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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全文阅读

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三四章 越境北上

    中军帐内,诸将神情各异,却都是紧紧皱着眉头,保持着安静,静听着王羽的策略。

    “……大抵上就是这样。”将与贾诩商议的结论讲述完,王羽环视一圈,轻声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某不赞成!”他话音未落,黄忠已经站起身来,看老将脸膛发红,声音颤动,强自压抑情绪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所谓:民莫不谷,我独不卒,百姓为兵役岢税所害,已经苦不堪言了,将军以一己之胜败,将手无寸铁的民众拉上战场,这等行径,与国贼董卓何异?将军当日以仁德说某,今日却……道不同不相为谋,将军若执意若此,某这便告辞了!”

    “且慢。”

    王羽赶忙拦住,正色道:“汉升真以为羽会为了一己之私,将万千百姓推向死路么?羽若真有此意,何必召集各位前来商议?未免走漏风声,暗中行事岂不是更好?你不会想不到,万一走漏了风声,后果有多么严重吧?”

    名声,尤其是伟光正的名声,确实无法做到一劳永逸啊。一边说话,王羽心中也是暗叹:黄忠因仁义而来,自己若是用了贾诩的计策,倔老头八成是要和自己翻脸的;徐晃因忠义而来,自己若是和孙坚一样,无视大义之名,依仗武力到处抢地盘,八成会再损一名大将。

    三国时代是乱世不假,但越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信念就越发的耀目,只有拥有强大信念的人,才会变得真正强大起来。

    一如自己麾下的两员上将,同样亦如徐荣。

    于禁和贾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行事原则,其实深入了解过,就会知道,这两个人也是有着各自的信念的。

    贾诩信奉的就是自保,只要能保住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哪怕全天下都洪水滔天,他也不会在意,他就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

    而于禁的信念就是军队,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学习兵法,学以致用,打造出最强的军队,这就是他的理想。

    相对而言,后面这二位比较容易伺候,前面那二位就很麻烦了,好在,这二位是将道理的,就是得多费点唇舌才行了。

    听了王羽的话,黄忠果然迟疑起来:“将军的意思是……”

    “集思广益罢了。”

    王羽按着黄忠的肩膀,道:“兵者,死生之事也!面对强敌,找出对方的弱点,并加以利用,这本就是兵法正道。目前,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徐荣的弱点只有这一个,也就是他的仁义心!如果视而不见,对全军将士公平么?对被迫背井离乡的百姓公平么?”

    他自问自答道:“不,当然不公平!这场战争,不是某挑起的,意义也与诸侯互相攻伐,争夺地盘不尽相同。战争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董贼继续祸乱天下,让司隶州恢复安宁,让百姓重新安居乐业!所以,这一仗必须得赢!哪怕为此要付出一定的牺牲。”

    “汉升兄,你须得知道,如果百姓一直流离在外,饥寒疫病同样会夺走他们的性命,很多人会死,客死他乡,这同样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最直截了当的法子,就是打败徐荣,夺回洛阳城!”

    王羽用的,是后世常见的一种诡辩之术,不论是什么话题,做了什么事,只要最后神情的表一下决心,说自己是多么的爱国,就能将听者的注意力转移开。

    这招在后世被人用得太多,已经不太好使了,不过在三国时代,还是有些效力的。

    黄忠开始还站的笔直,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等王羽几句话说完,手上再微微用力时,感受到的抗力就没那么强了,黄忠被他按坐下来。

    “可是,让百姓做前驱冲阵……”

    王羽抬手指天,一脸庄肃道:“本将对天起誓,就算山穷水尽,也不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来求胜,否则,天地共厌之!”

    指天立誓,在后世同样没有市场,在这个时代则是很庄重的许诺。用了这招,黄忠的气彻底平了,他再次站起身,满面惭然的拱手道:“某曲解了将军的意思,多有得罪,请将军海涵。”

    “无妨,本也是本将说的不够清楚。”王羽松了口气,总算是周全了名声,可以开始推敲计划了。

    “本将认为,放出风声,携民众北上有很多好处,其一就是可以壮大声势,我军兵少,若是孤军北上,不但声势不足,而且在一马平川的司隶州,也难以遮盖后路,徐荣军中骑兵不少,其用兵的手段又高,万一被他劫断了我军的粮道,就是灭顶之灾了!”

    洛阳自古就是四战之地,是个易攻难守的地方,除了其地理位置正处中原的中心之外,周边的地势也很成问题。

    这里地势平坦,水网密集,黄河、伊水、洛水、谷水……称得上是大河的河流就有七八条之多,哪怕只是一条战线上,可以采用的进兵路线都远不止一条。

    所以,洛阳很容易就会陷入被围攻的境地。防守一方无法预知敌人的主攻方向,因此只能处处布防,将实力分散开,很容易就会陷入窘境。

    地势没有偏向性,谁利用得好,就能给敌人制造麻烦。

    眼下联盟的围攻之势已经瓦解,西凉军在其他方向只需少量兵马驻守即可,可以集中全力来对付王羽,于是,地利就变成对徐荣有利了。

    如果王羽轻率进军,光是维持补给线,就是个大问题。于禁将郡兵当成战兵操练,固然增加了泰山军的实力,可是,泰山军也就此没了辅兵。

    “辅兵不足就得征发民夫,与其强征民夫入伍,莫不如激发民众的回家**,让他们主动加入,我军亦可以此为由,酬百姓以粮草,免得产生大股的饥民,这不是一举两得之法么?”

    辩论确实能出真知,军议刚开始的时候,王羽也没想到这么多,只是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把贾诩的计划拿出来,看能不能启发众人,产生点新的火花。

    结果,在说服黄忠的过程中,别人还没说话,他自己就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好处,先把自己给说服了。

    “如果徐公卿确实是个以仁为先之人,我军这样做的好处还不仅如此,主公的仁行也许可以对他的信念产生冲击,让他动摇。就算效果没这么理想,也能让他有所顾忌,不忍突袭我军粮道,我军从而可以抽调出更多的兵力放在前线。此外……”

    于禁到底是王羽的老部下,第一心腹,节拍跟的很紧,他接着王羽的话头,说了一大堆好处出来,有些甚至是王羽都没想到的。

    不过,说到最后,他话锋一转,问道:“可是主公,徐公卿存仁义之念,顾及百姓安危,因此才受董贼的挟制,这仅仅是胡令君的转述,真实情况如何,尚未可知,万一其中有谬误……”

    “文则说的不错。”

    徐晃出声附和道:“主公此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徐公卿一念之间,若是传言有误,我军行此策,将会是一场灾难。依胡令君所言,那徐公卿的性格难明,相互冲突之处甚多,晃观其先前的数战之中,体现出的只有杀伐果断,用兵迅猛,并无宋襄之仁……会不会是皇甫将军的判断有误?”

    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看了黄忠一眼,在他看来,这位上了点年纪的同僚,才是正宗信奉仁者无敌的武将。

    不得不说,这种观念相当不合时宜,所以,黄忠到了这般年纪,也才是个屯长。

    而徐荣用兵,又狠又稳,一点都看不出迂腐和犹豫。

    他在梁县全歼孙坚,距今已经有三个月了,可直到现在,孙坚连一成的残兵都没收拢到,这说明什么?徐荣的追杀很有效率,直到彻底把孙坚的部队打散后,他才收兵,这个过程中,孙坚军的伤亡率可不是一般的大。

    在成皋击败曹操后,徐荣的追杀也全无手下留情的意思;奇袭虎牢关,豫州军在城内就已死伤过半,若非如此,孔伷这个刺史也不会死在乱军之中。

    “公明,文则,你们的顾虑,本将也考虑过……”

    按照贾诩原先的计划,这方面的问题不大,贾诩的计划,不是携百姓进军,而是在百姓聚集的地方迎战,然后出其不意的发动百姓冲阵,让徐荣避无可避。

    若是徐荣的性格果如皇甫嵩所言,不对百姓动刀兵,泰山军就可以趁着徐荣军阵势被冲乱的时候发动猛攻,一举击败敌人。

    若是皇甫嵩判断有误,趁着对方和百姓纠缠,泰山军大可全身而退,再觅良策。

    这才是毒士的风格,不留余地,没有破绽!

    但王羽实在做不出这种事,他并不迂腐,可眼睁睁的驱使百姓去送死,确实已经越过他的底线了。

    这种事太残忍了,就算徐荣不肯动手伤害百姓,但泰山军杀上之后,激战一起,就算孙武复生,也不可能控制得了局面。不论两军胜负如何,百姓都会死伤惨重。

    所以,他改变了计划,之保留了心理战的一部分,去掉了最残酷的另一部分。

    严格来说,这招不是他的独创,在前世的三国时代,就有人这么干过。

    没错,首创者正是刘皇叔!

    赤壁前夕,曹操大举南征之前,刘备放弃新野,携百姓南逃。刘备当时究竟是如何考量的,王羽无从知晓,但效果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尽管曹军没有仁义之念,也没有心慈手软,但新野百姓依然成了刘备的掩护,让他成功的拖延了时间,等到关羽带江夏水军来支援,最终逃离了险境。

    刘备只能用百姓打掩护,因为曹操本就心狠手辣,屠城、坑俘这种事他没少干过,自不会为了区区百姓,就放过全歼刘备的机会。

    不过,徐荣若是真如皇甫嵩所说,百姓的用处就大了,就算不用来冲阵,也能形成取胜的契机!至于说皇甫嵩的判断到底正确与否,其中的互相矛盾之处到底怎么解释……王羽已经有了推断,不敢说百分之百,但也应该和事实相当贴近。

    “本将认为,皇甫将军的判断没错,关键还是在于信念,以及传承!”

    “传承?”众将皆是愕然,只有贾诩笑而不语,不是非常熟悉他的人,根本无法发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神色。

    “对,传承!”王羽很兴奋,他终于将所有的线索整理清楚了,那位迷一样的强敌的庐山真面目,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奉行仁念,在战场上却用兵如神,杀伐果断……嗯,视某,以及孙、曹二位将军,以及孔豫州为生死之敌……华夏诸多传承中,有且只有一脉符合这些特征……没想到,先秦百家的理念居然能传承至今!”

    “难道……”黄忠骇然起身,双目圆睁,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答案。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非命,明鬼,天志!”

    一连串的名词,如同晨钟暮鼓中在中军帐内响起,这是王羽所知的,先秦诸子中,有着举足轻重之地位的一脉传承!

    “以战止戈,所以,他才视本将为生死之敌!因为,他认为本将掀起了战乱!”

    王羽眼中异芒连闪,一字一句道:“非攻之墨,只有他们,才能造就出徐公卿这样的名将!”

    他举手一挥,扬声传令道:“传我将领,全军即刻开拔,依计行事,会战徐荣!”

    “喏!”众将再无疑虑,轰然应命!

一三五章 天下瞩目

    大河之畔,长风猎猎卷过,大地上一片苍凉。

    河畔不远处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除了驾车的车夫之外,还有几个甲士立在一旁,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

    一骑快马自北而来,到了车驾前,慢慢放缓了速度,骑在马上的,是个长得颇为雄壮的甲士,他翻身下马,向车驾旁的几人低声询问了几句,然后抬起头,看向了大河之畔。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

    长风的呼啸声中,夹杂了阵阵诵诗声。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听不懂诗句的深意,却能从念诵声中感到那一份悲怆苍凉之意,而且,也很能理解吟诗人的心情。

    立于河畔,以诗感怀的是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对甲士的到来,此人恍若不见,脸上却依稀有泪痕在,甲士见状,连忙上前劝谏道:“主公,您出来很久了,这里风大,还是进车里去避一避吧,莫要伤了身子。”

    “国事摧颓,名声尽丧,身体纵是再健壮又能如何?子廉,你可知我心疼么?”

    “主公何必如此自苛?成皋之战虽败,但自那徐荣出战以来,谁又曾在他手上讨过便宜了?您终归力战过了,总比刘公山、张孟卓那些闻风而逃的强吧?”

    曹洪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当日沮公与看破徐荣乏粮的弱点献计趁徐荣奇袭虎牢关夺粮,联合并州军强攻洛阳,成算就算没有**分,也在五分以上!董贼当时已是惊弓之鸟,徐荣不得粮草,亦难以为继,谁想袁渤海竟然胆怯若此……”

    他孑然叹道:“只恨元让回来的太晚,主公您当时无兵在手,否则以您的威望,依计而行,必能挽回颓势,说不定还能趁势收服吕奉先,重振兵势呢!”

    “逝者不可追,来者犹未卜,过去的事,现在还提来做什么?”

    曹洪一脸惋惜,曹操的神情却一丝变化都没有,往事,只适合用来总结经验教训,而不是念念不忘的纠结于胸。若不是眼下形势错综复杂,他新败之后,还没能重整旗鼓,曹操才没这个兴致来河边作诗发感慨呢。

    “元让如今何处?”

    曹洪答道:“已至东郡,再有明后天差不多就到了。”

    “这样就好,等元让一到,不,就今天,令妙才即刻出发。刘公山杀了桥元伟,正饱受兖州名士攻讦,让妙才代某去寻他,也算是雪中送炭,刘公山应该会慷慨解囊,然后让妙才再往丹阳走一趟……”

    “主公……”曹洪面露难色,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曹操心中一紧。

    “元让的信使还说了一件事,王鹏举提兵北上后,孙文台亦兵出南阳,一举攻克了昆阳城,进而挥师东进,锐不可当!豫州各郡县,如今都在就战降问题犹豫不定,争论不休,各地黄巾眼纷纷趁势作乱,如今豫州已然大乱,通往丹阳的路径已经断绝,除非走徐州,可是……”

    果然是个坏消息,曹操黯然长叹。

    乱世之中,名声、谋略、人脉固然都很重要,不过,最基本的还是军队!有了军队,才能完成各项策略,达成目标。曹家虽然豪富,但先前那五千军马,已经将家财耗了大半,连祖宅都卖了,以至于父亲曹嵩不得不移居到琅邪去。

    虽然这次搬迁,也有躲避陈留战乱的意思,但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募兵。

    结果雄兵数千,年许来的运筹之功,都只是在谷水畔成就了徐荣的威名,以至于他曹孟德只能寄于人下,终日郁郁,这叫他情何以堪?

    要不是夏侯淳在丹阳募兵耽搁了些时日,没能在战前赶到,他想要翻身,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但好景不长,孙坚的豫州攻略,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文谦收拢了多少残兵了?”

    “已有三千之数,不过很多都不是咱们的兵,而是张孟卓和刘公山的……成皋之战,张、刘两家的兵马退的最早、最快,所以……”

    “嗯……”曹操沉吟了片刻,断然道:“将刘公山的兵选出来,让妙才送到东郡去,张孟卓的兵,就地整编入伍!”

    “咱们要回陈留了吗?”曹洪眼睛一亮,搓着手兴奋道:“早该这样了,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还是有块地盘最踏实!张孟卓兄弟跑到济阴去了,现在陈留空虚,正好……”

    “没有朝廷的名义,就跑去和张孟卓抢地盘?子廉,你想什么呢!”

    曹操冷笑道:“连王鹏举那小儿都能看出的问题,你却和那孙文台一般,全然看不透,只知道逞蛮力。你没见孙文台眼下的境遇吗?江东猛虎?依某看,是猛犬还差不多,除了替袁公路咬人,他还能做什么?”

    实际上,这个道理,王羽是到了南阳后,对孙坚有所了解后,再经过贾诩、胡母班的提点,才领悟出来的。原来他对这方面的认识,也跟曹洪差不多,乱世么,拳头大的就能称王称霸。

    这个道理倒也不算错,只要他有本事见一座城,就攻下一座城,用屠城之类的酷烈手段震慑人心,就可以想抢哪块地盘,就抢哪块地盘。

    不过,这么搞的效率,显然比不上袁术那种传檄而定的模式,而且想稳固根据地,取得人心也会耗时良久。

    这方面的领悟,曹操比王羽和孙坚加起来还要强,当然不会行此下策。

    何况,陈留那地方现在也没啥好抢的了,酸枣的十万大军没能伤到董卓,却把陈留地方上给祸害得一片狼藉,累死累活坏名声的抢这么快地方,那不是傻么?

    “要取,就要取最好的!”曹操举目东顾,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

    “……东郡?”曹洪的眼睛瞪圆了,“可是……”

    兖州的治所就在东郡,这也是刘岱跟桥瑁关系不好的原因之一,桥瑁死后,刘岱委任王肱为东郡太守,东郡已经彻底变成了刘岱的地盘。

    通过对溃兵的处理,曹操与张邈交恶已成定局,向刘岱则是释放出了善意,结果他却盯上了刘岱的地盘……曹洪自忖不是太笨,可这里面的关系依然太过复杂了一点,把他搅得晕头转向的。

    “子廉,你不精擅这个,就不要多想了。”

    曹操能理解从弟的烦恼,可他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谋略这种东西,毕竟需要天赋,向曹洪这样纯粹的武将解释政治,无异于对牛弹琴:“若非王羽吸引了徐荣的注意力,此计尚未必能成呢。对了,洛阳有新消息么?”

    “呃,有的……”曹洪整理了一下思路,汇报道:“泰山兵于十日前北上,大张旗鼓,宣扬要打回洛阳去,这口号吸引了不少愚民,纷纷依附其后,如今队伍已经扩大至五万以上,不过泰半都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平民,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曹洪对此表示困惑,曹操凝神思索片刻,也是不得其解,沉吟道:“此子不同凡俗,应该不会做没意义的事,也许他在洛阳的时候,了解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吧。不过,这样一来,他的行军速度肯定不会很快吧?”

    “正是。”曹洪甩甩头,把那些想不通的东西抛开,继续说道:“泰山军每日行程不过二十里,出兵十日,如今方至梁县,梁县守军闻风而逃,并未延误泰山军的行程……”

    “洛阳方面呢?”

    “徐公卿已于三日前率军南下,以胡轸为副将,粮草充足,眼下已至伊阙关,如果两军保持现在的速度相互接近,决战地点,应当在阳人至新城一带!”

    曹操追问了一句:“时间呢?”

    “约在十日后!”

    “十日么……嗯,应该来得及,子廉,走,去汲县见本初兄。”曹操一甩袍袖,转身便走。

    “见袁渤海做什么?”曹洪一愣神。

    “请战!”曹操头也不回的答道。

    “去洛阳?”曹洪又问。

    “当然不是,是去朝歌!”

    “朝歌?**山贼?”曹洪又晕了,他完全搞不清楚,取东郡,王羽战徐荣,与黑山贼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曹操没做解释,这些事当然是有联系的,不过,想不通的人,即便解释给他,下次他依然是想不通的,何必浪费那个力气呢?

    王羽和徐荣的巅峰对决,牵动了整个中原的人心,这不正是乱中取事的机会吗?

    袁术和孙坚正在豫州交风交雨,有消息显示,南郡的刘表似乎也酝酿着什么。

    河东方面,吕布似乎长进了不少,没有在第一时间和白波军展开激战,而是正在和对方谈判,试图和平共存。想来也是要观望一番,等王、徐之战分出胜负后,再决定行止。

    而袁绍正忙着和韩馥还有刘虞勾勾搭搭,其意图不外乎捧个新皇帝出来,暗地里图谋冀州,可怜那韩馥也算是个人物,却被袁绍与冀州的名士们勾结在一起,玩弄在了股掌之上。

    自己呢?必须把握时机,名正言顺的占领一块地盘下来,离洛阳不能太近,免得被那一战的胜者给盯上!

    去东郡,须得借势,而现在,还有比黑山贼更容易借到的外势吗?

    曹操微微冷笑,说起来,这一招,自己还是跟王鹏举学的呢,对方借的是白波,自己借的则是黑山,但相对而言,自己的收获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不像对方,想攫取战果,还得先过徐荣这一道天险!

    可惜啊,自己的计划一旦展开,就没有余暇关注这场惊天之战了,哪怕顺利将东郡夺取到手,也难以尽数弥补此憾啊。

    曹操最后一次回望大河,长叹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登车离去。

一三六章 超强斥候战

    时近六月,天气已经炎热起来,田野上草木茂盛,花香阵阵,正是一派繁荣平和的景象。

    不过,和平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在河南大地上,一场大战正在酝酿之中,四野之间,杀机四伏!就算是前奏,如果被卷进去,同样会粉身碎骨。

    一队十人左右的骑士,正牵着马,围在几具尸骨旁边,其中一人正蹲在地上察看,其他人则是脸色苍白的向四周张望着。

    “李将军……咱们还是等到天黑了再往前走吧,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撞到了西凉军的斥候,那……”

    “赵四,你也算是个军侯,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话?不知道军情如火么!”蹲在地上那人怒哼一声,长身而起,斥道:“徐荣兵马已至新城,大战迫在眉睫,咱们早一刻将情报送到,王将军就多一分胜算,岂能因为畏惧艰险,就迟疑不进?”

    听到徐荣的名字,众人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其中几人甚至还打起了寒颤,望向周围的目光,更加闪烁了。

    “你们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败军之将!”

    看到同袍的神色,那李将军愈发恼怒了:“张使君仁厚,不与我等计较,但咱们自己不能不识好歹,若能助王将军打赢此战,多少立下些功劳,也能将功折罪,若是不然,你们觉得自己还有颜面回去见张使君吗?”

    “李校尉,您也别生气了,弟兄们不是不知好歹,就是被徐荣打怕了……说真的,即便到了现在,我晚上还经常做噩梦呢,总是想起成皋那一战,那徐荣,根本就不是人,是人的话,怎么能练出那种兵来?”

    “谁说不是呢……”

    有人打了个圆场,其他人趁机道歉的道歉,解释的解释,但无一例外的,都表达出了对徐荣那种深入骨髓的畏惧。

    听到这些,李校尉的回忆也被勾起来了,他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再发火,而是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这些,咱们还是快些行进吧,此地离王将军的大营应该不远了,算上这里的五个,咱们一路所见的尸体都是西凉军的,王将军在斥候战中应该是占了上风。”

    众骑士略松了口气,不过脸色却没多少好转。

    “听说白马将军的从弟率军随王将军一起北上了,白马义从,确实很厉害,不过单凭数千轻骑,怕是奈何不了徐荣的。”

    “是啊,听说王将军还带了大群百姓一同北上,这不是自找麻烦么?除了消耗军粮,这些累赘还有什么用?”

    “王将军有些孟浪了,等我家主公休整完毕,再分进合击多好,何必急于求战呢?面对徐荣,稍有闪失,他的一世英名恐怕就……”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李校尉没说话,他自己也很困惑,同时,他还知道,主公张邈同样困惑。

    为了商议对策,主公张邈召集了臧洪等众多名士,结合自己这些曾经与徐荣对过阵的将校所述,研究了很久,最终也没能得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论来。

    带百姓上路,除了壮声势之外,或许还有让徐荣投鼠忌器的作用。名士们不知道王羽如何做出的判断,但他们都推测出了这一点。

    名士们认为,发现了敌人的弱点,王羽的应对之策却很不上道。

    徐荣是什么人?当世名将!

    出于种种原因,他确实可能存在这个弱点,不过,他自己肯定不会意识不到。既然意识到了,他就会设法弥补,而且会弥补得很完善,让人找不到可趁之机,甚或将破绽转变成陷阱,以此反制敌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张邈很焦急,酸枣内讧之后,兖州的形势与前大有变化,刘岱占据了全面的上风。反观张邈,他还未能消除成皋之战带来的影响,自顾不暇。

    所以,尽管心急如焚,最终他也只能派出这么一小队骑兵,希望在战前,让王羽能再多掌握些第一手的情报。

    因为王匡的关系,张邈与王家就是事实上的盟友,王羽的势力增强,对张邈也能起到助益。

    不过,包括张邈自己在内,对此战的结果亦不看好,这些惊弓之鸟般的败军之将,就更不用提了。

    “你们听,这是……马蹄声?”没有参与讨论,李校尉保持了相当的警惕性,他第一个听到了随风而来的响动。

    “……”众人顿时闭上了嘴,一片粗气声中,远处的嘈杂声变得响亮起来。

    “隆隆……”马蹄声轰响!

    “杀,杀!”喊杀声不绝!

    烟尘似海潮般涌起,以极快的速度推移而来!

    再下一刻,李校尉撕心裂肺的的喊声响起:“是骑兵!有骑兵正在追逐,往这边来了!快,快上马!”

    众骑兵士气本就不高,这时见得情况紧急,手脚都已发了软。

    除了李校尉的动作还算麻利,在来骑进入视野之内前,爬上了马背外,其他人完全就没来得及完成这个最简单不过的战术动作,其中几人甚至还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李校尉浑身发冷,现在只能期望占上风的是幽州军了,否则凭自己带的这群废物,别说助战,想逃命都难!

    然而,事与愿违,首先进入他视线的,却是几匹白马!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天空上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阳光照在白马的身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夺目之极!然而,李校尉的一颗心却沉到了底……白马骑士只有五、六人,后面追杀的骑兵至少也有十人以上,若是自己的部下能奋起一战,也许还能帮忙挽回颓势,可现在,白马义从逃离后,自己这些人还想活命吗?

    当先的白马骑士发现了李校尉等人,扬声喝问道:“前面是什么人?”

    “陈留张使君麾下,出使而来,有重要军情禀报!”看了七歪八斜的同伴一眼,李校尉咬了咬牙,没办法,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人了,留下也只能一起死!跟泰山军合流,把情报带给王将军才是最重要的。

    几个白马骑士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起点头,似乎是信了,然而,他们的反应却远在李校尉料想之外,只听为首那名骑士断喝一声:“就在这里,解决他们!”

    “喏!”几名白马骑士轰然响应。

    他们松开了手中的马缰,纯以双脚控马,从背后摘下了弓箭!

    “他们要射箭了……避箭!还射!他们人少,拼人头也要拼死他们!”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后面追来的十余骑就已经大为惊恐,为首的骑士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喊声中没有多少追杀者身上常见的嚣张和得意,反倒充满了惊恐的意味。

    生死厮杀,作战双方都没有互相交谈的意思,完成了战术动作,一场规模并不大,但却足以给观者,留下无比深刻印象的骑射大战,就此展开!

    “崩,崩……”弓弦如同化成了琴弦,在骑兵们的手中接连不断的被拨动着,奏出了死亡的节奏。

    “嗤!嗤!”高速飞行的箭矢撕破了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在空中穿梭往来,仿佛与琴声应和的洞箫!

    张弓!

    搭箭!

    转身放箭!

    伏身避箭!

    再重复……就算一直眼睁睁的盯着看,李校尉依然不知道,骑士到底是如何瞄准的,白马义从们虽然骑乘在马上,但动作之行云流水,比脚踏实地的人还熟练。

    追来的骑士也不是弱者,而且也是早有准备,他们毫不示弱的还射,因为人多,射向白马义从的箭矢也更多!

    然而,一轮箭罢,双方都没人受伤,追兵的准备很充分,躲避和回射都很及时;而白马义从的箭更准,极大的干扰了追兵的射击,同时他们避箭的身法也更高明,最令李校尉不可思议的,就是其中一名骑士,居然仰身躺在了马背上,避过敌人箭矢的同时,射了对方一箭!

    李校尉没练过骑射,这种功夫不是什么人都能练得好的,所以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这种骑射功夫,确实天下无双。

    然而,更令他惊异的还在后面呢!

    射出第一箭后,双方都在快速的拉弦开弓,结果白马义从这边,很整齐的比对方早了那么一线!

    致命的一线!

    白马义从的射术极其精准,尽管追兵也不是庸手,可是,避箭的同时还精准还射,这种战术动作的难度实在太高了,他们做不到!

    于是,抉择之间,有人为了避箭,仓促的射出了手中的箭,完全没有取中准头;有那悍勇的,想抢在敌箭射中自己之前,先将箭射出去,结果未能如愿;还有人犹豫了一下,结果耽搁了宝贵的时间,什么都没能做成……新的音符加入了,那是濒死前的惨叫声!

    高手较量,一招慢,步步慢!

    第三轮,第四轮……西凉军的箭矢发射速度越来越慢,根本形不成齐射;而白马义从这边,除了一名中箭落马的骑士外,其他人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射击频率,高速,高效!

    “撤!快撤!”丢下了六七具尸体,却只取得了对手一人落马的战绩,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败局已定了,在头领的指挥下,追兵们拼命调转马头,想要逃出生天。

    当然,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让奔驰中的战马改变方向谈何容易?何况,这个过程中,还要承受敌人连绵不断的打击?

    当烟尘落尽之时,十名西凉军尽墨,这场骑射大战以十比一的战损率告一段落。

    李校尉回顾同袍,发现依然没有人坐在马背上,或坐或站,还有人躺在地上,众人形态各异,但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瞠目结舌!

    早知道白马义从天下无双,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强到这种地步?

    早猜想到,这场大战将会激烈无比,可谁能想到,仅仅是斥候战,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等这场大战真正开启的时候,又将会是怎样一种场面呢?

一三七章 善战者何如

    开打了,今天是要爆发一下的,加更至少一章吧,没办法,没存稿,小鱼又是手残党,所以只能这么说了,如果顺利的话……咳咳,反正,尽量吧~————泰山军的军营设立在阳人城东北,鲁公河畔。

    阳人是梁县以北的一座小城,名气不大,不过,这里却是延绵了八百年辉煌的大周王朝最后的存身之地。

    《史记》中记载:秦庄襄王元年,灭东周,不绝其祠,以阳人地赐周君。

    实际上,前世的历史上,就在初平二年,这里也曾发生过一场大战,即孙坚击败胡轸,阵斩华雄的那场战斗。

    王羽当然不知道这么多,前面那条是贾诩告诉他的;后面那条在三国志等正式中才有记载,他这个只看过演义自然不会知道。

    他只是结合地理及对历史的了解,推测出,如果孙坚在豫州恢复了元气后,卷土重来,再次攻打洛阳的话,战斗很可能在这里打响。

    阳人周边的地势没什么特别,不过却刚好是个岔路。

    如果从这里转向西北,很快就可以到达新城,然后沿着伊水,向伊阙关进军;向东北走,则可取道大谷关,攻略洛阳。

    尽管两路都有关隘可守,但西凉军的兵力始终不足,面对实力强劲的敌人,不可能分兵两路,所以,如果董卓不想让敌人兵临城下,想要御敌于外,就只能把战线推移到梁县一带。

    所以,王羽把这里当做了预设战场。

    “鹏举贤弟,徐荣军主力已经离开了新城,东南向稳步行军而来,周围百里内,没发现任何疑兵,洛阳方面也没有增援的迹象,看来他就是摆明车马要正面硬吃我军啊。”

    刺探情报,王羽已经初步建立了侦查小队,不过,担任斥候,展开战场屏蔽这种事,自然非非公孙越莫属。幽州轻骑,可是当世最强的轻骑兵,不让他们出马,岂不是暴殄天物?

    公孙越的任务完成的也不错,说话的语气中虽然带了些忧虑,不过神情中,还是意气风发的情绪居多。

    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纯粹的无知所以无畏,反正王羽觉得,在自己这边的所有将校中,公孙越是最无所顾忌的人。若不是碍于礼貌,有人向他问起徐荣的话,他说不定会回答一声:徐荣是谁?

    当然,倒也怪不得他傲气,白马义从确实太强了,从前哨战开始到现在,双方的战损比一直维持在五比一以上!

    西凉军五,幽州军一!同样是轻骑兵,却打出了这样压倒性的战绩,不论主将是谁,多少也会有些微醺的感觉吧?

    “凡兵者,以正合,以奇胜……”王羽不无遗憾的摇摇头:“某倒是希望他搞点计谋呢,现在,这种情况是最可怕的。”

    说着,他走到了悬挂着的舆图旁边,舆图上画的正是洛阳周边的地理情况。

    比起通常可见的舆图,这份舆图相对精细得多,不但标明了山川河流,道路城关,而且还详细的标注出了双方的行军路线,行军时间,以及驻留时间等情报。只要是粗通兵法之人,看过这副图,就会对这场大战的前期态势,有个清晰的印象了。

    “徐荣离开洛阳后,行军速度很快,三日内就赶到了伊阙关,然后一直在那里囤积粮草,直到我军过了梁县,他才向新城进发,纯依靠伊水搬运粮草……他做了这么多事,其实仅仅是为了保障粮道的安全而已。”

    王羽在舆图上指点着说道:“放弃了抢先占据战场的机会,也没做其他的布置,若是普通的庸将,某会当他是胆怯无能,但徐荣这么做,只能表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对正面作战有十足的把握!”

    “也许,他只是没把握在鹏举你的面前搞计谋罢了,扬长避短么。”公孙越心不在焉的说道,他的眼睛一直盯在舆图上,啧啧赞叹:“大哥说你精通军略,我原本还不大信服,可看了这舆图才知道,你的手段确实非同一般啊!这图咋就能画得这么清楚呢?”

    “渡之兄既然喜欢,回头小弟送你一份便是。”

    王羽莞尔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前世画的可都是高精度的军事地图,卫星地图更是天天都要研究!祖国的山川地势,不说了然于胸吧,大致上也有个谱,画个地图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然,光是这样肯定不够,相隔两千年,就算是同样的地方,这个时代的地理环境跟后世也差很多,尤其是河流道路的位置。

    这个时代的河流,到了后世,很多都不复存在了,至少王羽就不知道,阳人,也就是后世的河南汝州附近,什么地方有条鲁公河。

    他的地图,是结合记忆,加上当地人提供的资料画出来的,他自己不是很满意,但相对于这个时代的舆图,就精细得太多了,也难怪公孙越爱不释手。不明天文地理,还谈什么行军打仗?

    “当真?”公孙越喜形于色,兴奋了一会儿,又意犹未尽的嘀咕道:“要是有一份幽州的就更好了。”一边说,还一边偷瞥王羽脸色。

    “等有机会去幽州,实地看过之后,我会给伯珪兄弄份更好的。”跟没心机的人打交道很容易,只要真心实意的对待他们,就会得到几倍于此的回报,王羽当然不会吝啬这种小人情。

    “还能更好?”公孙越眼睛瞪得老大,看看王羽,又看看地图,怎么也想不通,还能怎么更好。

    “自无虚言。”王羽可没心思多说闲话,来势汹汹的徐荣,才是他最为关注的,地图画的再好再精确,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似乎看出了王羽的心思,贾诩在旁点评了一句:“以长击短,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计谋了,再做其他事,才真是弄巧成拙呢。”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王羽的心里,一直以来,他也都是这么做的。因为知道阵列之战是自己的弱项,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回避,在孟津、虎牢孤身挑战,潜入洛阳施行反间计,都是在这个方针下,产生的计略。

    虽然收获确实不小,但这个弱点也开始广为人知,至少徐荣和贾诩都看出来了。

    “是啊,明明一直没得到详尽的情报,可他好整以暇的推进过来,”公孙越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回来了,他很纳闷的问道:“难道他就不怕鹏举贤弟你真的驱百姓围攻?”

    “他既然敢来,自然是不怕的,那招本来也只有出其不意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王羽望向贾诩,胖子依旧是那副笑眯眯,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这条毒计跟他完全没关系似的。

    这家伙的情商,甩哥几条街啊!王羽心中感叹:献计被拒,而且计策还被众人批判,最后改得面目全非。换了自己,怎么也会争辩一番的,可贾诩就像个没事人似的,一点情绪都没有,这种心性,实在了不起。

    下一刻,贾诩用行动证明,王羽的评估还是太低了点,他不但没情绪,而且还会很主动的继续献计献策:“不过,这种明知不敌,还死缠烂打的风格,似乎不像是徐公卿的风格,将军,您封锁情报之举无可厚非,但很可能反倒帮了徐荣一个小忙呢。”

    “嗯,的确。”王羽点点头,这一点他开始没想到,现在倒是发现了,可似乎已经为时晚矣。

    “杀他的人,还能帮他的忙?这是什么道理?”公孙越的反应就慢多了,他瞪着眼睛看着贾诩,带着七分疑惑和三分不服气。

    “死的不是徐荣的人,嗯,至少不是他能如臂使指的部众……”说老实话,贾诩不太喜欢跟反应迟钝的人说话,尤其是解释这种相对复杂的东西。

    所以,他理想中的老大只有两种,要么如王羽、曹操这种,一点就透的,要么就是象张绣那样,言听计从,从来不问为什么。对于公孙越这种人,他一点都不感冒。

    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发现公孙越还是傻乎乎的直瞪眼,贾诩不吱声了,目视王羽,让他自己搞定。

    “渡之兄,先前小弟提过,徐荣虽强,不过还是有破绽的,目前,我一共发现了他三个弱点……”

    “三个?”公孙越吃了一惊,一直静静旁听的黄忠和徐晃也都目露惊异之色,只有贾诩依然不动声色,这种评估人心,找人弱点的事,他最擅长了。

    “他的信念是其一,虽然这种信念令人尊敬,但沙场争锋,本就是无所不用极的,所以……”王羽看看黄忠,见后者微微颔首,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他放下了心思,老黄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其二,可以简单概括为:将帅不和!监军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军队战力的限制,胡轸虽然有些将略,但也算不上是什么识大体的人。若非徐荣对胡轸有所顾忌,他当日何必急于与曹操交战?就算他自恃本领,但等到两军会师之后,胜算岂不是更高?”

    王羽自问自答道:“徐公卿不是吕奉先,他不会做这种意气之争,所以,他急于求战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担心胡轸碍事!”

    “原来如此,难怪文和先生说……”公孙越恍然大悟:“跟儿郎们作战的都是西凉人,都是胡轸的属下,把他们打怕了,胡轸脸上无光,说话分量也轻了,徐公卿掌军就变得更容易了。”

    王羽微笑不语。

    尽管如此,可若是能重来一遍,王羽也还是会这么做,不屏蔽情报,后面的战略就有可能被徐荣识破。两害取其轻,面对徐荣这样的强敌,王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公孙越的好奇心上来了,又问:“那,第三个呢?”

    王羽竖起第三根手指,道:“第三个就是……”

    “报……”帐外脚步声响,有人高呼着跑近。

    “讲!”

    “兖州张使君有使到……”

    “张邈?这个时候?”王羽微微一怔,还没等他下令带人进帐,一阵更急促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报……”

    “讲!”

    “前锋回报,徐荣兵马已至阳人城北十里外,正在安营……”

    “来得好快!”众将都吃了一惊。

    徐如林,疾如风!

    徐荣扬名以来,没用过什么奇谋,但行止之间,皆合兵法之旨。几日前还慢吞吞的向新城推进,结果就在公孙越得意于前哨战的胜利时,徐荣却一反前态的狂飙猛进,直接推进到了阳人城下!

    斥候若不是白马义从这种精兵,说不定,泰山军已经遭受突袭了!

    难怪孔伷坐拥雄关,依旧全无抗力,不是他太废物,而是敌人太强!

    王羽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当孔伷前脚接到前线战报,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脚徐荣已经兵临城下,孔名士心里是怎么样的感觉,是何等的绝望,以至于连抵抗之心都生不出来……徐荣,就是个让人绝望的对手!

    “果然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心生感叹,王羽胸中却是豪情陡起:“传令于校尉,让他结束练兵,全军休整,明日迎战徐荣!”

    “喏!”

一三八章 阳人之战

    天空蔚蓝,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白色的浮云三五成群,优哉游哉地飘在空中。透过清晨的雾气,阳光微微有些朦胧,就那么暖暖的,懒洋洋地,望着下面一望无际的平原。

    然而,就是这样清朗的天气里,大地上却传来了阵阵闷雷般的声响,轰隆隆的巨响回荡在广阔无垠的天际,震撼了坚实厚重的大地,让其震颤不休。

    太阳似乎受到了惊吓,扯过了一片云彩,半遮半掩的躲在了后面,只露出了半张脸,忐忑不安的望着那支正缓缓行进中的大军。

    “来了……”站在两丈多高的点将台上,王羽极目远眺,他能感觉到大地在震颤,感觉到太阳在抖动,也能感觉到敌人的接近,只是暂时还看不到。

    发现突袭不成之后,可能是担心遭到王羽的夜袭,徐荣在十里外扎下了营盘。作为交战距离,这个距离有点远,所以,开战前,双方必须有一个互相接近的过程。

    王羽没有拔营前进,数万大军阵列而前的难度本来就大,他的军队构成更是限制了他的机动。所以,他列阵的地方,就在营盘外面,算是以逸待劳了。

    不过,这点算不上优势的优势,根本就没多大意义,徐荣军多走几里路,反倒可以热热身,顺便还能在士气上压制泰山军。

    现在还看不到敌人的身影,但大地的震颤,却告诉了每一个人,敌人正在接近,在接近!心理压力正在缓缓酝酿成形。

    “报……徐荣的大军已至,距离我军五里!”

    “再探!”

    “喏!”

    看着斥候转身离去,王羽断喝一声:“击鼓,准备迎敌!”

    “咚!咚!咚!”

    激昂而稳健的战鼓声冲天而起,响彻了空旷的平原,回荡在浩渺的天地之间。

    王羽神色平静,瞬也不瞬的望着远方的天地交际处,蓝、黑两色在此分界,泾渭分明。他期待着,等待着与那个闻名已久的敌人一较高下。

    一阵长风掠过,吹动了战旗,旌旗飘扬之间发出巨大的啪啪声,也将激昂的战鼓声送得更远,士兵们的情绪平复下来。

    就在此时,天地之间突然冲出一杆大旗,一杆黑色的汉字大旗!就像盘古手中那把开天辟地的大斧一般,破天而出。

    借着,一片火红色的旗帜冲了出来,在黑旗之下,汇聚成了红色的海洋。

    旋即,黑色的大潮涌动出来,让天地亦为之色变。

    “来了!”

    大抵是齐步走的原理,行进中的徐荣军中,也有阵阵战鼓声传来,鼓声比王羽军中的略为急促,但同样也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三万大军,在长达数里的正面战线上,结成了三十几个千人方阵,缓慢而坚定的前进着,接近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涌动着,化成了实质一般,不断向下压迫着,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连清朗的天空都显得黑暗起来。

    “停……果然很精准。”

    就像是地上有条看不见的标线一样,徐荣的大军刚好在三里的距离上停步,开始调整队形,做最后的战前准备。整个过程中,王羽只看到军列中有旗帜舞动,却完全没听见应该有的那些,此起彼伏的号令声。

    一支沉默的大军!

    一支压迫力十足的大军!

    这就是徐荣军带给王羽的初印象。

    “王将军,这就是徐荣统兵的风格,他指挥军队的手法与众不同,旗语能传达的意思更多,而口头号令用的较少,用也是小范围的应用……”

    点将台上人不多,徐晃、公孙越都不在,他们要和自己的部队在一起,这里只有于禁、黄忠和贾诩,另外,那个张邈的使者——校尉李村也站在王羽身边。

    “小范围,有多小?”王羽饶有兴致的问道。

    “到五人队一级。”李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看到周围惊异的目光,他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末将的判断,而是曹将军说的,成皋之战,末将作为传令官,在中军待命,前锋败退时,曹将军曾这样慨叹过。”

    王羽转向于禁问道:“文则,这种指挥风格,似乎跟你差不多……”

    于禁神情凝重,沉声答道:“主公,若李校尉的说法属实,那徐公卿的指挥才能便远在末将之上。在操演之时,末将勉强能指挥调度到十人队一级,若是激战时,能不能指挥到一队人都未可知,徐公卿能在激战中指挥调度五人队,这种神乎其技的本领,别说做,末将想都不敢想,望尘莫及。”

    于禁生性寡言少语,这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反复赞叹徐荣的本领,这种情况实属少见。他的反应,也从另外一个角度反映出了徐荣之强,点将台上的气氛都随之凝重起来。

    “文则,你没斗志了吗?”

    于禁斗志昂扬:“蒙主公信任,末将当尽力而为,死而后已!”

    于禁之所以出现在点将台,因为他是这场战役的指挥官。对将学习兵法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使命的于禁来说,这种信任比世间一切都宝贵。所以,哪怕明知不敌,他也会死战到底。

    其实有可能的话,王羽也想自行指挥,可他在前世都没指挥过大兵团作战,又哪里指挥得了冷兵器时代的阵地战?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事,只要稍有失误,一支强军就会灰飞烟灭,在几乎一无所知的领域里和徐荣这样名将对阵,那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关公面前耍大刀。

    于禁八成也打不过徐荣,但总比自己上强,观摩过于禁的演习后,王羽确认了这一点,于是将指挥的重任委托给了于禁。

    至少截止目前,于禁的表现还不错,至少没被徐荣的名头吓到,也没什么怯意。他的性格就是如此稳健,不会太激昂,也不会太低沉,他会战败,但绝对不会在战前就被吓得没了斗志。

    官渡之战中,曹操率军在延津与袁绍隔黄河对峙,相持不下,刘备迂回到汝南,整合了一支兵马出来,袭击曹操的老巢许昌,击败了留守的曹洪,曹军形势危殆。

    危难之际,曹操亲率主力回援,放着众多大将不用,他委派留守延津大营的就是于禁。

    于禁交出了超出了曹操预想的答卷,他不但挡住了袁绍的猛攻,而且还和乐进一起,率军反击,在杜氏津击破了袁绍的别营。

    现在的于禁,未必比得上官渡之战中那个,就算是官渡那个于禁,能不能挡住徐荣,也在未知之数,但还是那句话,他指挥总比王羽这个生手指挥强。

    王羽并不多说,抬手示意,旗号招动,随即一骑快马离开大阵,往徐荣军迎了上去。

    阵前互派使者,也是惯例,徐荣军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也有一骑离阵而出,上前答话,对答几句,便返回军阵去了。

    “王鹏举请徐将军阵前答话?”

    听到回报,胡轸一蹦老高,咬牙切齿的嚷嚷道:“哼!是计谋,肯定是计谋!他知道自己没本事赢过徐将军,所以故技重施,想引将军出阵,借机刺杀!不能去!不能上当!”

    “应该不会吧……”有幕僚迟疑道:“邀人阵前答话,借机行刺,和潜伏刺杀的意义完全不同,王鹏举如今偌大的名声,怎么会……”

    胡轸暴跳如雷,指天画地的叫道:“怎么不会?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打胜仗,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徐将军,你我的关系虽然不算融洽,但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王鹏举此举,定然别有用心!”

    “胡将军无需多虑,荣没什么要对他说的,待士卒养好气力,这便厮杀。”

    徐荣身材不高,而且有些瘦弱。脸膛黝黑,沧桑的黑脸上布满了密密的细小皱纹,短须似针,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着说不完的悲伤。

    相较于胡轸的暴躁,他表现得极为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没有疑惑和彷徨,也没有愤怒和激动,同样看不到识破奸计的得意,或是逃过刺杀之劫的宽慰。

    古井不波,但天地乾坤皆倒映其中,这就是徐荣带给人最直观的印象。

    “徐将军果然英明。”与徐荣相处不止一两天了,胡轸也没注意这么多,他满心里都是庆幸和即将报仇的快感。

    他长吁了口气,望着对面的大阵,疑惑道:“不过,王鹏举摆出来的这个阵势又算是怎么回事?他这是疯了么?”

    说到王羽的阵势,徐荣古井不波的脸上也微微松动了,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王羽摆出的阵型极为庞大,勉强可以说是两翼齐飞的雁行阵,但那只大雁的翅膀肯定是肿的!否则两翼不会比中军还庞大好几倍。

    若是让王羽自己来形容,他可能会将这个阵型定义为哑铃阵,两边粗,中间细,可不就是哑铃么。

    他的兵当然不可能有这么多,可战之兵都在中军,两翼是随行百姓的营地!

    营地周围有栅栏,有壕沟,还有些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但仅此而已,泰山军的两翼毫无战斗力可言。如果真有人来进攻的话,只要各派数百精锐,就可以摧毁泰山军的两翼,可谓不堪一击。

    然而,这个阵型却让徐荣皱了皱眉,不过,也是仅此而已。

    早在望见王羽阵势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王羽的意图了,也明白为什么王羽之前的前哨战为何打得那么凶。

    这招不能提前泄露,否则很容易在战略上露出破绽,这个战法的机动力几近于无。徐荣若是提前探查出这个情报,他大可以避开这个战场,直接攻击王羽侧后的梁县。

    实际上,看到这个阵型,徐荣心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不是他最怕,最担心的那种情况。为了表示对王羽此举的赞赏,他甘愿依照对方摆下的套路作战。

    “吹角,进兵!”他一扬手,用比平时高不了多少声音发令道:“摆鱼鳞阵,不要理会敌军的两翼,直取中军!”

一三九章 箭风血雨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倔老头……”

    一边听黄忠讲解着敌人军阵的变化,王羽口中喃喃低语,搞得黄忠直有翻白眼的冲动。

    放在后世,黄忠这个年纪正当壮年,可在这个七十古来稀的年代,现在的黄忠其实也可以算是老头了,他久历沧桑,相貌本来就显老。

    “汉升兄,我不是在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解释军阵变化的最佳人选是于禁,不过于校尉正在忙着调度兵马迎战,没这个空闲,好在黄忠在军伍中呆了半辈子,军略也很不错,担任个解说还是绰绰有余。

    “此阵,大将位在中后,主要军力在中央集结,实行中央突破,优势时使用,每有摧枯拉朽,一举定乾坤的效果……此阵的弱点在于侧后,若是我军在两翼藏有一支奇兵,或可……”

    一边尽职的为王羽解说,黄忠心里也有些纳闷,这位被世人誉为军略无双的王将军,居然连阵型变化都不懂,说出去谁信?难道是故作不懂,跟自己套近乎?

    不对,他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接触了这么长时间,黄忠对王羽已经有了些了解了,这位将军虽然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人,但他也不会搞这种无谓做作,没必要。

    何况,若非真的不精通战阵,他何必将指挥权委于手下?难道不怕象曹操那样,一战被打回原形么?

    “……徐荣在两翼布置了数道防线,兵少了破不了阵,兵多了又会被发觉,此计也只是说说罢了,想破此阵,还是得想办法挡住敌人的锋芒,耗尽敌人锐气后,以精锐趁势反扑,不过,还须得提防敌人变阵……”

    王羽听得眉头大皱。

    后世有种说法,说古代这些阵型没什么大用,练点长矛兵,拉个方阵,就能横扫一切雄兵猛将了。以前,他不知道那种说法对不对,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徐荣的鱼鳞阵就是多个小方阵组成的,而这些小方阵则是从原来的千人方阵中分割出来,独立成形的。

    抛开阵型到底对战力有多少影响的问题,单是这个变阵,技术含量就已经很爆棚了!拉个大方阵,以不变对万变的对付古代的阵势?

    开什么玩笑!

    幸好自己没胡乱插手练兵的事,也没抓着指挥权不放,否则只怕撑不过三五个回合。

    唉,可惜了……王羽先前的叹息是有来由的,他邀徐荣阵前答话,确实不怀好意。扬长避短,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小团队突袭作战,名声什么的……反正他现在名声已经足够大了,损失点也没啥。

    只可惜,徐荣压根就没上当,连个招呼都不大,换了个阵型,就这么冲上来了。要不是派去李十一见机够快,没准就成为这场大战中第一个壮烈的勇士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的战略成功了,至少开头很顺利,徐荣果然没有对百姓动手的打算,两翼得以保全,为王羽保留了一线取胜的希望。

    若是不然,军略不如人,兵力也不如人,机动力也不如人,这仗还怎么打?只能带着幽州军去打游击了,正面作战,不是只有被人围歼的份儿吗?

    王羽心里明镜一样。

    如果这个最基本的判断失误了,徐荣分兵攻打两翼,自己也只能学刘皇叔,抛下百姓,趁乱开溜了。好在两位未婚夫人都不在,就算没有赵子龙护驾,自己应该也能跑得掉……结果,徐荣瞬间做出了决断,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更容易的取胜方法,却不愿意有丝毫妥协,不给王羽留下丝毫说服或刺杀他的机会。所以,王羽才有了倔老头的感叹。

    这位墨家传人,脾气就跟他的祖师爷一样,又臭又硬……嗯,相似的还有他用兵的风格,同样不是一般的硬朗。

    鱼鳞阵虽然是突击阵型,但徐荣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突击,他改用这个阵型,似乎只是担心阵型横向延伸开,容易误伤到两翼的百姓。

    他用的是正攻法。

    双手举着大橹,也就是巨盾的盾牌手在前;弓弩手紧随其后;然后是最擅长阵列而战,手持矛戈的长兵;以及跟在最后,更利于缠斗的刀盾甲兵。

    庞大的阵列潮水般涌动而前,一直保持着稳定的速率,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于禁摆出的阵型是偃月阵。

    阵如其名,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大将本阵通常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作战时注重攻击侧翼,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月牙处暗藏杀机,是一种攻守兼顾,最利于兵强将勇的军队发挥的阵型。

    王羽的所在,就是月牙处,护卫在这里的部队是机动力最高,战力也最强的白马义从。

    兵力配置则是和徐荣差不多,这是汉代以步兵为主的军队的标准配置,经过千百场血战演练出来的,流传至今,自然有其道理所在。

    随着徐荣军的推进,两军中的战鼓声都变得密集起来,一阵密似一阵,从大军的各个角落里不停地响起,此起彼伏。

    各色战旗在空中飞舞,五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传令兵就象暴雨来临前田野上的飞燕一般,在大军摆下的阵势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五百步……”将台上,有专门的观测员,隔一段时间,就会向主将报告两军距离。

    “弩手出列!”于禁扬声发令。

    旗手将军令传出,前军以旗号回应,随即,盾阵开合,泰山卒手持强弩,小跑出列,在盾阵前列成了一条散兵线。

    “三百步……”

    “架弩!”

    大黄弩的射程高达三百步,不过那是最大射程,想有效杀伤,须得进入二百步以内,想要破甲,至少也得在一百五十步之内。

    这种利器的使用简单,装填则很麻烦,所以,弩手都是强壮有力的精锐,张弩也得用上全身的力量才行。

    “吱……”

    弩弦发出了刺耳的呻吟声,在泰山军的阵前响成了一片,绞弦的声音很难听,但包括离得最近的盾手在内,没人皱眉头。见过强弩威力的人都知道,绞弦的声音越响、越难听,等下敌人的惨呼声就越凄厉。

    徐荣军仍然沉默的前进着。

    徐荣军中也有弩兵,不过他们的弩比不过泰山兵的,泰山兵手里的都是十石强弩,也就是所谓的:大黄力弩,是汉弩之中,威力最强劲的,当然,造价也很高昂。

    徐荣军中虽然也有一部分是北军精锐,但他们的装备却比不上泰山军。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之一,中央军的装备,居然比不过地方豪强的。

    装备不行,硬要对射,那就是自取其辱了,尽快拉近距离,进入弓箭,乃至短兵相接的距离才是正理。

    “一百五十步……”

    “风!”于禁抬起的手,猛地向下一挥,喝出了最具时代特色的远程攻击口令。

    “风!”万人应和,旋即,强弩发出了咆哮!

    “崩!”一点寒星离弦而去,数百点寒星在两军之间形成了一道光幕,那是弩矢反射阳光的光芒,映射出了死亡的光辉。

    “崩!”一道光幕之后,还有第二道,弩手的齐射分了两轮,先后射击同样的目标。

    “夺!夺!夺!”迎接光幕的,是坚实的盾阵。

    这些巨橹足有一人多高,由厚重的木板造就,分量极为沉重,即便是孔武有力的壮汉,举着这东西,也只能慢慢向前挪动。巨盾下面有尖锐的木桩,静止不动的时候,可以将巨盾插在地上。

    这东西堪称守利器,坚不可摧。

    事实上,即便是大黄力弩这样的利器,同样也奈何不了这些大家伙,可饶是如此,徐荣军依然出现了伤亡。

    强弩的冲击力太强,弩矢也太过锐利。

    在第一轮的打击下,不少盾手持不稳盾,使得盾阵露出了缝隙,第二轮齐射趁势而入,在人群中带出一溜血花,以及几声惨叫哀嚎。

    “架弩……风!”

    在两军接近到百步之前,训练有素的泰山劲卒又进行了一轮齐射,随后,他们收起强弩,退回了盾阵之后。

    下一刻,盾手们从地上拔起盾牌,泰山军阵开始向前移动。

    凄厉的示警号角声,在同一时间响彻了两军阵列。

    一百二十步到一百步之间,是步兵长弓发威的距离!

    “风!风!风!”

    相向而战的数万将士,喊着相同的战号,举起盾牌护在头顶。战鼓声也不约而同的变得急促起来,如惊雷一般,响彻在天地之间,催得人热血沸腾!

    几乎令人忽略了,两军打的是同样的战旗,呼喝的是同样的口号……没人顾得上这些,因为大风已经扬起来了!

    无数的长箭被弓箭手们抛入了空中,密密麻麻的的,形成的两朵巨大的乌云!乌云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凄厉地啸叫着,向着两道人浪猛扑过去。

    霎时,乌云钻入了波涛汹涌的浪尖上,化作一团团的水花四射飞溅,随即融入了浪涛中,无影无踪,只有激起来的片片血花,才能证实,它们曾经存在过!

    “风!风!风!”

    风云变色,这是弓箭手之间的肉搏,他们不顾头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羽箭,只是满脸狂热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从自己箭壶中拿出一根接一根的长箭,奋力的将其倾泻出去。

    天仿佛都黑暗下来,满天飞舞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的箭雨……肆无忌惮!

    箭风血雨之中,两杆相同的黑色汉字战旗,傲然挺立!

一四零章 激战方酣

    王羽一直觉得老爹王匡的军事眼光有问题,现在,见识过这个时代真正的阵地战,他更是感慨万千。

    王匡在老家招兵买马,花重金打造了一支精兵,结果却是一支弩兵,然后用这支兵马跟黄巾军对敌。这种做法,已经可以用不可理喻来形容了,强弩这种武器,纯粹是为了打正规战用的,破盾、破甲、乱阵,对付黄巾军,根本就用不上。

    用在强弩上的花费,不是一次性的,这东西很强,也很娇贵,平时的保养亦花费不菲。

    用同样的钱,足可以打造一支一两千人的步兵部队了,五百强弓,再配合以一千刀盾长枪,实际战力比五百强弩高出何止一倍?要是打造出一支数目的骑兵,同样战力不俗。

    不过,说老实话,王羽没什么可埋怨的,这五百强弩在王匡手里没发挥出什么作用,但在他手里,发挥的作用可就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强弩的几轮齐射,给徐荣军造成的杀伤确实有限,但对盾阵的破坏却不小。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起这样的巨盾,而且还能跟其他同袍保持默契,维持盾阵不露破绽的。

    强弩就像是铁锥,硬在盾阵上撕开了几个口子,杀伤了盾手,若对面领军的不是徐荣这种名将,很难说后面的军士来不来得及补位,补位的效果又能不能跟先前一样。

    此外,他也惊叹于汉军的强大。

    那些被后世称道的马其顿方阵,罗马盾阵,甚至西班牙方阵,其实都是华夏老祖宗们玩剩下的。真把那些西方人顶礼膜拜的军阵拿过来,哪怕是西班牙方阵,只要他们用的不是燧发枪,在汉朝正规军面前,一样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黄巾军势力再大,也打不过汉军,真是再正常不过了。除非他们能一直保持狂热的状态,不畏生死,否则凭他们简陋的装备,粗糙的战法,怎么可能在这种军阵前讨到好?

    光是那暴雨一般的弓弩风暴,就足够让一支数千人的黄巾军伤亡惨重,士气崩溃了。

    同样的,在这种军阵面前,个人的武力也是微不足道的。哪怕是全副武装的吕布,如果孤身冲击这样的军阵,能扛过强弩齐射,也抗不过箭雨啊。

    何况,后面还有更狠的呢。

    随着距离的接近,两支军队化成了巨大的洪流,伴随着急如雨点般的战鼓声,顶着弩箭撕破空气的凄厉而刺耳的啸叫声,鼓足全身的力量,发出了最响亮的怒吼。

    “杀!”

    如同惊涛骇浪撞击在了坚硬如铁的磐石上;又如天雷降世,与大地争锋,喊杀声相撞!

    洪流相撞!

    最终,化成了惊天动地的一声轰然巨响,压倒了战场上的所有杂音!

    最先撞在一起的是盾手。

    “嘭!”

    巨盾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砰然大声,力气稍弱的人,瞬间就被撞得倒飞出去。

    不过这种情况极为罕见,盾手,都是精选出来的大力士,就算力量不及,也很少有相差这么悬殊的,战线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僵持局面。

    这些大力士用手推,用脚蹬,用肩扛,拼命的要压倒对手;盾牌则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和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盾手们在奋战,其他人也没闲着,弓弩手自发的散开,不再齐射,而是根据自己的观察,将箭矢抛送到最应该去的地方。

    手持矛戈的长兵占据了弓箭手让出来的位置,隔着对峙中的盾手,将长矛刺向敌人。

    于是,盾阵两边,好像长出了一片不规则,而且还带刺的丛林,像是两群愤怒的蜜蜂一样,互相刺击着,如波浪般卷动着。

    每一次此起彼伏的卷动,都会带起一蓬蓬血雨,触目惊心。然而,没人退缩,不断有士兵上前补位,壮大着波浪的声势。

    持刀盾、斧钺的短兵也没闲着。

    虽然盾阵的存在限制了大规模的混战发生,但是,再怎么精妙的指挥,也不可能完全保证盾阵的完整,一旦有某处盾阵崩溃,哪里就会成为刀斧手们的用武之地。

    如果缺口是双方的盾阵同时崩溃产生的,那么对战的就是双方的刀斧手,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刀斧,怒吼着和持有相同武器的敌人搏杀,寸步不让。

    激战的结局只有三种,要么战死;要么新的盾手来补位,战线恢复;要么杀退了对手,顺势攻入对手的阵线,在对方的阵列上撕出更多的缺口来。

    长矛兵攒刺的时候威力巨大,但若是失去了身前的保护,被短兵攻到近前,那就只有被砍杀的份儿了。所以,盾阵一旦出现缺口,就必须得死战,避免被敌人趁势扩大。

    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一方的盾阵彻底崩溃,另一方整军而进。那样的话,对阵型崩溃的一方来说,将会面临一场屠杀,组不成队列的散兵,在阵列而前的军阵面前,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最常见的结果则是双方的阵列都渐渐崩溃,然后陷入一场大混战,谁输谁赢,就不在主将的控制之中了,正应了那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说法。

    当然,也有可能双方都认为拿不下对方,忍受不了巨大的伤亡,双方的军阵会在主将的命令下,逐渐脱离接触,然后各自鸣金收兵。

    不过眼下这一战,战局却一直处于胶着状态。

    双方的战线犬牙交错的交接在一起,不断出现缺口,不断有人补上,然后往来重复,时起彼伏。仗打得相当胶着,所以愈发的惨烈了。

    鲜血漫天飞溅,残肢四处翻飞,尸体随处翻滚。

    战刀在飞舞,矛戈在历啸,箭矢在长号,战马在嘶叫!

    武器撞击在一起的金铁交鸣声,士兵们奋战时的吼叫声,负伤时的痛呼声,临死前的惨叫声,浑厚猛烈的战鼓声,激越高昂的号角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蓝天之下。

    尘雾漫天,随风飘荡在空荡荡的大平原上,使得空中的云层都变得厚密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熏得太阳都头昏脑涨,脸色苍白,最后不得不躲进了一片厚厚的云层里。

    李村满脸惊骇的望着于禁,尽管王羽在布阵上取了巧,但眼前的阵列战却是实打实的,没有丝毫取巧之处。当日在成皋,颇负盛名的曹将军就是在阵列战中一败涂地,当时,联军的兵马还更多一些。

    如果指挥这场战役的是王羽也就罢了,可王羽根本没出手,就是随便指派了麾下一个貌不惊人的校尉,结果就能跟所向披靡的徐荣打成平手,这真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这种战法其实没什么诀窍,无非是想方设法的维持住阵列的稳定,然后设法破坏敌人的战线而已。但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通过观察,指挥者要在第一时间发现险情,甚至提前预判,然后在险情变得不可收拾前,指挥部队顶上去。反之也是一个道理,无非破坏和维持的区别罢了。

    在千军万马的大战中,想做到这种事又谈何容易?

    开始的时候,或者战况不激烈,或许还能从容调度,可眼前的激战已经白热化了,外行人恐怕连旗号都分辨不清楚,又如何在纷乱的战场上,分别找到需要救援的部队和闲置的部队,并且让他们去到该去的位置上,还不会互相干扰呢?

    这种事,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头疼欲裂了,实际去指挥?李村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做得到了。他很好奇,手下的部将都如此厉害,那正主儿王鹏举出手,又将是怎样一番场面?

    他惊叹,王羽也在惊叹,不过王羽在惊叹之余,还发现了点别的东西。

    他悄声问道:“汉升,我军的局面是不是……”

    “我军局面不利,文则已经到了极限,徐荣似乎还游刃有余,其实,就算不是如此,这样打下去我军迟早也是败。我军兵少,文则已经开始调派丹阳兵上阵了,很快就会陷入无兵可调的境地,到时候,他指挥才能再高,也只有……”

    黄忠也对于禁的本领感到震惊,不过,他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冷静的对局势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可是,这样就退的话,局面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王羽没忘,徐荣摆的是鱼鳞阵,这是个突击阵型,追击起来也一样犀利,这种时候撤退,那真是上赶子找死了。

    黄忠问道:“要不然……先反击一下?”他知道王羽手里还有两张王牌,幽州军和徐晃的重装步兵,无论哪一个出手,都能将局面扳回来。

    王羽有些犹豫,那两张王牌不能轻动,否则就没有反击之力了。白马义从还好,只要不用他们强冲敌军阵势,造成太大的伤亡,就能反复用,徐晃那五百重步兵基本就是一次性的,而且,他们所在的位置也不对。

    “主公勿忧,末将幸不辱命……”

    因为于禁正满头大汗的在指挥作战,所以王羽和黄忠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于禁突然说话了,而且他一直紧绷着的表情也出现了松动,竟然露出了一丝轻松和宽慰的笑意!

    面对王羽、黄忠疑惑的目光,于禁轻声道:“徐公卿要变阵了!”

一四一章 骠骑遗阵

    “变阵?”王羽吃了一惊,黄忠更是满面惊疑,连一直眯着眼,好像睡着了似的胖子都吓了一跳,激战方酣的时候变阵?

    “嗯,他要变阵了,用现在的阵势,发挥不出他全部的本领,只会打成消耗战。”

    于禁解释道:“他虽然也知道我军兵少,但由于公孙将军的战场屏蔽,他不知道到底少到什么程度,却知道我军还有精悍的幽州军助阵,所以,为求万全,他要变阵,彻底击溃末将。”

    于禁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口中说的那个即将被击溃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然后他又一反常态的感慨了一声:“徐公卿,不世出的名将也,能与此人一战,足慰平生。”

    “既然文则你这么说了……”王羽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他早知道于禁有些特别,没想到他居然痴成这样,这算是什么,军痴么?不过,他也能理解于禁的心情,能与最强者一战,惺惺相惜,也是虽败犹荣,没什么可值得垂头丧气的。

    这一战又不是到此为止了,相反,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那就依计行事吧,趁这个机会,某也好好见识一下徐公卿天下无双的手段。”

    “喏。”于禁将注意力转回了战场,在他与王羽交谈的时候,徐荣的变阵就已经开始了,不然他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余裕?

    刚开始的时候,这种改变不是很明显,正如徐荣的用兵一样,无煊赫之功,但杀伤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点将台上的人,反应各有异同。

    那位校尉李村,眼神很复杂,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恐惧。他可不知道王羽还有什么其他计划没有,他只知道,负责指挥的于禁自承顶不住了,一场大败就在眼前了,可天下闻名的王将军却什么都没做,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要做些什么的意思。

    他完全搞不懂,这群人到底在想什么。

    贾诩的脸色则有些发苦,时不时的还会叹几口气。王羽和黄忠的注意力则全部集中在了敌人军阵的变化上。

    老实说,王羽没看出太多的东西,他敏锐的发现了敌人部队的调动,攻势似乎也在减弱,但这些变化会对战局造成怎样的影响,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但于禁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了,黄忠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从这个角度,王羽能想象得出,即将到来的变阵,不是空穴来风。

    长风吹送,将激烈的厮杀声送到了点将台上,除了贾诩之外,所有人的注意都投向了战场,高台上显得有些寂静。

    很快,寂静被打破了,第一个惊呼出声的,是校尉李村。

    “天……这就是成皋之战的那个阵势!曹将军就是在这个阵势下,一败涂地的!”他指着远处的战场,连退几步,要不是被王羽一把拉住,他险些从高台上掉下去。

    “逸风,你确认?”王羽追问道。

    李村指着敌阵,浑身剧颤:“末将化成灰也记得,当时,末将也在点将台上,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在这个阵势下,被碾死的。”

    “这么厉害,这是什么阵势?”王羽的好奇心也上来了,成皋被打败的那位,可是曹操!也许现在的曹操还没到兵法大成的时候,但他依然是曹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曹操!

    “这是……”黄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但他的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他似乎很激动。

    “这是霍骠骑的车悬阵!”于禁的声音中,有着同样的兴奋,显然是为了能亲眼目睹此阵而激动。

    “霍骠骑?车悬阵?”王羽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跟霍去病有关系的东西,当然是很厉害的,这个不用质疑。不过这车悬阵,据说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啊,似乎是岛国居民意淫出来的,怎么会跟霍去病扯上关系了?

    “当年霍骠骑纵横大漠,所向无敌,固然主要是其军略无双的原因,但这车悬阵也居功不小。”

    王羽不懂不要紧,他身边有很多内行,黄忠解释道:“此阵亦是突击阵型,骑兵运用此阵,突击的威力将以倍增……没想到徐公卿不但掌握了此阵,而且还将此阵演化成了步兵阵势,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

    听过了黄忠的解释,王羽有了些概念,此阵亦如其名,如车轮一般,旋转不休,即所谓的车轮战法。

    骑兵用此阵,突击力倍增,步兵应用此阵,将会成为一块巨大的石磨,周而复始的转动,将敌人的抵抗碾得粉碎。所以,李村惊呼的时候,才用了这么个字眼。

    尽管不懂此阵的奥妙,但根据黄忠的说法,想要应用此阵,对主将的统率力将会是一场极大的考验,非天赋异禀者不能用。

    至于这个传说中的阵型到底有多强,眼下徐荣已经完成了变阵,只需放眼战场全局,就可以亲眼见证了。

    于禁的指挥比适才更犀利了,泰山军的密集阵形仿佛一块坚固的礁石,顽强而坚决地承受着一拨又一拨的冲击,任由奔腾的河水冲刷撞击,我自巍然不动。

    徐荣军原本就是那暴虐的洪峰,不停的冲刷着泰山军的阵势,带走碎石的同时,己身的水量和冲势也在减弱。

    不过,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

    徐荣军变成了巨大的石磨,缓慢而坚定的转动着,将礁石磨得碎屑飞溅,己身的损失却微乎其微。

    车轮战的精髓就是,让对手承受连绵不断的冲击,己方却可以通过阵势的轮转,得到补充和休整,恢复战力,等敌人因疲惫而崩溃,就可以一举破敌了。

    这种战法的限制显然就是指挥,这个时代只有旗号等相对原始的指挥手段,如果各部只是按照战前既定的方针机动,随便遇到点意外,就会互相干扰,或者干脆撞到一起了。

    总之,眼见为实,既然徐荣已经使出来了,那就只能认可它,而不是闭着眼睛喊:这不可能。

    前线崩溃在即,王羽却不动声色,他没头没脑的向黄忠问道:“汉升兄,那把弓还合用吗?”

    黄忠却不觉意外,他眼中流露出了坚毅之色,缓缓答道:“的确是把好弓!”

    “很好。”王羽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向于禁道:“文则,你来调动全军,依计行事,成败在此一举!”

    “喏。”

    转头看见贾诩,王羽又向叮嘱了于禁道:“另外,一定要保护好文和先生。”

    说罢,他带着黄忠,往台下走去,经过贾诩身边时,胖子嘟囔道:“将军,您有良心固然很好,不过啊,咱们下次打仗能不能不要搞得这么惊险?咱俩当初怎么遇见的?还不是诩先天受限,跑的慢了那么一点点?您肯定不希望诩让别人给抓去了吧?”

    “……下次一定注意。”王羽汗。

    想了想,贾诩又补充了一句:“总之,将军您自己也要保重,我还等着跟着您,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呢。”说罢,他转过头去,不吱声了。

    “先生放心,你这场荣华富贵,算是跑不了了。”王羽仰天一笑,大踏步的走下了点将台,黄忠身背大弓,紧跟在他身后。

    “……”李村彻底看傻了眼,当初成皋败了的时候,台子上的人或迟或早,也都离开了,主将曹将军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眼前的情景,跟那个时候显然不一样。王将军走的这叫一个从容,这叫一个洒脱,他甚至还有空跟那个胖子依依惜别……好像,是咱们这边败了吧?他揉揉眼睛,看看战场,又看看贾诩,后者回了他一个和蔼的微笑:“李校尉,咱们这就走吧。”

    “走?去哪儿?”李村茫然道。

    贾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理直气壮的说道:“打输了,当然要跑路咯。”

    “……”李校尉彻底懵了,连于禁放倒了降旗,拉着他下台,他都没回过神来。

    这就败了?

    “这就败了?”看着敌军的降旗倾倒,全军溃退,胡轸喜不自胜。

    他转向了徐荣,想从对方脸上找出点跟平时不一样的东西。结果,徐荣的脸色依然古井无波,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发愁似的,一点兴奋的情绪都没有。

    “徐将军,莫非有什么不对劲么?王鹏举还有阴谋?”

    “不好说。”徐荣轻轻摇头,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指挥作战的敌将应该还有余力,泰山兵退的有点早了;此外,幽州兵还没发动,以王鹏举的枭雄心性,不可能不留点后手。”

    “徐将军,你多虑了吧?指挥作战的不就是王羽本人么?就算不是,你也说了,此人的指挥才能,非同一般,也许这就是王羽的仰仗,只是没想到将军你技高一筹罢了。至于幽州军,那支兵马只是盟军,又不是王羽的手下,形势好的时候,他们自会出力,但如今王羽大势已去,他们又怎会出死力?不足为虑。”

    胡轸的话不无道理,于禁的军略让徐荣也感到了惊讶,同时,泰山军的精锐程度也不同凡响,支持到现在才输,在他遇见的对手中,已经算是很强的了。

    不过,对方可是那个王鹏举,会这么简单就赢下来吗?他不确信。

    就在这时,前军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队列骤然加速向前,徐荣微微一惊,自己明明还没发出追击的命令啊?

    果然有阴谋么?也好,泰山王鹏举,就让某看看你真正的手段吧。

一四二章 第三个弱点

    王泽很高兴。

    让他高兴的理由很多,首先,他在这场激烈的战斗活了下来,这是最重要的。

    其实,他是个很幸运的人。

    早在中平元年,他就跟在皇甫将军麾下,去颍川,去南阳,进而转战冀州了。后来跟着皇甫嵩一起回到洛阳,他的征战生涯才暂时告一段落。后来主将换了人,但连胜的势头却没变,新主将徐将军展现出来的军略,依稀还在皇甫将军之上。

    在这两大常胜将军麾下效命,保命的几率比战败者高得多,若非如此,王泽这个每次都冲在最前线的盾手队率,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但保住了性命,无论如何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就算在战无不胜的名将麾下,士卒们依然会死,会受伤。

    刚刚发生过的这场战斗就是,徐将军强,对手也不弱,前线的拉锯战使得王泽的五十名部下减员了一半还多。当他环顾左右,看着周围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心中又岂能没有余悸?

    徐将军的指挥很好,很及时,死伤者的位置很快都被人补上了,对这场战争的胜负,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却弥补不了消逝的生命。

    对此,王泽倒也没什么怨言,如今就是这么个世道,与其胡乱感慨,还不如集中精神控制好手中的盾牌,只有这样,才能活得更久。

    当然,顺便还得祈祷,祈祷自己的主将一直都是皇甫将军、徐将军这样的人。若不然,就算他盾牌控制得再好,打仗时再卖命,大军败了,他也只有弃盾逃跑,听天由命的份儿。

    通常来说,他这样冲在最前面的敢战之兵,在惨败后,能逃出生天的可能性都非常之低。

    尤其是在这种激战之后,就算跪地投降都没用,杀红眼的敌人会斩杀眼前看到的一切可以活动的东西,哪怕是匹马!将领控制不了,一般也不会去控制这种追杀,因为这很有必要,大战之后,必须要让士卒们发泄一下,否则容易产生其他问题。

    这些都是常识,在王泽七年的征战生涯中,从来没出现过意外,他几乎已经将这些认知当做真理了。

    然而,今天,意外终于发生了。

    敌人确实逃跑了,溃逃,丢盔卸甲的溃逃;己方也胜了,和从前完全一样。王泽转头望向后方的令旗,只等着命令一下,他就可以领着认识或不认识的弟兄们开始追杀,欢庆自己的幸存,以及这场来之不易的大胜。

    可是,令旗虽然在招动,但传递的命令却不是追击,而是原地待命!

    这是怎么回事?军列产生了一阵骚动,王泽自己也有些疑惑,有些不安。

    “不要紧,敌人的主将是泰山王鹏举,出了名的狡诈多智,将军可能担心他用诈败之计,所以要观望一下。”听到这个声音,王泽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因为说话的是张潇。

    此人原本只是徐将军身边的几百亲兵中的一员,如今也没有军职在身,他和他的那些同袍,就是专门的传令官,嗯,或许不仅仅是传令官,还有一些其他的作用,王泽说不上来,反正这些人的存在是非常有帮助的。

    如果不是张潇的耐心教导,王泽知道,自己永远也学不会那些复杂到极点的旗号。

    实际上现在他也没有全部弄懂,只是能通过主将旗的旗号,辨明进退罢了,那些针对每曲、每屯,甚至每个队的号令,他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只管听张潇的口令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张潇还会向他,以及跟他一样的低级军官讲述一些道理,诸如人人平等相爱,不分贵贱的唯才是举,通过努力奋斗掌握自己的命运等等。

    王泽觉得,和名士、官员们讲的道理不同,这些道理很容易懂,也很贴心,尽管张潇一直说,他并没有真正听懂,可他认为自己懂了,他的不少同袍也一样。

    懂没懂,其实不是很重要,只要明白,张潇说的通常都是对的,照着他的命令去做,就能在激烈的战斗中保住命,赢得胜利就够了。

    其他的东西,很重要么?

    但这一次可能有些不同,当王泽平复了情绪,带着不甘望向溃逃中的敌人时,他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吸引他的,不是逃亡中的敌人,也不是已经到手的大胜,更不是那些残肢断臂以及尸横遍野的景象,这些东西,他看得实在太多了,早就不以为奇了。

    让他转不开眼睛,热血直冲脑海的,是那些溃兵正在丢弃的东西,这些东西也是他司空见惯的,但不同的是,他只拥有很少,或者只是单纯的看过这些……溃兵丢弃在地上的,是钱!

    五铢钱!这是汉朝流通的主要货币,由铜铸造而成,却被称为金。

    金子!真正的金子,黄澄澄的,闪闪发亮!

    银子!在汉朝,银子和金子一样,都不是钱,可却不影响它们的价值,因为金银都是珍宝,比钱还值钱!

    还有珠宝,真正的珠宝,珍珠、翡翠、水晶,尽管都是很小很小的一粒,但只要远远的望见这些小物什发出的光泽,瞎子都会睁开眼,傻子都知道自己走运了!

    这,才是最令王泽兴奋的。

    “喔!”

    “胜了!胜了!”

    “追啊!”

    欢呼声轰然响起,北军的士兵们第一次由衷的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

    打黄巾,他们赢了很多次,可除了开始的几次,会兴奋,会雀跃,庆幸自己保住了性命,后面还有什么可兴奋的?

    打胜仗,同样要出生入死的,可自己这些人最终得到了什么呢?

    下一次出生入死的机会?

    坑杀那些看起来跟自己的父母兄弟长得差不多的黄巾贼?

    经过了无数次克扣,微薄到了极点的军饷?那点东西仅够果腹,想给家人带去点福利,还得省吃俭用……战利品?那是什么?

    黄巾就是一群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之所以跑出来做贼,就是因为快饿死了,活不下去了,打败他们又哪里会有什么战利品?

    没错,他们劫掠州县,也有不少收获,可那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啊!能吃的都吃光了,不能吃的,都拿去换粮食吃了。

    跟谁换的,王泽不知道,不过他知道,那些世家大户坞堡中的粮仓总是满满的,或许减少一点,也没人会发觉吧?

    西凉的叛贼?

    他们比黄巾军富裕不了多少,那些胡虏都是不考虑以后的,纯粹是为了抢而抢,而且,他们抢到的东西,最终都会集中到那些豪帅手里面。而豪帅们只有打了胜仗的时候,才会冲到前面,打输了的时候,他们跑的比谁都快,想要抓到一个,真是千难万难。

    在洛阳打的这几仗,倒是缴获了不少东西,可在出战之前,朝廷已经欠了自己这些人快一年的军饷了。从先帝病危开始,就没人理会自己这些人了。

    大将军一心要杀宦官,他的幕僚们只顾着献计献策,党人、名士们忙着推波助澜;宦官们则是一心要保命。谁都要抓兵权,但谁也顾不上发军饷。

    后来京城大乱,边军也入京了,董丞相总揽大权,总算是消停一点了,但日子也没变得好过多少。董丞相总揽大权不假,但除了封赏的命令,他的其他命令根本传递不到洛阳外面去,没人理他。

    各地的税赋不送进京,董丞相自己的嫡系都要挨饿,哪里还顾得上京城的部队?

    西凉军靠抢劫度日,王泽和他的同袍们却只能挨饿,打败孙坚、孔伷、曹操的缴获很不少,但也仅仅是缓过口气罢了。

    今天,徐将军打败了王鹏举,发财的机会终于到了!

    泰山王鹏举名不虚传,很能打,也很有钱,普通的士卒身上都带来了这么多钱,不光是钱,还有各式珍宝!难怪他的士卒这么拼命呢,明明人数少,指挥手段也稍逊一筹,却一直死战不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么,这个道理,王泽懂!

    他大叫一声,随手推开了巨盾,抬脚就要往前冲,结果却被张潇一把拽住了。

    “王泽,你要做什么?将军还没下令,敌人可能是诈败,你不怕死了吗?”

    “什么诈败?张令君,你别当俺是粗人,就什么都不懂!”

    王泽死命的挣扎着,大叫大嚷:“俺打了这么多年仗,有啥不懂的?这些人扔钱出来,是为了保命的!不扔钱,他们一个都活不了!泰山军有钱,他们一个月的军饷,顶咱们半年的,从不拖欠,战时还有双份!不单是泰山军,全天下的豪强私兵都一样!别当俺不知道!”

    “……”看着王泽狰狞的面容,张潇一时有些语塞:“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担保这不是阴谋……”

    “饿死也是死,战死也是死,当了俘虏,给豪强当兵难道就会差了吗?你看他们用的强弩!你看他们的甲兵!放手,你放手!再不放,别怪俺不客气了!”眼见盾阵一点点崩溃,越过战线往前冲的人越来越多,最前面的人已经俯身开始捡东西了,王泽的眼红了!

    张潇绝望的叫道:“大家都是同袍,都是平等的,战利品可以等到战后再……”

    “平等个屁!老子在前线拼命,九死一生,战利品当然要先拿!”发现拉着自己的力量开始减弱,王泽大喜,猛地一挣,如愿的挣开了张潇的拉扯,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癫狂的叫喊声远远的传来。

    徐荣军的前锋彻底崩溃了,士兵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拼命的向前冲,加入了捡钱的行列,时不时的还会有人为了珍宝的归属,互相争执,甚至动起手来……乱相时起彼伏,不断在扩散着,一发不可收拾!

    战场的某个角落中,王羽眼中流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色,低声自语:“徐荣的第三个弱点,这支军队不是他的,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而且,他很穷,他的士兵也很穷……”

一四三章 故技重施

    前锋的乱相持续的扩大着,车悬阵是个圆阵,跟车轮一样,只有这样,此阵才能周而复始的轮转不休。如今,车轮仿佛撞上了巨石,从前端开始,一点点的瓦解开来,变得支离破碎,碎屑乱飞。

    任何一名有经验的武将,骤然面对这样的战局,也会惊骇不已,至少也要忧心忡忡。

    诈败这种战术,并不新鲜,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盛行一时了,经典战例不计其数。

    被反复用了这么多次,武将们还乐此不疲,说明这个战术自有其经典之处;而被用过这么多次的战术,还有人中计,也说明这个战术的实施中,有很多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因素。

    可不管怎样,这个战术的套路都是固定的,只要粗通兵法的人,对此亦了然于胸,诈败,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反击才是致命的!

    形势已然逆转,危机转到了刚刚还占尽上风的一方头上!

    这就是战争的可怕之处,同样也是其魅力所在。

    “好一个散金诈败,王鹏举此人,果然是枭雄之姿!”危机临头,徐荣的神情依旧从容自若,只有变得愈发犀利的眼神,才能让人稍稍窥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徐将军,现在是夸奖敌人的时候吗?军阵已经乱了,咱们要败了,要败了!王羽此子实在太狡诈了,他怎么就舍得,那可是金银珠宝啊!”

    胡轸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眼前这一幕,勾起了他惨痛的回忆,他之所以从一军统帅,沦落成了监军,就是因为虎牢关下那场匪夷所思的惨败。

    那一仗,成就了王羽勇武无双之名,也将他胡轸牢牢的钉在了耻辱柱上。

    今天,旧事又重演了,王羽再次施展了让人匪夷所思的诡计,这次,依然是大手笔!

    前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穿透了尘烟,撕裂了乌云,露出了太阳那张惊讶不已的脸庞。

    阳光闪耀,照在那片刚刚经历过激战,被鲜血浸透的大地上,映射出了一片耀眼的光芒,仿佛阳光照射的不是土地,而是一块巨大的金砖一般!

    胡轸想象不出,王羽到底扔了多少金银财宝在地上,但他知道,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拿到西凉去,足以晃瞎那些贪婪的豪帅们的眼睛,让他们口水直流,进而召集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这么多钱,他怎么就舍得?

    这么古怪的坏招,他怎么就想得出?

    “徐荣,你不是天下无敌么?你不是军略无双吗?快想办法啊,这一仗不能输,绝对不能输啊!”胡轸绝望的叫喊着,喊声撕心裂肺,如同饿极了的孤狼一般。

    徐荣平静的回答道:“胡将军,你不要急,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形势会好转的。”

    “会好转?难道是等前锋捡完财宝,重整队列吗?”胡轸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那些人捡东西的速度怎么那么慢?到一个地方,蹲半天也不起身?”

    “也许是另有什么诡计吧。”

    徐荣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然后话锋一转道:“可不管怎样,他总是要反击的,不然就只能借此举脱身。他要逃跑,某奈何不了他,然而,依他的性格,是不会就此退缩的,他一定会反击,他开始反击的一刻,就是战局再次逆转的契机!”

    “反击会带来转机?”胡轸一脸的茫然。

    徐荣并不解释,而是直接发令道:“胡将军,请你下令,让你的部属做好迎战的准备。”

    “某的部属?”胡轸的反应有点慢,但终究还是回过神了:“哦,某的部属都在两翼,敌人摆的是偃月阵……徐将军你的意思是……”

    “来了!”徐荣目光一凝。

    “呜……”

    连绵的鸣金声突然一滞,然后如冰河开裂,峭壁倒崩,激扬的号角声猛然响了起来,随即,战鼓声再次连绵敲响,伴随着战鼓一起的,是雷鸣般的马蹄声和冲天的战号声!

    “义之所至……”公孙越一马当先,横槊高呼。

    “生死相随!”两千幽州轻骑同声呼应,嘹亮的战号声冲天而起,压倒了战场上的一切杂音。

    “苍天可鉴……”公孙越挥槊前指,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胡轸的推测大错特错,幽燕轻生死,重义气,既然来了,就没有抛下战友独自逃生的道理!

    生死相随,决一死战!

    白马之义,苍天可鉴!

    “白马为证!”战号声达到最高峰,扫尽了满天的云彩,将万道阳光扯下了来。

    阳光万道之下,两千轻骑,全力发动!

    偃月阵的攻守转换,是从侧翼开始的,和刀盾兵的战法差不多,用盾顶住正面,然后挥刀从侧面斩击敌人。

    王羽的步卒没能在正面顶住徐荣军,但满地的金银财宝弥补了这个缺陷,徐荣的前军已经彻底散乱,中军也在瓦解之中,只有离得比较远的后军和侧翼还保持了完整的队形。

    他们离的太远了,三万大军铺开在平原上,本就是一个庞大的队列。何况,由于王羽携百姓作战的布置,在保护了王羽两翼的同时,也将战场进一步压缩,拉长了徐荣前后军的距离。

    财宝再怎么诱人,光听是没用的,总要看到了才有足够的吸引力。

    所以,徐荣认为,此战还有转机,白马义从发动反击之后,已经开始捡财宝的前军也许无法恢复秩序,但正在崩溃的中军,就会开始恢复,更远的后军,则会彻底从动摇中清醒过来。

    命,毕竟比财宝更重要。

    现在战局的关键,就在于能不能顶住从偃月阵的月牙处,迸发出来的杀机了!

    对此,徐荣早有准备,胡轸的数千骑兵,被他布置在了侧翼,与幽州军遥相对应。

    对付骑兵的最好办法,本就是用骑兵反制。

    “徐将军神机妙算。”对于徐荣的布置,胡轸本有诸多的不满。

    这种战场上,要侧翼干嘛?他麾下的骑兵都是胡人,侧翼离两边的营寨已经很接近了,那营寨里面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把胡骑放在这种地方,跟把狼和羊放在一起能有多大差别?徐荣偏偏还严令胡轸所部,不得擅自向营寨进攻。

    天知道胡轸花费了多大力气,才约束住了手下这帮胡虏。

    许诺战后让他们在阳人城里乐几天,董丞相会重重有赏,拿徐荣的威名吓唬他们,最后胡轸难得的和这些野兽讲起了道理:两翼的平民都是穷人,他们的家当一多半都扔在洛阳了,没什么油水……若不是李儒事先反复的交代过,让他临阵之时,必须遵守徐荣的命令,胡轸才不会忍这口恶气呢。

    可事到如今,胡轸发现,徐荣又说中了,他每次都是对的。只可惜,他不是西凉人,而且还总是有一些古里古怪的想法,让军师感到警惕,丞相也不喜欢。

    真是可惜了,口中赞叹之余,胡轸在心里叹了口气。

    胡轸上了马,挥舞起了马鞭,要去跟部属汇合,这时,又听得徐荣叮嘱道:“胡将军,切记不要追击,须防有诈。”

    “追击?”幽州军已经开始冲锋了,时间紧迫,胡轸无暇多问,一头雾水的被战马带走了。

    追击?这还没赢呢,怎么追击?自己的骑兵数量虽然比幽州军多,但打起来还真不好说。胡骑只是亡命凶悍,白马义从的勇气不比胡骑差,箭术和配合远在胡骑之上。

    连日来的前哨战已经验证了,在宽阔的战场上,和白马义从对战,是很艰难的任务。要不是这个战场非常狭窄,胡轸都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勇气迎战,更遑论必胜的决心了。

    不过,反过来说,若是白马义从真的故技重施,这个战场就将会成为他们的坟墓!他们根本跑不开,他们边打边撤的骑射本领也无从施展。

    “前进……全速前进!”麾下骑兵已经得到了命令,整好了队列,胡轸甩甩头,抛开那些想不通的问题,挥舞起了战刀。

    “呜……”号角声响起,胡骑嗷嗷大叫着催动了坐骑。

    对面的敌人从不正面作战,让他们吃尽了苦头,损失了不少同族兄弟,现在,他们要报仇了!

    两支骑兵相向而前,马蹄声压过了战鼓,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惊人的景象,使得那些无心旁骛,专心捡宝贝的北军士兵都抬起了头。

    万马奔腾!

    仿佛两股汹涌澎湃的波涛,起伏之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其磅礴的气势,雄浑的力量,都预示着,当两军相撞的那一刹那,爆发出的惊天力量将是何等惊人!

    “上箭……”眼见双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了百步,公孙越在马背上直起了身体,扬声高呼。骑弓的射程在五十步到八十步之间,对冲的速度太快,百步就已经是射程内了。

    “举盾……”胡轸下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命令。

    骑射,胡骑确实搞不过白马义从,若是一对一,胜负可能会参半,但是一支军队对一支军队,那胡骑就只有挨宰的份儿了。他们不懂义气,没有人性,自然无法和以义字当先的幽州军对抗。

    胡轸想的很清楚,对射打不赢,干脆就全心防御好了,就不信幽州人的肉搏能力也强的逆天!

    “风!”

    弩箭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凄厉而刺耳,但战果却是寥寥,西凉胡骑将身体死死的伏在马背上,斜举着盾牌,幽州军的队列颇长,只能采用曲射的方式,对这样的敌人,是无可奈何的。

    “杀!”胡轸大喝。

    依照他的了解,接战之前,幽州军应该还能放出两轮箭,两轮箭的杀伤有限,很快就该对方尝尝自己的厉害了。他斜举着盾牌,在心里发着狠!

    不过,料想之中的第二轮箭始终没来,胡轸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的抬起头来,透过前面十几排的骑士,他愕然看到,白马义从没有继续放箭,而且,他们已经完成了减速,正在转身撤退!

    这些家伙疯了?

    真有追击的情况出现?

    到底……是什么情况?

    胡轸傻眼了,他搞不懂,幽州人在搞什么鬼,自己这边的速度已经加到了最高,就算幽州人转身再快,骑射再强,也无法从接下来的追击中逃脱。这个战场本身,也无法给他们提供迂回的空间。

    可是,幽州人就那么转身去了,好像先前把战号喊得惊天动地的不是他们一样……自己应该怎么办?按照徐荣说的收兵?还是……“嗷呜!”还没等胡轸想明白个所以然,冲在前列的胡骑就开始嚎叫上了,敌人跑了,在这种情况下跑了,他们赢定了!

    “杀啊!”胡骑潮水般涌动着,蜂拥而前,战局脱出了胡轸的掌控。

    再下一刻,他才终于搞懂,徐荣的话是什么意思,幽州人到底在搞什么玄虚……居然,竟然,俨然,果然,所以然……“王鹏举,我日你先人!”胡轸再忍不住,高声怒吼道:“一样的招数你用两遍,你当某是猪吗!?”

一四四章 滔天巨浪

    “二将军,你说他到底是不是猪?”

    公孙越撇撇嘴,道:“他是不是猪某不知道,但某知道,他一定会跳进鹏举贤弟的陷阱,因为他的手下是一群猪!”

    “真的诶……他们真的勒马停步了,哇,后面的撞上去了……乱了,乱了,彻底乱套了!这些胡种真不是一般的蠢,他们看不出来这是诈败吗?明明已经用过一次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二爷我啊,教你个乖。”公孙越哈哈大笑,得意说道:“西方的胡虏,简称西夷,他们崇拜一种龙,那龙啊,长得跟壁虎似的……”

    “跟壁虎一样的?那也能叫龙?西夷怎么这么傻?”公孙越的几个亲卫都凑过来了,虽然还在纵马疾驰之中,可这些人的骑术都极高,跟在平地上也没多大区别。

    “都别打岔,听某说完的。”

    公孙越很不耐烦的摆摆手,继续说道:“反正就是那么个东西,很强,会咬人,还会喷火,嗯,就是这样。这种龙呢,有个癖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黄金珠宝什么的,它们最喜欢了,也不用,就是搂着睡觉,你们觉得,这玩意跟胡虏是不是一个模子的?”

    “二将军您这么一说,还真是……”

    幽州军的将士跟胡虏没少打交道,什么乌丸、鲜卑、匈奴之类的,这些胡虏确实很喜欢金银珠宝,但他们的部落里不用这些珠宝当钱,就是堆在家里好看。还有,胡虏也会杀人放火什么的,长的也挺挫……“西凉这些……”公孙越抬手朝身后指指:“也是西边来的,西夷拜的壁虎龙,就是他们,所以啊,扔这些金银珠宝给他们,他们就什么都忘了。”

    “原来如此。”众亲兵恍然大悟,纷纷赞道:“二将军,您真是博闻强记啊。”

    “咳咳,”公孙越砸吧砸吧嘴,谦虚道:“某的记性倒是不错,但这事儿啊,是鹏举贤弟说给我听的……”

    “是鹏举将军啊,难怪呢。”

    “二将军,现在咱们怎么办?”

    “诈败成功了,当然要回头干死这群猪!”公孙越不假思索的答道,紧跟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用急,再跑一会儿,告诉弟兄们,把身上的宝贝都扔光,别心疼,反正等下兜回来的时候,这些东西也都是咱们的,跑不了。”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把珍珠,依依不舍的洒了出去,回头看时,眼角还抽搐了几下,这可都是钱啊!

    “二将军,其实不单是那些胡虏啊,属下都不敢回头看,怕自己一个忍不住……”

    几个珠宝不可怕,可怕的是遍地黄金,谁看了这场面,脑子也都会发晕的,就算是白马义从这样的精兵也一样。要知道,幽州也是很穷的。

    “谁不说呢……”公孙越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天知道鹏举贤弟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又怎么舍得拿出来打仗,要是换了自己,宁可跟敌人拼命,也不会洒钱啊。

    “您说,要是有别人对咱们用这招,要怎么破?”

    “简单。”公孙越大手一挥:“告诉兄弟们,杀光敌人后,东西人人有份,大哥和某,都是讲究人,弟兄们肯定信服!行了,差不多了,传令下去,准备掉头,杀光胡种,东西人人有份!”

    “噢!”

    ……“都起来,上马,别他娘捡了!”

    “幽州人兜回来了,你们不要命了吗?”

    “东西就在这里,杀光幽州人之后,某分文不要,弟兄们人人有份!上马,上马啊!”

    “有……有没有听某说话啊,你们这帮该死的猪!”

    公孙越的主意一点都不高明,胡轸想到了同样的办法,只可惜,这招一点用都没有。

    任胡轸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用刀鞘和鞭子抽打着这群不听话的家伙,都没人理会他,顶多也就是那些被他打疼的人,会往旁边让让,示意胡将军:您是主将,这块地方可以让给您。

    其实,公孙越这招的局限性很大,只有那种真正做到生死相随的部队,才能保持彼此间的绝对信任,西凉胡骑,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洒钱诈败这招,点中了他们的死穴!只要不在同一个人身上反复使用,这招始终都会奏效,而且每次都是一发不可收拾。

    胡轸对此有着无比深刻的体会。

    胡骑们红着眼睛,互相推搡着,发了疯似的在地上摸索着,然后拼了命的把摸索到的东西往怀里揣,偶尔抬起头,看的也不是正在前方不远处再次调转马头的幽州军,而是地上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那些冲在最前排,勒马时被后面的同伴撞倒,受伤的那批人。

    胡轸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个腿都断了的家伙,挣扎着在地上爬行,捡到一块翡翠时,脸上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很显然,对此人来说,精神上的愉悦已经战胜了**的伤痛,和黄巾力士的暴走是一个道理,只是起因不尽相同……胡轸没见过黄巾力士,这场面看得他心里发毛。

    然后,他想通了,这场骑兵战已经败了,摆在了胡人的贪婪和自私,以及没脑子上。

    同样败在了幽州军的令行禁止上,敌骑毫不犹豫的洒出了怀中的珍宝,毫无保留!

    同时,最让胡轸窝火,也是最无奈的,他再一次的败在了王羽的阴谋诡计上……这小子太坏了!

    实地看过,胡轸才搞清楚,为什么前阵的士兵,一趴下就不肯起来了,原因就在于那些金银珠宝。

    泰山军洒出来的金银,不是金银锭,而是金银碎屑。这些碎屑都很小,小到地上稍有缝隙,就能钻进去的地步。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河南大地上草木繁茂,这些碎屑躲在草间石缝里,偏偏又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想摸到就难了。

    那些珠宝更坑人,尤其是珍珠。这玩意圆溜溜的,会在地上乱滚,经常会从一个兵的地盘,滚到另一个兵那里去,然后就会引发一场争执,甚至一场小规模的混战。

    反正,胡轸算是看明白了,王羽处心积虑,他扔了这么钱,肯定是要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跟这个坏蛋斗智?

    算了吧,胡轸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拨转马头,远离这帮蠢猪,不要给这帮王八蛋陪葬!

    反正还有徐荣在呢,那个倔老头肯定有办法将局面扳回来的。

    向中军处望了一眼,胡轸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了,徐荣已经将剩下的半个中军与后军整合在了一起,结合部稍微有些混乱,但不影响大局。幽州军就算彻底击溃了胡骑,也休想在严阵以待的北军面前讨了好去。

    身后再次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仿佛催命的更鼓,带来了死亡的气息。胡轸快马加鞭,加速逃离战场。

    那些捡得够多的胡骑开始起身上马,追在了他们的主将身后。

    他们不傻,也知道幽州军杀回来难以抵挡,不过,不要紧,反正捞足了钱,只要抢在其他同伴前面开溜就可以了,至于胜负……中原人的战争,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这场仗根本不应该这么打,先从两翼的大营杀起多好?这帮肉羊以为逃出洛阳,就能逃出西凉人的手心了?

    做梦!

    迟早,他们会回来的,让整个中原都在羌人的铁蹄下颤抖!

    “杀,杀!”

    幽州军在公孙越的带领下,杀回来了,人尚未到,一片箭雨已经笼罩在胡骑们的头上,将他们射得人仰马翻。

    没有秩序的部队,就是一盘散沙,在整军而战的幽州军面前,毫无抗力。

    幽州军大概是整个中原,对胡虏的态度最为强硬,仇恨也最深的军队了。和他们的主将公孙瓒一样,他们认为,只有死胡人,才是好胡人。因此,他们杀起胡虏来毫不手软!

    除了动作最快的那些胡人外,剩下的人都被笼罩在幽州军兵锋之下,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对策,外侧的人,开始向侧翼的百姓大营冲了过去,这是他们早就看好的逃生之路。

    “让开,给老子让开,你们这些该死的软脚羊!”

    不用故意做作,胡人们就释放出了足够的狰狞和血腥,入京之后的这段日子,哪个胡骑手上没沾过司隶百姓的鲜血?若不是那个该死的王鹏举,他们本来可以杀得更多,肆虐更久的!

    “还不滚,想死吗?”

    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尽管只是隔着一道薄薄的栅栏,但百姓的眼里面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打!”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打死这些胡种!”有人弯腰捡起了石块,有人从栅栏上抽出了木棒,更多的人只是捏紧了拳头!

    “就是他们杀了俺爹,俺要报仇!”

    “他们祸害了喜儿,喜儿死的好惨!”

    “娘啊!看孩儿给您报仇!”

    嘈杂的呼声化成了巨大的声浪,坚定而狂热的凝聚在一起,万人共一呼,响彻了整个大平原:“报仇!”

    自中平六年七月,董卓带兵入京开始,西凉羌骑在洛阳犯下了无数血案,罪恶滔天。

    身在洛阳者,谁家没有亲朋好友惨遭毒手?

    面对西凉大军,百姓敢怒不敢言,但眼前的胡虏正被王将军的铁骑追杀,有何威风可言?

    在儒家还没有彻底统治中原的时代,在崇尚虽远必诛大汉朝,即便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依旧不是绵羊!

一四五章 凤凰涅盘

    李逸风,即为张邈出使的那个校尉,他受到的震撼是最大的。

    他亲眼见证过徐荣的两场战役,这两场战役的前半部分是相同的,不过,从己方开始败退的那一刻起,形势就迥然而异了。

    在胡骑逃亡引发的惊变之前,他说不清哪一方更占优势。

    当时,战场的形势很诡异,徐荣的军队分成了三个部分,中前军的一万多人陷入了大乱,右翼的骑兵在幽州军犀利的攻势下覆亡在即,后军却重整了队列。

    看起来泰山军一方似乎有机会获胜,但两次见证过徐荣的军略后,李校尉却不敢这么肯定。后军还是前军,在徐荣手里,都不会有太大差别,当初他能凭一万多兵马战胜兖州联军,现在也有可能凭后军的万余人力挽乾坤。

    而且,前军的混乱也只是一时的,随着财宝的减少,前军将士会慢慢恢复理智,然后重新归属于徐荣的统帅之下。

    反观泰山军这边。

    此刻,那位指挥能力很强的于校尉正在整军,他的手段很高超,溃退中的败军已经有了重整旗鼓的架势。不过,他能不能在敌军之前恢复秩序,还在未知之数。

    想想也是,如果人人都能在短时间内,让溃退的军队重整旗鼓,那韩信也不会被称为军神了。这种战术动作,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能决定胜负的,只有幽州军。

    他们的任务极其艰巨,要在击溃西凉骑兵后,顺势击溃徐荣的后军。以徐荣的本领,这个任务的难度比于校尉重整旗鼓更高。

    徐荣整队的速度太快了,别说幽州军被西凉胡骑耽误了一阵子,就算没受任何阻碍,就那么直冲过去,胜负也在两可之间。

    所以,败局似乎已经无法挽回了。

    唯一的指望,就是不知去向的王将军,会不会还有其他奇谋。

    洒金诈败这招,算是让李校尉大开了眼界,他比公孙越了解的情报更多点,他知道王羽很有钱,王匡之所以得罪了那么多人,就是因为他在河内的横征暴敛。

    也正是因为这笔钱,袁绍才和王家翻了脸,本来其他人都以为王羽会用这笔钱招兵买马,谁知道,他竟然一直留到了现在,一口气全扔出来了。

    能想出这种奇谋的人,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就认输了,说句市侩点的话,这么多钱都花出去了,总得收回成本吧?

    然而,任李校尉再怎么想,他也没想到,王羽的后手是这个,在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因王羽的深谋远虑而起的恐惧之外,就剩下震撼了。

    天意民心,是天地之间最伟大的力量!

    在这股恢弘庞大的力量面前,一切妖魔鬼怪都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没错,就是粉身碎骨!

    最先越过栅栏的几个胡骑首当其冲,还等他们没回过神,想明白到底为什么绵羊变成了怒吼着的虎豹,就已经被飞过来的石头砸晕了。

    随后,像是捣年糕似的,数以十计的木棒,争先恐后的捣在了他们身上,鲜血飞溅,骨断筋折!

    毫不避讳飞溅出来的鲜血,数以百计的手搭在这些半死不活的胡人身上……“杀胡虏!”

    “报仇!”

    轰天般的呐喊声中,尸体四分五裂!

    像是破堤的洪水一般,人潮冲出了营地,仿佛洪荒时代那场洪水再现,又仿佛不周山坍塌,天崩地陷的那一幕重演。

    看到此幕的人,无不心神震颤。

    正在追杀胡骑的幽州军都骇然止步,飞快的调转马头,避开了这股洪流;眼中只有财宝的前军将士,此刻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骇然回望;胡轸以及跟在他身边的胡骑则是魂飞魄散,拼命抽打着战马,生怕也步了同伴们的后尘;相对这股洪流,徐荣的军阵仿若一叶扁舟,在滔天巨浪之下,岌岌可危!

    “王将军竟然已经谋算到了这个地步吗?”良久,李校尉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从胸中吐出了一口气来。

    胜局已定。

    徐荣放弃一捏就碎的两翼不攻,显然是无法罔顾百姓的安危,这样的人,会对百姓展开杀戮吗?但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民众却管不了那么多,右翼的人潮冲破了栅栏,左翼的人群也在骚动,零零散散的,已经有人越过栅栏,走向徐荣的军阵了。

    一旦被人潮卷进去,徐荣就算真是军神转世,他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这不是赢定了么?

    除非……徐荣背弃自己的信念,对百姓动手,可即便是那样,泰山军的胜算也很大。

    这种奇谋简直……“不,这不是王将军的计谋,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个意外。”

    “啊?”李村讶然转头,发现说话的是那个胖幕僚,没记错的话,王将军非常器重此人。

    “你不懂?呵呵,无妨,我说给你听听好了……”贾诩笑笑,语气有些幽远,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他总是以为自己是个枭雄,很多人也这么认为,其实啊,他离枭雄还远着呢,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毛孩子。”

    “文……文和先生?”李校尉的下巴都要掉了,有幕僚会这么说自己的主公么?

    贾诩自顾自说道:“他从洛阳城救了几十万人出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那些人都记忆犹新,以他的口才,想煽动这些人帮他冲阵又有何难?要知道,他在河东已经干过一次了……又何必搞现在这种劳而无功的计谋?”

    “劳而无功?”

    “也不能说劳而无功,否则,我事先就提醒他了,不过,他的计划里,是没这个的,那个自大的小子……”

    贾诩的语速突然变得极快:“总以为自己是战神,总以为自己能只手逆转乾坤……眼前这位可是徐公卿!打败了孙文台,曹孟德这等宿将的徐公卿!哪有那么简单就能打得赢?嘿嘿,幕僚么,总是要为主公拾遗补缺的。”

    说着,他又笑了,笑容中满是狡黠之意。

    “先生你……”

    “你别说出去啊,第一个喊打喊报仇的人,是我安排的。”

    李逸风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名震天下的王将军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能跟徐荣战得有声有色的于校尉,就已经很让人难以想象了;眼前的这个胖子,这个胖子……还是人吗?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他的智谋是何等的逆天啊!又是何等的毒辣啊!

    老天爷,王将军手下好像还有两个很受器重的部将,那二位还没出手,不过,从眼前所见就可以推测出,那两个人也不是寻常人物了。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才打到一半?

    李逸风自己把自己给吓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像个木桩一样,完全没注意,让他震惊的二人对了一个眼色。

    于禁有些疑惑,他先前已经有所猜测了,他怀疑那个驱民攻徐荣的计策不是出于王羽之手,那不合他的风格,倒像是贾胖子的风格。

    可两个当事人都不说,他也不是多事的人,可谁想到贾诩却突然对一个外人说起此事。

    别说出去?看那个校尉的脸色,他怎么可能不说?张邈问起,他能不回答么?

    贾诩报之以微笑,却不打算解释。

    如果他跟王羽保持从前的状态,自然不好出头,平白担个心狠手辣的名头,以后怎么换老板啊?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么,毒辣阴狠的名头,还是自己担了的好,免得影响主公的光辉形象。

    主公的形象越伟光正,大业就越容易开展,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就有了保障,担点骂名算啥?只是,这些门道却不好向别人解释,以免被误解成邀功。

    反正,以那个小主公的聪明劲,迟早会领悟出自己的良苦用心的,到时候,回报至少也是双倍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赢得此战。

    有了自己的推波助澜,这件事已经不是很难了,接下来,就看小主公的发挥了。

    ……“汉升,这的确不是某的计谋,这几天你都跟某在一起,某若是有所安排,你也应该听到不是?再说,此计也奈何不了徐荣,倒是给你我打了掩护……说起来,这事确实有点怪,好像确实有个幕后黑手的样子,难道……”

    “奈何不了徐荣,将军,此话怎讲?”

    “你看。”王羽抬手一指,黄忠循声看去,徐荣的中军,一杆黑色汉字大旗正迎风飘扬,猎猎生威。

    一时间,他心神微微激荡起来,耳边传来了王羽低沉有力的声音:“这些百姓是洛阳的居民,不是黄巾军,他们对这杆旗帜没有仇恨,其实,就算是黄巾,他们对这杆旗帜的仇恨也不是那么深的。统帅汉军的既然是徐公卿,就没有道理会眼睁睁的看着民众冲过来,而束手无策。”

    “那么……”黄忠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同样是万人齐声发出的呼喊。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这是让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战号,从汉武时代开始,贯穿了整个大汉朝四百年的历史!

    北军,又名御林军!

    他们是大汉朝的第一强兵,曾经横扫大漠,煊赫西域,将汉人不可辱的理念,挥洒四方,一直传递到了两千年以后。

    愤怒中的民众迟疑的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着那杆战旗,乱世的折磨,让他们几乎忘记了这支强兵,但灵魂中的记忆,却不可磨灭!

    “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如同光辉岁月的再现,如同中兴盛世的重临,民众彻底停下了脚步,年长者脸上已是涕泪纵横。

    “主公……”黄忠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挣扎,甚至还有一丝祈求的神色。

    王羽神情坚毅,丝毫没有因为黄忠换了称呼而来的欣喜,他沉声说道:“不,汉升,我们不是要摧毁这支强兵,而是要让它在我的手里,如同凤凰一般,涅槃重生!这才是对大汉朝曾经的英雄们,对大汉朝曾经的辉煌,最高的敬意!”

一四六章 致命杀机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战号声越来越响亮,仿佛天地初开之时,巨人盘古的大吼一般。

    天地之间,被这股激愤昂扬之气给填满了,不由自主的用风声相和,一起歌颂着传说中汉军英豪,一起回忆着那些永不磨灭的岁月。

    汉军雄武,威播四疆,壮哉羽林,汉家儿郎!

    王泽扔掉了手中的翡翠,任由那块价值千金的珍宝跌落尘埃。这东西是他打倒了三个同袍,好容易才抢到手的,结果拿到手的欢喜劲还没过去,就再次失去了这件宝贝。

    不过他不后悔,或者说他根本没察觉这些,他的胸口里像是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进去,又或者是有人在里面生了一把火,使得他满腔的热血都沸腾起来,直欲破胸而出。

    御林……这个词离他并不遥远,因为他就是其中一员,他也曾为了加入这支集万般荣耀于一身的军队而欣喜欲狂过;他也曾充满自豪和憧憬的,听前辈讲述着那些辉煌而灿烂的岁月;为了保家卫国的信念而努力拼搏过。

    但是,残酷的现实,和无情的岁月,抹去了这些荣耀,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终日只为了军饷能不能按时足量的发放,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而忧心忡忡。

    荣誉?

    那是什么?

    然而,此刻,万人共一呼的战号声,唤起了他心底的记忆,一股莫名的激动,突然让他颤栗起来。

    莫名的,他伸出手,看着那个被他一拳打倒在地的同袍,后者欣然伸出手,与他紧紧的握在一起,两人谁也没有再看地上的翡翠,亦或其他珍宝。

    相视一笑中,仇怨顿消,胸中喷薄欲出的那股激昂之气,终于不约而同的爆发出来。

    “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他忘情的呼喊着,用尽全身的力气,那杆看得熟的不能再熟的战旗,突然变得生动起来,烈烈招展的起伏中,像是在向他和他千万个同袍诉说着什么。

    开始还是在齐声高呼战号,到得后来,几乎整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加入了呼喊,喊的内容也渐渐有了变化。

    “我们为何而战?”王泽看到,张潇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战场中央,站在一个小丘上,挥舞着拳头,向周围的将士呐喊着问道。

    “大汉!大汉!”王泽本想上前去道个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呼喝声。

    “我们汉家儿郎……”

    “威武!威武!”不止他一个,周围的人个个如此,狂热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

    “我们面对的敌人是……”

    “叛逆!天下共讨之!”

    前军的队列开始恢复,士兵们在身边最近的地方拾起了武器,按照日常操练的那样,寻找同袍,寻找自己的位置,士气比开战前还要高出百倍。

    没人会怀疑,陷入狂热中的他们,可以将十倍百倍于己的敌人撕得粉碎。因为,他们的前辈就是这么干的!

    “文,文和先生,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你快想想办法啊!”李村被吓坏了,他感觉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一波三折?

    不,这不是波折,根本就是逆转,逆转,再逆转!

    贾诩说民众起不到作用时,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的,等到北军的战号声一起,百姓停步,他才恍然大悟,对贾诩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然而,之后的演变就有点吓人了,北军士气高涨,高涨到已经爆棚,这仗还怎么打?

    于校尉已经整好了队伍?没用!先前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

    幽州军的位置在敌军侧翼?也没用!冲阵的话,他们只会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块铁板!

    还有开战以来一直没出现的徐校尉?他手底下顶多几百兵马,又能做些什么?

    至于从溃退开始就不见踪影的王将军……李校尉很怀疑,这位王将军不是跑了吧?不然他扔下大军,干嘛去了呢?

    现在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这位智谋逆天的贾先生身上了。

    摸摸下巴,贾诩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主公的了。”

    “可是,可是……”

    “物极必反,适才民众要是冲进去了,北军就崩溃了,结果他们停下了,看在无知者眼里,这就是奇迹。”贾诩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家主公,就是个擅长制造奇迹的人。李校尉,你要是实在想做点什么才安心,那就闭上眼睛祈祷吧。”

    “……”李村彻底说不出话了。

    祈祷,祈祷有用的话,还要兵马干嘛?

    其实,如果他看到徐荣的脸色,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将军……”几个亲卫都是一脸担忧的望着主将,哪怕是以他们对自家主将的熟悉,也从未见过徐荣露出这般凝重的神色。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形势大好,民众恢复了理智,正在离开战场,返回营地,己方的军队士气如虹,只待一举击破敌军了。

    至于胡轸和他那些胡骑?被灭了更好,这些祸害早就该死的干干净净了!

    可是,主帅到底在担心什么?竟然露出了这种神色?

    “不应该是这样……”徐荣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只知道,王羽的计谋,不该是这样半途而废的手段。

    当初他在洛阳,明明事不可为,可最终还是搞得翻天覆地,现在这样……如果说是百姓攻击胡骑是个意外,那么依照对方的行事风格,若有什么后着,应该趁势发动才对。此人有底线,但绝对不迂腐,否则他就不会这么布阵!

    刚才没发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对方怕局势失去控制,彻底将百姓卷入战争;要么就是刚才的时机不对,或者王羽还没准备好。

    到底是什么?能让王羽扭转现在这样的战局?

    徐荣觉得一股浓浓危机感扑面而来,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对方肯定还有杀招没用,因为对方是那个王鹏举!若是当真事不可为,他肯定会抽身而退,来个以退为进。

    那一招,在徐荣的意料之中,但他也没什么应对的办法。

    如果王羽就这么跑了,这里的十数万百姓就会成为巨大的包袱,无论是将他们迁回洛阳,还是设法安置,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资源。

    这个包袱有可能将自己压垮,不过,代价是沉重的,至少也会付出几万人的生命!

    徐荣很庆幸王羽是个有底线的人,不像他最初预想的那样残暴,同时,这个认知也加深了他的危机感。

    有杀招,一定有!

    可到底是什么?

    徐荣紧张的思考着,脑海如倒映星空的湖面,将战场上的各种因素丝毫不差的映在其中,反复碰撞着,试着找出一条清晰线索,或者哪怕是一点点的征兆。

    终于,他发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远眺敌阵,急问道:“泰山军的军旗呢?”

    “啊?回禀将军,那旗不是……”亲卫们都愣住了,远方于禁已经彻底收拾好了溃兵,恢复了旌旗如林的姿态。

    “不是那些旗!”徐荣的语声更加急促,甚至前所未有的带了一丝焦虑的味道:“是汉军旗!前军有夺旗的战报吗?”

    “……没有。”亲卫们回望身后,又远眺敌阵,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己方士气如虹,似乎跟对方没竖汉字旗有关,若是对方也竖着同样的旗帜,同袍们在军阵中的鼓舞就不会这么顺利,难道说……“快!敌人已经潜伏到了我军阵中……”徐荣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所在!

    毫无疑问,面对强敌,王鹏举再次使出了自己的绝招……借着刚刚百姓的掩护,他潜入了军中,说不定还换上了北军的服饰,他的目标……擒贼先擒王,他要来直取中军!

    而且,第一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将旗!

    “加派人手,守卫将旗!”徐荣的亲卫应声而动,对这位战无不胜的统帅,他们的心里只有敬重和崇拜,不问理由,首先执行命令,这就是他们的作风。

    “被发现了么?”王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然后,他提起了手中的长槊,冲着身后点点头:“汉升,拜托了。”

    “主公放心!”黄忠从背后取下了大弓,这是灵帝宝库中最好的一把弓,现在,这把宝弓重见天日,并且掌握在了最适合它的人手中,它要履行自己的第一件使命,有些残酷的使命!

    另外十名亲卫默默的提起了低垂的武器。

    徐荣的命令已发,中军正陷入了极度紧张的气氛,王羽等人的举动在第一时间引起了周围的注意力。

    一个军侯往这边走来,其他人注视着这个方向,还有人交头接耳的交谈着,纷纷摇头,脸上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徐荣的兵马是一支杂拼起来的军队,不认识的同袍很常见,没有人会大惊小怪,不过,若是有人突然在中军扬起了兵器,那就没法不引起怀疑了。

    徐荣的视线终于转了过来,与王羽犀利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并且看到了让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一个英武的少年,手持长槊,身后一个壮汉正拉满了雕弓,锋利的箭矢在阳光下散发着无尽的寒芒,指向处,正是那杆黑色的大旗!

    徐荣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他猛地抬起了手,指向王羽,不,他指的是王羽身后的黄忠,张口欲呼!

    亲卫们注意到了主帅的动作,纷纷拔刀挺枪,就要上前;其他士兵也都张开了嘴,想要用惊呼将心中的惊讶宣泄出来;时间像是停滞住了一般,只有那柄雕弓的行动不受妨碍!

    弓满!

    弦松!

    箭离弦!

    强劲的箭矢划出了一道光弧,仿佛跨越了时间一般,起于雕弓之上,终结于旗杆正中!

    狂风起!

    将旗倒!

    天下闻名的二人,于焉相会。

一四七章 一线之间

    战场上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冲天般的战号声,战马奔腾的轰鸣声,战鼓声,牛角号声,全部消失了,归于一片沉寂。

    洛阳军军阵正中,那杆仿佛从远古时代便一直屹立至今,恍若永远不会倒下的大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缓缓倾倒,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悲伤,落入尘埃,激起了满天烟尘!

    尘土像是受惊的鸟群一般乍然飞起,飞到空中后,才缓过了神,静静的看着抢了自己地盘的那个不速之客,没有愤怒,只有哀伤,仿佛在哀悼一个时代的消逝。

    “呜……”嘹亮的号角声在远方响起,充斥在天地之间。

    惊动了正被惊愕与哀恸之中的人们,当他们骇然回首时,正见一面大旗正冉冉升起,在当空红日的映射下,发出了万道光芒!

    “国贼西来,祸乱京师,汉军威武,奉旨讨逆!”

    泰山军的军阵彻底恢复了,不过,阵型却有了变化,攻守兼备的弯月已经消失,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锋芒!

    突击阵势,锋矢阵!

    形势,再次逆转。

    在于禁的指挥下,锋矢阵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发动突击,士气的消长,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己方的优势也还有进一步扩大的余地。

    数千人的呼喊,怎么比得上万人的?

    上万人的呼喊,又岂能比得过十万人的?

    两翼营地的百姓沸腾起来,他们不由自主的加入了呐喊的行列。

    祸乱京师的西贼,是所有人的噩梦,如果真的还有救星,除了眼前这支军队,这支由泰山英雄指挥的军队之外,还能是谁呢?

    “汉军威武,奉旨讨逆!”

    四面汉歌,逆转就在一瞬间,关键就是那杆大旗!

    “王鹏举!”徐荣发出了开战以来,甚至出道以来最高亢的怒喝。

    “徐公卿!你还不降吗?”王羽抬起长槊前指,他没有急着动手。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更愿意来个擒贼先擒王,然后再放倒大旗,全面进攻。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外围的阵势在百姓的冲击下,显得有些松散,露出了一些本来没有的破绽,但中军附近却没有丝毫破绽,想要接近徐荣,就只能硬杀过去。

    黄忠的箭术再强,也不可能隔着人墙射中徐荣,所以,他只能先解决大旗,然后再想办法解决徐荣。

    后方不需要他担心,于禁的指挥才能,加上贾诩洞彻人心的造势本领,眼下的形势是顺理成章的。

    外围形势占优,己身旁边却是以寡敌众,王羽干嘛要着急动手?

    “降?降你这个祸乱天下的野心家?做梦!”事出突然,但徐荣对眼下的形势也有着明晰的判断。

    胜负,就在一线之间,比的就是哪边更快!

    前军能重整队列,靠的本来就只有士气,眼下氛围上已是四面楚歌,形势上也是被泰山军和幽州军两面包夹,肯定是无法挽救了。

    当然,幽州军应该不会攻击前军,他们不会想不到后军才是威胁,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在前军彻底崩溃,或者应该说是泰山军越过前军之前,擒杀王羽!

    他潜行到这里,固然鼓舞了泰山军的士气,同时也把他自己暴露在自己的兵锋之下!

    徐荣明白,王羽此举不仅仅是逞能冲动,他看穿了己方的最大弱点,就是自己这个指挥者。王羽出现在中军,自己的命令就无法顺利传达出去,没有自己的指挥,又失了将旗,这支军队就是一盘散沙。

    现在要比的就是谁的动作更快!

    徐荣挥手断喝:“杀!”

    “杀!”周围的士兵红着眼睛冲了上去。

    其他部队离得远,不知道军旗倾覆的原因,所以心神受到了震慑。如果只是远观,适才旗倒旗升的情景,确实像是冥冥中的某种力量,为世人指明顺逆的归属。

    董贼是不是国贼?

    勤王讨贼有没有错?

    洛阳军是为谁而战?

    深层次的原因无从思考,但表面的原因,加上眼前所见的情景,就足以让洛阳军将士的士气崩溃了。

    当然,这只是对远处的兵将来说,对中军附近这些人而言,被敌人潜到了主将的中军,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箭射倒了将旗,这是莫大的耻辱,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涌上各人心头的,尽是熊熊的怒火!

    如果不能将眼前的敌人挫骨扬灰,这股烈火就无法熄灭!

    “要战?那便战吧!”王羽仰天长啸,不退反进,横槊杀向了徐荣。

    形势已经逆转,可面对徐荣这种敌人,在对方完全失去指挥能力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鼓舞士气,整顿队列,以摆脱逆境?对普通武将来说,这可能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对那些真正的统帅而言,这不算什么。

    当年韩信在齐地背水一战的时候,不就是上演了一遭溃军反扑,反败为胜的好戏吗?

    所以,王羽必须亲自走这一趟,在彻底获得胜利之前,就算不能擒杀徐荣,也要死死的缠住对方,让对方无法指挥全军。

    出奇方能制胜,这就是王羽的奇谋。

    亲卫中分出了两名,紧紧的跟在王羽的身后,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替王羽护住侧后,以免遭到暗算或围攻。其余八人结成了一个圆阵,将持弓的黄忠护在中心,跟在了王羽身后。

    如果用后世的特种小队分工来说,王羽就是尖刀,而黄忠则是强力狙击手,一近一远,哪怕只是个十二人的小队,也能给敌人造成足够大的威胁。

    灵帝宝库中的宝槊,无论选材还是做工,都极其精良,尤其是在被王羽灌注了全身之力,瞬间爆发出来的时候,横扫千军如卷席也就不是传说了。

    平直的槊杆被巨大的惯性拗成了圆弧状,只有亲手打造这杆宝槊的名匠,才能准确的衡量出,其中到底蕴含了何等巨大的力量。

    槊杆不是精钢所铸,但最上等的拓木,经过三年以上的反复泡制,其坚韧程度并不在精钢之下。这一点很容易验证,只要用刀斩上槊杆,就会听到金铁碰撞之声。

    这样的槊杆,比起精钢来说,更多了几分韧性,威力更强!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刀盾兵,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们的进攻,完全是照着训练操典做的,将整个身体都藏在盾牌后面,用全身的力量顶着盾牌,他们不指望自己有本事拿下天下无敌的王鹏举,他们想的,只是尽量缠住对方,哪怕一招也好,从而给紧随而来的同袍们营造出战机。

    然而,当他们听到破空而来的呼啸声时,当他们的整个身体都感觉到了,与呼啸声几乎同时到来的巨大力量时,他们发现,自己错了,能被世人成为勇武无双的人,自有其道理所在!

    “嘭!”

    一声如击重革的沉闷声响!

    两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两名悍卒被王羽以一式横扫千军,直接扫得飞退数丈,狂喷着鲜血,撞在了其后蜂拥而来的人群之中。

    如同下山的猛虎,王羽直入敌阵,一柄长槊像是分身万千,化成万道寒芒,漫天飞舞。

    白马义从的老兵说的没错,这种拥有多种攻击方式的重兵器,比长枪更适合王羽的战斗方式,挥舞起这把得自灵帝宝库的宝槊时,王羽如虎添翼。

    “啊!”

    同时,人群后面,也发出了几声惨叫,几名弓箭手惨呼着扔掉了手中的弓箭,捂着心口或喉咙,颓然而倒。

    黄忠比狙击手更强,他的连珠箭可以集中射击一个目标,也可以分取多个目标。他的首要目标,是那些弓弩手,以寡敌众,远程攻击是最大的威胁之一。

    王羽的小队虽然人少,但作为主力的二人却都是当世的顶尖人物,远近结合,又岂是随便百十个兵卒就能阻挡的?

    势如破竹一般,王羽迅速拉近着和徐荣之间的距离。

    “将军,退一退吧,这里太危险了。”徐荣身边的亲卫尽皆变色。

    他们经历过许多场大战,也见识过诸多勇将,都不是胆怯之人,同样,他们也听说过王羽的名声,但王羽的恐怖,依然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外。

    光是王羽一人,还不足为惧,这里是北军中军,一人之力再怎么勇猛,最终也会被人海淹没。然而,有了那个恐怖的弓箭手之助,王羽的威胁至少翻了两倍!

    要知道,军旗的旗杆都是有碗口粗的硬木所制,想要将那杆大旗升起来,没有十几个人的协力,都无法做到。

    结果……一箭断旗!

    那个弓箭手的实力可怕到了极点。

    他的箭术不仅仅是威力强,而且射速也快,像是不需要瞄准,也像是可以有身外化身,在短短的数息之间,那柄强弓送出的死亡之风,已经夺取了十数人的性命!

    太危险了。

    “退?往哪里退?”徐荣冷声喝道:“左右听令,结阵迎敌!打旗号,将中军的情况通告全军!”

    “……喏!”众亲卫略一迟疑,最终还是听命而去。很显然,将军已经彻底放弃了前军,准备单以后军迎战了。

    中军遇袭的消息对军队士气也是重大打击,可怎么也比天意所向强,至少后军的将士能够鼓足勇气作战了。

    这是最后一搏,没错,就是一场赌博。

    是失去了指挥的后军在王羽授首之前,挡住泰山军的攻势?

    还是远在大军分出胜负之前,王羽就拿下了徐荣?

    又或是在中军的激战结束之前,泰山军就彻底击溃了洛阳军全军?

    包括王羽和徐荣在内,没人知道答案,胜负只在一线之间。双方能做的,就将所有的底牌尽数推上台面,奋战到最后一刻!

    第一个活动起来的重要筹码……是幽州军!

一四八章 最后一着

    “冲阵,冲阵!”

    公孙越纵声狂吼,手中弓槊相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以骑射打击敌人,击溃敌人的士气后,再发动全军追杀,这才是幽州轻骑最擅长的战术。不过,若是有人以为幽州人只会这个,那就大错特错了。

    骑射战术奏效太慢,同样无法适用于所有的战局,对豪壮的幽燕男儿来说,一往无前的纵马冲阵,才是最符合他们性情的战法!

    “鹏举将军正在奋战,咱们不能落后,敌人的士气已经崩溃,冲,跟着某冲!”

    “跟着二将军!”

    “杀!”

    主将的奋迅,彻底激励了幽州军的血性,他们扬声狂呼,纵马奔腾。

    马蹄声的频率超过了密集的战鼓声,饶是泰山军的鼓手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让鼓声跟上幽州轻骑的节奏。

    烟尘高气,盖过了升至中天的红日。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疾驰之中,义从们的松散阵型,变成了一个密集的鱼鳞阵。

    前几排的骑士平端起了马槊,后面的将士射出了最后两轮箭之后,拔出了战刀!

    冲阵!

    冲阵!

    洛阳军被幽州人的决绝吓呆了,没有了及时的军令,他们心里空荡荡的,一点底气都没有,拿什么来抵挡这么恐怖的冲锋?

    就在这时,中军终于传出了命令,这次的命令不是以旗号的方式传来的,而是由千百人的呐喊声汇聚而成。

    “中军遭到突袭,保卫将军!”

    彷徨中的北军将士心中忽然一动,像是抓到了点什么。

    将旗的倾覆,以及敌人的呐喊,动摇了他们的信念,出生入死,到底为何而战?

    为了董卓?

    笑话!就算无视大义,也没人会对这个克扣自己军饷,伤害自己家人的丞相表示敬意。

    为了天子?

    哪个天子?去年被废,年初被鸩杀的少帝?还是被赶出南宫,只能当个傀儡的那位天子?保护他们的话,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回洛阳才对!

    为了保卫朝廷?

    朝廷控制在董卓手里面,对董卓的倒行逆施,朝廷何尝起到应该有的作用?

    除了数得出名字的那几位直臣之外,有几个人敢以生命为赌注,尽到自己的职责?

    公卿们只知自保,纵然有些算计,也不是为了尽快将洛阳军民从苦难中拯救出来,而是为了从董卓手里夺回权柄!

    御林军的战号唤起了士兵们的信念,旋即又被摧毁,他们已经没有战意了。面对幽州军势若奔雷的冲阵,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中军传来的呼喊声终于将他们唤醒了,保卫将军,在徐将军的指引下,继续获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这就是自己这些人的使命!

    矛戈再次林立而起,面对奔腾而来的铁骑,北军将士发出了不屈的怒吼!

    “保卫将军!”

    “死战到底!”

    公孙越有些意外,但他已经没有思考的余裕了。

    战马在狂奔,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只等着任意撞击着一切可以碰得到的东西,摧枯拉朽一般,毁去一切挡住自己前进的障碍。即便他是主将,也阻挡不了这股奔流,只能让这股奔流更加猛烈的倾泻出来。

    “杀……”

    幽州军齐声狂吼,一个个象下山饿虎一般,带着满天的烟尘,卷入了洛阳军的军阵之中。

    两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最先将冲击的力量释放出来的,是骑兵的马槊,和步兵的长矛。

    马槊占了优势。

    长矛更长,但步兵是被动的,他们没有闪避的余地,更没有选择对手的权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没能及时竖起盾阵,只能和骑兵面对面的搏斗。

    所以,只能期待对方自己撞上来,或者自己被对方的马槊挑飞。

    势如破竹!

    洛阳军的军阵瞬间就被打弯了,随着骑兵冲的越来越快,弯曲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力,崩溃了。

    “杀,杀!”

    战马上的士兵挥舞着战刀,长槊,任意劈砍挑杀,忙碌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队伍中间的弓箭手则将一支支犀利无比的长箭往四周射出,面对密集的人群,每箭都能夺去一条无辜的生命。

    血肉模糊的战场上,生命成了最卑贱的东西,随时随刻的大量消逝着。

    “赢了!保持势头,直取中军!”凭着多年的征战经验,公孙越下意识的做出了判断。

    “结阵,结阵!”不过,洛阳军还没有放弃,尽管失去了徐荣的指挥,阵列也已经崩溃,但战场上却无处不在的回荡着这样的号令声。

    “现在还想结阵?”公孙越冷笑着,想要指挥骑兵开始冲荡,彻底瓦解对方的斗志。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那些号令声发挥了作用,被冲乱的士兵们本能的向号令传出的方向集中过去,在公孙越惊愕的注视下,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型方阵。

    “怎么可能……”打了这么多年仗,公孙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但事情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在他眼前发生了。

    这些小方阵不足以挡住幽州轻骑的全力冲击,但幽州轻骑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最猛烈的势头,去冲垮每一个方阵,他们势若破竹的势头不可避免的被延滞住了。

    直取中军的计划,成了泡影。

    “难怪鹏举贤弟一直说,不到徐荣彻底倒下的一刻,就始终无法确保胜利,世间还真有这种事啊……”

    王羽没有听到公孙越的感叹,但他也有着同样的共鸣。

    “居然打到这样还不肯放弃,真是个倔老头。”抬脚踹翻一名刀盾手,手中长槊一挑一刺,连消带打的干掉了一名长枪兵,王羽抬头看去,只见徐荣的眼神依旧坚毅,毫不动摇。

    “主公言之差异,胜负尚未分明,休说是徐公卿,就算是某,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轻言放弃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倔老头的声音。

    徐荣的亲卫加入战团后,王羽的突击势头迅速被遏制住了。

    这些亲卫的身手倒不是特别高,但他们结成的阵势非常坚韧,即便是王羽和黄忠合力,也冲突不破,无论多强的力量打上去,都像是打在丝网上一样,能将其压迫得后退,却无法击垮。

    以寡敌众的要诀,就是不能停留,否则就会陷入包围之中。

    王羽先前正是这么做的,以他的爆发力和黄忠的箭术开路,形成了难以阻挡的势头、现在势头被遏制住了,他们就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苦战之中。

    “拿不下徐荣也无妨,反正他是无法指挥全军了。”王羽苦中作乐道。

    “难说……”黄忠摇摇头,他的右臂已经开始发酸了,不得不换了左臂来开弓。

    膂力再怎么强,连续开弓近百次也是极大的负担。他不知道王羽还能坚持多久,但等到他气力耗尽,只能加入肉搏的时候,这个突击小队离覆亡也就不远了。

    实际上,他能不能撑到气力耗尽的那一刻都难说,十个亲卫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个个舍生忘死,但激战之下,他们的减员也很快,十个人只剩下四个了,很快就维持不住防卫圈了。

    王羽用肩膀撞开一根刺向黄忠的长矛,横槊将对方扫飞出去,口中大笑道:“不要紧,我们还有最后的杀手锏呢,公明应该已经发动了。”

    “隔着近两万人的前军?”黄忠在弓弦上连拨两下,射倒了两名正在瞄准的弩手,苦笑一声道。他可以左右开弓,不过连珠箭的技巧却只能使到这个地步了。

    幽州军不能建功,山穷水尽,就在眼前。

    “当然,他可是徐晃,长驱直入的徐公明!”王羽放声长啸,手中长槊风车般旋转着,挡者披靡,将周围清出了一块空地。

    “泰山王鹏举,果然勇不可挡……不过,他也是强弩之末了。”徐荣身边还有最后几个亲卫,这位名将并不以武艺见长,若不是这些亲卫防卫得力,说不定他已经死在黄忠的冷箭之下了。

    徐荣默不作声。

    “……将军?”亲卫迟疑问道。

    “某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敌人还有什么招数尚未可知,如果有足够分量的杀手锏,那么……”徐荣长叹一声。

    中军围攻王羽不下,外围的兵马缠住了幽州军,前军败局已定,但也阻挡住了泰山军主力的前进道路。

    看起来似乎很有利,但王羽始终不肯突围的事实,却让他如刺在梗,徐荣知道,王羽不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他喜欢冒险,但却不会真的陷入死地,他还有杀招!

    ……“公明请战?现在就发动?”接到同袍传递来的讯息,于禁吃了一惊。

    “徐校尉的态度很坚决……”

    “他的部队可是重甲兵,而且武器也是……”于禁沉吟不决:“这里距离徐荣中军足有数里之遥,这……”

    “文则,下令吧。”贾诩插话道。

    “文和先生?”于禁迟疑着回顾贾诩,后者神色肃然,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传令,令徐校尉所部……”

    于禁终于下定了决心。

    徐荣的前军也残留了不少传令兵,大多数人没了斗志,但抵抗却依然存在。而泰山军在苦战之后溃退数里,重整旗鼓之后,体力早已消耗殆尽,现在全凭士气撑着呢,尽管摆出了全军突击的架势,却也只能缓缓推进。

    本以为幽州军能一举建功,可现在看来……也只有寄希望于徐晃了,虽然于禁不太明白主公对同袍那长驱直入的评价到底有何来由,但同袍的军略武功确实让人敬佩。

    希望他能一举建功,结束这场鏖战罢。

    “全力突击,直击徐荣中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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