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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四九章 势不可挡

    “披甲……”

    哪怕是前线打得最激烈,陷入全军溃退的窘境之时,泰山军也始终保持着一支预备队,在领军校尉徐晃发令之前,他们甚至连盔甲都没穿。

    眼睁睁的看着同袍死战,他们热血沸腾;战局不利,他们激动请战;屡次请战被拒,他们懊恼不已;奇迹发生的一刻,他们只觉身体里有一座火山在蠢蠢欲动!

    现在,出战的命令终于来了!

    士兵互相帮助着,用最快的速度穿起了盔甲,提起了沉重的兵器,然后,齐齐的看向了他们的校尉,期待着对方的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命令。

    没错,就是最后一个,这支预备队是一支非常特别的军队,他们打仗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足够了,因为他们是……“你们是谁?”士兵们等到的不是命令,而是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

    “白波?”问题勾起了回忆,有人下意识的回答道。

    “泰山军?”大多数人还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新身份。

    “勤王军……”更多的答案涌向出来。

    “是,也不是……”徐晃戴上了头盔,这样会使得士兵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也会变得很模糊,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他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将所有需要表达的意思,尽数表达出来。

    他转过身,高高的抬起了手臂,笔直的指向了正前方!

    那里,黑色的汉字大旗猎猎生威!

    “汉军,我们是汉军!”士兵们知道徐校尉要表达的意思了,队伍中响起了一阵欢呼。

    他们是白波,是造过反,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领导他们的是小天师,无所不能的小天师!

    小天师是大汉朝最忠诚的战士,也是最宽和的人。

    他不计较黄巾将士的过去,也不包庇那些为富不仁的豪强世家;他代表了大汉朝最正义的力量,他要带领自己这些人开创一个清平盛世!

    一个问题,一个动作,徐晃的阵前宣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起到的效果却无比惊人,他扬起了手中的大斧,笔直的指向敌阵,怒吼声穿透了头盔的阻挡,如同闷雷一般炸响!

    “以汉之名,某命令你们,跟随某,前进!”

    “进!”

    五百人爆发出了数千人的气势,即便没有于禁的将令,泰山军的将士们也不约而同的让出了一条通道,震惊不已的望着这支突然出现的友军。

    他们完全想象不出,这些训练时显得很笨拙的同袍,平时脾气也很和善,身材甚至有些瘦弱的同伴,怎么突然会爆发出这等惊人的杀气!

    白波军中的精锐,放到泰山、丹阳的劲卒当中,就是很不起眼。不少老卒暗地里也在抱怨,埋怨主公怎么把最精良的甲兵委于一支弱旅之手,而不是自己这些老兄弟。

    现在,他们明白了,这支所谓的弱旅,并不像他们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人畜无害,当他们全力爆发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的去路!

    “当!”目送友军前进,一个刀盾兵用手中的刀敲击起盾牌来。

    他的举动迅速感染了其他同袍,刀盾敲击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很快连成了一片。

    长矛兵、盾手用手中的长矛重重的顿在地上,连伤兵都在奋力的跺着脚,数千人制造的声响压倒了战鼓和号角声,轰鸣声惊天动地。

    “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震天的战号声中,泰山军祭出了最后的杀招。

    ……王泽死死的握着盾牌,满心都是愧疚,中军会被突袭,显然跟他和他的同袍们的举动有关,若不是他们搅乱了阵势,又怎么会……徐将军被突袭了,没了那位统帅,自己的日子会变得更好吗?不,恐怕会更糟,必须保卫徐将军,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保卫将军!”身后传来了张潇激昂的鼓舞声,王泽胸口一热,也大声叫喊了起来。

    相同的呐喊声,不停的回响着,压倒了幽州轻骑轰雷般的马蹄声,振奋着全体洛阳军的士气。

    张潇在额头上抹了一下,触手处,一片湿滑,有血也有汗,他无暇理会这些,他只是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敌军阵列。

    敌军也是强弩之末了,只要延缓他们推进的速度,就算前军崩溃,也能给后军争取足够的时间,有自己这些墨门弟子在,就算暂时失去了中军的指挥,大军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崩溃的。

    胜利,依然属于矩子,属于墨门,而不是那些罔顾天下苍生的野心家!

    这一刻,他信心十足。

    然而,下一刻……当泰山军的阵列突然如波浪般往两旁分开;当战号声冲天般响起;当徐晃持斧而前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之上;当五百件皇家秘藏的甲兵重现天日,大放光彩之时……张潇骇然欲绝!

    “奉旨讨逆,降者不论!”

    配合着徐晃及其部属威风至让人无法正视的出场,最后的攻心口号,从四面八方高涨起来。

    张潇呆呆的看着这支队伍,连身遭的方阵崩溃了都没发觉。

    士兵们挺身而战,结果被敌人杀得尸横遍野。

    这支部队穿着最好的甲杖,持着最有杀伤力的制式兵器,仿佛一只钢铁巨兽一般,大嘴开合之间,利齿森然,杀机毕现!

    面对敌人的攻击,他们完全没有闪避的意思,只是奋力抬起手中的巨刃,然后向下猛挥。

    洛阳军手中的刀枪,奈何不了京师名匠们精心打造的鱼鳞甲,即便有少许人避开了盔甲最坚固的地方,伤到了里面的甲士,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木然的重复有些呆愣的攻击动作。

    呆愣,却有效,巨刃之下,兵折骨断,血肉横飞!

    开始有人转身溃逃,这支甲兵的出现和表现,摧毁了他们最后的士气。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直面生死的,他们只是普通的小兵,没有无敌统帅的带领,他们怎么可能奈何得了这种无法抗衡的敌人?

    王泽却在发呆,不单是他一个,不少跟他一样的人都在发呆。

    不是因为恐惧,他们的视线一直死死的盯在敌人手中的武器上面,这种兵器他们见过,而且知道其代表的意义。

    “斩马剑……”

    中平五年,灵帝听信方士之言,大发四方之兵,讲武于平乐观下。当时,皇帝亲自披戴甲胄,骑上有护甲的战马,自称“无上将军”,绕军阵巡视三圈后返回,将武器授予大将军何进。

    当时天子的仪仗护卫手中所持的,以及天子亲手赐给大将军的,正是斩马剑!

    还有,那些甲士身上穿的甲,跟天子仪仗穿的也一模一样。对王泽这样的老兵来说,眼前这一幕,让他感觉时光倒流,回到了两年以前……唯一的区别,就是天子的仪仗站到了与他敌对的一方,他不能再象两年前一样,单纯的以敬仰而尊崇的目光注视那支队伍了。

    “奉旨讨逆……”

    “奉旨讨逆……”

    两翼的百姓也加入呐喊的行列了,看着眼前这支天子仪仗再现般的队伍,王泽的斗志彻底消散了。

    先帝的御卫都出现在对方那边了,大义所在何方,还用质疑吗?

    泰山王将军,的的确确是受到天子认可的忠义之臣啊!

    至于保卫徐将军……王泽相信,天子的亲卫,是不会为难徐将军这样的忠勇之臣的。

    ……“斩马剑,御林铁甲……”

    听着四周传来的惊天动地般的呐喊声,远远望见前军如波开浪裂般向两边翻转,让出一条百多步宽的通道来,徐荣突然扬声喝问道:“自那场演武之后,宫中武库就发生了一场火灾,一批最上乘的兵甲就此消失,原来却是被先帝藏起来,然后辗转落在你的手上了吗?”

    “天意人心!”

    王羽用槊柄砸开一面盾牌,一脚踹开那个刀盾兵,借力闪身到黄忠身前,用身体替对方挡了一箭,这才腾出空当来回答徐荣:“先帝在天有灵,亦属意某来拯救天下苍生,重兴大汉,徐将军,你此刻不降,更待何时?”

    王羽的十个亲卫已经战死了八个,剩下的两个也是多处负伤,黄忠早就丢下了弓箭,拔刀应战了,看起来已是穷途末路。可从王羽身上,却看不到半点挫败的情绪,他扬声而笑,仿佛现在被围攻的是徐荣,而不是他自己。

    徐荣不接王羽话茬,他注意到被王羽挡住的那支羽箭,没有刺进去,而是掉落在地上,于是微微颔首道:“先帝的护身软甲,原来也在你身上。”

    “何止这些?”王羽与黄忠交换了一下位置,一槊横扫,架开了几根长矛,顺势还刺倒了一名长矛手:“某的手中长槊,汉升射断大旗的宝弓,又有哪件不是先帝所赐?徐将军,你还不降么?”

    “你将这支甲兵藏到现在,自是要一击致命,这支甲兵也确实甲坚兵利,带兵的将领更是勇不可挡……如果他们能冲到我军阵前,我军自无法抵挡,待幽州军被解放出来,两下合力,我军唯有败亡一途……”

    徐荣依然不答,反而分析起了战局,只听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们发难的太早了,也许不是你交代的,而是代你指挥的那位部将,甚或领兵的这位勇将的主意。”

    王羽朗声长笑:“文则、公明都有上将之才,战局如何,该当如何行事,自有他们自行判断,何须某事事叮嘱?他们认为可以,就发动了,谁的主意,很重要吗?胜也好,败也罢,正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上位者最吸引人的优点,想到王羽一而再再而三,既有诚意的招揽自己这个无名之人,黄忠心头一热,疲惫的四肢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新力,手中刀光暴涨,惨叫声中,正围攻他的几名士兵溅血而倒。

    得了这个难得的空隙,黄忠更不迟疑,右手弃刀,在腰间一抹,左手反手取弓,做了一个鹞子翻身般的动作,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停下来的时候,五支乌龙铁脊箭已经搭在了弦上,森寒的箭矢直指徐荣,杀机毕现!

    “保护将军!”亲卫们大惊失色,纷纷举盾上前。没人会怀疑,这会是何等石破天惊的一箭,射断大旗的箭矢,就是这种箭!

    此箭,有破甲破盾之威!

    黄忠的暴起连王羽都有些意外,但徐荣的神色却丝毫变化都没有,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波动:“此战的胜负,就在于那些甲士,他们若是冲到我军阵前,我军必败,若是半途气力不支,就是王将军你败了。”

    “那也未必!”黄忠冷声道:“在此之前,还要看过黄某此箭之威!”

    “将军箭术惊人,或可杀荣于此,但将军久在之后,暴起发难,一旦此箭不中,或者荣只伤不死,将军可还有再战之力?群起围攻之下,王将军神勇无敌,或可无恙,将军您……”

    “醉卧沙场,固所愿尔!”黄忠神情不动,眼中杀机一闪。

    众亲卫神情紧张至极,挡在徐荣面前的已经有好几面盾牌了,但这位箭手的箭术太过惊人,就算是盾牌,也未必能挡得下这惊天一击。

    “慢!”王羽突然抬手按住了黄忠即将松弦的手。

    目视黄忠,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王羽转向徐荣问道:“徐将军似乎有什么提议?”

    “王将军若认可荣的判断,可敢与荣赌斗这一场?”

    “徐将军要怎么赌?”王羽失笑,穿越以来,一向都是他与别人打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上他。

    “赌你的兵!”徐荣抬手一指,远处徐晃的兵马已经溃阵而出,正往后阵杀来。

    “他们若是能在两刻之内赶到我军阵前,这场仗就是荣输了,要杀要剐,任你处置。若是赶不到,就是将军你输了,荣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释了兵权,安顿好百姓,回泰山老家,放弃争天下的念头即可!如何?”

    “哈哈……”王羽仰天大笑:“徐将军,你是故意让某吗?你难道没猜出……”

    “猜到也好,没猜到也好,”徐荣摇摇头,向战场各处一一指点道:“御林军,雍州边军,幽州铁骑,丹阳劲卒,泰山兵,河内郡兵……无一不是大汉的好儿郎。”

    回过头来,他目视黄忠,道:“还有如贵属这样的忠勇之士,既然胜负已然系于一军一将之身,无论他们是什么人,这场战争都可以停止了,忠义之血,没必要白流……某唯一的请求就是,请王将军不要为难某麾下的将士,任他们去留,如何?”

    “将军!”

    徐荣的亲卫听出了不详的意味,自家将军这哪是在打赌,分明就是在交代后事啊,就算那支兵马真的冲到阵前,还能有力气厮杀吗?就算有,他们来得及赶在王羽支持不住之前击溃洛阳军吗?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啊!

    “便依徐将军。”王羽缓缓压下了黄忠的手,让箭矢指向地面,徐荣的确已经没有战意了。

    这场仗再打下去,就会演变成大规模的混战,伤亡将会数倍于前,所以徐荣明知自己在河东的作为,甚至也猜到了徐晃所部的身份,可他还是开出了这样的条件。

    中军的激战,是整个战局的关键,这里的厮杀忽然停止,影响迅速波及开来。

    从洛阳军的中军开始,诡异的平静向周围扩散着,很快影响到了正在缠斗之中的幽州军。

    公孙越挥舞马刀的手停在空中,茫然四顾,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禁率领的泰山军也停止了前进,他们不知道那平静代表着什么,是徐荣已经……还是主公……无论哪一种情况,也不会出现这么诡异的情景,总得有人缓缓,有人怒吼才对啊?

    渐渐的,战场上只剩下了重甲步兵们的脚步声,他们没有接到停战的命令,所以,他们的任务就是向前,再向前!

    除了死亡和主公的命令,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的前进,强大的敌军不行,遥远的距离也不行!

    一往无前!

    长驱直入!

一五零章 止戈与胜负

    “当当当……”

    战场上没有沉寂多久,打破静寂的是铜锣声。

    这个时候敲锣打鼓,当然不是因为有人娶媳妇,或者欢庆胜利,在战场上的敲锣打鼓的行为,兵家有着特定的解释。

    《荀子?议兵》:“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鸣金的意义是告诉士兵们撤退。在相持阶段鸣金,大军会整军后退,有人断后,有人伏击,有弓弩手射住阵脚。

    可如果在眼下这个情形下,鸣金的一方,收获到的,只有一场溃退。

    金锣声是从洛阳军的中军传出的,敲锣的军士眼中无不饱含热泪,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想执行这个命令,然而,军令如山,让他们违背主将的命令,比死更难。

    最先崩溃的是后阵,被布置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战斗力不高的部队,最初的正面战产生的大量伤兵,也多半被搬运到了这里。

    这些伤兵是徐荣高超的指挥手段的证明,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大大影响了周围同袍的士气。

    听着同袍的呻吟声,看着同袍的凄惨模样,再得到中军传来退兵的命令,就算最忠诚,最坚强的人,也会感到绝望和动摇,奔溃自然在情理之中。

    紧随其后,与幽州军缠战的中军也加入了溃败的行列。

    乱阵之后,以步对骑,对上的还是幽州军这样的强军,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

    也就是挟数场大胜之威,徐荣的威望很高,散布在军队当中的传令兵,也就是墨家信徒也很有人望,这才勉强组织起了防御。

    如今幽州军的威胁尚未消去,另外一支敌军已经匪夷所思的杀到了近前,这叫士兵们如何不慌?

    在他们眼中,第二支杀过来的兵马,比幽州军更恐怖!

    铁甲的好坏,通常可以用重量来衡量,因为铁很重,甲上的铁越多,防御力就越强。似徐晃所部的那种鱼鳞甲,重量至少也在四、五十斤左右,也许更重些也未可知。

    加上他们手里那些斩马剑……单看外形就能猜的差不多了,再结合它的实战威力,这凶器至少也有三十斤重。

    也就是说,这些步卒负重八十斤,从激战中的前阵一路杀出来,然后长驱而入,跨过了数里之遥,直冲到了洛阳军的后阵阵前!

    这是何等的力量与耐久力啊!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无论如何也可以被称为大力士,作为冲将选拔于行伍之间了。而对方……足足有五百之众!

    中军将士是看着敌军一路杀过来的。对方的速度一直没变过,好像身上的铁甲,手中的兵器是丝绸做的,或者是幻觉,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还不算,等距离接近到三百步之后,对方居然又加速了!

    他们在跑!

    就算徐荣不鸣金,中军的将士也差不多要崩溃了,在四面楚歌的氛围下,在大半日的苦战之后,他们再没有力量和勇气,与这种敌人作战。

    金锣声成了最后的一根稻草,将他们压垮了。

    从阵列最前端开始,小方阵一个接一个的瓦解,仿佛被卷入泥石流的房屋一般,一一消亡,化为尘泥。泥流避过了大岩石,也就是幽州军的队伍,以无可逆转的态势,向西溃散而去,再不回头。

    “你不阻止老夫?”徐荣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阻止?”王羽收回注视在溃兵身上的视线,看向徐荣,这个对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收拢溃军,挟大胜之威,北攻洛阳……大军沿伊水向北推进,幽州轻骑迂回突袭函谷关,或联接河东白波,攻略陕县,乃至长安,彻底截断董仲颖的西归之路,进而挟天子以令诸侯,雄视天下!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徐荣的语声低沉,但描绘出来的,却是一幅极其恢弘的画卷。亲卫们讶异的望着自家将军,不知道他为何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徐荣不看旁人,视线不离王羽的脸,似乎想看看,击败自己,名闻天下的少年到底长得什么样,又似在观察对方的表情,口中却一直没停。

    “此战虽然打得颇为激烈,但洛阳军主力仍在,妥善加以收拢整顿,得两三万精兵不难,届时,将军挟十万之众北上,天下又有何人能与将军争锋?将军称雄天下的夙愿不就一举达成了吗?”

    王羽想了想,反问道:“依徐将军之见,羽若果然如此行事,胜算会有几何?”

    此刻的情景极为怪异,王羽浑身浴血,身后的黄忠还好,那两名亲卫却已经多处负伤,用战刀柱在地上,才能勉强站立。围拢在周围的尚有百余人,其中半数都是徐荣的亲卫,看起来强弱分明。

    这个小圈子之外,洛阳军正在溃逃之中,不断加速,洪流也越来越大,这个小圈子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卷走。

    溃逃的大势已成,将徐晃和公孙越都隔在了一边,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形势还有反复的可能。

    然而,就是这么个情形下,两军的主将却置战局于不顾,一本正经的讨论起了天下大势。

    这情景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只有两个当事人毫无自觉,讨论的十分认真。

    “别人这么做,是肯定不行的,但若是王将军,还是有些成算的。”

    徐荣的回答让王羽气结,他很想反问一句: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徐荣这种人肯定不会做无的放矢的无聊事,他突然提起这么个话题,应该是有深意的。

    自己动用了无数资源,想了诸多诡计,合了麾下众人之力,最后才搞定了这个对手,可见对手之难缠。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与这个难缠的对手相比,两万大军算什么?

    怕的就是对方不开口,只要肯说话,肯讲理,就有沟通,进而收服对方的机会。

    “此话怎讲?”

    “所谓一发动全身,如果没有其他干扰因素,此刻回师北进,乃是良机,可将军一旦这么做了,周边的形势就会发生剧变……”

    徐荣指指西边,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凉军在洛阳屡遭惨败,但根基尚在,李傕、董越麾下尚有精兵数万,段煨则是意向难明。将军若驻兵洛阳不进,诸将未敢轻动,但若进取关中,西凉诸将势必奋起反抗,将军威名虽胜,又岂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乎?”

    说着,他又指指远处的徐晃:“将军在白波军中颇有威望,想要调动其兵不难,不过,如今河东形势有些微妙。吕布与将军有积怨,将军的名声越大,他的敌意怕是越浓,应该不会受将军调遣,白波四渠帅在将军的整合下结成联盟,将郭太架空,后者的意向也不言而喻……”

    “将军若是调动杨奉等人南下,若是一举而胜便罢,只消稍有挫折,运城一带势必烽火连绵,到时,将军就算再有威望,白波将士的战意恐怕也是无法保持的。”

    转过头来,徐荣又指点着东北两个方向说道:“将军行事全凭本心,快意恩仇倒是爽快了,不过却开罪了不少诸侯,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将军建功立业,而无所作为吗?至于手段,将军聪慧多智,应该不消荣多说了吧?”

    王羽点点头,扯后腿,各种骚扰,甚至把自己当做董卓第二,再结个联盟打过来,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有没有前怨都一样,自己若实现了战略目的,那就是一家独大之势,枭雄们无一不是多智善谋之士,又岂会善罢甘休?

    “还有,将军的后路……”溃逃的人潮越来稀薄,徐荣向周围摆了摆手,示意最后的百多名士兵离开。

    士兵们互相看看,又看看浑身浴血,却依然屹立如初,威风不减的王羽,终于还是松开了紧握武器的手。

    徐将军是对的,这个少年豪勇盖世,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是拿不下的,这场仗已经输了,没必要再坚持了。

    人流又稍稍壮大了一点,不过这点变化是看不出来的,相对于数万人形成的洪流来说,几十个人的加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徐荣的亲卫依然没有,尽管他们已经扔下了武器,放弃了继续战斗,但他们依然坚定的聚拢在徐荣身后。

    信念的力量么?对徐荣身份,王羽本来还只是猜测,可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墨家,最不合时宜,同时也是最固执的墨家!要怎么才能说服这么个人?他苦苦的思考着,耳边,徐荣冷静的分析依然在继续。

    “袁公路出身名门,却有任侠之气,其行止之间多见真性情,在将军加以笼络之下,与将军相处确是颇为融洽。可是,此人毕竟是世家子,多少沾了些世家的习气,一旦形势有变,难保他会做出何种选择。就算他自己没这个念头,身旁的人也会以家门为念,劝谏于他……”

    “将军虽然勇冠三军,麾下也是英才济济,拥众十万,更是所向披靡。可若是后方有变,粮草供应断绝,纵使将军再怎么有手段,又岂能无中生有的变出粮草来?”

    王羽没有不反驳,袁术本来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历史上他就对孙坚干过同样的事。王羽没想到的是,这里面还有深层次的原因,没错,袁术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四世三公的袁氏门阀!

    这个门阀是个庞然大物,即便分裂成两边,依然拥有着无比巨大的潜势力。单骑跑到南阳的袁术,怎么会摇身一变就成了最具实力的诸侯之一?

    “徐将军的意思,羽已经明白了,可将军为何又说,放在羽身上,事情就会有变化呢?”

    徐荣面无表情的看着王羽,似乎在分辨他这话到底有几分真诚,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自将军出道以来,行事不都是秉承险中取胜的原则吗?局势虽然危机四伏,暗流处处,一个不小心,战火就会波及到整个,但对将军来说,你不正是乐在其中吗?”

    “原来你……”王羽心中恍然,他终于明白皇甫嵩的话了,野心家那么多,徐荣为何单单视自己为生死大敌,症结原来都出在这里了,出在自己的心态上!

    “当日将军在河阴刺董,若是得手,董卓既死,西凉众将哪里还有战意?洛阳的战祸很可能消弭于无形之间,诸侯、公卿之间虽然还有龌龊,但即便掀起战乱,规模也不会太大。然则,将军只割了董卓一耳,便抽身而退……”

    徐荣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之意:“无知之人或以为将军力不能及,为之扼腕叹息,但将军不会以为天下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辈,为将军所蒙骗吧?豪勇无双,气胜霸王的泰山王鹏举,居然会奈何不了一个熟睡之人?谁信?”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王羽心中苦笑,当时自己哪想到这么多,先扬名立万,然后招揽名将谋臣,称雄一方,游戏和小说里,不都是这个套路吗?

    自己又哪里知道天下有徐荣这种人存在?

    症结在这里,这要如何解释才能收服对方?收服这个以兼爱、止戈为信念的墨家信徒?

    难,不是一般的难!

    王羽紧紧皱起了眉头。

一五一章 治世之道

    “当今之世,天下乱象早生,野望如野草一般在人心中滋长,如将军一般想法,具枭雄之姿的人难以胜数。”

    “譬如那位与荣战于成皋的曹将军,他也做过和王将军差不多的事,你二人皆是为了求名,区别只在于你本领更高,杀不杀董卓只在一念之间,而曹孟德不敢搏命,也没搏命的本事,只能邀名而退罢了。”

    “荣尝闻,当日王将军移兵酸枣,路过延津,曾感叹乱世给百姓带来的疾苦,传为一时美谈,可将军的行事……”

    “你有能力,有见识,有智谋,还有气运!这些都不是旁人所能比拟的,故而某才说,换成别人,贸然挺进洛阳,只会陷入四面楚歌的窘境,但放在你身上就未必!你能一路杀到荣的面前,就有可能完成这件别人做不到的大战略,哪怕代价是以中原彻底的混乱为代价!”

    “所以说,你这样的人,对天下的威胁,比其他所有人更甚一筹!”

    溃退的人潮越来越稀薄,渐渐至于无。

    公孙越、徐晃都已经聚拢过来,后方的贾诩、李村等人也在一队卫士的保护下,正赶过来。只有于禁还在忙着招降纳俘,洛阳军前军的位置太靠前,很多人直接弃械投降了。

    徐荣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语气也变得近乎控诉指责,让王羽听得一阵心惊。

    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哇。不过,也不能说都是误会,自己刚穿越那会儿,确实是游戏心态占了上风,直到跟陶谦长叹之后,才有了些变化。

    不行,得赶紧解释。

    “徐将军说的有道理,不过,也有不少偏颇之处……”

    “哦?”徐荣看着王羽,道:“久闻王将军不但勇武过人,亦有舌辩无双之能,荣洗耳恭听。”

    “……”这老头真不是一般的倔,王羽很有翻白眼的冲动,他明白徐荣为什么跟他说这么多了。

    就像自己看徐荣一样,自己的行为同样让对方难以捉摸,而且还跟对方的信念相冲突,让对方深恶痛绝。

    徐荣原本是打算通过战争解决自己,以战止戈,本就是墨家的准则。但是他失败了,这一仗自己打赢了,所以,老将改弦易张,打算用言语说服自己,至少也要稍稍影响到自己。

    可对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行事风格也一直是在改变之中的。

    最初是游戏心态,随后接触了越来越的名人,发现这个世界跟小说里的并不一样,没那么简单。直到到了南阳,了解到孙坚和袁术的故事后,自己才真正确定了未来的规划,符合这个时代的那种。

    眼下,就借着解释的机会,把思路彻底梳理一遍好了。

    “羽当日刺董,确实手下留情了,可是,请将军想想,若当时董卓死了,得利的会是谁?局势又将会如何演变?”

    王羽自问自答道:“以我想来,西凉众将或许溃散西逃,更有可能分别依附袁家兄弟,袁家兄弟势同水火,本就难以相容。届时洛阳势必成为两大阵营的角逐中心,中原大乱岂不更胜如今?”

    王羽当时可没现在这种见识,他只知道得利的不是自己,自己尚需发展的空间。

    可现在他已经足够了解这个时代了,结合前世的先知,他完全可以推演出局势的演变。历史上,董卓西迁之后,中原的混战不就是围绕袁家兄弟展开的吗?

    袁绍和曹操以及刘表结成了同盟,公孙瓒、陶谦、袁术结成了另一个同盟,双方在洛阳,兖州,冀州,荆州几个战场上分别展开了厮杀。

    如果董卓还没来得及西迁就挂掉,结果也不会有多大改变,西凉军的投靠,只会让双方的实力更强,战得更加惨烈而已。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因为袁氏门阀有这样的潜势力,袁绍兄弟为了争家、国的权柄,势必要殊死一战。徐荣说的消弭战祸,才是根本不可能的。

    “野心,早已不是原上野草了,而是燎原的烈火!”王羽的语气愈发的坚定起来。

    他已经不是那个初临贵境,只是顺着本心行事的王牌特工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刻的了解这个时代。这不难,只要结合前世所知,加上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就能做得到。

    不止如此,凭借这些,他还有充分的把握驳倒徐荣!

    “徐将军,墨家讲究兼爱,讲究不攻,还有很多很了不起的理念,可是,你想过吗?为什么墨家的理念无法为世人所接受?为什么只能渐渐消亡,以至于将军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将其传播于世?”

    依彼之矛攻彼之盾,王羽不打算跟徐荣纵论天下形势,就算在那个话题中驳倒了徐荣,也没多大用处。

    论战,和打仗也是一样的,想要彻底获胜,就得把战火烧到对方的地盘上去,光是缩在家里防守,是不可能获取全胜的。

    “你想说什么?”果然,徐荣的气势一滞,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王羽喝出了他的身份,他不意外,从王羽摆出这么个阵势,他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两翼的百姓除了对他这样的人有效之外,纯粹就是累赘和弱点,王羽不是傻子,怎么会自曝其短?

    让徐荣皱眉的是,王羽说中了他的要害。

    身为本代矩子,他对墨家的理论的研究当然很深,可是,研究得越深,他就越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理念,就是不招人待见?

    肉食者鄙,权贵者不待见也就罢了,可连贩夫走卒也不是很起劲,这就太让人感到奇怪了。

    尽管对王羽的用心洞若观火,知道对方在转移话题,但徐荣依然打算跟王羽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千百年来,包括墨家的先贤祖师在内,都没能解决这个难题,徐荣不认为有什么人能超过墨家的历代祖师。不过,王羽有些不一样,这个让他看不透的少年,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就算不能完美的解答,说不定也会提供一些契机或思路。

    “很简单,墨家的理想太过理想化了,尽管每一条都很正确,但却没有整体的治世思路,是不可能实现的。”

    王羽肚里偷笑,讲战略、战术,他未必是徐荣的对手,但讲诸子百家的理念,当今之世,还有能超过自己的人吗?要知道,自己可是多了两千的见识!

    这个时代,儒家经典是高不可攀的东西,只有向名士求学才能学到本事;其他诸家学说遭受打压后,已经潜入了地下,对普通人来说,是很神秘莫测的东西。

    黄巾军、五斗米,用的不就是道家理论么?还有那些阴阳家,纵横家,乃至表面尊奉儒家,私下里另行其事的法家。

    “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强食,强者侵略弱者、大国侵略小国、智者压迫愚者!而这一切祸患的根由,是由於人与人间彼此不相爱,若能兼相爱,交相利,便可以均分财富,再无嫉怨恨争夺,进而实现天下大利,这难道不是治世之论么!”

    徐荣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语调也激动起来。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种理想化的世界观而已。”

    王羽淡然道:“天下大同,那么,谁来领导这个国家呢?靠每个人自觉吗?若有人兼爱的程度不够,偷奸耍滑怎么办?人性本就是自私的,墨家的理念,如将军和贵弟子这样的信众,固然可以奉行不悖,但其他人会吗?”

    他自问自答道:“当然不会,权贵者不会愿意放弃手中的特权,民众也不愿意无偿的帮助他人,与他人分享。就算墨家的理想真的实现了,谁又能保证矩子不堕落?堕落得跟先贤们鄙视的权贵一样?”

    “你胡说!将军怎么会堕落?”徐荣的亲卫按捺不住了。

    王羽从容反驳道:“某胡说?你们不妨听听徐将军自己怎么说?先秦时代,墨家内部难道就没发生过争权夺利之事吗?”

    亲卫们望向徐荣,神情激愤难当,没人怀疑,尽管眼下形势已经彻底逆转,可只要徐荣一声令下,这些人会赤手空拳的扑上来和王羽拼命。

    然而,徐荣一直沉默着,良久,他突然长叹了一声:“人言王将军生而知之,阅历或有不足,但对天下事却无所不知,徐荣佩服。”

    也不怪他叹气,墨家已经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太久了。

    他们不像儒家那样擅长谄媚权贵者;也不象道家那样清静无为,不以身外事为念;更不象阴阳、纵横家那样明辨实务,能屈能伸;也不像法家一般,能委曲求全的与儒家共存。

    墨家就好像那高傲的孤峰,顽强的立在群山之间,固执的坚持自我,坚持一切真善美的东西,却没有变成大山,独霸天下的**和野心。

    在人心险恶的人世间,这种过于理想化的理念,毕竟不能长久。

    “王将军是法家信徒?欲以暴秦之道治世?”徐荣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会让他感到越发的绝望,他试图反击。

    “非也。”王羽摇摇头,“先秦百家,各有其长,都是华夏一脉,某没有门户之见,唯愿取长补短,广纳群贤,平定这个乱世,重塑一个太平盛世!”

    说着,他一脸期许的问道:“将军既为墨家矩子,也知道墨家理论的缺陷,定不愿墨家就此消亡,何不助一臂之力,一起平定乱世,重铸辉煌?”

一五二章 求仁得仁

    “你要招揽某?”徐荣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正是。”王羽有点迷糊,又咋啦?

    打败了名将,礼贤下士之,然后招揽之,这不是很通俗,很合理的套路吗?难道又有什么说法?

    “王将军,你招揽某欲何为?”徐荣又问。

    王羽有点明白了。

    徐荣很能打,这不奇怪,从祖师墨翟开始,墨家就盛产各种人才,尤其是战士。

    不过,墨家的战士信奉止戈,这是墨家理念最矛盾的地方,也是最让人尊敬的地方。拥有强大的武力而不滥用,即便到了后世,也没有哪个国家能真正做到。

    简而言之,徐荣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武将,让他率军攻城略地,他肯定不干,哪怕有个大义的名分也没用。这老头可不是一般人,想忽悠他?把孔老二找来也没用啊!

    因此,就算徐荣认同了自己平定乱世的志向也没用,他不可能背弃原有的理念,不肯出战的武将,要来何用?徐荣的反问就是出于这个理由。

    “羽没有要将军背弃理念的意思,只是,既然要采百家之长治世,若有将军在羽身旁提点,自然是事半功倍啊。”

    王羽说这话时,贾诩刚好赶到,一听这话,脚下顿时拌了蒜,幸好李村手疾眼快,不然肯定要跌一跤重的。

    一边向李村致谢,贾诩一边翻白眼:这套路听起来太耳熟了,显然,小主公又故技重施了,打仗靠诈败,挽留人才靠忽悠,果然是一招鲜吃遍天哇!

    王羽斜了贾诩一眼,他知道胖子在想什么,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用怎地?

    只要人骗到手了,还怕他飞了不成?贾诩当初也不情不愿的,现在不是也很积极了么?日久生情么……再说了,徐荣这种名将,就算不上战场,也是很有用的,当个教官就很不错,自己手下的军将,只要学到他一半的本事,就是当世名将了。

    而且,墨家只是止戈,而不是不打仗,只要他在自己的地盘呆着,别人打过来,他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将军要治世?在何处?洛阳么?”都是俘虏,徐荣可比贾诩硬气多了,他根本不接王羽的话茬。

    “当然不是。”王羽断然答道。

    徐荣先前讲了那么多,就是不想自己继续进兵洛阳,乃至攻打关中,彻底挑起中原的大乱。如果自己一意孤行,那这场对话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何况徐荣说的是有道理的,真的进了洛阳,搞不好会捅了马蜂窝,被袁阀的两股势力夹攻!多了两千年的见识,没人比王羽更了解,那些罔顾国运,只顾自家的世家有多么疯狂了,他不想火中取栗。

    “即便没有徐将军的劝告,羽原本也是另有打算的……”

    王羽只是不想成为另一个孙坚,乱世之中,拳头大就是真理,但拳头如果没大到可以逆天,有些规则就不能忽视。当然,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羽只是想安定洛阳,安然送百姓回家罢了,至于天子和朝廷,如果可以,羽尽量解救,如果不能,那也无法可想。此战过后,董卓必然惊恐,把他赶回关中,让中原势力达到平衡,羽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说话时,王羽一脸的悲天悯人,校尉李逸风早就被贾胖子忽悠得找不到北了,见状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热泪盈眶。

    什么叫真英雄?这就是了,大仁大勇大智,壮哉!果然是生平不识王鹏举,就称英雄也枉然!

    当然,这种演技只能骗骗李校尉这种没啥心计的,想骗徐荣还远着呢。徐荣微一思量,就窥破了王羽的真实用意,他愈发的确认了,这个少年确实不是疯子,他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样就够了。

    徐荣也不问王羽的战略具体如何,而是面露释然之色,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下令吧。”

    王羽一怔,下意识道:“下什么令?”

    “荣乃败军之将,坏了将军大事,害死了两军这许多儿郎,有何颜面苟活?将军若亲自动手,自可对外宣扬,阵斩徐荣,威名势必更加响亮,也算是荣对将军一念之仁的回报了;若将军不肯动手,那荣自行了断便是。”

    “将军!”不但王羽意外,徐荣的亲卫们也都急了。

    放下武器之前,他们认为王羽应该不会为难将军,事情也确实是这么演变,王羽开出来的条件不可谓不好,墨家重兴的希望依然很渺茫,但总算是有了个方向。

    其他的诸侯都是名门出身,就算是董卓这个良家子,对墨家也提防得紧,若不是形势实在危急,自家将军哪里会有领兵出战的机会?

    明明两边都谈得好好的了,将军怎么突然就……“吾意已决,无须多言。”徐荣一摆手,神色依旧从容,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王羽甚至还没来得及劝说。

    说老实话,王羽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信仰、宗教这种东西,都有个殉道的讲究,徐荣这倔老头就有这个味道。

    先是战败,老头对墨家的前景也感到绝望,自己又答应不进兵洛阳,放下了心事,就要求仁得仁了。

    早就知道很棘手,但没想到这么棘手,王羽很为难。

    “主公?”贾诩使了个眼色,他担心王羽做出错误的选择,比如放虎归山什么的。

    这位小主公很喜欢跟人玩惺惺相惜,比如他跟吕布就是,否则他也不会亲自走一趟洛阳了。说到底,他不就是想把并州军纳入麾下吗?结果却因为一个女人跟吕布打起来了,这不是弄巧成拙么?还不如不去呢。

    现在这位比吕布还可怕,自己这边有这么多有利因素,最终还只是险胜,这要是放走了,将来再遇见,要怎么搞?

    他的信念很坚定,但难保不被人利用啊!自家主公这点假仁假义的本事,根本没法跟真正的高人相比。

    严格来说,主公展示出来更多的,是豪爽霸气,而不是仁义,这也是他的真性情,偏偏他自己还不自觉,总以为自己演技不错……“主公!”这时,于禁也赶过来了,他也喊了一声。

    王羽不知道这两大心腹心里到底想什么,但两边要表达的意思是很清楚的,贾诩主张不留后患,于禁则是不忍心。

    要怎么办呢?

    无论怎么做,理由都很充分,似乎很难决断,但王羽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这也没什么可想的,他断然一挥手:“既然如此……”

    黄忠一脸急切的叫道:“主公!”

    王羽看看老将,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情,说起来,徐荣跟黄忠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呢。他转头再看看徐晃,和后者对视了一眼,徐晃的立场似乎相对中立些,但也是偏向于禁这边的。

    除了胖子,自己的麾下都是仰慕自己忠义之名而来的,这也是应有之义。

    “等我说完。”王羽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其中却多了一股无形的威严,众将尽皆凛然。

    这场大捷,众将无疑都在出力,而且各有出色表现,但整个战略构想,却是王羽定下来的,也是他决定要逆流而上,迎而战之。

    最终的结果,证明王羽是对的,也让后来的二将真正见识了他的勇武。

    不怒自威的大将之风,已经在少年的身上彻底展示了出来。

    “春秋无义战,今天这一战,徐将军是秉承信念而来,羽亦是为了救国而战,只有胜负,没有对错,将军在此战后求仁殉道,却是出于何种典故?”

    徐荣不答,他已经见识过王羽的舌辩之能了,不想以短击长。

    “何况,羽击败将军,用的是诡计,而非堂堂正正的战法,刚才与将军说的话,也多半是出于招揽将军的考虑。羽出道以来,只有将军让羽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却也之能险险得胜,还险些折了大将……”

    王羽感受到了黄忠的注视,他点点头以作回应,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当今之世,能压制羽的,只有徐将军,将军若死,将来羽若为祸天下,又有何人能制?”

    听到这里,李逸风再忍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王将军的胸怀,真是太宽广了,为了救人,他竟然不惜自污名声。这样的大英雄,怎么会为祸天下?他是天下人的救星啊!

    “哈哈,”徐荣笑了,“王将军须知,天下之大,英雄辈出,不知有多少豪杰隐于草莽之间,与荣相近,甚或胜荣一筹者不知凡几……你若自以为无敌,小觑了天下英雄,将来是要吃大亏的。就拿荣来说,在荣出战梁东之前,将军可知荣名?”

    如果仅仅是名字的话,那我还真知道……王羽也是朗声一笑:“将军此言倒也不差,但草莽虽有龙蛇,却未现于世,在有人现世之前,确是只有将军能威胁到某。”

    “错了,错了。”徐荣连连摇头道:“单就用兵之道而言,与荣相仿佛者又何止一两人?”

    “敢问是何人?”

    徐荣说出一个名字:“皇甫义真。”

    “皇甫将军虽然精于军略,但胆略似乎……”

    董卓入京,皇甫嵩当时正在长安,麾下有数万雍州边军,若是反戈一击,未尝不能拨乱反正。然而,他没选择勤王,而是奉旨入京,差点被董卓找借口给杀了。说他顾全大局也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也好,反正王羽就是觉得他没担当。

    “陈留曹孟德,江东孙文台。”

    “这二位固然是英雄不假,不过,在将军面前,似乎……”

    三国时代的两大开创人之一,牛,当然很牛,不过,这俩都是徐荣的手下败将。若非徐荣击败了这俩人,在后世还真就未必那么没名气,历史这东西,本来就是笑到最后的人书写的。

    徐荣摇头叹道:“王将军,你擅长找人弱点,乘隙而击,怎就不想想,荣是如何取胜,其中又有何缘故呢?”

    “敢问徐将军,到底是何缘故?”王羽开始只是想劝徐荣,这会儿兴致却被彻底勾起来了。

一五三章 煮酒论英雄

    梁东、成皋两战震怖天下,但这两仗的具体过程,却没什么人能说得清楚。当事者倒是都还健在,但孙、曹二人都不肯多说这个话题。

    孙坚是一点就炸,袁术去打听具体过程的时候,都被孙坚甩了脸色,最后只能从孙坚部下那里零零碎碎得了点情报。

    王羽根本就没去自讨没趣,以他跟孙坚的关系,上门说这个,肯定会被视为挑衅,一场内讧群殴必然无法避免。王羽不怕打架,可这种无谓的架有啥可打的?

    曹操的答复,王羽是从李逸风那里辗转得知的。这边的答复更奇葩,曹操说自己莫名其妙就输了,根本就不知道输在何处。

    这个说法,给徐荣威名锦上添花的同时,也给他笼罩上了一层高深莫测的面纱。世人皆言:徐荣用兵,有鬼神莫测之能。

    如李校尉这种亲眼观战的人倒是不少,但打仗这种事,眼光不够,又岂能看出门道来?他能看出胜负,具体过程却是说不清的。

    总而言之,这个话题相当吸引人,别说几位武将,就连贾诩这个对军阵之事不大感兴趣的人,都凑近了些,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成皋之战,曹孟德联合了兖州群雄,兵强马壮,人多势众,荣只带了以雍州军为主,夹杂部分北军和西凉军的万余军马迎战,看似强弱分明,实际上却是不然……”

    徐荣也没卖关子的意思,坦然道:“其实,那一战,与今日之战颇有些相似。王将军固然奇计百出,但利用的,却都是荣的破绽,比如那洒金诈败之计,若是换了公孙将军,能约束兵马否?换了王将军自己又当如何?”

    王羽点点头。

    此战能胜,两翼的百姓起到的作用更大,不过徐荣特意提到这点,显然是想告诉自己,曹操在成皋之战中的弱点是,他带的也不是自己的兵,而且比徐荣的状况还要糟糕,曹操带的是联军!

    “曹孟德列的是鹤翼阵,他将鲍信的兵马分成两部,在左右两翼分别与刘岱、张邈的兵马相混杂,中军只有他的五千本部以及卫家的三千私兵。荣以车悬阵列阵,猛攻曹孟德中军,故而大胜之,然则,若就此定论,说曹孟德军略不如荣,可也?”

    徐荣话没说尽,但王羽已经有悟于心了。

    鹤翼阵是两翼齐飞的阵势,将重兵列于两翼,攻势也由两翼发起。不过,曹操之所以如此列阵,主要是出于无奈。

    张邈和刘岱面和心不合,其下的部将自然也一样,让他们并肩作战,很容易出乱子。

    而鲍信虽然看重曹操,但也是那种长辈看好后辈似的态度,曹操别想摆出上级的命令号令鲍信。其实,鲍信的地位比曹操要重得多,联军一共才五万,鲍信一家的兵就有两万多,他说话的分量有多重也是可想而知。

    曹操真正能如臂使指的指挥的,只有他本部的五千人,加上卫兹的三千家兵。这还是王羽帮了他的忙,把卫兹给干掉了,不然更惨。

    曹操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问题,可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只带着五千人就杀向洛阳吧?趁虚而入,也不是这么个搞法的,他只能尽量协调各方,弄出个相对中庸的方案来。

    如果遇上几个庸将,他打几仗下来,威望就竖立起来了,战斗力也能相应提升。结果他一头撞上了徐荣这种逆天人物,不败才奇怪呢。

    徐荣的车悬阵在正面的攻击力极其强悍,若是曹操的鹤翼阵能彻底发挥出威力,那就是中央突破对两翼包抄,输赢尚在两可之间。但依照徐荣的说法,很显然,曹操的两翼运转不灵,中军又抵挡不住徐荣的猛攻,结果就悲剧了。

    “……待其中军一垮,我从中军驱溃兵卷击两翼,兖州军便再无回天之力了。”徐荣的描述并不是很详细,但每句话都切中了要点,通过他的描述,成皋之战的全景,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单以此战来断定曹操、徐荣的兵法孰高孰低,确实不太合理。就像是阳人之战,王羽也是以少胜多,可他自己可不敢说,兵法韬略远在徐荣之上。

    李逸风疑惑道:“既然如此,曹将军为何不……”说到一半,他自己就讪讪的住了口。

    曹操根本没法解释原因,否则就真是输阵又丢人,顺便还把鲍信、刘岱那帮人全给得罪了。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承认技不如人,是他的唯一选择。

    王羽可以想象,对那个心比天高的曹孟德来说,这仗输的有多憋屈,输了还不能跟别人解释,憋出内伤了都未可知。

    “那梁东之战呢?”

    徐荣大有深意的看了王羽一眼,道:“孙文台输在他的习惯和脾气上。”

    “跟我有关?”王羽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

    徐荣颇为玩味的说道:“孙文台自负勇武,行军时通常都走在最前方,还喜欢自己举着大旗,身上的披风是大红色的,头上的赤帻也是鲜红闪亮,想看不见他都难。作战的时候,他也经常身先士卒,屡屡以身涉险,王将军,你不觉得他的弱点更明显吗?”

    “……”王羽无语。

    这么一说,孙坚跟自己还真挺象的,嗯,比自己还喜欢装酷。当然,跟自己还是有些差别的,自己喜欢身先士卒不假,但每次都是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很低调的,比如潜入洛阳的时候……而孙坚呢?简直是高调的代名词哇!

    对付这种人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围点打援就好了,据说梁东那一战还是遭遇战……王羽脑子里幻化出了当时的场景。

    孙坚威风八面的举着大旗,高歌猛进,结果一头撞上了徐荣的军列。两军都是拉着长蛇阵行军,孙坚当时应该觉得是个破敌的机会,换了王羽,八成也会这么想,狭路相逢勇者胜么!

    结果,孙坚一马当先就冲上去了,然后就悲剧了。

    王羽亲眼见识过徐荣的部队结阵有多快,孙坚再猛,还能比得过自己加上黄忠的组合?就算是吕布也不行啊!他撞上去就会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堵墙,铜墙铁壁!

    当然,孙坚武艺很强,而徐荣也是仓促应敌,应该来不及围杀孙坚。不过,他不需要干掉孙坚,只要困住孙坚当诱饵,摆下阵势,等着江东军一队队的撞上来就行了,典型的添油战术。

    江东军中可能也有相对理智的将领,但是,他们难道能弃主将于不顾吗?只能硬着头皮驱动大军往前冲,然后被徐荣一口一口的吞掉。

    整军而战的军队,对付散兵就是屠杀!

    因此,尽管梁东之战只是一场遭遇战,而不是包围歼灭战,但孙坚依然全军覆没,跑掉的时候,身边只有十几个护卫,要不是祖茂忠心,戴着他的头盔把追兵引走,他差点就被抓住了。

    结果,祖茂却被黄忠给干掉了……孙坚也憋屈啊!

    这两场大战当中,徐荣展现出来的韬略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他出战的也很仓促,没对敌人的分析研究,都是在接战后,才开始进行,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正确的决断。

    但是,用这两战的结果,否定孙、曹的能力也不科学。两人当时都有弱点不假,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痛定思痛,补足缺陷?

    说不定正是经历过样的挫折,曹操才败而后成,达到了兵法大成的境界呢。

    孙坚,似乎只能说是性格上的缺陷了,他后来好像也是因为轻身冒进,才挂掉的。然后他的大儿子孙策似乎也继承了他的特征,死的也很憋屈,吸取教训的是孙权,于是才三足鼎立的吴。

    好吧,想的有点太远了……现在的重点是说服徐荣,有个好老师真是太重要了,哪怕徐荣什么也不做,只要以后每次自己打完仗,让他帮忙分析一遍得失利弊,让麾下的将校都听听,这就是用之不竭的财富啊!

    “来人,拿酒来!”王羽厌烦了没完没了的劝说,他决定下一注猛药,是输是赢全凭天命。

    众人皆不明他此举是何意图,是做最后的劝说?还是彻底放弃?说起来,动手杀人前敬一杯酒,也是附和惯例的。

    王羽也不去理会旁人,待亲卫将酒送上,长笑一声,举杯相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与徐将军煮酒相谈,纵论天下英雄,羽获益良多,仅以一杯薄酒,敬将军一杯,送将军上路!”

    “甚好。”徐荣意态从容,接过酒碗,举杯向王羽稍加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这便动手罢。”丢掉酒碗,他两眼一闭,身后已经传来了亲卫们的呜咽声。

    “动手?将军莫非还要羽为将军牵马么?”王羽惊呓道:“也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将军尊颜,羽就为将军执鞭随蹬一遭罢。”

    “什么?”众皆惊愕,徐荣双眼猛睁,眼中精光爆闪。

    “羽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吧?”说话间,王羽已经从亲卫手中牵过一匹马来。

    “你要放某离开?”徐荣迟疑道。

    “将军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羽怎忍相害?”王羽答道。

    “你不怕他日再在沙场遇见某?”徐荣追问。

    王羽哈哈一笑,道:“他日再遇将军,羽自有妙计再胜一仗,将军信否?”

    “也罢。”徐荣神情不变,意味深长的说道:“王鹏举,你这是在赌博,你以为某会因为你的义释之举就归心?你想错了!”

    王羽干脆利落的答道:“那就愿赌服输。”

    “甚好!”徐荣从王羽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纵马而去,众亲卫惊喜莫名,警惕的看看周围,见没人阻拦,也没人有横施暗算的意图,这才追在徐荣后面去了。

    一路烟尘,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呵呵,主公,这次你却是失算了。”贾诩手搭凉棚,笑眯眯的说着风凉话:“徐公卿若是回去了,再收拢了这些败军,主公你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喽,愿赌服输,这下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相对贾诩,公孙越的表现就仗义多了,他大声嚷道:“贤弟勿忧,某这就点齐人马,把这个无信之人给抓回来。”

    其他几个人没出声,倒是黄忠脸上颇有愧疚之色,他觉得徐荣的做法太不地道了,就算不肯投效,也不能走的这么决绝啊?好歹……唉,都是自己一念之仁惹的祸啊。

    王羽没出声,他正在出神。他突然想起了三国很有名的一个典故:走马荐诸葛。

    好像徐庶离开刘备的时候,就有这么一幕,徐荣去意已决,已经难以挽回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转回来,给自己推荐个什么人。

    可惜,自己不会假哭,不然的话刚才似乎可以再多表演表演。

    纷乱间,徐晃突然抬手一指,高声道:“主公快看,徐公卿回来了!”

    真回来了?王羽循声望去,正见一路烟尘原路返回,他当下大喜,三国姓徐的,果然都是好样的!

一五四章 好自为之

    是回心转意?

    还是说刚才的举动是考验,自己通过了?

    还是真的跟徐庶是一个套路的,要来推荐什么人?

    迎向去而复返的徐荣时,王羽心中也是千念百转,莫衷一是。

    “徐……将军?”徐荣回来的跟走的时候一样快,王羽快步迎了上去,可当他看清徐荣的身影时,不由大吃一惊。

    人还是那个人,但身上的装束却完全变了,甲胄、铁盔、战靴、佩剑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袭葛布麻衣,脚甚至都是光着的。

    这身装束配合着徐荣本来就不起眼的相貌,哪里还有那位指挥若定,用兵如神的名将的影子?完全就是个田间老农的形象么。

    一惊之后,王羽很快想起来了,似乎,这就是墨家的经典装束……也就是说,徐荣依然没有投效自己的意思吗?

    向王羽点了点头,徐荣翻身下马,却不说话,而是从鞍侧的挂囊中取出了几卷竹简,捧在手里走向了于禁。

    一瞬间,王羽意识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跟他设想的不同,但也不坏,某种意义上,可能算是最合理,让大家都能满意的结局了。

    于禁也若有所觉,看向王羽,意思是要请示,王羽微微颔首,得到应允,于禁快步迎了上去。

    抬眼微微打量了一下于禁,徐荣问道:“初战之时,与某阵列而战,平分秋色的就是你吧?敢问姓名?”

    “不敢。”于禁拱手施礼,恭敬答道:“晚辈于禁,仰仗主公威名,将士用命,侥幸在将军手下支撑了些时辰,远称不上是平分秋色。”

    “不居功,不自傲,倒也是个可塑之才,得你之助,你家主公有福气啊。”徐荣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也不必自谦,单说阵列之道,你的造诣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你学过兵法?师从何人?”

    于禁从实答道:“晚辈出身微末,蒙主公不弃,拔于行伍之间,委以大权,并无师承。”

    “甚好。”徐荣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只是不知他是为了于禁没有师承而欢喜,还是单纯的赞叹于禁自学兵法的天资。

    “以你目前的进境,若再过十年,你可能胜我?”

    于禁想了想,摇摇头:“很难。”

    “这些……”

    徐荣眼帘低垂,看着手中的竹简,洒然道:“也算不上什么兵法秘典,就是墨家历代钜子,于用兵之道的一些心得,还有些阵型变化之类的知识,我做了些注释,以你在此道的资质,应该可以自行融会贯通……希望十年后,你能超过我,成为真正的名将。”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听了徐、于二人的对话,大多都猜到徐荣要做什么了。

    饶是如此,当徐荣亲口验证了这些猜想时,众人还是悚然动容,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墨家的兵法传承!

    读书做学问,兵法,政略,天文地理……知识就是力量,在这个时代也不例外,只是碍于客观因素,想得到传承的条件非常苛刻。

    哪怕是最大众化的儒家学说,要想学,也得去各大名士开设的学堂求学。一个求字,极其生动的表现出了得到知识的难度。

    跪求、拜求、各种展示诚意的方式,诸如什么程门立雪之类的典故,在各大学堂门外,都是时有发生的。

    儒学都如此,想学其他专业技能的难度,更是可想而知。那些东西都是秘传,只传家人和亲信弟子。这也是为什么以王羽的身份,想找份好的内功来学,至今都一无所获的原因了。

    现在,徐荣拿出了兵法的传承,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兵法,而是墨家的秘传!

    只是几卷竹简,但已经远远不是价值千金,或者价值连城能够形容的了,想要一言概括,只能用无价之宝这四个字!

    得到传承的人会有多强?看徐荣就知道了,如果得到传承的是个庸才倒也罢了,但徐荣选定的于禁,在兵法上的天赋,又岂会比旁人差了?

    正如徐荣所说,假以时日,于禁的造诣甚至会青出于蓝,毕竟徐荣打的仗少,而作为王羽的心腹大将,于禁将来要打的仗恐怕是不计其数。

    于禁的性格沉稳,很少会将情绪诉诸于外,但此刻,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得到一份传承有多难了,没有家世,想进学堂都不可能,更别提得到那些秘传的知识了。

    现在,一份无价的至宝摆在他的面前,比他梦想之中最好的,还要强出不知多少倍,他又岂能不颤抖?强行压制着伸手接竹简的冲动,于禁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王羽。

    拔于微末的知遇之恩,带来的忠诚,是无与伦比的。

    王羽心下一热,正要点头,却听徐荣缓缓说道:“你不须顾忌你家主公,你得了,便可自行处置,哪怕流传于外,那也是我所传非人,选择错误的问题……其实,若不经过你,你家主公便得了这些兵法,他就能看得懂吗?”

    王羽气结,倔老头说的倒是没错,从春秋时代传承下来的东西,自己肯定是看不懂的。不过,他肯定是在打击报复,气不过我用诡计赢了他。

    徐荣这么说了,王羽也是点头不迭,于禁更不迟疑,当下深深一躬,恭敬道:“禁谢过将军,今日对天立誓,必不随意外传,必不纵兵残民,用兵之际必心存仁念,以彰将军今日传艺之德,若有违背,当死于乱箭之下!”

    “甚好。”徐荣微微颔首,对于禁的表态很是满意,将竹简向前一递,待于禁郑重接过,徐荣再不看竹简一眼,转过头来看向王羽。

    王羽当然是很高兴的,有了这个,于禁迟早能成为第二个徐荣,不同的是,于禁对自己可是忠心耿耿,指挥起来比倔老头可容易多了。

    对徐荣的离开,他也没那么多遗憾了,强扭的瓜不甜,不是每个人都象贾诩一样圆滑的?不过,很快,王羽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点。

    徐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王鹏举,我也有事交待于你……”

    “有东西给我?”王羽一愣神,他对徐荣的转变有点不适应,倔老头咋一下就变成多宝道人了哇?

    “也可以这么说。”王羽脱口而出的说法,显然有点太直白,太市侩了,一边的贾诩再次翻起了白眼,好在徐荣没在意,他点点头,走到马鞍旁,从马鞍另一边取出了什么,然后朝着王羽走了过来。

    王羽赶忙迎了上去,走近后,他看清了徐荣手中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一方黄铜所铸的印玺一样的令牌,巴掌大小,上面印着一个以篆文所书的‘墨’字。

    王羽先是一愣,继而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这不会就是钜子令吧?”

    “你知道?”徐荣很意外的看向王羽,王羽发现,去而复返后,老人的语气和神情,都比先前生动了许多。

    “略知。”王羽点点头,却没解释原因,他在小说里看到过,谁知居然还真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本以为这世间没什么事能让某挂怀了,可今天,某真是很好奇,你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关于墨家的事?”

    这个疑问已经在徐荣心中盘旋很久了,现在更是达到了巅峰,理念、历史什么的倒也罢了,那些信息总有流传于外的,可是这钜子令连本门弟子都没几个知道的。

    “以前听蔡伯父提过,你知道的,蔡伯父他博闻强记,而且又很喜欢研究历史……”王羽随口敷衍两句,问道:“此物似乎是墨门钜子的信物吧?徐将军你将它传给羽,难道……”

    蔡邕这个答案勉强合理,徐荣并没纠结,正色道:“正是,某要将墨门托付于你。”

    “……那你呢?”王羽彻底迷糊了,这老头是大彻大悟了吗?大彻大悟也不能做甩手掌柜吧?墨门的理想很伟大,但规矩实在太多了,哥才不要止戈呢,哥就喜欢冒险,就喜欢打仗!

    徐荣将令牌塞到王羽手里,如释重负的拍拍手,笑道:“没了墨门的负担,某就是闲云野鹤,只等着看王将军如何改良墨门理念,如何创建一个清平盛世了。”

    “可是……”王羽苦着脸,还要推托。

    “你不是墨门中人,也不须遵守墨家戒律……”徐荣也不看王羽脸色,自顾自的说道:“只要你时刻都存有仁义之心,如你对某许诺一般,创建一个人人安居的太平世道出来就不愧对这方令牌了。”

    他说的虽然轻松,但王羽分明看到,老人的眼神一直在钜子令上徘徊,留恋不舍之意一览无遗,跟刚才赠兵法给于禁时的洒脱全然不同。

    “没有这方令牌,羽也会遵守……”

    “鹏举,你要知道,这块令牌不仅仅是块铜牌,而是墨门钜子的信物!”徐荣打断了王羽的话,他直视王羽,眼神中却带了一丝玩味之色。

    “从先秦至今,墨门屡经浩劫,已经没多少信众,更谈不上什么势力了。不过,传承依然在,比如文则手中之物……有了此物,你号令某门下这三百名弟子,就名正言顺了。”

    说着,徐荣挥手分别指点两个方向,西方,他的亲卫正往这边赶来,东方,则是于禁收拢的溃兵。

    王羽不推辞了,他一下就动心了。

    要知道,这三百人可了不得,徐荣高超的指挥水准,就是通过这些人来展现的。此外,这些人的武艺也很强,结成阵势后,自己和黄忠联手都冲不破!

    “此外,这令牌里,还有鹏举你最需要,也是最想要的东西。”诱惑还不止于此,徐荣紧接着又抛出一个诱饵。

    “最需要,也最想要的?”王羽心中一动,握着令牌的手骤然一紧。在小说里,这种令牌什么的信物之中,很可能都会藏点东西,而自己最需要的,除了兵法之外,就只有……他有一种冲动,按捺不住的想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令牌。

    “你接了这令牌,可能也会有点小麻烦,不过,鹏举你神勇无敌,应该也是不惧的。那些人找上门,说不定会变成好事也未可知。”

    徐荣又嘱咐了几句,然后神色一整道:“总之,我也会看着你,看你会不会如许诺一般行事。只是稍有背离便罢,若你倒行逆施,全然不顾今日之诺,那么,我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说罢,他转过身,葛衣赤足,飘然远去,语声渺渺,依稀可闻。

    “鹏举,好自为之……”

一五五章 军心尽收

    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个身影,王羽怅然若失。

    他有种预感,那就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位墨家钜子,盖世名将了。

    徐荣临行前那句话虽然说的威胁之意十足,但王羽自忖又不是什么残暴的人,重建强汉的话也不是说来骗人的,怎么会倒行逆施呢?

    再说,老头要不是信任自己,怎么会把所有东西都托付给了自己?兵法、武功、门人弟子,甚至还有些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的小麻烦……得到了这些,再等到自己羽翼丰满,就算老人的兵法韬略再逆天,也奈何不了自己啊。若是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打倒一方诸侯,他恐怕早就把董卓给干掉了。

    “主公……”身后传来贾诩的声音,胖子终于归心,是一件喜事,王羽明白贾诩在提醒什么。

    “我知道了。”王羽将那方铜印收入怀中,转身朝点将台走去,众将紧随在他身后。

    徐荣的理想托付给了自己,退出了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有些惆怅,有些怀念,但自己没有余暇缅怀故人,因为就在这一刻,这个大时代才刚刚向自己开启,邀请自己正式加入其中!

    这么关键的时刻,又岂能延误?整军,部署下一步的战略,才是自己这个一方诸侯应该做的。

    众将登台,远处休整的泰山军纷纷向台下聚拢,将洛阳的降军丢在了一边。

    两翼营地中的百姓也过来了,一方面,他们要帮忙救助伤兵,另外,他们也想近距离看看天下无双的王鹏举,到底长得什么样。

    “张令君,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就这么把咱们丢在一边,不怕咱们跑了或者闹事吗?”王泽以前没当过俘虏,但却抓过不少俘虏。

    跟皇甫嵩的时候最简单,战后只消把俘虏聚集起来,然后用刀子逼他们挖坑,挖完往里面一推就结了。老实说,王泽不喜欢那么做,因为他害怕将来有一天,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皇甫将军治军极严,军令一下,他一个小兵自然只有乖乖照做的份儿。

    换到徐将军,打了这几场胜仗,根本就没抓俘虏。王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有一点是明摆着的,徐将军没粮食养俘虏。

    除了阳人这一仗之外,部队的口粮都是半个月一送的,最充裕的时候,也只有半个月的粮食,再加上比本队还多的俘虏还了得?

    这次被俘,王泽倒是不怎么担心,泰山王鹏举的名声很好,打的胜仗也很多,从来都没有杀俘的习惯。

    当然,再怎么不担心,当了俘虏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于是,眼前的景象就让他迷糊了。

    大胜之后,泰山军不追击,也不忙着打扫战场,扔下比本队还多的俘虏不管,都挤到点将台下面去了。

    王泽从军多年,对军中事可说是无所不知,可是,对泰山军的行为,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会有人闹事的,有闹事的想法的,应该都跑了,剩下的要么是跑不动的,要么是不想跑的,谁会闹事?”远远望着点将台,张潇的思绪有些飘忽,回答比平时简略了不少。

    台上铁甲铿锵,耀目生辉,台下人头攒动,旌旗如云,矛戈如林,挟着大胜之势,场面极为状况。不过,他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令旗正在传达的命令。

    左右各摇三下,这是稳固防守的意思,根据具体情况,也可以理解为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意思。号令张潇很熟,但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令旗上面的大字分明是‘王’字,发令的是泰山军。

    号令是自己人发出的,但旗帜却换成了对方的,这说明……张潇极力远眺,想在点将台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并不高大,但每每看到,都会让他感到安心,身体中会涌出无穷的勇气。

    然而,搜索的结果让他很失望。

    “张令君,你说,咱们凑近点看看好不好?”人就是这么奇怪,若是泰山兵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势,王泽八成就要打逃跑的主意了,可现在,他不但不想跑,而且还想着往上凑。

    张潇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点点头:“好,就这么办,去看看,都去,走的别太快,也别捡兵器,没事的,就是去看看。”

    “好咧。”王泽咧嘴大笑,然后招呼起其他同袍来。

    降兵的队伍开始移动,不是所有人,只有一部分。人群像是缩水的大饼似的,一点点分离开,变得稀落了许多。

    “汉军的将士们!”张潇等人行动的比较早,正好赶上了王羽的开场白。

    他们不敢凑到泰山军的队列当中,只能远远看着,看不清王羽的容貌,但却能听到声音。和煦的夏风将王羽中气十足的断喝声送得远远的,连两翼的营地都依稀可闻。

    “这一仗我们打赢了,对手是值得钦佩的对手,在战斗中伤亡的将士,也都是我大汉的好儿郎,这些都是很令人惋惜的事情。然而,胜利就是胜利,将士们,你们值得为此而骄傲,为此而欢呼!”

    王羽的演说和他的性格一样,直来直去,不兜圈子,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语气让泰山军的士兵感到骄傲,也没有触动降卒们敏感的神经。

    “噢!”

    台下欢声雷动,正如王羽所说,士兵们有理由兴奋,因为他们打败的敌人是那样的强大,让天下群雄都为之震怖,只能远远避开。

    待欢呼声稍息,王羽继续说道:“辉煌的胜利,是全军将士共同奋战的结果,在此,让我们一一认识每一位英雄,向这些英雄致敬……”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副担架已经抬上了点将台,台下众军不明所以,一时都有些发愣,以至于台下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这位勇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从属于哪部军马,因何负伤,伤势如何?”等到王羽转向担架,开口询问,台下的众兵才发现,担架上是个伤员。

    那伤员自己也很意外,好半天都没出声,抬担架的两名亲卫反复提醒,他才缓过神来,受宠若惊的就要挣扎着从担架上起身,两名亲卫急忙阻拦。

    王羽走上前,按住这名伤兵,微笑着说道:“就这么躺着说,不用太大声,会有人把你说的话喊出来。”

    “俺,俺叫张二狗……”那伤兵激动得满脸通红,费了好大力气,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台上众人都是莞尔,连那几个大嗓门的传令兵,也犹豫了,这名字太常见了,好像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啊。现在进行的可是祝捷仪式,绝对的大场面,一般都是要祷告天地的,非常非常的庄严!

    但王羽没有笑,而且,他还用很严厉的目光瞪着几个传令兵,后者被他的威势吓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怠慢,高喊着履行了职责。

    “哈哈……”

    台下和远处传来了一阵哄笑声,但很快就平息了,这个名字确实太俗,可也没什么好笑的,在场者大多数都有类似风格的名字。

    让众人好奇的是,让这么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登台,王将军到底要做什么?

    “俺是河内温县人,是前军赵队率的属下,我们这一队人都是盾牌手,俺的伤是……”在王羽温和的眼神的鼓励下,张二狗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正如众人所想,他就是个小的不能在小的小人物,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若是当了军官,一般都会央人取个名字的,比如于禁就是如此。

    他是个盾手,伤损率最高的兵种之一,因为他们始终都是在第一线的。

    王羽扬声道:“二狗兄弟是好样的,他用手中的盾牌,身上的伤,保护了咱们的阵线,大捷的荣耀,与他的奋战不可分割!”

    “好样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远处,王泽情不自禁的又走近了一些,口中喃喃低语,反复说着:“俺也是盾手,俺也打赢了很多次仗,俺也……”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不用心分辨的话,就难以察觉,但在张潇听来,同袍的低语声却如同雷鸣一般,他明白了!

    他明白王羽在做什么了;他也明白徐将军为何离去,将墨门的将来托付给了对手;王鹏举果然是天下无双的英雄,他做到了从前的钜子都没做到的事!

    兼爱,不是仁慈,而是尊重,一视同仁的尊重!

    热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滑过被血汗覆盖着的脸庞,悄然滑落,透过模糊的视线,听着周围越来越响亮,直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仿佛看到了梦想中的太平盛世!

    “是谁……”

    王羽的祝捷仪式还在继续,开始是伤兵;然后是那些被同袍推举出来,作战勇敢,表现出现的兵卒;再后,将校们也成为了叙功的对象……“是谁指挥若定,寸步不让的挡住了敌人的猛攻,保全了我军的阵列?”

    “于将军,是于将军!”

    于禁脸色泛红,激动难当。

    “对!是于校尉,有于校尉在,我军的阵列永远稳如泰山,坚若磐石!”

    “铁壁于文则!铁壁于文则!”士兵们自发的将铁壁的称号冠在了于禁的头上,欢呼声汹涌澎湃,胜似海潮!

    “是谁……一箭断旗,神箭无双?”

    “黄将军,神弓黄汉升!”

    “是谁……长驱直入,所向披靡?”

    “徐将军,长驱徐公明!”

    欢呼声越来越响,两翼营地的百姓也加入了进来,一个个名字响彻了天地之间,黄忠、徐晃、于禁,性格都很沉稳,可此时却也都是激动难当。

    奔流怒涛般的欢呼声中,贾诩悄然走到了王羽身后,低语道:“主公此举,尽收军心,假以时日,强兵可成!主公对人心的把握,实有出神入化之效,诩敬服,为主公贺。”

    王羽悠然一笑,并不回答,比兵法阵列,他当然比不过徐荣等当世名将,但是,比通过荣誉来增强军队凝聚力,这个时代哪有人能胜得过他?

    迎着十数万人的注视和期待,王羽振臂高呼:“如今,前往洛阳的大门已经打开,汉军的将士们,让我们互送洛阳父老回家!”

    “回家!回家!”

    “威武,汉军威武!”

    震天的呐喊声中,波澜壮阔的大业,完全展开在了王羽面前。

一五六章 洛阳震怖

    夏季,是万物生长,繁荣茂盛的季节。

    往年,到了五、六月份,洛阳城都热闹非常,连高高的宫墙,和宫内幽深的园林,都挡不住外间传来的喧哗声。

    灵帝尚在时,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搬到北宫去居住,因为他不喜欢噪音。

    不过今年的情况大有改善,若灵帝有灵,肯定会很欣慰,今年,洛阳城的夏天特别安静,安静到了让人心里直发毛的程度。

    偌大个洛阳城,连鸡飞狗跳的声音都没有,人声更是寥寥,像是一座坟墓,令人窒息。

    其实城里不是真的没人了,那些家业殷实的富贵人家就没逃。

    王羽当初发动的很仓促,若不是城内的恐慌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百姓也未必就跑。这些富贵人家家大业大,想搬迁又谈何容易?稍一耽搁,就来不及了。

    何况,这些世家的家中,多半都有人在朝中做官,好容易得来的官职,又岂能说舍就舍?

    反正一直以来,西凉**害的都是普通平民,对世家还是很敬重的,这一点,从董卓对名士的追捧中就能看得出。

    所以,各世家都稳坐泰山,丝毫不显慌乱。

    百姓跑了就跑了,跑出去没活路,迟早也得回来,不回来也不要紧,天下这么大,草民还不多得是?

    为什么叫草民,就是因为这些人跟野草一样,很多,生命力也很顽强,可以随意摆弄!

    城里之所以这么沉寂,主要还是因为南边的战事。

    那一战的胜负关联极大,将会影响到天下局势的走向,尽管洛阳一方占据了上风,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意外,毕竟对手是那个王鹏举!

    城里的西凉人都很焦躁,一方面是出于恐惧,另一方面,他们的头目董卓现在的情绪也很糟糕。没人想在这种时候引起西凉人的注意,因为那样做的后果非常非常的严重。

    宫外静,宫内更静。

    在中平六年的动乱中,宫内的宦官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宫娥。其中老丑的都被调去北宫,伺候皇帝去了,留在南宫的,多半都是年纪较小的,董丞相就喜欢这种。

    年纪小,胆子也不大,何况宫娥们都知道,伺候董丞相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个胖子的脾气极其暴躁,和那些一翻脸就动刀的胡人差不多,尤其是在他心情恶劣的时候,就更加可怕了。

    自从王羽在南阳举兵的消息传来,宫里就一直没消停过,从那天开始,累计被董卓打死、或者用各种方法虐待而死的宫娥,已经超过了五十人,平均下来,一天差不多快两个!

    宫女们现在恨极了四周的高墙,要不是这东西的阻挡,大家早就离开这个牢笼……不,是炼狱了!她们日夜祈祷着,盼望所向无敌的王鹏举再一次大显神威,攻进洛阳,将她们也解救出去,就好像司徒府的那些歌姬一样。

    正因为全城都是死寂一片,所以,当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西门方向传来时,几乎整个洛阳都被惊动了!

    “岳丈,丞相,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是女婿李儒的声音,能让他慌乱至此的消息……酒杯掉在了身上,锦袍湿了一大片,但惊立而起的董卓却丝毫没有察觉。

    盛夏时节,骄阳似火,但董卓却感觉身遭有一阵阵的阴风吹过,吹到他的身上,吹进他的骨髓,一阵阵的冰寒在他四肢百骸里扩散着,将他彻底冻结,让他颤栗都颤栗不出来!

    一切都变得飘忽不定,模糊不清起来。

    眼看着女婿狼狈不堪的跑了进来,董卓依稀记起,这个最得力的心腹兼女婿,是很注重仪容的。拉拢名士的策略,就是出自这位女婿之口,名士,是最讲究仪容的,他当初就是这么说的……可现在,女婿连外袍都没穿好,衣襟下面,露出了红色的一角,那是一个红肚兜,嗯,会是谁的呢?董卓的思绪有些飘忽。

    女婿冲到了自己的面前,嘴巴张合着,神情惶恐而焦虑,似乎他在说些什么,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听见,这是怎么回事呢?是安静得太久,耳朵不管用了吗?

    “磕……磕……”

    董卓张开嘴,想问问女婿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听见了一阵清脆而急促的碰撞声。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这是牙齿打架的声音,通常只有人在极度恐惧,或感到寒冷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么,自己是在恐惧吗?是在寒冷吗?

    是的,自己确实是在害怕,怕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这不丢脸,碰上这种事,换谁能不怕?

    形势本来一片大好,结果,一个没人听过名字的黄毛小子突然从天而降,割了自己的耳朵,然后把自己的兵马打得七零八落,把好好的局势搅得一团糟。

    为此,自己冒险任用了那个不怎么听话的徐公卿,冒着被那个倔老头反戈一击的危险,也要先解决另一个麻烦,结果……“徐公卿已经败了?军情如何?他现在人在何处?”不知过了多久,董卓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说实在的,他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那声音黯哑而干涩,仿佛是铁匠铺收工时的风箱最后喷出的气流一般,断断续续的。

    “惨败!”战况李儒已经反复说了好几遍了,但他知道,岳丈需要时间适应:“徐荣没于阵中,余众或被王鹏举就地收编,或是四散而逃,只有雍州军有一部分回返伊阕关,但士气已经彻底崩溃,再无战力了。”

    “胡……胡轸呢?”董卓还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对这个老部下他还是很熟悉的,只要不是败的太惨,他就应该能带着一部分部队跑掉,虎牢关那仗就是如此。

    “不知所踪。”李儒摇摇头,董卓眼前又是一黑。

    “军,军情到底如何?”

    “小婿不知。”李儒一问三不知。

    “那你怎么知道败了的?”董卓怒了,败了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败得稀里糊涂呢?

    “回禀丞相……”李儒十分担心的看着董卓,但在后者的逼视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禀报道:“是谷城的守军发出的警讯……”

    “谷城?”这个答案彻底完全了董卓的预料,他不解道:“谷城在洛阳西边啊?”

    “是幽州轻骑!幽州轻骑在谷城下呼啸而过,奔函谷关去了……”

    “噗!”连遭重击,最后的打击更是沉重得无以复加,董卓再也撑不住了,一口老血了李儒一头一脸,大叫一声:“天亡我也!”然后他眼前一黑,仰天便倒,就此人事不知。

    “太医,快传太医!”李儒撕心裂肺的惨嚎,响彻了整个宫苑。

    ……阳人之战惨败的消息,李儒本是打算要封锁消息的,至少在董卓醒过来之前,必须得封锁消息。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没打成,就在董卓晕厥不久之后,胡轸带着残部从南门进了城。

    结果,消息一下就传开了,人心也一下就骚动起来。

    不过,这一次,就没人敢奔走相告,商议对策了,没有了民众的掩护,官宦们的目标太明显,容易被西凉人盯上。官员们也只能在自己家里,召集心腹幕僚们商议对策了,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

    永和里的那座宅院清静如故,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连对弈的两个老者的位置都没变,变的,只有棋盘上的棋局。

    “啪!”棋子落盘,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义真,你怎么看?”

    “难说。”皇甫嵩摇摇头,一脸惊叹和不解之色,虽然他眼睛盯着看的是棋盘,但只要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棋局上面。

    “吾知王鹏举此子不凡,但他居然以少胜多赢了徐公卿,这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啊!”

    朱隽的心思也没放在棋盘上面,将皇甫嵩迟迟不应招,他干脆抬头问道:“换了你是王鹏举,你会如何应对?”

    “我若知道洛阳空虚,徐公卿粮草有限,又有幽州轻骑这张王牌在手,必然会做持久打算。从阳人一线开始,且战且退,以幽州轻骑迂回后方,待徐公卿粮草不济,再做决战,速战的话……”皇甫嵩凝神思索,手指在棋盘上轻叩,眉头渐渐皱紧。

    朱隽知道,这是老友全神贯注的思考时,特有的举止,以往他见过几次,一次是在颍川,一次是在西凉。那两次的战局,都是异常不利,最后只能靠了皇甫嵩的奇计,才得以反败为胜。

    这一次,皇甫嵩思考的时间远远超过了那两次,最后,他突然将手中棋子一扔,苦笑着叹道:“老了,老了,大江后浪推前浪啊!若是易地而处,与徐公卿速战,某唯有败亡一途,不可能赢的,更不可能是这种大胜!连胡轸的胡骑都十不存一,这种大胜……匪夷所思啊!”

    “咝!”朱隽倒抽一口冷气,老友在了解徐荣底细,又知道部分结果的情况下,仍推演不出获胜之法,那王鹏举又是如何胜的?

    “此子的韬略难道已经……”老友可是名符其实的大汉第一名将啊!

    “倒是不能就此下定论,”皇甫嵩摆摆手,道:“只能说,王鹏举此子出奇制胜的能力,已经远非常人能够想象,连徐公卿这样的人物都着了他的道。危亡之际,出了如此人物,真不知对大汉来说,是福还是祸啊。”

    “对大汉朝来说是福是祸,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董仲颖这次要糟糕,而且不是一般的糟糕,是大大的糟糕,哈哈。”朱隽也是豁达的人,听老友这么一说,他笑了。

    “阳人之战到底如何,不久就应该有消息,此节到时再论不迟,现在的问题是,王鹏举接下来行止如何?”

    “难说。”皇甫嵩再次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对这位当朝名将来说,在战略方面发生这种事,是很少有的事情。

    “换成以前,我会猜他挥军北上,不过,用奇打败徐公卿的人,肯定不是一味求险的剑走偏锋之人,他不会权衡不出其中的利弊。”

    “那……”朱隽的眉头也皱起来了。

    皇甫嵩释然一笑道:“公伟,你我已是闲散之身,想那么多干嘛?以欣赏的角度,看后辈展示本领,不也是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吗?”

    “义真兄说的是,却是小弟着相了,不过义真兄也有不是之处,”朱隽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如此胜景,仅观之何足?应煮酒赏之才是,还不把你的藏在后院的陈酿搬出来么?”

    “公伟你啊……”皇甫嵩抬手指指老友,也是欣然一笑:“也罢,大汉朝后继有人,你我也可以将担子放下了,来人啊,将老夫且饮之,且赏之。”

    两位当朝名将相视一笑,眼神中尽是洒脱从容之意。

一五七章 生子如鹏举

    豫州,西华城。

    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正在进行之中。

    沿着城墙,几十架云梯一字排开,每架云梯都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人,他们毫不畏惧漫天飞舞的箭矢和石块,拼命的向上爬,好像后面有更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一样。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成堆成堆的忙碌的士兵。巨大的擂木和沸腾的开水不时从天而降,带起一片死亡的浪潮,战鼓声,喊杀声,惊天动地。

    看着自家士兵不停地从云梯上坠落,惨叫着飞舞在空中,看着城下越来越多的尸体,孙坚大怒。

    从腰间拔出祖传的宝刀,又抄起一面盾牌,孙坚纵声狂吼:“弓箭手,给我射,齐射!不要让城头那些混账抬头!”

    一队弓箭手立即聚到一起,对准孙坚面前的那架云梯顶端城墙上来了一轮齐射。几个探出上身抛掷石块的士兵立即被射死,其中一个惨叫着坠落城下,城头后面也是惨呼连连。

    “儿郎们,跟我上,杀!”孙坚将战刀一挥,对身后的亲卫大吼一声,随即身形一闪,敏捷的攀上了云梯,顺着云梯高速上爬。

    众亲卫毫不犹豫的从巨橹后面闪身出来,追随在了主帅身后。其他士卒见到主帅身先士卒,也是士气大振,欢呼声、喊杀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无论城头防守的豫州军,还是城下攻城的江东军,双方都知道,这场惨烈的攻防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兄弟们,顶住,顶住!不能让猛虎孙坚进城,否则家小亦难保全!”城头上传来了阵阵呼喊,充满了悲壮惨烈之气。

    “杀!”城内郡兵的士气狂振,城头立时笼罩上了一层背水一战的气氛。

    在数名守军的合力下,一根巨大的擂木被丢上半空,冲出城墙,准确的砸向了孙坚所在的云梯,势如千钧。

    城头欢呼声一片,城下惊呼声不绝。

    “儿郎们,杀!攻下西华,大掠三日,满城尽屠,以儆效尤!”孙坚自己却毫不在意,他纵声狂吼,左手盾牌猛挥,与沿着云梯滚落下来的盾牌重重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檑木从高处落下,力道何等惊人?

    铁盾和檑木相撞,发出了一身轰然大响,连云梯都震颤不定,将城下扶梯的人震得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让人看得震骇不已,铁盾安然无恙,檑木竟然被砸到了一边,颓然落到了城墙脚下。

    “杀!”江东军双目赤红,彻底陷入了狂暴之中,跟在他们悍勇的主帅身后,将西华城彻底淹没……“主公又亲自上阵了?”程普提着铁脊蛇矛匆匆赶来,劈头向老乡兼同袍的韩当问道:“义公,你怎地也不劝劝?”

    韩当放下手中的弓箭,苦笑道:“德谋,你觉得某能劝得住吗?本来某是想抢在主公前面攀梯冲锋的,结果却被主公一把抓住腰带,直接给提下来了……主公命某在城下指挥弓弩,你叫某怎样?”

    程普瞪瞪眼,哑口无言。

    他和韩当都是辽东人,身材颇为高大,孙坚虽然也很壮硕,但身高比起二人尚略有不如,想想同袍被主公一手提溜着喝令的模样,他身上立时便是一阵恶寒。

    韩当突然问道:“德谋,你不是在西门督战吗?怎么突然来此?难道西门已经破了?”

    “佯攻而已,有没有某在还不是一样?”程普摇摇头。

    江东军攻打西华城,用的是围三阙一的战术,他在西门,黄盖在北门,孙坚亲率主力在南门,本来打的是围点打援的主意。

    结果周围的郡县只顾自保,谁都不肯发援兵,城内的官吏士卒也都死硬,不肯投降,也不愿意逃跑,最后,孙坚耐不住性子,这才有了这场战斗。

    程普其实不太赞成孙坚的做法,以屠城、大掠来鼓舞士气,只能逞一时之威。以残暴之名扬名天下,或可让一些胆怯的地方官望风而逃,但反过来,这种做法也可能激起地方上的誓死反抗。

    按照兵法正道,守城不能困守,若是外无援军,又有退路,守军通常非逃即降。西华城不过是个县城,城小兵寡,若非恐惧孙坚进城后掠夺屠杀,他们又岂会拼命作战?

    “德谋,你还是不要多想了,这是乱世,成就基业之前,哪有播仁义的余裕?这些地方上的官吏,受朝廷俸禄供养,却不思报效,亦不听朝廷令旨,好言相劝又不听,不讨伐又能如何?战争中,总是要有牺牲的。”

    韩当明白同袍的心思,叹息着劝了几句,又接着问道:“德谋,你还没说……”

    “南阳有消息了……”程普的脸色有些古怪,语气中也有了股说不清的味道。

    “南阳?”韩当一愣,继而心中一动:“莫非是洛阳……这么快就分出胜负了?王鹏举可是败了?公路将军是否要我军回援?”

    程普苦笑着摇摇头,彻底断绝了同袍的希望。

    韩当手一松,大弓掉落,砸在了他的脚面上,他却恍然不觉,口中只是喃喃道:“他胜了?真的胜了?这,这……老天,怎么可能?”

    程普能理解同袍的心思,他刚接到情报的时候,心情也差不多,正要从头解释,忽听城头传来了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喔!”

    “城破了,杀啊,杀!”

    雷鸣般的喊杀声中,城门缓缓开启,江东军如潮水一般向城内涌去,绝望的嘶吼声,和尖利的惨呼声连绵不绝,让程普听得一阵心悸。

    再过片刻,孙坚大踏步的从城门走了出来,身上、手上全是血迹,他大笑道:“哈哈,德谋,你来的倒是快。”

    二将不敢怠慢,齐齐抱拳道:“末将恭喜主公,一战而克西华,克定陈国,已在旦夕之间。”

    “弹丸小城,也敢与某争锋?”孙坚愤恨不绝道:“传令,封了四门,尽屠之,然后遣人往陈郡送信,看他降也不降!”

    “喏!”有亲卫领命而去,片刻后,城内的惨叫声更加密集且响亮了。

    孙坚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转向程普道:“德谋,你扔下部队不管,来此当不仅是来恭贺某的吧?”

    “主公明鉴,南阳有信在此……”程普连忙将南阳传来的战报奉上。

    “南阳?”孙坚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他丢下盾牌,用左手接过竹简,目光在上面一扫而过,显然是直接看结果去了。

    一眼看过,他虎躯巨震,眼中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色,适才的得意与残暴的神情一扫而空,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与疑惑。

    “怎么会……”

    “呛啷啷!”他右手一松,任由饱饮鲜血的宝刀落在地上,不顾手上的血腥,用两手一起捧住了竹简,从头细看起来。

    “阵列而战……诈败……侧击……倒是有些门道,但也不过如此,狡计罢了,亏得徐公卿偌大名头,怎就……”一边默念,孙坚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不定,咬牙切齿的不知是怨怼徐荣不中用,还是纯粹是对王羽侥幸获胜的不服气。

    “咦?”忽然,他眼神一凝,露出了骇然神色:“……孤身突袭徐荣中军,断徐荣将旗?然后以一旅精锐,长途奔袭,大破徐荣中军?这简直……简直……”

    程、韩二将对视一眼,眼中同样也有骇然神色,当日的梁东之战,主公就是被徐荣中军的亲卫所困,死战不得脱身,以至于后军得不到号令整军,只能源源不断的上前送死……而王羽也是轻装简从的突袭徐荣中军,不但全身而退,还一举奠定了胜局,看起来,徐荣似乎也死在这场突袭之中了!

    两厢对比,高下立判!

    这已经不是服气还是不服气的问题了,主公脾气虽然暴烈,可终究不是没有脑子,一味冲动的人,看了这样的战报后,他又岂能不感慨万千?

    破城大胜的喜悦,进军陈郡的期盼,在这种无以言表的失落感的笼罩下,都黯然失色,以至于无形了,还能说些什么?

    “此子……”良久,孙坚终于抬起头来,他甩手扔掉竹简,长叹一声:“浑身是胆,更兼智勇双全,吾不如也,不如远矣!”

    孙坚罕见的露出了这般颓丧的神情,但程、韩二将却无言以对,他们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宽慰自家主公。

    主公是个极其好强的人,就算败在徐荣手下,也没能让他灰心丧气,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所以,他才宁愿自己担了恶名,出力攻打,让袁术在背后捡便宜,积极的在豫州攻城略地。

    他做这些为的不是地盘,而是依靠豫州的资源,重整旗鼓,以再次挥军北上,一雪前耻!

    可现如今,他却一下没了斗志,只能说王鹏举此人太逆天,太打击人了。

    “生子当如王鹏举,吾子嗣虽多,皆碌碌耳。”孙坚的感慨还没完,紧接着,他又长叹了一声,这次他不拿自己跟王羽比了,而是用儿子们相比。

    “主公!”

    韩当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主公,此言不可轻出啊,二公子性情敦厚持重,闻得此言,应会以之为鞭策,加倍上进,三公子等几位尚还年幼,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情绪……可是,大公子他……”

    “他又如何?”孙坚冷声道:“他今年也是十六,和那王鹏举同岁,平日亦自负勇武,今日一比却有云泥之别,还不知耻而后勇么?将吾言连同战报一并传回去,定要让伯符知晓!”

    说罢,他一甩披风,扬长而去,连地上的祖传宝刀都忘却了。

    韩当再次和同袍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满满的,是和自己一样的苦涩之色。

    这下,事情真是闹大了,长沙的府邸不闹翻天才怪呢!

一五八章 南阳风云变

    南阳太守府。

    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进行之中,往来的皆是本地的名士。

    原本,袁术是没这么大面子的,袁阀的人面虽广,但也得分地方。颍川、南阳这两处是名士辈出的地方,文人相轻,又各有风骨,加之能被成为名士的人,家世多半都不差。

    袁术基业未成,比之袁绍,相对还落后了不少,袁家的门生故吏还好,待打通与汝南老家的通道后,情形也会有所改善。

    不过,截止目前,他在荆州的号召力只能说是一般,尤其是在南郡,以及江夏发生了那一连串的变故之后,袁术就更加不被看好了。

    名士们更看好刘景升。

    刘表的家世比袁阀更牛,他是宗室!受到公认的那种。在洛阳为国贼占据,少帝和太后被鸩杀,天子朝不保夕的时节,拥有一定实力的宗室,很容易就能完成另一个转变。

    当年的汉光武,不正是如此吗?谁又能担保刘景升不是下一个汉光武呢?

    特别是刘表在南郡展开了一系列的行动之后,更是将其手腕及魄力展示的淋漓尽致。于是,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名士们狂热的追捧起刘表来,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荆州的形势一下就逆转了。

    袁术对此很愤懑,可却无可奈何。

    现在的刘表,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刚刚到达南郡,任由他压榨欺凌的那个光杆州牧了。

    江夏郡已经变了天,袁术的死党刘祥,死于一场**之中,还没等袁术查明**的始末,刘表的使者就自南郡而来,一人一檄平定叛乱,江夏郡就此易手。

    在南郡,刘表用蒯良之谋,诱杀宗贼五十五人,皆斩之,并袭取其众,或即授以部曲。

    同时,蒯家麒麟儿蒯越单骑入襄阳,以三寸不烂之舌,说降江夏贼张虎、陈生,兵不血刃的占据了襄阳。

    经此数役,刘表就和当初的袁术一样,在短短两月间完成了由单骑逃难上任,到拥兵数万,雄踞一方的实力派诸侯的转变。

    形势逆转让袁术措手不及,他哪还有实力和底气去威胁刘表?等再过几个月,刘表彻底完成了实力的整合之后,恐怕就要倒过来威胁他了。

    袁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急着取豫州,拼着名声受损,也要先把荆州拿下再说。可话说回来,谁能想到到嘴的肥肉,会突然变成虎狼呢?

    不管他怎么想,荆州的名士世家都对他失去了兴致,别说来投靠,就算他上门去拜访,能不能见到人都是个问题。

    刘表实力大涨之后,腰杆也硬了,对袁术派去讨粮的使者变了脸,由原来的有求必应,变成了爱答不理,而且还在朝着更恶劣的方向转变之中。

    袁术郁闷,袁术愤怒,袁术不甘,但也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直到洛阳前线的战报传来,他才像是在溺水之中,捞到了一根浮木……不,这不是浮木,而是一艘巨舰!

    当下,袁术的头也不疼了,心情也不郁闷了,腰杆也直了,连眼神都变得犀利了。

    他再次向南阳的众世家,以及荆州的部分世家派出了使者,一手拿着战报,一手拿着请帖,趾高气扬的横扫荆州。

    他甚至还给刘表以及蒯、蔡两个刘表的死党发了帖子,对方当然是不敢来的,不过,他们来不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消息要传达到!

    袁公路扬眉吐气,要耀武扬威了!

    这招的威力非同小可,南阳震动,颍川震动,荆襄震动!

    在最初的惊疑不定之后,袁术的行情顿时暴涨,瞬间远远超越了刘表,也超越了他以往势头最盛的时候。

    众世家纷纷派出家中最有分量的人物,前来拜厚,名士们蜂拥而入,南阳城也是盛况空前,一时间大有取代洛阳,成为天下的中心的势头!

    袁术府前,每日间更是人潮穿梭如流,想见袁将军一面,不提前几天预约都不行,这天翻地覆的变化,让袁术笑的合不拢嘴。

    等到庆功宴的一天,更是了不得!来的人太多,以至于偌大的太守府人满为患,不得不将后院的院墙推倒,才能容得下此贴而来的宾客。

    荆州、颍川这两大名士云集之地,的确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

    接受着众人的恭维问候,高踞主位上袁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他向南指点着,讥嘲道:“刘景升啊刘景升,仗着有点小手段就敢来小觑于某,眼见就是秋天,竟敢对某说无粮?将某的使者赶出城!现在如何?上赶子给某送粮!这不是给脸不要脸,非得犯贱又是什么!”

    “刘荆……使君的眼界确实小了些,又有那不识进退之人胡乱进言,公路将军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正是,公路将军雅量高致,小小冒犯,又岂会挂怀?”

    众名士口风虽然大变,但却没什么落井下石的意思,反而有人笑着帮刘表开脱。不过,袁术眼皮子浅,也没多少城府心计,倒也没听出来这些言外之意。

    “只要他明是非,识进退,不来影响某的勤王大业,某自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各位,请胜饮此杯。”

    “请公路将军共饮!”众人轰然响应,气氛越发的热烈起来。

    酒酣耳热后,名士们停止了恭维袁术,转而问起了阳人之战的具体过程。

    最终胜负如何很容易打听,想知道过程也不难,毕竟这是一场公开表演似的战争,两翼的百姓除了被王羽各种利用之外,还担当了观众的职责。

    不过,消息好打听,想确切了解就难了。

    和成皋、梁东两战一样,外行看到的,只是千军万马冲突往来,厮杀声惊天动地,时不时的还有些很激动人心的口号从前方传过来,自己也跟着喊了。

    但说到这一仗王羽到底怎么赢的,徐荣到底输在什么地方,别说观战的百姓,很多士卒都说不清楚。

    所以,最权威的消息,除了向王羽打探,就只能从袁术这里得知。

    王羽领兵在外,名士们不可能前往洛阳,到军中打探,自然只能到袁术这里来。一方面应付袁术的邀请,免得开罪此人开罪得太深,另一方面,他们也对阳人之战的具体过程很感兴趣。

    “好说,好说。”袁术高兴的时候很好说话,他笑道:“某醉了,恐怕说不清楚,天成,你代某与各位说说清楚吧。”

    “喏。”袁术身后闪出一名文士,众人认得,此人正是南阳为数不多的,投靠袁术的名士之一,阎象。

    “阳人之战,说起来倒也不复杂,无非是相持、诈败、反击而已,不过其中变化却极为惊人,让人匪夷所思之余,亦觉有悟于心……”

    阎象的口才不错,而且还懂些兵法,他并没有照本宣科的念王羽传回南阳的简报,而是结合自己的理解,将此战的过程娓娓道来。

    正如史家记载战争,都只寥寥几笔,仅记录实力对比,和战争胜负,顶多再提一下其中特别之处一样。但从战报中,很难想象出战争的全过程,以及其中的曲折变故,以及战局的反复变化。

    而经过有心人的梳理,用详述的方式,结合以自身的分析讲出来,就显得惊心动魄许多了。

    尽管众名士也是饱读诗书,通晓经典之人,可依然被阎象牵动了所有的注意力。不时就会发出阵阵惊叹声,偶尔还有人会突然站起,击节赞叹的高呼起来,越讲到后面,失声高呼的人就越多。

    “徐公卿名不虚传,王鹏举奇技百出,却又技高一筹,了不起,了不起啊!”

    “读了这么多年经史,古往今来的战例也看过不少,可此战……啧啧,当真是精彩之极,足以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极是……”

    众人面露惊容,赞叹声不绝,将此景看在眼中,袁术越发的醺然了,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公路将军,如今王将军以大获全胜,未知将军行止如何?”赞了半晌,众人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有人突然拱手问道。

    “这个么……”袁术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完全没留意到,此问一出,众名士变得鸦雀无声,都变得敛声屏气起来,眼神更是变得十分凝重。

    袁术没注意到,但又有人注意到了,袁胤暗地里扯了袁术一把,打断道:“咳咳,大兄,你已经醉了,此事待明日酒醒再说吧。”

    “哦?某……”袁术还没回过味,直到袁胤一边上前致歉,一边向他连使眼色,他才有有点明白。

    众名士当然很失望,但也无可奈何,袁阀偌大的名声,总不能指望那一家子都是跟袁术一样的草包吧?总是有些明白人的。

    ……宴罢后,袁术扯住了袁胤,不依不饶的问道:“五弟,你席间阻我,到底所为何事啊?”

    袁胤不答反问道:“大兄,你适才想说什么?”

    “当然是举兵勤王,一举拿下洛阳了。”袁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拿下洛阳?谁去?”袁胤又问。

    “当然是鹏举贤弟了,还能谁去?”袁术越发的迷糊了。

    “大兄,你糊涂啊!”

    袁胤跌足道:“王鹏举本来名声就极其响亮,阳人之战后,更是名闻天下,若是再让他拿下洛阳,控制了朝廷,您又算是什么?我袁家又将置于何地?”

    “鹏举贤弟拿下洛阳,不就是……”袁术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样的话,你和我们袁家就是个运粮的,你真的愿意这样?”袁胤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可是,鹏举贤弟可是个重义气的,他进了洛阳,也不会……”袁术的酒意不翼而飞,懊恼道:“唉,那你说怎么办?”

    袁胤附耳上前,低声道:“依小弟之见……”

    夜色愈发的浓重了,大胜之后的喜悦开始消退,暗流再次涌动起来。

一五九章 兵者,诡道也

    返回一五九章兵者,诡道也鹿门山。

    “兵者,诡道也……”

    学堂内挤满了人,有人在室中央席地而坐,有人在后面站着,还有人坐在窗台上,连室外都挤满了人。虽然人很多,但学堂内一点噪杂声都没有,鸦雀无声。

    无论长幼,是否鹿门山的学子,众人都屏息静气,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聆听着,记录着,思考着,整个房间内,只有庞德公有些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回荡着。

    庞德公名声很大,学问很高,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在此听讲。

    但是,今天很特殊。

    自从十日前的南阳庆功宴之后,阳人之战的消息如同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荆襄之地。人们议论纷纷,持着各种观点,争论不下。

    最后,众人公推了庞德公、水镜先生司马徽、名士黄承彦等当地最具名望,也是才学最高的几位名士出来,举办了这场公开讲学。

    题目只有一个,就是全面解析阳人之战中,对战双方的得失利弊,进而诠释王羽及徐荣的兵法。

    学员们自是兴高采烈,兵法韬略,是乱世中的立身之本,金戈铁马,沙场争雄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更大。要不是惧怕老师的威严,他们老早就要央着老师就此战而讲学了,如今心愿得偿,又如何不喜?

    其他赶来听讲的名士,也不是和平时一样,只是单纯的高谈阔论来的,他们都摆出了十分郑重的架势,神情举止,无不肃然。

    阳人之战,不仅仅是一场经典战役而已,早在双方兴兵北上南下,要决一死战的时候,有识之士们就已经预料到这一战的深远影响了。

    结果,尽管众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人想到,这一战的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战果亦如此震撼人心,如大江奔流般汹涌而来,让人措不及防,又无可阻挡。

    这一战对荆襄局势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这次讲学又到底有多重要,只要翻看一下来宾的名单就可知端详。

    名士如云,不单是荆襄的,从豫州、上庸郡、乃至江东、西川赶来的名士都大有人在。连州牧刘景升,他的心腹蒯氏兄弟,以及蔡家兄弟都抛下了手中千头万绪的公务,离开治所襄阳,赶到了鹿门山听讲。

    光是三大名士的名声,又岂能达到这种效果?

    “……徐公卿用兵稳健,而王鹏举用兵却深合兵法诡变之旨,所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他不但应用自如,而且还能在其上加以变化。孔明,你好读兵书,我说的这几点,你领悟了多少?”

    “回先生……”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尚未束发的幼童起身施礼,朗声答道:

    “亮悟得两点……泰山军洒金诈败,诱敌以利,徐公卿统率虽严,却压抑不住士卒贪欲,故而阵势散乱,被泰山军趁乱反击。而胡虏性情贪婪,更胜洛阳步卒,故而王鹏举故技重施,应验如神,至于这后两条……亮年幼,学识浅薄,却是不得其解,敢请先生释疑。”

    尽管没有全部回答上来,但诸葛亮的表现依然惹得众人在心中啧啧称奇,他年龄太小了,还不到十岁,却能有板有眼的将兵法诠释得如此透彻,琅琊诸葛家又生一麒麟子啊。

    庞德公微笑颔首,却不立即回答,而是转向另一幼童,又问道:“士元,你也来说说看。”

    众人心下了然,看来庞德公也有借机以得意弟子示人,借此扬名的打算。想想也是,还有比今天这种场合,更能让人一鸣惊人的机会吗?

    刚才那个诸葛家的次子,已经让人觉得惊艳异常了,现在被点名这位,更是庞德公的亲侄子,又将是如何了得的人物呢?

    “回……回,先生……”

    庞统的表现让众人大为失望,单是回礼,他就说了老半天还没说利索,看那样子,不是口吃,就是怯场,哪里又有什么神童的样子了?何况,此童的长相也……看来,只是个纯粹因长辈而得名,浮夸出来的‘神童’罢了。

    “你且坐下罢。”庞德公的眼中也掠过一丝失望之情。

    正如众人所想,他确实想借机推荐几名得意弟子出来,倒不一样是让他们出仕,只是这种机会实在难得。

    除非是王羽那种逆天人物,或者有许子将那种人帮衬,否则,扬名这种事就只能慢慢来,口口相传,一点点的酝酿成形。最后才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然而,自家这个侄子虽然聪慧,但这性格实在……庞德公暗自叹了口气,从那一刻的眼神看来,侄子分明已经有所领悟了才对。没办法,这个机会只能让给别人了,而且还是个来了没多久,马上又要离开的……不过也没办法,不是所有学子都对兵法有兴趣,同样的,兵法这样的学问,也不是有兴趣就能有所造诣的。

    “元直,你也来说说罢。”

    “这两个要诀,说的是敌人实力雄厚就要谨慎防备,敌人强大就暂时避开其锋芒,王将军对其的应用,乃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些问题,徐庶思考已久,不假思索的答了出来。

    “正如老师所说,徐公卿用兵法度严谨,毫无破绽,用计难保不被其识破。故王将军以力战迎其锋锐,然后顺理成章的诈败而退。力战和诈败之间的转换,浑然无隙,使得徐荣这般宿将,都没有太多疑虑,以至于忽略了王将军潜行突袭的真实目的。”

    “元直所说,正切中要题!”

    庞德公击节赞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家之胜,讲究的就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不拘泥于成法,随机应变,因敌制胜……”

    以徐庶的回答为承接,庞德公将此战中的利弊得失,结合以兵法,讲述开来。他的消息不是第一手的,但他的学识远在阎象之上,讲述的精彩纷呈,听者无不心神震颤,神往不已,恨不能立刻拥有了让时光倒流的本领,插翅飞到阳人战场,亲眼去见证那场经典之战。

    不过,也有人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上面,庞德公授课的时候,刘表便一直眉头紧皱,连诸葛亮等学员的精彩论述,都没能让他稍微舒颜,跟他平时礼贤下士,敬重人才的风格大为迥异。

    好容易挨到庞德公讲完,他突然开口问道:“依德公之见,此子的用兵之能,莫非已经到了自成一家的境界?否则,单以用奇,又岂能胜过徐公卿这等名将?”

    庞德公正色答道:“刘使君所言不差。”

    “……”刘表的脸色更差了。

    一旁的蒯良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其弟蒯越给拉住了;蔡家兄弟也没了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愁眉苦脸的,活像刚死了爹娘。

    刘表坐在首席,本就显眼,结果他问到一半不说话了,就那么杵着,脸色变幻不定,越来越阴沉。搞得庞德公也不好继续讲学,只能陪他发愣,学堂里再次陷入了寂静,直到蒯越暗中提醒,刘表这才如梦方醒。

    他自知失态,也不多说,向庞德公等主持者拱拱手,就那么离席而去了。蒯越等人也不客套,点点头,也是匆匆的跟了上去。

    尽管这几人没多说什么,但他们一番常态的表现,依然给荆襄士人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

    刘表走了,讲学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庞德公草草讲了几句,便就此散了场。

    三大名士一起到了后堂,庞德公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德操兄,你怎么看?”

    “好,好。”司马徽抚掌笑道:“孔明聪慧博学,很好;士元内秀于心,也很好;元直学识不多,却有机变之能,也很好……承彦贤弟无忧矣。”

    黄承彦奇道:“咦?怎么又扯上小弟了?”

    司马徽笑得灿烂:“荆襄人杰地灵,俊彦如此之多,侄女还要愁嫁么?”

    “说的也是呢……”黄承彦认真的回想起来:“孔明不错,年龄正好与月英相当;士元也不错,内秀好,这样夫妻之间就不会吵架了;徐元直也很好,脾性虽然差了点,但他有孝心,有孝心就是好孩子,就是年龄大了些……”

    “我说……”庞德公苦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有司马徽在的时候,话题通常都很容易跑偏。就象现在这样,明明说的是正事,这二位两句话就把话题给扯到婚嫁上去了。

    “承彦贤弟,侄女现在才十岁,婚嫁之事……是不是太早了点?再说了,就算要提前筹谋,你也不用急成这样吧?”

    “急,怎么不急?”黄承彦愁眉苦脸的说道:“人言:男才女貌,我家月英却是刚好相反,相貌就已经……偏偏还喜欢读书,读书又不读经典,专门好读那些奇淫技巧,闲闻野史之类的东西,我就这一个女儿,你叫我如何不急?德操兄,你说是也不是?”

    “好,好。”司马徽如庞德公所愿的把话题扯到了王羽身上,只是讨论的问题,却是大相径庭:“说起来,那泰山王鹏举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其人行事不拘小节,又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豪言,与侄女刚好是天作之合。”

    “说的也是呢……”黄承彦认真的思考起来。

    “我说二位……”庞德公焦头烂额,却也不敢贸然打岔,不然被承彦贤弟赖上可就糟糕了,侄女的婚事,是承彦的心病,身为好友,应该设法分忧才对;可是,士元的婚事,自己却也做不了主啊!

    “罢了,此事容后再提。”黄承彦苦思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转向庞德公道:“德公兄,你要说什么来着?”

    “我……”庞德公回想了片刻,才想起自己的初衷。这也就是习惯了,不然的话,他一天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啥,或者说过了什么,司马徽实在太会打岔了。

    “我是说,刘景升的行止如何?会如我等所料,不使荆襄战火重燃么?”

    “放心,放心。”司马徽脸上笑容不变,但难的正经起来:“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何以见得?”庞德公眼睛一亮,老友平时显得不太正经,像是在游戏人间,但他如今已逾古稀之年,见识阅历都非同一般,尤擅观人,眼光极其精准。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些凭据的。

    “刘景升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人才,以不能用,其实蒯家兄弟的见识谋略,又何尝逊于我等?”

    司马徽点评道:“以今日之事而言,阳人之战的消息传出后,他若有意与王羽结交,行怀柔之策,就应该早作打算,可他偏偏还心存侥幸,迟迟不肯派人北上,说到底,他不过是为了颜面下不来台罢了。今日他侥幸心尽去,必会从异度兄弟之谋,那王鹏举本就无心南向,又何愁荆襄不安保太平?”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即便有战事,应该也不是因王鹏举而起,而是……”

    庞德公沉吟道:“待孙文台从豫州回转?”

    “呵呵。”司马徽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庞德公松了口气,又疑惑道:“王鹏举不取荆襄,屯兵新城旬月而不进,似乎也无意洛阳,他到底想干什么?”

    “好,好。”司马徽故态萌生,笑道:“说不定啊,他是知道黄家有女长成,等着承彦贤弟上门提亲呢。”

    一阵清朗的笑声回荡在鹿门山上,于此同时,鹿门山脚下的一处草舍之中,却传来了阵阵的哽咽低泣之声。

    “母亲,孩儿这便去了。”

    “好,王将军虽然年幼,但王家却是世代忠良,我儿勿以老身为念,只须记得报国立功,如此才不负我颍川徐家世代清白之名!切记,切记。”老妇人的眼中已有了泪光,但说话的语调却依然没有波动。徐庶伏地大哭。

    “母亲,孩儿记得了。”

    说是要从军而去,但真正到了分别的一刻,又哪里舍得?但路是自己选的,若非当初自己的妄为,母亲又何须背井离乡的逃难来荆州?不洗脱徐家头上,因自己而来的污名,纵是死了,又有何颜面见祖宗于地下?

    “那就去吧。”

    “是。”

一六零章 选锐与筹谋

    时隔近月,阳人城附近战火的痕迹已经消失无踪,只有偶尔被顽童们捡到的残箭断刃,才能证明,那场震动天下的大战确实发生过。

    如今的河南大地,已经被滚滚的麦浪所覆盖,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充满着勃勃的生机。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远近都有袅袅炊烟升起,一派和平宁静的景象。唯一有些不太协调的,只有城东校场时而传来的呐喊呼喝声。

    若是从前,听到军队操练或者经过的动静,百姓们肯定有多远就跑多远,但现在,这些声音只会让他们安心,远眺校场的那一双双眼睛中,充满着欣慰与期盼。

    在那里操练的,是汉军,是王将军麾下的兵马!

    “喝!”

    实际上,这会儿大队人马的操练已经结束了,发出呼喝的,是一些自愿留下来的人。

    放在从前,到了吃饭的时间,王泽肯定会跑在第一个。但最近这段时间,他对吃饭一点热情都没有,只是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心里也有烈火熊熊燃烧,恨不得一口气全部爆发出来。

    “王兄弟,歇歇吧。”

    “俺不累……”王泽专心的挥动着手中的巨橹,做出一个又一个的战术动作,冲前几步,一口气用尽,他才停了下来,转头问道:“张大哥,你说,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北上啊?”

    “你又问了,单是今天,你就问了三十二遍了。”张潇笑答道:“我又不是将军,哪知道这种军机大事啊?”

    “诶……”王泽失望的叹了口气:“那天,将军明明说要带着大家伙回家的,这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你娘和妹妹不是都找到了吗?还什么着急呀?”

    王泽挠挠后脑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个理由来:“俺,俺这不是替将军急吗?”

    像他这样的北军和西园军的士兵,家都在洛阳附近,换成徐荣以外的人领军,他们也不会甘愿攻击两翼的营地,因为他们的家人很可能就在里面。

    北军士卒多半都已经和家人汇合了,按照兵法的常识,这样做会让士兵失去战斗意志。因为家人就在身边,一有事,众人就会各保妻子,成为一团散沙。

    事实上,很多士卒确实很安于现状,无心继续作战,向洛阳挺进。

    现在的生活不错,靠近颍川、南阳的这片土地,水网纵横,土地肥沃,原来的土地拥有者要么跑了,要么死了,王将军又仁义,不与民争利,不回洛阳,安居于此也是很好的。

    但是,王泽却很有战斗意志,据他所知,同袍中,跟他相似者也大有人在。每每想到那场祝捷仪式,想象着自己也站到高台上,接受王将军的嘉奖,接受数万人的欢呼,他心里的烈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给熔化掉了。

    那还没发生的一刻,令他梦魂缭绕,悠然神往。

    他相信,那一刻一定会到来的,因为他不怕受伤,也不怕死,而且还很强壮,是个经历过几十场大战,小规模战斗无数的老兵!

    自己这样的强兵,在战无不胜的统帅的指挥下,获得荣誉,不就是迟早的事儿吗?

    “你啊……”张潇笑着摇了摇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在遇到徐将军,加入墨门,找到了信仰之前,他跟王泽是差不多的,遇到钜子之后,他的心情也和同袍一样激动。

    归属感,荣耀,希望……这就是带来改变的因素,看起来很虚无缥缈,但这些东西足以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将懦弱者变成勇者,让勇者变得无所畏惧。

    王羽的目的瞒不过张潇,因为当年徐荣在军中发展信徒的时候,也用了类似的手法。手法不一样,目的也不尽相同,但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通过让士兵和家人汇合,王将军要将那些战斗意志最强,最有荣誉感的士卒都筛选出来。然后呢?

    打造一支强兵?这是肯定的。不过,在此之外,肯定还有别的考量,否则,军中又没有什么老弱,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筛选?

    王将军果然没有进军洛阳,乃至继续攻打关中的打算,只是不知道,他驻军在这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张潇不打算将这些猜测说给同伴听,那样做,很可能会影响同伴的情绪,让他从这次筛选中落选。还是让他憋着这股烈火吧,反正迟早会有机会释放出来的,不是吗?

    至于王将军的打算……他已经接受了钜子令,就是墨门的新钜子了,虽然他不会严格遵守墨门的所有规矩,但墨家的精神,还是会体现在他的行动之中。

    自己只要相信着,并追随着就可以了,就象当初追随在徐将军身边一样。

    ……中军帐。

    “主公,截止目前,符合要求的兵卒约有三千余,都是荣誉感很强,敢战的锐卒……河内郡兵之中,也有千余人符合条件,其他人对我军虽然也很有归属感,不过,让他们离开家乡,远走他方,依然会产生动摇。”

    听了于禁汇报的情况,王羽很满意:“嗯,这个比例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些。”

    徐荣带的洛阳军,构成颇为复杂。

    洛阳原有的驻军中,以北军和西园军为主体。北军是最传统的禁军,人数却不多,只有五千之众,中平元年为了镇压黄巾起义,汉庭曾召集周边兵马四万余,统归于北军之下,以皇甫嵩和朱隽为主将,攻打颍川和南阳的黄巾军。

    其后,这些新军有的和北军成为一体,有的随皇甫嵩、朱隽南征北战,加入了其他军系,洛阳北军的具体数量,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中平五年,为了分大将军何进的兵权,灵帝又在洛阳西园招兵买马,成立了另一支禁军,即西园军。这支兵马以宦官蹇硕为统帅,共设有八名校尉,袁绍、曹操都在其列。

    西园军并没有达到灵帝的期望,除了蹇硕自己之外,其他的众校尉都是心向士党,继而跟何进勾结在了一起。在灵帝驾崩后的十常侍之乱中,西园军瓦解,余众并入了北军。

    除了洛阳军之外,还有一部分军队来自雍州,这些人是跟着皇甫嵩来的。

    华夏人,大多都是秉承着故土难离的理念。王羽收编降卒很简单,但他必须得以洛阳为根基,将朝廷和天子掌控在手中,才能让所有人都有归属感。

    若是一旦要远行,归期又是遥遥无期,军心很容易就会动摇。

    王羽喜欢项羽,可他却不打算被别人来个四面楚歌,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必须提前消除,所以,他进行了筛选。

    经过这次筛选之后,他还有个意外收获,那就是他搞懂了为什么丹阳兵的名气如此之大,让这个时代的诸侯们如此追捧。

    丹阳兵彪悍,敢战,不怕死,这些都是优点,但其他地方的兵卒也多有这种特性,比如河内、并州、河东这些地方,民风也彪悍得很。

    丹阳兵真正独树一帜的,将天下其他兵源都压下一头的是,他们不恋家。

    对这个时代的丹阳——也就是后世安徽宣城一代,对此地的青壮来说,只要应了招募,从了军,那么,他们就会将家乡完全抛在脑后,四海为家,无论是在洛阳,还是西陲,甚或大漠,他们的士气都不会因为思念家乡这种事而动摇。

    当年李陵出塞,在大漠被十几万匈奴骑兵围杀,他率领五千兵且战且退,最后居然还有四百人退入关内。当时他统帅的,就是丹阳兵。

    也正因如此,陶谦才带了两千兵,说送人就送人了。换了其他的地方的兵源,老陶这种做法是非常不负责的,但换成丹阳兵,就是诚意十足的表现。

    王羽不指望降军都有丹阳兵这种逆天的特性,从中优选出一部分,然后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眷一起带走,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贾诩从旁提醒道:“主公,四千人和他们的家眷……回程的队伍恐怕会很庞大啊,路线,和途中的消耗,您有考虑过吗?”

    王羽沉吟道:“这次不能走豫州了,那里已经彻底乱了套,而且路程也远,还是选最直接的路线才好。”

    “途中的补给也成问题,”贾诩又道:“我军打赢了仗,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已是饷尽粮绝,这钱粮的事,您还是早点设法的好。”

    说着,他撇撇嘴,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公路将军送来的粮食里,掺的沙子越来越多了,这还是我军按兵不动呢,您要是挥军北上,恐怕……”

    “确实是个问题。”王羽叹了口气。

    袁术这人倒不像小说里说的那么糟糕,但他,或者说他背后的袁阀,却是那种只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人。

    现在,对方拖后腿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也就是自己没冲动,而且另有打算,否则,就会跟历史上的孙坚一样,傻乎乎的一头冲进洛阳,然后发现下顿饭没着落了,一下就傻眼了。

    王羽有些郁闷的抱怨道:“那些人的动作实在太慢了,董卓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刘表又太黏糊,只有袁公路很积极,这真是……”

    贾诩腹诽道:“主公,你确定能从刘表和董卓身上捞到足够的好处?这两个人本身就不简单,他们身边的谋士就更加……”

    他很清楚王羽的计划,那是个牵扯极多,相当复杂的计划,成功了固然是大赚特赚,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可若是稍有偏差,麻烦就大了。

    王羽狡黠一笑,道:“这不是还有文和先生你吗?区区李儒、蒯越,又岂是你的对手?”

    贾诩的脸刷一下就白了:“不是吧?这么多事,你全要我应付?我一个人?”

    “谁让现在没人可用呢?你总不能指望公明、汉升他们去耍心眼,跟人斗嘴皮子吧?”王羽摊摊手,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只好让文和先生你能者多劳了。”

    见贾诩的脸色开始发绿,王羽急忙补充道:“说来也奇怪,我现在的名声应该很响亮了,怎么没有名士闻名来投靠呢?若是有几个,也能帮文和先生分分忧啊。”

    贾诩冷笑道:“主公,您是装糊涂以戏弄诩么?这原因不是明摆着吗?”

    “咦?有原因的?”王羽惊异了,虚心问道:“请文和先生为我解惑。”

    “好说,好说……”胖子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赫然有一缕精光闪动其中。

一六一章 愿者上钩

    这个疑惑在王羽心中憋了很久了。

    称雄,问鼎天下的目标,是他一开始就定下来的,也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但随着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越来越深,他发现自己的目标好像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孙坚的例子给他提了醒,截至目前,没有闻风来投的人才也很奇怪。

    绕路南阳,固然是战略需要,但王羽未尝不是存了顺便招揽人才的心思,结果人才倒是招了一个,但却跟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他本来是想多找几个谋臣的,结果却很意外的撞见了黄忠。

    眯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贾诩才缓缓开口:“主公,你应该知道党锢之祸吧?”

    “略知。”王羽点点头。

    简单来说,党锢之祸,就是士人和代表皇帝的宦官争权夺利,最后宦官们赢了。这种争斗在后世的历史上也是屡屡出现,就算对历史没研究,也是知道的。

    “这场争斗,直接导致了后来的十常侍之祸,西凉军入京,甚至黄巾之乱也与此不无关联……可以说,这就是开启乱世的契机。”

    换成从前,贾诩肯定不会说这种过分的话,但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命运跟王羽绑在了一起,他就没那么多避讳了。

    在他看来,王羽虽然口口声声要尽忠报效,但他的忠诚跟通常意义上的却完全不同,所以,很多大逆不道的话都可以对他说。

    “说的倒是没错,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果然,王羽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关系大了。”

    贾诩嘿然笑道:“主公您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啊!为了争权夺利,党人们宁可跟天子,以及天子亲信的宦官作对,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就算您名声再大,再能打,还能比天子的威慑力更大吗?”

    “……”王羽眨眨眼,还是不知道贾诩说这些,跟自己有啥关系。

    “名士是什么人?不就是世家子么?没人追捧,哪来的名声?在野,他们就是名士;在朝,他们就是公卿;跟宦官斗,他们就是党人;互相斗,他们就是官僚……”

    贾诩脸上的笑容转冷,道:“他们怎么会主动来投靠您?主公,您别忘了,你们王家可是有很糟糕的记录,您别忘了,您诈败的破敌钱财珍宝是从哪儿来的?别说主动投靠了,就算您上门去请,也未必请的到人呢!”

    “原来……”王羽恍然大悟。

    那些钱是老爹王匡在河内抢劫大户来的,这件事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早就丢在脑后了。他忘了,这个时代可不是不讲究株连——至少表面上不讲究株连的后世,而是父债子偿,讲究家族门阀的汉末,这件事跟他是大有关联的。

    “即便以忠义之名,为的是勤王大事,但王公的行为,依然惹恼了天下大部分的士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有个大义的名分,就可以随便拿世家开刀……嘿嘿,哪个世家会喜欢让这样的人得势?”

    贾诩抬眼看看,见只有于禁在旁,他再无顾忌,紧接着又道:“就算王公做的事不能算到主公您的头上,但您做的事,也是同出一辙啊。别的且不说,您借刀杀人那件事,真的能瞒天过海吗?就算没有证据,可被袁本初及其党羽一宣扬,天下士人又将作何判断呢?”

    嗯,有前科,在孟津祸水东引的痕迹也很明显,再加上袁阀的影响力……果然是有点棘手。

    思考片刻,王羽点了点头。

    “主公可知?当日不少名士都死在并州铁骑之下,吕布固然为名士们所恶,但仇视主公您的却也不少,据诩所知,温县司马家就死了个小公子在孟津,这笔账么……”

    贾诩话没说尽,但王羽当然听得懂。

    自己无意间搞死了司马懿的弟弟,和那位高人及其家族,已经有了血海深仇,想善了是不大可能了。

    “此外,主公您的家世……”贾诩谨慎的观察了一下王羽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继续说道:“只有王公这一辈才出过仕,而且官职也不过是个郡守,跟袁家固然有天壤之别,就算其他人……比如那个曹孟德,其父曹公可是当过太尉的人!”

    “还有啊,您在河东的时候,还跟白波搅在一起,攻破了河东卫家的坞堡……剩下的,不用诩再继续说了吧?”

    嗯,出身土豪暴发户,父子两代,都是劣迹斑斑,就算暂时得了势,也不可能为世家所重视。毕竟王家没多少人脉,也没有一块足够让人重视的地盘,麾下的军队,也只是表面上很强,随时都有一哄而散的危险……难怪自己离颍川这么近,却一直没人来主动投效呢。

    对于名士们来说,要么就近,要么选择那些家世、名声都好的,袁绍是首选,曹操、袁术之类的是次选,自己么……恐怕是备选中的备选了,在这一点上,自己跟孙坚还真是同病相怜呢。

    “看来,我这名声也没多大用了。”王羽叹了口气,他的争雄计划中,扬名是很重要的一环,否则他也不必在洛阳这里打生打死了。

    “那也不然。”

    贾诩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是对名门世家没用而已,若非为您的名声所吸引,公明、汉升这样的良将又岂会倾心相投?寒门之中,也有很多人才在,只是需要您自己用心发掘,而不像是求名士一样,根据名声就能做判断了。”

    贾诩说的是黄忠、徐晃,但未尝不是暗示他自己,寒门的人才的确很多。

    所谓寒门,其实就是没落的世家,政治地位跟泰山王家这种暴发户差不多,这些人不怎么显眼,就算来投效,王羽多半也得不到通报。

    无论什么军队,也没有来个投军的小兵,就要主帅亲自面见的道理。真要那样,主帅不忙死才怪呢。

    见王羽露出了恍然神色,贾诩也不为己甚,话锋一转道:“您那个祝捷仪式办得很好,现在时间还短,效果也不明显,等到一年半载之后,消息传遍天下,不甘寂寞的寒门子弟就会纷纷涌过来了。”

    “榜样的力量么?”在贾诩的引导下,王羽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历史上的曹操,也对寒门人才非常重视,这里面固然有他眼光深远的缘故,但未尝不是出于无奈。

    曹家的家世可以甩王家几条街,但跟袁家一比就不够看了,袁绍的势力也比曹操大,后者想要聚拢精英,也只能另辟蹊径,挖掘那些袁家看不上眼的人才。

    自己无意之间,走上了跟曹操相似的道路。

    提拔于禁于行伍,收徐晃、黄忠于草莽之间,徐晃只是个小吏、黄忠更惨,一把年纪了,还只能做个屯长。

    另外还有贾诩。被自己俘虏之前,贾诩的名声没多大,只是因为名士阎忠的赏识,才在武威有点名气,家世更是不值一提。

    自己的将佐幕僚,都是寒门出身的,而自己在那场盛大的祝捷仪式上,替几员大将扬了名。此举本是为了收拢军心,增加凝聚力,未曾想还起到了另外的效果。

    “所以,主公放弃洛阳的决断是明智的。”

    贾诩说话向来点到为止,见王羽已经彻底明白了,他又将话题引回了战略上:“否则,就算主公成功攻取了洛阳,也只会步董卓的后尘,公卿是不会支持您的,那时的形势可能比董卓还糟糕,毕竟西凉军还有路可退,而您……”

    “文和先生,你觉得这个计划有几分成算?”

    “不好说。”

    贾诩苦着脸道:“计划本身没问题,但问题是,怎么才能让每个人都按照计划预测的那样行事,不是诩妄自菲薄,但人心难测,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因素太多了……比如董仲颖晕厥,一连半个多月不能理事,导致现在洛阳还没有动静,这就是大大的意外。”

    “刘景升也迟迟没有动静,跟他平定南郡的果决大相径庭,只有袁公路如您所预期……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根据鲁阳传来的消息,孙文台接到主公的战报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行军作战比先前还狂暴,继西华之后,他连破陈郡、汝阳,兵锋直指治所安城……”

    “汝南是袁家的老巢,内有袁家的门生故吏响应,外有孙文台强势威压,汝南随时都可能易手。袁家的意向倒容易推测,但主事的却是公路将军,最终南阳动向如何,就难以预测了。”

    王羽不打算进军洛阳,不仅仅是为了给徐荣的承诺,而是那样会自陷死地,没有南阳的补给,也没有各地的税赋,他光抓着个皇帝有什么用?

    他不要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就是好东西了,他准备把洛阳卖个好价钱。

    他现在的麻烦很多,最棘手的就是缺钱。河内带来的老本,都被他一口气扔出去了,扔出去容易,想回收就难了,战场上人太多了。

    到了百姓手里的,是没法往回要的。降兵倒是不敢私藏,但打赢了仗,总是要犒赏三军才行,一来二去的,他就没钱了。

    所以,他现在要想办法搞钱了,洛阳,和他手中的兵马,就是最好的筹码。

    王羽充满自信的笑道:“反正大军悬而不发,就像是把利剑一样,哪边出了意外,就用这把剑把他们逼到正路上来,最后圆满达成我们的计划。”

    “报……主公,南郡、南阳俱有使到!”

    “哈哈。”王羽的笑容更灿烂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金主刘表已经来了,董卓还会远吗?文和先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嗯。”贾诩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条件呢?”

    “这个么……”王羽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了。

一六二章 挥刀斩八方

    第二天清晨,中军帐。

    “五,五千万钱?你怎地不去……”

    蒯越强忍着将最后一个‘抢’字咽了回去,他的性格的确不如兄长蒯良稳重,但也不是轻易会冲动的人,否则也不会得到刘表‘臼犯之谋’的赞誉。

    之所以会失态若此,实在是被某些人的厚颜无耻,以及狮子大开口给吓到了。

    汉朝用的是五铢钱,这种钱币不大,购买力也不算太高,在太平年月,一斛米的价格都是在几十钱上下波动。到了百钱,就算是很贵了,赶上丰收的好年景,三五十钱买一斛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自中平元年以来,天下大乱,钱也变得没那么值钱了,五铢钱的购买力连年下降。不过,在荆州这样的地方,还算是很值钱的,五千万,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贾诩一摊手,很委屈的说道:“我家主公可没有强迫谁的意思,就是募捐,为了勤王大业,听凭自愿的募捐。捐了是情意,不捐是本分,多捐情意重,不捐也不伤感情。”

    不伤感情才怪!

    蒯越暗自咬了咬牙。

    距离阳人之战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王羽一直按兵不动,既没有北上的意思,也没有回军南阳的意思,若不是亲自走了这一趟,自己甚至都搞不清泰山军的主力在哪里!

    现在,南郡和江夏都是人心惶惶的,生怕王羽突然掉头南下,把矛头对准荆州。

    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刘表整合南郡内部,与袁术无关,但杀刘祥并占据江夏的计划,却是与袁术彻底撕破脸的的一手。

    袁术此人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修补关系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江夏郡已经到手,无论是刘表,还是蒯、蔡两家,都不可能轻易的再交出去,重修旧好自然无从提起。

    日前,南阳方面传来消息,袁术在泰山军的补给上动了手脚。目的很明确,无外乎限制泰山军,逼王羽放弃攻打洛阳,将这个机会让给袁术,然后调泰山军南下,攻打南郡和江夏。

    无论是刘表,还是荆州的各大世家,没人愿意面对王羽这个恐怖的敌人。在鹿门山的讲学结束之后,刘表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派遣自己北上,想办法笼络王羽,顺便探探风向。

    蒯越很清楚,对南郡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用一些口头的承诺、支持,忽悠王羽赶快北上,等王羽进了洛阳,就不可能再为袁术所用了。

    谁知道,对方居然派出了个胖子,杀人不见血的胖子,笑眯眯的直接张开了血盆大口。

    蒯越言辞恳切的说道:“文和兄,贵上不会不知道,五千万钱是多大的一个数目吧?刘使君初掌南郡,不过数月啊!怎么能筹得出这么多钱呢?”

    贾诩点点头:“这倒也是。”

    他其实也不知道王羽凭什么开出了这样的数目,不过么,这种事就是瞒天讨价,落地还钱,数目开大点,总比开小了强。

    实际上,这个数目是官渡之战前,袁绍开出来悬赏曹操的赏金额。王羽看过陈琳写的檄文,不小心记住了,待贾诩问起的时候,顺口就回答了,对五千万钱到底是多少,他其实没什么概念。

    “那么,能不能请先生向贵上进言,若是……”蒯越心中生出了一线希望。

    “话是没错,可异度兄,你要知道,我军的难处也很多啊。”

    贾诩话锋一转,道:“与徐公卿一战,我军虽然侥幸胜了,但伤亡也是极大,抚恤士卒,医治伤兵,犒赏将士,又有哪处不要用钱?如今我军粮饷不济,兵困马乏,连我家主公都因伤势过重,以至于卧床不起,颇以不能亲见名闻荆襄的蒯异度为憾呢。”

    话还没说完,帐外便传来一阵气魄十足的呼喝呐喊声,大军开始操练了。光是听声音就知道,士卒们气势昂扬,斗志满满,哪有半分兵困马乏,无以为继的样子?

    蒯越目视贾诩,眼神中不无讥嘲之意,言下之意显然是在说:你好意思么?

    胖子坦然回视,没有半点羞愧之情: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吃定你了,有本事你敢不给保护费?

    “既然王将军如此没有诚意,那蒯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此告辞。”拿贾诩没办法,蒯越一怒起身,想以一拍两散来要挟。

    贾诩丝毫不以为意,一摆手道:“异度兄请便,诩还有贵客要见,就不送异度兄出营了。”

    蒯越佯怒,作势已经走到了帐门前,可一听贾诩的话,他迈不开步了。

    缓缓回过头来,像看着个陌生人似的,他再次打量起了王羽的这位幕僚。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对手,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商贾似的小人物,是王羽派出来讨价还价的,可对自己的心思把握得这么精准,还能随机应变的人物,又岂会是个无名之辈?

    他敛身一礼道:“文和先生,越以貌度人,看轻了先生,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贾诩笑眯眯的摆摆手,大有好好先生司马徽的风范,但这一次,蒯越不会再轻视对手了。

    “文和先生,恕越冒昧,管窥王将军之略,可也?”

    “异度兄高见,诩洗耳恭听。”

    “徐公卿败后,王将军招降纳叛,声势大振,洛阳已是唾手可得。董卓已是惊弓之鸟,只消以一支偏师威胁其后路,就足以吓得他仓皇西逃。然则,王将军却按兵不动,所虑者无非木秀于林,有四面招风的危险,然否?”

    贾诩不置可否的笑笑:“我家主公一身是胆,纵有八面来风,又何惧之有?”

    “王将军虎胆神威,自然无所畏惧。”没得到正面回答,但蒯越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只是五千万钱不是小数目,南郡屡经乱离,一时间,实难筹集,可否稍减?”

    “此事,当禀明我家主公后,才可做定论。”贾诩语重心长的说道:“异度兄可回禀刘使君,若有诚意,宜速不宜迟,迟恐生变呐。”

    蒯越郑重点头:“越知矣。”

    ……“异度,你答应了?你怎么能答应他?那可是五千万钱啊,南郡官库里空空如也,上哪儿找这么多钱给他?不给,不能给!那王鹏举是个桀骜不驯的脾气,某就不信他真的会听袁公路的。”

    “德珪,德珪!你先别急,且听我说。”蒯越不是一个人来的,蔡家嫡子蔡瑁也化名随同而来,事关重大,若不是脱不开身,刘表自己都有心走一趟了。

    “王鹏举的确有可能攻打南郡,不是为袁公路出力,而是给自己取一块立足之地!”蒯越的声音非常之低,语气却凝重异常。

    “什么?”蔡瑁大惊失色,颤声道:“他要取荆州,凭什么?”

    “凭什么?”蒯越冷笑道:“凭他军略无双,兵多将勇!”

    蔡瑁话都说不流畅了:“可,可是,此人虽然桀骜不驯,但一向都是秉从大义之名,并无擅自攻伐之举啊?”

    “德珪,你这还看不出吗?他顿兵不进,就是打算跟董仲颖谈判呢!”蒯越的语气越来越急促。

    “入营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并不见幽州军旗号,那贾文和只推说幽州军另行驻扎,可依我之见,公孙越很可能轻骑去抄西凉军后路了!你昨天不是说,看到了北边来的马车么?说不定西凉人也派使者来过了。”

    “你想想,这种形势下,董仲颖会作何选择?殊死一搏,还是谈判?到时候,王鹏举想要个荆州刺史的官职还不是轻而易举?”

    “刘使君可是宗室,难道……”蔡瑁头上脸上全是冷汗,说了一半,就自己住了口。对付刘表更简单,让朝廷下道旨意升刘表的官,调他回洛阳也就是了,要不怎么说挟了天子,就可以令诸侯呢?

    “现在你知道了吧?他按兵不动,不是受了袁公路的要挟,而是极高明的一招以退为进,可以同时威慑多方!跟他讨价还价是可以的,若是谁铁了心的跟他拗着来,他就会调转矛头对准谁!”

    蒯越拍拍额头,不无庆幸的说道:“还好,他离咱们远了些,只能向咱们要钱,讨价还价一番,破财免灾也就是了。不就是五千万吗?你我两家出个大头,再让郡内的世家凑凑,将来刘使君会承咱们的情的。”

    “对,还是异度贤弟精明,要是换成某,又哪里听得懂这些弯弯绕绕?”蔡瑁的心气也平了。

    如果光是自己一家挨宰,确实难以接受,觉得憋屈,可现在么……那王鹏举分明是亮起了刀子,准备八面开宰,比自家倒霉的多的是,横向比较一下,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他怎么就舍得呢?那可是洛阳啊!动作够快,说不定还能把朝廷和天子给劫下来,何乐而不为呢?他不去荆州,不去洛阳,更不可能去关中,那他还能去哪儿?”

    蒯越冷笑道:“他能去的地方多着呢,别说其他,若是袁公路跟他谈不拢,你信不信他会回头取了南阳,进而攻略豫州?”

    “……”蔡瑁哑然。

    “退一步海阔天空,庞德公他们的评价当真不差,此子,智略高绝,远非常人所能及啊!”

    蒯越感叹一声,视线落在了远处的中军帐上。如果没猜错,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贾文和,应该在对袁胤威逼利诱了,袁公路八成也要为一时的贪心,大大的出一次血了。

    哼,活该!

一六三章 步步进逼

    南阳太守府。

    “你说什么?”袁术腾地站起身来,满脸都是无法置信的神情。

    袁胤苦着脸,语声干涉的重复道:“王将军的意思是,他可以把进军洛阳的机会让给你,保证你一点风险都不用冒,风风光光的收复洛阳,不过,在那之前,你得花点钱粮……”

    “混蛋!”

    袁术飞起一脚,直接踹翻了从弟,然后叉着腰,破口大骂道:“凭什么?他也不想想,从他到了南阳开始,是谁在出钱出粮,供养他的大军?没有某的支援,他怎么可能有现在的风光?他这是忘恩负义,对,就是白眼狼!”

    袁胤用手撑起身体,言辞闪烁的说道:“大兄,不然就依了他吧,就是些钱粮……”

    “不行!”

    袁术断然拒绝,气急败坏的喊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某待他如心腹手足,他怎能如此回报我?这口气某不能就这么咽了!传我将令,从今天开始,断了往鲁阳的供应,某要让他回头来求我,跪着求!”

    “大兄,大兄,你听我说……”

    一听这话,袁胤的冷汗刷的下来了,再顾不得许多,抱着袁术大腿就哭上了:“你那样做的话,会惹怒王鹏举,他会回兵杀过来的!”

    “回兵就回兵,还怕他怎地……”袁术正在气头上,不假思索的嚷嚷了两句,然后才惊觉道:“咦?你说什么?他要……”

    袁胤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没错,要是南阳的粮草三日内到不了鲁阳,他就会亲提大军杀回来!”

    袁术木然摇着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再说,就算他想,公孙越也不会听他的,他根本没多少兵。”

    “幽州军根本不在营中,王鹏举收降纳叛,营中精兵已有两万余众,若真要南来,咱们是挡不住的!”想起在阳人的见闻,袁胤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通常来说,降军是无法很快恢复建制,派上战场的,尤其是王羽这种降兵比本队还多的情况,他能压制住降兵,没有逃兵和哗变,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可袁胤亲眼看到,校场上旌旗如林,两万多大军士气如虹,战意冲天的景象。

    依照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贾诩的说法,掺了沙子的粟米,已经在军中激起怨言了。只要王羽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把这股怨气导向袁术,到那时候,后果真是无法想象啊!

    “从豫州召孙文台回来如何?”袁术还是不肯死心。

    “孙坚收拢的兵马尚不足万,而且士气也低,何况,孙坚当日败给徐荣,王羽又……”

    袁术越来越绝望,看着从弟,他突然怒气上涌,腿一抬,将对方甩开,顺势就没头没脑的踢了过去:“蠢材!都是你这蠢材,当日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某与鹏举怎会如此生分,以至于要反目成仇?”

    “大兄,大兄,是小弟错了……可是,谁曾想,他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定力,居然按兵不动啊?董卓都已经病倒,不能理事了,他都未曾进兵!可他在酸枣、在南阳,明明就表现得很冲动啊?”

    袁胤觉得自己冤枉到家了,王羽一直表现的都跟个疯子似的,为了勤王可以不顾一切,谁想到就差最后一步了,他却突然清醒了。

    “呼,呼,”连踢带打的闹了好一会儿,袁术累了,他瞪着袁胤,喘着粗气道:“当初是你出的主意,现在怎么办?你再给我拿个主意出来罢。”

    袁胤哆哆嗦嗦的回答道:“他要钱粮,便予他……”

    瞪着袁胤看了好一会儿,袁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要多少?”

    “五千……万钱,还有三十万斛粮食……”

    袁胤吞吞吐吐的说了两个数字,见袁术又要作色,他连忙解释道:“价钱还可以谈,大兄若是亲自去见他,估计能把价钱压得很低……不止咱们一家,刘景升也派了人去,他们也要交钱,呃,还有,洛阳那边好像也派人来了……”

    “……”袁术沉默了。

    再怎么没心机,他也能想象得出,这些举动后面,伴随着的是何等的威胁。如果他不低头,王羽就会跟董卓达成协议,回军南下,和刘表一起夹击自己,别说孙坚打不过王羽,就算能挡住王羽,他自己也打不过刘表啊。

    他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他没起什么坏心思,结果被袁胤说了一通,他的心思就活泛起来,甚至做起了将王羽和孙坚正式收为部属,攻下洛阳后,面南称尊的美梦。只可惜,计划的第一步就失败了,他根本摆布不了王羽。

    袁胤此行是贾诩全权接待的,根本没见到王羽的面,但通过袁胤的转述,袁术仿佛听见了王羽熟悉的怒喝声:敢断老子的粮?老子要你的命!

    “唉!一班蠢材,坏吾大事啊!”袁术仰面望天,喟然长叹。

    ……洛阳,南宫。

    经过十多天的昏迷,董卓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他茫然看着空旷的殿顶,两眼无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他终于被惊醒了。

    望着那张比记忆中消瘦了些的脸,董卓试着抬起手,呻吟似的问道:“是文优么,我们……还活着?”

    李儒眼眶里顿时涌出热泪来,他抢前扶住了董卓的手,饱含深情道:“岳丈,您安好,吾等亦无恙。”

    感受到了女婿手心的热度,董卓稍稍恢复了点精神:“王鹏举呢?他没来攻打洛阳?某昏迷多久了?”

    “已有十多天了,丞相,这些天,军师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您,珍亦是食难下咽,寝亦难安啊。”李儒身后闪出一人,正是胡轸,他没说瞎话,因为他也瘦了不少。

    “胡轸?你没死?”

    看到胡轸,董卓只觉一阵怒火上涌,突然就有了力气,猛一挣扎,竟然坐起身来,他指着胡轸的鼻子骂道:“阳人那仗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败得那么惨?输了倒也罢了,可你们至少也得派个送信的来呀!现在倒好,让人奇袭了函谷关,我等俱死于洛阳矣!”

    胡轸被骂得狗血淋头,讪讪的不敢开口,只是拿眼去看李儒。

    “岳丈息怒,不要再伤了身子,函谷关还好好的呢……”

    “好好的?王羽居然没……”董卓愣住了,他当日昏倒的原因很多,忧心函谷关被夺,无路可逃是主因之一,他回了回神,问道:“文优,你从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李儒将阳人之战的始末简要说了一遍,然后解释道:“幽州军在此战中并无大损,战后没多久,就大举北进,胡将军身边只有十数骑,难以与之争锋,故而避开了,以至于没能尽快赶回来报信。”

    “幽州军在谷城出现后,就不知所踪了,小婿向函谷关派遣了信使,往来倒是无碍,但增援的人马却一出城就被盯上了,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回来。”

    “明明有机会却不攻关?”董卓大惑不解道:“王羽到底想干什么?”

    李儒缓缓说道:“小婿猜想,他可能是要谈判,所以亲身往阳人走了一趟……”

    “谈判?和王羽?”董卓目瞪口呆。

    李儒连忙解释道:“当时岳丈昏迷不醒,幽州军一直出没不定,形势危急,故而……”

    “本相没说这个。”

    董卓摆摆手,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接连问道:“本相只是不明白,王羽,你说的那个王羽,可是跟本相知道的是一个人?他割了我的耳朵,象疯了似的追着我穷追猛打,甚至还孤身潜入了洛阳……现在,他要跟本相谈判?在这个时候?”

    李儒提醒道:“岳丈,您忘了吗?当日小婿就跟您说过,王羽此人,跟他父亲王匡全然不同,他的忠义都是假的,他和袁绍、曹操那些人一样,就是个窥视神器的奸雄!他若真想杀您,早在河阴的时候就动手了!”

    董卓茫然道:“那他之前来洛阳又是要做什么?”

    李儒答道:“他跟吕布打过几次交道,看破了吕布狂傲不羁的性格,故而想借王子师之力,杀您的同时,将吕布和并州军纳入麾下!”

    “……那现在?”

    “现在,他看破了局势,知道入主洛阳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留着我们牵制诸侯的好处更多,所以,他打算跟您谈条件。谈得拢,就放我们离开,谈不拢……”

    董卓的神情有些呆滞,老半天都没出声。

    李儒以为董卓还记着割耳之恨,又或舍不得离开洛阳,他苦口婆心的劝道:“岳丈,今时不同于往日,我军大势已去,就算没有王羽,我军也无法在洛阳继续立足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回到关中,休养几年,未尝不能卷土重来啊。”

    “哈哈!”董卓突然笑了起来。

    李儒和胡轸都被吓了一跳,以为董卓受的刺激太大,失心疯了,正要传唤太医时,却听得董卓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眼泪都留出来了。

    两人大惊,正手足无措时,董卓终于开口了:“哈哈哈哈,当然要走,不走怎么行?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回到老家,这真是不胜之喜啊!”

    说着,他不笑了,而是涕泪横流的哭了起来,哭的这叫一个伤心,好像是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幼童。

    李、胡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这王羽真是西凉人命中的克星啊!丞相也不是没胆气的人,但被对方三番四次的打得没脾气,到现在,算是彻底被打蔫了,听到能全身而退,就喜极而泣了。

    想到去年入主洛阳时的意气风发;废立皇帝时的豪情万丈;得到诸侯联盟的消息,惊而不乱,从容布置,准备迁都大计时的思虑深远……真是令人不堪回首啊!

    又哭又笑的唏嘘了好一会儿,董卓终于恢复了平时的状态,他吩咐宫人端水过来,洗了把脸,这才问道:“你去过了,那就说说罢,他都开出了什么条件?”

    李儒答道:“他讨要官职……”

    “封给他!”董卓大手一挥,不假思索的说道:“他要什么?司徒,司空,太尉?就算要我这个丞相的位置,也没问题,明日我就奏请天子,封他!”

    “他的要求不高,就是要个州牧或者刺史。”

    “就这样?哪个州?”

    “他还没选定……”

    “管他哪个,尽管答应他就是了。”董卓摆摆手,迅速略过此节,他不打算跟王羽继续都心眼了,只要对方不要雍州或者凉州,其他的都随便了,不就是个刺史吗?

    “还有别的吗?”董卓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还要钱……”

    “钱?”董卓的肥脸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多少?”

    “五千万……”

    “咝!”董卓倒抽了一口冷气,苦着脸道:“金墉城可是他放火烧的,本相哪里还有什么钱?”

    李儒略一迟疑,道:“这个,也不是没办法。”

    董卓连连摇头:“文优,你不会打那些蛮胡的主意吧?他们手里倒是有钱,可若是咱们抢了,回西凉之后,那些豪帅还不跟咱们拼命啊?”

    “小婿说的不是他们。”李儒哪会出这么笨的主意,两手空空的退回关中,想卷土重来,就只能在羌人身上做文章了,他哪敢将那些豪帅往死里得罪?那些家伙可不是一般的贪婪,抢他们的钱,就是要他们的命!

    “那是……”董卓忽然心中一动:“咦,难道你说的是……”

    李儒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岳丈,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带就回去,反正也要走了,还怕得罪人么?”

    董卓沉吟了片刻,最后一咬牙道:“也好,就依你!”

    “另外……”

    “还有啊?”董卓开始哆嗦了,条件多不要紧,封官职那种就比较容易应付,要钱什么的,实在太棘手了。

    “这些都比较简单,”李儒干嘛劝慰道:“他要天禄阁里面所有的藏书……”

    “呼。”董卓松了口气,摆摆手道:“给他。”

    董卓舍得,李儒却有点舍不得,这些书看似没有价值,实则价值连城!用得好的话,足以兴邦建国!不过,那是很长远的事了,自己这些人,还是且顾眼前吧。

    暗自叹了口气,李儒继续说道:“还有,他要人。”

    “人?什么人?”

    “天子!还有武威贾家庄的一个女子,叫贾晶的,呃,那个女子的家里人他也要……”

    “女子?天子?”董卓有点混乱,但原则还是很明确的,“女子随他,让人送信回西凉,着牛辅把事情办了。天子……天子不能给,否则咱们就真的白来了,而且还亏了大本呀!”

    李儒其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知道王羽要贾家庄的人,不是为了什么女子,而是为了贾诩。不过,在阳人的时候,他已经跟贾诩达成交易了,未免节外生枝,他会用王羽抢女人这个借口糊弄董卓,然后,贾诩投桃报李的帮他糊弄王羽。

    “岳丈,有句话说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李儒不知道,这句话最近很流行,不少大人物都在反复念诵着。

    “如果除了天子之外,别的条件都得您首肯,那么此事,就包在小婿身上了,小婿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王羽,为大军开启归路!”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婿!”董卓大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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