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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八四章 舆论体系

    事实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

    许攸奉了袁绍的命令四下串联,为了鼓起诸侯们的勇气,他稍稍将界桥之战的过程加工了一下,然后再将消息传达给各路诸侯。

    事实上,他这样做也不算是骗人,在王羽和公孙瓒看来,这一仗就是失败了的,幽州军没能达成原本的目标,损失也很惨重。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失败和输其实是两个概念。

    王羽的形象,很大程度就是建立在他战无不胜的威猛战绩上的。

    虽然在孟津面对吕布的时候,他选择了转进,应该也算是输了一阵,但吕布对此却不屑一顾。当事人不宣扬,其他人又有什么鼓噪的理由?

    所以,许攸宣扬的战果,很快就引起了轰动。

    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许攸之所以被袁绍委以重任,就是因为他交游广泛,所以能从很多渠道打探到消息,反之,当然也不存在问题。

    于是,有关于界桥之战的消息就此流传开来。

    对着诸侯和名士们,许攸当然不能以谎言骗人,宣称这场战事的胜利没问题,击退气势汹汹的公孙瓒,本身就是一个胜利,但过程却不好编造杜撰。

    而真实的过程若是说出来,那还怎么好自称大胜?那么有利的局势都被人翻了盘,好悬没连主帅都被捉了去。

    所以,许攸只能用春秋笔法,省略过程,直接说结果。

    白马义从全军覆灭;幽州骑兵损失惨重,伤亡过半,率先发动攻击的骑兵近乎全灭;再加上,幽州步卒被击溃,溃逃等等……尽管不少精明人都猜到里面有猫腻了,可是,单是摆出来的这些战绩,袁绍也全身而退了,他自称此战获胜也不为过。

    一年多以来,王羽带给各路诸侯的压力相当之大,特别是他在青州推行的新政,更是触动了很多人脆弱的神经。而他战无不胜的战绩,正是压力的来源。

    因此,没人理会许攸的话里面不尽不实的地方,根据许攸交代的战果,诸侯、名士们纷纷脑补了其中的过程,然后以各种方式,大肆宣扬了出去。

    这个结果,正是许攸想要的。

    这个时代,地方豪强就是舆论主导者和传播者,只要他们信了,其他人不信也得信。

    至于这么做的好处,那就太多了。

    首先,可以增强反青州势力的信心,拉拢更多的人加入袁、曹同盟。

    曹操打得袁术屁滚尿流,袁绍又同时解决了公孙瓒和王羽,袁、曹同盟如今也是声威赫赫,以这样的声势,可以令得很多小诸侯望风披靡,纳头便拜,就算是刘岱这样的大诸侯,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加入同盟的必要性了。

    其次,可以打击对手。

    袁术之所以还在豫州死撑,就是指望着几个盟友帮忙挽救他呢,听到界桥之战的消息后,他这点指望算是彻底没了,抱头鼠窜是他唯一的选择。

    陶谦是联盟中唯一还没对外采取军事行动的,不是他有意背盟,而是徐州内部不稳。这个消息肯定会增加徐州内部的动荡,增强反对派系的信心和声势,最少也可以消除徐州的军事威胁。

    青州比较麻烦点,现在的青州士子自成一系,民政方面又处于统一的严格管理之下,许攸想派几个细作混进去都难,更别说传播流言了。不过,青州终究不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外界的舆论终归也会影响到他们。

    至少,从兖州向青州的移民潮就止住了。

    青州的威慑力,全在王羽一人身上,他倒下了,甚至只是打了一场败仗,都会引起相当大的疑虑。

    许攸的战绩诠释得很有章法,他说幽州军率先冲阵的骑兵近乎全灭,而王羽喜欢身先士卒的习惯也是众所周知,其中的暗示就是:王羽很可能已经战死了。

    不得不说,许攸这一手没花多少力气,但效果却是相当惊人。

    也就是王羽这次在外的时间不长,周边的势力暂时对青州也造不成太大的威胁,流言的影响倒还不算致命,只是把蔡琰和貂蝉吓的不轻。

    两人既要强作欢颜,瞒着老王匡夫妻,又要暗自担忧挂怀,几天工夫,就清减了许多,让王羽看得好生心疼。

    但以后就不好说了。如果他远征在外个一年半载的,前方没消息,后方流言四起,再有某一路或几路邻居侵攻入境……那就不是家里的两个女孩担心睡不着这么简单了。

    尽管这个结果在王羽看来已经很严重了,但比起青州人心惶惶,以至为敌所趁,还真就算不得什么。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的话,王羽反倒是很庆幸。

    许攸这招发动的早了点,效果不够好,有了这第一次,自己意识到了,再用就没效果了,没准儿还会被自己反制。

    先安抚了二位妻子,王羽扯着徐庶、贾诩到了府中,准备好好商议一下此事。

    原本他的计划中没有这一项,不过,听过徐庶传达的最新军情之后,他觉得有必要认真研究一下,尽快拟定出个方案出来。

    他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了,否则就不会有曹操轻骑东进,袭扰徐州这种事发生。要知道,现在才是初平二年,曹操和徐州的战事,至少应该在一年以后才发生。

    不过,现在天下的局势已经乱成一团了,有些他影响不到,有些却是他想不影响都不行。

    “在青州境内,流言还是能控制得住的,在青州之外,就比较棘手了,除非公路将军肯帮忙。”贾诩搓搓手,叹了口气:“不过,公路将军如今自顾不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逃出豫州,去扬州了,只怕是指望不上的。”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王羽在家里坐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这个主心骨不动窝,再有多少流言都是白搭。

    可是,带少量兵力增援冀州这个重任,别人却也担负不起。别的不说,单说和公孙瓒的合作就是个问题。

    有了界桥之战的教训,公孙瓒的脾气多少会收敛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诩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他相信,等局势有所改善之后,公孙瓒迟早还会犯类似的错误。

    王羽亲自去的话,就算劝不动公孙瓒,也能自由的采取行动,换了其他人,肯定不能这么做。不是把两家关系搞砸了,就是把自家的兵马白白搭进去。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王羽的本性,让这位主公坐在家里运筹帷幄,而不是披甲上阵,这事儿比让公孙瓒变成老好人难多了。

    贾诩不打算尝试,他只管把难点指出来就是了。

    王羽点点头,又转向徐庶:“元直,你怎么看?”

    “以我军目前的施政方向,或可从民间想想办法,只是,要如何避过豪强这一层,庶还没有想到。”和贾诩比起来,徐庶是个勇于任事的,贾诩点明难点,他直接顺着前者的话头,提出了个解决的方向。

    “民间?难不成让细作扮成游方郎中,走街串巷的散布流言么?这办法能不能行得通还是两说,就算真的行得通,你以为诸侯们都是瞎子、聋子吗?”对徐庶的话,太史慈不用思考,就能唱出反调来。

    王羽看看太史慈,有点明白后者为啥非得要跟过来了,他就是来找徐庶茬的。

    本来王羽有意拒绝,怎奈太史慈还拉上了赵云,赶太史慈走简单,但把赵云一起赶走,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太史慈态度恶劣,但徐庶却也不恼,相反,看他神情语气,倒是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嗯,子义兄言之有理,庶也是思及于此,就无法可想了。”

    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太史慈自觉无趣,砸吧砸吧嘴,不说话了。流言什么的,他才不在乎呢,今天跟来,是另有目的。

    “元直的建议,还是很有道理的,至于方法,其实也不难。通往民间的渠道不止一条,那些刻意的,很容易被人看破,采取针对性的措施,但也有些潜移默化的方法,见效可能不太快,但想防范或者反制却也很难。”

    舆论战在后世算是司空见惯的东西,由于通讯方式的不同,很多手段都无法照搬,但其中的原理却大有拿来应用的余地。

    王羽想着,反正也是要采取措施,与其以防范为主,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建立个舆论体系出来。

    这个系统面对的是那些不识字的百姓,这些人在这个时代没有话语权,除非用太平道那种方式把他们煽动起来,否则,他们对天下大势起不到多大作用。

    而王羽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起多大作用,只是想着多一条舆论渠道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将想要传达的信息传递出去,比如一些简单的道德观什么的。

    简而言之,就是引导社会风气,为将来推广青州新政打基础,顺便防御流言对青州的攻击。

    “至于方式么……”王羽敲了敲桌案,笑道:“可以采取小说和戏剧的方式,现在青州境内传播,等时机差不多了,不用咱们自己费力,就能自行传播出去。”

    “小说?戏剧?敢问主公,此为何物?”徐庶兴致盎然的问道。

    “嗯,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文学形式,用所有人都能听得懂的语言和文字写故事出来,在故事中蕴藏些内容。比如这次的界桥大战,许攸把声势都造起来了,咱们要反驳很吃力,不反驳,气势又弱了,就可以采取小说或戏剧的方式,把这场大战的过程编成故事写出来……”

    “寓言?不对,比寓言更……”庄子很喜欢用说故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过,他的故事都相对有些深度,对贾诩、徐庶这种受过正规教育的人来说,王羽提出的小说,绝对是个新鲜事物,以两人的才智,理解起来也颇有难度。

    “这样好了,此节暂且放下,回头我去找文举公他们商议商议,写出来东西,你们一看就知道了。”王羽拍拍手,将这些细节略过,把话题转回正题方向:“元直,曹操袭扰徐州之事,到底如何,你且说说罢。”

    “遵命。”

二八五章 徐庶定徐州

    曹操对徐州的袭扰,严格来说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他采取的战术,与王羽对付青州黄巾时完全一致,黄巾没有稳固的根据地和钱粮供应,轻骑袭扰可以沉重的打击他们的士气。但对家大业大的徐州来说,千余轻骑在外围的袭扰,顶多只能造成些许困扰罢了。

    真正威胁到徐州的,是轻骑袭扰带来的副作用,其内部矛盾被激发并激化了。

    徐州辖内共有五个郡国。

    最北边的琅琊处于半自治状态,以臧霸为首的泰山贼名义上从属于徐州,实际上是听调不听宣的;东海、下邳目前都掌握在陶谦手中;广陵太守赵昱乃是徐州名士,是陶谦赴任后,费尽心思才请出来的大能,职位虽在陶谦之下,但态度上就没那么客气了,算是平起平坐。

    臧霸、赵昱虽然桀骜,但在对外方面,还能和陶谦保持一致,面子上好歹还能过得去。相对而言,彭城相薛礼就棘手得多了。此人是徐州地方实力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彭城算得上是大权在握,在之前的几次危机中,都表现出了和陶谦离心离德的倾向。

    彭城国算是徐州西面的门户,把这样重要的地方交在薛礼这个不安定分子手里面,陶谦自然不大放心。

    他自己无暇分身,便派出了同乡笮融出任下邳国相,一方面负责督运广陵郡、下邳郡和彭城郡,这三地的粮食到郯县,另一方面就近对薛礼进行监视和压制。

    他的策略倒是不错,在下邳建立了后续的防线,就算彭城真的出现了不稳,也能抵挡一阵。结果,笮融这个同乡给老头背后来了一刀,此人到任下邳之后,不但没对彭城采取任何措施,而且还截留了三地的钱粮,全部中饱私囊。

    说是中饱私囊可能还不够贴切,因为这些钱,他都拿去广兴佛寺庙宇了。他要求下邳郡百姓日夜颂读佛经,这使得附近各郡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迁入下邳郡,前後高达五千多户之多。

    在初平二年的四月八日,也就是佛祖诞辰那一天,他在下邳举行了盛大的浴佛会,光是在路旁设酒宴的费用就要以十万计。

    挨了这一闷棍,陶谦一下就气病了。

    徐州的形势因此也是混乱不堪,曹军轻骑的到来,更是大幅度的加剧了此间的混乱。

    彭城薛礼待价而沽,随时都可能投靠外敌;下邳笮融丧心病狂,把好好一个下邳国,搞得跟所谓的地上佛国似的,因为笮融减免佛教徒徭役,百姓都无心从事生产,一心只想着到寺庙里烧香拜佛;最后,还有作壁上观的臧霸。

    当务之急是讨伐笮融,其次是解决薛礼。但地方派肯定是不会配合的,笮融的背叛是陶谦这一派的窝里斗,地方派看热闹投效还来不及呢,哪里肯帮老陶的忙?

    目前,凭着心腹曹豹手中的丹阳兵,和糜竺等地方派的支持,陶谦勉强还能控制住东海的局势,再远的地方,就鞭长莫及了。

    曹军的轻骑,与其说是在袭扰,还不如说是保持威慑。

    细说了一遍徐州的形势,徐庶总结道:“曹操此人确实不可轻视,虽然千里之外,但他对徐州的形势可谓洞若观火,派来的一文一武搭配的也很合理,那戏志才极擅谋略,若是局势一直恶化下去,最糟糕的结果,徐州将不战自溃,为人所轻取。”

    “元直,以你之见,我军若调兵增援,局势将如何演变?”王羽眉头大皱,入主青州后,两个有力盟友突然都变成了拖后腿的,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很有些郁闷。

    公孙瓒还好,对于河北战局,王羽早有心理准备,并针对性的采取了措施。可徐州这边就太奇怪了!

    明明在曹操大举入侵之前,徐州是很太平的地方啊!难道这也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否则怎么会突然跳出来这么多反对派?甚至连陶谦嫡系都闹了这出窝里反?

    笮融?此人是谁,小说里似乎完全没提过。

    薛礼?那不是薛仁贵的名字吗?

    曹豹倒是有些耳闻,此人跟刘备相当不对付。

    王羽的先知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对天下大势和名人的事迹,他能如数家珍,可放在徐州内部的动乱上,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谁知道,看似太平的徐州,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面,竟隐藏着如许的波涛呢?

    “最大的可能,是地方派携手抵制,若是抵制不住,他们很可能会勾结外敌。我军在正面作战的同时,还得小心来自背后的暗算。”

    徐庶的情报系统涉及的范畴很广,刺探并收集情报,加以分析,拟定策略,都是他的职责所在。而徐州,更是他关注的重中之重,早在王羽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反复推演过徐州局势的演变了。

    “如不能速胜,我军有限的兵力就会被拖在徐州战场;如果河北再生变故,我军又需得分兵北上;两面开战,对我军兵力、后勤的压力都极大,如果再有人看到我军内部的空虚……”徐庶话没说尽,但王羽已经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了。

    “那我军就得三面作战了。”

    三面开战,三面都是强敌,这本来就是王羽极力要避免的战略态势。

    他试图营造出的局势是后方暂且维持,全力先解决了河北再说。现在公孙瓒已经听从他的劝告到了平原,肯定不能让对方孤军作战,而徐州这边,同样不能不管。

    尽管历史上,徐州的危机是在几年后才爆发的,但现在王羽已经意识到,自己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了,很难说会不会出现意外。

    现在掉以轻心,等徐州真的易了主,那就追悔莫及了。

    可是,不能派遣大军过境,又不能放任不管,难不成再搞一次刺杀?王羽摇头苦笑,眼角余光在徐庶脸上扫过时,却是心中一动:“元直,你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么?”

    分析过进军徐州的利弊后,徐庶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糅合了自信和勇气的笑容,让王羽想起了当初在黄河畔的自己。

    徐庶拱拱手道:“启禀主公,庶以为,兵贵精不贵多,想要解决徐州危机,这个道理正好适用。大军压境或许会引起地方上的反弹,若派去的只有少量精锐,就不会引起太大重视了。或者可以用出使的名义,带上几百护卫,就更隐蔽了。”

    徐庶的计划很大胆,却也算不得多离谱。

    少量精锐能否影响大局?先有班超,后有王羽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眼下,青州甚至还专门有这么一支队伍,最擅长的就是搞潜伏、刺杀这些勾当。

    所以,哪怕是一向和徐庶不对盘的太史慈,此刻都没提出反对意见。众人都凝神思考着,权衡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王羽一手覆额,沉吟道:“若单是笮融、薛礼这一干人,倒是不足为虑,以元直之才,就算不能手到擒来,也不会有太大险阻,问题是那个戏志才……”

    对戏志才这个人,王羽的了解不多,这人在历史上没多大名气,目前在曹军内也很低调。不过,王羽很清楚,郭嘉接的就是此人的班,通常来说,接班者的能力都没有前任者高,看看东吴的例子就知道了。

    周瑜之后,接班的是鲁肃,然后是吕蒙,再后……当然,郭嘉可能是个特例,但这不是轻视戏志才的理由。现在的徐庶并不是历史上那个游学多年,学有所成的神奇军师,只是个初出茅庐不久的少年,对上戏志才这样的对手,预期真的很不乐观。

    徐州目前的形势很不利;徐庶带去的人马也没有戏志才多;此外,王羽现在也没有助手能配给徐庶,他麾下的大将都各有辖地,暂时有空的只有太史慈和赵云,但河北大战,这两个人王羽肯定是要带在身边的。

    人才还是少啊,河北开战之前,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再挖掘几个人才出来呢?

    一句话说到半截,王羽便陷入了沉思,徐庶却是极不服气,他自忖才学、名声不如戏志才,但他也有戏志才没有的优势。

    阵列而战,青州的特战队未必很强,但应付起眼下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来,擅长潜伏、刺杀、伪装,个人战力超强的特战队比曹操的轻骑兵可强多了。

    再说,投军之后这一年多,他可不是白历练的。青州情报系统,有很多他从来没听说过的规矩和章程,初看很奇怪,越琢磨越有道理,这些新鲜事物打开了他的视野,在这基础上,他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徐庶不会轻视戏志才,但他同样不会妄自菲薄,见王羽犹豫不定,他踏前一步,朗声道:“庶愿立下军令状,此番去徐州,若不能成功,甘领军法!”

    王羽也没想到,自己走了个神,居然变成了对徐庶的激将。立军令状什么的话一出口,那就是破釜沉舟的意思了。若是被拒绝,对积极性和忠诚度将会有极大的损伤。

    “那徐州事,就拜托元直了。”王羽郑重起身,将这桩重任交托给了徐庶。

    “庶当效全力!”

二八六章 甲坚兵利

    徐州的事由徐庶出马应该是最佳的选择。

    他带的兵虽少,却也有陶谦的势可借,局面不算太不利,只是对手比较强。不过,以徐庶的本事,就算不能马到成功,应该也不会继续恶化才对。

    为了确保万全,王羽还特意从历城把管亥给抽调回来,与徐庶一道南下徐州。管亥打不过太史慈,但也算是一员悍将,有他持刀护持,至少徐庶个人的安全系数是大大增加了的。

    解决了徐州的事,剩下的事情虽多,但都不是一时三刻,拍拍巴掌就能解决得了的,王羽并不急在一时。

    小别胜新婚。

    接下来的几天,王羽过得极其滋润。

    要么跟貂蝉腻在一处,说一些只有两个人才懂的情话,做一些让彼此都开心的事情。要么找上蔡琰一起,听歌,奏曲,打情骂俏;又或把二女拉在一处,琴瑟和鸣,乐此不彼。

    当然,他不是沉醉温柔乡,顾不上正事了,只是他要做的几件大事,涉及都很广,不是单凭他拍拍脑袋,就能解决得了的。

    对冀州行反间计,需要贾诩出谋划策,田丰从旁参赞,毕竟后者对冀州的情况最熟,与沮授更是有不错的私人交情。

    没错,王羽想解决的不单是麹义,沮授也是他的目标之一。没了这一文一武,余者虽然也不能说都是无能之辈,但对付起来可比现在容易多了。

    重建白马义从的事更复杂。

    重建骑兵需要战马,还需要好骑手,公孙瓒虽然同意王羽派人去幽州募兵了,但来回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却很长。另外,幽州地广人稀,招到的精锐的比率虽高,但形成规模却很难。

    更重要的是,公孙瓒自身的损失也很重,想从他那里搞战马倒是不难,但想象从前那样敞开了供应就难了。

    为此,王羽必须多找一条采购战马的渠道。

    辽东,这个先前只是随手拉上的盟友,在王羽心中的地位陡然增强。不过,自从年初的海战之后,辽东的船只就一直没有再次出现,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但白马义从的重建却是势在必行,王羽奉行的是精兵策略,相对而言,骑兵的性价比是最高的,王羽自然要把重建工作放在第一位。

    再有,就是为接下来的河北大战做准备。

    青、幽联军和冀州军比起来,各有优劣所在。

    联军的兵精锐程度较高,特别是骑兵,王羽犀利的反击,正是从骑战开始的。

    而冀州方面的优势在于强大的补给能力,以及装备上的优势,特别是配置率极高的弓弩。

    界桥之战中,由于布阵的关系,冀州军的这个优势在王羽冲阵阶段没能彻底发挥出来。但在后期变阵后,公孙瓒冲阵的过程中,冀州军将弓弩对骑兵的克制发挥得淋漓尽致,生生的挡住了幽州军的猛攻。

    因此,下一仗,无论冀州军的主将是谁,想必都会扬长避短,不再用骑兵与联军争雄,王羽也就没了乱中取胜的机会。

    王羽原本的计划,正是打算调集于禁的御林军,和徐晃的重装步兵,在合适的机会渡河,与幽州骑兵夹击来犯的冀州军。

    不过,现在形势有了变化,于禁的部队需要抽调一部分到南线,以防徐州有变。

    这样一来,冀州军在人数和装备上,就都占据上风了。阵列之战中,强弩可以抵消骑兵的优势;人数和兵甲上的优势,又能抵消掉己方士兵更精锐的优势。

    在优势不明显的情况下,这场河北大战的结果,很可能跟界桥之战相似,或者更糟。

    打成消耗战,可不是王羽想要的,他摆下了这么个局,就是想吸引袁绍来犯,趁机给对方来一下重的,让他很长时间缓不过劲来,给自己赢得发展、喘息的时间。

    这个节骨眼上,扩军是不可能的,单纯增加军队数量没用,而且征兵之举还会削弱领地的发展潜力。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克制强弩,把骑兵的优势重新发挥出来。

    这是个难题,办法不是没有,但实施的难度却很高。

    重装骑兵,本身就有克制弓弩的作用,幽州骑兵都是精锐,战马也是良驹,差的只有盔甲而已。若是有足够的铁甲和马铠,把幽州军武装成一支重装骑兵,袁绍有多少强弩也白搭,直接踩过去,就把他们踩平了。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别说打造五千具铁甲和马铠了,就算只有五分之一,也是青州不可承受之痛。

    铁甲这东西乃是军国之器,打造一具,不考虑耗材,也需要一名熟练工匠花费数年的时间。一具鱼鳞甲约重四十斤左右,马铠覆盖的面积大,重量也不在铁甲之下,甚至犹有过之。构成铁甲重量的,基本上都是铁。

    一个骑兵就要耗费上百斤精铁,打造重装骑兵的耗费之大,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即便以冀州之富,张颌的大戟士也只有千余人,不是袁绍不想扩大规模,实在是耗费太大了。

    不差钱的袁绍,都被难住了,何况王羽和公孙瓒这对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难兄难弟?

    再考虑到短时间内,打造大量铁甲需要的工匠数量,足可以让一方诸侯感到眩晕了。也正因如此,当日的汉灵帝,以帝王之尊,依然郑而重之的把几百具上好的铁甲藏在了宝库里。

    不用怀疑,在这个时代,这东西就是宝贝。

    王羽搞的那支重骑兵,数目只有二百,骑手身上穿的也不是鱼鳞甲,而是逊色一筹的扎甲。战马的马铠,也没大戟士的马铠护持的那么全面。就这样,他还当做宝贝似的,出战的时候,根本没带在身边。

    现在,让他弄上千具马铠来武装幽州骑兵,他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打仗,在士气、训练等主观因素之外,靠的就是甲坚兵利。没有甲,也可以在兵器上想办法,王羽也是用强弩的老手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是个办法。

    可这样一来,问题就又回到原点了。打造强弩的耗费比铁甲略低,但需要的人工却不比铁甲少多少,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和拼铁甲没啥区别,都属于军备竞赛的范畴。

    所以,在正式作出决定之前,王羽要先全面了解领内的经济状况,因此,他必须得等糜竺、国渊、宫天这一干人到了,才能开始。

    战争,说到底,拼的就是经济。

    “……包括东莱、北海开设的几个新盐场在内,海盐产量已经达到了相当的规模,东海沿岸的盐场,九成都控制在了我军的手中。目前属下正在做的,主要是以各种手段,严厉打击那些不识大局的豪强,采取的是先礼后兵的方式……”

    有糜家的分销渠道,再加上宫天这个熟门熟路的私盐贩子,青州的盐政已经正式上了轨道。虽然时间还短,未能彻底达成垄断,操控市面的盐价,但单就目前盐场的产出,收益已经相当丰厚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方面的收益将会越来越庞大,成为青州的支柱产业。

    生产海盐的技术含量不高,所以,在盐政上,王羽采取的是按分工来分成的方式,糜家主要提供情报和分销渠道,生产纳入刺史府的统一管理,同时,刺史府还负责清除竞争对手。

    卓见成效的盐政产生的利润,糜竺还看不在眼里,他更看重的是王羽在合作中表现出来的重视。明明白白,比例高达四成的分成,让他对未来也是充满信心。

    当然,王羽的付出也不是没有回报的。

    糜家的潜力,可不仅仅是做个分销商而已,他家的上万仆从中,有三成是各种工匠!

    汉朝民间武风极盛,并不限制民间的武力。所以,当初王匡招募私兵的时候,能打造出一支强弩兵,强弩虽然是大杀器,但只要有钱,就能搞得到。

    东海糜家的财力,比泰山王家要高出几倍,能打造兵甲的铁匠,足有八百之众,这批人被王羽一股脑的征用了,和王羽先前收集的铁匠一起,统一由新成立的将作监来管理。

    屯田之处,这批工匠的主要生产力都放在农具上来,现在,随着屯田慢慢上了轨道,将作监的产出也重新转回了正轨。

    当然,其效率离王羽期望的还相差甚远,月产的盔甲和强弩,不过十数具罢了,对拥兵两万的青州军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徐州的形势动荡不安,但却不影响士子们对青州纸的追捧……”糜家涉猎的产业极多,早在与王羽接洽之前,其家中就有懂得生产纸的技工,所以,王羽把这方面的任务也是全权交给了糜家兄弟负责。

    “茶的收购,属下也进行了一部分,按照主公的指点,收购了大量劣茶,并且制成了茶砖的形势,不过,辽东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所以……”

    在熟悉的商业领域内,糜竺的办事效率极高,王羽临行前交代的事情,他都办得差不多了。

    听了一遍情况,王羽对青州目前的经济状况大致有了个谱。

    除了对辽东的贸易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在朝着良好的轨道上运行着,不过,一切大多都还是个雏形,还不能指望以此来和冀州拼富。

    想要解决军备上的难题,只能另出枢机了。好在,早在数月之前,他就有了一个想法,现在正好可以付诸实施了。

    “子仲先生,纸的产量,还能进一步提高吗?”

    “可以,”糜竺下意识的点点头,继而迟疑道:“不过,就算加上书院和刺史府的用度,现在的产量也已经犹有富余了,这纸保存不易,在全面推广出去之前,实不宜再扩大生产。”

    “嗯。”王羽点点头,笑着解释道:“扩大生产不是为了往外卖,而是为了造盔甲。”

    “什么?造盔甲?用纸?”糜竺等人都是大吃一惊,瞠目结舌的看着王羽,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然后,他们看到的,却是王羽很肯定的答道:“对,就是纸甲。”

二八七章 集思广益

    “能行吗?”

    五月,青州刺史府内,这个句式成了流行词。

    但凡有一定身份的幕僚,闲暇时见面,略略寒暄几句之后,互相之间肯定要问上这么一句。

    “这事儿啊,还真不好说,主公行事向来天马行空,他既然说的那么笃定,也许……”出于对王羽的信心,大多数人都是半信半疑,毕竟这一年多以来,主公已经完成了那么多奇迹了,也不多这一桩。

    为了给自己的话找注脚,这些人还提出了证据:“别忘了,收降黄巾那会儿,主公可是带人从泰山顶上飞下来的!”

    “那,不一样吧?”持疑者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用大风筝载人,说到底,算不上多新奇的东西,关键是要胆大,我家主公最出名的不就是豪胆无双么?可现在这个……终究还是不成的吧?”

    “成不成,光靠说嘴有什么用?等东西做出来了,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不过,用纸造铠甲这种事,实在让人摸不清头绪,也不知主公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有什么可奇怪的?说起来,改良后的青州纸,不也是主公亲自制作的吗?当时幕府诸君本待以君侯的名字命名之,却被君侯推辞了,说是借助了众工匠之力,不能独居此功,故而才命名为青州纸。以主公的深谋远虑,说不定他早就……”

    “有道理。”

    类似的议论,在刺史府内随处可闻,王羽造纸甲的设想委实让众人惊讶了一番。

    无论信或不信,众人讨论的也都不是纸甲的具体情况,而是从王羽的各种事迹中推断。这是儒家观念对世俗的影响之一,一个有能力的好人,做什么事都有道理;反之,则做什么都有问题。

    这反应让王羽有些无奈。

    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愿意对研发和生产过程完全保密,然后在战场出其不意的亮出王牌,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可问题是,别看他信心十足提出了纸甲的概念,但实际上,对纸甲的相关细节,他的了解不比别人多多少。所以,只能采取集思广益的方式。

    纸甲在后世是一个比较有争议的话题。

    有人把纸甲捧到了天上去,认为纸甲制作简单,又便宜,而且防御力比铁甲还高,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他们还举出了实例,南宋真德秀任泉州知州时,上枢密院的奏折称:“所有本寨军器都稍足备,但水军所需者纸甲。今本寨乃有铁甲百副,今当存留其半,而以五十副就本军换易纸甲。”

    用一百副铁甲换五十具纸甲,如果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比如这位真大人的脑子有病之类的原因的话,那只能说明,纸甲确实比铁甲强了。

    也有人对这装备不屑一顾,认为这玩意就是古代的贪官们为了从军费中上下其手,拿出来骗钱的名目。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也很符合华夏官僚的作风,更符合世人对‘纸’的认知。

    一捅就破,才是纸的特性,形容什么东西脆弱,也会说是象用纸糊的一样。拿这东西做铠甲,纯属坑爹,别说跟铁甲比,就算是皮甲,也不可能相提并论的。

    纸甲首现于唐朝中后期,风行于宋。以宋朝重文轻武近乎畸形的社会风气中,纸甲确实有可能是文人们吹捧出来的神兵利器,反正他们自己又不用披甲上阵,给武人用的东西,够便宜就行呗,结实不结实?很重要吗?

    因为各种说法繁多,又自相矛盾,王羽不是考古学家,自然也没兴趣追究到底。

    不过,当他得了蔡琰的提示,对蔡侯纸进行改良时,的确已经有了生产纸甲的想法。当时没有付诸实施,一是因为研发刚开始,纸的产量还有限;另外,他对纸甲的具体性能也没什么概念。

    现在,为了抵挡冀州军装备,尤其是远程攻击力方面的优势,他不得不将此事提上了日程。

    在具体制作之前,他先要验证纸甲的可行性。

    “大家都看见了,觉得如何?”校场上,指指面前的三个人形靶子,王羽向一众心腹问道。

    “嗯,似乎有点道理。”贾诩第一个走了上去,他一手捏着下巴,一手在靶子上来回摸索,眼睛亮亮的。

    王羽采用的试验手段是分别用铁甲、皮甲,和一叠厚纸覆盖在稻草人上,然后分别在不同的距离上,用弓箭和强弩分别射击,根据射击的结果来验证这三种甲的防御力。

    结果很有趣。

    三十步的距离上,铁甲可以抵挡普通弓箭手的弓箭射击,却挡不了太史慈这种猛将的弓箭,也抵挡不了强弩;皮甲则什么都挡不住;而那一叠纸却跟铁甲一样,挡住了普通步弓的射击。

    虽然箭矢最终还是射透了那一叠纸,但露出的那一丝锋芒,却远谈不上对纸后面的人造成伤害。

    射击距离不断向远处延伸,五十步、八十步,一百步……最终的结果,铁甲的性能是最好的。在五十步开外,铁甲就可以有效阻挡强弩的杀伤了;八十步之外,只要不是箭矢刚好从甲片缝隙中射进去,铁甲可以硬抗住强弩;百步外,强弩对铁甲的杀伤力近乎于无。

    皮甲的性能要差上很多,在百步以内,连削弱步弓的杀伤都做不到,更别提杀伤力强出数倍的强弩了。

    而那叠厚纸,也就是纸甲的性能则大出众人预料。其防御力虽不如铁甲,但表现出来的性能却远远胜过了皮甲,就算跟铁甲相比,也差不了太多。

    如果再考虑到造价和工期,纸甲一下就把铁甲给比下去了,纸和铁能是一个价钱吗?

    “这纸到底有何特异?居然跟铁甲一样好用?要是真能造出来,那还要铁甲干嘛啊?”太史慈也觉得很新奇,做武将的,谁都知道盔甲是好东西。

    如王羽、孙坚这样喜欢身先士卒的主将,为什么能一直活蹦乱跳的呢?武艺高是一方面,他们身上的甲好,是很关键的因素。

    徐晃的那支重步兵就是最好的明证,他们手里的斩马剑犀利,身上的甲坚固,只要体力充足,就能一直冲杀下去,无往而不利。谁都知道徐晃的重步兵为什么厉害,可却没几个诸侯能复制,不是眼光不行,只是大家都没钱,打造不起这么多盔甲罢了。

    想到全军都武装上这种跟铁甲差不多的纸甲,那种甲士如林的场景,太史慈一下激动起来,哈哈大笑:“这下袁绍要完蛋了,看他还拿什么跟咱们比,砸锅卖铁,他也拿不出上万铁甲来啊。”

    其他人也都围上来了,糜竺比太史慈还要更激动,太史慈想到的只是战场上的事,糜竺想的可比太史慈远多了。

    虽然他在王羽面前说的很有信心,但实际上,青州纸的推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现在毕竟是乱世,徐州动荡不安的局势,使得士子们对文事方面的关注大减,眼下纸用量最大的,反而是青州本身,靠的是书院和刺史府。

    有这种独家且潜力巨大的商品在手,却卖不出去,对糜竺这个豪商来说,算得上是精神和实质的双重打击了。

    现在就不要紧了,用纸造甲,造价虽然远逊于铁甲,但对纸的用量一定小不了。自己要考虑的不是做出来的纸往哪儿卖,而是能不能造出足够的纸来满足需要!

    要知道,现在可是乱世,青州更是激战的漩涡之一,要打仗,盔甲的用量还能少得了吗?这就是源源不断的销路啊!

    如果再想得远一点,等到纸甲不再为青州独家所有,普及开来,那……“哥,大哥?”兄弟糜芳的叫声将糜竺从遐想中唤醒,急抬头时,正好和王羽似笑非笑的眼神对视了一眼,他有些慌乱,只觉那双犀利的眼睛似乎看破了他的想法一般。

    “哦,主公,竺……”

    “子仲先生,几位……”王羽没理会糜竺那点小心思,他温和的向糜竺和糜家的那几位工匠笑了笑,问道:“对纸甲的制造,可有何想法?”

    在场的工匠有裁缝,有木匠,还有手工艺方面专精的,就是没有造纸的。他们本来也都在奇怪,造纸甲,和自己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但看过演示之后,大家都有点明白了。

    “以小老儿之见,”先说话的是那个裁缝,“这纸甲跟布甲其实差不多,如果把绸布多叠几层,其实也能挡箭。可若是遇上刀砍枪刺,可能就……”

    “连强弩都能挡,却挡不住刀砍枪刺?”太史慈大奇,插嘴打断了裁缝的话。

    “太史将军莫怪,小老儿也是猜的……”老裁缝身子往后一缩,显然听说过太史慈的凶名。

    王羽笑着递过把短刀:“试试不就知道了。”

    太史慈接过刀,当即便试验起来,几刀下去,他就窥出其中的门道了:“这是……”

    “这纸甲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不过,应个急应该没问题了。”

    在提出设想前,王羽就已经试验过了,并且有了结论。纸甲的防御力,主要在于纸可以吸纳冲击力,起到缓冲的作用。

    比如用锥子扎一本厚书,如果用力猛刺,力气小的人未必能一下刺透。而同样的一个人,若是用锥子顶着书本刺,迟早能刺破。

    纸甲的原理正是如此。

    在对远程攻击的防御上,纸甲有接近铁甲的防御力,如果近战,纸甲比皮甲也强不了多少。所以,此物的评价才会出现两极分化的情况,这东西的应用,本来就是有局限性的。

    “具体制作就有劳几位了,先做个样品出来,然后大家再一起研究,看看有没有进一步改进的余地,集思广益么。”

二八八章 机不可失

    邺城,车骑将军府中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哈哈,天下无敌?嘿,小贼就是小贼,不过如此,不过是有几分蛮勇罢了,主公略施小计,就逼得他左支右拙了。”

    “王公节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他的儿子,又能有什么眼光,在洛阳时?主公顾全大局,不与他计较,让他强取豪夺的得意了些时日,现在治理一州之地,他不原形毕露才怪呢!连用纸造甲的主意都敢打,他这还真是……啧啧,让人大开眼界啊!”

    “想必也是被逼急了,急病乱投医吧?或者以为他青州铁板一块,消息传不出来?”

    “嗯,自以为是,这倒像是小贼的作风。”

    此刻,一场盛大的宴席正在召开之中,名义上是为了月前在界桥的大捷庆功,实际上,却是从青州传来的最新情报,引得袁绍大喜,众人也长长的吐了口气。

    王羽试图用纸造甲,来完善武备。很显然,这是他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无奈之举。

    眼下,徐州内乱,琅琊的臧霸等人听从了许攸的劝说,摆出了蠢蠢欲动的架势。为了防止后院失火,王羽不得不分出数千精锐到北海驻守,然后再遣一支兵马南下与徐州接壤的费县,威胁琅琊泰山贼侧翼的同时,也便于对徐州有可能发生的变乱及时做出反应。

    如此一来,平原的战事若起,青州方面能在第一时间投入战场的部队,就只剩了徐晃这一部,就算于禁从北海疾行来增援,也是远水不解近渴了。

    在冀州而言,形势豁然为之开朗。

    接下来要做的只剩一件事了,待部队休整完毕之后,尽快展开对平原的攻势,无论将公孙瓒打败还是赶走,形势都变得极为有利。

    夺取平原,切断幽州和青州的联系,然后就可以从容选择,是和兖州的刘岱、曹操一起攻打青州,还是先解决公孙瓒这个后顾之忧了。

    无论怎么选,对冀州都是相当有利的。

    当然,对此刻的袁绍来说,最令他高兴的还是王羽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来气势十足的一着妙棋,在袁绍的计略下,变成了自陷死地的一招,还有比这更令他高兴的事吗?

    趁着袁绍高兴,幕僚们也是谀辞如潮。有人对王羽冷嘲热讽,嬉笑怒骂;有人赞叹袁绍的智计和大局观;也有人夸耀袁绍的武功,为月前的大胜歌功颂德。

    这些人无不是才高八斗,口才高绝之辈,最擅长的就是这道道,一通吹捧下来,别说那些打酱油,就算知情如袁绍,也是满面醺然,不饮自醉了。

    看着这宾朋满座,峨冠如云,乐也融融的景象,袁绍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袁阀最鼎盛的时期;又仿佛看到了未来,那个比四世三公的袁阀更辉煌的未来。

    “诸君,请胜饮此杯。”他高高举起酒樽,满面红光,哪还有一丝气急败坏,惶恐不安的样子?

    袁绍确实没必要不安,他已经吸取了前次的教训,他不会再随便以身犯险了。没有自己这个目标,王羽在战场上的蛮勇就无从发挥,正面作战……哈,那小贼被逼的都在搞纸甲这种噱头了,不是穷途末路了又能是什么?

    想想也是,一口气安置了几十万流民,就算王家有些积累,在洛阳又强取豪夺了一定的资本,也是杯水车薪啊!要不是他将那个东海糜家骗上了贼船,恐怕连今年秋收都撑不到。

    “为主公贺,为天下贺!”众人齐齐举觞相应,气氛越发的热烈了。

    “虽然形势大好,但主公亦不可大意。”待气氛稍微冷却一些,郭图上前提醒道:“这纸甲之事固然荒谬,不过,青州和徐州联手,正在盐的生产买卖上做文章,此事亦不得不虑。短时间内还无妨,若是给他把这门生意一直做下去,恐怕……”

    “嗯。”袁绍脸上微沉。倒是没有动怒。

    早先针对幽州、青州缺少钱粮的弱点,他听从了许攸的谏言,联合刘岱囤粮,使得中原的粮价在本来就很高的水准上,又大幅度的上涨了一截。

    这招逼得公孙瓒不得不尽早决战,但对青州的影响却没有想象中大。袁绍最初以为,王羽是借了东海糜家之助,这样的豪商,如果不计代价,资助一方诸侯并不是很夸张的事。

    结果现在看看,王羽的确借了糜家的助力,但和袁绍所知的却全然不同,前两者竟然合伙做起了生意,看起来还很有章法的样子。

    “主公,大军在信都已经休整了一个月了,不如下令让大军开拔,对平原的幽州军形成压迫,将开战的主动权掌控在手中。”郭图很清楚劝谏的尺度,他知道如何在不惹怒袁绍的基础上,表达自己的意见。

    “嗯,此言倒也不差。”袁绍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热度,他点了点头,问道“公则以为,以何人为主将为佳?”

    “牙门将军麹义如何?”郭图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建议,匆匆一瞥间发觉袁绍神情有意,他连忙劝谏道:“主公当之,即便以高祖之贤,尚免不了任用樊哙、英布之流,麹将军毕竟是边陲之地出身,虽欠了礼数,但对主公的威德还是甚为敬服的。”

    “公则说的甚是。”被郭图当众戳破了心事,袁绍不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心里一亮。

    郭图打的这个比方,极合他的心意,如今的袁阀,想要再进一步,光做权臣是不够的,必须得再上层楼。此外,用麹义比樊哙也很贴切,其实,袁绍的心胸还没小到有人失礼,就敬而远之的地步,他主要是担心,担心麹义不甘做樊哙,而是做韩信。

    郭图的话提示了他,麹义跟冀州各派系都没什么关系,又是个见人就得罪的脾气,这样的人,确实没有太大威胁,只要不让他掌兵的时间太长就可以了。

    此节一想通,袁绍的思路就彻底打开了。

    他自己肯定不会再去战场上面对王羽了,原本打算让沮授和麹义配合着出战,但又担心麹义无谋,被沮授控制住了。沮授有谋略,在冀州的人脉也广,让他掌控兵权的风险非常大。

    现在就容易了,把沮授调回来,派遣审配、逢纪去给麹义当参军就行了。这样一来,既可以掌控大军情况,又可以让审配、逢纪互相制衡,自己即便不亲自出马,也不会有兵权旁落的烦恼了。

    “令公与回邺城,督办粮草,发送援军,诸位与之配合,定要在七月之前发动攻势。”

    “遵令!”

    轰然应诺声中,袁绍再次举起了酒樽。

    天罗地网已经撒下,公孙瓒和王羽那两个桀骜的家伙想必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真想看看他们的脸色啊!特别是公孙瓒,前有大军压境,后面却传来了盟友打算用纸甲糊弄他的消息,哈哈,他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哼哼,这就是不识进退者的下场!

    ……平原。

    公孙瓒、刘备以及幽州众将对坐无言,气氛异常凝重。

    早在几天前,就有风声说:为了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王羽准备给幽州军提供大量铠甲,结果还没等幽州众将乐呵一下,紧接着又有传言说:王羽提供的铠甲是假的,都是纸做的。

    汉朝的纸应用范围不广,但却也是众所周知的东西,拿这玩意做的甲,能用?

    要是换在界桥之战前,严纲、单经还在的时候,早就有人拍案而起,叫嚣着去青州问个清楚了,幽州众将中,多有性烈如火的,眼里哪里揉得进这种沙子?

    饶是如此,眼下的平原气氛也很糟糕。

    公孙瓒之所以没回幽州,在平原驻防,就是因为要和王羽并肩作战,为此,王羽承诺会尽量提供补给。

    幽州众将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他们不会贸然提出几千具铁甲、马铠这种非分的要求,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要的,不过是粮食、草料这些东西罢了。

    结果,王羽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突然说要提供铠甲——纸做的那种,这不是耍人玩么?没这个能力你就不要说,说了就要负责,不知道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会伤害大军的士气吗?

    所以,幽州众将的心情都很差,只是碍于主公的颜面,这才没人立刻提出要回转幽州。

    公孙瓒也很为难,他也不明白王羽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啥。

    虚张声势吧?那你就不要走漏消息,到时候吓袁军一跳,趁机做点什么倒也不错。可消息走漏成这样,还有虚张声势的可能吗?

    钱粮不足?说一声就是了,自己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勒几个月肚皮,等到秋收的耐心还是有的,何必搞这种乌龙呢?

    不然,就是干脆耍着自己玩?不,不可能,鹏举贤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一个个猜想都被他自己否定了,可公孙瓒也想不出要怎么安抚众将,麹义的大军已经离开了信都,到了清河郡边境的绎幕城,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现在军中的士气被搞得如此低落,这仗还怎么打啊?

    “也许,此事就是鹏举贤弟和某开了个玩笑……”公孙瓒觉得自己的话干巴巴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从众将的神情中看来,这个猜想似乎也没错。

    于是,他的头更疼了。

    “报……启禀主公,历城来了一队信使,随行带了几十辆大车,送铠甲来了!”

    通报的话音刚落,幽州众将一下就炸了,他们挥舞着手臂,脸红脖子粗的嚷嚷成了一片,汹涌的声浪,几乎把屋顶都要掀开了。

    “还有完没完,真把咱们当傻子耍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公,王将军分明没把您看在眼里啊!”

    “走吧!不在这里帮他们挡敌人了,让他们自己抵挡袁绍的大军好了,就用那些纸做的铠甲!”

    “对,咱们走!”

    公孙瓒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看这些人闹得不成样子,他终于怒了。

    “都给我住口!”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重的,咆哮声一出,群情激奋的众将立刻就哑火了。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公?若是有,就老老实实的坐着,没人把你当哑巴,又或者你们觉得某已经老糊涂了,辨不清是非了?若是没有,那瓒也不留难,这汪浅水养不起你这蛟龙,请尽早另谋去处,也免得瓒耽误了各位的前程。”

    说着,他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而过,众将都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没话说了?”公孙瓒冷哼着一挥手:“那就看看去。”

    “啊?”众皆茫然。

    “鹏举贤弟既然大费周章的把东西送来了,总不会是真要消遣某的,总该有些说法才是。”这一闹腾,公孙瓒想通了,这里面说不定真有什么门道呢。

    幽州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军队,他既然做了决断,其他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看看去呗,反正也不耽误什么。

    在亲卫的引领下,众人离开大厅,直奔后院的小校场而去。

    来送货的是个胖子,笑眯眯的看似和气,眯起眼的时候,却能看到其中的一丝精芒。

    “公孙将军,东西就在车上,不过,我家主公的意思,在接战之前,最好不要走漏了风声……”

    “哈哈!”胖子的话被一阵笑声给打断了,众将笑得前仰后合:“走漏风声?走漏风声的不是咱们吧?有这心思,早干嘛去了?”

    公孙瓒沉声断喝:“让无关人等都下去!”

    笑声顿止,众将互相看看,都不敢忤逆公孙瓒的意思。待闲杂人等退下,周围拉起了警戒圈之后,公孙瓒的目光又转到了胖子身上,后者会意,将大车上盖着的厚布拉开一角,一抖手,彻底掀了开来。

    “天……”

    下一刻,众将脸上的讪笑一扫而空,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撼。

二八九章 再兴兵戈

    车马粼粼,烽烟四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南向而行。

    袁绍比公孙瓒更喜欢摆排场,但此次出兵,他却也没搞什么噱头。一来他自己留守后方,不是亲征,没必要注重场面;更重要的是,两军早就进入交战状态了,互相出兵攻伐本是常有的事,也没必要搞那么多花哨。

    若是有可能,袁绍和冀州众将巴不得大军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平原城下,打公孙瓒个措手不及呢。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遭受重创之后,幽州的游骑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兵,想突袭幽州军,堪称难比登天。

    所以,得到袁绍的将令后,麹义也不打算玩什么花样,中规中矩的展开全军推进。前中后三军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每前进五十里,便设下一个营寨,作为策应,同时起到保护粮道的作用。

    这样稳扎稳打的策略,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却相当克制来去如风的轻骑战法,从广川到绎幕的路上,前前后后有十几支轻骑在大军周围游荡,有的试图中途骚扰,有的试图报仇后路,可除了往返报信的之外,都没能得逞。

    不过,麹义的做法,却惹得他的副将,以及随军参军们大是腹诽。

    “在主公面前像个拼命三郎似的,独掌一军却是这般光景。从广川到平原,统共二三百里路程,这叫他生生走了快十天,乌龟爬的都比他快!”

    淳于琼骑在马上,走在并行的两辆马车中间,斜眼看着将旗,骂骂咧咧的说道:“我看呐,在主公面前,他就是装的!”

    他对麹义不爽的理由很多,诸如:后者恶劣的性格,卑贱的出身,糟糕的人际关系,等等。让他最不爽的就是界桥之战前后,两人天差地别一般的表现。

    说实在的,对于那场战役,他一直都怀着很期待的心情。他不希望袁绍一败涂地,但却很愿意看到王羽大发神威,打得冀州众将满地找牙。这对他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却可以极大的缓解他的窘迫。

    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颜良败了,挟大胜之势的五千精骑被王鹏举的一千轻骑打了个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名声煊赫,用兵精湛的张颌也败了,装备精良,花费更在颜良的五千轻骑之上的大戟士,先是被王鹏举打了个晕头转向,锐气尽失,然后被幽州人有样学样,给围而歼之了。

    还有沮授,那个继受冀州士人推崇,被称为智计无双的沮授沮公与!他设下的玄襄大阵被人来了个六进六出,比进出自家后花园还容易,差一点就连中军都交代出去了。

    有了这些人做比较,淳于琼的那场败仗就微不足道了。

    他的名气、武艺没上述几个人大,带的兵也没这三个人多,又在急行军之后,被人打了个出其不意,不利因素比这些冀州人多多了。

    因此,冀州文武必须重新审视他,重新评估他的能力。

    当然,这事儿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毕竟对外宣传的口径是:冀州军先小挫,后大胜。那个小挫,指的就是他打的那场先锋战,不过,主公心里的帐目可是很清楚的,不然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启用自己?

    唯一的不爽就是麹义了。

    先挫白马义从的强锋,后力挽狂澜的孤身救主,连王鹏举都被他给逼退了,在一片哀鸿之中,创下这等威猛战绩的麹义,堪称战神一般的人物。

    有了麹义在,淳于琼比烂的算盘就打不响了。在王羽手下吃败仗的人多了,他吃败仗就显得理所应当,可现在,有人和王羽旗鼓相当,那就把所有人都踩下去了。

    淳于琼原本打算着,等着另外几个人发难。

    颜良脾气暴躁,目中无人;文丑与颜良交情极好,向来共进共退,这两个人跟随袁绍的时间久,算得上是功勋老臣,武艺又是极高,和麹义发生冲突再合适也不过了。

    那个张儁乂平时也自矜得很,如果脸上挂不住,和颜、文二将串通一气,再加上个很会算计的沮授,不整死那个嚣张的麹义才怪呢。

    只可惜事与愿违。沮授不避派系之分,对麹义推心置腹;张颌也摆出了一副惺惺相惜的架势,时常和麹义探讨兵法;连那个驴脸的颜良,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但没找麹义的麻烦,还提了两坛酒,说什么上门求教。

    种种怪事让淳于既不爽,又无奈。他不敢正面招惹麹义,又挑拨不动那些不开窍的,不满也只能化作满肚子的牢骚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就是,这次跟他同行的两位参军,都是明白人,他的牢骚不但能得到理解,还能引起共鸣。

    “麹将军确实太慎重了,慎重的有点过头。”逢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此番进兵,总在兵贵神速,最好能让青州兵马来不及调动,就将公孙瓒击退,可麹将军大概是顾及前一战赢得的名声,却是没有领会主公的意图,唉!”

    “那也未必。”另一侧的马车也有了动静,车帘一掀,审配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露了出来,“你们别看麹将军的出身不高,但他的心气却高着呢,说不定啊,他是故意等王鹏举调动兵马来,一战决出胜负呢。”

    “哦?”逢纪想了想,破天荒的对老对头的说法表示了赞同,他不无艳羡的说道:“主公这次可是下了大决心了,擒杀王鹏举者,以青州一州之地赏之!别说是那些武夫,就连逢某也是怦然心动呢。”

    “那也不用在路上耽搁吧?”淳于琼犹自喋喋不休:“王鹏举那厮用兵狡诈,就算我军全速进兵,他也不会错过。左右平原附近也没有险要的地势,何必搞得这么复杂呢?我看呐,他还是……”

    淳于琼牢骚不断,审、逢二人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心里都转着相似的念头。

    依靠装备的优势,骑射无双的幽州轻骑已经不足为惧,除非王羽不顾青州的安危,倾巢而出,否则这一仗应该是赢定了的,麹义算得上是白捡了个功劳,不过他也不能高兴得太早,因为这只是试水而已。

    从主公颁发的赏格中来看,击破公孙瓒和王羽联手之势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青州,而不是原定的幽州。

    在平原,王羽使不出全力,但打下平原,过河之后,应该就会遭遇青州的主力部队了,那势必是一场恶战。

    所以,在袁绍任命主将的时候,郭图才推荐了麹义,审配等冀州士人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兵凶战危,开头的恶战,还是交给麹义打的好。

    如果他输了,以他的本事,想必青州军的损失也不小,到时候找个茬把他弄下来,换上自己人去争功就可以了;他侥幸赢了也不要紧,很难想象主公会把一州之地交给这么个人,到时候大家推波助澜一下,找个罪状把他拿下就是了。

    连韩信都逃不过兔死狗烹的结局,区区一个麹义又岂能翻得了天?

    手到擒来的平原之战,就是诱饵罢了。

    可笑淳于琼也是在朝堂上历练过的,居然这点事都看不明白,真是虚有其表呢。

    ……“亏那几个人还是所谓世家名士,全然不通兵法,就只知道卖弄唇舌,诋毁于人。将主,何必留着他们在军中鼓噪,乱我军心,不如干脆把他们……”

    麹义的嫡系人马,是从麹家的私兵扩建而来,这些人忠诚的目标是麹义,而不是袁绍。淳于琼的牢骚和审、逢的态度引起了他们的愤怒,有那莽撞的,直接手掌横切,向麹义提议杀人。

    “胡闹!”麹义脸色猛地一沉,“猛子,你还当咱们是在西凉呢?天不收地不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现在是在中原,是车骑将军麾下的军兵,受袁将军将令约束的,岂能还跟从前一样?审先生他们是参军,要是死在军中,袁将军岂能善罢甘休?”

    “俺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可是将主,你也知道,袁将军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上次大战,咱们死了那么多弟兄,立了那么大功劳,结果还不是没被人当回事?招兵买马有钱,给咱们的抚恤却一直拖着,咱们这拼死拼活的,倒是为了个啥呢!”

    “可不,那个淳于琼打仗不中用,仗着跟袁将军的交情好,打了败仗还升官,挨完军棍还能得赏钱!和咱们比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这次就不应该答应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对付那个王鹏举,多吃几场败仗,袁将军就该念咱们的好了。再不行,咱们干脆就回西凉!”

    麹义的手下既不怕死,性子也桀骜,在冀州受了这么多气,一直都是麹义强压着的,此番被淳于琼等人的恶劣态度所激,也是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

    “你们不懂。”

    麹义的神色也显得有些黯淡,他摇摇头,苦笑着说道:“你们以为某就能忍得了这些恶气么?不忍不行啊!这世道,就是为了世家而设的,咱们这些出身寒微者,不依附这些世家名门,根本就没有出路!”

    他抬手南指:“我麹家的祖籍就在平原,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强,为何万里迢迢的逃去西平?还不是为了逃难?得罪了世家名门,只有这一个下场。那王鹏举厉害吧?连徐公卿都败在他的手上了,结果呢?还不是被诸侯围攻?放弃了繁华的洛阳,跑来青州这个穷乡僻壤。”

    “你们想想咱们在西凉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世道,就是为了世家而设的!”说着,他加重了语气:“想出头,要么出身够好,要么就只能依附世家,慢慢往上爬,咱们的命都不好,只能走后面那条路,这不是当初就说好的吗?”

    众将默然。

    世家的高高在上的地位,在边陲表现得更加明显。当初贾诩被羌贼捉住,冒充太尉段颖的族人,轻易就脱了身,其他人却被羌贼活埋了。这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麹义的祖上也曾风光过,结果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真正的世家,被迫逃亡。到凉州躲了二十年后,对此已经有了极为深刻的认识。所以,在袁绍入主冀州的时候,麹义毫不犹豫的背弃了韩馥,率先领兵投了袁绍麾下。

    “可是……谁能想到这袁将军这么难伺候啊!能打仗还不行,还得……”

    “这世道,在哪儿都是一样的,”麹义脸上的苦笑之意更甚,眼中却有亮光闪过:“坚持,坚持一下就好了,袁将军已经在冀州公布了赏格,无论是谁,只要擒杀了王羽,就是新的青州刺史!到时候,咱们独领一方,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那感情好,不过,将主,袁将军说话,准成不?”

    “准!怎么不准?”麹义用力一挥手,像是为了增强说服力,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袁将军可是四世三公的大汉第一名门,将来说不定还要……他说的话,那是金口玉言的!大家不用多想,哪怕是为了死去兄弟,这一仗也要好好打!”

二九零章 龙凑之战

    兖州战云方落,河北大战再起。

    这场战斗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起来的,谁也说不清,从麹义出兵广川开始,两军就没消停过,伤亡不打,战况激烈的前哨战频繁发生时起彼伏。

    总体而言,幽州轻骑占了上风,凭着机动力和聚散自如的优势,他们全面压制了冀州的哨探。

    但冀州军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麹义别出心裁的将步骑混合使用,零星的几个骑兵在前,小队步兵跟在后面。遇敌后,骑兵迅速回撤,步兵就地隐蔽,展开伏击。

    这个战法有利亦有弊。成功伏击的话,自然大占便宜,但很多时候未必这么顺利。诱敌的骑兵逃得稍慢,就有可能被斩杀在路上,就算成功把敌人引入包围圈,也有可能被强行杀出去,步兵,终究是追不上骑兵的,也很难围住。

    不过,几次碰撞之后,幽州军的气势终究是被打下去了。互有胜负,就是消耗战,对幽州军自然大大不利,他们放弃了全面压制,使得冀州军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战场屏蔽。

    行军路上的零星战斗一直持续了十几天,直到麹义率军进绎幕城开始休整,幽州军这才放弃了劳而无功的袭扰战,冀州军步步为营的策略暂时占得了先机。

    经过了三天的休整之后,麹义率军离开了绎幕城,一日攻克安德,随后不做停留,直接向平原城挺进。

    公孙瓒心知平原无险可守,又怕被麹义切断归路,于是率军迎击而上,两军在大河北岸的龙凑展开了对峙。

    如果从这一天算起,龙凑之战的确切日期就应该是六月十七。

    冀州军的主将是麹义,副将淳于琼,以逢纪、审配为参军,共计马步三万余众,一半是经历过界桥之战的老兵,另一半是新招募不久,经过短暂训练的新兵。

    除了麹义的主力部队之外,冀州还有一支万余人的偏师屯兵清河,随时可以向平原发动进攻,大大的牵制了幽州军,使得公孙瓒不敢轻易远离郡城,只能看着麹义一路攻城略地。

    相比于迅速扩张的冀州军,幽州军的军队规模缩水了一大截。

    本队是公孙瓒的五千骑兵,此外就只有田楷和刘备的一万步卒,这之中还要留几千人守城,实际出战的,不过马步一万二而已。

    在麹义攻陷安德的同时,青州的援军也从历城北上来援,这一次的主力是徐晃的五千步兵,以及暂时恢复了千人编制的泰山轻骑兵。

    到达战场上两军合计一万八千人,其中六千骑兵,按照通常一个骑兵当两个步兵的比例来换算,对战双方算是旗鼓相当。

    只是,这么想的人却不多,除了主将麹义以外,冀州众将普遍认为局势大优,利在速战。因此,在龙凑展开对峙之后,冀州的中军帐时不时的就会围绕战与不战,爆发一阵争执。

    “我军兵马虽更多些,但精锐只有一半,敌军骑兵众多,公孙瓒、王羽二人极擅使用骑兵,正面对战的风险很大。何况,既然我军兵力上有优势,就应该全面发挥出来,与其仅仅让清河的偏师发挥牵制作用,不如让他们对平原城展开攻势,让敌军首尾不能兼顾!”

    清河那支偏师由张颌率领,部队构成和麹义的部队差不多,也是一半老兵,一半新兵。

    袁绍安排这支兵马的用意,一是为了对平原形成夹击之势,分公孙瓒的兵;另外,也是留个后手,作为备用的防线,麹义战败的话,公孙瓒和王羽也无法长驱直入。

    对这一仗,袁绍是信心十足的,不过,既然面对的对手是王羽,还是小心点为妙,不能拘泥于常理,而是要预防万一。

    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袁绍对麹义多少有点不放心,所以,张颌这支兵马也有督战队作用。

    麹义在察言观色方面一向没什么水准,当然体察不到最后那层意思,同时,他也不觉得拥有四万大军的冀州军会输,所以坚持等张颌来汇合。

    这种不明状况的决断,当然招致了众人的讥嘲。

    淳于琼嘿然冷笑:“麹将军,你该不是怯战了吧?幽州军的骑兵多?可我军的弓弩也多啊!上次在广川,还不就是这么把幽州军打退的?”

    逢纪则是阴测测的提示道:“麹将军,你不要忘了,出兵之前,主公与诸君议定,此战宜速不宜缓!且不说我军与张将军分进合击,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就算忽略此节,也要考虑到青州的局势啊!”

    这是他早就拟好的争功理由之一,平原这一仗,赢,是赢在了筹谋上,而不是战场上。若非许攸设计调动了徐州的局势,青州来的援兵,又岂止六千?至少也得上万啊!若是那样的话,己方还谈什么优势?

    最后,审配意味深长的总结道:“总之,麹将军,你还是专注于眼前比较好,做人,要安守自己的本分!”

    当然,这话听在麹义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阴阳怪气。

    话说到这份上,麹义也明白了,能调动三万兵马,就是袁绍对自己信任的极限了,再多是不可能的。所以,除非出现青州增兵这种意外,否则,这一仗也只能这么打了。

    “既如此,明日便出战罢。”

    ……翌日清晨。

    “真是个开战的好天气!”双方的主将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朝阳已经升起,清凉的微风吹散了晨雾,天空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这种天气最适合作战,特别是弓弩的使用。

    在麹义的指挥下,冀州军将三万大军近乎平均的分配在左、中、右三军,以雁行阵展开,沿着广阔的平原推进数里后停了下来。

    对面数百步之外,联军已经列阵相候。双方五万余兵马相对而立,将士们各举武器,神情肃穆。无数面五彩斑斓的战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再次笼罩在大河之畔的平原上。

    冀州军人数占优,所以麹义以兵力展开度最高,也最便于弓弩发挥的雁行阵对敌。若是顺利的话,在迎头痛击敌军的两翼后,可以顺势展开两翼的兵马,达成三面合围,不给敌军的轻骑腾挪的空间,进而取得胜利。

    联军一方排出来的阵型比较怪,正面是以步卒构成的方阵,两翼向后弯曲成钩形,却是个钩行阵。

    这个阵势引得冀州众将一阵讪笑。孙膑兵法对钩行阵的诠释是:“钩行之阵者,所以变质易虑也。”就是说,此阵是用于应变的,重点在于保护侧翼的安全。

    如果双方都不变阵,以目前的态势交战,就会变成两翼对两翼,中军对中军的全面对战。对于人数居于劣势的联军来说,这种打法相当不划算。

    按照常理,联军布阵应该有所侧重才对,要么以攻击阵型突破中军,或者摆出攻守兼备的阵型专攻一翼,而不是摆出钩行阵这种防守阵型。

    “这算是一个邀请吗?邀请咱们包围他?”

    “早听说王鹏举只擅逞蛮勇,今日一见,果然不差,连阵型生克都搞不清楚,此子可谓全不知兵。可叹呐,若非前次打成了混战,尤其有他逞凶的余地?”

    “麹将军,请无须迟疑,只管挥军攻上去吧,此战,我军必胜无疑!”

二九一章 尽带黄金甲

    “二百五十步!”

    随着观测手各自发出了凄厉示警声,冀州与幽、青联军的第二场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风!”

    首先发动的,是在列于阵列最前方的弓弩手。

    在这个距离上,弓弩的杀伤力相当低,发动攻势的目的并不是杀伤敌人,而是准确测量距离,打压敌人的士气,即所谓的射住阵脚。

    王羽很理解这个过程的必要性,这就和后世的远距离炮火压制差不多,打不打得到人无所谓,重要的是气势不能输。

    也许,只有设身处地才能理解,就算明知道敌人的攻击杀伤力有限,可号角长鸣声中,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云从敌阵升起,在空中化作一阵暴雨,向自己的头上砸落下来,谁又能不怕?

    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还好,对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来说,这是相当可怕的体验。此刻,新兵们都是脸色煞白,特别是当周围有不幸者被射中,发出了阵阵惨叫声时,新兵们更是恨不得掉头就跑,远远的离开这个血腥的战场。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阵尾的督战队不会手下留情,身处密集的步兵阵列中,又哪里有逃跑的路径?

    最重要的是,新兵们身边还跟着老兵。面对二百步以外的箭雨,这些在生死场上走过的老兵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极为镇定。

    “慌什么慌?敌人离得还远得很呢。有东张西望的力气,不如留着厮杀,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我家君侯战无不胜,怕过谁来?”骄傲,是青州老兵最大的特征,这是无数场胜利留下的烙印,已经与这支军队融为一体。

    “给在广川战死的兄弟们报仇!”幽州军表现出来则是仇恨,满溢的仇恨让他们战意沸腾,别说远距离的箭雨无法阻挡他们,就算是面前的刀山火海,他们一样无所畏惧。

    “不用怕,我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又有麹将军这样的上将指挥,管他冠军侯还是白马将军,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冀州兵同样信心十足。

    界桥之战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他们这些小兵根本说不清,他们知道的信息太少,除了自己活下来了,其他一概不知。不过,既然官员、名士们都说赢了,他们听多了也就信了,因此,此番也是挟胜势而来,士气极为高昂。

    谁也没指望着,能凭借压制阵脚的几轮箭雨,就将敌人彻底击溃。射阵脚的作用除了上述几条之外,也可以起到窥看敌人虚实,和检验己方阵容的作用。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某些地方发生了骚动甚至混乱,那里就很有可能有隐患存在,必须迅速采取相应对策。对攻击方来说,可以加以重点攻击,对防守方来说,就要及时弹压了。

    当然,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若是碰上诡计多端的敌人,攻击方也不能就此认为胜券在握,否则,很可能反而会中了敌人的惑敌之计。

    兵法乃是诡道,向来就没有一定之规。

    “前!”三轮试探之后,战鼓声蓦然响起,全军齐呼,吼声如雷。双方步军几乎同时起步,各自保持队列,大步前进。

    两军的阵列,都采用汉军传统的列阵方式:弩手在前,弓箭手在后;盾牌手紧随其后;然后是最擅长阵列而战,手持矛戈的长兵;以及跟在最后,更利于缠斗的刀盾甲兵。

    层层递进,层次分明。

    冀州军骑兵有限,无法形成战线,麹义干脆将所有骑兵布置在了中军;联军一方的骑兵则是在两翼,为了保存马力,此刻骑兵并没有上马,而是牵着马,跟在弓弩手后面步行前进。

    “咚,咚……”鼓声四起,地动山摇,迎风飘扬的战旗随着相向而行的大军迅速移动,让人眼花缭乱。

    在相距约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两军不约而同的停止行进,稳住阵形。跟在弓弩手身后的盾牌手高举大橹,快步而前,然后将手中的大橹插在地上,将自己和同袍保护在后,大橹彼此相连,稳如泰山,平地上仿佛多了一座城墙。

    弩手紧随而上,平举手中的弩机,将其从盾与盾交接的缝隙探出,城墙上,又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寒光。

    再下一刻,雄浑的号角声伴着时起彼伏的号令,破空长鸣!

    “呜,呜……”

    “风!风!风!”

    呐喊声中,仿佛真有飓风平地卷起,带着骇人心魄的厉啸直上云霄!漫天的长箭汇集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遮天蔽日,呼啸而下。

    “崩!崩!崩!”

    城墙上的寒光也化成了风暴,带着狂暴的杀机,扑向了敌人。

    “起盾……”随着一声大吼,战鼓急响,前排的盾手鼓起浑身的力气,死死的顶在了大橹上,面对死亡风暴,盾墙就是唯一的屏障。

    同时,阵中的士卒也齐齐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数以千万计的盾牌在士卒们的头顶上形成了一片可以抵挡死神召唤的黑色盾阵,就象是由一片片黑色鱼鳞组成的巨型皑甲。

    箭来箭往,无数支长箭的厉啸在空中汇成了刺耳的轰鸣声,惊心动魄。

    乌云从两军阵前升起,遮挡了天日之光,在空中不断接近,并交汇,或是互不干涉的擦肩而过,或是咆哮着互相碰撞,一同跌落尘埃。最后,狂风骤雨一般无情的钉射到死亡风暴制造者的身上,制造出一朵又一朵色泽鲜艳的鲜花。

    鲜血混杂在尘烟之中,像是未曾消散的晨雾,又像是依依不舍的灵魂,眷恋着,徘徊着,哭泣着,只是不肯离去。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像是田野间一片片的麦浪,在漫天冰雹的袭击下,成片的被砸倒,消逝。有的人被长箭洞穿身体倒飞了起来;有的人被长箭恶狠狠地钉在了地上;更多的人中箭倒地后,被汹涌澎湃的人流踩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盾阵再怎么密不透风,也不可能将所有攻击都挡下来,牺牲,在所难免。

    “似乎……被压制住了?”王羽有些惊讶,战场的形势比预计中还要更不利一些,他不确定的看着徐晃,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确凿的答案。

    “的确。”徐晃的神色也很凝重:“我军的确被压制住了。”

    在出战之前,为了反间麹义之事,王羽接连召开了几次军议,搞得异常郑重。徐晃没发表什么异议,但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觉得王羽是不是有些太看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敌人了。

    麹义虽然在界桥之战中表现得很活跃,但指挥千人规模的部队,和指挥数万大军的难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麹义能在界桥之战中,挡住白马义从的冲击,未必能将数万大军指挥自如。

    徐晃只是有些存疑,黄忠的反应就大得多了。老将一肚子不服气,直接请命,提出了与徐晃换防的要求。老将的原话:对付区区麹义,不须主公亲自出马,只消本部三千精锐,必能重挫敌人锋锐。

    黄忠的勇气可嘉,但现在看来,徐晃觉得黄忠还是轻敌了,这麹义是有真本事的。

    “麹义的军略到底如何,现在还不能下断言,但以眼下的情势观之,其对弓弩兵的指挥,实是已入化境……”

    冀州军的弓弩数量更多,但多归多,换了一个庸将,未必能将装备优势发挥出来。

    麹义的指挥很有特点,在他的指挥下,冀州军的弓弩始终保持着发射。

    开弓,上弦,瞄准,射击的节奏完全看不到,能看到的,就是一波接一波的箭雨升起,然后自上而下的砸在盾阵上;强弩则像是巨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联军阵前的盾阵,仿佛用料不足的堤坝,轰然大响声中,显得摇摇欲坠。

    刚开始的时候,联军还能勉强斗个旗鼓相当,但几轮射击之后,就被压制住了。每次盾阵开合,给弓弩手提供发动齐射的便利时,敌人的攻击就会如期而至,砸翻一片人,造成一阵混乱。

    几次下来,联军弓弩手的节奏就彻底被打乱了。

    中军的青州军还好,士兵们训练有素,很快重整了态势,从全军的齐射变成了分段齐射。虽然威力下降了不少,但总算是保持了斗志。

    而幽州步卒的表现就差得多了,这些乌合之众远远算不上什么精锐,在冀州军连绵不绝的打击下伤亡惨重,很快就哑了火,缩在盾阵后面不敢露头,只是零零星星的才有那么几次反击。

    此消彼长,在对射中占了上风的冀州军士气大振,号角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大军阵列滚滚向前,同时,一**齐射依然连绵不绝。

    麹义指挥的套路不稀奇,无非轮射而已,和王羽对弓弩兵的使用差不多。不过,在实战中,无论对战之中,还是前进的同时,始终保持相同的节奏,这种本事就不一般了。

    现在王羽对古代兵法,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一无所知了,他知道这种指挥手法的技术含量有多高。

    “麹义……”一时间,他有些心热。

    又是一名能独当一面的良将,若能收于麾下该有多好?此人不比徐荣,他没什么特别的信仰,在冀州又很受排挤,自己的机会应该是很大的,此战若能擒下此人……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打好这一仗再说。

    眼见两军的距离已经接近到百步左右,王羽收敛心神,扬声发令:“打旗语给伯珪兄,请他率骑兵出战。”

    “诺!”

    旌旗飘扬,将不屈的战意传达开来。

    “王贼按捺不住了!”虽然看不懂青州军的旗号,但淳于琼也是宿将,轻易就能从气氛中辨识出敌军的动向。

    “能坚持到现在,他已经算是很沉得住气了。”逢纪手搭额前,嘿然冷笑。

    凭弓弩手当然不可能打败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但却可以打压敌人的士气。更重要的是,幽州临时拼凑出来的步卒是个很大的弱点,只要追着这个弱点猛攻,就能取得丰硕的战果。

    如果敌军再不采取行动,随着两军距离的接近,覆盖射击的威力会越来越强,到接战前的一刻,幽州步卒必然崩溃。到时候,就可以驱溃兵攻打青州军了。

    所以,敌军要么认输后退,要么只能把骑兵这个杀手锏亮出来,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

    “须得防他拼命冲阵,不如暂缓前进如何?”麹义表现出来的指挥水准,不但让王羽意外,审配也是大吃了一惊。眼见胜券在握,他突然有些不想让麹义赢得这么轻松,这么顺利了。

    “不!”

    麹义摇摇头,“现在就是要乘胜追击,公孙瓒不敢把骑兵拼光的,拼光了的话,他在幽州就无法立足了。而且,某总觉得这仗打得太顺利了一点,须得防王鹏举的后招,尽快接战,不给骑兵留下腾挪的空间才好。”

    “腾挪的空间?”审配等人都有些愣神,不明白麹义到底是什么意思,淳于琼性子急,正待追问时,眼角中突然有亮光一闪。

    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了头,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呼:“老天!这是……”

    只见钩行阵的两翼前端,盾阵乍合即分,在中间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来。随即,通道后方尘烟涌动,隆隆的马蹄声大作,一直按兵不动的幽州轻骑终于发动了。

    冀州众将都经历过界桥大战,万骑奔腾,厮杀鏖战的场面都见过了,自然不会被区区六千骑发动的气势所震慑。

    不过,当幽州步卒留下的通道越来宽阔,骑兵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时,除了麹义,其他人一下就惊呆了。

    初时,只是几缕闪光,在尘烟中跃动着,若隐若现。

    凝神观察后,发现那闪光确实是存在的,映着朝阳,不停变幻着,越来越亮!

    再近些,光芒的存在变得确定无疑,或者说耀目起来,那不是普通的光泽,而是……金光!

    闪闪发亮的金光!

    仿佛传说中的黄金甲胄!

    不,不是传说中的,因为那甲胄已经真真切切的出现了所有人面前!

    当先一骑如同金龙一般,伴着长长的嘶鸣声,穿破了尘烟,将威武不凡的身形显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人着金甲;马覆金铠!

    连人带马都笼罩在了一层金光之中,仿佛传说中下凡的天神,令观者无不惊骇欲绝!

    “幽州义从,随我踏阵!”当先跃出的骑兵扬声狂喝,尘烟中无数人同声应诺,紧随轰然应诺声之后,一个又一个的金甲骑士穿透了尘烟,集结在首领身后,呼喊着发动了冲锋!

    “踏阵!踏阵!”

    一个金甲骑士,便足以让冀州人目瞪口呆;一群金甲骑士,足以让人生出一种如坠梦中的荒谬感觉;当他们发现,接连不断出现的骑兵,都是同样的装束时,冀州将士已经完全看傻眼了,连训练有素的弓弩手,也顾不得继续放箭,而是拼命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朝阳晃到了,以至于看花了眼。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黄金甲!

    数千具!?

    没错,就是黄金甲!数千骑聚在一起发出的光芒,足以让人产生错觉,觉得突然到了神话时代,后羿大神正在射日,剩了一个在天上,其余的都落在了地面上。

    这个比喻有些荒谬,可不怎么想的话,又能用什么才能准确的解释大伙眼前所见的一切?

    “假的……是假的!”不像淳于琼,只知道张大嘴发愣,审配的反应要快得多,脑筋一转,就发现了真相,他纵声狂呼:“不是黄金甲,放箭,放箭啊!那是纸的,是纸糊的,根本挡不住箭!”

    “对,是纸的没错!”逢纪也忘了派系之争,连声附和。

    我说他为什么搞纸甲呢,原来是为了虚张声势啊!一边附和,他心里也是后怕不已。真别说,这招还真挺唬人的,好在情报来的及时,不然被他这么一咋呼,说不定直接就把大军的士气给吓得崩溃了。

    数千具黄金甲,连天子也置办不起啊!营造出来的声势,谁能不怕呢?

    这小贼,实在是太狡诈了!

    “纸的?”麹义也在发愣,喃喃低语道:“王鹏举会犯下这种错误吗?就算是,公孙瓒会拿家底陪他胡闹?这,不太合理啊。”

    “也许他不知道自己走漏了消息吧……”审配下意识的答了一句,随即不耐烦的嚷嚷道:“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形势紧迫,麹将军,你还不凝神对敌?放箭,传令放箭!”

    麹义本待观望一下,但审配等人催的既紧,战场的形势也确实紧迫,他无暇多想,转身望向木台后的战鼓队。百面战鼓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身强力壮的战鼓兵手举双槌,翘首以待。

    麹义挥了挥手。

    霎时间,战鼓擂响,惊天动地。

    “敌人虚张声势,那甲是假的!是假的……听我命令,丙队全体都有,前方八十步……放箭!”冀州将校们嘶声力竭的呼喊着,将中军的命令传达给麾下的弟兄,稍稍稳定了他们的情绪后,指挥着他们,再次发动了齐射。

    “风!”

    乌云飞起,化雨落下,在艳阳般的金光中,化为一缕缕青烟,袅袅飘起,杳杳不绝。

二九二章 无双骑射

    幽州轻骑的速度越来越快,急骤的马蹄声逐渐形成巨大的轰鸣声从战场两端响起,汹涌澎湃的骑兵大军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怒吼着,咆哮着,一往无前,气势磅礴,整个战场都随着地面的剧烈抖动而震颤起来。

    面对强绝的敌人,冀州军也不甘示弱。绵长的号角声,激昂的战鼓声,时起彼伏的号令声交织在一起,重新将士兵们的士气激励起来。

    随着真相越来越广为人知,恐慌迅速减弱,代之的是愤怒,正所谓恼羞成怒!..

    “嗡!”将愤怒发泄出去的一瞬间,天地仿佛都在振动,发出了嗡的一声巨响,冀州军仿佛一群被人破坏了蜂巢的巨型马蜂,愤怒的啸叫着,向敌人亮出了锋芒。

    先前的对shè当中,麹义jīng准的控制着节奏,一队队的士卒不停的轮换着,弓弩的压制就像是涨cháo时的波浪,一波接一波,永无休止,连绵不绝。

    而此刻,仿佛恼羞成怒一般,冀州军全力爆发了出来,这一轮攻势之猛,远胜先前,仿佛最猛烈的惊涛骇浪!

    箭云遮天蔽rì,如泰山压顶一般,升到最高点的一刻,连金甲骑兵身上甲胄的光芒,都为之黯淡。

    “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高台上的淳于琼嘶声咆哮,面目狰狞。..

    上次中毒那个乌龙余波未尽,他就又差点被人给耍了。莫名的,他心底居然有些庆幸,幸好他这次他不是主将。否则的话,搞不好这次他还会中计。上次的乌龙还算情有可原。这次如果再被耍,那这辈子就别想再抬头了。永远都是笑柄。

    他死死的盯着敌阵,仿佛透过时间和空间,看到了下一刻将要发生的事。

    这么密集的箭雨,就算对象是队列松散,高速移动中的骑兵,一样能收获相当的战果!

    下一刻,华丽会化为乌有,代之的是一朵朵鲜艳的红花,让虚张声势者血流成河!

    淳于琼狠狠的咬紧了牙。

    没错。幽州人就是在虚张声势!

    看他们的队形就知道了,真要冲阵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不排成密集阵型?想想也是,徒有虚表的纸甲,除了吓唬人,还能有什么用?面对这种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的给他们一个血的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随便小瞧人。

    仿佛听见了淳于琼的心声,并且试图加以印证。在箭雨落下的同一时间,幽州军已经完成了队形的变幻。密集的鱼鳞阵向四周扩展,并散开,阵型陡然扩大了数倍。队列变得稀松了许多。

    不过,由于他们身上的甲胄实在太亮,太扎眼了。调整后的队形,一点都看不出松散来。

    就在他们调整队形的同时。箭雨落下,和马蹄一道。激起了漫天的尘烟,将灿烂的金光彻底遮掩起来,只有空中的朝阳灿烂如故。

    “好!”和大多数将士一样,淳于琼用力攥紧了拳头,大声叫好,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故弄玄虚,最终只落得个自作自受,可叹,可怜呐!”逢纪、审配手抚三绺长须,望着条条升起的尘烟,语带讥嘲的慨叹道。

    幽州军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们若真要冲阵的话,以轻骑的速度,可以轻松将这轮声势浩大的远程攻击甩在身后。可他们偏偏要装神弄鬼,马跑的飞快,却没向前冲,而是横向展开阵型。

    结果,他们将这轮箭雨十足十的承受了下来。

    覆盖shè击的好处就是,无论对付的是移动目标还是固定目标,只要被覆盖进去了,就只能乖乖挨打!

    幽州骑兵本是有可能决定此战胜负的关键手,结果王羽一味用奇,最后,上得山多终遇虎,来了个自毁长城。在冀州军这轮全力爆发的箭雨下,幽州军很可能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有点不对……”高台上,只有麹义还紧紧皱着眉头。

    “怎么不对?”逢纪的笑容微微一僵。

    “幽州军变的阵,应该是用来驰shè的。”麹义的回答有点不找边际,好在逢纪随袁绍勤王的时候,见证过白马义从在虎牢关的威势,所以,他听懂了。

    逢纪眯起眼睛,凝神观望起敌阵来。前一刻,望见尘烟,他满心欢喜,但现在,他只希望这些该死的尘烟快点落下去,好让他看到尘烟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rì在虎牢关,面对建制已经被打乱的西凉军,白马义从就摆出了差不多的阵势,效果比直接冲阵好得多。逢纪不会忘记,当rì的西凉军是如何从气势如虹,演变成一团混乱,最后一泻如注的。

    打不着敌人,自己却不断受伤,无论是什么样的jīng锐,也不可能长时间的忍受这种待遇。骑shè的威力,就是这样才能全面发挥出来。

    不过,时过境迁,自家的部队和当初的西凉军可不一样,西凉军的阵型乱了,弓箭手全部落在了后面,所以才无法反击,而自家……

    想到这里,逢纪心中陡然一惊,失声道:“难不成……”

    “有可能!”麹义神sè凝重的点点头,扬声喝令:“传我将令,布盾阵!”

    麹义的命令一出,高台上的众将都是一愣,倒是传令兵都是麹义的心腹,毫不迟疑的将命令传达了出去。

    命令传达得很快,很及时,但执行者却不那么果断。军中有半数左右的新兵,就算是那些老兵,先前和麹义也没有统属关系,普通的命令他们执行起来当然没有问题,可这种有违常理,显得很突兀的命令,他们就感到迟疑了。

    明明自己这边大占上风,干嘛要放弃优势,转为守势呢?布盾阵容易。可盾阵布下去之后,再想发动流畅的轮shè就难了。

    大军迟钝的反应让麹义很恼火。他大喊着催促传令兵,后者很少见到自家主将这样的神态。知道事态严重,拼命的摇动起令旗来,将命令反复传达,一遍又一遍,但收效甚微。

    实际上,除了最初那道命令之外,他和他的同伴做的都是无用功。

    就在麹义传令的同时,对面的烟尘开始涌动起来,仿佛时间倒转。烟尘内再次透出了一片片灿烂的金光!

    “幽州虎贲……”为首的骑士扬槊前指,纵声狂呼,尾音中带着一丝丝颤抖。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大呼酣战,身边义从如云,纵横捭阖,所向披靡,整个东方草原都会为之颤抖。无论乌丸、高句丽,还是鲜卑人。那些未开化的牧民们在幽州铁骑的面前只有伏地求饶的份儿。

    昔时的战号声依然响亮,但跟随在身后的人,却泰半都已英魂渺渺,公孙瓒心中百感交集。

    “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依稀间。仿佛有无数战死的英魂在空中呼喝相应。

    “天下无双!”截然不同的战号轰然相应,但冲天的战意却是一般无二,似东风乍起。似银瓶乍破,五千轻骑。一往无前,水银泻地般汹涌而前……

    金光!

    耀目的金光!

    这一刻。主宰战场的唯有闪烁着的金光!

    充斥了两军数万将士的眼睛;震骇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怎么可能?他们没损失多少人!”这一次,慌乱的不单是新兵了,有经验的老兵可以通过种种细节判断骑兵的多寡,他们惊骇的发现,发动冲阵的骑兵声势不必刚才的少!

    “那金甲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吧?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扛得住刚才那样的攻势?”

    上万强弓劲弩进行的覆盖式攻击,能造成多大杀伤,老兵们心里都有数。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上,能在这样的攻势下全身而退的,只有那些幸运儿和重甲步骑兵!

    当然不可能五千人都是幸运儿,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敌人身上的甲是真的!

    可是……数千具人马齐备的具装,这种事可能吗?

    恐慌之外,又多了一层浓重的疑虑,冀州将士们再看不见后方急促摇动着的将旗,再听不见连绵的号角声和激昂的战鼓声,只是呆若木鸡的望着眼前那片金光,仿佛在做一个怎么都醒不过来的梦……

    噩梦!

    将他们惊醒的,是一片片凄厉的啸叫声。

    进入八十步的距离后,幽州轻骑发动了奔shè!

    箭矢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凄厉而刺耳,它们飞行的轨迹不像步弓shè出来的箭矢弧度那么大,而是平行地飞入空中,借着战马的狂奔之势,以夷非所思的速度shè向对面,从盾牌的间隙中,飞入敌阵,带起一蓬蓬的鲜血和惨呼声。

    骑弓的shè程和威力都不如步弓,好在shè击频率弥补了这个缺陷,在骑弓的有效shè程之内,步弓发一箭,训练有素的骑弓手,甚至可以发出两箭,甚至三箭!

    因此,幽州轻骑的箭雨没有冀州军那样庞大的声势,但攻势的连贯xìng却尚在冀州军的轮shè之上。

    进入shè程后,轻骑们没有直扑敌阵,而是分成了几十个百人队,纵横交错的,斜向在两军阵前奔驰起来。狂奔的同时,不断的将箭矢shè入对面的阵列当中。

    好像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冀州军前排就倒下了几百人!

    在数万大军的会战当中,这点人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如果严格对比一下,无论什么人都会感到惊讶,哪怕是之前那几轮声势浩大的对shè,冀州军也没损失这么多人。

    现在,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就产生了数倍于前的牺牲者。

    “反击!反击啊!”麹义看着成片成片倒下的士兵,睚眦yù裂,心如刀绞。

    发散着金光的幽州骑兵像是一群嗜血的猛兽,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历啸,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在这群猛兽面前,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冀州将士像是狂风中的落叶。又象四溅的水花,被敌人肆意吞噬着生命。无力而无助。

    他们忘记了手中的盾牌可以保护自己;

    他们同样忘记了手中的弓弩可以杀死敌人;

    只是那么呆呆的站着,直到被敌人的箭矢穿透身体。或是被同伴的惨叫声吓得浑身一抖;

    他们被打懵了。

    麹义的命令倒也不是完全没人听,总有那么些胆大镇定的,再有,麹义的亲卫也有一部分在阵前督战,这些人都是狠角sè,不会轻易被吓倒。

    或是齐shè,或是零星的shè击,在幽州骑兵纵横奔驰,肆意残杀的同时。冀州军的反击也一直在进行着。

    然而,战果寥寥。

    shè击高速移动的目标本来就很难。好容易命中了,却无法让敌人落马,这种情况更是加重了冀州将士们的无力感。

    引以为傲的jīng良装备已经被敌人彻底比下去了,不能克制敌人的骑兵,人数上的优势又有什么意义?

    仿佛在刻意炫耀似的,金甲骑兵们完全没有冲阵的意思,只是顶着冀州军的反击,一阵风般从阵前跑过。将连绵的箭雨准确的送入阵中,然后跑远。

    紧接着,另一队骑兵接踵而来,重复着先行者做过的一切。仿佛时光倒流了一般,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奔驰的方向是相反的。

    一队队的骑兵往来反复;

    一片片的金光周而复始;

    唯有致命的箭雨始终不变。带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将冀州士兵的士气摧残。再摧残!

    “得……得……得……”淳于琼高举的拳头还没放下,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变了形。牙也开始打起架来,清脆的声音和马蹄保持着相同的节奏,仿佛在配合对方奏乐。

    “黄金甲!是真的黄金甲啊!”

    好容易恢复了语言能力,他直接发出了一声惨嚎:“打不赢了,撤吧!趁着敌军还在炫耀,还没开始冲阵,赶紧撤吧!五千具装铁骑,等他们发动冲锋,想跑都跑不了了!”

    虽然这话很丧气,但淳于琼的哀嚎还是引起了众多的共鸣,包括逢纪在内,众人纷纷附和,希望麹义把握时机,赶紧带着大伙撤下去。

    五千具装铁骑和五千轻骑,完全是两个概念,虽然不知道王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形势这么危急,又哪里有探寻真相的余裕?

    “具装铁骑?”

    麹义冷笑一声,满脸的不屑,他抬手向远处一指,厉喝道:“都给老子看清楚了,那马跑的有多快!别说黄金重甲,就算是铁甲,少说也得有五六十斤的分量,可是,你们看看那马的速度,重装骑兵能跑得出这种速度,有这样的耐力吗?”

    “……”麹义的语气很不客气,但此刻却也没人计较,一来是习惯了,更重要的是,麹义的话一阵见血,一下就指出了大伙儿没注意的问题。

    可不是么,重装骑兵怎么可能跑这么快?

    开始大家都想差了,以为敌军是在炫耀,可是,单是为了炫耀,就不体恤马力的乱跑,这种混账事儿,一点都不像王鹏举那个jiān猾之人干的啊。

    “可是……不是重甲,又会是什么?打了这么半天,都没见他们有几个落马的。”逢纪不是胆小之人,他只是见识过白马义从的厉害,有些心结罢了。得了麹义的提示,观察了片刻,他也认同了对方的说法,只是一个疑惑解了,新的疑惑却又生出来了。

    光是闪闪发光没啥了不起的,就算轻骑在身上贴了金箔,镶嵌了宝石,也不会影响军队的士气,说不定还会激发起士兵们的士气,让他们作战更加勇敢呢!金箔也好,宝石也好,都是丰厚的战利品啊!

    现在的问题是,敌人的甲真真切切的挡住了箭!无论是弩还是弓,都无法使敌人落马,关键,显然就在于敌人身上的金甲!

    麹义皱了皱眉,没说话。

    以他走南闯北而来的见识,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怪事,重量既轻,又足够坚固,制造起来也很快……这种堪称神器的甲胄只要出现在什么地方,一定早就震惊天下了。

    “也许……真的是纸做的吧?”审配突然说道。

    “……”众皆讶然,没人反驳,但众人都将质询的目光投向了审配,等着他的下文。

    “各位注意到了没有?那金甲虽然能挡箭,不过跟铁甲不同,shè上去的箭矢都挂在那甲上了……”

    不得不说,审配的观察力确实不错,其他人都光顾着吃惊或者找退路了,没人真正观察敌人的金甲。仔细看看,可不就是跟审配说的一样吗?

    此刻,华丽的金甲上有很多不和谐的东西,特别是一直冲杀在最前排的那些骑兵,马上、身上的箭杆不下数十支,随着战马的奔驰颤动着,仿佛一只只狂奔中的豪猪。

    敌人还生龙活虎,那箭矢显然没shè中敌人的身体,但箭矢却挂在上面了,很显然,那甲有古怪。说是纸的,也不无道理。如果是厚厚的一叠纸,箭shè上去,不正是这样的效果吗?

    至于那金光……无论是金sè的丝绸,还是特殊的纸,应该都能形成差不多的效果。

    唯一的问题是,纸怎么可能真的做成甲,还能挡住弓弩的shè击呢?

    这不合情理啊!

    更重要的问题是,姑且搁置这个问题,认为纸甲确实可以挡箭,那现在又要如何应敌?(未完待续。)

二九三章 徐晃战麹义

    熟悉的景象,同样也勾起了王羽的回忆。

    当日在虎牢关下,他与白马义从的首次协作中,完美的击溃了胡轸的西凉大军,当时用的也是相似的手段——骑射。

    此次面对的对手比胡轸强得多,王羽自然不敢把麹义当傻子,故技重施来耍弄对方。不过,因为纸甲的作用,战局正在急遽向虎牢之战靠拢。

    前世时,王羽曾经听说过一些说法,说铁木真时代的蒙古骑兵骑射无双,靠着这一招打遍了大半个欧亚大陆,因此,蒙古人冷兵器时代无敌。

    对此,他嗤之以鼻。

    蒙古人的飞黄腾达,运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的军队装备更好,职业军队更多。战术,只是相对没那么重要的一个因素。

    面对文艺复兴前的欧洲诸国,骑射战术很有效,那时的欧洲穷的要命,能穿得起盔甲的,只有贵族和骑士而已。重装的骑士追不上蒙古轻骑,临时拉壮丁的步兵又没有战斗力,被蒙古人欺负是很正常的。

    至于中原,蒙古人面对的对手是南宋,礼教大兴,文武殊途,全民**的南宋。

    尽管南宋的富庶远在欧洲之上,但军队装备不会比欧洲人强到哪里去,比欧洲人更糟糕的是,中原的贵族老爷们连战场都不会去。因此,吞辽灭金的蒙古人,装备比宋军更强,南宋被灭一点不奇怪。

    所以,那些崇拜蒙古鞑子的学者们,一直在强调,强调汉朝没有马镫,没有马镫就不能进行真正的骑射战法。众所周知,强汉时代,草原异族被拍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在鞑虏崇拜者的眼中,显然是因为当时的草原人还不会骑射,所以才输给了汉人。

    其实,这种说法纯粹是扯淡。

    骑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骑兵弓的射程、威力都不如步兵强弓,更别提与强弩相比了。想要给予步兵阵列足够的杀伤,轻骑兵必须在相当接近敌人的地方发动驰射。

    而且,轻骑兵发动骑射的时候,虽然不需要密集列阵,但若是想给敌人足够的杀伤,他们也不可能真的不列阵,就那么三三两两的在敌人阵前跑过,让敌人找不到攻击目标。实际上,骑射靠的也是攻击的连贯性和集中性,就像白马义从展示出来的这样。

    排着松散的横阵,前一队骑兵风一样在敌阵前掠了半个圈子,然后快速撤了回来。而就在他们撤离敌军弓箭射程的刹那,下一队骑兵人马刚好赶到。

    战马风驰电掣般前冲,在距离七十步左右,队伍的方向再度生变,所有人拨转马头,由直冲改为斜冲,再由斜冲转为横扫,一边冲,一边弯弓攒射,每人放了差不多三箭之后,他们与敌军的距离也从七十步变成了五十步,众人突然把马一拨,潮水般撤了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队人马,依旧是羽箭攻击为主,箭术不精的在后,冲着敌军阵列的漫射;箭术精湛的在前,一边观察敌阵,一边快速取准射击,打击敌人的死角。在回撤过程中,还有人不断马上转身向后攻击。

    在转向和佯动的时候,战马跑的都不快,只有在发动奔射的时候,战马才会放开了跑。

    这是一套完整成熟的战法,其中囊括了骑射、佯攻以吸引敌军注意力、合理分配战马体力、相互之间配合等等诸多因素。只有统率力达到一定水准,部众的技战术能力达到相当的水准,才能完美的施展出来。

    不过,就算最完美的施展出来了,也摆脱不了欺软怕硬的弱点。

    面对士气稳固、训练有素的敌人,骑射战法施展的空间很小,只要敌人摆开阵势对射就可以了。仗着战马的速度,骑兵可以取得三比一,甚至更高的交换比,可是,用骑兵和步兵这样交换,本身就是亏的。

    从经济上来说,养一个骑兵的费用,至少是一名步兵的五倍;而训练一个骑兵的周期,也远比步兵长;再加上战马的因素,骑射在阵列而战中,确实没多少发挥的余地。

    特殊情况例外。

    什么是特殊情况?那就是骑兵穿了甲,拥有了较强的远程防御力,那骑射的威力就可以得到完美的发挥了。正常情况下,骑兵穿的皮甲顶多防防流矢,铁甲的话,一来花费太高,置办不起;二来人马具装的铁骑,也不可能这么来回奔驰。

    王羽突发奇想搞出来的纸甲改变了这一切。

    从形象上来说,穿得颇为臃肿的幽州骑兵看起来和重骑兵很像,但实际上,由纸筋和丝帛做成的厚甲并不很重,三十斤左右的分量,对来自东部草原的骏马来说,算不上多大负担。

    而且,在防御远程攻击上,纸甲还拥有与铁甲相近的性能。从某个角度来说,纸甲的性能比铁甲还要好些,因为除了挡箭,纸甲还能起到缓冲的作用,这一点,在面对强弩的时候尤为明显。

    高速飞来的弩矢若是打在身上,就算传了铁甲,抵挡住了其穿透力,巨大的动能带来的冲击力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中箭的一刹那,伤处仿佛被大锤砸中似的,会让人连气都透不过来,运气再差些,说不定会直接被这股冲击力推下马。

    纸甲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因为箭矢携带的冲击力,绝大部分都在穿透纸甲的过程中消耗掉了,传递到人、马身上的,不过十之一二。只要箭矢的力量不足以彻底穿透厚厚的纸和布,纸甲对骑兵的防护就更好。

    至于把甲弄成金色,就是王羽根据白马义从的特点,制定出的攻心计了。

    无论是白马还是金甲,这些纯粹且发亮的颜色都能制造出相当强烈的视觉效果,对敌我双方的感官造成相当大的刺激。

    这和后世的国家热衷于搞阅兵是一个道理的,甭管展示出来的新武器和军容到底中不中用,只要看到数以千万计的人,排成整齐的队列,穿着整齐划一的军服,亮出擦得铮亮的武器,一排排亮相的时候,就足够鼓舞己方的士气,并压制敌人的士气了。

    王羽不知道公孙瓒创建白马义从时是何种心情,但他搞金色纸甲的时候,是出于这样的思路。

    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在不可思议的金甲,和骑射造成的大量杀伤的双重打击下,冀州军陷入了全面被动。

    声势浩大,连绵不绝的齐射再也组织不起来,少数悍卒在将校统领下进行的反击也是战果寥寥。

    对付高速移动的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覆盖射击,由有经验的军官预判出骑兵的动向,然后发动千人以上的齐射,将一个区域彻底变成死亡地带。这样的攻击,对轻骑兵是最有效的。

    冀州军中不缺乏有经验的军官,但几次反击都没能奏效,敌军落马者寥寥无几,反倒是己方的弓箭手遭到了敌人有针对性的报复,伤亡惨重。

    惊雷般的马蹄声,敌人冲天的战号声,身边同伴惨死时发出的惨叫,以及受伤者时起彼伏的哀嚎声。

    种种不利因素交集在一起,大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迷,士兵们宁愿抱着头缩在盾牌后面,也不肯再听从军官的号令,拿起弓弩,进行无谓的反击。

    尽管身处阵列最前方,他们看得很清楚,敌人的盔甲并不是真的金甲,箭射上去,不会发出清脆响亮的金属碰撞声,而是‘噗,噗’的一声声闷响;尽管他们也知道,敌人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在最初的几**规模的覆盖射击下,也时不时的有人坠落马下;尽管他们很清楚,被敌人一直这么打下去,这一仗就输定了……可是,士兵们依然不愿意站出来反击,用自己的命,去换十分之一,甚至几十分之一杀伤敌人的渺茫希望。

    同袍成片成片的倒下,敌人却不知疲惫,不会受伤,没有比这更打击士气的了。也就是麹义练兵的本事还不错,若是换成黄巾军那种乌合之众,崩溃早就开始了。

    不过,麹义本事再高,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三万大军都练成先登死士。这种情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崩溃是迟早的事。

    “公明,如果换成你是麹义,你会怎么应对?”眼见麹义的将旗拼命摇动,反复传达着相同的信息,但前线却愈显颓势,王羽知道,此战最关键的时刻要到了……

    “不退则进!”徐晃的回答很有他的个人风格。

    “如果在接战之初,发现不利之后,就果断后撤,我军也无法大举追击,此战就只是小挫。等日后研究明白了纸甲的虚实,再谋决战不迟。但那个时机,麹义已经错过了,现在,敌军士气已丧,全靠一口气在撑着,一旦听到撤退的命令,势必演变成一场溃退……”

    就算是撤退,也分保持秩序的撤退和溃退两种。

    前一种,虽然也是输了,但损失往往不会太大;而后一种就是全军覆灭的前兆了。尤其是在幽州轻骑这样的军队面前溃退,只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他只能前进,依靠近战来反击。”

    想了想,徐晃又补充道:“某观其在广川之战中的气度,应该有反击的勇气,但有那些名士参军在,冀州军未必能迅速做出决断。他们做决断的速度越慢,我军取胜的希望就越大。”

    王羽点点头。易地而处的话,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远程打不过,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近战上呗。

    反击可以压缩战场的空间,让轻骑无法跑来跑去的骑射。与步兵对敌,弓骑兵可以边打边退,但这样的打法,后者未必能讨到多大便宜,如果太过恋战,甚至可能会耗尽马力,被对方反败为胜。

    马比人跑的快没错,但马的耐力却未必比人强。要知道,骑射战法中,骑兵需要反复冲刺,虽然可以通过轮换来休养马力,但消耗的马力终究无法迅速恢复。

    更何况,战场上不是只有幽州轻骑,还有一万多步卒在,骑兵不可能就这么跑了,把同袍丢在战场上。

    不过,要做出这个决定可不容易。

    纸甲的弱点和优点一样多,在近战中的表现不会比皮甲强多少。但第一次见到的人,却未必能看得出来,尤其王羽还坏心眼的搞了个金甲的噱头。

    被满眼的金光晃着,被漫天的箭雨摧残着,又有几个人能冷静的思考,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呢?

    就算将领有这个眼光,也有这个魄力,士气跌至谷底的冀州士卒,又能否完整的执行主将的命令呢?

    就算麹义排除了这些不利因素,并把握住了时机,他又能否抵挡住自己布下的后手呢?

    说话间,冀州将旗打出来的旗号终于变了。

    “呜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透露出了一股悲壮的情绪;“咚咚咚咚!”惊天动地般的战鼓声更是连成了一片,没有丝毫间隙,一股激昂的战意呼之欲出!

    “起!”能担任前排盾手的,本来就是军中最敢战的悍卒,听到催战的号角声和鼓声,这些大力士毫不犹豫的将大橹从土中拔起,稳稳的端在了身前。

    他们早就受够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击的局面了,现在,反击的号角终于吹响了,他们终于可以用手中的盾牌为大军开路了!

    “前!”盾手的勇气,鼓舞了一部分士兵,见军心可用,前军的裨将毫不犹豫的下令前进。盾墙缓缓移动,半数以上的长矛手紧紧追在了他们的身后,后面是差不多比例的刀盾兵。

    大部分弓弩手则傻乎乎的呆立在原地,直到发现头顶和身前的盾牌不见了,才乱哄哄的惊叫起来。

    弓弩手的伤亡比列未必是最高的,但他们的士气受到的打击绝对是最严重的,因为他们一直在战斗,徒劳而绝望的战斗着。

    最初,冀州军的反击是很混乱的,这一点直接体现在了他们的阵列上。

    不过很快,情况就得到了改善。麹义无视大军的一部分在前进,另一部分在迟疑的乱相,没有出动督战队弹压,而是顺势分了兵,主将旗随前军前进,令副将、参军整顿后军。

    看着战局的演变,王羽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徐晃的判断是准确的。冀州军的指挥层,应该是存在异声的,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些异声,才导致麹义没有抓住反击的最佳时机。争执无果后,他顺势而为,将大军一分为二,亲率敢战之卒为前驱,将干扰他判断的副将留在原地观望。

    如果前方战事有利,这些墙头草说不定很快就会跟上来;若是不利,有麹义挡着,他们也来得及逃跑。不得不说,麹义这人相当有决断,做出来的选择,算是无奈之中最明智的判断,不愧为上将之才。

    只可惜……王羽叹了口气。

    他在错误的时间点上,带着一群错误的同伴,对上了错误的对手。

    自己这边,也有上将!

    公孙瓒这个老牌的大汉名将不消说,徐晃也是独当一方,历史上曾令巅峰时期的关羽吃瘪的名将!

    “公明何在?”王羽断喝出身。

    “徐晃在此!”

    “率你部兵马,与我击破当面之敌!”王羽今天没有冲阵的打算,龙凑这个舞台是属于公孙瓒的,也是属于徐晃的。

    “喏!”铁甲铿锵声中,徐晃抱拳应命,大踏步的下了高台,雄壮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不多时,前军将旗升起,血一般鲜红的旗帜上,斗大的一个‘徐’字猎猎生威,号角、战鼓齐鸣,战号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无坚不摧……”盾手拔盾而起,将最前排的位置让给了身后的同伴。取代他们的,是一队浑身都包裹在铁甲中的怪兽,手中的五尺雪亮锋刃,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攻无不克!”五百柄利刃高高举起,如同蛮荒巨兽开合的牙齿,那是汉代武器的最高成就之一——斩马剑!锋刃映着阳光,璀璨的光芒连成了一片。

    “长驱直入……”徐晃站到了前列,扬斧前指,身后,数千手持长柄斧钺的壮士列成了密集的鱼鳞阵。

    徐晃一手打造出来的这支部队,是一支纯粹的重装部队。他们的战法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保护他们的不是盾牌,而是身上的甲胄,以及狂猛的攻击力!

    这支部队从一开始,就烙上了徐晃的个人印记,与于禁的御林军一道,一攻一守,构成了青州军步兵的攻守两极,王羽的左膀右臂。

    正是因为对徐晃,和这支部队赋予了极大的信任,所以王羽难得的在激战中作壁上观。其实,如果不考虑立场的因素,王羽还真就不愿意错过即将发生的这场对决。

    徐晃这支催锋营,前身是白波精锐的黄巾军,每次到了战场上,都会陷入狂热状态,不畏生死,力大无穷;而麹义的先登营,具备同样的特点。

    这两位名将的碰撞,当然会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当然,对麹义来说,局面非常不利。徐晃的部队经过了大半年的整训,训练程度远在麹义的大军之上,更重要的是,在这场碰撞之前,麹义的部队就已经左支右拙了。

    所以……“所向披靡!”徐晃的大斧重重落下,五千青州精锐长驱而前之时,王羽已经预见了此战的最终结局,因为这场对战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二九四章 催锋破阵

    麹义的反攻是以中军为主,两翼为辅,随着中军的迅猛推进,最初的雁行阵反转过来,变成了经典的进攻阵型,一个巨大的锋矢。

    幽州军的反应,也验证了他最初的判断,幽州军的确没有近距离接战的意思。面对冀州大军的反扑,数千轻骑且战且退,如落潮时的海水一般,成片的向两侧退开,将战场的中央地带让了出来。

    看起来反攻进展顺利,但麹义却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相反,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幽州轻骑不是被逼退的,而是按照某个事先预定好的计划,改变了战法而已。在轻骑让出来的空挡对面,一支战意昂扬的精锐正以狂暴的气势迎击而来!

    很显然,这才是王羽真正的杀手锏。

    若是有人能从高空俯瞰而下,就会惊讶的发现,如果撇开幽州轻骑的话,两军此刻摆出的阵型一模一样。

    前方都是一个尖锐的锋矢,后阵则与前锋脱离开了一段距离,只待前锋接触之后,就会构建出一个巨大的沙漏。

    麹义虽然没办法飞到天上去观阵,但多年的征战经验也不是白给的,他很快就在心里模拟出了战场的态势,加以推演,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

    现在的关键点,就在于前锋接战后的战况。

    对于青州方面来说,只要能顶住冀州军的攻势,就能让两翼的骑兵继续发挥作用,依然牢牢的掌握住战局的主动权。

    若是能更进一步,击溃冀州军的前锋,直接反卷回去,就可以与幽州轻骑配合,全面击溃冀州军了。如果情况真的那么演变,别说是麹义,就算是孙武再世,也不可能挽救冀州惨败的命运了。

    不过,自己会让敌人如愿么?麹义眼中寒光一闪,露出了一丝冷笑。

    青州军的前锋是徐晃和他的亲卫,在阳人之战中,这支部队曾建立了赫赫威名。但麹义这边也不弱,他的亲卫也有二百余人在前锋位置,此外,前锋的战兵也都是老兵,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后,战力并不差。

    强弱高下,还未定呢!

    “应该会赢吧?”在后阵观望的淳于琼比麹义更乐观一些。除了主观的期望,对双方展现出来的军容中,他也看出了高下。

    冀州军的前锋是冒着箭雨前进的,但依然保持了队列的严整;而青州的步卒虽然战意高昂,也没受到干扰,但队列中却有很多残缺的地方,像是一块被人乱砸过的木板,平直的表面上多了许多坑洞,凹凸不平。

    “应该不会输。”看到幽州轻骑没有冲阵,而是避让开去,逢纪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战场距离被压缩到了眼下这样,已经没有足够的距离留给轻骑们加速,进而冲阵了。单是骑射的话,应该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前军,胜负,就看两军步卒的对决了。

    若是步战赢了,虽然还是奈何不了对方的骑兵,无法取得全胜,但至少是赢了,可以回去交差了,也不用担心被敌人趁胜追击。

    若是输了……逢纪心中一寒,那个后果,让他想都不敢想。

    冀州虽然兵强马壮,富庶非常,但军队毕竟无法凭空变出来。如今冀州的兵马虽然比界桥之战前要多,但老兵的比例却大为下降,若是此战真的惨败了,冀州剩下的军队够不够自保都是个问题。

    在幽州轻骑骑射战法之下,强拉入伍的新兵就是一碟菜,人数再多也没用。

    所以,逢纪此时是真的抛开了所有成见,真心希望麹义即便不能赢,也不要输。步卒的对决,麹义应该不落下风才对,毕竟自己这边军队的数量更多,单是前军,就足有一万多人,而对面的敌人只不过是五千罢了。

    承载着无数人的期盼,两支强兵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战场上好象失突然之间去了所有的声音,战马奔腾的轰鸣声,双方士兵的吼叫声,长箭的嘶鸣声,激昂的战鼓声,苍凉的牛角号声……全部消失了,归于一片沉寂。

    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只剩下了撞击声,惊天巨浪拍击在巨大的礁石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斧钺重剑被挥舞成了巨大的圆弧,携带着奔袭而来的狂猛势头,重重的砸在对面的盾牌上。

    才一接触,催锋营便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人数比对方少了一半的他们,居然正面冲进了冀州军的方阵。他们的队列当中存在无数缺陷,但在此时,那些缺陷却如同钢锉锯齿。

    一锉上去,就将冀州军的阵列锉掉了厚厚的一层。

    军中所用的巨盾相当坚固,选料都是用的最结实的桦木等硬木,抗击打能力相当强。不过,再怎么坚固,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经受的打击若是太过频繁,太过猛烈,就算盾牌本身能承受得住,盾牌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一阵阵晦涩的破裂声中,木盾被砸出了巨大的裂缝,裂缝后,是盾牌手惊骇欲绝的面容,口鼻中带着血丝。

    木盾保持完好的,盾手也强不到哪儿去。

    木盾完好,说明在盾牌上进行的角力不那么强,要么是进攻方的攻势不足,要么是盾手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

    前一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青州步卒的攻势很有连贯性,越靠前排的士兵,手中的武器长度越短。所以,进入交战距离之后,前军数排士兵的武器,会在同一时间落在同一个目标上。

    充任盾手之人,固然都是健壮之士,但能被徐晃选作前锋的,又岂会是疲弱之人?所以,这摧枯拉朽的势头一点都不奇怪。

    盾阵的缺口一开,冀州军的攻势嘎然而止,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敌我双方的队列瞬间都变了型。

    前冲的冀州士兵惨叫着倒下,难以置信地看见敌军的刀斧从自己的身体中抽出来,带着一抹血光劈向身边的同伴。紧接着,他听见了同伴的惨呼,看见同伴的身体倒在自己身旁。

    这时,盾阵后的长矛手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用力刺出,恼羞成怒一般。

    尽管没有低头去看,但他们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那是倒地的同袍的注视,在先前的箭战中,盾手保护了身后的同袍;可是,在这场对冲之中,长矛手们却没能及时的探出长矛,保护好身前的同袍。

    其实,不是他们没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对面那个看起来锯齿交错的阵势,一发动起来,居然这么快,这么猛!

    “无坚不摧!”前锋的顺利进击鼓舞了全军,冲天般的战号声再次响起,催锋营的将士攻势如潮。

    “死不旋踵!”冀州军也不甘示弱。

    先登,本来就是前锋的意思,只要能在某一场大战之中,作为先登,并凯旋,就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麹义帐下的先登营,拥有的则是战必先登的荣耀,这样的猛士,又岂会因为遭遇强敌而退缩?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激烈的**!

    士兵们面对面用盾牌挤压着对手,用刀斧、长矛在盾牌和手臂的缝隙间互斩、互捅。不断有人惨叫着跌倒,双方的阵列却都不肯后退半步。活着的人就踩在同伴的尸体上面,跟跟跄跄地挥舞着刀矛,受伤的人大声哭喊,却祈求不来任何怜悯。

    冲在最前排的士兵很快就都拼光了,后排的士兵却不顾一切拥上。人们互相推搡着,挤压着,血肉横飞!

    因为没有队列的拖累,所以催锋营的冲势更强。凭借这个优势,他们奋力的往前挤,试图将冀州军的势头打回去。

    冀州军则凭借人数的优势,精锐部队不断从两翼汇聚到中军,填到锋矢尖端那个绞肉场上去。僵持的时间短暂而漫长,残酷而血腥,无数生命在这一刻回到大地的怀抱,无数灵魂飞上高空,在风中眷恋地俯视自己的躯体,没有仇恨,只有对人世深深的怀念。

    长风萧萧,流水瑟瑟,明艳的阳光下,鲜血在绽放,洒满了大地,染红了河水。

    只是短短的数息之间,倍数于前的伤亡产生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对眼前的强敌,麹义本来就有很高的评价,但他却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轻敌了。催锋营的阵型不是为了打持久战而设的,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用最强的力量,在敌人的阵列上撕出一个缺口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催锋营的作风和先登营确实很像。因为此军纯粹是为了攻击设置的,所以在发动猛攻时,攻势比先登营更猛。

    就算长矛手应对及时,盾阵也抵挡不住这样的猛攻,因为徐晃亲率的五百重甲是冲在最前排的。精良的铁甲,严密的保护住了甲士的要害,就算是长矛,也很难在一个照面就刺杀敌人。等重甲步兵砸开盾阵,突入进来,长矛手就鞭长莫及了。

    这种一窝蜂似的猛攻战法,若是应用在全军,应该说是个败笔。在麹义严密的指挥下,纵然有部分战线被打开缺口,一时也影响不到整个战线,麹义大可以从容修补阵型。等敌人的锐气消耗尽了,就是聚而歼之的时刻了。

    这也是为什么,阳人之战的时候,王羽一直将徐晃这支部队保留到最后一刻。

    不过,现在的龙凑战场,却很适合徐晃的部队发挥。幽州轻骑挡在了两翼,五百甲士足以覆盖中军战线的正面,以五百重甲为先锐,其后的斧钺手可以尽情发挥他们强大的攻击力。

    于是,在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僵持后,催锋营占据了上风。

    “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催锋营的将士就像河岸两旁的纤夫,每前进一步,都喊着一声整齐的号子。而那战号犹如魔咒,短短的两个句子,却让无数人双眼血红,舍生忘死。

    先登营也曾这么做过,无数兄弟就是这样呼喊着,用舍生忘死的奋战摧毁了一个又一个的强敌。

    但此刻,相似的对手却只是让麹义不寒而栗。

    如果可能,他很想时光倒流到两个月之前,那时,他的先登营还是完整的,老兄弟们都在。敌人再强,也不可能摧破先登死士们的强锋。

    可现在,他的先登营已经不完整了,把老兄弟分散到大军之中更是一个巨大的败笔。老兄弟们固然视死如归,战技精湛,但他们身边的人却未必能配合得上。

    麹义眼睁睁的看到,前排的一名老兄弟,高呼着死不旋踵的战号,挥刀大喝,硬生生挤入数个青州士兵之间,四下斩刺来的斧钺很快让他血流如注,在血流尽,力用完之前,他却让至少五柄以上的兵器无法拔出或抽回。

    “战必先登!”一个倒在地上的士卒声嘶力竭地喊着,顺着地势滚下去,抱住一个青州士兵的小腿。二人在血泊中翻滚,厮打,刀子,膝盖,牙齿,无所不用,直到敌阵后排探出来的几柄长矛刺穿了他的心脏。

    若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是原来的同袍,肯定有人会把握这个战机,淌着同袍的血,杀向那些兵器被锁住的敌人,杀向被伤兵搅乱了阵势的敌人。

    就算不能杀死更多的敌人,至少可以一命换一命,让敌人付出相同的代价。

    可是,此刻在他们身边的,都是相处不足两个月的新面孔。新同袍们既没有足够的默契,把握先登死士们用生命营造出来的战机,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在看到同袍的惨状之后,依然能毫不气馁的奋战。

    血,都白流了。

    麹义看得睚眦俱裂,却又无可奈何,心头如滴血一般。

    骄兵必败!

    这一仗打得太仓促了,界桥之战后,冀州高层一直在拼命鼓吹己方获得了大胜,强大的舆论系统,造成了极强的效果,连袁绍自己都被骗了。

    别人不知道,麹义却记得非常清楚,当日他打退了王羽的突袭后,袁绍的形象有多狼狈。直到他走到对方面前,告诉对方已经安全了,那张保养得体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血色,只是身体不再颤抖了而已。

    结果,被众幕僚吹捧了一个月之后,袁绍傲气复生,又得意洋洋起来。

    按照麹义的想法,对平原的攻势大可推迟到冬天再展开。到时候,青州的秋粮固然已经入库,但冀州的收获只会更多,农闲时分,也能抽调更多的人力加入进攻。更重要的是,有了半年的整训,他可以将麾下部队的战斗力提高到相当的水准。

    可惜,袁绍完全没有采纳麹义意见的意思,当时,这位当世头号的官二代志得意满,满心里只有平定青州的伟大构想,根本听不进去其他意见。

    实际上,要不是袁绍的心情大好,单凭麹义这番劝谏,或者说阻挠,就足以抹除他先前立下的战功了。

    最终,麹义只能带着这支训练不充分,新兵占了半数的大军仓促进攻,陷入了眼下这般窘境,进退两难。

    “弟兄们,杀啊!”徐晃挥舞着大斧,冲在了第一线。

    横扫、竖砸、斜刺,状若疯虎。挡在他面前的冀州军无不披靡,军阵迅速被杀出一个豁口,无数青州军顺着豁口挤了进去,将冀州军阵的破绽越扩越大。

    他的武艺太高,即便少数死士豁出性命阻挡,收效也不大。大斧开合之间,手足挥动之际,一片片血光就在他身边绽开,根本没人能靠近他。

    在徐晃的突击下,冀州军的防线越发摇摇欲坠了。

    想解决这样的猛将,最好的办法是围攻。但徐晃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催锋营的人数虽然比冀州军少,但在局部战场上,势头却比冀州军猛得多。在徐晃身后,无数青州将士正争先恐后的涌上来,冀州军哪里可能找到围攻的机会?

    用弓弩偷袭也是个办法,但徐晃的武艺是个大问题,没有神箭手,很难暗算得到他,想要攒射,大队的弓弩手还在后阵。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个武艺同样高强的猛将上去针锋相对,但冀州猛将虽多,肯在麹义麾下混的却不多,他们都不看好麹义的前程,自然不肯俯身相就。

    当然,麹义也可以自己上阵,不过那样一来,身边的亲卫就都得跟上去。麹义自己不怕死,可把所有兄弟零零散散的投入到一场绝望的战斗中去,这种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吹号……”不知过了多久,在亲卫们焦虑而担忧的目光中,麹义清醒了过来,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看着自家将军坚定的目光,亲卫们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紧紧的握住了武器。每战必先,身先士卒的不只有王鹏举一个,自家的将军也是这样的勇将!

    然而,下一刻,他们听的命令让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传我将令,撤兵!”

    “将主?”亲卫们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法置信。

    “没听见吗?还不传令!”麹义大怒。

    “可是……”亲卫们想提醒自家将军,这一仗关系有多重大!而且,有幽州轻骑在,主动退兵,和被敌军击溃的差别不会很大,都是只有全军覆灭一个下场。还有……诸如此类的理由太多,太多了,他们一时来不及说,也说不完,最终都化在了惊异的眼神之中。

    “撤兵的命令……”麹义嘴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是传达给后军的。”

    “……”亲卫们只觉一股气顶在了胸口,什么话也说不出。

    后军的兵也好,将也好,都是一群懦夫,只会扯后腿。

    若不是那些名士把纸甲说的一钱不值,大伙也不至于连具体情况都没摸清,就直接上了战场;自家将军要反攻的时候,也是这些人纠缠着,就是不肯答允,一个个似乎都忘了,是谁在战前,把打胜仗说得那么轻松惬意。

    将军带着不到一半的部队发动了反击,那些人却带着更多的部队在后面观望,连走近些用弓弩掩护都不肯……最后,竟然还要自己这些人给他们断后!

    世家子,名士,命就比别人金贵么!

    “那些弓弩……”麹义的声音显得异常疲惫,却又好像放下了什么重负似的,显得有些轻松:“若是被青州军缴获了,冀州就完了,所以,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吹号传令!”

    亲卫们恍然大悟,心中悲愤之气更甚,但对麹义的将令却不再抵触了。

    大伙已经将身家性命押在了袁绍身上,要么搏一场富贵,要么一起死无葬身之地,别无它途,所以……“呜呜呜……呜呜!”以死不旋踵为战号的先登营,第一次吹响了撤退的号令,号声中蕴含了无尽的愤懑之意。

二九五章 狼烟四起

    兄弟们,粽子节快乐~

    六月盛夏,骄阳似火。..

    酷热的天气里,再没有比半躺在树荫下的竹席上,嘴里啜着酸梅汤,身边有人打扇扇风更美妙的享受了。

    可偏偏就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享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享受,脸上却丝毫不见喜se,反而紧紧的皱着眉。他的眉头皱得极紧,神情比行商赶脚的车夫,码头上的苦力们还要愁苦,和周围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袁绍确实很不开心,准确的说,他是在烦闷。

    之所以烦闷,倒不是因为酸梅汤里的冰块太少,又或打扇的人不尽心,享受到的待遇不如当年在洛阳时好,无法驱除天气带来的燥热,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事。

    从十几天以前,他亲自下达了命令,调动安平、清河两郡的兵马对平原发动全面攻势后,他的心情就像是从巅峰一下子滑落下来了似的,没了初时的兴奋和期待,而是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的用计略搅乱了徐州的局势,动摇了青州的侧后;

    顺利的牵制了青州军的主力部队;

    顺利的整合了冀州内部,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平原发动了大规模攻势。..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每个细节都值得细细回味,在水到渠成的背后,无疑应该是成功!

    天命!

    这个说法让袁绍深深为之沉醉,除了天命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吗?四世三公。蒸蒸ri上的袁氏,不正是到了踏出最后一步。傲然登顶的一刻吗?

    眼下,无论天下大势。还是局部的战况,袁绍自认都占据了极大的上风,无论怎么推演,他都找不到无法成功的理由。

    然而,一股莫名的恐慌感觉,却如同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令他深深的为之不安。

    这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是最强烈的一次,两年前在洛阳。他成功的说服何进与十常侍内讧,一手主导了那场震惊天下的大乱时,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

    计划一直很顺利,以立储之事,挑动何进与天子的不合,进而演变成何进与阉党的矛盾。待天子驾崩,将所有矛盾引爆出来,逼得十常侍铤而走险杀了何进,自己接过何进的权力。诛杀十常侍,最后彻底掌控洛阳乃至天下的权柄。

    除了最后一步之外,前面的计划都成功的实现了,当时袁绍心中也有类似的不安。不过他却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做大事前的紧张。

    结果,一环扣一环的计划中。终于出现了一个意外,而且还是个相当致命的意外。

    在最要命的时间和地点上。董卓,蛮不讲理的出现了!

    没错。就是蛮不讲理!

    在袁绍的计划中,董卓、王匡、乔瑁这三路诸侯就是个背景龙套,用来增强洛阳城内紧张气氛,逼十常侍做出错误判断的道具!

    既然是龙套,就要遵守龙套的本分,在外围摇旗呐喊就足够了,怎么可以擅自闯入洛阳这个主要舞台,抢自己这个主角的戏份呢?光是抢戏也就罢了,更令人愤懑的是,此人居然将自己的胜利果实给全盘接收了,连个谢字都没说一声!

    这样的人,不是贼,又能是什么?

    离开洛阳时的心情,袁绍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当时他就在心里发誓,迟早要报了这个仇,以从前百倍的风光,重回洛阳,将昔ri的敌人踩成肉泥。

    所以,当另一个龙套乔瑁心存不满,四下串联的时候,袁绍才发动了袁阀的人脉,暗地里推波助澜,组建了关东诸侯联盟,公讨董卓。

    他要让仇人也尝尝这个滋味,从巅峰一落千丈的滋味!

    他成功了。

    董卓损兵折将,狼狈不堪的逃离了洛阳。那些当初鼠首两端,没在十常侍之乱后的袁、董之争中站出来支持他的大臣们,也没得什么好下场,家产被掠夺一空,人也被挟裹去了关中那个荒僻地方。

    但袁绍却没多少大仇得报的喜悦,因为他也失败了。这一次,主角依然不是他,而是与当初兵逼洛阳的三个龙套中的最后一人有关王匡的儿子王羽!

    在勤王的一连串战役之中,此子只手擎天,几乎以一人之力,打得十万西凉军不敢回头。千兵万马避黑骑,这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霸气?

    袁绍这个盟主在对方的光辉下,也显得暗淡无光,平平无奇了。

    随后,新城会盟、青州平黄巾,王羽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天下人心,连袁绍成功入主冀州这种大事,都乏人关注。

    宽厚却不失城府的陶恭祖,桀骜不驯的公孙伯珪,名噪一时的张邈,甚至还有自己那个同父异母,xing情恶劣的弟弟……这些人不卖自己帐的同时,却偏偏对这个少年推崇备至!

    凭什么啊?

    自己才是真正的主角,名门之后,一呼百诺,应者如云的自己,坐拥冀州这块大汉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土地,凭什么比不上一个地方豪强之后?

    袁绍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

    对于这种不和谐因素,豪门世家自有解决之道,不为自己所用,就彻底消灭他;暂且消灭不了的,就从侧翼削弱对方。这和用兵打仗是一个道理的。

    可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界桥之战中,袁绍一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结果却再次被王羽硬生生的把他从胜利的云端上给推下来了,蛮不讲理!

    此子比董卓更蛮横,也更可恶!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袁绍宁愿面对两个董卓,也不愿意面对这么个怪物。

    董卓虽然可恶。行事毕竟有迹可循,而王羽……天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一身本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袁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不断的表演。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这一次,看起来是没问题了,可是,这一阵又一阵强烈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又忽略了什么吗?想到这里,袁绍眼皮子又是一阵乱跳。

    无视于侍从们惊恐万状的眼神,袁绍将手中的汤碗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放,强压下了翻涌的思绪,凝神思考起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青州主力也渡河北上了?不。不可能!如果单单只有刘岱,王羽或许能用疑兵吓住对方;但这招却对付不了琅琊的臧霸!

    后者可是地头蛇,而且还是个有大志的,不可能看着青州的软肋摆在眼前还不心动。王羽的名声再大,也没达到光凭威名,就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倾巢而出的青州军,也不可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能绝地反击。

    当年的霸王项羽不一样受困于四面楚歌么?老巢被端,无论什么样的强兵。都会变成一滩软泥。

    新的援兵?也不可能!兖州只有张邈有可能跟自己作对,韩馥离开冀州后,就是此人收留的。不过,他有这个心思。却没有这个实力,陈留之地已经入了曹cao之手,光凭一个有名无实的陈留太守。张邈怎么可能跟自己做对?

    陶谦、袁术自顾不暇;白波离的既远,在西凉军的攻势下。也不可能分兵;倒是黑山的张燕,可能会有些棘手。

    此人也是个不识时务的。一个蛾贼而已。自己不计较他的身份,派了使者,指了条活路给他,他居然不识抬举,对自己的使者冷眼以对不说,还敢放出与豪门世家不两立的大话!

    秉承张角那个死鬼的遗志?好,好得很,那就一起去死吧!

    张燕不识相,但要说他能翻出多大波浪却也不可能,就凭黑山那些乌合之众,成得了什么气候?何况,自己又不是没有防备,虽然有数万大军赶赴了前线,不过在邺城驻守的仍然有三万以上的兵马。

    黑山贼不来则已,来的下场,只会是碰得头破血流!

    不是这些盘外招,意外就只能在战场上出现了,可是,麹义勇猛善战,逢、审足智多谋,还有淳于琼这个老成的宿将压阵,大军的兵甲jing良,实力更是远在敌军之上,怎么想,也没有出意外的可能xing啊?

    除非……

    袁绍心中微动,他想到了一个意外因素。

    原本那就是个笑料,要不是此事,他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令麹义、张颌出战呢。要知道,前一场大战中,他被敌人突破到鼻子底下带来的心理yin影,还没彻底消除呢。

    那纸甲之说,会是另有玄虚?

    袁绍越发烦躁起来,身下的竹席带来的也不再是清凉的感觉,滚烫滚烫的,让人难以忍受,只能跳起身来。

    见他跳起身,侍从们都吓得脸se发白。

    别看袁将军平时接人待物,表现得既有风度,但那是对待名士,只有名士,才能在他这里享受到‘人’的待遇,至于非世家出身之人,就算是麹将军那样的功勋大将,也是谈不上什么重要xing的。

    至于自己这些下人,稍有不顺眼,还不是说打死就打死了?

    就在他们战战兢兢,生恐袁绍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院外响起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拯救了他们,众侍从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同时又为那个及时出现,即将要承担袁将军怒火的‘善人’担忧起来。

    直到看见了来人的脸,他们才放下心,深深的将脑袋埋到了胸前。

    来的是郭先生,一个用不着他们担心的人。

    “是公则啊,何事这般急?”见是郭图,袁绍眼中的暴躁稍微缓和了些,对这个从在洛阳就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心腹,他多少要给点面子。

    “主公……”走得急,心里更慌,郭图此刻的形容颇有些狼狈,纱帽歪斜,衣衫凌乱。仿佛魂魄都丢了般,跌跌撞撞。狼狈不堪。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他没急着说正事,而是拿眼扫了一眼旁边的侍从。

    “都下去罢!”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袁绍的心头,强压住心头的不安,他故作镇静的摆了摆手。

    今天之前,前线已经两天没有消息回报了,算算ri子,也应该……郭图表现得这么紧张,只能说明,战局不利啊!

    连ri来的担忧、恐惧即将变成现实。袁绍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透不过气来。望向郭图的目光中,焦躁消失了,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怒意,甚至还有一丝凶狠!

    郭图对袁绍的xing情很了解,知道他眼神背后蕴含的意味。这一仗关联的,不单是主公的面子,还有争雄天下的大计!失利的消息。足以点燃主公胸口那股烈焰,将点火者烧成灰烬。

    如果有可能的话,郭图肯定不会直说,而是用和上次差不多的手法。掩败为胜,或者化大败为小负,以蒙混过关。于人于己都方便。

    然而,这一次他没办法这么做。就算他那么做了也没用,没人会相信他。就算是白痴也不会。这一次败得实在太惨了,别说什么争雄天下和面子了,能不能保住冀州基业,保住身家xing命都是个问题!

    “主公,麹将军在龙凑中了敌人的诡计,败了……”能言善辩的郭图变得结巴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老半天才说完整。

    “大军呢?”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得到了验证,袁绍表现得却比郭图预想的冷静许多,也许这就是早有预计的好处吧,他紧张的追问道:“大军如今何在?”

    大军?哪里还有什么大军?郭图倒是宁愿袁绍一听噩耗,就当场晕倒,这样他就不用接受袁绍的盘问,这么难捱了。

    “麹将军败得太快,幽州轻骑全军出动,随后掩杀,三万大军全军溃败,被敌军追杀数十里,最后逃回信都的,十不存一……”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十分刺眼,晃得袁绍头晕目眩,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他前后晃了晃,扶住了一边的石桌,才勉强站稳了身体。全军溃散?不应该啊,就算王羽真的勇猛无敌,但麹义当初不是靠几百残兵,稳稳挡在了自己身前吗?

    直觉告诉袁绍,这里面必有隐情,但看着郭图这张死人脸,袁绍一时也没法指望对方实话实说。郭图口口声声只提麹义,显然是在为这场大败找替死鬼了,指望他把战报事无巨细的解释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压抑着令人窒息的心跳,袁绍继续问道:“战报何在?信使何在?本将要亲自问他!”

    “主公请看……”郭图递上一卷竹简,他并不担心对不上口供,因为战报是淳于琼等人商量着写的,跟他的说辞完全一致。而当事的另一方……

    意识到败局已定后,麹义率军拼死断后,很是阻挡了联军一段时间,本来后军的万余人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只可惜……

    郭图不无鄙夷的想着,淳于琼等人实在不争气,明明有断后的部队,还是撇下大队,带着亲卫先溜,结果把一场好好撤退,搞成了大溃退。

    结果,麹义的奋战,只是让淳于琼等人得到了脱身的机会而已。而麹义自己,至今尚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俘了。

    但不论结局如何,这个黑锅都得让他背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降了王羽,反过来成为冀州的威胁呗?那没什么,王羽最可怕的是他本身,而不是他麾下的某个人,多一个麹义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面对龙凑大败后,严峻的局势。

    “击败麹将军的大军后,王鹏举不肯作罢,率军趁势追击,幸好驻守清河的张将军得了消息,并及时做出了反应,率军攻向平原城,击败了留守的刘备,这才逼得王鹏举回军援救……”

    除了战败的噩耗之外,更紧急的是派出援兵。张颌的反应很快,用兵也很jing准,得到斥候回报后,立刻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战略,打得留守平原的刘备溃不成军,给败退中麹义部赢得了一线生机。

    麹义在进军路上,立了不少营寨。淳于琼等人若是整军而退,大可以入内防守。重整旗鼓。结果大军溃散了,就只能和追兵拼速度了。比这个,两条腿的人,又哪里比得上四条腿的马?

    要知道,公孙瓒的幽州军本来就是一人三马的配置,经历了界桥之战的损失后,人马的比例更是进一步失调。追杀溃兵这种事,没有人比他们更拿手了。

    张颌的加入,逼得王羽不得不回援。不过,张颌此举也算是舍己救人。幽州轻骑回援的速度太快,张颌刚退到鄢县城下,就被回援的幽州军给追上了。事先没有准备,他拿纸甲也没什么办法,等到青州的催锋营出现在战场上,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今联军分兵三路,王羽率军围攻鄢县!田楷统率平原军西进,攻打清河城!公孙瓒轻骑北上,突入安平境内。信都危在旦夕!”

    郭图将龙凑之战轻轻带过,也不单纯是为逢纪、淳于琼开脱,现在冀州的局势,只能用糜烂二字来形容。与其花心思去总结经验教训。还不如赶快想想,如何挽救这场危机呢。

    清河和安平丢了的话,那袁绍这个冀州牧。就只剩下五郡之地了!何况,谁能保证敌人在攻下安平和清河之后。不会乘胜追击?

    粮草不济?别傻了,下个月就是七月。秋收迫在眉睫,他们不会就地取食吗?因粮于敌,吃敌一斛粟,比自己从家里运十斛还划算!这么浅显的道理,王羽、公孙瓒都是深通兵法之人,又岂会不懂?

    说起来,袁绍选在这个时候攻平原,进窥青州,打的也是差不多的主意。

    所以说,现在的形势,已经危急到了极点,算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就在郭图说张颌也战败了之后,袁绍就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感知的能力。郭图好像又说了什么,竹简上似乎也写了什么,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麹义和张颌既败,除了各地驻防的郡兵之外,他手上就只有驻守邺城的数万兵马了。派援兵?要救哪一路呢?分兵还是不分?

    分兵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合兵一处的话,要救哪里呢?

    救信都,谁能担保公孙瓒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决战,若是他依仗机动力,把冀州主力牵制住,让王羽突袭邺城该怎么应对?反之更不行,骑兵的机动力高,更适合打突袭,主力若是被牵制在清河,几百里路程,公孙瓒两三天也就到了。

    不救?公孙瓒都是骑兵,未必攻得下信都城,但安平的其他县城恐怕是保不住的,秋收在即,人总不能不出城吧?出城的话,又有谁能挡得住幽州铁骑?最后也只能投降了。

    清河那边更惨,别人不知道,袁绍却知道的很清楚,王羽可是很擅长攻城的,就算守城的是张颌这样的大将,也难保不失。何况,张颌的数千残兵被围在鄢县了,王羽大可以围而不攻,先去解决了清河城再说。等鄢县断了粮,还不手到擒来?

    越是想的深入,袁绍心里就越恨。

    他恨郭图这帮幕僚,要不是这帮人鼓噪不休,自己又岂会这么轻率的发兵?

    他恨麹义、张颌这帮武将,明明也是名动一时的名将,怎么在王羽面前,就败得这么惨呢?败就败了,好歹提前通知一声,得让自己做点准备吧?

    他最恨的还是王羽,但却拿对方无可奈何。

    懊悔、愤怒、怨恨、伤悲,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使得袁绍有一种快发疯的感觉。可是,在下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苦难还在后面呢。

    “主公,大事不好了……”继郭图之后,又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人闯了进来,正是幕僚辛评。

    “……何事?”心脏越跳越快,袁绍的胸口像是要炸开了似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说出话来。

    辛评用近乎哀号的语调快速说道:“黑山贼张燕,亲率十万大军,出滏口陉,大举攻入广平,连克涉县、武安,兵锋直指邯郸!”

    “什么!?”袁绍大惊失se,郭图惊骇yu绝。

    邯郸,就在邺城以北,不足二百里,邯郸若失,就相当在邺城头上悬了把利剑,别说救清河、信都,只要袁绍敢稍有动作,就得小心这把剑落下来。

    张燕未动,冀州境内已是狼烟四起;张燕这一出手,更是把袁绍往深渊里又推了一步!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酷暑突然变成了寒冬,袁绍身上一阵冰寒,他抬头向天,想确认一下艳阳所在,却发现眼前的光华越来越亮,越来越晃眼,最后,他眼中只剩下了这耀目的光华。

二九六章 全面战争

    鄢县是平原郡和清河郡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这里具体隶属于哪个郡的辖下,除了朝廷的少府卿或者刺史府的主簿,恐怕谁也说不清。

    汉朝的州郡划分并不是很严格,有的是遵从春秋时代的诸侯封国,比如青州的齐国、兖州的鲁国、冀州的赵国这些地方;更多的则是根据具体情况做的划分,比如原本不存在的泰山郡,就是因汉武帝推恩令的影响而来。

    在州郡的交界处,不一定有太明显的标志,渤海郡和安平郡之间,算是比较清晰的,,有条小河沟,上面还有座桥;更多的地方,不过是有条山梁,甚至一些沟壑罢了。

    百姓们从不在意这种事,具体属于哪个州,哪个郡,又或具体的哪个县,哪个乡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在哪儿,日子都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纳粮,一样的服役,一样属于大汉朝的子民。

    华夏子民向来是最眷恋乡土的,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舍弃熟悉的乡土,去往他乡。无论日子过得多窘迫,家乡都是自家祖祖辈辈的生息之所,看不见的一丝牵绊,萦绕在灵魂深处,让人无法背离。

    自今年春天以来,多灾多难的河北大地上烽烟连绵。

    这一次对战的双方,不再是举着黄巾大旗的太平道信徒与打着汉字旗的官兵,而是同属大汉臣子的三路诸侯……

    尽管同属一家,但三方动起手来,却比打蛾贼还不客气。

    先是车骑将军袁绍在广川重挫奋武将军公孙瓒,名震塞外的天下强兵——白马义从于此役覆灭。而后,公孙瓒退守平原,袁绍乘胜追击,在平原又是连场激战,最后公孙瓒在青州军的助战下,先后在龙凑和鄢城取得了两场大捷,一举扭转了先前的局势。

    河北局势如走马灯一般变幻不定,诸侯们如何看待,普通兵卒当然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有,自己已经跟着张将军一起,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县城了,援军依然遥遥无期。

    其实援军来了,也未必有什么用。鄢县的这支军队,之所以落入眼下这般窘境,还不就是为了救援友军么?结果友军没救到,却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对此,将士们心中不无怨怼之情,但目标却不是冲着主将张颌去的,而是针对高层的那些名士们。

    对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高高在上的名士们,士卒们一贯都是以崇敬的眼光看待的。这些人无不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最高明的那些,更是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管什么事,只要听他们的准保没错。

    实际上,大多数士卒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名士,双方的地位相差太悬殊了。名士们温和冲着士卒点点头,就已经算是平易近人了,轻易不与庶人接触,这才是名士的常态,士庶有别,这话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不过,在眼下的鄢城,名士这个清高的头衔,却有发臭、烂大街的倾向。

    “屁的名士!要不是他们口口声声说胜券在握,咱们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指挥打仗的时候,他们叫得最凶,最后开溜的也是他们最快!麹将军立的营寨明明就近在数里之外,要是他们能且战且退,咱们攻下平原的消息一到,谅王鹏举也不敢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继续打下去!结果,他们就那么带头跑了,一路跑到信都,连头都没回一下!”

    “这些倒还罢了,文人么,耍耍嘴皮子还行,见真章就完蛋。可他们不仅是没胆子,而且还没见识,没见识倒也罢了,问题是他们还不懂装懂!”

    “可不?”这句话引起了极大的共鸣,士卒们用近乎控诉的语调叫嚷着。

    “他们说纸甲是个笑话,咱们就没当回事,咱们这身份,哪见过纸那么金贵的东西啊?结果怎么样?那纸做的甲不但刀枪不入,而且闪闪发光,晃得老子的眼都快瞎了,这要是个笑话,那什么才是神兵利器?”

    “就是,就是!这一仗啊,就是毁在那些名士的嘴里了。”

    大伙都委屈啊!

    开战之前,他们担心的都是冠军侯那勇冠三军的勇武,结果担心的事情没见识到,却被一个笑话给打得满地找牙。

    这是谁的错?

    是在龙凑死战到底的麹将军?不,他已经尽力了,身为主将,拼死给友军断后,这是只有那些古人的传奇中才能看到的情节。

    或者是自家主将张将军?不,张将军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在没接到友军求援的情况下,主动出击牵制敌军,并在平原城下,快速击败了联军的留守部队,差一点点就能达成前后夹击的目标了。

    要不是淳于琼那些大名士连回头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两支大军怎么会败得这么惨,这么彻底?这哪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名士啊,压根就是一群只会大言不惭的骗子!

    “现在好了,名士们被围在信都,自己这些人被困在小小的鄢县,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要不是张将军待大伙不薄,打仗的时候也一直身先士卒的奋战在第一线,败入城的时候还亲自挥刀给大伙断后,真不如干脆就……”

    众兵越说越气,但最后那个‘降’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张将军是个仗义之人,他没做出决断前,大伙怎么也不能背弃于他。尽管从被围开始,城外的劝降使者和射进城的箭书就没断过。

    “别说这些了,还是专心守城吧。”有那老成的士卒谨慎的把话题带开,“外面围城的可是王鹏举亲率的青州军,千万大意不得,不然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把城给下了。”

    “风老哥,要攻,他早就攻上来了。可这些日子,他又是挖地道,又是筑井阑,时不时的还夜袭,就是没正经进攻,有什么可担心的……哎呦!你,你干嘛打我?”

    老成士卒哼了一声,骂道:“打的就是你这个白痴!就算是条狗,挨了一棍子,还知道长点记性呢,咱们刚吃了这么大的亏,你怎么就不知道长点心呢!王鹏举那是什么人?那是天下最擅长用奇计的人,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

    一边说着,老卒一边气哼哼的打人:“你看着外面攻势不急,可你知道背后藏着什么杀招?现在懈怠了,等他亮了杀招,大伙一起完蛋,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了,别,别打了……别打头!”贫嘴的小兵抱头鼠窜,看起来颇为滑稽,城墙上却没人发笑,所有人都望向城外连绵的军营。

    那里看起来很平静,但却总让人觉得杀机四伏,不由打起了寒颤,烈日炎炎之下,却感觉身边有阵阵冷风吹过。

    城头陷入了静寂。

    虽然不敢说,但大家心里都在想:袁将军是不是已经完了?既然大势已不可扭转,王将军又这么有诚意,张将军为何不带着大伙降了呢?现在城内还有五千多可战之兵,降过去,多少也有些地位,若是等到城破的时候,那就只有玉石俱焚一条路了!

    那老卒原本是个什长,打了败仗后,火线提拔成队率。他这一层的军官,都有上情下达,鼓舞军心的作用,见同袍们的士气低落,他心中大叫不妙,赶忙说道:“大家不用担心,咱们冀州家底厚,兵多将广,就算败了一两仗,也伤不到元气,迟早会卷土重来。”

    没人答话,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中,都闪动着不信任的光芒。

    “你们还真别不信!能把一捅就破的纸变成甲,是王鹏举的本事没错,但他再能,又能凭空变出来粮食吗?你们别往外面看,田里的麦子的确熟了,可他们有人手去收割吗?平原的步卒在清河,幽州的骑兵在信都,青州军又得在鄢城这里盯着,他们哪里分得出人手?”

    老卒越说越大声,声音大了,说服力也变强了,周围的目光中终于多了点热度。

    “王鹏举为什么一直在劝降,攻城雷声大雨点小?”老卒见状,越发来了劲头,傲然道:“还不是因为我家将军有本事,让他忌惮?所以他才不敢强攻,他不舍得跟咱们拼命;也不敢退走,让别人来围城,因为他担心咱们突围,搅乱了他的胜局!”

    “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看向老卒的目光顿时全然不同了,纷纷挑起了大拇指:“风大哥,您真是有见识啊!比那帮名士强多了!”

    “风队率,那依您的意思,咱们只要守住了,王鹏举就奈何不了冀州,最后只能灰溜溜退走?”

    “这个嘛……”老卒嘿嘿一笑,开始回想军议时从辛参军口中听来的那些道理,然后转化成自己的话,洋洋得意的说了出来。

    “**不离十了,用不了一个月,青州军就断粮了,除非他不顾农时,强行抽调秋收的人手运粮,否则,他就只有撤退一条路。当然,前提是,咱们得拖住他。他攻城,咱们就守城;他要是离开,咱们就突围;他要是放咱们走,搞围三阙一的把戏,嘿嘿……”

    “咱们就走?”

    “蠢材!”老卒怪眼一翻,喝道:“走什么走?那是计谋,引咱们出城好偷袭的计谋,咱们才不上当呢!”

    “这样啊!”

    “风大哥,您真是太高明了!”

    一片歌功颂德声中,老卒大为醺然。名士们讲的这些大道理,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别看辛参军名声不如他哥哥那么响亮,但这见识本事确实了不得,随便指点一下,大伙就安心了。所以说呐,这名士受追捧,还是很有道理的,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正喧闹间,一旁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老卒抬眼急看时,发现是刚才逃开那个惫懒小兵发出的,他笑骂道:“二狗子,你又整什么幺蛾子?要是再敢乱我军心,小心军法无情!”

    他一开骂,众人也都是笑闹,但那二狗子却丝毫不觉,他脸色惨白,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远方,一脸的惊骇欲绝。

    “又来这套,看老子回头不……”老卒气哼哼提起了长枪,准备用枪杆好好教训一下不听话的手下,以巩固刚刚竖立的权威。按照佐治先生的说法,这叫恩威并施。

    不过,刚走了两步,远处却是异象陡生,“咦?这是……”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然后目瞪口呆的愣在了那里。

    其他人也不比他好多少,要么失声惊呼,要么张口结舌,若是城外的青州军刚巧赶在此刻发动进攻,八成可以毫不费力的攻上城头。

    蓝天白云之下,东方的天地交界处,涌出了一片滚滚的烟尘,烟尘下面,是一条越来越清晰的黑线!

    在军中多年的老兵们很清楚这景象代表着什么,这是人,很多人,非常非常多的人!

    滚滚人潮,与南面的大河平行,流向全然相反,但壮观处却丝毫不在黄河之下。

    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败仗,但守军的军容、士气都还在水准以上,衣甲尚算整齐,旗号也是鲜明,巡城守御的布置,都井井有条。

    《商君书》中有言: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鄢城的这支守军,正合了古人对强军的期待,可见其主将张颌治军之严。

    饶是如此,看到远方的壮观景象时,士卒们也暂时忘却了严格的军令,只是呆愣愣的张望着。

    人很多,成千上万,前进的速度似乎不太快,也许不是敌人的援军。可这个猜想却丝毫不能让人放下心来,敌人缺的本来就不是援军,只要有足够的人力,他们就能收割掉田野间的麦子,就不会有乏粮之虞!

    可问题是,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青州虽然收降了数十万黄巾,但久经战乱的青州人口已经大大减少了,在全面开垦中,已经将人力压榨到了极致,哪里还能抽调得出这么多人?

    幽州更不用提,哪里本来也没多少人口,更不可能倾巢而出,大举南下到清河来。

    那这些人……“我知道了,是平原来的!今年平原也遭了兵灾!”有人大叫出声。

    从春天战火燃起开始,三大势力交界的几个郡县就没消停过,公孙瓒凭借威望,降服了北边的三个郡国。

    袁绍不甘示弱,平原作为青、幽联军的前沿阵地,近几个月也没少被冀州军骚扰,耽误了最宝贵的春夏时节,到了秋天,自然无法指望地理有令人满意的收成。

    冀州军的骚扰,对公孙瓒来说,造成了补给供应的困难;而没有大户人家雄伟的坞堡,连绵的粮仓,耽误了春耕夏播,家无隔夜粮的普通小民自然也没了活路。

    如今形势逆转,平原之民进入清河就食,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能还不止呢!乐陵、渤海这两年被兵灾祸害得极惨,听那些常往东面去的行脚商们说,那里已经变成鬼蜮一般的地方了。大户人家不是逃到冀州腹地,就是缩在城里不出来,留下来的田地没人敢去耕种,搞得好好一个地方,比塞外草原还荒凉……唉,真是作孽啊。”

    又有人补充道。

    渤海、乐陵接连被袁绍、公孙瓒搜刮,已是十室九空,情况比平原还惨。

    朝廷赈济是不用指望了,天子被董卓挟持去了关中,早就失去了威仪。

    各地的诸侯为了争夺地盘,正打得热火朝天,你死我活,他们恨不得把辖地内的每个成年男子都拉上战场拼命;每一口锅都收缴上去,铸造成兵器;每一粒粟米都充作军粮,怎么可能发放赈济?

    冀州东部三郡的百姓,想要找条活路,自然只能往西边来了。

    放在低级军官们说那番鼓舞士气的话之前,冀州士卒们可能不会在意这件事,可现在,就算信息最不灵通的小兵,也知道眼前的情景意味着什么了。

    滚滚的人浪,将会席卷进入冀州腹地,象蝗虫一样,将田根间的麦苗收割一空,青、幽两州的联军,就此没了乏粮之虞。反过来,很快就轮到冀州军缺粮了!

    恐慌,以比之前快上几倍的速度开始蔓延,刚刚高涨起来的士气,瞬间低落下来。

    “呜呜……呜呜!”仿佛窥破了守城将士的窘境,城下,连绵的画角声长鸣,激昂的战鼓声雷动,阵势开合处,一支雄壮的兵马离营而出,气势汹汹的向鄢城扑来。

    又是佯攻?还是……这些日子,类似的场景大伙已经看得多了,声势浩大的攻势,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似凶猛,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草草的攻一阵,就会退下去。大家已经习惯了,可以谈笑着面对敌人。

    但此刻,哪怕是最自信的人,心里也一样没有底。

    王鹏举擅用奇谋,名不虚传,天知道他用什么手段,调动了三郡之民,天知道他还有什么后续手段,来对付自己这些人。要知道,传说中,那个不可思议的少年曾挥挥手,就招来九天雷火,摧毁了坚不可摧的卫氏坞堡!

    “众军听令,各安其位,有某在此,谅那王羽小儿也破不了此城!”千钧一发之际,主将张颌的大吼声终于及时响起,稳定了守军摇摇欲坠的士气。

二九七章 相交贵相知

    鄢城算不上雄城,方圆不过数里,城墙一共只有两丈多高,在数以十万计的三郡百姓形成的人潮中,就像是沙滩上的小石子,随时会被海浪吞没。

    可就是这么个小城,无论在面对乘胜而来的青州军也好,还是在这场人潮之中,却丝毫没有动摇。

    当然,有这样的战果,并不纯粹是因为守军的坚韧,关键是围城者也没正儿八经的攻过城。

    没错,围城近月,青州军把这场攻城战搞得声势浩大,他们挖了一堆地道,造了几十架冲车、轒辒车,还有十几架井阑,以及近百架云梯。

    攻城方式也是多种多样,蚁附、穴攻、甚至连鱼梁大道这种东西都搞出来了,要不是带的工匠不太够,说不定他们连弩车都会搞出来。

    架势摆得十足,战果却寥寥,不管有多精良的器械,多高明的战法,攻城的人不卖力,也不可能攻下城池啊!

    “嗨,怎么又下来了?连城头都没上去,这打的叫什么仗啊!”眼见着这一次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张飞急得直跳脚:“鹏举老弟挺痛快一个人,这回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要不就赶紧打,要不就去打别处,在这咋呼了这么久,叫个什么事儿呐!”

    “翼德休要鼓噪!”关羽眼中也带着一丝焦躁,但他表现得比张飞稳重得多,“王将军的军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既然这般指挥调度,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现在寄人篱下,你多少注意点物议!”

    王羽平青州黄巾,刘备带着本部兵马捡了个漏,招降纳叛,整备出了三千余众。刚算是看到点曙光,就在广川被颜良文丑的冀州轻骑打了个稀里哗啦。

    如果那一仗打胜了还好说,以公孙瓒的为人,念在旧情和功劳的份儿上,刘备多少能落点补贴,重整旗鼓。可问题是,界桥之战中损失最大的就是公孙瓒,他自己想重整旗鼓,还得靠青州接济呢,哪里又顾得上老同学?

    等到龙凑开打,公孙瓒调集了全部兵力与王羽并肩作战,没有足够分量的大将留守,刘备这才有了翻本的机会。

    带着一千多残兵,加上三千多郡兵留守平原,这差事没什么功劳可言,但若是运气好,以刘备的手段,未尝没机会收编这三千郡兵。

    没过多久,前线传来了大胜的消息,还没等刘备分辨清楚自己应该后悔错过机会,还是怎样,张颌的部队就到了城下。

    来的人不多,也就一千左右的样子,看起来象是探路的先锋。看旗号,领兵的是焦触,也是个无名之辈,这人也没什么胆魄,见城上守备森严,打了个转,派了几个斥候向西前进,然后就想离开,结果,他把立功心切的刘备给勾引住了。

    麾下有两个万人敌,四千多兵马对付无名之辈带的一千先锋,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刘备例行的向两位义弟问计,得到了张飞的热烈响应,和关羽的保留意见。于是,他让关羽带一千人留守,和张飞一道,率领三千郡兵出城迎战。

    仗打的很顺利,张飞一马当先,丈八长矛如同出水的蛟龙,几个照面间,就挑杀了三个裨将,焦触吓得魂飞天外,拨马而逃,刘备统领大军随后掩杀。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刘备很快就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个道理。追杀了五里地,刚追到鄢水边上,一声号炮,四下里伏兵大起,原来是张颌亲率主力部队,埋伏在了青纱帐里,摆了个十面埋伏的阵仗。

    张颌的兵本来就多,装备和精锐程度也比郡兵高得多,张颌用兵的手段更是高超,再加上突袭和埋伏,别说是现在的刘备,就算是三十年后的诸葛亮,也别想在这种形势下讨得好去。

    要不是张飞武艺惊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刘备准得被张颌给生擒了。

    刘备的主力覆灭,只身逃亡;张颌却不肯在溃兵身上消耗时间,一路追着刘备杀到了平原城下。关羽既要救大哥,又要守城,顿时就左右为难了,最后他带着五百刀斧手出城,想着接应了刘备就进城,可张颌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手一挥,乘胜而来的上万大军一冲,关羽的狙击阵势就崩溃了,紧跟着,平原城也丢了。要不是龙凑战场胜局已定,说不定这场战役就被张颌硬生生给扳回来了。

    尽管没造成太大影响,但事后公孙瓒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刘备看。

    兵凶战危,只有见过麹义的部队在战场上表现得有多顽强的人,才能深切的体会到这一仗赢得有多不容易。一想到有可能在没打垮麹义的时候,遭到另一个河北名将的夹击,公孙瓒就汗流浃背,后怕不已。

    那可不是一般的凶险!

    念在旧情,公孙瓒倒是没把老同学怎么着,但紧接着的军事行动也没刘备的份儿了,在大捷之后,全军展开追击的时候,让刘备留守平原,这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追击能捞的好处多啊!

    缴获的装备、粮草大部分要上缴,但私下留一点也算不上过分。把缴获来的铁甲穿上,原来的皮甲上缴,这种事就算是公孙瓒这个主公,也不可能太过计较,将士们拼死拼活的打仗不容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至于财货、俘虏什么的,就更没法计较了。

    公孙瓒对老兄弟重情义,步卒又都是新归附不久,亟待收拢人心,他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苛刻。除了青州军的那一份不能乱动之外,其他的,公孙瓒都是任凭部将们分润了。

    这种大好事要是能参与进去,刘备很快就能恢复元气,但被撇在一边,就只能干看着了。对于志比天高的刘备来说,这种惩罚比什么都要命。

    最后是王羽打了个圆场,出面收留了刘备兄弟,分了些俘虏和粮草、器械给他,让他摆脱了光杆司令的尴尬局面。

    所以,某种程度上,刘备现在是给王羽跑腿的,张飞这么大声嚷嚷,又是老弟,又是各种不满的,自然有些不合时宜。

    张飞瞪着眼睛,不肯服气:“又不是俺自相情愿,鹏举老弟见到咱们兄弟,还不是一口一个兄长叫着?他不见外,咱们怎好往外推?再说这仗打的确实窝囊啊,俺去请战吧,他只是笑眯眯的说不急,可他自己打,就是这个样子,二哥,俺就不信你不急!”

    关羽当然急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他这么骄傲的人,对报仇的事当然很着急。可问题是,张颌虽然败了,但却不是落水狗,看守军的气势就知道,这支军队的战力丝毫不逊于前,凭自家兄弟刚刚收拢的着数百残兵以及一千多俘虏,打头阵不是送死吗?

    他猜想,王羽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不肯强攻。

    青州奉行的是精兵政策,兵马不多,要是强攻伤了元气,要恢复需要很久。如果和张颌野战,青州步骑结合的战法,可以大大降低损失和获胜的难度,但在攻城战中,骑兵全无用武之地,催锋营的战法,同样不太适合巷战。

    所以,王羽一直在虚张声势,多种战法并用,试图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张颌。

    只可惜,张颌守得很稳,不急着出战,也不急着突围,好整以暇的等在城里,哪怕是看到自东而来的几十万百姓,也未尝动摇,或者试着突围离开。

    于是,这场仗就打成了让张飞郁闷不已的这种模样。

    这里面的道理关羽懂,他相信一直没说话的大哥也看得明白,但一根筋的三弟却不会想这么多,这么远。要是解释给他听,说不定他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也只能由着他去郁闷了。

    关羽正色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王将军对咱兄弟礼待,那是他的雍容气度,你我却不能坦然受之,不然只会让人看了笑话去,须知……”

    张飞晃着脑袋,抢着说道道:“嗯,嗯,大丈夫行事,恩怨分明,有恩将来必报之,却不能得寸进尺,对不?”

    无视关羽哭笑不得的神情,张飞伸了个懒腰,双手往后脑勺一撘:“算了,不跟你闲扯了,左右也不正经打仗,俺找鹏举喝酒去,青州那地方不错,酿的新酒味道醇正得很……”

    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美酒的味道,张飞脚下飞快,不等关羽阻拦,三转两转人影就不见了,亏得他这么大的个子,动作居然这么敏捷。

    “大哥,翼德他……”关羽拿他没法,一把没抓住,也只能看着义兄刘备苦笑了。

    “让他去吧。”刘备神色平静,眼神中浮动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缓缓说道:“三弟他原本家境优渥,散了家财跟在备身边,日子变得苦了许多,平时好的唯有这点口腹之欲,又怎好拦他?随他去罢,王将军的人情,自有我这个兄长来偿还。”

    关羽默然。

    这些年三兄弟一直时运不济,从中平元年开始,一直颠沛流离到了初平二年,刘备仍然只是个高唐令。官不大,志向不小,招兵、养兵、打点人际关系,无一不用钱,自然谈不上什么个人享受。

    关羽自己还好,他原本也是因为在故乡杀了人,为了避祸,一直流离在外。但张飞却不同,三兄弟结义的桃园,原本就是张飞家的后院,家境好得很,享受惯了,突然变成这样的苦日子,多少有些不适应。

    当然,翼德义气深重,不会因为这点小节就嫌弃大哥,甚至背弃兄弟之誓,但在关羽看来,多少是有些亏欠这位义弟的。

    刘备现在拿这个说事儿,关羽也就不好再多说了。

    其实关羽也有些担心,王羽不是傻子,他接连示好,肯定有所企图。依照关羽对王羽的了解,他很可能是看中了自家兄弟的人才,有意拉拢,表现出的诚意也是十足。

    不过,义兄的志向,关羽很清楚,所以他也知道,对方的拉拢是不可能成功的。只要大哥不肯屈居人下,自己和翼德就不能离他而去,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但欠下的人情也不能当做不存在,所以关羽心里也颇有些为难,直到听刘备说,将这些人情都记下了,他才松了口气。

    关羽如释重负的表情落在刘备眼里,令得后者心中越发苦涩了。

    论对王羽的了解,刘备比两个义弟强太多了,那小子从一见面开始,就打着从自己这里挖角的主意!没错,没自己什么事,那小子只对两位义弟有兴趣!

    天可怜见,还有比这更令人憋屈的吗?

    换成别人,刘备一点都不担心,但王羽这小子贼精贼精的,他对两位义弟的策略非常对路:对二弟各种尊敬,各种施恩;对付三弟更简单,用各种美酒砸!

    这种投其所好的策略非常有效,刘备可以肯定,若不是王羽出现的比较晚,落在了自己后面,两位义弟肯定要被他糊弄住。

    那小子年纪不大,但看人极准,下手也极为果断,远的不说,就拿几个月前的那个常山赵子龙来说,就非常典型。

    人家本来是投奔公孙瓒来的,结果还没见到公孙瓒的面呢,那小子一听名字,就给截下来了。知道的是他求贤如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爱好,或者找到了四散多年的哥哥了呢!

    把人截走了还不算,后面那一连串的笼络手段,看得刘备眼花缭乱的,又是同寝同食,又是推心置腹,又是委以重任,就差没搭块板给供起来了。

    当时刘备不是没动心,可他找不到机会啊!他对那个常山来的少年一无所知,拿什么借口接近人家,见到了又该说些什么?就算真的成功了,可万一要是王羽看走了眼,那不成了大笑话了吗?

    结果怎么样?王羽破了玄襄阵后没多久,青州就有消息放出来了,真正破阵的是赵云,王羽就是跟着人家走了一圈,就六进六出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刘备难过的几天没睡好觉。

    创大业最需要的是什么?人脉,名声,钱财……诸如此类,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才。

    如果在鄢水中伏的时候,有赵云在身边,就算不能反败为胜,也能从容的杀出条血路吧?

    武艺既高,又精通战阵的人,做保镖近卫再合适不过了,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哪里还用担心人身安全?

    结果,就那么眼睁睁的被王羽给抢走了。刘备心里能是滋味才怪了呢。

    现在领悟也晚了,王羽对赵云的笼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次龙凑之战赵云没来,他带着白马义从的一部分老兵,去常山和幽州募兵去了,重建后的白马义从,他就是主将!

    这样的重用,刘备给不了,也不可能给;比名声,比身份,他这个拐弯抹角的中山靖王之后,都不可能比得过人家那个新鲜**的冠军侯。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眼下王羽又把手伸进刘备的自留地,可刘备也只能忍着。他的兵都被张颌打光了,公孙瓒不理会,想恢复实力,再得到新的机会,也只能靠王羽帮忙,所以能忍也得忍,不能忍还得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刘备心里很苦,王羽此刻却开心得很,青州的新酒,是他和糜竺、张宁商议后,用后世的蒸馏法搞出来的。他当然不懂酿酒,但基本的原理却能说上几条,有了他的提点,张宁和糜家的工匠配合着搞出蒸馏酒来,并不是很难。

    这东西原本就是一点就透的。

    这酒的好处就不用说了,劲足,味浓,还能用作战场急救的消毒剂,而且还能对张飞这种资深酒鬼造成致命的杀伤。

    “好酒,真是好酒!”张飞喝一杯酒,赞一句,铜铃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活像只大醉猫。

    “三哥喜欢就好,此战伤兵多了点,用掉了大半,等回头酿出新酒了,小弟再让人多送些过来,总得让三哥喝过瘾才是。”王羽自己对酒兴趣不大,这酒原本是为了海贸准备的。

    辽东和塞外都是苦寒之地,烈酒无疑是最对那边胃口的东西,度数越高,运起来就越方便,利润也越高。结果公孙度的船队一直没出现,只好拿来救治伤兵,顺便增加一下和张飞的友好度了。

    王羽倒没奢望着,光凭这点东西,就把张飞笼络了,不过好感度这种东西,本就多多益善。按照正常的轨迹,刘备在短期内,应该不会有跟自己为敌的机会,而且,他颠沛流离的生涯才刚刚开始。

    前世他历经的苦难虽多,但身边有赵云护驾,所以一直都是有惊无险。这一次赵云在自己这边了,刘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要知道,这位皇叔打的败仗可不是一般的多,没有专职的保镖,打败仗是很危险地。

    刘备要是挂了,凭借现在的好感度,自己不就可以接收遗产了吗?正所谓胜固欣然败亦喜,反正花费不大,失败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酒酣耳热,张飞突然问道:“鹏举啊,你确实是个好汉子,不过,俺也有点纳闷,你明知道大哥是个有大志的,还费这么多心思干嘛?总不成你觉得俺老张是个酒鬼,就这么容易收买吧?用几坛子酒就解决了?”

    喝着王羽的酒,又靠着王羽生活,老实说,张飞这话说的有点诛心。

    太史慈的眼神当即就是一寒,手中酒樽重重一顿,樽脚将梨木制成的酒案砸出了四个坑。一众亲卫也是怒目相向,觉得这个黑大个实在不识好歹。

    “三哥说的哪里话,羽最喜欢结交天下英雄,如子义、子龙一般留在身边,朝夕请益,并肩作战,固然是好,但这种事也不能强求。”

    王羽哈哈一笑,伸手拦住太史慈,道:“男儿交往,贵在相识相知,羽知三位兄长俱是英雄,有缘相识,便结交一场,一直能保持友好关系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失为惺惺相惜的对手。沙场争雄,弓马上见高低,岂不快哉?”

    “好一个岂不快哉!”张飞拍案大笑,举杯相邀:“来,为了这股子豪气,哥哥我敬你一杯!”

    “胜饮!”王羽笑着举杯,后世都说莽张飞,但能在乱世中留名的大将,不可能是个纯粹的一根筋,张飞就是粗中有细的代表人物。刘备入蜀的几场重要战役,都是张飞打出来的,后来在汉中也非常活跃,王羽丝毫不敢轻视了对方。

    刚才那话,就可以当做他用粗豪外表做掩护,进行的试探。自己要是拍桌子大怒,先前的努力就算白费了,不过,想要顺利过关,应该也没这么容易。

    “既然贵在相知,那你给俺交个底,你在这围而不攻,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果然,下一句张飞直接就问到了点子上。

    “这个么……”王羽缓缓放下酒杯,轻轻一笑:“当然是有些思量在其中的,既然三哥问起,羽也不能隐瞒不说,就请三哥指点了。”

    “只管说来,俺洗耳恭听!”

二九八章 以攻为守

    “三哥,我且问你,从春天开始,咱们和袁绍已经大战数场,小战数十场,所为何事?”

    “还能为了啥?”张飞豹眼一翻,不假思索的叫道:“袁绍为人无耻,先是联合刘虞意图谋篡,然后不得朝廷谕旨,强占了冀州,咱们这些大汉朝的忠臣自然要收拾他,狠狠收拾!”

    他说的大义凛然,王羽肚里偷笑,张三爷果然不是真的没心眼,否则这个时候应该说:抢钱抢粮抢地盘才对。

    “三哥说的不错。”王羽点点头,又问:“那以三哥之见,怎么才算是把袁绍狠狠收拾过了呢?”

    “那当然是……”张飞正端起酒樽要喝酒,下意识的就要回答,可话到嘴边,他心中忽然一动。王羽这问题看似简单,很容易回答,但仔细想想,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抢钱抢粮容易理解,把东西装到自家仓库,就算是抢到手了,不过,这抢地盘就很有学问了。一块地盘怎么才算抢到手?对此,张飞还真就没什么概念,没办法,刘备迄今为止,从来就未尝拥有过这种宝贵资源,张飞怎么会有实践经验。

    实例的话,除了袁绍强取冀州,没经过正规程序,其他诸侯的地盘,多半都是朝廷任命,地方豪强认可而来的,后一条尤其重要,所以,袁绍虽然事先没得到朝廷的谕旨,但他在冀州的统治基础依然很稳固。

    “嗯,那鹏举你说说,咱们这仗打到什么样,算是彻底打赢了?”张飞一向不喜欢做复杂的思考,他很干脆的把问题丢回给了王羽这个提问者。

    “赢的彻底,那就只能把袁绍干掉,或者彻底赶出冀州。”王羽笑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前一条比较容易实现,上次就差了一点点,结果他这次没出现,想要干掉他,就得一直打到邺城,这显然不太容易。”

    当然不容易了,从清河到邺城,途中都是袁绍的地盘。尽管前方打了败仗,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袁绍在冀州南部几个郡国的统治基础却没有动摇,要取邺城,只能步步为营的一路打过去。

    “情报显示,袁绍在苍亭、馆陶都布下了重兵,驻守馆陶的,乃是与张颌齐名的河北上将高览……”王羽用手指蘸着酒,在桌案上画了一幅简图,以示意袁绍的具体布防情况。

    袁绍终究是个枭雄,虽然身上也有世家纨绔的弱点,但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为了王羽的乘胜进攻,他在广平、阳平两郡构筑了一道坚固的防线,从最南面的苍亭,到馆陶,再到平恩,几个战略要隘都派遣名将,率领重兵把守。

    要通过这道防线可不容易,高览乃是与张颌齐名的大将,从张颌的表现,就能推断出高览的本事了。

    “一城一地的攻过去,就算每仗都能赢,到了邺城的时候,也剩不下几个兵了。如果放着他们不管,绕过去,那就是孤军深入了,随时可能被截断粮道,甚至陷入包围,反胜为败。”

    轻兵偷袭敌军大本营,一举致胜的战例很多,成祖朱棣靖难时就是这么干的。但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朱棣敢这么干,是因为他在南京有内应,有人给他开城门,王羽和公孙瓒可没这个便利。

    麹义也好,张颌也好,冀州的官吏将校,能望风而降的,都已经降过了,剩下的都是立场很坚定的。这是一个崇尚忠义的时代,没人会轻易改换门庭,冀州易主到现在还不足一年,但凡有点血性的,就不会在一年内连易二主。

    眼下和历史上官渡之战的情况又不一样,官渡之战前,袁绍夺了沮授的兵权,将他和田丰一起下狱,冀州派系在幕府中能说得上话的,只剩审配硕果仅存。内忧外患之下,张颌、高览这才无奈投降。

    现在冀州战局虽然不利,但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打了败仗的是麹义、淳于琼,不是袁绍、沮授,对冀州人心不至于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而冀州也还有兵,有粮,只要守住广平、阳平的防线,就不会被王羽一口气端掉。

    最关键的是,目前,冀州内部相当稳定,外来派还没能压倒冀州派,实权大部分都掌握在冀州派手里面。

    所以,张颌、高览这些冀州名将都选择死战到底。

    至于邺城内部,会不会有不安定的因素,王羽无从得知。但他很清楚,奇兵突袭邺城是一场豪赌,兵临城下的一刻,有可能给城内极大的震撼,从而产生动摇者和投靠者,作为内应,一举破城;但更大的可能是,劳师远征,孤军深入,然后顿兵于坚城之下。

    这是名副其实的豪赌,换成刚穿越那会儿,王羽可能会搏一把,但现在,他的家业不小了,犯不上为了这么可怜的成功率拼上老命。

    张飞一边点头,一边砸吧嘴,也不知他是在咂舌,还是心疼王羽拿来画图的酒,等王羽说完,他突然问道:“张燕呢?黑山贼出动了十万大军,攻下邯郸后,袁绍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别提他了。”王羽没好气的撇撇嘴:“他发动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要不是他这么一搞,袁绍根本就不会摆这个乌龟阵,说不定他还会亲率大军来反攻呢!现在好了,他们把袁绍给吓住了,自己又攻不下邯郸,还不如待在山上,给大家都留点念想呢。”

    张燕的大举进攻,根本不在王羽的预期之中。倒不是王羽看不上张燕这支力量,收编黄巾,他有先天的优势,张燕的部众至少也有好几十万,这么多人口,本身就是巨大的财富了,王羽怎么可能嫌弃呢?

    不过,张燕发动的确实不是时候,他的部队既然也是黄巾出身,优缺点八成就一样。黄巾军的攻坚能力,那可不是一般的渣。

    邯郸守将尹楷倒不是什么名将,但邯郸城乃是赵国故都,墙高池深,城防坚固得很,只要有数千敢战之士坚守,十万黄巾就只有望而兴叹的份儿了。

    黑山军的机动力也不咋样,黄巾军的兵民不分家,大军出动的时候,经常都是扶老携幼的,攻不下邯郸城,保障不了后路,他们就只能在邯郸周围打转。

    所以,张燕声势浩大的进攻,除了吓了袁绍一跳,把袁绍死死的钉在邺城之外,什么作用也没有,反而破坏了王羽引蛇出洞的策略。

    他分兵多处,本来就是想示敌以弱,引急于找回面子的袁绍出击呢。

    王羽总结道:“所以,除非有其他势力加入战局,打破局势,否则,擒贼先擒王是肯定行不通了。现在,咱们只能设法侵蚀袁绍的地盘,把他的势力一点一点挤出去。”

    张飞明白了:“原来如此。所以你在平原三郡颁布政令,让百姓西来就食,算作服徭役?这招倒是有点意思。”

    王羽哈哈一笑,抬手向外一指,道:“外面的田,有九成都是地方豪强的,既然他们不识时务,准备死忠于袁绍,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用他们的粮食来赈济饥民,就是最好的惩罚了,哈哈!”

    汉末农民起义时起彼伏,究其根本,主要就是贫富差距过大,豪强利用权力,疯狂的兼并土地,使得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沦落为赤贫状态,为了生存,不得不揭竿而起。

    冀州、兖州是黄巾起义最集中的地域,镇压的也最为得力,说明这里的豪强势力相对强大,同时,土地兼并的受害者也更多。

    他们之所以不肯投降,未尝不是王羽实施的青州新政的影响。

    青州新政是倾向维护弱者的政策,与一贯奉行刑不上大夫,士庶有别的华夏传统官僚制度,有着根本性的冲突,后者注重的是维护士族的利益。

    历史上,在官渡之战前,曹操的施政和青州新政颇有些相似,但战后,为了安抚冀州的豪强,曹操不得不改弦易张,将政策恢复成了传统模式。

    王羽眼下其实也可以采取相同的做法,以改变内政,换取冀州豪强的支持,进而更快的巩固的已经占领下来的地盘。

    只可惜,王羽骨子里就不是个政客,他虽然也懂得听取意见,不会因为面子之类的东西固执己见,但原则性的东西,他不会有丝毫的让步。

    华夏几百年一盛衰轮回的命运要如何改变?

    不在内战中消耗太多人口?有用吗?

    要知道,五胡乱华的契机可不是三国,而是西晋时期八王之乱!在那场内讧中,名门司马家的翘楚们互相攻伐,输了的不肯作罢,各自引外地入侵,这才有了其后数百年的黑暗时代。光是在三国时代为中原保留元气,就能避免内讧?

    就算自己解决了司马氏的问题,在其后的一两百年中,不使王室和实力派发生内讧。但只要继续奉行传统尊士族,蔑视庶民的政策,几百年后,王朝一样会步入东汉的后尘,就像后世的唐、宋、明一样,先是内乱,进而引来外虏的觊觎,最后中原一片膻腥。

    所以,王羽打算从根子里,修正华夏文明前进的方向。

    当然,这很难,非常难!雄才大略的曹操,也没能坚持到底,很快就屈从在了现实的压力之下。

    但王羽还是要试一试,他知道自己的政略文才比曹操差了无数倍,但他也有自己的优势,他是穿越来的,多了两千年的见识!

    他的先见之明,让他更轻松的收服名将,建立班底,接纳盟友;还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从容的选择最合适的根据地;一定程度上,他还可以预知敌人的选择;比在乱世中苦苦挣扎,眼前一团黑暗的其他诸侯,强得太多太多了。

    此外,他领先于时代的战术战法,也使得他打仗更容易获胜。那些超前的新技术,不但能带来纸甲这样的装备,而且还能带给他经济上的巨大收益。

    有了这么强大的金手指,对哪怕是曹操这样的英雄来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王羽手中,却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

    王羽本来就是个不畏难的性子,试问,他怎么可能畏难退缩,退而随波逐流?

    既然冀州的豪强不肯就范,王羽也没有迁就他们的意思,干脆来了招釜底抽薪,将收买民心进行到底。袁绍若要将龟缩策略执行到底,王羽就用这招步步为营的推进,一点点的蚕食袁绍的领地。

    豪强其实就是地主,没了土地,短期内他们可能还能蹦跶几下,但时间一长,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到时候,就算王羽不招降,这些人也会恭恭敬敬的送上门来让王羽打脸。

    “当然,在最终屈服之前,他们肯定会顽抗一阵子,比如趁百姓收割的时候出城袭击之类的。”

    王羽当然不会对张飞解释这么多,他只是将驱民入境的效果解释了一下,然后指着用酒画出来的地图,笑道:“所以,马上就有仗打了,很多场仗!三哥若是有意,不妨选几个地方,小弟代伯珪兄做主,谁打下来的城,就是谁当家,如何?”

    “当真?”张飞猛地抬起头来,满是醉意的眼睛陡然一亮。王羽这招可谓高明之极,让人明知道有问题,还是会上当,成功率极高。

    躲在城中的豪强们知道联军兵少,主力还得在鄢县盯着张颌,所以,他们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外来的饥民抢收他们的粮食,只能出城驱赶。

    而王羽这边,就可以派遣少量精锐隐藏在百姓之中,待城门一开,就发动逆袭。除了鄢县之外,清河郡内的其他城池中只有些郡兵,也没有什么大将,自家兄弟的千余残兵,足够夺下一城,说不定自己还可以与二哥分兵两路,同时夺城呢!

    王羽这边当然也不会闲着,盯住张颌用不了太多人,主动权在围城一方手里,张颌不可能看到点风吹草动,就全军出战。

    如果真是那样更好,青州军这边除了步卒,还有二百具装铁骑和八百轻骑,机动力远在守军之上,张颌贸然全军出战,只会方便王羽尽快拔除掉这根钉子罢了。

    至于说,某些地方守护不周,清河豪强突袭成功,那也不要紧,百姓的仇恨不会冲着王羽来的,仇恨只会加倍投向清河的豪强们。民心,会对青州越来越有利,时间若是足够长,清河会彻底变成青州的领地。

    王羽微微一笑:“军机大事,自无虚言。”

    “俺明白了!”张飞揪着虬髯,喜不自胜的说道:“难怪二哥说你谋虑深远,用不着俺多操心,今天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好,就这么着,俺这就去跟大哥、二哥说,尽快选定地点,今天就随着大队一起出发!”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军帐。

    “这个张三哥,还真是个急性子,也不等我把话说完……”张飞走的太快,王羽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他摇摇头道:“也罢,反正玄德公肯定会再来一趟,到时候说给他听就是了。”

    “主公,真的给他们占这么大个便宜?”太史慈忍了好半天了,自家耗费兵力围住最能打的张颌,让幽州军去捡便宜,本来就很不公平了,现在连刘备那个败军之将也有便宜捡,真是太让人憋屈了。

    “反正是别人的东西,拿来送人情不是正好么?”王羽端起酒杯,在鼻端晃了晃,笑道:“先赢不算赢,又不是打下城就能守得住,我觉得啊,袁绍没这么容易被解决掉的。”

    “这种时候了,他还能有什么后招?”太史慈不屑道。

    “难说。”王羽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在战略上,他很少轻敌,连袁术那个纯粹的二世祖,靠着家世的笼罩,都能屡败屡战,地盘、军队越来越多呢,袁绍这个历史上比袁术强大数倍的枭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

    “所以,这鄢城,咱们坚决不能攻,要留着足够的兵力应变。”

    “莫非曹操会来救援?”太史慈掰着手指一一计数起来:“嗯,河内张杨也是唯袁绍马首是瞻的……刘岱是墙头草,不过难保他不觉得唇亡齿寒……真别说,眼下的局势还真是有点棘手呢!”

    “岂止这几路?麻烦多着呢!”

    王羽云淡风轻的笑道:“所以,好处要多让给伯珪兄他们,他们越强,对咱们就越有利,如果袁绍没咱们想的那么强也不要紧,到时候某派张宁往黑山走一趟,再让人去趟河东,咱们的声势不立刻就起来了?”

    “有道理!”太史慈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能全取河北最好,取不下,占一个清河也不错,就算最终清河也占不下来,那也不要紧,反正明年春耕前,青州是安全的,这就足够了。以攻为守,为青州的发展赢得时间,这不就是咱们的初衷吗?”

    王羽呵呵笑道:“安平远了点,且不去说他,清河以及三郡的百姓,从某手中得了这么大好处,等袁绍卷土重来,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吗?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做?能怎么做?所以说,只要撑过这个秋天,然后,就算放弃了清河也没什么要紧的。”

    太史慈的神情从开始的忿忿不平,转为惊叹,最后变成了一脸的崇拜。

    主公没被大胜冲昏头脑,思路还是这么清晰,不贪小利,又有控制局势的后手,这种控制情绪收发自如的本领,真是不可思议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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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介绍:
乱世操兵戈,男儿当称雄!
汉末三国,热血男儿永恒的主题!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铸就了传奇无数。
骑射无双的白马义从;锐不可当的先登死士;攻无不克的陷阵营;名震天下的虎豹骑……
名将如雨,强兵如林!
在天崩地陷的乱世中,他们纵横驰骋在中原大地之上,掀起了无边烽烟。
最强者谁?
初平元年,关东群雄并起,叩关讨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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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强兵的传奇,于斯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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