天灾**,现在路上应该很平安了,上东京不算很难。”

    “是啊……”欧阳chūn光的疑问换来了曾学究的一声长叹,“家中穷困孤苦,世道险恶无常,像你这样的明珠也只有méng尘。幸赖圣主降世,天下已经转为升平,而且太平可期,就连你这般家世的人都敢对儿nv未来满怀希望,我又何尝不想为朝廷效力呢?只是在村中待了几年,倒是有些舍不得乡亲了,如今村中尚无人能够接替我打理村塾,我要是一走,村里的伢子们不又得失学了吗?好在天下太平之后,才俊之士自然脱颖而出,朝廷却也不会少了我这一人,溪前村眼下却是少不得我这个塾师学究。”

    “曾学究……阿哩溪前村欠你太多了……”

    欧阳chūn光听到曾学究的这一席心里话,一时间心绪复杂,讷讷地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曾学究展颜一笑:“哪里说得上什么欠不欠的!我在赴考途中遭逢luàn兵,仓皇无路之际得溪前村收留,这些年的生活还不都是乡亲们照顾过来的吗?人情淳朴,也就是在这样的桃源之境方能品味啊……这可不是钱财官位换得到的。我去东京应考的事无需心急,等到过个几年,在村塾读书的伢子里面肯定会有接得上手的。”

    说到了这里,曾学究转头看向北方,瞳孔间跳动的是从来都不曾熄灭的雄心。

    …………

    太原府的榆次县,县衙mén口同样张贴着与吉水*县这边类似的布告,布告前站着三两个人在默默地看着,脸上神情变幻,反映着他们那极其复杂的心境。

    在这些人当中,一对父子模样的人却是分外的惹眼。

    父亲模样的男子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壮硕虎背熊腰的,光是从颈项间lù出来的虬结肌ròu都可以让人看出他的孔武有力了,沉静的面容和明睿的目光却又显示出此人并非徒有蛮力的莽汉。

    当然,更为有趣的是紧靠着他身边的男童,这个男童大约十岁上下,虎头虎脑的样子像足了男子,身材同样也像,如果不是那张满是稚气的脸和头上的童子垂髫,任谁都会以为这个男童已经有十四五岁了。

    此时男子正在盯着布告细读,目光快速地上下移动,口chún微动地默念着,显然对这份最新的秋征公告非常关切。

    男童站在他的身侧,左手还攥着男子的衣角,也是认真地盯着布告,不过以男童的身高可就要仰头观看了,然而他并不以此为苦,不仅是目光闪亮地看着,而且嘴里念念有词,似乎真的是认得布告上的那些字。

    也就只有靠得近了,才能听出男童把这份布告念得断断续续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跳读得完全不成句子,显然他并不是什么神童,以十岁左右开méng不久的年纪,确实识字不多。不过难得的是他那股子认真劲,简直和他身边的男子相比都不遑多让。

    “好了,恭哥儿,你才进学多久啊……就不要学得个小大人的形象装模作样了!回去好生读书习武,将来效力太平天子。”

    男子看完了布告,微微地点了点头,脸上透出一股满意jī赏的神sè,收回了方才扑到布告上的心神,正待转身离去,这才听到身旁男童的低语,当下就一边转身一边伸出手来宠溺地róu了róu对方的脑袋,差一点把男童头上的总角都róu歪了。

    男童皱了皱眉头,牵着男子的衣角紧跟着转身,同时歪着头鼓起腮帮子对男子说道:“阿爹,恭哥方才就是在读书认字嘛~墙上的那些字好难认,学究都没有教全,阿爹竟然全都认得,真了不起!”

    说到了最后,男童目光灼灼地看着男子,眼中已经没有了娇气和怨怼,而全是崇拜之情。

    男子自得地一笑,马上又端起了面孔,平静地说道:“布告上的字句平常得很,又没有什么生僻字和典故,就算是全都看懂了,又有甚了不起的。学究没有教全,那是为了照顾你年纪小学不快,可不是学究不认得这些字。”

    “哦……”男童貌似明白地点了点头,脑mén上的垂髫都飘dàng起来,“对了!方才阿爹要恭哥好生读书习武,将来效力太平天子。‘效力’是什么意思啊?‘太平天子’是哪个啊?”

    “‘太平天子’就是当今陛下啊……‘效力’就是将来恭哥儿像知府、县令和杨巡检使那样,给朝廷做官,保一方百姓的平安啊……”

    父子俩的身影和声音都渐行渐远,布告前的其他几个人这时候才发出了声音:“这不是榆次有名的豪杰阎荣么?前汉刘氏召他去帐下为将,他却辞以母老不就,现在倒是把‘太平天子’吹得山响!还打小鼓励儿子去效力。”

    “噤声!你这样怀念前朝怨谤当今,自己作死也就算了,没得连累了大家!”

    “哼!你们这两个都是和刘氏有亲的吧,除了刘氏的亲旧,太原府有谁不感念当今天子?忻州那边的百姓就更是了。阎荣的选择一点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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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江州义门

    全文字无广告第十七章江州义门

    一项国内政策的施行,只要不是从那美克星变出来的物资钱财直接发给每一个国民,那么就必然会有利益分配不均的现在,甚至肯定会有利益受损者出现,所以这种政策即使惠及的人群很广泛,那也必然会有反对者出现。

    如果推行这项政策的是威望日隆的皇帝,背后有百战百胜的禁军支持,某些利益受损的朝臣都不敢直言反对,那么直接树起反旗的政策反对者多半是不可能会有的,但是乡里民间必然少不了腹诽甚至怨言。

    现在试点土地累进税制的南唐、北汉故地并没有出现怨声载道的情况,民怨沸腾就更加的谈不上了,倒是像欧阳春光、曾学究、阎荣这样的正面赞颂声占了多数,郭炜如果能够知悉这些底层民情,那无疑会感到非常的欣慰。

    当然,以兵部职方司和锦衣卫巡检司的能力,这种事情目前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便加上各地的军巡院乃至县内的衙役,行政机构的触角依然伸不到如此深入的地方。行政基层组织达到里乃至街道一级,还得要工业化的大发展促进社会组织度的大进步,郭炜眼下是无需梦想的了,他要是能够通过州县官员的奏章或者巡检、寻访使的报告了解到县一级的各种流言,那就是这个时代莫大的进步了。

    因此江州德安*县太平乡常乐里永清村(今江西省九江*市德安*县车桥镇义门陈村)的义门陈家为了永乐三年的秋征之事召集阖族在陈氏祠堂开会的时候,别说郭炜不知道了,就连江州的知州朱昂都不知道。

    “各位叔伯兄弟,陈昉作为义门主事,原该与二位副事掌管内外诸事,只是今年碰到的这件事情太大,我不敢专一作主,所以不得不延请各位叔伯兄弟到祠堂议事。”

    坐在主位上说话的,正是陈氏义门当代家长陈昉。

    陈氏义门可以上溯到南北朝时期的陈朝,当然,继续往上追溯到颍川陈氏也是可以的,不过通常来说他们认得比较近代一点。

    隋灭陈之后,将陈朝的宗室迁往长安,陈朝后主陈叔宝之弟、陈宜都王陈叔明的五世孙陈兼在唐玄宗时中进士,官至右补阙,之后陈兼及其族弟陈旺在江州浔阳县开基建庄。家世传到陈伯宣这一代,因中原丧乱而一度避难于泉州,后来游庐山回德安定居,陈伯宣曾经被唐朝召为著作佐郎,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未曾应召而已。

    陈伯宣之子陈崇可以说是第一个光大义门的家长,他出任江州长史以后,陈家在他的手上增置田园,立家法戒子孙,择群从掌其事,建书堂教诲之,陈氏义门渐成雏形。唐僖宗就曾经下诏旌表其门,到了南唐李昪升元初年的时候,陈家的家长是陈崇之子江州司户陈衮,南唐更为陈家立义门,免其徭役,陈氏义门正式成型。

    眼下的这个陈昉就是陈衮的儿子,当朝试奉礼郎。

    让陈昉感到头痛棘手的,正是郭炜派李平到南唐故地准备推行的土地累进税制。

    陈氏义门家世深厚,在江州一带也已经经营了数百年,名下的土地当然是很多的。而且与别家豪门巨室不同,别的豪门巨室经过了几代人之后总是会分家别居的,所以哪怕他们的土地占有量总数比陈家多得多,在新税制下按户纳税的时候,所属的税率档位却并不见得有多么可怕。但是陈家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们从陈伯宣立家法、建书堂、择主事之后,就一直没有分过家,如今已经是十三世同居,长幼七百口,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算作一户纳税,那吃的亏可就大了去了。

    陈家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既是一个庞大的生产单位,又是一个强有力的社会基层组织,家庭财产公有,普遍劳作,不畜仆妾,上下姻睦,人无间言,过着原始共产生活。这样的家族状态,如果继续坚持下去,和其他的家族比起来固然有独特的竞争力,但是家族占田需要承担的税率将会非常的高;如果为了在这个新税制下减轻家族的税赋负担而骤然进行分家,其中理不清的事情可又未免太多了,弄个不好就是家族急剧衰落的局面。

    陈氏义门眼下面临的困境,就是朝廷的新税制试点是根据户均土地亩数而不是人均土地亩数来核定税率档次,这让陈昉感到聚族而居的陈家和其他占地广而人口少的豪族富户比起来过于吃亏,太不公平了。另外,陈家的田土又主要集中在江州,并没有跨州连郡的现象(这个现象同样是和陈氏义门聚族而居的特性有关),所以每个州单独核算的优惠,陈家又占不到。

    不过不满归不满,陈昉还没有想过也不敢想反抗朝廷的新税制,陈家的确很团结,阖族数百口并不像其他姓氏那样贫富悬殊形同陌路,在乡间抢水源、坟地、山场的战斗力是第一流的,但是面对官军这种事情还是没法去想的——就连掌握了整个江南的金陵李家,在朝廷的大军面前也只能袖手归降,数百口同心协力的陈家也就那个样子而已。

    如此棘手的事情,即便是根据陈氏家法议定的权力极大的主事,这时候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陈昉讲的事情,祠堂内有份参与商议的两支七房掌事和几大庄主自然都是了解的,正因为了解,所以陈昉的话音一落,屋里登时就沉寂了下来。秋日的阳光只能照到天井,却照不到祠堂里面来,一时间屋内显得特别的阴森。

    “咳~咳~”过了半晌,一个花白山羊胡子的干巴老头才咳嗽着说话了,“大侄子是怎么想的,用分家来避免田赋档次过高?还是上表向皇帝陈情?”

    陈昉看着老头面露难色:“陈青叔,从我这一支的兼公和你这一支的旺公开基建庄,到现在都两百多年了,我们两支七房什么时候真正分过家了?更不要说崇公立下陈氏家法以后,大唐和南唐两次旌表我陈氏为义门,分家的想法就没有在陈家的子孙心里面冒出来过!只是现在要按照新税制来交田赋,陈家只算做一户的话,那个税率太吓人了……上表向皇帝陈情?用什么理由?皇帝一开始就用户均田地亩数而不是人均田地亩数来算税率档次,本来就是想限制大族聚居的吧?”

    陈青的脸一下子塌了下来:“那怎么办!当真要违背祖训分家了事?大族聚居那又不是完全一样的……北地有些大族聚居起来就是为了作乱,我陈氏义门则始终以忠孝持家,乡里率化,争讼稀少。不要说族人了,就是族中养犬百余,也是置一槽共食,一犬不至,群犬亦皆不食!皇帝也应该看看民情再做定夺吧……”

    “青叔公,大伯,陈鸿以为此事难存侥幸。”坐在下首的一个三十多岁壮年人看前面两个人在那里争执不下,连忙壮着胆子插话,“当今皇帝是什么样的,看这些年大周扫平各个藩镇、僭伪从无姑息,我想几位叔公和叔伯们都应该看得很清楚了。皇帝想要做的事,基本上都是对的;皇帝想要做到的事,现在为止还没有做不到的。这个新税制既体恤了小民,又保证了朝廷的岁入,豪门巨室出钱出得多一点,换来了禁军的强悍和朝廷的威武,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我们陈家就要为了这个违背祖训?”

    陈青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在颌下一抖一抖的,瞪着陈鸿问完了话,鼻翼仍然在快速地翕动着。

    陈鸿沉静地笑了笑:“青叔公,不违背祖训也没有什么,坚决不分家,以陈氏义门在地方上的口碑,想必皇帝也不会指令强拆,只不过陈家从此承担的田赋会高一些罢了。田赋高一些,各家减省一点开销也能支持,再说以陈家在江州的声望,就此换来一个左谏议郎的位置是稳稳的,就算五年一换人,没有分家的陈家随便出哪个人来做这个左谏议郎还不是一样的?”

    “左谏议郎……七品非常任官,一州当中税率在前三档的民户得入选资格,再由该州年纳税百缗以上民户共同推举,五年一任,任满重选,任内有违法度者,朝廷也可随时废黜。此官虽非常任,却专门劾纠州县的财税收支,有面责守令之权,有通奏政事堂之权……”

    陈昉微微颔首,把左谏议郎的选任资格和权力地位都复述了一遍,心中不禁赞叹这个侄儿眼光的确与众不同,别看现在只是做了个偏僻小庄园的庄主,下一任的主事多半就是他了。

    其实陈昉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个职位,在实在无法改变朝廷法度和陈氏家法的情况下,不得已之余终究还是会有这么一份补偿的。只要陈氏义门不分家,以陈家在江州的田产,进入左谏议郎的候选资格是毫无问题的,而以陈家在江州官民之中的人望,这种推举的总名额只要有两个以上,那就肯定会有一个归于陈家。

    如果不能改变自家多交税的前景,而且是多交很多税,那么拿到一点影响这些税钱如何使用的权力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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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族学去留

    全文字无广告     第十八章 族学去留

    “左谏议郎……”

    陈青也在那里喃喃自语,不得不说,官位这个东西对人的吸引力是挺大的,尤其是像陈家这种一向恭顺于官府的地方大族——当然,想要造反的家族同样喜欢官位,官位越大越方便谋划不是?

    像现在的陈家,也就是家主陈昉才在朝廷那里挂名了一个太常寺奉礼郎,别个地方捐钱就可以换得到的从八品虚衔,搁在地方上那也是相当的荣耀,如果今后真的还能给陈家增添一个正七品的左谏议郎,况且又是有些实权的,那家族为此多出些钱也不算很心疼。

    想到这里,陈青的神情顿时缓和了许多,看向陈鸿的眼色也变得多了几分慈祥。

    “不光是左谏议郎,我族中的东佳庄书堂办得好,族中子弟即便去京师赴考不容易得中,学问名重于地方还是不难的,所以右谏议郎之职说不定也有份。”陈鸿显然还没有说完,“江州的谏议郎名额,若是陈家能够长期占据一个左谏议郎,偶尔出一两个右谏议郎,朝廷的这个新税制对于我族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陈昉只是欣喜了片刻,脸色却又马上转阴:“陈鸿侄儿也不要太乐观了……朝廷有没有分拆各地大族的意思,现在还很难讲,但是我从这个新税制来看,用户均田地亩数而不是人均田地亩数来算税率档次,真不好说是不是存心想要把聚族而居的大族都给逼得分家。”

    陈鸿正在那里展望家族的美好未来,骤然听到家主又一次重复了泄气的想法,不禁有些惊愕和无奈。

    真不知道这些长辈都在想些什么呢……难道是经历过上百年乱世,见多了官府胡作非为,现在朝廷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怕了?有什么可以怕的啊!从哪里看得出朝廷有分拆聚居大族的打算了?用户均田地亩数而不是人均田地亩数来算税率档次,乍一看起来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不过听说这一次秋征,就连皇庄都得上缴田赋,而且皇庄的计税法和其他人是完全一样的,这就已经说明增加朝廷岁入和稳定税源才是这一次新税制的根本目标。

    如果是用人均田地亩数来算税率档次,陈家当然可以大幅度地减轻税赋,那些占据了田地的大族也完全可以把租种他们土地的农户都算进他们族里面去,这不是和以前的投充豪强避税差不多的事情么?只有按户计算土地,而且只认经过了官府备案的地契,才能明确真正的应纳税户——那些个大族一开始或许可以造假把土地“分”到租佃户名下,不过时间长了可就必然会弄假成真了。 全文字无广告

    就像陈家当然也可以用虚假分家的方式以规避高税率,但是只要在官府备案的那些地契确实分属于各个房头,甚至分属于每一个庄主乃至小户头,那么在开头的一两代或许还可以依靠家法把阖族强行捏在一起,等到过上几代以后,亲缘和认同都淡漠了,只要经过官府备案的分家地契是实实在在的,最后分家也就必然成为事实。

    当然,从这个角度而言,朝廷确实好像是倾向于把聚族而居的大族给拆分了,但是好歹朝廷是给了选择权的——要么承担高税率,要么分家,而不是蛮不讲理地指定了要拆分大家族。

    至少从皇庄与百姓同等纳税这个事情来看,高税率也没有那么可怕,皇帝也通过这种姿态向不愿意分家的大族暗示了——让他们分家不是目的,让朝廷收取更多的田赋才是目的。

    “家主如果实在是担心朝廷的真正态度,那也是有办法的。”

    陈鸿想了想,感觉不需要钻牛角尖的自己还是能够找到不少应对之策。

    陈昉烦恼地摇了摇头说道:“怎么能够不担心呢!朝廷的真正意思关系到我们这一辈还能不能坚守祖训,忠孝不能两全的选择有多难,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对了,陈鸿侄儿说有办法?有什么办法?”

    “家主如果是觉得朝廷实行新税制的真实意思不好猜测,那么除了硬着头皮坚决不分家、一心准备承担高税率之外,还是有其他办法可想的。当然,不是贸然上表陈情。”

    陈鸿刚刚说了一句,看陈昉有插话的意思,大致也猜得到他想要说什么,赶紧提前表态,然后才继续说道:“天威难测,我等做臣民的的确是不好乱猜皇帝的打算。要是家主和诸位长辈实在担心朝廷就是打算要拆分各地的大家族,那么一向以忠孝持家的陈氏义门当然也不可能去违逆,那时候家主自然就要一边做好分家的准备,一边以族学前途之事呈请朝廷定夺,想来朝廷对东佳庄书堂的处置也就从侧面昭示了朝廷对陈氏义门是否必须分家的回答。”

    “将族学的前途交由朝廷来定夺?可以从中昭示出朝廷对陈氏义门是否必须分家的态度?”

    陈昉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侄儿一向聪明稳重,不过方才这番话多少有些跳脱了,他感觉自己一下子把握不住其中的内涵。

    “对了!听说这个皇帝很重视学校的。”倒是对祖训特别看重的陈青有点领悟过来了,“陈氏义门阖族而居,一切田地庄园都是两支七房共有,这才会选立主事掌管内外诸事,立库司勾当庄宅,掌一户版籍、税粮及诸庄书契等,应每年送纳王租公门费用,族内财用也是主事和库司分派,这才能够在每宅立书屋,在东佳庄建族学书堂,延请四方之士教诲族中子弟。一旦义门拆分,族产分归各房各户,全族的库司自然不存,族学也就没有了专项的费用,到时候多半就要废弃,这可是和皇帝重教的作风相违背的。”

    陈鸿立即接口说道:“正是青叔公这话的意思!朝廷并没有指令各地拆分大族,若是我陈氏义门贸然上表陈情,不免有妄度圣意之嫌,呈请朝廷定夺族学去留问题则不然。义门若是分家,族学自然难存;义门若是不分,阖族承担的赋税大增,能够拨付给族学的钱帛定然也不会富裕,族学肯定会比往昔艰难。无论哪一种,因为皇帝重教之风而呈请朝廷处断族学前途,都是一手柔和的办法。”

    “还是陈鸿侄儿聪明,陈青叔也老成,倒是我一时糊涂了……这个办法倒是当真好!听说朝廷这一次在江南、河东试行新税制,对白鹿洞书院就有一些特殊的税率优惠,东佳庄的书堂虽然只是陈氏义门的族学,文教敦睦却不比白鹿洞书院差很多,以皇帝的重教之风,说不定还能求得一点税率上面的优惠呢~”

    经过从叔父和侄儿两个人的连番提点,陈昉终于明白了个中诀窍。

    陈氏义门分不分,既然朝廷对于地方大族的分合一句话都没有说,江州的官府对于陈家人也是一点话风都没有透,那么这事就是问不得的。不过东佳庄的书堂在江州却是有些名气的,借着眼下的机会向朝廷哭哭穷,讲一讲陈氏义门面临当下困局时书堂的窘况,倒是比较适合的旁敲侧击办法,不光是可以试出来皇帝对陈氏义门分家的真实态度,说不定还能给书堂捞着和白鹿洞书院类似的好处呢,何乐而不为?

    如此一番思忖,陈昉的心情已经是大定了,当下便作出了初步的决定:“陈青叔,那就这样,朝廷官府不是我们陈家可以抗拒的,所以我们这里先做好被迫分家的准备,但是并不需要马上就动。我现在回去就上书朝廷,讲清楚东佳庄书堂在江州地方的不凡之处,再讲一讲新税制实行以后书堂可能面临的困境,呈请朝廷对书堂的去留作出裁断。陈氏义门分与不分,一切都等到朝廷的这个裁断下来以后再定!”

    “那不是今年的秋征就等不到最后的决定了?”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四房陈旻在最后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秋征就先按照全族算作一户的税率来送纳王租公门费用吧,田赋高就高点,大家先苦上半年。最后的决定还是等到朝廷的答复下来以后再来做,这样总要比茫然乱选要好得多了。”

    想通了之后的陈昉又恢复了十多年家主生涯的自信,对于族弟这样急切的提问毫不在意地就打发掉了。

    …………

    大家族引起的动静确实不是寻常小民可以相比的,遍布南唐、北汉故地的小民对新税制改革的感激、赞叹根本就不能反馈到朝廷,郭炜也只能通过常理和逻辑分析而信心十足,对于这种地方实情是没有实质掌握的,然而江州陈家的上书却很快就被送到了禁中,附带的还有一篇知江州朱昂的情况说明。

    “嗯……陈氏义门的这个情况非常特殊嘛~他们以忠孝持家,数百年共居共产,依照义门家法行事,从未想过分家另过,确实难能可贵。更为可贵的就是他们还用族产大力兴学,虽然只是招收族中子弟的族学,那也是文教播化圣人之道,确实可旌可表~”

    面对应召而来的宰相及太常寺、礼部、户部等有司官员,郭炜淡淡地评论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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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书堂问题

    第十九章堂问题

    皇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溥愣了愣神,本来江州那边报来的这件事情,主要就是涉及到了堂学校事宜,和礼部的关系非常大,就连一向发言不算很积极的王溥都为了这事想好了一肚子的话,结果被皇帝这么一说,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嘴了。非常

    “江州陈氏义门十三世同居,长幼七百口,不畜仆妾,下姻睦,人无间言,乡里率化,争讼稀少,确有淳风俗之功。而且七百口共产,确实与寻常民家的小户不同,全族共有良田万亩,若是以常见的民家小户计,一户占田并不过分,陈氏义门这样全族不分家而合计一户,确实比寻常民户吃亏了……况且其家族产不尽供人吃穿享受,尚有大兴文教之举,宅中、族、堂,诚如陛下所以,乃文教播化圣人之道,若是纯然以一户占田太广而收重税,未免有苛责之嫌。”

    就在王溥一愣神的工夫,首相王著已经接了话,一开头就顺着郭炜的意思把江州的陈家夸到了天去,话里话外似乎都是打算给陈家网开一面。

    不过郭炜并没有急躁着打断王著的话。

    从王著的出身、经历来看,这人就不是什么大地主或者大商人的代言人,而是一个比较纯粹的中央政府官僚,并且是一个比较倾向于锐意改革进取的官僚,所以他很自然地就靠拢了郭荣和郭炜——不是因为趋炎附势贪图倖进,而是理念相合,综合史的记载和自己的观察判断,郭炜相信自己这一点识人能力还是有的。

    尤其是在这一次关于土地累进税制改革试点的争论当中,王著从一开始就是坚决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所以没道理碰到陈氏义门这个特殊情况就第一个跑出来主张破例,所以他现在这么说话,多半只是一种论述技巧。

    现在的郭炜,皇帝都已经做了十年多了,尽管他是靠着正统继承人的身份继位的,在位时又主要是依靠武功来增强自身的权威,似乎在驾驭朝臣的帝王术方面并没有多么深厚的造诣,然而几年皇子皇孙生涯的教育观摩和十多年皇帝生涯的实践,融合前一世的资本家生涯,粗浅的帝王术还是有的。

    所以他尽管的确是被王著的这段话嚇了一跳,但是外表却还是始终保持着不动声色,似乎已经把学来的扑克脸技术彻底融会贯通了。非常此时的郭炜也就是静静地看着王著,等着他的下文,顺便还有能力用眼角的余光查看其他大臣的表情举止。

    王著果然也不负皇帝的信任,只是客观地承认了一下陈氏义门的特殊性,他随后便说道:“然则国家自有法度,律法自有其尊严,断不能因为一家一户而破例。若是此地需讲人情,彼处又是其情可悯,还要国家法度何用?当然,这一次本来就是新税制的试点,为的就是在税制试行过程中发现其中的不足之处,从而最终制定出可以长期行之有效的好税制来,所以真要有不恰当的地方,有司议定修改肯定是可以的,但是这种修改必须顾及全面,断不能只为一人一家而变。”

    王著心里面很清楚,皇帝这些年在国内的民政治理方面主要还是萧规曹随,一直到最近才真正开始着手推进制度建设,这个土地累进税制算得第一次出重手,以皇帝的威望来说,必须要成功——可以在试行的过程中进行补充修改,试点的目的本就在于此么,但是绝对不能碰点阻力或者见到个特殊情况就打退堂鼓。

    “那么……应该如何调整新税制的具体实施办法,才能既保证土地累进税制体恤小民、抑制兼并的本质,又能够不伤及到如同江州义门陈家这样忠孝持家率化乡里的聚族而居之家呢?”

    李昉一边思索着一边问道。从他户部尚的职责来说,新税制能够在当下就给朝廷增加岁入而又不会伤及长远的税源,那就是一个好制度,至于具体的户、丁、口之类的数据,落实到根本还不就是税赋和徭役么?江州的陈家是不是分拆、他们的族学未来如何,只要对前面的那些判断不发生影响,那就当真不重要。不过,这种话是不能大肆宣扬的,完全不顾忠孝教化的理念而去追求纯粹的税赋和役力,那不是以耕战立国的暴秦么?

    从江南与河东最新反馈过来的秋征数据来看,新税制至少在今年的岁入方面是成功的,虽然在理论减免了当地小民的许多杂税,最终收来的钱粮布帛却都相当可观。江南诸州府的收入不比历年少了,河东新取的几个州府收入虽然比北汉时期还要少一些,但那是以恢复民力为大目标的,相信再过个几年,那些州府的岁入就会超过北汉时期了。

    所以即便要针对和江州陈家类似的民情对新税制进行一些变动,李昉也希望这种变动不是严重增支减收的。

    “像陈氏义门这样的累代同堂忠孝之家,若是因为一种税制就被迫分家,乃至于殃及其在当地颇具声望的族学,那就太可惜了……”

    太常寺少卿和岘忧心忡忡地接了一句话。

    郭炜在心里面默默地笑了笑,他倒是不在乎这个什么陈氏义门因为新税制的财务压力而分家,不过也并不会刻意追求用什么政策去迫使他们分家。反正自己不会用野蛮生硬的行政手段去拆分他们,他们自己根据新税制衡量利弊之后选择分家或者不分家,这不都是伟大的看不见的手在发挥作用么?他们应该比山呼万岁还要心悦诚服才是。

    陈氏义门这种颇有古风的家族制度,光有什么忠孝之名恐怕是坚持不下来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们这种以宗族为纽带的强有力的社会基层组织和原始共产经济在面对自耕农的时候竞争力很强?那么就继续由经济规律作出选择好了。

    在大家族面对土地累进税制的时候分家不分家,郭炜不打算通过律令、诏旨或者任何明示暗示的手段作出方向引导。尽管郭炜个人很不喜欢宗族社会,但是他自己对当前的社会形态也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知道在工业化发展起来之前,想要打破宗族社会建立起国家对基层组织的控制,至少在他和手下大臣的能力范围内是做不到的。

    那就不如让宗族社会自生自灭,自己只要使用一些宏观调控手段,并且努力推进工业化的底层技术进步就可以了,从正面去挑战宗族社会的事情干不得。

    倒是关于江州陈家的那个东佳庄堂何去何从,确实得要费一番斟酌。

    “呵呵,晦仁无需忧虑,江州陈氏义门既然是以忠孝持家,那又岂能为了一点小利就分崩离析呢?义门义门么,义当然是高于利的。”

    在心里面已经拿定了主意的郭炜笑吟吟地叫着和岘的表字,这人身份可不一般,他的父亲是后晋的宰相、太子太傅、鲁国公和凝,七岁就以门荫为左千牛备身,十六岁登朝为著作郎,丁父忧除服即拜太常丞,虽然没有进士出身,又不熟悉政务吏事,但是以其门阀和教育的优势,在礼仪赞相方面却是娴熟得很。

    将这等大议题一语轻轻带过,郭炜努力把话题的重点转向堂:“倒是陈氏义门的那个东佳庄堂颇费周章,华夏自古以来即重文教,负有播化文明之责,断不能因为一点草率而令一座颇负盛名的堂被废弃了。对了,左仆射,江南那些个民间院,比如白鹿洞、白鹭洲什么的,在税赋方面都是如何优惠的?”

    “这些民间院由民间创办,其实州县每年也要拨付一些钱粮的,再加民间日常的捐资,还有一些富户捐纳的田产雇人耕种,每年的收入用于院延请教授、购买籍和贴补穷困生员,只要这些资财不被挪作他用,朝廷是免税的。”

    王溥随口就答了来,即使他以前对这些具体情况不够熟悉,今天皇帝召集众人前来计议所为何事他也是清楚的,只要临时调阅一下档案就能够查到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会疏忽掉的。

    “免税啊……”

    郭炜的眉头蹙了起来,怕就怕有这样的例外。

    以前庙产免税,于是各类民户都争相携带田产投到寺庙名下,宁愿给单纯食利的僧人们刮一层,也不愿意给朝廷缴纳赋税——不错,朝廷收得是比寺庙还要多,但是朝廷除了是阶级剥削的工具之外,也是提供公共管理的机构啊,那些个保卫边疆驱逐胡虏抵抗其打草谷的事情,念经的僧人们会去做么?维护一方治安,哦,这一点僧人们倒是会组织僧兵做,不过僧兵更大的职能是催缴田租。但是兴修水利治理黄河这样的大工程,哪个寺庙会去做?说到底免税权之下的寺庙就必然变成只会吸血的社会毒瘤。

    后来亲王、有功名的读人免税,由此导致的灾难就更是不必提了,提起来都是辛酸泪啊……当然,最新的发展则是各色各样的公益基金。

    总之,郭炜听到特殊的免税权就不痛快,这并不是因为减少的是自家的收入。

第二十章 书院管理办法

    第二十章书院管理办法

    然而不痛快归不痛快,郭炜心里面却是非常清楚的,对于其他家族、机构的免税权,他可以全部褫夺了,尤其是建立在郭荣已经褫夺了孔家和寺庙的免税权之后,尤其是在他自己将皇庄的免税权都放弃之后,但是对书院收税却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文教昌盛,这一直就是华夏鄙视蛮夷的资本,孔子因万世师表而为圣人,其大兴sī学的原因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的,战luàn频仍之际仍然不忘教育的人主总是会被世人称道,天下升平的时候却去大肆收取书院税赋的君主,至少得落下一个贪财之名吧?

    而且对那些正经的书院真想收税也收不上来多少钱的,只要它们没有像寺庙那样藏污纳垢,那么书院所属的田产每年所得加上民间捐资、官府拨款,延请教授、购买书籍和贴补穷困生员这些事情差不多也就huā光了,真要是去收税,只可能迫使那些正经的书院减少对穷困生员的资助。

    这显然不是郭炜的目的。

    “左仆shè方才说,只要书院的那些资财不被挪作他用,朝廷是免税的,意思就是像白鹿dòng、白鹭洲这样的书院,其账册都要经过州县的审计了?”

    一直想到了这里,郭炜才注意到王溥方才的汇报当中有一个关键点。自己怕免税的事情,不就是怕其他民户主动投充和免税户利用特权加速兼并之类的烂事么?说到底还是官府没法细细查账掌控到每家每户,不过对付书院可就简单了。

    王溥脸上微lù尴尬之sè,迟疑了片刻才回道:“陛下,那白鹿dòng书院原是唐国的‘庐山国学’,是李氏办在金陵城之外的一所‘国学’,那时候就是和朝廷的太学、国子监一样,都是全靠官府的支持办起来的。王师定江南之后,白鹿dòng书院才渐渐地转为民间主办、州县资助,故而其账册历来是需要州县审计的。至于陛下说的另一所‘白鹭洲书院’,恕臣愚昧,臣并不知道在哪,所以也就说不上来了。”

    “原来如此……”郭炜点了点头,极力掩饰内心的尴尬,“既然这些书院都有州县审计,使其能将民间捐资尽用于莘莘学子,而不至于像以前的庙宇那般藏污纳垢,朕也就放心了……”

    郭炜的确是有些尴尬,也差不多明白了王溥方才的尴尬神情是因为什么。很显然,这个时候并不存在一个白鹭洲书院,事先肯定已经查过了档案的王溥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他不好说得那么明白罢了。

    怪就怪郭炜的后世知识太多太杂了一点,像江西的几大书院啊中原的几大书院啊,虽然都是说的宋朝,但是既然现在就有庐山白鹿dòng书院,搞得郭炜以为其他书院都已经存在了呢……谁知道白鹭洲书院现在就没有,这样的话“嵩阳书院”的名字也不能随便luàn讲出来了,还是得先调查一番。

    不过这种尴尬也就是一时的,和王溥一样,郭炜同样更关注实质xìng内容。

    州县官府对这些书院的日常审计监督,应该就先天xìng地限制了它们变身为另一类庙宇吸血鬼,州县官府总还是喜欢自己收取的地方税赋多多益善的,因而多半就会严格限制书院的占地,从而使它们不至于因为有免税特权就大肆兼并。

    能够限制住就好哇!只是一个书院几顷地的免税,那还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周不会少了这几个税钱。而且朝廷付出这些税钱和拨款的费用,换取更多的民间捐资投入到书院中去,甚至还有不少名儒自愿免费就教,归根到底仍然是以民间投资办学为主,这样的办学值得鼓励!

    当然,这些民间书院能够兴盛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科举的作用。纸张与印刷降低了书籍的成本,让更多的百姓能够读得起书,不过真正让人趋之若鹜的还是读书应举能够做官。

    说起来科举也算是一项天才的制度创建了,国家只负责人才的选拔和极少量的官学教育,而就此将基本教育的负担全部扔给了民间,并且还能jī励民间乐于投资教育,从而让全社会的识字水平、文化水平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这在社会生产力水平并不算很高的中古时代的确称得上绝无仅有。

    要说缺憾,那就是全社会的基础教育就此围绕着科举项目打转,科举考诗赋,那么社会上就重诗赋;科举考经义,那么社会上就重死记硬背经书;科举考八股,那么社会上就重标准化作文。这可以算得上最早的高考指挥bāng了,哦不,是科举指挥bāng。

    不过这么一点小小的缺憾,在郭炜这个穿越者面前就不成其为缺憾了——至少郭炜是有这种自信的。怕全社会的教育偏重于一mén?把科举的考试科目设置得多一点就是了,反正现在每年的进士科只录取十来个人,大周统治的疆域已经不是原先的中原那么一点了,这点人连正常的递补都不够用,还有大量的地方官是荐举出身的,还有大量的京官是荫补出身的。

    那就配合着新税制的推广和即将制定的对书院的管理办法,地方上以谏议郎占据荐举名额,降低荫补的重要xìng,将官吏的后备队伍转到科举上来,而且要以天下太平大兴文教的名义恢复各科的考试。

    进士科考策论,当然是行政人员的重要来源,尤其是将来升任宰执的主要来源,不过书学、算学、律学的需求量更大。或许等到印刷术大兴的后世,书学将会成为一mén艺术,但是目前来说大量的公文仍然需要这一类有文化的劳动力;而律学在刑部、大理寺系统的重要xìng自不待言;随着社会经济越来越复杂,算学出身的人才更是需求量大增。

    郭炜相信,只要自己把这种科举指挥bāng坚持挥舞上个十多年,地方上的书院就会把教育课目都给补全了,而不是像曾经的历史中那样越来越局限于儒家经典。

    当然,眼下的书院教育当中肯定不会包含武学和工程学的,前者乃是国之利器,必然要被国家牢牢地掌控着,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大可能完全放开到民间,而后者则是因为尚处于发展初期,从业者多为身份卑贱的工匠,除了郭炜特别加封的个别人,暂时还看不到因此而普遍富贵的美好前景,现在就把工程学放进科举当中显然是不成熟的。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王溥见皇帝说了声“放心”之后便没有下文了,只是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但是朝议却必须进行下去,等了一会儿,他就不得不出声来打断郭炜的沉思了。

    听到王溥的问话,郭炜猛然从方才的思绪当中醒觉过来:“啊?啊!左仆shè方才在说什么?”

    王溥的眉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很快就舒展开来,皇帝在朝议的时候这样走神真是不多见,但是这并非他可以去计较的,反正现在皇帝是醒觉过来了,那么还是说正事要紧。

    “臣是说,对于江州陈氏义mén的东佳庄书堂,陛下的意思,是否就是参照白鹿dòng书院的做法对待?”

    听皇帝方才说过的几段话,他首先说了并不愿意看到东佳庄书堂被废弃,然后又询问了一下白鹿dòng书院的兴办以及税赋状况,之后的话语表明,皇帝显然很在意免税权的问题,不过在得知有州县审计之后就表示放心了,所以王溥就猜测皇帝是不是打算参照着白鹿dòng书院的办法来对待东佳庄书堂?

    “唔,左仆shè估计得差不多吧~”郭炜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白鹿dòng书院目前运转良好,那么东佳庄书堂的未来显然也可以参照这种办法的。不过二者之间还是小有差别,白鹿dòng书院是由唐国的‘庐山国学’转办,原先即以金陵李氏令州县拨款支持为主,而且招生并不计宗族,江南境内的学子均可以报名入学;东佳庄书堂则是陈氏义mén的族学,原先费用全由陈氏一族承担,招收的生员也都是来自陈氏一族,并无外姓。如果东佳庄书堂要转成白鹿dòng书院模式,很多细节都得变更。”

    说到这里,郭炜看了看在场众臣的神情,果然大家对自己的这个主张均无异议。这也是当然的,要想huā朝廷的拨款,享受朝廷免税,那么肯定不能只培养你一家的子弟。

    “若是陈氏义mén依然如前,并不因为新税制而分家,一切都不变动,那么朝廷自然无需chā手干预。”

    郭炜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心里面补了一句——只要按照新标准多缴纳税赋就好了,我是真的不在意你们聚族而居。

    “不过,若是陈氏义mén就此分家,而又愿意将东佳庄书堂jiāo给朝廷协办,那么朕当然是愿意将白鹿dòng书院的办法推之于其的。书堂所属资产所得免税不是问题,州县官府的拨款不是问题,但是书堂的账册必须jiāo由州县官府审计管理,书堂必须招收外姓生员。当然,考虑到书堂前身的陈氏族学渊源,考虑到书堂的原有资产均来自于陈氏义mén,陈家子弟可以占据书堂生员的相当比例。”

    !@#

第二十一章 渝关榷场

    第二十一章渝关榷场

    江州陈氏义mén和陈家在东佳庄的族学自然不会因为郭炜的这一句话就完全决定了命运,正如郭炜表明了的基本态度,选择权依然在陈家自己,朝廷只不过限定了他们的选择项而已。[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规则由朝廷来定,百姓们有在规则范围内自由行事的权利,也有在做完选择之后高呼皇恩浩dàng的义务。

    此等关乎一个家族未来的事情,在陈氏义mén而言当然是无比重要,其重要xìng不亚于陈兼、陈旺开基建庄,不亚于唐僖宗和南唐烈祖的两次旌表,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江州陈家的家族史中的一个转折点,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面对朝廷回复的诏旨,知江州朱昂自然会有一番反应,陈昉也自然会再一次召集全族重要人物会商对策,不过这些事情就与郭炜及其手下重臣无关了。对于大周君臣们来说,需要他们cào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小小江州下面的一个小小家族,能够让他们专mén腾出一天来讨论,这就已经是非常的了不起了——其实朝中的那一番讨论也不尽是针对陈氏义mén一家,而是针对类似民情的具备推广xìng的政策研讨。

    这是陈氏义mén数十年来碰到的头等大事,这是知江州朱昂上任以来碰到的一件比较大的棘手事,这只是大周朝廷一年数百次朝议当中的寻常事——既不是边患、天灾那等泼天大事,也不是民户丢了一只jī就敲登闻鼓让天子断案的滑稽小事,只是内地普通州县的一桩能够上朝廷讨论的普通公事而已。

    还有更多的事更多的人正在被郭炜扇起的历史风cháo深刻地改变着,然而由于各自的见识眼界、身份地位所限,郭炜几乎是永远不可能知道,史官的UU小说几乎不会有记载,他们自己也不可能像陈氏义mén那般敏锐地感悟到这股风cháo的非同一般。

    正如吉州溪前村的欧阳chūn光一家,流落到溪前村教书的曾学究,太原府榆次县的阎荣父子,他们或许能够感觉到新朝与旧朝的不同,或许能够感觉到太平日子就在眼前,但是他们不会想到这种改变来得有多么罕见,又会怎样偏离历史既定的轨道。

    这样的眼光,需要当世的大智慧,或者是后世远隔千百年的历史高度。

    陈昉因为自家就属于这种巨变冲击下的第一bō,所以能够对此感触jī烈,不过也就只能囿于自家的变迁了;朝中的大臣们虽然多数智慧超卓眼光不凡,不过现在还只是风起于漂萍之末,所以即便明如李昉、卢多逊,都很难看透历史的mí雾;至于郭炜,他倒是有足够的后世历史高度来转变视角遥看自己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变化,但是身处局中之后,他的智慧已经不够用了。

    不过在芸芸众生当中,更多的人恐怕是连最基本的感悟都没有,尤其是在习惯了郭炜当政的这十多年以后,变化,或者说大周一年年变强变大,自家的生活一年年变好,在他们看来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

    就像正在渝关榷场中看风景的范乐由,和他一起到榷场有贸易需要的颉跌彦贵,以及陪同他们的渝关巡检董遵诲一样。

    “董巡检,这渝关的榷场才开了三年不到吧?真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热闹,简直都不比北平府的坊市差了。”

    说话的是颉跌彦贵,他虽然只是出身于豪富之家,不过因为颉跌家和皇家的关系特殊,他在官员面前的身份也就比较超然,此时一边看着榷场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咋舌,倒是和董遵诲一点都不生疏。

    董遵诲哈哈一笑:“是啊,显德十六年年中才定下来在渝关开辟一个南北两国缘边市易的榷场,正式辟地建好屋宇市集则是在永乐二年的年初,实实在在这个榷场才只开了将近两年。不过这地方得天独厚啊……北边通着辽国最富饶的东京道,也就是渤海人,既有契丹人的牛羊、橐驼、máo皮供应,又有渤海人的银钱、yù石、毡毯和yào材,南边不仅有北平府的粮食、布帛、烧酒,更有渡海而来的香yào、犀角、象牙、茶叶和瓷漆器,当真是商贾赚钱的好地方,在这转一圈回去就是十万钱百万钱地进账,能不热闹么?”

    “咦~不是听说渤海人善于冶铁么?就算是如今中朝的铁器品质远胜于渤海,价钱还低,渤海人的铁器已经卖不动了,但是辽国东京道的铁料还是一等一的啊,为何榷场内却见不到渤海人向我国贩运铁料粗坯的?同样也不见契丹人贩马。”

    见颉跌彦贵和这地方的巡检相谈甚欢,和颉跌彦贵同来的范乐由也壮起胆子加入了聊天群。

    范乐由早就不是当年的幽州军巡院下属的一个小都头了,因为他三叔范含甚得皇帝青眼的关系,范乐由在北平府也hún得tǐng滋润的,如今正为府衙打理着官榷事务呢,所以和主理幽蓟地区皇庄的颉跌彦贵往来密切,现在又一起跑到渝关来进行缘边市易了。

    不过在北平府hún得好是一回事,到了卢龙军这边照样得缩起尾巴来,更何况来人是渝关的最高军官,不低于刺史一级的人物。好在看样子这个董巡检tǐng卖颉跌彦贵的面子,大约也是一个在东京那边有些背景的人物,难怪会亲自跑过来陪同二人,自己跟着颉跌彦贵走动,倒是不虞被他小瞧了。

    “范榷易使吧?同为榷易使,这事你其实应该去问常驻渝关的郑榷易使的。”董遵诲笑着和范乐由应酬了两句,紧接着就有些诡秘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不过由俺来告诉你也不差。你看看这个榷场里面,除了没有契丹人卖马、渤海人卖铁料之外,看得到汉人卖硫黄、焰硝和炉甘石不?就连铁器你都少见,只有朝廷官卖的铁锅而已。同样,也没有胡商敢在这里卖猛火油!”

    范乐由的眼睛一眯:“不敢当榷易使的称呼,俺只是北平府衙mén里一个当差的,替府衙到各处榷场卖出本府多余的物产,回购本府急需的物品而已,可当不得朝廷所封的榷易使。渝关的郑榷易使那已经是快要升shì郎的高官了,范某怎敢高攀?”

    既然要在北地的各处榷场买卖,即便是第一次到渝关来,范乐由却也是做足了功课,渝关榷场的榷易使郑玘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背景,xìng情怎样,这些他都在行前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只不过他事前并没有想到主管当地军务的董巡检会过来陪同,这才没有打听驻军系统的情况罢了。

    说完了这个官场上犯不得的忌讳,范乐由这才把话转到了正题上:“这么说我大周和辽国南北通好,其实两边都还一直互相戒备着,明显能够增强军力的物品都不会向对方发卖,甚至严禁治下的百姓向对方走sī?不过辽国哪里能够知道硫黄、焰硝和炉甘石好用的?”

    董遵诲挑了挑眉máo,斜眼看着范乐由说道:“既然连你都已经大略地知道了一点,那又怎么敢保证契丹人就不知道?朝廷自然不会在此等大事上面犯险,能禁自然也就禁了,反正辽国以礼佛为主,求道的人并不多,也就没有什么炼制外丹的需求,又不是我国贸易商品的大宗,少些这种杂yào影响不了什么。倒是辽国禁止本国人卖马和铁料到我大周,那可是契丹人和渤海人少有的大宗贵重商品,又是我国需求量非常大的,这样一禁止可真是伤人伤己啊!”

    “俺……俺知道了怎么的?俺可不会把这种消息告诉契丹人,别说俺知道得不怎么详细了,就是全部都知道也不会luàn说!”

    听到董遵诲的话似有所指,而且配合上他方才说话时的表情,就更显得可疑了,自觉本人的忠诚被质疑了的范乐由不免有些怒了,但是又不好当场发怒,于是就只能涨红着脸期期艾艾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范大郎稍安勿躁~”颉跌彦贵伸手拍了拍范乐由的肩头,“董巡检的话可不是在疑心你,他的意思是说,就连你这样和军中瓜葛甚浅的人,都约略知道一点某些物品的用场,那就难保辽人打听不出来……”

    “是啊,范大郎听差了!能够和颉跌家的贵人走到一处的,俺哪里会疑心他对陛下的忠心?俺就是在说契丹人的耳目同样不可轻视了,所以朝廷才会慎重对待。”

    知道范乐由误会了,又有颉跌彦贵提前打圆场,董遵诲自然也就不吝于略微解释一句。

    范乐由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嘿嘿……俺是粗人,一下子没有把话听明白,还得麻烦颉跌大郎来解释,董巡检可不要心里面长疙瘩啊。”

    “呵呵,范大郎多虑了,董巡检可是范阳军高节帅的亲外甥,一般的燕地豪杰,哪里会那么小肚jī肠,你尽管放心好了!”

    颉跌彦贵继续代替董遵诲原谅了范乐由的冒失,然后才接回了方才的话题:“确实,牛羊、橐驼、máo皮固然也为中原所需,不过辽人要是肯卖马的话,一匹良驹就值得许多牛羊橐驼的了;同样,辽人要是肯卖东京道的铁料,那也比银钱、yù石、毡毯和yào材这些货品好卖。当真是可惜了……”

    !@#

第二十二章 繁荣的商机

    全文字无广告     第二十二章 繁荣的商机

    范乐由却没有和颉跌彦贵接话,而是一边在榷场内的商坊前穿行,一边直愣愣地看着陪伴在一旁的董遵诲。

    眼前的这个董巡检居然是范阳军节度使高怀德的亲外甥,这可当真是他没有想到的。从中原过来任职的其实是原籍燕地的男儿,这当然是好事一桩,就像高节帅在北平府甚得人心一样,不过看董巡检的年纪,和高节帅应该是差不多岁数,这还真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谁说不是呢?辽国禁止其百姓到渝关卖马,可是每年秋后辽国境内的草场都无力供养春夏孳生的畜群,既然不能卖马杀马,他们也就只能再向俺们多卖一些牛羊了,这样一弄,每年的这个时候榷场里面的牛羊价钱都贱得很。还有东京道的铁料不许往南边卖,玉石、毡毯、药材也就只要豪富人家才愿意买也买得起,辽国的泽州那里的银矿倒是成了换取大周货品的最好支付手段了。”

    董遵诲倒是没有在意范乐由的目光,只是一边自然地和颉跌彦贵说着话,一边巡视着榷场内的动静。

    话题在两人的专业领域继续,范乐由这才把注意力从董遵诲身上转到了榷场本身。董遵诲说的这些,他们在飞狐、灵丘等地就已经知道了——每到秋季,辽国境内的大片草场被吃尽或者干枯,那些部族就只能驱赶着畜群转往两国边境的冬季牧场,然而那点牧场的牲畜承载量是有限的,虽然南北和议之后周军已经不怎么北上烧草防秋了,但是这些部族也不可能南下打草谷,因此以往这些部族都会在秋后大量宰杀牲畜以熬过严冬,而在两国的边境榷场开辟之后,他们就转而将这些本该宰杀的畜群赶来和周人交易。

    因为这些部族急于卖出牲畜,所以在春夏时候还没有怎么上膘的羊只成群地卖一只也能卖个五六百文钱,一头牛可以卖到一两贯上下,反而是到了秋后牛羊最为膘肥体壮的时候,一只羊竟然只能卖个三四百文,一头牛也就是卖个一贯出头。

    但是他们还不能不卖。如果不卖的话,这些牲畜要么是在冬天里因为缺乏饲料冻饿而死,活下来的也是瘦得皮包骨,要么就是宰杀之后吃不完又难以长期保存,最后臭烂得无法食用而变成草原的肥料。 全文字无广告 像现在到大周的榷场来廉价一点把这些养不了的牲畜给卖了,换取的钱帛可以多买些耐储存又同样能够充饥的粮食,部民们还能吃得更饱一些,剩下来越冬的畜群也能多活下来一些,这样部族的人口繁育增长和其他不来榷场与周人贸易的可要强得多了。

    范乐由看了看周围一圈,辽国那边的商坊果然都是以牛羊牲畜为主,间或有卖粗加工过的皮毛和其他玉石、毡毯、药材之类的珍货,和他们相比,汉人商户和胡商坊中陈列的货品可就算名目繁多了,从粮食、布帛这种生活必需品到烧酒、茶叶这种嗜好品,从瓷漆器这类日用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奢侈品,把那些还没有卖脱手中货物的契丹人、渤海人馋得眼睛都发红了。

    当真和灵丘、飞狐那边的契丹部族毫无二致,差别就是那两个榷场的好处基本上都归河东的商户了。从那里走灵丘道到定州的唐*县,或者走飞狐口到易州,那山路又窄又长,赶着畜群长途贩运损耗相当之大,远没有从瓶形谷、枚回谷进入河东那么方便。

    渝关这边可就不同了,朝廷为了渝关的守御需要,把贯通北平府、蓟州、滦州、营州的道路修得非常平整宽敞,并且一直连通到了渝关的西门。这条路长虽然长了一点,沿途的各种补给却是一点都不会缺的,畜群一路赶回去不会严重掉膘,也就不会伤损多少了,商户付出的损耗也就是沿途的饲料钱而已。

    更何况,如果不需要中途贩卖的话,不管是直达北平府或者运往河北的其他州县,从渝关出发还另有一条海路。自渝关东边的码头上海船,非常安全地沿着海岸线走就可以到泥沽口的军粮城,之后经漳水进入内陆,不管是入桑干水去北平府还是经永济渠南下,那都是非常顺畅的。水路不需要牲畜自己走路,除了需要防止畜群密集产生疫病,路费比陆路还要省得多。

    “董巡检,渝关榷场最近的牛羊价格是多少?粮食和棉布、棉衣被的卖价又是怎样的?烧酒在这里好不好销?”

    颉跌彦贵和范乐由基本上想到了一处去,所以问出来的话也就是范乐由想要问的,只有关于烧酒的那句问话,纯粹就是颉跌彦贵掌握的特产了,北平府可是不敢把供应军队治伤的烧酒拿出来卖——尽管两种烧酒多有不同,不过根据有经验的军卒说的,用来治伤的烧酒就算掺了水,喝起来都更带劲。

    北平府手里面掌握了不少剩余的粮食和棉制品,拿出来换回牛羊,羊可以充作官俸和军饷,也可以卖给大户人家换得更多的粮食,而牛就更加重要了——无论是成年黄牛还是牛犊,相对于中原地区显得地广人稀的幽蓟地区是很需要畜力帮助耕作的,不管是将这些牛转卖出去,还是由官府租给百姓使用,都是既能赚钱又能鼓励耕种增加政绩的好事。

    不过和北平府比起来,更趁钱的显然是颉跌彦贵。当然,那并不是他的钱,也不是颉跌家的,主要的钱财物资都是皇庄所有,颉跌彦贵只不过实际经手处理而已,而且物资的总量也不会比北平府的库藏还多,但是幽蓟地区的皇庄并不像北平府那样需要始终都保留一定的库容啊~

    大周收回幽蓟,契丹人和一些死硬跟着他们的汉儿都被赶走了,这些人空出来的土地和被契丹主划归各个宫帐所有的荒地,除了一部分被分给及时投靠朝廷的有功之臣,一部分被分给当地的无地流民之外,其他的地差不多都被皇庄给圈去了,因此北平府周边的皇庄其实是占地最广、集中度最高的皇庄。

    这样成片的好地经过了前期的大投入,土地平整有序,灌溉系统完善周到,水渠几乎可以照顾到每一块田,于是这里也就成了北平府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在周边都是成片的小麦、粟和高粱的种植区内,竟然发展起来一片水田,每年都能种出一季稻米来,不光是好吃,亩产还是最高的。

    于是颉跌彦贵手中掌握的可供周、辽两国贸易的物资比北平府官方还要充裕,皇庄水田中出产的稻米,旁边旱地出产的豆、麦、棉花,以及皇庄内工坊酿制的烧酒和用棉花制成的各种保暖衣被,花样比其他哪家巨商还要多。

    这也就是燕地并不适合种茶烧瓷,也没有漆树和香药、犀牛、大象生存,不然的话,颉跌彦贵还恨不得把那些南国商户以及胡商的生意都给抢了。

    董遵诲听了颉跌彦贵的问话,眼睛巡视着坊市,皱着眉头稍微想了片刻,这才认真地说道:“渝关榷场和灵丘、飞狐那边可能有些不大一样,这边距离契丹人的牧场更远一些,倒是距离有渤海人与汉儿耕作的辽国东京道更近,所以牛羊价格可能会略微高一些,而粮食的卖价又会略微低一些。倒是棉布、棉衣被和烧酒这种在大周都算很新鲜的货品,卖得贵还卖得快。”

    “俺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一只羊大概卖四百文吧,一头牛要卖一贯六百文,一石谷子卖三百文,一石高粱还要少点,不过稻米在去年没有人来卖,可能一石能够卖个四百文的样子吧……棉布就不一样了,一匹布两百文,和一匹绢一贯钱一样雷打不动,虽然只及绢帛的五分之一,不过销量则十倍百倍于绢帛,市面上一见到就会被买走,至于棉衣被,那是可以用两三件抵一件普通皮裘的。说到烧酒么……无论是契丹人、渤海人还是偶尔出现的女真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尽管五斤一坛的烧酒就要卖到一贯钱。”

    董遵诲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听得两人只是默默地点头。果然,这边的牛羊比灵丘、飞狐那边要贵不少,粮价却又便宜了一些,只有在考虑了运费之后才能够让两地的贸易获利大体相当,不过这边的运路更为畅达,还是今后与辽国市易的首选地。

    至于往这边贩运棉制品与烧酒比贩往蔚州那边更赚一些,倒是不难理解,辽国的东京道人口更多嘛……而且这边也更靠近辽国的上京,棉制品和烧酒又不是东京道的渤海人能够生产的,更南边的高丽也不行。

    见两人只是在那里点头思忖,董遵诲又接了一句:“说来惭愧,俺终究不是主管榷场的榷易使,这些价格都只是在日常听儿郎们闲聊时才记住的,要不俺再着人去详细地问一问?”

    “怎敢劳动驻防边关的禁军儿郎!巡检能够亲自陪同,我已经足感盛情了,这等琐碎之事就让我二人手下去忙就好了。”

    颉跌彦贵慌忙推辞,虽然说驻守渝关的禁军也有监控榷场的职责,在巡视当地治安的时候顺便问一问也不算擅离职守,但是他委实不好太麻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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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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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番推让,结果是谁也没有离开,还是三人相伴着在坊市间游荡,董遵诲是要和另外两人联络感情,找人问价钱这种小事当然不可能占用他的时间,而范乐由二人则各有熟悉榷场环境的理由,具体询价洽谈当然会有属下去办,他们只需要首先对当地的总体环境有个掌握就好。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走着走着,忽然有一人鬼头鬼脑地凑上前来,即使有护卫挡着,却也没有妨碍他的话传入三人耳中:“好汉要买马不?”

    颉跌彦贵当时就是一愣,首先不是去问凑上来的那个人,而是转头看向董遵诲:“不是说辽国官府禁止其民到榷场来卖马么?怎么还会有这种主动叫卖的?”

    “俺也不清楚咧~辽国的禁令是很明确的啊……”

    董遵诲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当即挥手令护卫将那人放了进来,却见那人一身的粗糙皮裘皮帽,皮裘里面却是从周人手里买去的棉衣,现在才不过小雪节气,在海风尚暖的渝关穿成这个样子,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兀那厮,听你汉话说得不差,倒不似野人,不过穿成了这副模样,却又不似汉儿与渤海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当街叫卖马匹,就不怕混在商户里边的辽国探子么?”

    董遵诲的话并不是为了吓唬他,辽国禁止部民和东京道的汉儿、渤海人到榷场出售马匹和铁料,那可不光是下完禁令就了事的。辽国一边在重新设立的南京道的海滨设立多道哨卡加强盘查是一方面,用探子在榷场内监视商户则是另一方面,一旦被辽国官府发现有哪家商户敢于向大周出售这些违禁品,抄家灭族只是寻常事,以前也是发生过的。

    来人凑到了董遵诲的跟前,点头哈腰地说道:“好汉当真是好眼力,俺自不是野人,俺是渤海人,叫夏演姑,渤海人会汉话平常着咧~俺穿成了野人的样子,那是因为俺在替生女真办事,刚从海东过来,在那边不穿成这样可就会冻死了。辽国的禁令俺当然知道,不过俺也知道好汉是渝关的头一号好汉!肯定和辽国的探子没什么关系。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再说俺又不是满街叫卖的,只是专门寻着像好汉这等周人里面一等一的人物说话,可不怕误碰到了辽国探子。”

    听对方这么说,董遵诲不由得刮目相看起来,还真是有眼力价啊……知道自己是渝关的主官军官,不愧是懂汉话替生女真办事的渤海人。这个夏演姑一说到他正在替生女真办事,董遵诲就已经信了他七成,要说辽国境内的大多数人确实不敢违背官府下的禁令,生女真却是不会怕的,前些年就有生女真向朝廷进贡良马的事情嘛。

    董遵诲看了看颉跌彦贵二人,见他们对自己暂时代表他们并无异议,这才转头盯着夏演姑问道:“若要说辽国有谁敢向大周出售马匹,第一个就是生女真,第二个则是熟女真,像你们渤海人还有汉儿那都是胆小得很的。不过生女真那里能有多少马匹,往常不是好几年才向朝廷进贡十来匹么?”

    “进贡这事嘛~”夏演姑依然是低眉顺眼的,不过却还是向三人露出来一个“你也懂的”的表情,“朝廷的回赐固然很珍贵,不过只是些绢帛,生女真里面就算是贵人都用不上,北地苦寒,也就是那些个契丹贵人们才会四处搜求绢帛以夸富。再说辽境也没有多少大船,往年进贡虽然都是上国登莱一带的渔民开船来接,那船总是有限,运不了多少马匹,但是和好汉带来的富商交易就不同了……”

    听他说到了这里,董遵诲才真正恍然大悟。

    当今皇帝不比以往那些好大喜功之人,对于四夷的贡使虽然依礼厚待,却不会让回赐远厚于贡奉。当然,即便如此,回赐的价值总是会比对方的贡奉要稍微高一些的,在四夷而言,比他们直接和商户交易还是要划算一些。

    不过,朝廷回赐的绢帛却未必为对方所急需,就像生活在极北极东苦寒之地的生女真,他们要来绢帛也没什么用,最后也就是作为货币再与契丹人交易。所以如果能够从渝关榷场这里和大周的豪商取得联系,可以直接买到生女真真正需要的物资,其成本肯定比从倒过来几手的契丹人那里买要低不少,那么自然进贡之举还不如直接与豪商交易了。

    另外一点夏演姑也没有说谎,生女真的贡使向来是走南边到辽国的苏州,那里辽国的防范不严,只是和大周隔了一道海峡,别说生女真弄不来什么大船,辽国那边本来就没有几艘大船的,所以每一次都得登莱这边出动渔船去接。这么麻烦,生女真自然是不愿意带太多的马匹过来了,即使他们的部族有那么多马。

    难怪他们会跑到渝关榷场来找商路!而且他们雇佣的这个通事夏演姑眼力当真不错,竟然就让他找到了自己这群人。

    就以身边的颉跌彦贵和范乐由二人,组织大船队去辽国的苏州海岸接运大队的马匹有多难?一点都不难。能够拿得出多少值当马价的货品?粮食、棉衣被都是生女真乐于接受的生活必需品,烧酒这种苦寒地带生活的人根本就无法抗拒的东西就更不必说了,这还是颉跌彦贵独一份。

    董遵诲不由得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看着夏演姑说道:“你的眼力当真不错!俺身边这两位和你的主人做下这场交易很轻松,不过这些商户们的事情,俺一个军汉就不懂了,你且领着俺们过去,让他二人与你的主人详谈。”

    夏演姑闻言大喜,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能够让渝关当地最高军官热情陪同的商人果然是不同凡响,说不定这一趟的生意一笔就能完成,甚至就连以后的买卖都会有个着落。

    想通了这一点,夏演姑哪里更有半分的怠慢,连忙殷勤地在头前带路,领着三人一行在榷场内东转西转,走了半晌才来到了一间并不显眼的商坊。

    只见这间商坊外面陈列着几件货物样品,就只有东珠、毛皮和一些干鱼,看那东珠与毛皮都是上好货色,干鱼的体型也颇大,看着挺珍贵的。不过和周围那些豪奢的汉儿、渤海人商坊比起来,商坊的这么点货品竞争力就要差了很多,甚至都不如契丹部民的商坊,毕竟比起豪富来,东珠、毛皮就未必胜过了银钱、玉石和贵重药材,而要是比起销量来,那又肯定比不过成群的牛羊。

    夏演姑殷勤地将三人让到了商坊的外间,这才向里面嘀哩咕噜地说了几声胡语,别说是颉跌彦贵二人完全听不懂了,就连驻守渝关多年的董遵诲也跟听鸟鸣兽语一般——这肯定不是契丹话,也不是渤海话,甚至都不是高丽语,没得说,一定是生女真人的常用语了,看样子双方的交流得完全依靠这个夏演姑了,但愿这人不要太油滑,以致于同时欺骗两边就好。

    夏演姑的话音刚落,里间就先后传出两个人的声音,一个稚嫩而威严,一个粗豪而小心,接着就从里间走出来两个装束与夏演姑一般无二的野人。

    “三位好汉,这就是本部酋长的长子乌鲁,旁边的是酋长的大谋士卫迦耶夫。”夏演姑指着出来的二人向董遵诲等人介绍道,“这一次交易乌鲁可以全权拍板,具体的交易则是卫迦耶夫打理,小人负责给诸位通译。不敢动问二位豪商的来历?”

    也亏得夏演姑小心谨慎,竟然只因为陪同颉跌彦贵二人的是董遵诲,连问都没问就把他们引到了这里来,直到此刻双方就快要开始正式洽谈的时候,这才主动问起二人的身份来。

    董遵诲只是淡然地扫了那二人一眼,那个叫乌鲁的酋长之子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过或许在部落内久居人上吧,那股上位者的习气却很突出,只是董遵诲可不在乎——他驻守渝关这么多年,别说是某个海东*地区生女真小部落的酋长之子了,就连大部落的酋长都见过好几个,契丹的部族继承人也见了不少,还真是不稀罕。

    不过那个被夏演姑称作“酋长的大谋士”的卫迦耶夫倒是引起了董遵诲的关注,虽然此人不过是看不出具体年纪的普通野人样子,一脸的风霜之色,说三十岁也好,说四十多岁也行,但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不会作假,眸子里透出来的都是智慧啊……尽管这种智慧放到渝关军中恐怕就不值一哂,更无法到那个郑榷易使面前卖弄,但是在一个海东小部落里面混一个谋士确实足够了。

    “这位年轻一些的名叫颉跌彦贵,是北平府,哦,也就是幽州,是这个地区皇庄的主理人,拿到榷场来交易的可都是皇庄自己的出产,交易回去的货品也是供皇庄自用;旁边稍微年长一些的叫范乐由,是北平府官衙负责榷易的官差,拿到榷场来交易的是官府积存多出来的物资,交易回去的货品却是官府预备用于治下百姓的。”

    董遵诲轻描淡写地介绍着二人的身份,不过他相信对方的反应绝对不会那么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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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辽国的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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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国贵人,苏州就快要到了。 全文字无广告 俺们不去有契丹兵驻守的来苏县城,就在苏州最南边的铁山下旅顺口登岸,赶马的族人们肯定都在那边的渔村候着呢。”

    由上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从渝关出发,在茫茫大海中向东航行了十多天以后,一直陪着他的主人在船上给船队当向导的夏演姑这才代表他的小主人乌鲁来到船舱,恭敬地向颉跌彦贵汇报情况。

    颉跌彦贵眉头一挑:“哦!就快到了么?辽国严禁国人卖马给大周,这苏州的州治也有驻兵,你们族人却是怎么过得来的?还有那些渔村又怎么够那么多马匹暂驻,当地的渔夫不会向契丹兵告密吗?”

    当日在渝关榷场和生女真部落来的商户见过了面,颉跌彦贵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对方手里的那些马都吃下来。原本范乐由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那些生女真人无法把大量马匹从东京道那边通过南京道的重重关卡运到渝关,这笔生意想要做成,就必须劳烦买方派出船队去辽国的苏州接运,而范乐由作为北平府的小吏显然是没有这种权力的,因此最后的便宜全都好过了颉跌彦贵。

    辽国为了表明和平的诚意,可不光是严禁南边的各部族南下打草谷,而且还把原先的大定府一带划作了南京道,以示其对原先的南京道再无贪念。这个新的南京道就和以云州大同府为中心的西京道分割了辽国的南部边疆区,周军燕山防线的东边大半段都是和这个辽国新的南京道接壤,渝关东北方向那一长条海滨走廊也尽归南京道管辖,从辽国的东京道来渝关,这条海滨走廊是必经之路。

    范乐由因为职权所限而放弃了与这个生女真部落的马匹贸易,董遵诲因为军务在身也不可能擅离驻地,所以这一趟辽国的苏州之行,颉跌彦贵也就只好自己一个人来了。

    好在颉跌彦贵独力打理北平府的皇庄多年,处理起事情来相当老成,董遵诲二人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再加上这一次他们本来就是把物资走船运过来的,船队从渝关拔锚起航继续往东航行一段也并非难事。而且董遵诲还说服了护送补给船队到渝关的定远军同僚在返航的时候顺便给颉跌彦贵护送一程,所以就更不必担心路上会发生什么安全问题了,即便生女真人起心打劫,那也得问一问护航的定远军答不答应。

    所以颉跌彦贵在船上的这十多天时间里面,和他从北平府坐漕船一路南下到军粮城、从军粮城换乘海船一路到渝关差不多,大事没有小事不管,悠哉悠哉地就任由夏演姑他们引导着船队过来了。

    当然,这个生女真部落此次派出族人驱赶了上千匹马到苏州等待交易,这件事情早在榷场的时候双方就已经讲清楚了,包括到时候的交易方式和易货价格都已经谈妥,颉跌彦贵本不应该有现在如此一问的。

    只是这十多天无聊的航程里,颉跌彦贵好死不死地和给他护航的定远军主官联系上了,中间跑对方的旗舰去过几次,在那边看过了辽国的那个苏州左近的海图,当时就犯了疑问,现在碰到夏演姑又一次凑过来,那还不好好地问个底儿掉啊。

    夏演姑倒是有些犯晕:“这些事情,在渝关的时候不是已经交代过了吗?俺记得贵人当时并没有什么质疑的呀~”

    “呵呵,那时候是我疏忽了,总以为这个什么辽国的苏州和大周江南的苏州一样,水乡泽国四通八达的,契丹兵就是想管也管不住,后来问过了护航的定远军,才知道我想差了,辽国的苏州地形很特殊。”

    颉跌彦贵呵呵一笑,不过在详细追问之前还是给对方吃了一个定心丸:“不过你们尽管放心,我问归问,当时在榷场答应下来的交易条件不会变,只要你们拿得出来这么多马和东珠、毛皮。”

    “护航的定远军完全清楚苏州的地形?”夏演姑只是略微怔了怔,马上就因为颉跌彦贵的话而大为放心,“只要交易照常就可以,俺们这边肯定有足够的货物满足贵人的要求,贵人还想要问什么就尽管问,俺肯定知无不言。”

    颉跌彦贵用手指蘸了蘸茶水,然后随手在案几上勾画了一个三角形半岛的形状,半岛的尖端还特别伸出来一坨地,然后手指在伸出来的那一坨地与半岛之间的连接点指了指。

    “这就是辽国的苏州州治来苏县城吧?可正好卡在从辽国东京道内陆过来的狭窄通道上,铁山下的旅顺口在这突出来的一大坨地的最南端,来苏县城南边有个关口就叫苏州关,是从内陆到旅顺口的必经之处,你们族人贩运上千匹马却是怎么经过苏州关的?南面的渔村能有多大,有多少人口草料,怎么支撑上千匹马在那边停留?即使这一切都没有问题,那么等到你我双方交易完毕,当地的渔夫会不会向契丹兵告密,你们族人怎么把换来的粮食、棉衣被、烧酒通关?”

    颉跌彦贵在看过定远军的海图之后,确实很犯过一阵疑问,但是他想不明白对方能够怎么设计他,所以也没有发难,不过趁着现在问清楚,解除掉自己心中的疑惑,那还是很有必要的。

    “哇!上国就是上国,能够把辽国的地形调查得这么清楚。”

    夏演姑首先对颉跌彦贵随手勾画出来的苏州地势图惊叹了一下,尽管他并没有从高处俯瞰该地的经验,但是只要在这段路走上那么几次,还是能够很轻松地辨别这幅图的正误的。很显然,对方只是随手那么一画,苏州南北的形势就已经表现得十分清楚了,这就说明周军掌握的舆图肯定更为清晰详尽准确,作为一个在东京道走南闯北多年的渤海人,又怎能不惊叹出声呢。

    这个苏州地区,离得大周的边境可远着呢,却并不妨碍周人用心勘度其地形,可见周人对辽国的关切之深。好在他夏演姑是个渤海人,并不关心辽国的兴衰成败,对于周人的用心惊叹惊叹也就是了,却是不必为此而忧心忡忡的。

    “贵人说得一点都没错,苏州关就是卡在这条商道的必经之路上。”夏演姑首先点头认可了颉跌彦贵的判断,然后才解释道,“不过辽国的地方治理可比不得上国的水准,在和上国接壤的边疆区广设关卡严密盘查,禁止国人向南运送违禁品,这一点勉强还做得到,但是想要把违禁品的名录广发全境,让每一个关卡都进行严格的盘查,契丹人还没有这个能力。”

    “哦?”

    夏演姑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契丹人就没有把苏州关这里当成边境!而且这里又是属于东京道管辖的,生女真人更不能算辽国的部民,他们在东京道行走,只要过路交钱就可以了,更多的事情却是契丹人管不着的。至于上千匹马的草料,当地除了少量渔村,根本就是地广人稀,山间草场多的是,再加上马队自己背负一下干草,支持几个月不是问题。当地渔村的渔夫为什么不去告密?他们又不知道辽国的官府有贩马的禁令……”

    “原来如此!”颉跌彦贵若有所悟,“那么说的话……其实就是此地虽为海疆,南面不远就是大周的登莱,却不曾被契丹人视为边境?因此那些禁止向大周售卖的货品并没有通知到此地,因此无论是苏州关的契丹兵还是渔村的百姓都不知道你们是在贩运违禁品?当真是个好地方,当真是条好商路!”

    “是啊,不管是辽国的苏州还是大周的苏州,都是一个好地方。”

    看到大周的这个贵人并无责怪自己的意思,夏演姑心情大好,赶紧跟着说了一句凑趣的话。

    颉跌彦贵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笑了笑问道:“你也知道大周的苏州?还知道那里是个好地方?”

    “小人原先倒是不知道的,不过渝关开了榷场之后,大周南边的商户和胡商也到了不少,在和他们讲价的时候,俺不经意间提到自己从苏州来,这才知道大周也有个苏州,还比辽国的苏州更为有名。”

    夏演姑的回答让颉跌彦贵又是自傲地一笑:“可不光是更为有名,中国的苏州,比辽国的岁数都大得多,比契丹族的岁数都大得多。好了,不扯这些闲话~既然船队就快要靠岸,那么得赶紧准备交易了,眼瞅着天寒地冻的,说不定哪天就要结冰封港,做完了这一次生意,下面几个月就只能走陆路啰……”

    夏演姑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闻言就垮了下来:“还是贵人好,还是上国好,海路封冻了都可以继续跑商,俺们可要在高丽的保州(今朝鲜新义州)等上好几个月,等到鸭渌水通航之后才能返回海东。而且就算是在东京道或者高丽可以把货物脱手,也没法再贩马给上国了——辽国的南京道那些个关卡可不好过。”

    “那还是当真可惜了……这么说你们从海东运马过来,一年就只能贩运一次了?不过也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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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柳泊寨榷场

    百书屋全文字第二十五章柳泊寨榷场

    当颉跌彦贵在渝关榷场和辽国的苏州海滨与生女真的一个敢于往南贩马的部落头领觥筹交错的时候,西边黄沙野草之间的柳泊寨榷场却是另一番景象。百书屋全文字无广告

    柳泊寨,十年以前还是一处盗贼出没的山寨,并且是盐州地区山贼的总瓢把子的所在地,不过随着寨主刘偱臣被朝廷招安,当地的山贼要么被整编进入官军,要么被朝廷资遣,这座山寨先是变成了大周盐州兵马钤辖的驻地,然后又随着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的故去、新任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上位之处的谨慎外交,柳泊寨现在已经变成了朝廷与定难军之间数处榷场之一。

    如果说延州那边的顺宁寨榷场主要是供定难军所属的绥州以及横山属羌榷易,那么盐州的柳泊寨榷场就是供定难军所属的宥州羌部榷易。虽然盐州的物产不及延州及其东、南地区丰饶,但是宥州诸羌到柳泊寨是无需翻越横山的,那些贸易百货从关中经驿路运往盐州,高出的成本却未必超过了翻越横山的损耗,所以这个榷场并不比顺宁寨冷清。

    当然,因为少了横山的阻隔,宥州的羌部运到柳泊寨的羊马明显比顺宁寨那边要多,可惜盐州的民户数量有限,军饷也收不了那么多羊只,长途转运更是艰难,因而也没有什么大商户到这边来收,所以这边的羊马价钱却是比顺宁寨那边贱得多了。

    更何况,定难军固然因为向中原称臣而不是如同辽国那样两国南北并立,所以准许向中朝供应马匹,但是夏州李氏的自立之心数代未改,因此在输出的马匹数量以及质量方面仍然多方设限,这就更进一步限制了两个榷场的繁荣。

    的确,定难军允许属下的羌部向中原卖马,但是盐州西北不远的灵州可以从凉州那边获得更多更好的马匹,于是除了环定难军沿边各州自用所需之外,其他地区用马无不是宁愿多走数百里路,都要到灵州去买——那里可是无论力大善挽的南番马、轻捷高挑的乌孙马、矮壮耐粗饲的河套马都可以买到。

    好在除了驼马牛羊之类的牲畜以及毡毯毛皮之类的畜牧副产品之外,更有甘草、柴胡、苁蓉、红花、麝香、蜜蜡等横山山林以及山麓草场的特产,却是比牲畜更为大宗的贸易品,通过周人的商队一直卖到京师的是这些特产品,吸引商队带着香药、瓷漆器、姜桂、绢帛到这里来的也是这些特产品。百书屋(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与渝关榷场稍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边无论是定难军、凉州还是大周直属州县的羌戎诸部,在名义上都属于一个国家一个中央,都是大周的子民,而非像辽国那样与大周南北并立,所以州界之间就没有那么严格的警卫,赴榷场交易的羌戎受到的盘查更没有那么严厉,随身携带各式兵器的商人更是所在多有,榷场管理起来无疑更加令人头疼。

    从盐州山贼的总瓢把子转职为大周军官的刘偱臣,此时已经是大周盐州兵马钤辖了,在朝中大臣多不愿意到西北任职,朔方节度使几乎掌控了灵州和盐州的军权、政权乃至财权的时候,通远军以及盐州兵马钤辖的存在无疑成为了朝廷保持对灵武地区掌控力的关键。当然,这还得庆幸灵州、盐州的粮食无法自给,必须仰赖于永兴军等地的军粮供应,而庆州刺史姚内殷兼着青白两池榷盐制置使,又分去了朔方节度使的很大一块财权。

    可惜西北边地太不招文人待见了,延州的顺宁寨榷场还勉强找得到愿意就任的榷易使,而盐州的柳泊寨榷场却一直没有朝官前来上任,最终朝廷也只能暂时任命盐州兵马都监李璘兼任柳泊寨榷场的榷易使了。

    这天在柳泊寨榷场发生的一件小冲突,正是起自李璘在场中的巡视。

    “兀那羌人,你所贩的这匹马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璘只是打一个商坊前匆匆走过,眼角带到的一点印象就让他蓦然停住了脚,转头一看坊中拴着的那匹马,他的心里面就越发地笃定了,于是立即声色威严地询问起商坊的主人来。

    见到常年在寨中巡视的军汉驻足身前,那人脸上已经有几丝紧张之色了,这时候听到对方这么一问,当时脸色就差一点变了,眼珠转了两转,却是平静地说出一句话来:“军爷,这是野利家牧养的良驹,着小人到柳泊寨榷场来换些钱帛。”

    “野利家?”李璘冷哼了一声,“野利家什么时候引入了乌孙马在无定河牧场放牧的?我主管榷易也已经有一年了,可从来不知道这一点,既没有看到过野利家去灵州买乌孙马的种马,从前也没有在这个榷场看到有乌孙马出售!”

    “军爷休要冤赖人!这哪里是什么乌孙马,这可不就是牧场上最常见的河套马吗?就是马种稍微好一点,牧养得法,生得神骏一些,可还是河套马啊!”

    听到李璘点出“乌孙马”的品种,那人神色骤变,额头鬓角已经开始沁出汗珠来了,不过仍然存着几分侥幸心理,在那里强自嘴硬。

    李璘脸色一寒,两眼盯着马主说道:“哼~还在强词夺理!”

    “乌孙马,头中等大,清秀,耳朵短。颈细长,稍扬起,耆甲高,胸销窄,后肢常呈现刀状。毛色以骝毛、栗毛、黑毛为主,青毛次之。成年马高四尺有余。”

    李璘指着那匹全身栗色的雄骏大马说道,然后又随着一指旁边的一群杂色马:“河套马,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身躯粗壮,腿短而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背毛浓密,毛色复杂。成年马高多不足四尺,只有非常雄骏者方能与乌孙马比肩。”

    说完了马种对比,李璘又面带讥笑着盯着对方说道:“这么多明显的差异摆在面前,你居然也有胆不认,当朝廷的禁军是浪得虚名么?!以为朝廷的禁军没有马么?!以为朝廷的禁军没有见过乌孙马么?!”

    “军爷冤枉啊~!这匹马确实是小人从野利家的牧场带出来的,等到卖完了可还得把卖马所得的几贯钱或者绢帛给送回去呢,可不敢当军爷的这番指责!”

    马主此时已经是汗珠滚滚了,浑不似身处十月底的西北山区,不过他的神情惊慌归惊慌,说话却还是有条有理的,吐字清晰,道理明白,竟不像是寻常的羌人。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看到周围慢慢聚拢来的人群,李璘皱了皱眉头,自己是主管这个榷场的榷易使,不要说抓一个盗马贼了,就是强征几匹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要想在羌戎杂居的地区维护一方安定,光有铁腕是不行的,榷场的存在和管理方的基本信义对于收拢那些无心作乱的羌戎部落很重要。

    所以尽管对眼前的这个盗马贼显得多此一举,李璘还是招呼属下去寻找并出示证据,这自然不是给盗马贼看的,对方此时明显已经知道自己要栽了,只是在力图用喊冤的方式破坏榷场的声誉而已。

    这才是最令人厌恶的事情,结合灵州市易的那批马被打劫的背景,指不定这些人和事的背后暗藏着什么潜流呢。

    好在自己的眼光非常准确,反应也足够迅猛,看到属下挺胸腆肚地牵着那匹马过来,李璘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监军,这厮果然是个盗马贼!这匹马的后腿上还有灵州官马的烙印,才两个月之前烙上去的,肯定假不了。”

    果然,那个领命而出的军士兴冲冲地牵着马过来,让那匹马在人们的目光中转了好几圈,尽量使得关注这件事的围观者都能看到马匹后腿上的官印,同时按照庆幸盗马贼还不够狠辣,没有用什么凶残的法子抹去烙印——当然,这么干多半会把马折腾坏了,大有违于盗马贼的原意。

    “嗯,诸位客商乡人都看好了,这匹马乃是从灵州解运东京途中遗失的官马,这人是确凿无疑的盗马贼,而且还一心诬赖夏州的野利家。我这就要将他押下去好生拷问一番,看看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李璘心情一松,向着周围团团一揖,一挥手就要属下将“马主”带走,心里面还暗自抹了一把汗。这匹马可算不得“遗失的官马”,而是被明火执仗抢走的,而且被一次抢走的还不止这一匹,也就是这个消息没有扩散出去而已,否则的话朝廷的尊严又要大受打击了。

    不管这些事情背后有着什么样的阴谋,眼前这人都是破解谜题的关键,将他抓回去用侦谍司的办法好生招待,应该能够有所收获。自己待罪流放到通远军,本来就承了皇帝开赦的大恩,然后又是得天子亲从楚军使的青眼,再得皇帝破格提拔,竟然以戴罪之身做到了一州的监军,并且兼理榷易使,自己可得拚力为皇帝守护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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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恼人的苍蝇

    百书屋全文字第二十六章恼人的苍蝇

    官兵办案,又是当场拿住了赃物,证据确凿无疑,围观众也就是默默地观望着。百书屋(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那个盗马贼是野利家的人?这个关旁人什么事!

    到底是野利家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朝廷的脸,还是有什么人暗中栽赃,试图挑起朝廷与定难军之间的纷争,这些问题不是围观众能够考虑的。甚至大多数围观众压根就想不到那么多那么深,他们只知道官兵就是在榷场内晃了一圈,马上就揪出来个盗马贼,可见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做个安分守己的农夫商贩更安全。

    然而这一次毕竟不同寻常,李璘这种局内人的感觉比围观众要敏锐得多,刚刚转完一圈,正打算转身就走的时候,他的眼角蓦然一跳,右手立即扶向了腰间。

    “官兵胡乱抓人,都不通过野利家了?”

    “就算是盗马贼,野利家的人也得野利家来了断!”

    …………

    “救下阿三!”

    人群中猛然爆出几声呼喊,言语中隐然以夏州野利氏为援对抗朝廷的意思,如此明显的煽动意味让李璘的脸色陡变,不过最要命的还是掺杂在其中的别样呼喝。李璘的目光迅速地锁向那声特别的呼喊,几乎就在他的双眼转向的同时,一个人影从围观人群当中猛地蹿了出来,扑向了已经被惊得面如土色的“马主”。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人影才刚刚蹿出来两三步,距离“马主”尚有几个身位,就见李璘右手在腰间的皮袋当中一掏,然后抬手便指向了人影,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李璘右手前方余烟袅袅,那个人影却是猛然一顿,在原地晃了两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官差办案,妄图拒捕者格杀勿论!再有胡乱聒噪者,以盗马贼的同党论处!将这个盗马贼带走!”

    配合着一铳击毙捣乱者的威势,李璘双目紧盯着人群扫了了一遍,将围观众吓得纷纷退出去好几步远。不过他知道自己眼下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当场带走一个盗马贼,击毙一个公然“拒捕”的,朝廷的声威和手铳的威力已经利用得差不多了,剩下来那些个藏在人群里面以喊叫扰乱民心的家伙,暂时是没法冲进去抓捕追究的,于是挥挥手命令属下将那个盗马贼从人丛中押了出来,缓缓地向榷易使的衙署走去。百书屋(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哇~掌心雷!难怪朝廷的禁军百战百胜了,就连柳泊寨这样偏僻的地方,官兵手里边都有隔空杀人立毙的掌心雷,禁军都有哪些神怪兵器就更不好说了。”

    “真是掌心雷啊!俺就看见李监军手心那里电光一闪,耳边轰的一声雷鸣,那个冲出来的人就倒了。”

    “看看那个死人是被伤到了哪里?”

    “尸首扑在地上的,前面看不到,李监军的掌心雷应该是伤到了这人的前面吧?”

    “前面虽然看不到,地上的那一大滩子血你也会看不到?明显是被掌心雷豁开了膛……”

    “翻过来看看……”

    “啊哟!胸口开了好大的一个洞!掌心雷是直直地穿进胸口去的吗?”

    …………

    李璘只是抬手扣了一下扳机,然后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丝烟尘,却在柳泊寨榷场内留下了一个关于掌心雷的传说。

    随后榷场内的人倒是都老实了,即便是闻讯而来的野利家主事者都没有大肆埋怨朝廷官兵抓人不看主人,而是连声辩解野利家对这个家奴参与盗马一事一无所知,那匹乌孙马肯定与野利家的牧场无关。至于朝廷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野利家的家奴,这个主事则是连连声明但由朝廷自决,野利家一定毫无怨言。

    然而李璘也没有打探到更多的消息,即便他借用了侦谍司在当地的人员和刑讯手段,却仍然没有什么收获。这个“马主”的确是抢马贼的一员,不过他并不认识那些同伙,也不知道谁在幕后主使,只知道有人出钱诱惑他去抢马,甚至连抢到的马匹都归他自己处置。

    万般无奈之下,李璘也就只好将问题上交了——将灵州市易而来的一批官马被劫一事向朝廷详细报告,将自己在柳泊寨榷场抓获其中一个盗贼的事情向朝廷详细报告,这个盗贼的口供、身份调查结果乃至于盗贼本身,自然也是加急押解东京。

    涉及到定难军的事情,那就没有小事,光是盐州、通远军或者朔方军,那都是搞不定的,只能由朝廷来作出最后的决断了,更何况李璘直觉着这些事情的背后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份报告抵达郭炜案头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了,而被紧急押解到东京来的那个盗贼尚在路上。

    “头疼,本来还以为天下初定,改元永乐的开头几年可以专心地搞一搞内政,好好地把国内的各种头绪理理清,规避掉一些历史上曾经栽进去的大坑,弄出一番盛朝景象,然后再来解决外部的老大难问题。却没有想到我自己一心回避着问题,问题还是会主动来找我的啊……”

    郭炜用力揉了揉眉心,看着摆放在案几上的几份奏章,直感到一阵阵的头疼,见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内侍和起居郎都离得远远的或立或坐,自言自语的埋怨就止不住地喷薄而出。

    让郭炜这么头疼的,可不是李璘的这一份奏章。

    几乎和李璘的奏章同时抵达东京的,是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的请罪表章,还附有夏州、宥州等地几大羌部的自我剖白陈情,当然,随表章附上的必然还有定难军年贡之外的土产贡奉。

    如果只是李璘的奏章嘛,郭炜固然会因为从灵州送过来的官马被劫而恼怒,会因为案件涉及了定难军的几大羌部而烦心,却也不会太过头疼。

    官马被劫,这当然是大事,很伤朝廷的脸面,不过在这个政府统治力度难以深入地方的时代,别说是灵州、盐州这种西北边地了,就是荆湘、蜀地都可能发生偏僻驿路上杀官劫财的事情,只要及时地捂住了盖子,然后再找到线索坚持侦破,这还真不算什么惊天大案。

    这种事情距离近畿或者富庶内地杀官造反至少还有一个东海那么远,习惯了就好,而从五代乱世的尾声走出来的郭炜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另外,就算这事牵涉到了定难军的几个羌部,只要事情还捂在官僚系统内部,那么也好处理,正如李璘在奏章里面说的那样,先镇之以静,然后慢慢地调查,总不至于捅破天来。涉案的那些羌部在其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或者他们都只是表象,背后的潜流其实是别的什么势力耍出来的巨大阴谋,这都是可以慢慢查清楚的。

    反正从延州、庆州、通远军、盐州、府州、麟州这些地方都得不到定难军即将反乱的消息——他们都已经实现了割据和世袭,确实没道理急吼吼地再来搞什么叛乱——所以真的是不用急的,朝廷可还没有准备好!

    然而现在这事情已经惊动了定难军方面,李光睿就此上了请罪表章,以野利家为首的几个羌部还交出了其他涉案人,遗失的官马几乎一匹不差地回到了朝廷手中,定难军还另有一笔表示赔罪的贡奉,这既是好事,却又是坏事。

    好事么,只因为盐州兵马都监兼理柳泊寨榷易使的一次偶然发现,以往一向都是自行其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党项李家竟然会慌忙上表请罪,还主动配合着把官马被劫案了账,甚至肯出血表示向朝廷赔罪,这肯定说明了朝廷的威势日隆,从击败后唐明宗大军围剿之后就飞扬跋扈的定难军已经在害怕了。

    坏事么,那就是定难军搞得如此大张旗鼓的,朝廷显然就必须在短时间内给出一定的回应,而不能等着李璘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慢慢地决定对策,这就比较恼人了。现在就给出回应,那么除了对定难军遭人陷害表示谅解、接受对方的赔罪之外,还能干什么呢?尽管郭炜也觉得这一次定难军多半是被什么人给陷害了,但是这么好的一个开战借口就不能留着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慢慢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现在就用这个借口?拒不接受定难军方面的解释和剖白?从道理上讲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郭炜这边当真是还没有准备好啊……南唐、北汉故地的税制改革试点正在进行当中,相关的反馈还没有全出来,向更广的地域推行这一套税制正在议事日程当中,郭炜现在哪有精力去打一场大战?

    偏偏让郭炜头疼不已的苍蝇还不只是定难军这边的。

    广南来的消息,南汉灭亡之后,不少南汉旧臣大将窜匿海岛或者土人山寨,这些年躲在伶仃洋外海岛屿上的亡命之徒倒是被广州*市舶司的船队逐次翦灭了,南洋海贸早就恢复了正常,岭南在郭炜的眼里已经是一片广袤的待开发领土,但是最近邕州(今广西南宁*市)那边却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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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邕州乱

    百书屋全文字第二十七章邕州乱

    邕州,古百粤地,秦属桂林郡,汉属郁林郡,唐武德四年置南晋州,贞观六年改称邕州,后又在此置岭南西道节度使,南汉时称建武军节度使,并置都督府,督四十四个羁縻州。百书屋全文字无广告邕管内抚溪峒,外控蛮荒,和广南成唇齿之势,西接大理,南扼交趾,是名副其实的西南重镇。

    只是眼下这个西南重镇正在遭遇围攻。

    郭炜派兵灭了南汉之后,虽然很快就接手了南汉所属的全部州郡,并且将相当一部分兵力留下来清剿残匪、拱卫地方,但是当初越过南岭的周军就没有多少,而且主力都是湘赣一带的州郡兵,即便加上收编的南汉军,整个岭南地区的兵力也相当有限,而且战斗力远不如禁军。

    好在这些州郡兵因为岭南距离家乡并不远,又同是类似的丘陵山区,而且当兵吃粮本来就是全家跟着军队跑的,所以思乡逃归的现象倒是不怎么严重。不过大周眼下的强敌基本上在北边,禁军无论是拱卫京师还是轮戍边境,都不可能到岭南来,哪怕是岭南的第一城广州或者西南重镇邕州。

    所以在这个被围攻的邕州城内,满打满算才不过两千多州郡兵,守将更是除了邕州马步军都指挥使黄斌和几个指挥使之外,就只有知邕州兼岭南西道水陆转运使范旻了。

    然而他们愣是在广州的援兵到来之前坚守了数十天,而围攻邕州的人数足有两万余。

    当然,围攻邕州的这两万多人算不上什么精兵,甚至其中合格兵都不算多,说到底不过是逃入土人山寨的前南汉将官蛊惑了几个部落作乱而已,声势固然有些惊人,战斗力却并不怎么样,更何况眼下这些人内部正在发生分化。

    “侬十二!你耳朵根子软,听信了那个汉人的花言巧语,想要打劫邕州发财,你尽可以鼓动你自己洞子的部民好了,为什么要把我这个洞子的人也煽惑过来?”

    一个样貌粗豪的土人首领在十来个壮汉的簇拥下,正站在围攻邕州的叛军主寨门口高声喝骂,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他并未参与此次叛乱,不仅如此,好像他还打算把自己洞里子参加了乱军的人全都拉回去。百书屋全文字无广告

    这个主寨离着邕州城倒是比较远,寨门口的这点骚乱不足以引起守军的注意,不过叛军的各个寨子可就有些乱了。

    或许因为这个土人首领在位时间甚久,在部落里面颇有积威,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凑了过来,站到了他身边那一群壮汉的背后。这些人明显就是他的那些部民,先前听了那个什么“侬十二”的煽动,没有和洞长打招呼就跑来凑热闹,此时洞长亲至,而且态度鲜明地反对这次叛乱,他们也就不敢违逆了。

    即使是洞长亲自领人来参加叛军的,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竟然也只是留在四面围观,并没有和这个持有异议的土人首领正面相抗的意思,那些个洞长都缩在了自己的寨子里面,没有一点进主寨与侬十二并肩的想法,可见这个土人首领在其他洞子也是威望素著。

    “韦绍光!既然你这样不客气地打上门来,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懂个什么?真以为前朝的那个知广州官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用花言巧语说动这么多的洞子一同起兵?先前我留他在洞子避难,也只不过是念旧情,不想让他被新朝的汉人捉去杀头,可不会被他的几句话就给说动了!”

    随着略有几分气急的话语,从主寨中涌出来一群人,当中的两个人都是作汉人打扮,不过走在最中间的那个衣着明显妨碍了他的举手投足,看得出来以前也是个习惯土人装束的,估计就是和韦绍光对话的侬十二了。倒是走在这人右首的中年男子衣着与气质非常相符,多半就是他们二人口中的南汉知广州官。

    韦绍光抖了抖眉毛,略显诧异地问道:“既然不是被这个汉人给蛊惑的,那你为什么要鼓动那么多洞子起兵对抗新朝?现在的汉人朝廷待我们不好吗?”

    “所以说你懂个什么?从那个什么汉人知州花钱给你儿子买药治病起,你就已经被他给收买了!你的头脑完全就昏掉了,已经忘了我们的祖神!”侬十二咬牙切齿地指责着对方,说到了后面,指尖几乎就是直指韦绍光的鼻子了,“汉人的几个钱就把你的灵魂买走了,你还想把整个洞子的灵魂都卖给汉人!不要说邓存忠点透了那个汉人知州的诡计,就算是没人能够看透,我也不会让他亵渎我们的祖神的!”

    侬十二的这一番话倒是比前面的争执更有效果,几句话一出口,围观众里面就有了一阵轰然响应,就连正在走向韦绍光背后的那些部众的脚步都迟疑起来,脸上更是一片纠结的神情。

    “胡说八道!完全是胡说八道!”韦绍光两手都颤抖起来,就连嘴唇都抑制不住地颤动着,“范知州哪里亵渎了我们的祖神了?他只是看到族人光是信鬼神而不用医药,很多小病都治不好,大病就拖死,这才发令病人不得罔信鬼神。而为了给族人治病,让族人知道医药的好处,范知州更是用自己的俸禄给我们族人买药,受到好处的可不光是我那个儿子!”

    “哼~当真是不打自招!不准你们洞民信鬼神,将你们拜祖神的举动称为‘淫祀’,那不是亵渎洞民的祖神还能是什么?范旻用自己的俸禄给你一点小恩小惠,治好了你儿子的身体,却夺去了你们全族的灵魂!给你们买药治病的代价,那就是‘禁淫祀’,是禁止你们洞民拜祖神,还敢说不是把灵魂都卖给了汉人?”

    站在侬十二身边的邓存忠瞅准了时机发难,一口一个“亵渎祖神”、“出卖灵魂”,全是认准了洞民的原始信仰下手,而且口口声声的“卖给了汉人”,倒好像他自己不是汉人一般。

    “邓存忠,你闭嘴!”韦绍光将大手朝着邓存忠的方向猛然一挥,厉声呵斥道,“现在是我们几个洞主之间在说话解决问题,没有你插嘴的地方!而且你也是一个汉人,却在这里口口声声地指责汉人,还是在指责一个救了洞民上千条人命的好汉人,你也不嫌脸红?!”

    “洞民们,范知州是颁发了关于‘淫祀’的禁令,可那不是禁止我们拜祖神,我们在洞子里、在祖庙拜祖神,汉人是不会来管的!范知州怕的是洞民们不管大病小病都去麻烦祖神,而不是像汉人那样寻常看病吃药。祖神当然是庇佑我们的,可是也管不了每一个人的大小病症啊,要是因为迷信而延误了治病,自己一个人病发身死还是小,搞得整个洞子都起瘟疫才是大事,这可万万疏忽不得!”

    韦绍光情知自己和邓存忠斗嘴皮子肯定会处于下风,于是当机立断用族籍这个理由理直气壮地喝止了对方,然后转而向全体洞民喊话,而不是仅仅试图说服侬十二——他已经看出来了,不管是出于本人的野心还是邓存忠的蛊惑,此时的侬十二早就是死心塌地要造反作乱了,八头牛都未必拉得回来,他的好言相劝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侬十二显然不会任由韦绍光在这里动摇军心:“洞民生了病求拜祖神,那是我们族里十几辈人传下来的习俗,那些诚心的没有触犯过祖神的人,祖神就会给他们治好,凡是治不好的,肯定都是私底下作恶得罪了祖神的人,所以拜祖神比洞主和官府审案还要灵验!现在汉人官府收买了韦绍光,要禁掉我们的这项传统,让洞民像汉人那样看病吃药,以后祖神就再也没办法分辨心诚的好人和作恶的坏人了!”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

    韦绍光气急,可是侬十二的这些话当真是洞民之间口口相传的一种习俗解释,虽然并没有得到洞主们与族中巫师的公开承认,不算是官方解释,但是在民间的影响力确实不小,一时间他也不好展开了辩驳,也没有能力全面展开辩驳。

    只是韦绍光的内心深信,自己那个被汉人的医药从鬼门关救回来的长子,绝对不是一个渎神的坏人,邕州城左近的那些洞民,最近这些年吃了汉人的医药活下来的有上千人,其中的绝大多数也肯定不是渎神的坏人。

    倒是眼前的这个邓存忠,根本就是为了个人的权势,就蛊惑了洞民来围攻邕州城,想要伤害城中那个救苦救难的范知州,的确是实打实的坏汉人;还有眼前的这个侬十二,完全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带着洞民帮坏汉人打好汉人,除了从邕州城抢些钱财、让洞民回到病了不用医药而等死的旧日子之外,还能给洞民带来什么好处?即便是这一次打开了邕州城,汉人朝廷就不会再派大军过来报复了?那些抢来的钱财,洞民们就有命享受了?从南汉的灭亡来看,韦绍光绝对不相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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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解围

    百书屋全文字第二十八章解围

    “我也不来和你侬十二比嘴皮子,我只相信,好人坏人,不光是要论心,也要论迹。百书屋(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范知州是不是好汉人,洞民们不要光听侬十二怎么说,更不要听这个丢了官位的前朝汉人怎么说,你们可以离开寨子单个找邕州城边上的洞民问一问。至于被范知州用自己的俸禄买药救活了的一千多洞民,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渎神的坏人,你们同样可以去一个个问!”

    虽然并不知道“事实胜于雄辩”这句话,此时的韦绍光用的却是一样的策略,尽管流传于民间的习俗传说会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然而实打实的为人一样可以打动人的,韦绍光不怕这种检验。

    更何况,只要这些被裹挟的洞民都冷静下来,肯从这些寨子里走出去,去邕州城边上走访,那么邓存忠、侬十二的裹挟之策也就自然失败了。没有了大量被裹挟的洞民,只是侬十二这一个洞子加上邓存忠身边的少量兵力,可未必当得住邕州城内的守军出城一击,更别提什么攻城了。

    “哼哼~渎神就是渎神,花言巧语在祖神面前是不顶用的!你儿子生那样的怪病,肯定就是得罪了祖神,只有汉人的古怪医药才能用他的灵魂换回他的一条命,你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汉人给收买了!不过面对祖神你也说不出更多的花巧来!”

    见韦绍光不再与自己高声辩论,而只是求助于居住在邕州城边上的洞民的口碑和什么事实,侬十二大感得意。只要这个在洞主当中都极有号召力的人哑口无言,无法动摇其他洞主的心思,他把本洞的人带回去就带回去算了,反正从他那个洞子里偷跑来的也不过千把人,在围城大军里面只占了九牛一毛而已。

    当然,侬十二这么卖力地联络各洞主,组织人手围攻邕州城,可不是为了什么汉人的知州亵渎了洞民的祖神,也不是被邓存忠的一点虚头许诺诱惑得昏头转向,他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并不足以为外人道。

    邓存忠想要借助侬十二的兵力复国,那是汉人之间的事情,侬十二才管不着邓存忠能不能成功呢,他需要借重的只是邓存忠对从邕州到广州这一路的熟悉。百书屋全文字无广告只要自己能够在邓存忠的向导下打破汉人的这些个州府,从州府库藏和州民家中抢到足够的兵器甲仗以及粮食钱帛,自己就有了称雄诸洞的财势和军力,那时候邓存忠成功了固然很好,即使失败了也无关紧要——汉人朝廷的报复也只能落到邓存忠身上,邕州西边、南边的那些大山可不是汉人军队轻易进得去的。

    不过这种小心思就完全没必要对其他人说明了,不是用讨伐渎神者这一类的言语煽动号召,别说其他的洞主的,就连本洞的洞民都未见得全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韦绍光冷冷地盯了侬十二一眼:“现在我也不与你多辩,只要你不阻我带走部民就可以,至于其他的洞主,你们自己好生想一想,莫要被一些野心大的人给利用了!邕州城已经被你们围攻了六七十天,城防可曾有松动的迹象?等到汉人朝廷出兵增援和报复的时候,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这句话,韦绍光把手一甩,带着身边那十几个随从转身就走,他的那些部民看了看围观众,有的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大队人离开了军寨。

    侬十二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亵渎祖神的罪名可是不轻,用这种罪名去攻伐邕州城的汉人,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错;不过韦绍光在洞民当中数十年的积威也不是假的,他的话照样有几分道理,少洞主确实不像因为渎神得病的坏人,那个汉人大官治好了少洞主,对本部是有大恩的,跟着人去打他确实有些忘恩负义。

    所以这些人最终也只能选择跟着韦绍光走。

    韦绍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头略略一松,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对那个于本家本族有大恩的范知州,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直接带走自己本部的洞民,并且在其他洞主的心头埋下一颗动摇的种子——至于更多的,譬如立即引发围城大军的瓦解,或者率领本部去帮助守城,他还没有能力做得到,侬十二没有壮起胆子喝令手下把自己扣下来,就已经是自己数十年积威的极致了。

    侬十二确实一度冒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只不过他对自己在其他洞主心中的威望缺乏底气,不敢肯定自己做出扣留韦绍光的决定之后,到底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最终也就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韦绍光率人一步步走远,两手在身侧攥得紧紧的。

    算了……统共不过千把人,邕州城内的那个汉人知州几次领兵出战杀死的就不止这么多,走了也就走了吧。只要其他洞主没有动摇,继续围下去就总有破城的那一天,没看这么久了广州的援兵还没到么?指不定城内的求援使者跑不出去呢,而且最近这些天守军也不再出战的,说不定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力量可言,洞民攻城不行,围城围到死总是做得到的。

    当然,侬十二和邓存忠都没有想到,在韦绍光到来之前,他们曾经到达过这一次叛乱的顶峰,那就是围困邕州城并且迫使守军无力出战,甚至重伤了邕州城内的最高指挥官。

    然而他们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韦绍光亲临主寨召回本部洞民,算得上侬十二、邓存忠起兵的一个小小的转折点,只不过千余名青壮的离去在两万多人的围城队伍当中实在不怎么显眼,几乎就没有人感觉到了这个转折,哪怕是邕州的守军都不知道。

    真正让围城内外数万人感受深刻的转折点,还是发生在三天以后。

    “汉兵来了!”

    “好多汉兵啊!”

    “汉兵的兵器狠厉啊!”

    “汉兵真猛啊!”

    …………

    “广州的援军总算到了!”

    “援军打的是‘何’字大旗,是何大使亲自领兵来援!”

    “不枉了范公舍生忘死守城……以一介文臣之身领军出入敌阵,箭伤之后还力疾督战……”

    “蛮兵数万不过是欺我邕州兵实在太少,何大使麾下数千兵马还不是如汤沃雪?!”

    不管是围困邕州城的土人洞民的惊恐呼号,还是城头上守城周军的欣喜涕泣,传达的其实都是一个相同的信息——从广州过来的援军终于抵达了邕州城外。

    不过因为两边的阵营、训练与掌握的原始信息并不一样,所以传达的信息也小有差异。

    原先侬十二等人一直是以邕州的守军兵少、广州方面很难及时出援来鼓动洞民的士气,邓存忠更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围住了邕州,广州那边很可能就得不到邕州被围的消息,从而根本就不会派出援军。于是在眼前骤然出现衣甲鲜明的周军这个活生生的现实面前,叛军的士气顷刻间土崩瓦解,尽管兵力对比是两万多对数千,但是这些乌合之众连邕州的千余名出击兵力都围不住,却又哪里奈何得了从广州过来的数千周军精锐。

    周军的生猛就已经够让这些叛军惊慌失措了,韦绍光之前在那些洞主心中埋下的钉子更是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于是援军只来了一个冲击,许多洞主就率领本部纷纷逃遁,直接把侬十二和邓存忠所在的中军营寨给晾了出来。

    而邕州的守军在知州范旻的激励下,一直坚壁固守苦候援军,向广州的求援使者也派出去了十多批,他们一直就是用“广州必定会派兵来援”作为自己守城的精神支柱的,此时看到援军大股而来,哪里还能不喜极而泣。至于广州那边只派过来数千兵马?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且不提在这些援军面前蛮兵是如何仓皇逃窜的,广州那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驻军,岭南安抚制置使何继筠能够亲率数千兵马来援,足见对邕州方面的重视。

    当然,能够让守军作出“何继筠亲自率军来援”这个结论的,其实仅仅是前军的一面大旗而已,不过一面“何”字大旗已经足够给他们安慰了。

    直到援军摧枯拉朽一般地横扫整个围城军寨,将最后钉在战场上的侬十二所部也彻底打崩,邕州城七十多天的围城之战宣告结束,援军整队入城的时候,守军方才知道领兵的只不过是何继筠的长子何承矩而已。

    这也是岭南周军的时运不济,就在邕州被叛军围困的时候,何继筠在广州旧伤复发,好在广州地势南偏非常温暖,这一次旧伤发作才没有危及何继筠的性命,但是想要率军出战则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了。

    看着年纪还不满三十的何承矩,黄斌以下邕州守军将士无不暗呼侥幸,这也就是周军灭南汉之战的余威、何继筠的大胆用人加上何承矩能堪重任,才能汇合出这样一个幸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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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应对苦恼

    第二十九章应对苦恼

    摆在郭炜案头的,除了李璘的关于灵州官马被劫案奏章、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的请罪表章之外,就是从广州过来的关于邕州等地叛乱的报告,另外还有颉跌彦贵关于北平府皇庄经营状况以及泛海通生女真买马的汇报。,

    最后那件事情,说起来是比较纯粹的家事,郭炜并不打算拿到朝议中去讨论,尤其是其中的某些细节涉及到他这个穿越者才明白的未来,更是需要郭炜独自思忖规划良久,再容不得他在参照曾经的历史想定对策之前被看不到未来的大臣们给误导了。

    前面的这两件大事,则必须要集齐两府重臣一起商讨对策了。

    对于定难军,郭炜是一直想要动手的,只不过那地方不算特别要紧,进军时的补给问题又比河东地区还要严重得多,夏州党项李氏的根基也比北汉刘家更为深厚,郭炜就一直顾忌着得失比而把它排在了统一战略优先顺序的顶后面。

    特别是此时灵州未失,朝廷向凉州、青唐羌等地买马的途径并没有断绝,夏州李氏又还反迹不显,位并不比纳土之前的吴越更甚,定难军周围的榷场也能见到他们卖马,郭炜更是横不下一条心来断然用兵。

    眼下在柳泊寨榷场发生的这桩案子,本来还算一个比较好的出兵借口,然而一则是郭炜并没有真正准备好,二则是李光睿他们请罪非常及时,虽然他们并不承认是自己指使部众抢劫灵州官马的,但是送还赃物和贡赔罪却是做得一点不差,十分的积极,这又让郭炜觉得动手的借口越发地不成熟了。

    更糟糕的是,遇事就喜欢多想几遍的郭炜,在这件事情想得深入了,他就感觉整件事情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很多细节的连接巧合太多,背后有人刻意引导思路的痕迹太重,想多了的郭炜对于是不是要动手就越发地踌躇起来。如果真是有人在暗地里设计阴谋,一次算计了朝廷和定难军两家,那么策划这场阴谋的人就肯定可以从朝廷与定难军之间的战争当中获利,这样的话郭炜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不过最要命的问题是,如果定难军当真是被人陷害的,这件事情当真是一场阴谋,那么是谁策划的?策划者将会因何而获利?郭炜想来想去,目前只能有两点猜测:

    一、契丹,或者是契丹主和他的那些大臣亲自谋划的,也可能是负责西南边境的南院大王谋划的,为的是在大周和定难军之间制造难以平息的争端,让两边彻底撕破脸打起来,从而为自己的养精蓄锐争取更多的时间,用突发的战争拖住大周的脚步,顺便还有机会通过战争压力诱迫夏州党项倒向契丹。

    二、西北的某个大将,在不利于朝廷派遣很多禁军出战的定难军方面制造争端,引发朝廷和定难军之间的战争,通过战争加强自己的地位——或许只是单纯地谋求战功和升迁,但是也有可能在通过战争加强自己的权位之后效仿夏州党项李家,又搞出一个王国来。

    西北的事态发展存在这么多的可能性,对于行差踏错的后果郭炜都已经把握不定了,所谓的后世历史知识在这里几乎就发挥不了多少作用,郭炜只能寄希望于两府大臣加军咨部的综合智慧了。

    从广州过来的报告就更是让郭炜心烦意乱。

    还好,岭南的温暖气候没有收走何继筠,旧伤复发并没有导致已经年过五十的他丧命,并且还有精力处理政务,而何继筠也没有辜负郭炜付托一方的信任。

    何继筠虽然不方便亲自率军出征,但是也没有一接到地方报来的叛乱消息与求援信之后就咋咋呼呼地奏朝廷,而是一边迅速派兵出援邕州,一边落实详情之后再向东京报信,所以郭炜现在看到的已经是比较全面系统的情报了。

    南汉的遗臣煽动土人作乱,这种事变的根源已经被调查清楚了,罪魁祸首是南汉的知广州官邓存忠,不过此人在兵败之后已经窜匿无踪。在经过了查阅南汉卷宗的详细调查之后,这个邓存忠的身份才真正搞清楚——原来此人不过是南汉的容州都指挥使,一个小地方的州郡兵将领而已,刘鋹投降之后此人即弃职在逃,所谓的知广州官不是其自封就是背后还有身份更高的叛党封的。

    郭炜曾经怀疑过刘鋹与叛乱有关,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搞这种谋叛而无法借助驿传系统,千里遥控这样的奇迹应该只是玩笑,而且刘鋹的东京的居所又是一直在锦衣卫巡检司的严密监控之下,所以郭炜最后放下了这种比较离奇的疑心。

    再说了,郭炜又不是没有试过刘鋹的胆量。有一回宴饮,刘鋹到得早些——其实是郭炜到得早了,刘鋹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地早早赴宴的——郭炜赐了一杯卮酒给他,结果把个刘鋹弄得疑神疑鬼的,以为郭炜要把他鸩杀了,当场那个痛哭流涕地求饶啊……郭炜还真不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在亡了国之后居然还会有胆子策划叛乱。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比较费解了。

    大周这些年连着灭了好几个割据势力,因为军纪约束得力,兼并之后对地方施恩得当,不光是蠲免了战后一两年的赋税,而且对旧政权的各项苛捐杂税也多是以废除为主,所以百姓没道理会跟着少数乱兵起哄。

    确实,被周军打散了的原政权乱兵、丢官不得志的原政权小官小将……这些守旧力量会作乱一时,郭炜对这一点倒是并不意外,蜀地前些年多出来的几个山贼和岭南伶仃洋外多出来的一些海寇,都是这类人物折腾起来的。但是只要百姓对大周很接纳,安于和平生活不愿意出乱子,那么这些人就折腾不出多大的乱局来。

    然而这一次邕州的叛乱却有些不同,邓存忠这厮居然能够拉起两万多土人的队伍扫荡州县,还把个西南重镇邕州包围了七十多天,这番动静可就不算小了。

    难道是地方施政出了什么毛病?

    知邕州兼岭南西道水陆转运使范旻,那是已故赠中令、萧国公范质之子,虽然是荫补来的官员,政声却是向来不错的,铨叙也一向很优异,在朝廷眼皮子底下的开封县做过知县的人,不会到了岭南之后就那么操切以致于激起民怨?

    难道土人居多的羁縻区和编户齐民的汉人基本区差别真有那么大?简单有效的仁政在这些地方明显地效果欠佳?

    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毕竟领头作乱的邓存忠和侬十二都没有抓到,应该是和那些个参与了叛乱的洞主们一样隐入了西南面的山林之中,从广州过去的数千军队给邕州解围是没有问题的,要想深入山林抓捕叛贼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在这股叛乱的背后不是站着刘鋹,会不会站着其他势力呢?

    可惜郭炜坐在这里空想是想不出答案来的,一切都需要细致周密的调查,需要在邕州尽快恢复秩序和民生,偏偏范旻伤重难愈,守城的时候还能靠着意志强撑,邕州解围之后这人就彻底躺病床了,更让郭炜感到揪心。

    忠良之后啊……苦守邕州七十多天,中间多次亲自领兵出战,破坏叛军的攻城计划,成效显著,然而自己也被箭矢伤到了前胸——毕竟不是武将,穿不太重的甲胄,居然被南国的软弓破了甲。就算是受伤之后,范旻还多次登城激励守军,以致于创伤日剧,这才最终倒下了。

    这样的忠良,就算是施政的时候有一点小毛病,只要不是涉及到贪渎,郭炜都不打算深究了,就是问清楚原因即可。然而现在连问都问不成,郭炜很担心范旻的命运,如果就这样出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可对不起范质了。

    岭南苦热,瘴气严重,这是从唐朝到时人的共同评价,北方人过去本来就已经水土不服了,再加这么一场箭伤,还在围城里面拖延了这么久,难说啊……

    当然,郭炜知道,所谓的水土不服,很大程因为各地的生态环境不同,人体与外界的菌落平衡不一致,还有食物、饮水的微量元素含量不等,由此引发的人体不适乃至生病。而岭南那边么,这个时代还没有真正开发好呢,丛林密布蚊蝇滋生,各种传染病很多的,细菌在冬天的活跃程度也非中原可比,这些问题都有可能导致范旻的箭伤难以痊愈,更何况这还没有考虑岭南与东京的医疗水平相差甚远。

    如果有直升机就好了,那就立即千里运送范旻回京来治疗,一方面可以平息自己内心的一丝愧疚,另一方面也可以做给其他守臣看。

    对!就这么办。没有直升机也一样办得到,只要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就可以了,不就是从岭南运一个病人回京么?先让当地的医官确定范旻的病情,如果不能搬动或者长途转送就算了,否则的话就让驿传系统一路把他抬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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