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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山雨欲来

    第三十章 山雨yù来

    就在朔方军与凉州的一众官佐在灵武城的节度使府衙一起会饮的时候,河东方向,一彪人马冒着风雪登上了雁门关城。

    “怀浦军务在身未能远迎,还望巡检使莫要怪罪。”

    雁门关巡检贺怀浦披挂整齐地在关城的北门城楼上见到了代州与三交口缘边巡检使杨业,这倒不是他因为矫情而不去出城远迎顶头上司,实在是他要关照城内的各种备战布置,确实一下子走不开,而且杨业来之前还特别叮嘱了众人不必迎送。

    进入冬天以后,朝廷北伐辽国的风声越来越紧,传到了雁门关这种双方彼此严密戒备的地方更是促使两边摩拳擦掌地备战,雁门关城和山下的辽军广武城寨之间的气氛已经是一触即发了,随便一颗火星就有可能引起轰然爆炸,莫说第一线的贺怀浦高度紧张,就连负责这一片区域防务的杨业都顾不上天寒,要专程跑到山上来看一看。

    “甲胄在身,就都不要多礼了……”杨业只是随意地回了一下礼,倒是看着贺怀浦左右一个个全都披挂整齐的样子,不禁面带笑容地点头赞

    “吾知道你也是出身军将之家,知晓军机要务,当此边关紧张之时,一切繁文缛节都可以免了。朝廷不rì就将北伐,吾此番来是要看一看关城的守备情况和出击的准备,再详细了解一下对面敌军的防务。”

    贺怀浦脸sè一喜,口中喷出一口白气,几乎是喘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朝廷当真打算对辽国动手了?!”

    眼前之人比他还要年轻个四五岁的样子,而且还是个降将,官阶却压过了他好几层,不过贺怀浦对此完全不以为意。

    出身于军将之家的贺怀浦对杨业那是相当的敬重,不是因为他曾经进过武学进修,也不是因为杨业最近已经成了皇亲——他的长子杨延朗现在就已经被皇帝的长女预定了,一待公主出阁封号就会成为驸马都尉。这些原因可以让贺怀浦理解杨业的官阶和受到的宠遇,却不见得能够让他去敬重,能够让贺怀浦敬重的是杨业的军事才干和军中口碑。

    贺怀浦是右千牛卫率府率贺景思的儿子。

    贺景思在后晋时与赵弘殷同为护圣军的指挥使,两家关系甚笃,所以贺家的长女就配了赵家的长子。入周以后,护圣军改成了龙捷军,赵弘殷的官阶开始蹿升,但是主要因为赵匡胤三十岁建节,所以贺氏就被封为了会稽郡夫人,父以女贵,贺景思尽管没有立下什么军功,不好在禁军当中升职,却不妨碍他被落去军职单纯提升品秩,最后捞了个右千牛卫率府率的闲职。

    贺怀浦的军事才能和运气也不比其父强上了多少,以军将之子的出身从军,这么多年行伍生涯下来,到现在都还只是个散指挥使,只不过仍然当得起一句老于行伍的评价。在朝廷收取了河东之后,贺怀浦所在的禁军轮戍到了代州,他也就成了雁门关巡检。

    雁门关是河东面对辽国的关键隘口,虽然说如今大周对辽国是居于优势的,但是把守关隘的人还是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大意,贺怀浦担任这个职司同样如此。更何况赵家曾经被牵涉到某桩逆案,尽管涉案的并不是赵匡胤,而且那时候贺氏早已故去,然而这种事情仍然让人避之惟恐不及,贺怀浦在军中自然是谨小慎微得很。

    初来河东的时候,代州与三交口缘边巡检使还是崔承孝,对于这个同样出身禁军、在伏波旅经历过血战、在武学进修过、在运筹司做过军咨虞候的上司,贺怀浦当然是十分服贴的,不管对方的出身比自己差多少,从军时间也不比自己强到哪里去,就冲着他的战功、教育和那股聪明劲,贺怀浦就得佩服。

    不过等到崔承孝换成了杨业的时候,贺怀浦虽然表面上从未表露过,心里面一开始却是有些看不起对方的,当年还是在北汉效力的敌军将领,归降之后能有这么高的官阶多半是因为他在北汉的官位就不低,而且算是北汉军中没有败得那么难看的少数军官罢了,然后在武学转一圈,就跑来做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不过随后几年的实际接触,还有军中收编的原北汉军士卒对杨业的议论,慢慢地扭转了贺怀浦的傲慢与偏见,他不得不承认,至少杨业在军中的口碑是很高的,识见也是很高的,而且接触火器才这么些年,对火器军队的指挥运用就不比其他宿将差了。最重要的是,杨业为政简易、御下有恩,这些年军中cāo练始终与士卒同甘苦,军士们明显乐为之用,其实贺怀浦自己都服膺得很。

    无论是作为代州与三交口缘边巡检使,还是作为皇亲,杨业知道朝廷的具体动向都不是很奇怪的事情,贺怀浦相信以他的xìng情绝不会空口说出“朝廷不rì就将北伐”这句话来的,而这样的消息对渴望战功的贺怀浦来说显然是喜讯。

    “朝廷北伐辽国之事已经定下来了,辽主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去灵州鼓动朔方军节度使作乱,这等丧心病狂怎么能够饶他?朝廷兴兵惩治势所必然。”杨业看到贺怀浦的那股激动劲,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现在朝廷只是命令沿边加强战备,着各地加紧向各个关隘储运军资粮草,具体的出征时间却尚未定下来,进兵的计划也还没有下发。”

    军中有求战情绪,尤其是中低级军官有比较强烈的求战情绪,杨业是知道的,尽管他自己并不热衷于战争,但是他能够理解贺怀浦这些人的想法,也清楚军中求战心切对即将到来的作战是好事。

    贺怀浦兴奋得脸都有些红了,满怀激动地应道:“辽主这样恣意妄为,当真该打!其实我军北面的辽人早就应该收拾收拾了,看他刚来的时候还算老实,结果没几年就把城防都修到了山下,一个广武城寨直接就堵住了西陉的北口,明显是在对我军挑衅嘛~”

    “嗯,吾正是为此而来。军资粮草的前送自有转运使和知州打理,你只要好生接待莫要误事即可,作为武臣,更要cāo心的是怎样对付敌军。”杨业举目向北面看了看,不过风雪中却是看不到什么,“怎么样,那个广武城寨好不好攻取?”

    “有些难度,那些新来的辽军似乎知道我军火器的厉害,把个堵住西陉北口的广武城寨修得非常结实。城寨南北长一里,东西长百丈,城池虽小,却最是坚固易守,并不需要太多的守军。而且辽人多半是为了防备我军的火器,城寨只修了北、东、西三座城门,南面无门,以石块与夯土交替垒成,我军以往的掘地爆破攻城之法未必管用。”

    贺怀浦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无原则地向杨业报喜,而是明确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禁军这些年摧破坚城的办法,贺怀浦也是知道的,无非就是通过野战将敌军打得不敢出城,然后再于城墙脚下慢慢地掘坑填入大量黑药,最后牵出引火线点燃,等到巨量的黑药在密闭的地窟之中爆燃,猛烈的爆炸就可以将城墙掀上天去,那些夯土城墙夯筑得再密实都顶不住黑药爆炸的力量。

    但是辽人在修筑这座广武城寨的时候,居然不嫌麻烦地从山上取石,宁愿拖延工期也要将城墙修成夯土和垒石夹杂的形式,这让贺怀浦有些心惊。黑药爆炸能够摧破最坚实的夯土墙,这一点贺怀浦已经知道了,但是那种重达数百斤的长条青麻石能不能被黑药爆炸的力量掀开,他就心中无数了。

    “唔~”杨业闻言沉吟了一下,同样皱起了眉头,“这事确实可虑……不过我军手中的黑药有限,而且不能随意挥霍,只有将这情况报与枢密院了,让运筹司对此拿出个办法来。”

    …………

    “皇甫将军,这座城寨当真挡得住周军的进攻?”

    雁门山北麓,距离雁门关二十里的地方,一座城寨巍然矗立,正好封住了北面一里处的西陉。城寨以条石和夯土交错筑成,从城墙的高度与厚度可以看出主持筑城者的不惜工本,以辽国顺义军辖区内擅长土工作业的汉儿人数来讲,这座城寨一定竭尽了当地民力,所以城墙的外表面都已经顾不上任何的装饰了,就是简单粗陋的夯土面和条石暴露在外。

    站在南面城墙上说话的,正是那个被赵匡胤抓起来送到洛阳、再被郭炜遣使押往辽国上京作为证物质问辽主耶律贤的赵阔,站在他身旁眺望着南面山谷险道的军将,却是担任顺义军节度副使兼朔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的皇甫继勋。

    眯着眼睛看了看南面风雪贯注的狭谷,皇甫继勋淡淡地说道:“掌书记尽管放心,我好歹也是在江南见识过周人火器的,知道他们的战法,像我们脚下这样不惜工本夯筑的城墙,可不是以往单纯的夯土墙那么好对付的。周军不来则罢,若是他们敢来进攻,我相信这座小小的城寨就要让他们伤亡无数!”

第一章 北京行营

    第一章 běi jīng行营

    “茂陵仙客,算真是、天与雄才弘略。

    猎取天骄驰卫霍,如使鹰鹯驱雀。

    鏖战皋兰,犁庭龙碛,饮至行勋爵。

    中华疆盛,坐令夷狄衰弱。

    追想当rì巡行,勒兵十万骑,横临边朔。

    亲总貔貅谈笑看,黠虏心惊胆落。

    寄语单于,两君相见,何苦逃沙漠。

    英风如在,卓然千古高著。”

    放开马缰绳任座下良驹轻快前行,郭炜信口占来一词,文采虽然并不怎么超卓,不过那种以汉武帝自喻的豪情溢于言表,将麾下大将视为卫青、霍去病的词句也令经过武学熏陶略知文采的军将们心中鼓舞,而切合当前北伐情境的语句却让翰林学士们衷心赞叹——他们当然不会以科举和文人应酬的高标准严要求来对待这个马上皇帝,何况这阙词也并不差。

    幽州城南的官道上人如cháo马如龙,刚刚从桑干河的运输船上下来的禁军行伍整齐旌旗猎猎,簇拥着御营向着大周的běi jīng进发。虽然这是在内线行军,但是行营主将、殿前都指挥使苻俊依然是一丝不苟地安排了斥候开路,不过皇帝亲自跑在队伍的前列却也没有受到他的阻挠。

    北平府尹和范阳军节度使肯定都是要出城郊迎的,所以皇帝冲在队伍的前列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这里并没有接敌的风险,再说队伍的前头与左右数里外还有斥候严守条例jǐng戒呢,所以根本就不必担心什么。

    身负重责的苻俊都没什么可担心的,驱马跑在前面的郭炜本人就更不担心了,身边跟着东西班的扈从,还有翰林学士与运筹司军咨虞候文武两班相随,身后是滚滚向北的威武强军,遥想着即将到来的空前大战,郭炜只感到意气风发。

    初夏时节,燕地的气候分外怡人,北地的chūn风还没有消散,珍贵的chūn雨却已经止歇,夏rì的酷暑尚未降临,冬麦的返青拔节暂时告一段落,无比忙碌的夏季抢收却还要等一段时rì,正是天子出巡和大军北征的好季节,郭炜怎么可能放过?

    永乐八年的初chūn,在综合了各项情报之后,郭炜终于和两府决定了北伐辽国的具体方略和时间,将各项动员工作交代了下去,并且下诏成立多个行营。

    幽州北面行营,这是此次北伐的主力方向,攻击的重中之重,行营都部署为殿前都指挥使苻俊,行营副都部署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白廷训,行营都虞候为锦衣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郭守文,行营都监为军咨部尚书曹翰,由北平府尹李崇矩知行营转运事。

    这一路大军集中了殿前军的主力和一部分侍卫亲军马军、一部分锦衣卫亲军步军,将会以北平府的檀州和景州为出发基地,在正式开战以后分成两路自古北口与卢龙塞出关,分取辽国的北安州和泽州,然后向北齐头并进,以辽国的新南京大定府为目标,扫荡其各个头下军州和牧场,力争重创此地的主力奚部。在控制了辽国的新南京各大城池与牧场之后,无论辽国在此地的各部族是避战北逃还是被歼灭,这路大军都将继续北上,以辽国的上京临潢府为最终目标,力争抓住辽主的皮室军进行决战,最低限度也要占领临潢府及其附近各州,摧毁辽主常用的捺钵地。

    河东北面行营,以占地为目标的辅攻方向,行营都部署为河东节度使向训,行营副都部署为范阳军节度使高怀德,行营都虞候为朔方军节度使赵匡胤,行营都监为汾州防御使武怀节,以知太原府王祜知行营转运事。

    这一路大军以河东、范阳军、朔方军、永安军等地的州郡兵和驻屯禁军为主力,再临时配置了一部分侍卫亲军和锦衣卫亲军的兵力,届时还会有定难军协同参战,沿着周、辽两国的西部边界全面出击,在辽主的皮室军无力增援的情况下,力争击破辽国西南路招讨司、南院大王诸部,收复从山后诸州到古受降城的广大地域,让辽国丧失西南部堡垒和他们赖以立足的西南部农业地区。

    辽海行营,同样是以占地为目标的辅攻方向,行营都部署为渔政水运司副都点检曹彬,行营副都部署为侍卫亲军都虞候马令琮,行营都虞候为驻高丽都部署白廷诲,行营都监为内客省使翟守素,以宣徽南院使、度支部尚书张崇训知行营转运事。

    这一路大军以屯驻在沙门岛的渔政水运司部队为核心,渡海登陆辽东半岛作战,配合一部侍卫亲军沿着辽西走廊从渝关一直向东北方向进击,驻高丽的侍卫亲军部队渡过鸭渌水向西北方向进击,力争聚歼辽国的东京留守司和东京统军司部队,最低限度也要将其击溃驱逐,以期彻底占领辽东半岛,并且尽量向北伸展,和定安国、生女真诸部等渤海国残余瓜分辽国的东京道,彻底斩断辽国伸向农业地区的臂膀。

    把一切都布置停当了之后,郭炜这才遣使赴夏州敦促定难军协同作战,命高丽以举国之力助战。

    永乐八年四月初三,立夏刚过,郭炜即下诏亲征——当然,依照前面的部署,郭炜这一次肯定是不会亲身犯险深入辽境的,但是待在洛阳静候前线战况也不是他的作风。

    在缺乏即时通讯技术的时代,通常的信息传递手段就只有驿传系统,紧急情况下还可以使用信鸽和烽燧,指挥中枢当然是距离前线越近越好,洛阳……显然并不是一个最佳的地点,尽管它确实位居天下之中,三个行营距离它都差不多远,只要不是不间断地遥控指挥,待在洛阳等消息差不多也就够了。

    但是郭炜肯定是不会满足于静待捷报的,他虽然没有越级指挥的癖好,更不会直接指挥到军、指挥这些级别去,但是他不能容忍自己对事态反应迟缓,不能容忍自己全力筹建起来的运筹司到了战时就毫无作为,所以自己率军亲征,将国家中枢向前线靠拢,在最临近前线的地方建立起一个反应迅捷的前敌指挥部来,这无疑是郭炜一定要做到的。

    这个前敌指挥部的地点很容易选择。

    大周的běi jīng,幽州北平府,有燕山、太行山诸关隘的屏障,有用了几年时间新修的新城城墙为固,安全xìng是非常有保障的,并不需要留下多少大军环卫。所以群臣对郭炜率军亲征杀入辽境或许会有很多反对意见,但是对郭炜待在běi jīng指挥全局却是无一质疑。

    而且běi jīng现在的仓储非常充盈,漕船可以通过永济渠、漳水、潞水直通潞县,也可以转道桑干河直抵宛平仓,还可以从海路把江南、吴越的粮食直接运到泥沽口的军粮城,然后换成漕船进入漳水,无论是大军通行还是补给都没有任何的困难,朝廷长期迁都至此或许还不行,不过以行朝暂居一两年则完全不是问题。

    当然,běi jīng也是位居整个北伐战线的当中,和北伐主力幽州北面行营的距离可比洛阳近得多了,就是与河东、辽海两个行营的距离也一样更近,单向通讯节省的时间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往返应变节省的时间就越发可观了。

    于是在一部分侍卫亲军、锦衣卫亲军和殿前军提前向北开拔之后,郭炜终于在四月初三下诏亲征,以渔政水运司都点检、山南西道节度使、梁王郭咏晟为河南府尹、西京留守,以枢密副使张铎为西京副留守,以恩州团练使、锦衣卫巡检司都巡检章瑜为大内都部署,以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柴贵为京城内外都巡检,以侍卫亲军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向韬为京城左厢巡检,以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史延德为京城右厢巡检,除此之外,其他主要朝臣和禁军将领全部随驾北征。

    京城内有柴贵掌握兵权,章瑜负责监控诸司,张铎辅助郭咏晟统揽京师全局,后方不说是稳如泰山吧,那也无需郭炜有多担心了。更何况郭炜这一次根本就不会直接进入战场,待在běi jīng对各种事态变化有足够的反应能力,京城在这种布局下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倒是可以给郭咏晟提供良好的锻炼机会,也能够让他逐步在两府和禁军当中建立声望。

    所以郭炜这一次北上,对后方是很放心的,比以往任何一次离开东京的时候都要放心,毕竟当年负责留守的王朴虽然忠诚明睿,却偏于身患心疾不能cāo劳,而后来担任留守的郭熙训终究只是弟弟,对外人来说那都是皇族,对郭炜来说却仍然隔了一层,只有现在的配置才能让郭炜分外的安心。

    这一次北征,再不必去哪个曾经被辽军屠城的地方誓师以激励士气,经过多年整训的禁军,其中充斥着武学培训或者短训出来的各级军官,其作战意志固然不敢和后世的某些神军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属于第一流的。

    从洛阳到河阳,比从开封到滑州还要好走,如今的黄河与永济渠更是宽敞易行,尽管舳舻相连数十里,御营和幽州北面行营主力仍然很顺利地在四月下旬来到了幽州城南。

第二章 辽国使者

    第二章 辽国使者

    “陛下,臣妾听闻今rì陛下在城外又填词一阕,其中意蕴颇为可观?”

    běi jīng宫城的二仪殿内,周嘉敏轻声地向郭炜发问。

    其实那阕词旁人自然完全背给她听了,以她的欣赏水平肯定是早有评价,不过如今的周嘉敏生活喜乐,皇帝对她十分宠爱,就连这样的军事行动都带上了她,只因为此次出征十分安全,而御驾留居běi jīng的时间又可能会比较长,所以现在她已经不怎么在意皇帝的文采是否比得上李从嘉了。当然,就她来看,皇帝今天吟咏的《念奴娇》意境颇高,文采也不弱,李从嘉的文字或许能够胜过,但是在气度上却定然是及不上的,只是周嘉敏已经不会傻兮兮地直言夸赞了,她现在学会了从侧面轻轻地恭维。

    郭炜对周嘉敏的表现自然是一笑而过,他很清楚自家的斤两,这一次仍然是做了文抄公而已,没什么可自得的,而且他这一次抄袭也不是为了在周嘉敏这里露脸,而是真的有感而发,可惜基本功实在太差了,即便有了吟诗作对的冲动,除了借鉴之外却还是念不出什么好句来,当真可惜了那份智商和历史见识。

    不过对于周嘉敏的这份心思,郭炜还是能够体会得到,于是他轻轻地拥着周淑妃,自有一番温柔行动,让这个入住běi jīng宫城的第一晚分外的旖旎。

    在李崇矩和高怀德的安排下,随驾的禁军已经分路安顿下来,能够进城的当然不多,只有内殿直和东西班得以进入宫城护驾,其余诸军则分往延芳淀等水泊草场安居。反正自进入北平府以来,沿途州县都预先准备好了兵营让禁军歇宿,营寨粮草柴火饮食都不必辎重兵劳心,这样的安逸行程可以一直持续到大军最终进入檀州、景州、得胜口、渝关等地的出击基地,委实是准备万全。

    所有的作战计划都已经拟定,并且获得了两府的批准,在战况没有出现特别的异常之前,诸军都只需要按计划行事即可,这些驻扎在外的禁军并不需要再等候诏令。

    皇后和几个皇子都奉诏留守洛阳,随驾的是出身燕地的赵贵妃和周淑妃,自然都入住到了宫城之内;几个皇弟都已经成年,也得以获准伴驾,却是住在宫城左近;至于其他的随驾百官,在扩建之后的běi jīng也相当容易安排——终究还不是真正的迁都,都只是暂居而已,北平府不必为他们提供正式的宅邸,有宽敞的公廨安居而不用住到军营里面去,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的行宫和行朝至少也要在běi jīng待上那么半年时间,甚至有可能更长,一切端要看北伐大军的进展如何,反正在相关的作战预案当中,郭炜留居běi jīng半年时间那是最短的估计。

    …………

    “běi jīng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特别是现在西山不秃、风沙不起,西、北两面都有群山茂林遮蔽,东南多少还能吹来一点海风,周边的湖沼也还没有干涸,临近仲夏却仍然有chūn和rì丽的感觉,又没有南国chūn夏时节雨水滴滴答答的腻人,着实是个好地方啊~”

    一早起来,嗅着内苑湖水的腥气,遥看清晨碧蓝的远山,郭炜只觉得一阵惬意。昨晚驰骋疆场丝毫不见颓势,弄得酣畅,睡得踏实,根本就没有一点异地而居的不适应,郭炜对自己的体魄那是相当的满意,二十多年坚持不懈地锻炼身体,效果那是杠杠的。

    当然,这一次的郭炜比十多年前亲征幽蓟那一次有了更多的闲情逸致,带着周淑妃试图要在这里重温旧梦,体会一种跨越千年的通感,虽然没有实现梦回穿越前的想法,却着实感受到了这个时代běi jīng的好处。

    西山现在还有原始森林吧……至少高怀德、李崇矩他们主持扩建běi jīng城的时候,增修的楼宇所用木料都取自西山,那些巨木啊……至少汴梁、洛阳边上的大山里面是没有了,修缮洛阳宫城用的木料可都是从秦州采伐的,然后顺着黄河漂下来。

    幸好随着水泥产量的提高,官府主持的将作营造已经开始逐渐增加水泥的用量了,虽然现在仍然做不出合格的梁柱,基本上还是需要依赖巨木,但是木材的用量比例终究在降低,再加上郭炜并不倾向于大兴土木兴修豪华殿宇,但愿西山不会被砍秃了吧……

    延芳淀等城周湖沼的存在也让郭炜感到欣喜,以前只是听一听地名而已,这一次他才算是体会到了足够的湿地面积对当地气候的好处,这个时代的幽州附近平原,还有河北诸州,应该可以开发出许多良田来吧,温榆河两岸不就开辟了亩产不错的水稻田么?这样的农业前景足以支持一座陪都和一支比较强大的边军了。

    再加上永济渠漕运和军粮城海运的补充,其实将来迁都到这里也是蛮不错的嘛~当然,这么做的前提就是此次北伐必胜,不说将辽国彻底摧毁消灭吧,那也至少要夺取辽东、燕北和山后诸州,让幽州的外围屏障丰满起来,同时削弱辽国的力量,不至于让北方的游牧军队一破口就直接威胁到京师。天子守边可不等于天子驻扎到边境重镇上去,那样的战略态势才被动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外而内,打断了郭炜的遥想,郭炜转过身来向殿门口看去,只见黄门周绍忠匆匆地跑了进来。

    “陛下,随驾大臣都在乾元殿恭候陛下受朝……”

    人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周绍忠已经喘吁吁地开口了。

    郭炜轻轻地拧了一下眉头,等着黄门喘息已定,这才小声地问道:“朕不是让他们进城之后歇息两天吗……怎么今rì就要受朝?”

    他现在倒不是有什么不痛快,郭炜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而且是自己努力登上了皇位的,那么自然就有做个好皇帝的觉悟,肯定不会为了偷懒而疏于朝政,像安居东京和洛阳的时候,每天卯时的早朝都基本上没有误过,哪里会在乎行朝时辰时的朝会?不过自己在进城之后的确吩咐了下去,要群臣各自安歇两天,这是他体恤那些年纪大的朝臣,可不是为了自己偷懒,反正一些常务都会在留守的西京诸司自行处断办理,而大军又没有正式出兵开战,行朝眼下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却又何必让那些大臣在旅途劳顿之后立即开工呢?

    然而现在看来大伙儿都比自己这个jīng力旺盛的皇帝更为积极啊……

    “陛下,宰相和枢密使言道,群臣原该尊奉圣谕,在běi jīng歇上两天再开朝议的,只是昨rì傍晚御驾刚刚入宫,就有辽国使者至北平府求见,所以才会……”

    周绍忠只是照本宣科,一五一十地把群臣的话转述了出来,皇帝那皱起的眉头一点都没有吓到他,毕竟跟随这个皇帝很久了,他可以说很熟悉皇帝的xìng情,所以并不担心皇帝真的有什么不快,而且即便有什么不快应该也不会迁怒于自己。

    听到这样的回答,郭炜更是眉头大皱,立即沉声问道:“辽国使者?辽主在拒绝认罪之后,送回我国使者,后来不是已经在年前派来了贺正旦使者吗?那几个贺正旦的使者回去了,肯定会转告朕的口谕,他应该知道只要辽国不认罪、不交出罪魁祸首,我国的决定就不可更改、意志不会动摇吗?现在再派使者又能起什么作用?”

    在郭守璘从辽国返回之后,大周君臣确认辽主耶律贤不会向朝廷屈服,于是就将出兵北伐严惩辽国的事情提上了议事rì程,这才有了现在的郭炜亲征。后来耶律贤的确不死心,在永乐七年十二月的时候派右卫大将军耶律兀真、礼宾使萧护里国、通事左千牛卫将军陈延正前来贺正旦,力图在不作出实质xìng退让的情况下,只以口头上的告罪来缓和两国之间的气氛,这样的提议理所当然地被郭炜斥回。

    真没有想到,那个耶律贤到现在还不死心啊……把息兵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怜悯上面,而不是努力备战,这样的耶律贤一点都不像历史上评价的那么高啊!那些个大臣都没有给他提供好的建议吗?虽然那里的大多数人在历史上不算很出名,不过北院枢密使耶律贤适在契丹人里面的口碑似乎并不赖嘛,耶律斜轸这个南院大王作为辽国西南面的军政主管,也应该会有合理的建议吧?

    怎么会是现在这样?难道蝴蝶翅膀掀起的风暴已经把这些算得上英才的人物都刮傻了吗?

    “这个……微臣不清楚这些。”周绍忠有些尴尬,他只不过是个传信的,哪里搞得清那么许多,“宰相们只是说辽国这一次来的使者有些特别,陛下还是及时见见的好,就算对辽国的祈求不予理睬,对那个使者也不好怠慢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既然对辽主的祈求都可以不加理睬,那么一个辽国的使者又何德何能呢?不过……算了,反正朕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做,就去见一见也好~”

    郭炜的确略微有些困惑,但是一切都无所谓,见个辽国使者而已嘛,没啥大不了的。

第三章 沙门照敏

    第三章沙mén照敏

    郭炜也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各种杂念在心里面转过了一遍,却并没有怎么为难周绍忠,就欣然着其在头前带路,前往乾元殿上朝去者~

    周绍忠,不过是一个负责传信的小黄mén而已,历来都勤谨得很,今天这样的烦人的确不关他的事。[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就算是那些派他来催着自己上朝的两府大臣们,说到底也没有什么过错,朝臣对待政务比皇帝还要积极,这事有什么可怪责的?皇帝让他们放假歇息却要跑来尽快开展工作,劳模啊!打工的都能够以国为家,不顾旅途劳顿而加班,郭炜这皇帝,理论上的国家主人又怎么能够安心休闲呢?

    běi jīng的宫城不大,虽然不能在里面骑马,有步辇抬着,走起来还是很快的,只是一会儿工夫,郭炜就来到了乾元殿的后mén,在内shì的喝道、殿中shì御史的纠劾之中完成了朝会。

    群臣纷纷回班shì立,郭炜坐在上首略略地扫了一眼,心下不由得来了一声喝彩,嗬~这人到得还真是整齐,除了留守西京的诸司大臣之外,够品秩的随驾朝臣看样子是都来了,当然,知北平府李崇矩和范阳军节度使高怀德也在各自的班列之中。

    “昨rì行朝才到běi jīng,众卿不免旅途劳顿,禁军北进尚需时rì,两国仍未jiāo兵,若是没什么大事,现在就退朝吧……”

    郭炜的眼神在殿内扫了一圈,看到不少五六十岁的大臣疲态尽显,能够明显地看出来他们今天当真是强撑着来上朝的,自己起初颁布下去的歇息两rì的诏令的确是很有必要。既然除了接见辽国的使者之外估计再没有什么大事了,那么大多数朝臣完全不必强打起jīng神来陪着,还是让他们回去好生休整一下吧,没有专mén的府邸用来歇息,这些人已经够辛苦的了——当然,还没有一路上只能睡帐篷的士卒辛苦。

    卢多逊赶紧跨前一步出列,手持yù笏躬身说道:“陛下,今有辽国使者从临潢府来,奉辽主之命向我请和,两国虽然相争,礼仪终不可废,故而还望陛下接见之。”

    郭炜抬眼看了看卢多逊,只见他始终低头看着yù笏,倒是没有以往劝谏自己时的那种气势,既不曾强项,也没有直眉瞪眼地和自己面对面,于是暗暗地点了点头。看样子这事倒不是出于他的强烈主张,现在出列禀报应该是为了尽一尽礼部尚书的职责,却不是在伐辽这件事情上有了什么不同意见。

    “嗯……那就让辽国使者去西水阁候着吧,朕待会就过去见见他,看他有些什么说词。”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出来哪个宰相极力主张不应该怠慢辽国使者,郭炜决定还是侧面问一问算了,“不过来者到底是何人,以致于众卿不惜疲惫提早开朝?”

    “来者是辽国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兼shì中沙mén照敏,以其辽主使者的身份,陛下晚上几rì再见自然是无妨的,不过以其佛mén身份,臣等以为陛下宜待之以礼。”

    接话的却是首相吕胤,话不算多,语气更是平平淡淡,不过却听得郭炜眉头再一次拧了起来。

    “沙mén照敏么?”

    郭炜低声重复了一句,心头已经有点数了,原来是一个僧人,这身份和辽国的一般朝臣确实有所不同,能够得到别国君臣的特殊待遇倒也正常。

    在这个年头,中原王朝的使臣或许可以凭着自己的儒名或者官声在辽国和其他藩国得到对方另眼相看,其他势力的使臣可不行,即便是一度有能力与中原王朝相拮抗的辽国也不行。不过要是佛、道等方外之士就有点不一样了,官声那一般只有中原王朝的才靠谱,才能播名域外,儒名原本并不以其所属势力为尊卑,不过其他势力并没有什么出名的大儒,然而佛、道方面可就不是简单地以中原为尊了,而且在很多地方都有名著一时的僧徒与道士,远远地赢得中原士人的尊敬都不奇怪。

    这个来自辽国的沙mén照敏,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僧人吧……尽管郭炜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佛、道之徒,知道陈抟之名都得要拜后世的某些传说,至于其他的僧人么,哪怕在这个时代再怎么知名都难以如他之耳,但是并不妨碍他从原则上体会到这些。

    不过郭炜还是略感诧异地盯了吕胤两眼,这人应该是一个纯儒生吧?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礼佛啊……以前的言语中也听不出这种倾向来,今天为什么是他特别提起呢?只是就在郭炜盯着吕胤看的当口,殿外的阳光透过mén窗洒进来,让他看到了吕胤脸上的一丝萎靡之sè,心中不由得一个愣怔。

    吕胤这个首相,今年好像还不到五十吧,怎么jīng神就这样差了?自己已经送走了范质、王著两个首相了,不会很快又要送第三个首相吧?难道说吕胤就是因为自觉jīng神差了,这才开始礼佛,开始关注僧道?不过从自觉身体不好到礼佛、到关注僧道,再到知晓辽国的大德高僧,那个所需时间应该不会太短,怎么自己就没有注意到吕胤的脸sè变差呢?

    郭炜晃晃头驱开这些有的没的念头,清了清嗓子吩咐了一句:“既然今rì除此之外再无大事,众卿就退朝了吧,朕看你们许多人仍然是劳顿未解,还是多将息两天再恢复平常的朝会更好。至于那个什么沙mén照敏的,僭居兼shì中就不必说了,他能够身居辽国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想必乃是一方高僧,朕的确是要好生见见……”

    说起来先帝世宗郭荣有毁佛像铸钱的举动,有限制出家名额以控制脱籍人口的政策,却并没有实质xìng的灭佛做法,大周国内的合法敕额寺院一样可以合法招收僧徒,佛mén其实并没有受到残酷打击。就是在新取的蜀地、江南、岭南、吴越等地,郭炜继续贯彻这种限佛政策,其实也并没有在民间jī起什么不满来,周境的僧人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或许还因为朝廷法令限制了jiān恶之徒hún入僧众,倒是让佛mén更纯洁更清静了。

    所以现在尽管周境的僧人比例没有前朝那么高了,但是大德高僧们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佛mén和皇家的关系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太祖皇帝有皇建院为功德院,限佛的世宗皇帝也有天清寺为功德院,朝中文武要礼佛都从来没有受到过限制,因而吕胤等人并不会敏感地想要通过这个沙mén照敏周旋缓和佛mén和皇家的关系——这实在是无所谓缓和不缓和。

    他们今rì的进言应该是纯粹出于沙mén照敏的佛mén地位和声望。

    也就只有看过另一段历史的郭炜才会在心中有些疙瘩。只有他知道,郭荣在世时候始终服服帖帖的佛mén,在赵匡胤篡位之后借着攀附皇家权贵而有了大发展,很多郭荣限佛的成果都被反攻倒算了,而且郭威、郭荣、韩通等人的功德院都被严厉打压,而靠着投机政变起家的定力院却烜赫一时,可以说能够发展起来的僧众多半是敌视郭荣的,于是后世的这些口念慈悲的佛徒诅咒起郭荣来却是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因此郭炜对佛mén总有一点天然的恶感,而对那通过炼丹术可以帮到自己发展理化实验的道教却很是亲切,这也就是亏得郭炜还有足够的理智,知道宗教zì yóu政策才是杜绝宗教干政、宗教战争的根本,知道诸教平衡才是管理之道,这才没有特别扶持道教打击佛教,不过他自己就从来没有给自己定下哪个功德院。

    不支持不打击、依法管理,这就是郭炜超然于个人好恶对佛、道两家的政策,穿越事件的确多多少少影响到了郭炜的世界观,却还不至于驱使他选择某个宗教,至少到目前为止,郭炜的基本世界观还是实证主义的——穿越这种事都能够发生,说明他当年所学的科学知识是很不完备的,但是并不能证明哪个宗教结论,他的穿越很可能只是一次科学实验的副产品,而不是从未经过验证的神佛所为。

    所以郭炜对郭荣的那一套实用主义宗教政策采取了坚决继承的态度,道士们不怎么影响生产,不怎么影响国家税收,那就不加干预;佛mén以前胡luàn收人,而且利用免税权接受平民投充,既鱼ròu乡里又成为了国家的蛀虫,那就以发令去限制规范。当然,对于有用的炼丹道士现在更是要大力地利用起来。

    郭炜相信,这套政策持之以恒下去,那些无照寺院不会因为赵家人的刻意放纵而死灰复燃,单单这一项就将使大周的财政能力强过另一个时空的大宋。后人都说宋朝受困于冗兵、冗官、冗费,其实冗僧的作用也不会小了,虽然还没有到李煜的南唐那么佞佛的程度,但是对国力民力的损耗依然不可忽视。

    “皇帝驾到~~~”

    “外臣照敏叩见大周皇帝。”

    一声高喝把沉思中的郭炜惊醒,他这才发觉步辇已经把自己抬进了西水阁,阁中一个féi头大耳的秃头人正对着自己倒身下拜,当下连忙抬脚便下了步辇。

第四章 虎伥

    第四章 虎伥

    郭炜抬脚从步辇上下来,右手虚扶应酬了一下,自顾自地往上首走去,任照敏趴在那里把整套礼数都做全了,这才缓缓地开声问道:“阶下何人?所为何事?”

    “外臣乃沙门照敏,忝居辽国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听闻陛下yù起大军征伐北国,特从临潢府赶来,只愿祈求两国息兵罢战,双方暂止争端,保元元安享近年来的太平安乐。今rì能够在幽州见到陛下而两国兵戈未起,正是佛祖庇佑、上天不yù生灵再遭涂炭之征,外臣敢祈陛下收回成命,以天下苍生为念,北巡至此可止,则两国将士幸甚,边地百姓幸甚,天下幸甚……”

    西水阁中,郭炜和照敏双方甫一见面,才见过礼之后分别落座,不等礼部官员介绍照敏的身份,只就着郭炜这一问,这人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之后,居然就毫不掩饰地给辽国做起了说客。

    郭炜抬起眼皮瞟了照敏一眼,只见他端的肥头大耳,一点都不像是终rì食素吃出来的身形体魄,头虽然微微地低着,却还是可以看到油光满面的脸,那一对厚嘴唇噼里啪啦地往外吐着说辞,仿佛是给佛徒讲经时的舌灿莲花,倒是比天生薄嘴唇的人还要善辩一些。

    听着对方的言辞当中并不是努力地为辽国辩解,对大周此次兴兵的理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甚至根本就不涉及辽主的认罪与否、交出罪魁祸首与否,而只是在那里极力渲染两国和议互市以来边境地区的和平安详,把这些年两国百姓的生活吹到了云端,而后又将两国见仗之后生灵涂炭的前景描绘得犹如阿鼻地狱,更有隐隐地将战争责任归于大周一方的意思,郭炜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照敏,且不忙着鼓动唇舌。”郭炜还是忍不住敲了敲身前的案几,强行打断了照敏滔滔不绝的演说,“朕yù举兵北伐自有前因,你既然身居辽国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又岂能对此一无所知?”

    “陛下的依据只有汉儿赵阔的一面之词而已,据闻此人乃是大周的逃犯,视大周与陛下为寇仇,逃到大辽之后得人收留,却不安于位,又跑去灵州策动反乱,实乃毫无信义之徒,此等人的供词如何能够当真?”

    照敏被郭炜这样直截了当地问过来,情知无法再回避下去,只能正面回答问题,于是把他早已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郭炜听了这话就无声地笑了:“尔等也知道赵阔这厮是大周的逃犯啊?!那么收留大周的逃犯,且让其身居要职,这等行径可是通好之国可以做的?耶律贤这般做法,是不是处心积虑地以我为敌?赵阔这厮身居辽国要职,却不避艰险地潜往灵州去做说客,意图挑起我大周内乱,毫无信义之徒如此舍生忘死却是为甚?尔等现在说耶律贤上下均与此无涉,说来又有谁人能信?”

    照敏肯正面接招当然是郭炜最期待的,赵阔的事情有人证口供,有各种动机推理,辽国是很难洗得清的,只要洗不清这个罪名,那么辽国的背信弃义就是实打实的,大周无论怎么报复都名正言顺。

    郭炜最怕的就是照敏无视事件的根源,把话题扯到什么苍生啊、和平啊之类的大而无当的概念和理念当中去,把自己拉到他擅长的领域去,然后以其丰富的讲经经验击败自己。郭炜自穿越之前起,最怕的就是那些空玩概念的“哲学论著”了,尤其是远离现实世界经验的空洞定义和概念,经过那些古怪脑瓜的繁琐处理,然后嘚不嘚嘚不嘚地就能推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结论,可以和各种实践经验大相径庭,而陷入其中的郭炜却找不到错误出现在哪一段。

    对付这种把事情绕来绕去说得天花乱坠的办法,就郭炜而言只有将对方拉回到实证的领域,然后用各种实打实的证据砸掉空泛的概念和推理,工程师出身的郭炜玩不来那些jīng细的哲学游戏,他比较擅长用坚实的铁板砖头将那些被人营造出来的光怪陆离的幻象拍散,直至将对方拍死。

    “陛下这样说就是苛责敝国了……”照敏有些无奈,“赵阔逃亡敝国之时,幽州尚是敝国的南京道,两国尚处敌对阶段,而且收留赵阔的也不是敝国君主,而只是国舅别部的一个赋闲亲贵罢了,这事怎能归咎于敝国现在的君主?怎么归罪于两国通好之后?至于赵阔其人为何不惧风险去灵州意图挑起大国内乱,狂悖之徒无信无义,却非照敏所能知的了……对于此等人,莫说敝国君主无从支配,就是当rì收留他的赋闲亲贵多半也是难以支配。”

    “哼!就算对辽国收留赵阔的事朕不予追究,那么赵阔以辽国顺义军节度使掌书记的身份去灵州策动叛乱之事总是无可辩驳吧?那个收留了赵阔的所谓国舅别部的一个赋闲亲贵,不就是辽国的顺义军节度使萧斡里么……掌书记擅离军镇潜入通好之国策动叛乱,主上兼节帅岂能不知?朕可是听说了,那萧斡里乃是耶律贤的姐夫,任职顺义军节度使也是在耶律贤秉政之后,这样的事当真会与耶律贤全然无涉?”

    拿辽国收留赵阔说事确实是郭炜无限上纲了,所以在照敏软软地辩解了几句之后,郭炜也就不再继续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不过赵阔潜入灵州之前的身份却大可以拿出来作为指责对方的依据,节度使掌书记虽然不算什么高官,却绝对是节度使的亲信,而辽国的顺义军节度使萧斡里是辽主的姐夫,这个身份郭炜也是调查得确凿无疑,这样两层关系说出来,想必对方不是那么容易将责任推卸干净的。

    照敏被质问得有些急了:“据外臣所知,那赵阔与大周、陛下有灭族之恨,却又与贵国的灵帅有旧,世俗之人身负血海深仇,怒火中烧之下什么悖谬之事做不出来?对此怎能以常理而论?萧斡里无力以恩信约束此人,外臣以为不难想象,更何况远在数千里之外临潢府的敝国君主。”

    说了半天,照敏看郭炜始终不动声sè,情知用这样的常理推断肯定是说服不了对方了,于是长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赵阔这等俗人因此一丝嗔念而妄为,以一族之恨而yù陷数州于战乱之中,就已经是大大的不该了,陛下身负大国之望,昔rì与敝国通好尽显明睿刚断,却又何必堕入这样的因果循环?匹夫一怒,以头抢地;天子之怒,血流漂橹。陛下怒而兴师,两国将士喋血沙场,更多的百姓将辗转沟壑,只因一妄人赵阔而横临刀兵,天下万民何辜?”

    说到最后,照敏言辞恳切声情并茂,一时间宝相庄严尽显慈悲本sè,那副肥头大耳的形象至此才俨然有了一股佛意。

    “冤冤相报何时了?天下万民何辜?”

    郭炜喃喃地重复着照敏说出来的两句短语,嘴角不由得噙起了一丝冷笑,心中只觉得无比的滑稽。

    “天下万民何辜”这句话,无论儒释道哪一家,在劝和的时候都经常会说的,所以从照敏的嘴里面冒出来一点都不奇怪;至于“冤冤相报何时了”,那就更是千载以来自以为慈悲为怀的人都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常用语,无论什么场合都会被当作大杀器飞出来,似乎此话一出万夫辟易,人间从此就和和美美其乐融融了。

    然则世界上的事情从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血淋淋的现实更是反复证明了,被这句话缚住了手脚的人面临的往往是悲剧,而当初用这句话来蛊惑人的家伙……在真正的悲剧来临时一定是看不到人影的。

    “照敏大师身居辽国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能够说出这等慈悲语,定然是高僧大德了,肯定是jīng研佛理满怀慈悲的了,师门传承肯定是不凡的……”

    郭炜缓缓地点着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话,两眼却紧紧地盯住了照敏,看到对方因为这些话而微露喜sè,心中更是冷笑了一下。

    “不过……赵家因为谋逆而被流放沧州,到底是何冤屈?赵阔衔恨yù倡乱西北的时候,高僧可曾以‘冤冤相报何时了’出言阻止?至于周、辽两国之间,大周因自强而不曾被欺,可有高僧的尺寸功劳?昔rì辽国进犯中原,屠戮贝州、相州百姓数十万众的时候,高僧师门何在?契丹屡屡入寇中原打草谷的时候,高僧师门何在?临潢府、大定府及诸多头下军州的汉儿奴隶被契丹人掳掠的当年,高僧师门何在?”

    说到了这里,郭炜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案几,声音几乎提高了八度:“契丹人肆虐天下的时候,尔等都不曾出面阻止,因为他们奴役天下万民之所得,自也会分些出来供养尔等高僧大德!他们造下的这些滔天罪孽,自然只需要在佛前供些缗钱香油就洗得干干净净了!而今朕要奉天伐罪的时候,你才知道冒出来以‘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阻?秃驴!汝谁欺?欺天乎?!”

    西水阁中,此刻只剩下了郭炜的叱喝声和案几被砸的砰砰声。

第五章 幽州民情

    “噗哧臣妾听说那辽国的沙门照敏被陛下义正词严地呵斥了好一会儿,最后竟然是无言以对仓皇告退,一点都没有传说中在临潢府等地登坛讲经时的气度和舌辩,好像从西水阁出来的时候还是面sè苍白冷汗淋漓的,神情落魄得很,应该是被陛下完全打掉了jīng气神……”

    玉华殿池塘边上的凉亭中,郭炜和赵淑媛相依而坐,看着从水中长出来的嫩荷叶,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摘的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闲事,却不知道怎么的就讲到了辽国使者来请缓师的近事,赵淑媛噗哧一乐,把自己听到的传闻说了出来,倒是让郭炜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书友上传}

    郭炜随手从石桌上的碟盏中取了一枚桑葚丢入嘴里,然后略有些含含糊糊地问道:“宫中的内侍宫女们还会传些这样的话啊?倒是说得十分生动形象,就好像是他们亲见的一样……嗯虽然朕也自觉着当rì说话气势磅礴莫可抵御,理据充足无以辩驳,不过那照敏无言以对多半还不是因为理屈,而是慑于朕的君威这些僧人既然能够在大城当中登坛讲经,舌辩蛊惑之能总是不差的,就算是占不到什么道理,强词夺理多半也是会的,若是易地而处,那照敏面对的又只是我国的寻常使节,就算是和朕类似的驳斥,恐怕照敏都能继续狡辩下去……”

    郭炜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想来他当年落笔论文可以洋洋万言当场论辩却难以入选大专辩论会成员,明显是思维缜密清晰有余而临场机变不足,真要是和照敏双方的地位力量相当,两边放开了斗嘴他哪怕是占着再多的道理,都很有可能被照敏用各种狡辩法七绕八绕地转开了

    也就是在自己的主场,而且照敏明显是有求于他,在气势上先天的就弱了一筹,然后还不占理,这才会被郭炜像骂孙子一样地呵斥得灰头土脸

    不过能够做到这种程度郭炜就已经比较满意了义正词严地将对方请求缓师的说辞彻底堵住,让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表现其舌灿莲花的功夫,因而只能仓皇退走那么就干扰不到朝廷上下北伐的坚定意志,辽国君臣也无从产生哀兵的心理状态,说不定还会心怯气短,这对即将到来的战争肯定是有利的{///书友上传}

    “那终究还是因为陛下占着理嘛”赵淑媛伸手拈了一枚杏子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娇嗔地说道,“那照敏徒有舌辩之能却完全不占理,就算是面上敢于强词夺理,心中也一定是虚的,被陛下满腔正气地呵斥个几回再怎么强撑面子恐怕都要心惊胆落的”

    “贵妃很喜欢这次北伐?”

    郭炜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淑媛,不经意地问道

    赵淑媛被问得一愣,略微想了一下,这才摇了摇头说道:“臣妾不知道呢北伐这种大事都是朝廷决策陛下和两府大臣们才有资格理论的,内宫不能干政乱政既不知道那么多内情,也就说不上喜不喜欢了……不过陛下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既然此次北伐是陛下想要做的,那就一定是对的,那个照敏无力与陛下论辩也证明了这一点”

    郭炜闻言不由得笑了:“你这可就是爱屋及乌了……能够谨记内宫不能干政乱政,这是不错的,不过现在是朕让你说一说自己的看法,这却不是干政乱政了当然,这些年你都在深宫生活,怕是不知道多少国事,然而这次你和淑妃随朕北巡,幽州是你的桑梓地,这两天也见过几个族中长者了,怎么样,他们对此次北伐都是什么看法?”

    “嗯……”赵淑媛低头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着郭炜说道,“几位族祖、族叔也就是依礼见过了臣妾,叙了叙家常,倒是没有特别谈到朝政”

    郭炜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地说道:“不用担心,百姓们议论一下朝廷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朝廷施政本来就影响到了百姓的方方面面,却哪里能阻止百姓议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朕可不想做周厉王,百姓的几声议论对朕与朝廷何损?何况还是戚里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朕虽然从州县亲民官和朝廷言官、巡访官的奏疏中可以知道一些民情,锦衣卫巡检司和兵部职方司偶尔也有民情通报,不过像这种家人闲聊得来的民情却为真实了”

    “族祖、族叔们没有通过臣妾向陛下进言的意思,所以确实没有特别谈到朝政,只是在叙家常的时候说了些家中大事趣事,其中或许有涉及朝廷政务效果的……容臣妾想一想……”

    赵淑媛轻拧着蛾眉抬头看天,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他们说到……自幽州回归中朝以后,州府一直勤于修葺沟渠,与契丹人只知道搜刮当地汉儿迥然不同,所以这些年风调雨顺的时候固然年景很好,就算是偶有旱涝也不曾酿成大灾,往昔常有佃户受不住契丹肆虐而南奔,如今多半都安居本地了……”

    “他们还说到……以前契丹人在北面圈了一大块地,全部抛荒变成草场,又不是专用于牧场蓄养牲畜,而只是为了辽主南巡或者辽军南侵的过路军马所用,常年都是荒废在那……那可都是温榆河两岸的好地,先唐的时候甚至还有水田,而且不管是种稻种麦都稳居幽州上田这一切也只能等到朝廷收复幽州之后才有了改变,皇庄将这些荒草地重辟为水田,沟通温榆河开挖了许多灌渠,用各sè水车翻水入渠灌溉,只两三年的时间就让这片田地又变成了上田……尽管水田归皇庄所有,收获的稻米却是优先供给了整个北平府,多的才会转输河北州县或者运到渝关榷场贩往辽国,所以这些年虽然幽州屡经扩建人烟稠密,米价却并不腾贵……”

    “他们还说到……大周的税赋比契丹人定的低了许多,徭役也没有那么沉重,而且多数徭役都是选在农闲时修河开渠,总是对地方生产有利的,佃户们都乐为朝廷效力;至于幽州城的扩建,朝廷不仅选在了农闲时节,而且还有钱粮报酬,民间是踊跃……近年来朝廷颁行税制,多数小民的税赋为减轻,这些人都交口称颂陛下是千载以来的圣君呢就算如臣妾家这等大族,因为税制根据名下田土提高了税率,税负有所加重,他们却也对朝廷毫无怨言……”

    郭炜一直安静地看着赵淑媛小口地嚼着杏肉,轻声地转述着她从族人那里听来的话,直到这时候才插了一句嘴:“税负加重了,家中的收益自然就会比以前减少,怎会对加税的朝廷毫无怨言?”

    “臣妾是不明白的呢这一切都只是听他们说的,不过言谈中肯定没有一丝不满,臣妾对此倒是可以确定”赵淑媛转头看了看郭炜,然后继续说道,“好像是说北平府税负最重的其实是皇庄,而且其他大族固然税负重了一些,却也还有造福桑梓德行纯茂科的左谏议郎作补偿,反而是皇庄只承担税赋而没有左谏议郎的名额,叔伯祖们都说了,既然有皇庄在前,其他大族也无怨意,戚里就不能让朝廷为难了……再说有州府整修河渠,军府守边安定百姓,田地出产比契丹人占据的时候高了许多,尽管税赋略略地加重了一些,其实族中的收益并没有减少”

    郭炜安慰地点了点头叹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朕拟定这样的税制,本来就是因为体恤小民,求的就是地方安定促进民间治产,朝廷财税增加一些又能用于增强军力摒除外患、增修河渠回馈百姓……如今朝廷的财税有明显的增加,而税负最重的大族的收益也没有减少什么,这可就是标准的双赢了不,是多赢,甚好甚好”

    感叹了一番之后,郭炜又看着赵淑媛说了一句:“朕听闻杏子不宜多食,多食伤人……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杏肉之酸足以倒牙,朕却是知道的,贵妃还是少吃几枚桌上还有樱桃、桑葚,无须只认着杏子来吃”

    “臣妾贪嘴,却是让陛下担心了”赵淑媛羞羞地一笑,随后就主动转回了话题,“就是关于朝廷此次北伐辽国,叔伯祖们也没有什么忧惧和聒噪,对于赵阔那厮潜往灵州倡乱,提到的时候都是切齿痛恨幽州安定了十多年,众人均乐在其中,不过许多老人对以前的战乱年月仍然记忆犹,对灵州可能出现乱局而招致百姓流离都是感同身受至于朝廷预备兴师伐罪,那些听闻的老人都感叹得很,尤其是有家人被契丹兵掳去的,莫不摩拳擦掌yù待到军前效力”

    “这么说确实是民心可用了?也对,华夏以农为业,百姓原本不会热衷于征战,不过身边有契丹这种恶邻,弱时固然卑服,但是稍有喘息之机就可能仗恃着轻弓快马肆虐民户,幽州百姓自然受其荼毒甚重,就算再怎么不喜征战,却也不会拒斥襄助朝廷大军去消灭这个战争策源地”

    郭炜轻声地感叹着,并没有察觉自己不经意之间冒出来的名词,不过赵淑媛也已经习以为常就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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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整装待发

    永乐八年的四月二十五rì,距离芒种已经没有几天了,京畿左近这时候都快要进入收麦点豆的农忙时节,不过好在御驾和禁军早就北上了,当地此时已经不再需要出什么民夫,倒是可以把主要jīng力都放到田地里去。[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友分享】***

    至于幽州一带,冬麦的成熟会比南边晚上那么几天到十几天的,何况还有不少地段这些年都效仿着皇庄开始辟出水田种稻子,此时却还没有进入农忙季,地方出夫支应行营和禁军主力仍有余力。当然,最主要的后勤运输任务早几年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北伐所需的军资粮草起码有一半被运到了燕山一线的几个隘口,足以支持全军的第一bō进攻,而另外一半则存储于幽州城和军粮城,在各地抢收冬麦之后,完全来得及出夫北运以支持大军北伐的后续巩固作战。.

    此时幽州城的宫城乾元殿上,大周君臣经过了三天时间的稍息重新开始工作,正式将此地变成了行营,变成了此次北伐的前敌指挥部。

    朝礼已毕,郭炜环顾了一下殿内的群臣,这才朗声道:“好了,众卿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那个什么辽国的使者也已经被送走了,从今天开始,朕就要坐镇于此督促各路大军出塞北伐。这北伐的准备做得怎样了,众卿不妨一吧”

    只是这么扫过一眼,加上前面朝会大礼时群臣的动作表现,郭炜就看得出来。这些人在一番旅途劳顿之后确实已经休整过来了,从现在开始将běi jīng当作都城固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在一年半载之内维持正常的朝会却也不难,这个前敌指挥部还是选得比较恰当的……要是辽国没有一战覆亡。大周对辽国的征伐行动再多那么几次,假以时rì,群臣未尝就不能习惯这个都城。

    “陛下,各个行营的攻击部队都已经就位,随驾的禁军已经进驻居庸关、古北口、卢龙塞和渝关待命,随时都可以向辽国发起攻击。不过……既然辽国使者会在幽州等候圣驾以祈求陛下收回成命,那就明辽国对我军的行动已经有所察觉,沿边堡寨应该已经有备。我军的此次北伐不再具备突然xìng……具体何时发起攻击,尚需陛下定夺。***”

    枢密院军咨部shì郎韩微跨前一步,向郭炜呈报各路大军的最新进展。

    |我||】

    军咨部尚书曹翰已经作为幽州北面行营都监跟随大军进抵檀州,所以这段时间在běi jīng行营主持军咨部工作的就是shì郎韩微了。尽管韩微形貌不佳,可以称得上无大臣体,而且他以前一直都是主管侦谍司的秘密情报工作,对这些军事计划和军务工作不算很熟悉,不过以他和皇帝的亲密关系。手下还有大批能吏辅佐,主持一下军咨部的工作倒是没有太大的困难。

    “陛下,我国为了北伐大规模地整备军资粮草,禁军大股向幽州一带集结。更有御驾离京北上,辽国对此有所察觉当然难免。”中书shì郎兼兵部尚书、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李昉出列道。“不过那沙mén照敏停留在幽州城等候圣驾,明辽国对于我军的行动并无准确把握。可是前两rì陛下将其逐回辽国,却不免让他在归途中得窥我军动向,若是任其归国,辽军的备战恐怕会有的放矢了……陛下实在不该这么快就将其放回去的!”

    郭炜无声地笑了笑:“李相的有几分道理,若是我军能够以奇兵突袭之势迅速夺占辽国的上京临潢府,俘获辽主及其朝臣,一举殄灭辽国,那么朕自然会将那个沙mén照敏扣住了不放。只是辽国乃北地大国,国土广袤不下于我朝,国中带甲数十万,军力尚且强于昔rì的江南,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覆灭的?那临潢府距离边境又有千里之遥,我军突袭边地一两个城池尚可,又怎么可能一路突袭快得过烽燧和驿使?更何况辽主常居之处乃是行宫帐落而非临潢府一城,游走于四季捺钵地的行宫帐落此刻具体在哪里,就连侦谍司都不敢断言,辽主及其朝臣又岂是千里突袭就能俘获的?”

    韩微毕竟是将家子出身,又多年打理侦谍司,在军事方面还是有些基本水准的,所以对于辽国方面有备倒是并不纠结,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下自己的判断,重点还是把基本的局势报告给郭炜听,一切都等着郭炜定夺。李昉就不一样了,文臣出身,虽然兼着兵部尚书,却并没有军事方面的实际经验,一下子把“出敌不意攻其不备”看得过重了,倒是忽视了文臣们一向更看重的信义。

    郭炜对这种情况其实是比较满意的,自己手下的大臣并非那么迂腐,这肯定是一件好事,当然此刻还需要把他们的疑虑给打消了。

    郭炜的这段话的确不是他为自己放照敏回辽国寻找借口。

    辽国可以是郭炜在这个时代面对的最强大的对手,当年收取幽蓟那一战即使用到了一些突袭的手段,但是最根本的还是依靠了禁军强大的野战和攻守城能力——如果在野战中不能击败耶律屋质的援军,攻城没有必破幽州城的把握,守城没有堵住古北口、卢龙塞和渝关的信心,想要趁着当时辽国睡王耶律述律和辽国南京留守萧思温的无所作为,依靠一次突然袭击就偷机取下幽州城来,那纯粹就是拿国运来冒险了。

    光是打一个幽蓟地区就要那么慎重,更何况这一次的北伐必然揭开两国的全面战争,就像郭炜的那样,一两次突袭根本就达不成什么战略目标,大规模动员全国全军乃是必须的,而这种动员肯定瞒不住对手,哪怕对手依然是睡王呢……

    辽国可不是南平和武平军那样的蕞尔国,只需要边境州县的局部动员就可以解决的,而且当初突袭南平和武平军也利用了武平军向朝廷请援平定内luàn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在打算征伐辽国的时候随便就找得到的。

    对付比南平和武平军更大的割据势力,譬如平定后蜀和南唐的两次战争,哪一次做到了突袭成功呢?后蜀的速亡只不过是因为蜀军太不经打罢了,唐军还是经过了好几仗硬碰硬的战斗的。即便是比南平和武平军大不了多少的北汉,因为双方始终敌对,所以边境守备从未松懈,周军也都是一路杀进去的,而且在太原城下还很是折腾了一些时rì。

    对着比北汉大得多的辽国,双方即便通好也始终没有放弃互相戒备,大周这边根本就不应该寄希望于突袭,所以扣留照敏完全没有意义,反而会坏了朝廷的信义。

    “正是如此。辽主的四季捺钵地虽然变动不大,但是也并非每年固定不动,此时已经是夏季,辽主却也未必就一定在夏捺钵,莫侦谍司北面房做不到时刻掌握辽主的行程,就是能够掌握到这样的情报,那也无法即时传回,以奇兵千里突袭辽主实在是不可能的奇想。”

    韩微自然很清楚侦谍司的能力极限,也了解辽国的概况,因而这番应和皇帝的话得很顺畅。

    “正因为我军做不到突袭捕获辽国主臣,所以此次征伐辽国原本就是以寻求和辽军进行主力决战为目标的,辽国即使有备也无伤我军行动,若是辽国因为有备而派出大军增援,则更是为我方求之不得。”

    运筹司郎中钱守俊立即从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作出补充。

    枢密使王赞点头叹道:“我军此次北征从未寄望于辽国无备,而是以禁军攻必克战必取为恃。以往西蜀、河东的诸多关隘尚且不能阻挡我军,辽国的那些城池就更加不行;晋阳坚城尚且不能在我军攻击下固守多久,临潢府就更加不能;辽军的战力自然强过了昔rì的蜀军、唐军与河东军,不过从高粱河、忻州、滹沱河谷数战来看,却也并非我军之敌,无论其守城、阵战都无力阻挡我军北进。唯一可虑者……却是辽军始终避我军之锋芒,弃城避战,仅以游骑窥伺我军粮道,凭恃辽土广袤而待我军不战而退……不过这种战法却无所谓有备无备了,以临潢府距离燕山千里之遥,无论我军怎样突袭,辽主率皮室军远遁以避我军都是不难的。”

    “正如枢府众卿所言,辽国兼具中原与游牧之长,若是我军力弱,其自会坚守城池,不过我军力强,其多半却会效仿匈奴、突厥游走朔漠避我大军决战,故而此战绝非一鼓可定,更非一次突袭可乘,众卿还需有持之以恒的准备。不过……我军虽然在大局上做不到出其不意,但是在具体的出兵时rì和出兵方向上却依然做得到,边境的辽国守军再是有备,枕戈待旦久了也会疲惫的”

    郭炜很有自信,辽军以骑兵为主,利于游走攻击而不利于防守,而且契丹人本来就不擅长守城,数千里的边境线,战争的主动权肯定是cào在进攻方手里的,即使因为现实的局限xìng而丧失了战略突然xìng,战术突然xìng还是随时都有的。

    “传令全军,麦收前后就是出师之时,各路务必整装待发,单等钦使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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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ún在五代当皇帝的第二十六卷却从銮驾下辽东第六章整装待发

第七章 大战前夜

    “陛下,臣有辱使命,未能说服周主息兵,尚祈陛下恕罪!”

    频跸淀的夏捺钵,辽主耶律贤的皇帐内,一路紧赶慢赶生怕听到周军已经破口北进消息的照敏终于在噩耗传来之前赶到了耶律贤面前,此时已经是辽国保宁八年的四月二十八rì了。~~1_1).

    其实照敏是昨天晚间就已经来到了频跸淀的,不过耶律贤也是刚刚从木叶山祭祀之后过来消暑,考虑到照敏一路都没有歇息,而且南边并没有传来周军入侵的消息,所以耶律贤很是宽厚地让照敏好生歇息了一晚,迟了半天才接见照敏询问出使情况。

    照敏在幽州被郭炜骂了个狗血淋头,郭炜是痛快淋漓了,照敏可是丧气得很。平rì里升坛讲经的舌辩之能未能发挥,面对气势bī人而又手握生杀大权的周主,尽管照敏心知“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却还是不敢在郭炜面前强项,最后不光是没有达成出使的目的,甚至被周主骂得灰溜溜地返国,照敏心中的憋闷可想而知。

    然而照敏并不是一般的僧人,他毕竟在辽廷出任了三京诸道僧尼都总管,还有兼shì中的加官,郁闷了不敢在周人那边发泄,却又无法就此不理世事遁入某个深山寺院潜修,还得顾念着辽国的国运,巴巴地从幽州一路驰驿赶回上京,再根据留府的指点赶赴频跸淀,意图以最快的速度向耶律贤汇报两国关系的最新发展。

    照敏这一来二去只用了六天的时间,已经算是足够奔命了。即使比不得那些传送最紧急军情的驿使,在官员使者当中却是差不多创下了一个纪录。当然,如此勤于王命还是有所报偿的,来到夏捺钵的照敏多方确认此时尚无周军入侵的消息传来。心中的那份欣慰自然不需细表。

    连rì奔bō之后总算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照敏在耶律贤面前汇报的时候尽管沉痛自责,说话的条理却是相当分明。周主那些酣畅淋漓的叱骂当然无需转述,自己在周主面前的心虚猥琐更不必提,照敏说话的重点自然是落到了周主冥顽不化执意北犯这一方面,附带着暗指了一下顺义军节度使掌记赵阔挑衅周人的责任,随后就是强调了周军北犯的必然xìng,话里话外都在向耶律贤暗示着——尽管此时尚未有周军入侵的消息传来。(1_1)但是对此已经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心理,既然大辽不会向周国屈服认罪jiāo出朝中重臣,那么周军的入侵就是迫在眉睫。

    “……臣自幽州北返,沿途虽然没有看到周军北进的行列。在幽州城内也没有看到太多的禁军,然而远观各路还是看到了大军向北进发的尘头,途经檀州时更是见到当地军营密布,古北口戒备森严……周主如此作态,定然不是为了恐吓我国服软。周军北犯之rì已经为时不远!”

    说到了最后,照敏如此肯定地陈述着自己的判断,心中却没有一丝得意,而只有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栗——就他的所见所闻。那些周军行伍整齐军容肃穆,从意志决心和军纪方面来看就是强敌;虽然他没有具体看到周军的兵器装备。但是以这些年的传言而论,强于辽军那是一定的。这战斗力自然难以轻视;至于军资粮草方面的问题,正因为其一向是军中的重中之重,他一路上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以常理推想,处心积虑北犯的周主肯定不会忽略了这一点,两国通好互市这么些年,说不准周人就一直在边境上储备物资,这一战恐怕很难将周人的储备消耗光。

    耶律贤静静地听完了照敏的陈述,又静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这才缓缓地说道:“既然周主早已处心积虑想要进犯我大辽,此事却也怨不得大师……没有这一次赵阔送给南国郭家子的借口,异rì周人自然可以自行制造出来,那是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的!如此……也就只能应战了,朕却不信,我契丹儿郎哪一点不如周人!有劳大师了,大师在两国关系上已经很尽力了,今后就要看皮室军和各部族军儿郎们的表现,大师却也闲不下来,三京的百姓僧徒还要大师出面安抚呢。”

    要说耶律贤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耶律贤忍辱负重,明知道周、辽两国间的互市一直是有利于周国的,明知道周人袒护高丽、bī迫自己让步是莫大的耻辱,他却还是咬牙忍了下去,就是因为他自知辽军的战斗力比周军差了很多,两国开战还不到时候,需要他继续卧薪尝胆,不光是通过各种手段买来数百杆周人的火铳装备皮室军,让其他部族军也渐渐熟悉火铳兵的战法,从而多些应对经验,最好还是能够自行仿造出来,最终让辽军的战斗力接近周军乃至超越。

    但是战争这种事情不是一厢情愿地想要避免就避免得了的,面对这一次周主的苛刻要求,他要是再忍辱退让,那危害xìng显然比奋然应战还要大得多。国力恢复不够理想,辽军战斗力追赶周军的进程不够理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世间事总不会那么称心如意。

    照敏说话的时候,耶律贤是一直紧盯着他看的,对其语气神态的体察很仔细,所以耶律贤可以确认,照敏在周主那边的努力估计也是到了极限,他说服不了周主,那就不是佛法的问题了,只能说明周主北犯的心思有多么坚定,就连九天神佛都难以阻止。

    因而耶律贤尽管心中非常的失望,他却没有对照敏表lù出丝毫的责怪之意,毕竟人可是沙mén高僧,在大辽的各部都很有声望,若是毫无道理地责罚了他,说不得要让各部军民都寒心的。再者说了,如今周人实在势大,他和朝中重臣多番计议,最后还是确认了万不得已时弃守上京的准备,一旦连续丢失南京、上京,他和朝臣们或许还能保持对敌作战的信心,就怕这种史无前例的败绩会让士气颓丧、民心萎靡,到了那个时候,他还得仰仗着照敏讲经论法来积聚民心重振士气呢……

    “陛下如此宽仁,臣愧不敢当……周人北犯,臣无力阻止,也无能参战,就只有为大辽凝聚三京民心以抗周军,方能报陛下厚爱于万一了……”

    听到耶律贤这般温言,不管照敏的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至少感恩涕泣的外在表现相当不错,而且他主动承揽起来的业务也和耶律贤对他的期待一般无二,可见得佛法智慧绝非幸致。

    耶律贤面sè温和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不过战事将起,尽管尚未有周军北犯的消息,却也不好说什么时候就开始兵荒马luàn了……大师现在暂且就不要再去东京和南京,只在上京宣讲佛法,能够保得临潢府左近军民的安定,那就是大师的功德。军务紧急,朕尚需和群臣计议,大师且回。”

    …………

    “怎样?”

    目视着照敏退出皇帐,耶律贤纹丝不动地静候了片刻,这才突然向帐内众人问出了一句话。

    “那南国郭家子着实冥顽不灵!以照敏大师如此佛法高深都难以渡化……不过大师能够从幽州安然返回,就已经是佛法的见证了。”

    帐内群臣一下子被耶律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问懵了,窒了片刻,才有北府宰相萧约直勉强接话。

    耶律贤摇了摇头:“朕当然不是问对照敏大师的安排了!也不是在问郭家子如何……以照敏大师所言,周主北犯之心极为坚定,周军的准备非常充分,大举北犯恐怕也就是在这一个月之内了……众卿有何见解?”

    “既然大辽不能屈服,而周主又咄咄bī人,那当然就只有应战了。”南院枢密使高勋闷声说道,“虽然周军兵器犀利训练有素,不过陛下的皮室军这些年的cào练也不是白费的,而且南京道沿燕山一线已经加强了戒备,当地的关隘城防就未必是周人朝夕间攻得破的,此战未必有陛下预料的那么悲观。”

    “难说啊……周主在照敏大师面前毫不掩饰北犯的意图,照敏大师回程中所见到的周军也是不加遮掩,可见周人对这一战的信心有多足!皮室军和五院部、奚部、乙室部大军恐怕还是无法与周军展开堂堂对阵,南线各城只能依靠当地部族军与汉儿军节节抗击了,大军主力不宜南下增援。就算是南院大王负责的西京道,六院部主力估计也是抗衡不了周人的河东等地军队的,臣以为那些城池能守则守,不能守就弃了……保住六院部和其他部族的jīng华才是要领,守城与阵战不能敌,我军还可以在广袤的草原上与敌周旋。”

    北院枢密使耶律贤适的神情倒是显得有那么几分自信坦然,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和他的表情大相径庭了。

    “不能和敌军展开堂堂之阵厮杀,不能出援西京道,甚至连南京道都不管了,想来着实憋屈!”北院大王耶律奚底恨恨地一拍大tuǐ,“但愿前期的屈辱忍让会有报偿……等到哪天在草原上围住一股敌军,我一定要亲自披挂上阵出一出xiōng中闷气!”

第八章 渡过鸭渌水

    ---------..

    辽国君臣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抱持着非常复杂的情绪,有几分期待,却又更多的忐忑,既有耶律奚底那样期盼着来rì利用草原地利和骑兵优势偷机,再与某支落单的周军决一雌雄的,也有从宏观战略方面对整个战事忧心忡忡的。

    不过他们的目光几乎都贯注到了辽国新设的南京道燕山北麓一线,因为那里是周军向临潢府进军的最佳出塞地区,最多最多,辽国君臣还会稍稍关注一下西京道方面。因为这些人同样清楚,当年石敬瑭割让的幽云十六州已经被周人收回去了不少,而剩下来的几个州都在西京道,按照通常的心态推想,周人肯定是yù得之而后快的。

    所以身处频跸淀夏捺钵清暑的辽国君臣谁都没有想到,第一支踏入辽境的周军居然远在他们的视野之外。

    …………

    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鸭渌水两岸的寂静。高丽在鸭渌水出海口设立的保州城北面,由各sè海船、木排和长白山中的巨木搭建起来的浮桥横亘在鸭渌水上,贯通了鸭渌水的南北交通,浮桥之上,一支队伍正在安静有序地向北行军,行伍中无人大声聒噪,无人出列乱窜,这一声铳响倒是响彻全军。

    “不错不错永乐八年开始的伐辽,第一个踏入辽境的是辽海行营驻高丽禁军,打响了第一铳的则是我……”

    驻马鸭渌水的西北岸边,辽海行营都虞候、驻高丽都部署白廷诲手中举着一支还在冒着青烟的转轮手铳。回望正在渡河的大军,心中满是豪情壮志。

    这一次征伐辽国的战争规模极大,战线从东到西绵亘数千里,动员禁军、州郡兵不下二十万。不过预定的突破地点也就是那么几个,三大行营的主力进军方向不外乎六七个,虽然整体作战方案不可能下发给每个行营,但是作为辽海行营的都虞候,白廷诲还是知道几个行营出兵时间的大致先后的。

    辽海行营作为攻入辽境的第一波,而驻高丽禁军跨鸭渌水北进则是辽海行营行动的第一步,利用的就是辽国君臣的某种战略盲区。

    辽国的东京道说起来很大,但是在这个时代真正有价值的地区其实也就是辽水沿线那么一点。以东京辽阳府为中心的一小片农业区。

    自从耶律阿保机灭亡渤海国之后,渤海遗民被辽人大股西迁至辽阳府左近,原先渤海国的诸多大城纷纷废弃,辽国和高丽接壤的地方其实都已经是不设防的了。充斥其间的只有各sè生熟女真以及散落的渤海、扶余诸部,其地搜刮不到多少油水,高丽也不是能够对辽国造成什么威胁的外敌,所以辽国对这里并不看重。

    就算是周军在近几年进驻高丽北境,辽国对此也没有特别jǐng惕——一支偏师而已。莫说辽阳府还驻有数万契丹军和渤海军,单单是从保州到辽阳府之间五六百里的山林和活跃在其间的各部土蛮就是双方的天然屏障,那一两万周军想要从保州突袭辽阳府谈何容易,更别说保州还只是处在高丽西北突出部。其他紧邻鸭渌水的地方都还在生女真名下,以周军一向依赖后勤的特xìng。防守高丽北境有余,进攻能力显然是大大不够的。

    至于辽阳府西南方向可能存在的周军威胁。辽国就更没有特别关注了——从周国的渝关到辽阳府之间可还隔着一个新设立的南京道呢……从润州到锦州几百里的海滨走廊,中间连续好几座坚城,军队的回旋余地也不大,那是需要一座座城池硬生生的啃过去的,所以辽国君臣并不认为周军的攻击重点会放在这个方向。

    说到底,以辽国君臣对周军历次战争的研究分析,不管是灭蜀、灭唐还是灭南汉、北汉,周军几乎都是毫不掩饰地在边境取得突破之后即直取敌国都城,要么一路击溃阻击的敌军之后在都城之下迫降敌国,要么就是围住了敌国的都城将援军一股股歼灭,最终迫使敌手绝望投降,所以耶律贤等人自然判断周军此次攻击的重点肯定是临潢府,那么进军的方向无外乎古北口和松亭关。

    要不是辽国君臣对自身的守城和阵战能力缺乏信心,他们甚至都有可能将辽军的主力全部扑到北安州和泽州一线去,力争御敌于国门之外。只不过十多年来在周军面前屡屡受挫给了辽国君臣极大的教训,他们这才不敢把战争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守城或者一两次主力决战上面,而是重cāo游牧部族的旧业,打算依靠广袤的草原和灵活机动的骑兵慢慢地消耗周军的军资粮草,最终迫使周军知难而退。

    即使在当年的幽蓟争夺战中已经领教过了郭炜非同一般的战略构想,辽国君臣却依然跟不上他的思路,定远军在渝关敌后登陆、伏波旅沿着燕山山麓千里跃进切断关隘……这种战法在辽人看来只是纯粹的冒险和侥幸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更何况临潢府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远离大海,能够对临潢府进行穿插包围的只能是骑兵,而骑兵显然是辽军的特长,尤其是在临潢府周边的广大草原上,周军不太可能复制其北伐幽蓟的成功之举。

    上自耶律贤下至室昉、张景星,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想到,郭炜的扩土野心首先就是辽东半岛,他们还没有习惯把海洋当成军事推演的对象。尽管这些游牧部族千百年来习惯了在广袤的草原上纵横驰骋神出鬼没,他们却不知道,比草原更为广袤的海洋可不光是捕鱼、煮盐的不竭宝库,一支军队并不需要驯服海洋,只要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熟悉了某一片海域,那里就将成为比驰道还要可靠的通途。

    其他海域还不敢讲,至少在东海最北端的高丽、大周之间海域以及山东半岛、辽东半岛相夹的辽海而言,长期驻扎在沙门岛的定远军目前已经可以说是如履平地了。正是基于此,辽海行营的整个攻击方案才有了实施的可能。

    行营的东路大军固然是以驻高丽禁军沿着陆路穿越山林直取辽阳府,沿途的生熟女真和渤海、扶余诸部固然会奉大周号令,大军的粮草供应固然可以命令高丽提供,也可以因粮于敌,但是大军的火器补给还是必须仰仗海路运输;至于行营的西路大军,受到郭炜的战略思想强烈影响的运筹司才不会安排他们傻乎乎地从渝关一路慢慢地拔城而进呢,当年的敌后登陆作战将会在此连续上演,侦谍司北面房历年来的工作不会白费,从锦州到辽水出海口附近的耀州,能够为定远军、伏波旅提供登陆场的地点几经秘密勘测,甚至连深入辽水的航道都有人勘测清楚,于契丹骑兵而言无比头痛的辽泽,到时候肯定会成为周军的强大助力。

    所以在燕山两侧战争yīn云密布,气氛几近于令人窒息的时候,周军偏偏在那些方向引而不发,却选择驻高丽禁军北渡鸭渌水作为伐辽第一战,无疑是一个神来之笔。

    等到辽海行营东路大军真正遭遇辽国东京道的远探拦子马,两国在东边首先开战的消息历经辽阳府传到临潢府以及辽主的行宫帐落的时候,必然会在辽国君臣之间引发强烈的震荡,惊扰其战略部署,那才是周军于全线发起大举进攻的最佳时机。

    当然,对于这些幕后的种种筹谋算计,白廷诲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率领的辽海行营东路大军是第一支踏足辽境的大周军队,这就已经足够了。

    由于辽国当年将从事农耕的开化渤海人尽数西迁,鸭渌水两岸都被丢给了羁縻的生女真诸部,而高丽的北进距离鸭渌水还有一段路程,只在西北角获得了保州这一个城池控扼鸭渌水的出海口,所以鸭渌水的北岸此时并没有辽军驻守,自然也将没有什么城寨。

    在保州的对岸,后世的辽宁市根本就看不到一点影子,一支熟女真于此建立的来远寨其实只是因保州而起的边贸村寨,规模比中原的某些大村庄还要寒酸,防御设施更是不值一提,绝无阻挡周军向辽境深入的能力,更没有阻止周军在鸭渌水架设浮桥横渡的能力。当然,这支熟女真也没有阻击周军的意愿就是了,这些年和高丽人、周军的贸易早就喂肥了他们,和这些实实在在的利益比起来,本部称臣纳贡的上国大辽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因为大军渡过鸭渌水进入辽境引起的反应太过于平静了,别说是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斗,来远寨中的熟女真人就连一声惊呼都没有,这无疑让白廷诲感觉自己的伐辽第一功平淡得过分了,于是只好自己朝天开铳以志纪念。

    “嗯!行军虞候可以记下了——大周永乐八年四月三十,芒种,辽海行营都虞候、驻高丽都部署白廷诲挥师北渡鸭渌水,手铳北击,千军辟易,来远寨不战而下,伐辽首战奏捷。”

    驻高丽都监王文宝在一旁笑嘻嘻地吩咐着,白廷诲成为辽海行营东路大军的都部署,王文宝现在也就成了当然的大军都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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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人心效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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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不能这么记!监军谬赞了……”

    白廷诲收起那支手铳,冲着真的打算在马上掏出纸笔做记录的行军虞候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拿王文宝的话当真。由网友上传==

    没错,白廷诲是皇朝太子太师致仕、已故晋国公白文珂之子,家世比王文宝要高上许多,而且现在自己也领着环卫将军的职衔,又有驻高丽都部署的差遣,原是不必太在意快速蹿升起来的王文宝的,不过白文珂的风光主要是在后汉时期,新朝对他家也就是尊重老臣而已,白廷诲可不会把那种封赠看得太高。王文宝出身武学,乃是天子mén生,殿前司的殿直、运筹司的军咨虞候和侦谍司的侦谍虞候都做过,现在则是以西班武官中的闲厩副使出任驻高丽都监,完完全全的新贵,委实要比他这种勋贵之后更得皇帝信重,王文宝可以在行动和言语之间非常尊重他,他却不能把这种尊重太当真,谦逊客气一点是理所当然的。

    “监军说的都是事实啊……”西上阁mén副使、高丽巡检使许廿八沉声说道,“大帅挥师渡过鸭渌水,让驻高丽禁军成为踏入辽境的第一军,大帅更是亲手打响了伐辽第一铳,鸭渌水北岸的来远寨也确实是不战而下,寨中熟nv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伐辽首战告捷确定无疑。”

    许廿八这人向来稳重,在高丽共事两年来白廷诲倒是深知的,所以这番话虽然听着似乎和王文宝说的差不多。同样有虚夸浮饰的地方,但是白廷诲听来却颇为高兴,也没有听王文宝的恭维那样全心的谨慎戒惧。

    “哈哈廷诲知道自家的斤两,这一战着实与我无关。来远寨熟nv真不仅对我军不作丝毫抵抗。而且还恭迎王师,那是朝廷的德教、陛下的声威所致,驻高丽禁军也足够威武,我只不过忝居主帅一职,这才分享了一些荣光。”

    白廷诲笑着打了一个哈哈,然后才敛容向西稽首而拜,言语间将功劳尽数推给了皇帝和士卒。一番庄严的表态之后,白廷诲再一次转向北面。神情略显凝重地说道:“我们这一路应该没有多少辽军阻挡,不过由此到辽阳府一路均是山林为障,活跃其间的是曷苏馆部等林中部族,攻心甚于征战。这来苏寨与我军甚近。两年来贸易往返极多,取胜伐辽第一战自然甚易,但是首先进抵辽阳府却并非那么轻松啊……”

    王文宝也收敛了笑容,正sè应道:“大帅说得甚是!我们这一路却是是以攻心为主,而攻心之难恐怕有甚于攻城。大帅有这样的远虑,也就难怪陛下会选择了大帅负责这一路大军的行动。不过……尽管曷苏馆部不如来苏寨人那般和我军相熟,但是契丹在北地猖獗已久,诸部早已苦之。此次伐辽檄文应当能够收得同仇敌忾之效。‘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端的是好文章啊!”

    看着远处青翠的山林。王文宝的神情远没有白廷诲那般凝重,尤其是看着从来远寨出来的那些欢天喜地的熟nv真人,他的心情就更为轻松了。

    这些熟nv真人当然不是感于大周的仁德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王文宝对这一点却是不会犯糊涂,不过大周的兵威、财富对这些土蛮的威慑与yòuhuò,尤其是这些年双边贸易对他们的吸引力,显然不是辽国的积威可以阻挡的,有这些明暗力量的支撑,有足够的利益引yòu,他相信曷苏馆部的诸多酋长、萨满们都是聪明人,会知道应该怎么选择的。

    当然,在共同的利益之外还能找到共同的敌人,从而唤起同仇敌忾的感觉,那就是一桩更妙的事情了,而这一次的伐辽檄文在王文宝看来的确能够收到这样的效果。

    伐辽檄文当然主讲的是当年中原如何惨遭契丹荼毒,现今大周又要怎样奉天伐罪报回来,不过这些山林里边的渤海旧部也没有少遭契丹人的搜刮奴役,体会应该是差不多的,以前他们势单力孤无法报复契丹人,甚至连抵抗都做不到,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有了大周这样一个足够强大的盟友,他们还会一点想法都没有?既能趁势而起向契丹报复,又能借此jiāo好大周以获取更好的贸易地位,在这一战当中箪食壶浆为王师带路那是理所应当的。

    从来远寨到辽阳府的五六百里山林路看起来很长,其间颇为荒僻险阻,不过王文宝相信侦谍司的同僚不是吃白饭的,大周这些年在高丽北境的各种贸易经营也并非单纯为了利润,这段路形难实易。

    真正的大战,只会在出山林bī近辽阳府之后,毕竟驻高丽禁军没有装备攻城大炮,甚至穿越五六百里的山林都无法携带太多的野战炮,以一万左右的正军去攻打渤海国、辽国经营了上百年的辽阳府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在那里可找不到像中原攻城战那么多的民夫,征召山林土蛮助战的效果也未见得好。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确实是好文章”

    听了王文宝的话,白廷诲若有所感,重复了一遍王文宝最后的那一段话,心下赞叹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许廿八。

    作为驻扎高丽的同僚,即使白廷诲再怎么不喜欢八卦,即使许廿八对自己的身世再怎么不喜欢声张,这种公开的秘密还是会传到白廷诲的耳朵里面去的,反正许廿八尽管不像祥林嫂那样把自己的苦难经历挂在嘴边,却也没有讳莫如深。

    一个入过武学做到了横班武官的人,现在代表皇帝巡检一方,名字却是单纯的数字,这着实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许廿八还一直都没有表字,要说出身大家族排行二十八么……似乎也没有看到许廿八和哪个许氏大家族有来往,而且大家族的许二十八郎也不太可能直接把名字取成廿八的,所以稍微有些好奇心的人都会去探究其中的意味。

    白廷诲当然也有这么一点好奇心,而他要去探究却是不难,再说这事还不必直接去问本人的。

    所以白廷诲早就知道了“许廿八”这个姓名的来历,也就知道了许廿八毕生的志向,要说驻高丽禁军的高级军官当中谁对此次北伐的心态最纯粹,在白廷诲想来肯定非许廿八莫属。

    功名利禄、家族荣辱、派系争斗……这些东西或许会影响绝大多数人,白廷诲自己也不能免俗,但是他相信许廿八不是这样的,所以有许廿八作为高丽巡检使,作为这一路大军的都虞候,白廷诲深感幸运。

    对于这篇伐辽檄文,白廷诲自然是看过的,不过在王文宝特别引出这一句之前,他倒是没有很特别的感觉。檄文么……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痛斥一下要讨伐的对象,强调一下己方的立场,尽量把己方往天意民心这种高度靠,尽量把要讨伐的对象打入罪恶的深渊,基本路数向来如此,就看执笔人的罗织水平和文采了。然而王文宝先提了一句契丹的猖獗和渤海旧部的苦难,再引出来那句话,却让白廷诲对这片檄文的感触一下子深刻起来了,心中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许廿八的童年遭遇。

    这一次的北伐,看来的确和当年北伐幽蓟一样,是真正的正义在手啊……

    上一次北伐幽蓟,皇帝的理由是收复汉唐故土,彻底清除契丹据以南侵的据点,让河北百姓不再有被契丹轻骑打草谷的忧虑。北伐的结果证明,皇帝的确是顺天应民,大周禁军在那一战当中的确是王师,幽州百姓的确是久盼王师,而河北百姓从此之后的确是再也不会成为契丹人打草谷的对象了。

    正义在手,沛然莫之能御。

    这一次北伐,直接的理由当然是辽主遣人到灵州煽动大周内luàn,在大周遣使切责之后却依然拒不认罪拒不伏法了,所以皇帝需要代天伐罪,而且明确声明了要趁此机会将契丹人以前犯下的罪恶一起清算。

    契丹人在前朝开运年间深入中原,并且一度占据京畿,那么现在周军也要到辽境去走一遭了,辽国的四京也是必须要打下来的了,这就是天道好还之理。

    契丹人当年闯入中原肆虐,一路残杀荼毒百姓,在如今式微之余居然还不忘搅luàn中原,天朝当然不能像他们那样禽兽,但是也必须对这种行径实施报复,报复的结果要让辽国君臣想起来就痛就怕,要让他们再也兴不起祸害中原的野心,按照皇帝的用语来说,必须“消灭那个战争策源地”,这就是大复仇的道理。

    虽然灭国之仇是前朝晋的,但是百姓之仇自有承续,匹夫尚且知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君父之仇百世可报,代天伐罪的旗帜当然是易代而不必改了。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国仇家恨集于一身,还是陛下知道我。”

    许廿八却没有说话,这段感想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念着,看向北方的目光早已不复火气,而是深邃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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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觉华岛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写的确实是好文章啊契丹骑兵强盛,昔rì可以恃此凌虐中原;中原则极擅舟师,如今可凭辽海来去自如,端的是天道好还!”

    辽海之,艨艟巨舰之中,引述这一句话的人,无论是在语气还是情绪方面都与鸭渌水边的人大为不同。!。打着大周定远军各sè旗帜的千艘大小舰船穈集觉华岛北面的靺鞨口,掩护数量更为庞大的民船进港卸货,将他后面那句话展现得淋漓尽致。

    觉华岛乃是辽海北部的第一大岛,岛屿紧邻辽西走廊,距离辽水出海口也并不遥远,岛屿面积甚广,有山地平壤,山林、牧场、耕地、水源样样不缺,地形更是恰好呈南高北低之势,和岛屿南北两面的数个小岛屏障了海风和大浪,让位于岛屿的西北面对辽西走廊的靺鞨口成为平阔的海湾良港,因而被周军选为定远军在辽海机动的前哨基地。

    和沙门岛、军粮城比起来,觉华岛距离各个预定登陆点无疑要近得多了,岛的港口稍加扩建就能够支持大股水军行动,岛屿北面的平地也足以建起大量的仓库,完全可以满足辽东半岛后续作战的支持任务。从沙门岛和军粮城出发的作战船队和运输船队以觉华岛作为中转站,显然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这样军士们在海漂泊的时间会短得多,各种后勤支援的反应会迅捷得多。

    所以辽海行营西路大军出征的第一步并不是在辽西走廊或者辽水流域的某处登陆。而是夺占觉华岛。当然,觉华岛有一镇四村千余户居民,而且岛屿距离辽西走廊的陆地只有四五十里,岛还有辽国少有的一支水军。然而这对周军的行动并不能形成丝毫的阻碍——辽军的数十艘小海船对定远军船队根本就构不成什么威胁,在周军骤然杀到的时候连逃跑都做不到,很快就被摧枯拉朽,仅留下一个可供扩建的海港给周军。

    觉华岛的靺鞨口距离大陆海滨不过四五十里,周军如此规模的船队几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辽人发现,但是周军完全不以为意。莫说觉华岛的辽国水军根本就没有给陆提供任何预jǐng,就算是陆的辽军及时得讯,四五十里宽的海峡就足以令缺乏水军的辽人望洋兴叹了。易手之后的觉华岛安全xìng不亚于后方的沙门岛和军粮城。

    靺鞨口外的一艘大型楼船,郑王郭熙训看着眼前的船海就伐辽檄文感叹了一番,随后继续说道:“定远军能够如此清楚地掌握觉华岛的情况,真可谓知己知彼。袭占觉华岛以为辽海行营驻地。嗣后我军继续以长击短,辽军沿海岸处处设防处处无备,定远军在海随意来去,伏波旅相机登陆挺进内陆,大帅东路奏捷指rì可待。”

    “呵呵。我军能够掌握觉华岛的情况,却不是定远军的功劳,那是陛下天纵其才,钦点此处作为辽海行营驻地和前线仓储地。枢密院军咨部侦谍司北面房多番刺探,运筹司jīng心规划。这才有了定远军在辽海的轻松首战。”

    辽海行营都部署、渔政水运司副都点检曹彬呵呵一笑,看着属下的运作井井有条。数万水陆大军如臂使指,胸中自有一股磅礴的气势升起。

    “也是皇兄连万里之外的扶桑洲都知道,当然不会不知道觉华岛这等辽海的好据点、好跳板。”郭熙训对曹彬的话连连点头赞许,“有皇兄的明见万里,辽人的任何鬼蜮伎俩都将洞若观火,更何况区区一个觉华岛。其实侦谍司和运筹司都是皇兄一力筹建的?特别是运筹司,在皇兄的提点下整备了多少作战规划,或许天下变化都难以出其所料,这大概才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真意……”

    曹彬转头看了看郭熙训,含笑说道:“此次伐辽,陛下明见万里,两府运筹帷幄,将士同心戮力,凯旋当为必然,不过百姓与朝廷同yù更是此战必胜的根基。诚如檄文所言,契丹百余年来均为中国大患,中原百姓遭其荼毒难以胜数,而今终能报还,河北民众无不踊跃助征,陆路民夫且不必说,这海若是没有千万民船协助运粮运兵,这一战还不是很好打啊……大王奉诏探险远洋,如今也能为此次大战挪用新造巨舰为军供输,诚为天下楷模啊!”

    作为国戚,曹彬对皇帝和郑王之间的兄弟情谊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他算起来也是郭氏兄弟的长辈了,虽然一向为人谨慎,少有越权论及朝政与皇家之事,却不等于他不知道这些事情。郭熙训此番为了协助伐辽之战,把原定的出洋寻访扶桑洲rì期延后,将已经建成的船队尽数移至军粮城和沙门岛协助辽海行营的运输任务,以亲王之尊为大周百姓助战率先垂范,朝廷下是看在眼里的,其他官员或许不好直接说什么,曹彬作为戚里却是可以出言夸一夸的。

    “皇兄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是我这样为国家厚养的宗亲呢。”郭熙训谦逊地笑了笑,“远洋寻访扶桑洲乃是长远之事,皇兄说见效恐需数十载之功,却是不急着这一两年,倒是伐辽事关国运兴衰,虽然大周与辽国强弱之势甚明,却也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辽国终究是百余年来中原头等大敌,定然要全力以赴的,我忝为亲王,助战自当居天下万民之先。”

    “有了这么多的民船助战,我军才能在觉华岛尽速完成扩建改造,后方的军资粮草才能尽量前送,将来的作战进程才能更加顺利,战争的持续时间就可以更短一些,消耗的民力物力也就能更少,最终于国于民更为有利啊”

    这艘巨型楼船面却不只是曹彬和郭熙训两个要员,说这句话的是一直陪侍在一旁的定远军都指挥使杨光美。原本定远军需要负责整个夺岛行动和护卫船队分批进港卸货,杨光美要忙碌的事情不少,所以并不会太多话,不过现在这第一步迈得出乎寻常的顺利,那些事情只需要底下人按部就班地去做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劳烦到他,因而杨光美才有了陪护官的空隙,听二人说得热闹,于是忍不住也参与进去了。

    伏波旅都指挥使郭守信也适时地插了一句嘴:“若是光靠定远军船队的运力,觉华岛这个行营驻地和转输点要整备好怕是会多出近十天去,那时辽人再怎么懵懂都能觉察了,跨海登陆的突袭意味也就不复存在……”

    “这个恐怕不会给伏波旅造成多大的难处?”郭熙训略显疑惑地看了看郭守信,“皇兄想定的此种跨海登陆战法可谓空前构想,并非昔rì隋唐两朝征高丽时的跨海征战可比。以大周的水军之长,辽国的汪洋之限却能成为我军的坦途,辽国南京道、东京道沿辽海数千里海岸线均在定远军攻击范围之内,伏波旅随处可以登陆,辽军兵力有限,若是处处设防则等于处处无备,可以说是防不胜防,即使其明知我军要实施跨海登陆,每一次实际作战依然称得突袭。”

    “大王说的自然有理……辽国占据幽州时,河北州县对辽骑防不胜防,如今在海岸线是反过来了,而且他们需要防备的地段要长得多。”郭守信转身对着郭熙训弯了弯腰,直起身的时候满脸笑意,“不过辽军若是多出来十多天的时间布置,沿海岸线广布远探拦子马,再将内陆骑兵多数调往沿岸城池,根据我军登陆消息出城驰击,那终究是一层麻烦,总不如我军行动快捷、辽军调兵不及来得爽快。”

    说到了后面,郭守信脸多少浮现了几分忧sè,尽管轻装的伏波旅也是一向都不怕辽军的骑兵的,但那是在阵战的时候,如果辽骑有机会堵着正在乱糟糟登陆的伏波旅部队,那还是有些令人担心的。

    “不仅于此。若是仅凭定远军船队的运力,跨海登陆就只能用伏波旅了,伏波旅登岸之后的作战需要不少军资粮草。不过有了更多的民船助战之后,隶属辽海行营的侍卫亲军就同样可以大量地投入到跨海作战当中去了,他们固然没有经受过海运岸之后迅速投入作战的cāo练,更没有经受过敌前登陆的cāo练,但是跟随在伏波旅的阵线之后岸,然后稍息一两rì再投入作战,这样却是不成问题的。”

    郭守信能够想到的事情,杨光美自然不会想不到,所以对于民船能够以这样的规模助战,他同样不吝赞赏。

    郭熙训闻言却是以欣喜居多:“民船助战会有这样大的作用,那当然是最好的了,我可是一直都想要为皇兄分忧的……”

    “他们说的确实不错,大王为百姓之先,以民船助战辽海,确实是在为陛下分忧,给辽海行营的征战争取了大量的时间,能够让我军争得更多的先机。”

    曹彬一边向北极目远眺,一边如此说道。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广武城寨

    白草口,勾注塞古道的北口,残破的古长城自谷口两侧山间蜿蜒而过,狭窄崎岖的关道至此慢慢变宽,发源于雁门山的一条小河自谷口向外流淌。光从地势来看,这里无疑是建立隘口的绝佳之处,不过如今周、辽两国隔山对峙,此地并无民户,大周要想翻修古长城、增设隘口都需要翻山,而且还要时刻面对辽军的sāo扰,因而这类建设也就只好搁置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地势对辽国自然是没有妨碍的,雁门山北麓乃是一片平坦的草原,民夫和各种建筑物资的调运方便得很,辽国的顺义军虽然不敢涉足雁门山直接在白草口建筑城寨将关道堵住,但是稍稍离开雁门山建设一座封堵关道的城寨却是没有任何难度的,于是在白草口外一里处就耸立起了一座条石与夯土交错筑成的广武城寨。

    大周永乐八年四月底,也就是辽国保宁八年四月底的时候,一支周军来到了白草口,依河搭建起一座营寨,封住了整个隘口,北面则正对着辽人的广武城寨。

    广武城寨的辽军没有出来对周军的行动进行sāo扰,原因自然不会是因为城寨没有南门,从东西两个城门出来也绕不了多少路,实质的原因自然是主持广武城寨防御的辽国顺义军节度副使兼朔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对与周军进行野战完全缺乏信心,因而只能全心专注于守卫城寨。

    如果说周人是以民夫为主来重修古长城的或者建立隘口的,那么皇甫继勋倒是不怕派兵出城sāo扰一番。但眼下的局面显然并非如此。自从周主遣使送回赵阔并且严词切责辽国君臣,两国之间就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随着周主亲率禁军离开洛阳向幽州进发,这样的气氛更是趋向了白热化。两国巡边的部队小规模冲突几乎就没有断过,如今来到白草口建立营寨的又是一支纯粹的军队,皇甫继勋才没有那么求战心切呢。

    皇甫继勋不仅是没有求战心切,看着这支近在眼前的周军,他还感到了发自心底的恐慌——在当下的气氛,这支周军过来肯定不是为了重修古长城的,不是为了建设白草口关隘的,广武城寨的攻防战眼看着就要演。原本就是专门为了对付周军的攻城火器而修的广武城寨即将派用场,以前一直都对城防信心满满的皇甫继勋却开始心怀忐忑了。

    西京道各部族jīng骑向西京集结,沿边城池由少量契丹军监督汉儿军坚守,不得向各城无谓增兵……从京那边传过来的诏令。光是这些可以公开到皇甫继勋这个级别的,就已经让他心中寒意陡生。

    虽然说在南唐的时候老是打败仗,他皇甫继勋终归也还是一个将家子,自己也算得一员宿将了,固然不曾打得过周军。但是见识过的阵仗却是着实不少,把两国间的气氛、态势结合辽主的最新诏令一分析,一些事实就一清二楚了。

    首先,两国之间即将爆发大战。主动方是周国,而且辽国君臣已经自居弱势一方了。如今周军进驻白草口。无疑证明了这一点估测,战争已经迫在眉睫。无法回避无力阻挡,只能硬起头皮来承受。

    其次,辽国君臣对本方守住沿边城池的能力都已经失去了信心,“不得向各城无谓增兵”,显然不是为了降低对周国的刺激,毋宁说用另一种方式含蓄地表达了不向受到攻击的城池派出援军的决定,这些承担留守任务的汉儿军明显是被扔下来任其自生自灭的。

    最后,隶属于西京道和西南面招讨司的各部族jīng骑都向西京集结,看起来似乎是要坚决保卫西京了,又像是要集中主力在西京等待与周军决战。不过他皇甫继勋又不是傻的,没怎么打过胜仗不等于看不懂战争部署,要是辽主真的打算让西京道的辽军主力与河东方向的周军进行决战,与其后退到西京大同府,何不如将主力前推至朔州、应州一线,反正辽人的骑兵并不需要依托城池,而西京距离雁门关也就是三百里路程,并不会明显增加周军的转输困难。

    皇甫继勋认为自己已经看得很明白了,辽军这是打算把汉儿军扔到一个个城池中逐步消耗周军啊……至于亲信的契丹军,集结到西京只不过是第一步,若是前面守得住当然最好,若是前面守不住,南院大王耶律斜轸肯定也不会死守西京的,多半也不会在西京和周军展开主力决战,西京道集中起来的数万jīng骑定然会继续后撤,利用广袤的草原迟滞sāo扰周军,直至周军的粮道因为大军深入草原而发生问题。

    说到底,契丹人现在已经没有了和装备火器的周军展开堂堂之阵的勇气了啊……不过皇甫继勋对此也没有怎么鄙视就是了,既然当初他在獐湾被周军打得全军覆没,既然当初南唐军每逢决战必溃,他当然也就能够理解滹沱河谷那一场惨败对辽国君臣的心理冲击了。

    滹沱河谷的惨败让契丹人彻底意识到了周军火器部队的威力,意识到了如果辽军不作出一些改变的话在阵战当中对周军已经处于绝对的弱势,嗣后辽国下几经努力去刺探周人的火器秘密,他皇甫继勋在其间也是出力不少。几年时间下来,辽国虽然还没有能力仿制哪怕一种火器,但是仍然通过各种渠道买到了许多周人的火铳,不敢说在皮室军当中形成一支火铳部队,最起码也能够让皮室军和一些核心部族军队熟悉了解火器,从而找到与火器部队作战的应对之法。

    就像现在皇甫继勋脚下的广武城寨,无疑就是这种努力的结晶,皇甫继勋与周军历次作战的经验教训,还有装备火铳的皮室军模拟攻城的演练,最终将这座城寨变得那样与众不同。

    尽管辽主和耶律斜轸基本是准备放弃广武城寨,甚至准备放弃整个朔州和应州了,尽管广武城寨只能依靠眼下这两千多守军作战,并且不再会有援军到来,但是皇甫继勋仍然打算让周军在这里吃一点苦头。

    广武城寨的城墙以条石和夯土交错筑成,甚至城基就用了大量的青麻石,周军想要像当年攻打唐国城池那样在城墙脚下挖出大坑来,其难度非常之高,所以那种黑药破墙的伎俩多半会归于无效。

    根据辗转辛苦采购来的黑药试爆估测,这种以条石和夯土交错筑成的城墙即使被挖出些土坑填入黑药,那爆轰力多半也难以掀开一丈多高的整段城墙,而有了条石加固的城墙肯定不会像纯粹的夯土墙那样被震垮,所以周军想要通过在城墙底下炸出大洞导致城墙整体垮塌都很难办到。

    当然,如果周军能够在第一次的爆破洞内填入整箱的黑药,那还是有希望炸塌一整段城墙的,不过……广武城寨的守军也不是泥塑木偶不是?那种洞口基本就是里外通的了,在周军抢来填装黑药之前,守军显然可以更快地用碎石泥土把破洞给填。

    再者说来,城头的守军也不光是在埋头打瞌睡、缩头躲避铳子的,尽管特意取消了弓弩手,但是从城头落下的滚木擂石多少还是可以阻止一下周军挖坑装药的努力,只要周军炸不开城墙,他们就不得不回到最基本的蚁附登城战法去,而以皇甫继勋的那点微末见识,似乎周军很忌讳打这种高损伤的攻城战。

    皇甫继勋倒是没有把守住广武城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周军不愿意采取蚁附登城的战法,他甚至都没有奢望自己最终能够成功地守住城寨,但是无论被俘还是投降,皇甫继勋都希望自己能够给周军造成极大的困扰,按照周国这些年的做派,只有这种敌将才会被周主看重。

    其实要是周军采用蚁附登城战法,广武城寨的修筑方式和兵力配属、守城器械的准备却是不如普通的城池。

    广武城寨的女墙垛口面还用草袋填土多压了一层,用于为守军防护铳子自然效果很好,但是同时也妨碍了守军的shè界,甚至让守军无法探出身子去攻击云梯的敌军;城寨守军没有配置弓弩手,只因为皇甫继勋确认任何弓弩在周军的火铳面前都无法抗衡,所以守军的远程武器就只有抛石机,因为砲手不会像弓弩手那样暴露在周军的铳口下面;城寨守军将会以守城大枪和擂石为主要器械,任何必须要守军探出身子的守城器械都被弃用,哪怕狼牙拍对付蚁附登城特别有效,就算是滚木都缩减了配置,而且完全依靠辘轳释放。

    有一利必有一弊,皇甫继勋把防御的重点都放到了应对周军的各种火器面去了,因此而稍稍损害了一点普通的守城能力,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他坚定地认为,这种改变是非常值得的,因为在他想来,已经习惯了依靠火器摧枯拉朽的周军对传统攻城法恐怕也是很怵头的。

    从保宁八年的五月开始,就让十余年来连战连捷的周军见识一下何谓铁壁。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夏州军议

    在辽、周两国边境剑拔弩张的时候,定难军与辽国接壤的黄河南岸沙漠地区却意外地重归平静,永乐七年的十一月份,辽国西南面招讨司最后一次踏冰渡河到河南地掳掠党项诸部牲畜人口,到了赵阔事发之后,即使黄河冻得再硬都再也没有一支辽军悍然南犯了,当然,定难军就更没有越过地斤泽北进的动力。

    进入永乐八年之后,大周沿边州县纷纷厉兵秣马,就连远处西北一隅的朔方军都不能例外,甚至作为外藩的高丽也是同等的动员程度,尽管各地都还需要cāo心chūn耕夏收,但是在农忙之余却也是最大程度地征发了民夫,以响应朝廷的诏令。

    然而定难军却没有相应的动作,这固然和党项人多以逐水草游牧的特点有关,冬chūn之交正是游牧部落牲畜最难渡过的一段时间,因而向来少有游牧部落选择在这种时间用兵,不过定难军在大周的特殊xìng却也不能不说是一大因素——朝廷命令定难军配合河东北面行营对辽国作战的圣旨早就已经到了夏州,但是定难军节度使李光睿还没有明确出兵的时间,或者说,夏州党项尚未明确是否出兵协同伐辽。

    正是由于辽国的暂时收敛和定难军的迟疑不定,也是由于黄河弯道这一段两岸游牧部落的一些共xìng,当大周的禁军与河北、河东州郡兵从高丽到河东开始全面进入辽境的时候,当朔方军也在沿黄河向北深入的时候。定难军却只是在夏州北面初步集结了一支军队,甚至银州、绥州、宥州等地的军队都依然按兵不动。

    当然,无论如何定难军当前仍然是尊奉大周朝廷的,而且夏州李家自有不少亲近朝廷的人。所以对于朝廷发往夏州的协同伐辽的旨意,李光睿却也无法完全置若罔闻;再者说来,近些年辽国的西南面招讨司屡次侵入定难军大肆掳掠,夏州党项诸部受难颇深,部下希图报复的呼声也是不低的,李光睿对于这些呼声同样不能置之不理。

    因而在大周驻高丽禁军越过鸭渌水进入辽国东京道、河东行营前锋部队进驻白草口准备攻打广武城寨的同时,夏州的节度使府衙正在举行一场非常重要的军议。

    “大帅,这些年契丹人每逢隆冬就越过大河掳掠诸部。夏州财富、人口损失惨重,儿郎们早就想要好生报复回来了,只是敌强我弱,这才不得不一直隐忍着。而今朝廷大举兴师北伐辽国。并且降诏要定难军协同出兵,正是我们借势伸张的时候,大帅却为何这般犹犹豫豫?”

    夏州兵马都指挥使李光文虽然只是李光睿的族弟,而且在定难军内的地位并不算很高,不过他在朝廷那里却领了一个东京作坊使的虚衔。因而在军议上倒是还能说得上话来。

    “光文说的话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不过……”银州防御使李光俨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定难军与中原州郡自有不同。汉人种地,党项人牧羊。种地的只要有仓储就可以兴兵,牧羊的却不能在夏季牲畜刚刚开始长膘的时候出征。朝廷选择这样一个时间伐辽。契丹人当然不好过,但是我们党项人一样难受,现在就仓促出兵,牛羊错过了吃草的好季节,今冬怕是会饿死许多牲畜,来年诸部就不好过活了!”

    李光文不以为然地说道:“朝廷不是答应了给我军提供粮草嘛!受命出征的诸部有朝廷供应粮草,以大周这些年的五谷丰登,哪里会饿得着出兵的部落?而且他们攻入辽境之后还能占据契丹人的牧场,还能把契丹人这些年掳掠去的牲畜人口再抢回来,一点都亏不了他们,只要大帅号令下去,愿意出兵的部落一定不少。再说出兵的部落还能让出一些夏州的牧场,留守的部落也能宽裕不少,这样的好事却要去哪里寻?”

    “契丹人势大,哪里是那么好打的?这些年我军光是防守应对辽军掳掠就已经很吃力了,跟着朝廷出兵北伐就一定能够捞得着便宜?”

    李光俨对李光文那种“朝廷必胜”的信念同样不以为然。

    “也就是你会被契丹人吓破了胆子!”李光文对李光俨的忧虑断然嗤之以鼻,“辽军这些年对定难军的sāo扰固然烦人,可也仅限于sāo扰而已,都是趁着我军难以防备周全的机会掳掠了一些小部落就跑,何曾与我军正面对敌过?至于朝廷的禁军,哪一次打辽军不是大胜?这一次朝廷计划周密,禁军养jīng蓄锐,北伐之战必成,辽主忙于自保尚且不及,辽军主力根本就顾及不到其西南边陲,这几年定难军被契丹人抢去反牲畜人口,我们一战就能够全部抢回来!”

    李光俨腾地站了起来,面孔涨得通红地高声说道:“谁被契丹人吓破了胆子?胆大可不等于莽撞!朝廷禁军以前对辽军的确是屡战屡胜,不过你也要看到,那几场仗全都是在汉地打的!要么是辽军不知道禁军的厉害,又想要救援围城,因而和禁军摆开了阵势正面决战;要么就是被群山限制住了骑兵的迂回能力,又被周军堵住了退路,只能在狭长的河谷地带和禁军阵战;甚至还有被迫着以短击长强攻关隘城池的,这些仗对于辽军来说本来就不好打。但是现在朝廷北伐辽国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辽军还不是阵战不行,正面挡不住禁军;守城更是不行,无法依靠沿路城池延缓禁军的步伐……最后的结果多半就是禁军一路摧枯拉朽,辽国的西京、南京都将易手,决战上京城下也没有多少机会,哪时候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云内州、东胜州这边啊”

    李光文并没有被李光俨的激动劲给吓着,只是斜睨了他一眼,说着话越发地不紧不慢起来,言语之中对大周禁军的信心那是相当的足。

    “哼!才胜了几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李光俨的面sè已经由红转黑,只是yīn沉着脸说道,“辽军就算是不会守城,阵战也不如大周禁军,但是国中数十万骑总不是假的,皮室军和五院部、六院部那等jīng骑总还是胜过了汉人军队,在汉地打不过周军不假,但是现在这一仗却是大周禁军要深入草原去打的!从汉高祖白登之围以来,汉人军队深入草原的仗有哪一次是好打的?要是皇帝和枢密院的大臣都像你一样自以为是,丧师草原都不是不可能的。想要跟着大周禁军去喝肉汤,莫要一口咬到了硬骨头!”

    “咳咳……三叔这一点恐怕就过虑了?”定难军衙内都指挥使李继筠轻轻地咳了两声,比较适时地插嘴说道,“七叔的话或许有些过于乐观了,不过总还是根据大周禁军对辽军的战绩来估算的,并非凭空而论。大周皇帝也不像武后那般好大喜功,又没有像汉武帝那样被胜利冲昏头脑,自滹沱河谷大胜辽军之后并没有贸然北伐,而是沉下心来治理国内,而且这几年针对辽国jīng心布局,大周对辽国的优势应该是确凿无疑的。赵阔潜入灵州倡乱固然是王师伐辽的由头,朝廷却并非一怒而兴师,以皇帝和枢府的深谋远虑,丧师草原的可能xìng应该不高,我定难军协同朝廷出兵获利的可能xìng确实很高。”

    “这么说大郎也是主张依从诏旨出兵北伐的了?”

    李光俨被李继筠插嘴这么一说,只得缓和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和语气,瞪着对方轻声问道。李继筠虽然是他的晚辈,却是李光睿的长子,定难军的法定继承人,任职大周检校工部尚、定难军衙内都指挥使有年,他倒是不便对李继筠疾言厉sè,即使不看大帅兄长的脸sè,光是李继筠的身份就已经足够他尊重了。

    李继筠看了看坐在上首神sè不动的李光睿一眼,这才恭声应道:“是否奉诏,如何奉诏,自然一切都有父帅定夺,我只是在这里说一说当前的形势而已。以我之见,七叔或许过于乐观,而三叔则过于悲观了……七叔以为辽军无论是守城还是阵战都远不如大周禁军,这些都有历年来的实战为证;而三叔以为这一次周、辽两军相争的战场与往昔不同,因而不能简单地参照以往的战绩,这当然也是有道理的。”

    李光俨脸上微现不耐:“大郎这可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定难军的一切军政大事当然都是由大帅定夺,不过今rì的军议就是讨论如何应对朝廷的诏旨,把众人的想法都说出来,好让大帅择优而从。”

    “三叔说的是。”李继筠点头受教,“所以我以为当取其中而论,大周禁军对辽军战力居优,这一点毋庸置疑,辽军无论是守城还是阵战都是不利的,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利了,所以辽国的西京道、南京道沿边州县应当是守不住的,辽军的机会只在草原上,只在周军逼近上京之后的千里粮道。不过……这却与我定难军是否协同出兵无关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李光睿的抉择

    “怎么就会与我定难军是否协同出兵无关呢?如果周军能够顺利攻下上京城,迫使辽主远遁或者归降,那么定难军渡河还能有收获;可是如果周军在上京城下功败垂成的话……”

    李光俨这么说话,一方面固然是抓住了李继筠的话头,并且以之作为支持自己论点的依据,另一方面却也是由衷地感到一丝迷惑——既然周军逼近上京之后千里粮道一定会受到辽军的威胁,那么周军在上京城下战败的可能xìng就很大,那时候辽军定然会反扑,周军自顾不暇,和周军协同出兵的定难军岂不是马上就会面临辽国的报复?

    “我知道三叔在忧虑什么,不过那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李继筠脸上微现笑容,缓和了一下气氛,然后继续说道,“以皇帝和枢府这十多年的表现来看,他们可算是深谋远虑了,如果伐辽之战出现千里粮道饱受威胁、前线将卒拿不下上京城的状况,想必皇帝不会一意孤行下去,那么即使大周禁军兵败上京,多半也不会有丧师草原的情况,顶多就是从上京城下徐徐而退,以周军的守城能力而言,辽国的西京道、南京道沿边州县却多半是要易主的。”

    “原来大郎是这么看的……”

    李继筠慨然点头:“我相信皇帝一旦发现事不可为,定然不会顿兵坚城意图侥幸,这些年大周攻城略地张弛有度就可见一斑。而以大周禁军的阵战能力来看,只要其不是在势穷力竭之余仓皇逃窜。而是诸部有序退军,那么辽军便无机可乘,周军断不至于因此而伤筋动骨,守住燕北与云州等地想必不成问题。那时候辽军却是需要时时防备周军奔袭上京,重兵布防上京与南京一线尚嫌不及,却哪里还有余力跑到西南边陲来报复我定难军?”

    “就是啊!以皇帝的见识能力,还有大周禁军的战力,就算做不到一战而灭辽国,打下山北州县并且守住却并不困难,而只要大周占据了云州等地,辽国却拿什么来报复我定难军?又从哪里出兵?总不能靠yīn山北面的阻卜人?”

    领会到了李继筠的意思。李光文立马声音大了许多,尽管李继筠的看法并不是全面支持他的,对周军北伐辽国的前景远不如他那么乐观,但是并不妨碍他自觉得到了李继筠的支持。

    “如果照大郎这么估计。那这一战当然有得打。”李光俨迟疑了一下,却是找不到理由彻底反驳李继筠的观点,“只要是朝廷占领了云州等地,辽军想要报复我定难军,周军自会成为我们的屏障。反正我们又不会去占据大河北面,只是派兵到那里抢回以前被掳去的牲畜人口而已。”

    说到底,李光俨只是对周军的战斗力和这一次北伐的前景抱有疑虑罢了,担心的是跟着大周出兵伐辽怕会得不偿失。却不是对辽国有什么倾向xìng。既然李光文、李继筠等人都觉得伐辽之战最差的结果也不至于给定难军招来大祸,而李光俨也没有从他们的这种判断中发现什么漏洞。那么他当然不会去反对这场定难军肯定获利的战争。

    正如李光文在前面说的那样,定难军出兵有大周朝廷保证供应粮草。辽军的主力自有大周禁军去对付,党项各部只需要对付辽国西南面招讨司的一些偏师守军而已,却是还不至于拿不下来。而只要党项各部能够拿下云内州、东胜州等地,从当地的契丹部族和阻卜人那里掳掠些牲畜人口回来就是净赚的,各部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小规模冲突中的人丁损失而已,算来算去怎么也不会亏了。

    最糟最糟的结果,周军在上京城下遇挫,最后被迫退守山北州县,党项各部那时候在黄河北面也掳掠得差不多了,反正早晚都是要退回来的,党项人可不会像汉人那样去死守山北城池,而辽军即使有能力发起报复行动,其报复的重点显然不会放在遥远的西南,却只会是对上京城威胁颇大的燕北地区。

    这种几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当然有得做,即使李光俨对汉人朝廷百般戒惧,却也不会拒斥和他们合作一回,毕竟当年打北汉的时候就已经合作过了,定难军那一次的收获可不算小。

    “嗯……既然大家对协同朝廷出兵伐辽没有什么异议,那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定难军决然奉诏出兵!”

    李光睿一直神情淡然地坐在上首静听众人争论,此时看到在场各人对出兵与否已经不存争议了,这才开声沉着地定调。

    其实自从李彝超继任李仁福那一次顶住唐明宗所派大军之后,定难军对朝廷的旨意是否听从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那一次夏州李家拒不奉诏移镇,朝廷最终对此也只能无可奈何,定难军基本上就算dú lì了,对朝廷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尊崇,朝廷的旨意对定难军根本就没有约束力,是否奉诏端看李家的心情。

    不过奉诏出兵伐辽和自行出兵与辽国作战,这中间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朝廷供应粮草这种便宜却是不占白不占,而且有大周禁军对上辽军主力,定难军所需承担的作战任务可就要轻得多了,需要自行出兵时定难军可能无力报复辽国,奉诏协同出兵时却不是那样了。

    “不过……我军却也不必急匆匆地出兵。”

    出兵的基调虽然已经定下来了,李光睿需要考虑的事情却还有很多。正如李继筠说的那样,“是否奉诏,如何奉诏,自然一切都有父帅定夺”,现在确实决定了是否奉诏,但是如何奉诏依然有很多诀窍在里面。

    李光睿转头看着李继筠问道:“大郎,通往河东的驿路是否通畅?河东方面出兵的消息要多久才能够传过来?”

    “虽然府州折家和麟州杨家与我李家是世仇,不过在此次朝廷全力动员伐辽的大局下还不至于阻挠信使往返,而且河东的消息走绥州那边过来也慢不了一两rì的,所以驿路算得上十分通畅了,一旦河东北面行营与辽军接战,消息传到夏州不会超过五天。”

    李继筠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帅为什么要问这些,不过这些年父帅渐老,很多俗务都疏于打理,他负责夏州的军政已经有一些时rì了,这两个问题却是难不到他。

    “嗯……”

    李光睿低眉沉吟起来,脸上却是微露笑意,从今天的军议来看,自己这个儿子无论军略见识还是rì常政务都颇见能力,可以说堪当重任,即使自己一旦不起,他也应该可以接得下夏州李家的家业,稳得住定难军的局势。

    “这样,着令夏州北边各部点集兵马器仗,随时准备北进渡河伐辽;宥州守军则加紧防备西边;最要紧的还是银、绥两州,李光远、李光宪他们虽然不在此次出兵之列,却要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来,一定要谨守沿边各堡寨,严防任何方向的进犯。至于夏州北边待命的各部,一定要等到节度使府衙的正式军令方可渡河,切记切记!”

    沉吟了半晌,李光睿终于抬起头来说出了自己的最终意见,不过这段话里面涉及协同朝廷出兵伐辽的内容却占不到一半,更多的话则是有关加强定难军诸州防务的,这却委实让在场诸人颇费思量。

    李继筠在心中略一回味,却是不由得遽然一惊:“父帅的意思……是担心朝廷可能借机谋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朝廷虽说尽起禁军预备北伐,但是河东与关中等地的驻军却并未大举北调,若是我军以为此次朝廷与我协同作战便疏于防范,难保河东、关中诸军不会偷袭银、绥。倒是朔方军的赵匡胤除了要伐辽之外,他的主要jīng力都扑到了西面的凉州方向,宥州看起来需要遮护定难军的整个西南方向,真正的危险却不会比银、绥两州更高。”

    李光睿欣慰地看着李继筠,将心中所想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在场的都是李家核心人物,他却是不介意吐露这些最要紧的决策依据。

    “对汉人是得防着一手!”李光俨闻言当然是大点其头,“就是对府州折家都要谨防,夏州北面各部准备北进渡河的时候,也要防着折家悍然侧击偷袭。”

    “虽然折家和我李家乃是世仇,但是他们对朝廷向来恭谨得很,应该不会这样冒失?”

    李光文又一次对李光俨的想法不以为然了。

    李光睿却是对李光俨大为赞赏:“光俨的担心没有错!折家是不是会那么冒失,那是折家的事情,我们却是必须要防备各种可能的异变。当然,此次还是以奉诏伐辽为根本,只要朝廷不妄动,我们也就不乱来。”

    至于定难军即便乱来也没什么能力和机会从朝廷这里偷取什么利益,李光睿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定难军想要获利,当前也只能打辽国的主意,趁着周军北伐的机会合伙咬上一口——当然,必须得躲在周军身后动手,这也就是他吩咐李继筠打探河东军情的目的。(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静坐战争

    广武城寨,白草口,夏州李家最为关注的热点地区,惨烈的攻城战并未发生,似乎是早已成竹在胸,又似乎是畏惧于辽国在广武城寨的jīng心经营,进抵白草口的雁门关巡检贺怀浦及其所部并没有贸然地大举攻城,无论是周军近些年常用的火药爆破手段还是千百年来蚁附登城的老套路,贺怀浦都没有急切地运用起来。

    既然占据了兵力、兵器优势并且处在进攻主动地位的周军都近乎于磨洋工,躲在白草口营寨里面不知道忙些什么,就是不上来大举扑城,手底下满打满算只有两千人的广武城寨守军当然更不会吃饱了撑的冲出城寨向周军挑战,皇甫继勋可还记得周军的野战能力呢

    当然,广武城寨没有规划出南门来,守城的辽军也不方便直接出城向白草口的周军发起挑战,而且城寨的守军以汉儿军为主,以步卒为主,军力配置也是适合于守城而非野战的。

    皇甫继勋可以说是辽国西京道诸将当中对周军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第一人了,这自然是从乐观的角度而言,如果转换到悲观的角度呢,那就是皇甫继勋基本上已经被周军打得胆战心惊,就是说一句被吓破了胆子也并不过分。

    这样的作战经验和jīng神状态,要让他勇于进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过好在皇甫继勋眼下担负的只是守卫广武城寨的职责,防守总是比进攻对胆略士气的要求更低一些。更何况经过了这么些年对周军火器的刺探,辽军多少也想到了一些防御办法,阵战固然还是缺乏底气,守城的信心倒是增强了不少。起码皇甫继勋对自己守住广武城寨还是有一点自信的。

    总而言之,无论是从城寨的建筑、守军的兵力兵种配置来看,还是从主将的特点与作战意志来看,这里的局面就是周军主攻、辽军主守,只要大局没有重大变化,逆转的可能xìng就几乎不存在。

    即使是城头的守军遭遇到了白草口方向的炮击,这个基本态势依然没有发生变化,皇甫继勋一门心思抱定了坚守不出。哪怕是被零零落落的铁弹丸轰击着呢,他还是情愿以不变应万变。

    当然,这也是因为周军的炮击还可以忍受,虽然在城头上看不清楚白草口营寨里面到底有多少火炮(辽国君臣如今已经知道了。周军这种能够发出轰鸣、抛shè铁弹丸的兵器不是什么重型抛石机,而是一种叫作“火炮”的东西),但是皇甫继勋从每一轮落到城头的铁弹丸只有三四枚也可以看出来,对面周军的火炮不会超过四门,而且威力并不是如何的惊人——起码没有韩知范描述的轰击太原城的那些个重炮可怕。

    根据经历过太原守城战的韩知范描述。当年周军堵住太原四门大肆轰击的重炮shè程可以达到两三里之远,发shè弹丸时的响动完全可以用雷鸣巨响来形容,甚至在城头上都能够感觉到那些大炮发shè弹丸时造成的地面剧烈震动,而且发shè出来的铁弹丸重达十余斤。并且飞行起来迅猛得很,砸到地面和城墙的立面上就是一个深坑。人站得和弹丸的落点近一些都可以感受到那种强烈的震荡,至于弹丸直接砸到女墙垛口的话。那基本上就是粉碎xìng的。

    总而言之,若是韩知范的描述一切属实,那么周军攻打太原城所用的重炮shè程比任何抛石机都要来得远,威力比任何抛石机都要大,在这种可怕的兵器面前,即使是太原那种坚城都坚持不了太久。

    然而白草口的周军使用的火炮并没有那么可怕。

    从白草口到广武城寨只有一里地,当然,火炮能够安置在营寨中将弹丸抛shè至一里地之外的城头上,那还是强过了大多数抛石机的,不过给皇甫继勋造成的震撼就没有那么大了。

    白草口的周军火炮发shè起来也没有韩知范形容的那么大动静,隔着一里地也就是能够听到一串闷响,还谈不上雷鸣,更不可能说发shè弹丸时的震动可以通过地表传到一里地以外去。

    最关键的还是,抛shè过来的铁弹丸并不算太大,根本不可能有十多斤重,了不起也就是四五斤的样子,砸到地面和城墙的夯土立面上确实能够形成一个小坑,如果砸到青麻石上则会造成石块表面的碎裂,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广武城寨终究是对周军的这种铁弹丸轰击战术有所准备,城墙立面自然是条石和夯土交错垒成,女墙垛口却全是夯土,而且上面还用草袋填土多压了一层,倒是不虞铁弹丸砸上去溅起碎石伤人,而且铁弹丸不是那么大,夯土的垛口也不会一下子就被砸碎了。

    这种程度的炮击,比起当年太原城的遭遇可就要好得多了,而且周军使用的火炮不要说威力不如攻打太原城的,数量也要少得多,皇甫继勋倒是还有一点信心守住。

    再说广武城寨又只需要面对来自南面的攻击,全城并没有被周军包围,尽管皇甫继勋心知肚明守军已经被辽主的作战计划半抛弃了,但是后路通畅总是事实,所以他眼下并没有怎么慌张。

    如果周军就是用这种状态攻城的话,皇甫继勋却是有信心守个一两年的——每天被四门大炮砸上一两个时辰,顶多也就是有两三名守军倒霉催的被弹丸砸个正着,这种程度的消耗估计最后受不了的会是周军。

    的确,现在辽主是不打算向前线增援的,沿边城池的汉儿军基本上被看作了消耗品,纯粹是为了消耗周军的兵力和物资,再加上拖延一点时间,不过以广武城寨最近两天来的战况看,周军的百多枚铁弹丸才换到辽军不到两位数的伤亡,顶多还有城防的少许损伤,这样的交换完全做得过。皇甫继勋又不是完全不懂的人,铁料的生产有多难他也是略知一二的,真要是双方这么用铁弹丸和人命互相消耗下去,最后多半是周人撑不住。

    而且一旦拖到了秋后,说不定辽主就会改变主意向前线派出援军了。

    因而在被周军连着轰击了两天之后,皇甫继勋的情绪反而更趋乐观,对周军火器的恐惧感有所削弱,对守住广武城寨的信心大为增强。

    “周人怎么没有把当年轰击太原城的重炮搬过来用呢?现在的这四门火炮一点都不可怕啊……广武城寨或许还比不上数十年经营的太原坚城,但是各种针对火器的改动可是相当的有效,周军若是只有这么一点本事,还真是会成就我的‘铁壁’之名呢”

    皇甫继勋藏身于垛口后面,缩在草袋下远眺白草口的周军营寨,心中暗暗地思忖着。通过这两天对弹丸落点的分析判断,他已经知道,现在这个位置的安全xìng不亚于城寨的北面,有垛口的阻挡和草袋的防护,落到城头的弹丸是无法直接命中的,至于被砸坏的沙土掩埋,这种无妄之灾就不是龟缩起来能够躲得过去的。

    …………

    “巡检使还有多久才能迂回成功呢?这座广武城寨修得如此讲究,我军常用的掘地爆破攻城之法未必管用,以白草口营地的三四千人又无法支撑蚁附登城的伤亡,而且在其他策略用尽之前也不值得用儿郎们的xìng命去生拚……”

    当皇甫继勋缩在广武城寨的城头垛口后面打量白草口周军营寨的时候,营寨中贺怀浦也正通过千里镜观察着城头,研判着火炮的攻击效果,并且思索着各种攻击方案。在千里镜的圆形视域内,广武城寨上面冷冷清清,只是在个别垛口后面能够影影绰绰地看到几个人头闪动,垛口上增设的一层草袋正向他宣告着辽军也会进步,也会逐步学习怎么防范火器。

    看了半晌,贺怀浦放下镜筒,对天长叹了一声:“可惜很难把太原城郊的那十多门攻城重炮运过来,白草口这里也摆不开那么大的阵仗,不然的话,一次十多枚十几斤重的铁弹丸砸过去,就算这里的辽军守将再怎么懂得防范,条石和夯土交错垒成的城墙再怎么结实,城头总得被我军给轰平了!只要辽军在城头站不住脚,那么我军硬爬上去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在这一刻,攻守双方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起,太原城外的攻城重炮无疑是见识过那等场面的周军将士心中的神器,也是见过、听过它们威力的敌军心中不灭的梦靥。

    不过很遗憾,那些重炮真的是太重了,虽然只要下决心动用千万民夫还是可以搬运的,太原距离雁门关也不算很远,但是勾注塞古道却不是那么好通行的,枢密院经过综合衡量,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却是并不打算把那些攻城重炮运上去。

    毕竟战争并不是唯武器论的,一个小小的广武城寨不应该会成为天堑,周军更不应该是一支只能依靠神器作战的军队。(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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