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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九九章 一发动全局

    刘备来的很快。

    王羽的计划虽然也有风险,但对一直苦苦寻觅机会的刘备来说,依然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无论从利益出发,还是考虑到主从礼仪,刘备都必须尽快表达出相应的恭敬和谢意来。

    “王君侯有礼,闻君侯有意用兵清河,相召于备,备特来听命。”一见面,刘备便一揖到地,在跪礼还不盛行的汉代,这就是相当隆重的礼节了。

    刘备执礼甚恭,王羽也不托大,连忙托住刘备双臂,笑吟吟道:“乱臣贼子,凡忠于汉室之人,无不可得而诛之,讨逆大事,又怎么少得了玄德公?然则,袁贼党羽众多,虽然一时受挫,想必也不肯就此罢休,玄德公进兵前后,都须得多加小心在意方是。”

    刘备正色答道:“君侯良言,备不敢稍有或忘。”

    “玄德公太客气了,请。”王羽再客气两句,然后虚手延客,请刘备入帐。

    “王君侯,请。”刘备不敢怠慢,回了一礼,这才落后王羽半步,一同入内。

    帐内的酒菜都已经撤下去了,王羽的帅案旁挂了一幅冀州地势的舆图,王羽也不请刘备兄弟就坐,而是拉着刘备直接到了舆图前。

    此举于礼不合,但刘备也没计较,他只是个客卿,哪有跟王羽计较的底气?更重要的是,他的注意力都被那舆图给吸引住了。

    这幅舆图用的不是通常所用的羊皮,而是青州新出的白纸。上面墨迹湛然,显然新绘不久,白纸发散着柔和的光晕,将墨迹衬托得生动了许多。

    舆图绘制的相当精细,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无论大小,皆有标注,在旁边还有蝇头小字,注明了相应的数据,令人叹为观止。

    除此之外,舆图上还有许多标注,色彩缤纷的,尤为引人注目。

    图上最多的,就是红黄绿黑四色的箭头。刘备猜测,这些箭头代表的应该是进军路线,不过这些箭头的样式很多,有的是空心的,有的涂实,有的画上了虚线,还有不少箭头后面只有一根单线,或者不连贯的虚线,显然都代表了某些特定的意义。

    此外,在代表城市道路的位置上,也标有一些特殊的符号,以这些符号为分割,将冀州南部诸郡化成了多个区域。

    刘备猜想,这个划分方式,应该是代表冀州各路诸侯的实力范围。

    魏郡地处冀州西南端,南临大河,西面与河内郡北部相连,北边是广平郡,东边是阳平郡。眼下,广平西部正在遭受黑山军的侵攻,所以这块地区以黑色标注,其他地方则是黄色。

    广平北面的巨鹿郡和赵国暂时没卷入战团,故而以绿色标注。

    阳平以东的安平和清河二郡正处于交战之中,双方势力犬牙交错,所以用的是红黄两色的虚线。依照这个划分方式,两郡之地被王羽分成了三块区域。

    北边的那块区域最大,以安平南部的广宗城为重点,沿着清河将清河郡北部的土地都囊括了在内;中间那块稍微次之,以清河与阳平交界处的清渊城为重点,将包括清河郡城在内的大片土地都囊括在了其中;最南边的一块则是鄢县到聊城,这一块横跨平原清河两郡的区域。

    “红色的代表我方,黄色的代表敌方,黑色的是黑山军,绿色的是暂时保持中立的各方势力;箭头代表进军路线,不一样的箭头,分别代表战前,战后各种不同的状态,虚线的则代表有可能的出兵方向……”

    耳边传来了王羽的详解,刘备听得连连点头,心中也是惊叹不已。这种标注方式并不复杂,却胜在简明直观,不但不用人花心思回想战局,反而可以起到提示作用。

    对王羽的军事素养,刘备又多了几分了解,只觉光是这番见识,今天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刘备感慨道:“古语有云:事无巨细,皆有天人之理。王君侯百战不殆,有那不辨缘由者,妄言君侯唯逞勇斗狠,侥幸得胜,今日一见,备方知其大谬,下次再听见,也有驳斥之言了。”

    王羽哈哈一笑,道:“玄德公谬赞了,只是贪图便利的小道而已,哪里当得起这般称赞,玄德公这么说,可是把我宠坏了。”

    这东西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发明,只是前世看惯了,习惯性搞出的小玩意罢了。以前没人想到,并不代表古人笨,这时代的地图可是金贵东西,谁舍得在上面乱写乱画啊?

    王羽之所以有这个便利,关键是他自己会画,而且还有新纸可用,只要有了一幅,就可以临摹出副本来,自然省事得多。

    摆摆手,王羽又道:“袁绍目前采取了严防死守的策略,我军若是主动进攻,难免会打成消耗战和攻坚战,我军兵少而精,自然不利,所以,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先不去碰那条防线,而是步步为营的蚕食清河、广平两郡的土地。为此,我将两郡划分成了三个战区……”

    他指点着舆图说道:“广宗地处三郡交界,防御方向是广平和巨鹿之敌;清渊在阳平北部,可以有效的切断馆陶与广平之敌的联系,不过防御任务会比较重,因为袁绍若要大举反攻,这里是必攻之地;聊城战线防御的目标,主要以假想敌为主……”

    王羽并没直说假想敌是谁,但聊城地处黄河北岸,与东郡近邻,防御的只能是刘岱和曹操。

    详细解释了一番后,王羽总结道:“袁绍为人心高气傲,虽然一时被打懵了,但等他回过神,应该很快就会开始反扑。不管玄德公最后到底选择了哪个战区,都不能大意啊。”

    “君侯的意思是……”刘备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能置信的神色。

    王羽解释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了,但毕竟还是不相信,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一个战区就是半郡之地,而且是冀州的菁华所在之地,更关键的是,依照王羽的方针,他可以对那些豪强大户下手,因此产生的恶名可以推给王羽。

    顺利的话,他很快就能聚集起足够的钱粮来。

    至于王羽一直强调的风险,刘备只当是过耳清风。兵凶战危,打仗当然就会有风险,要是有风险就退缩,那还争哪门子天下啊?

    何况,袁绍已经被打得晕头转向了,就算他再好面子,伤亡惨重的冀州军一时也无法发动反扑,就算真有大战,应该也是明年的事了。有了这一年时间,自己就算不能彻底在清河站稳脚跟,也可以打造出一支可靠的力量出来了。

    王羽笑道:“我与伯珪兄的主力部队暂时都不能轻动,除了法式兄之外,伯珪兄麾下再无大将,能担起这般重任的自是非玄德公莫属,还望玄德公勿要推辞。”

    “不敢当,不敢当。”刘备口中辞谢,但心思已经顺着舆图,飞到了冀州大地上。

    王羽解释的时候,刘备就已经开始分析了。

    三个战区中,表面上看来,中部战区的防御任务最艰巨,南部战区的最轻松,北部战区的最复杂。

    中部战区很可能要面临袁绍的反扑,就算袁绍不亲征,单独面对与高览,压力也是很大的。南部战区要防的却是动向未明的兖州诸侯,兖州诸侯会不会加入战团,以何种方式加入,都很难说。以刘岱的魄力,他会来冀州面对王羽的锋芒,还是转而偷袭相对空虚的青州呢?

    所以,刘备有了以上的结论。

    可若是往深了想,事情未必就这么简单。

    刘岱没什么魄力,但曹操却不是善茬,不久前,他刚大败袁术,风头正劲。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冀州形势向不利于他的方向滑落吗?曹操带头出手,刘岱跟风,南线的压力瞬间暴涨,刘备可没信心挡得住。

    中路反倒没那么危险,毕竟袁绍已经是惊弓之鸟了,他未必有胆子大举反攻,袁绍不亲自来,单凭一个高览,又能有多大威胁?上次输给张颌,一方面是中了埋伏,另一方面也是众寡不敌,只要能拿下清河郡城,组建一支大军又有何难?

    再说了,青州主力在鄢县,幽州主力在信都,都可以随时对中部战区进行增援,南北战区就没这个便利了。如果敌人来的急,至少在初期,就那两个战区的守将就只能各自为战,增援顶多也只有一路。

    想到这里,刘备拿定了主意,慨然说道:“既蒙王君侯不弃,备就当仁不让了,愿为先锋,去清渊防御高览。”

    “既然如此,那就依仗玄德公了。”王羽大喜,点头应诺:“吾这便修书一封,通知法式兄改变策略,换防之事,也会一并说明,不过,玄德公帐下兵马不多,就算是奇袭,这清河城……”

    刘备还不及答话,张飞环眼一瞪,大声嚷嚷道:“鹏举老弟,你莫要小瞧人,清河城内不过数千残兵罢了,有俺和二哥在,岂有不一鼓而下之理?你若是信不过俺,俺就在这里立个军令状,拿不下清河城,俺提头来见!”

    “翼德休得无礼。”关羽不满的瞪了义弟一眼,向王羽一拱手,道:“王将军,翼德说的莽撞,但话糙理不糙,清河城中兵将早已胆寒,不足畏惧,只是仗着城高壕深,这才挡住了田将军的围攻。如果他们此番被引出城来,我兄弟虽然不才,但也没有拿不下的道理。”

    虽然是在为张飞解释,但关羽这番话说的也是傲气十足,好在道理没说错,王羽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王羽摆手笑道:“三哥勿恼,二哥也别急,我的本意,是让子义率数百兵马为玄德公助战,但既然二位哥哥都这么说了,那此事就这么说定罢。”

    关羽抱拳道:“王将军的好意,我兄弟心领了,但将军既要围攻鄢城,又要分兵南下,兵力也颇为吃紧。我兄弟日前失了平原,险些酿成大祸,此番也是立功赎罪,岂敢不奋勇争先?”

    张飞则是呵呵大笑:“鹏举老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只要不轻敌,区区清河城还不手到擒来?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两个兄弟豪情万丈,刘备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相信王羽不是虚情假意,清河郡城能否拿下,对整个战局影响很大,信都城有逢纪、审配这些人在,对城内的控制力相对较高,王羽的计策未必能奏效,但清河城八成会中招。

    可就算中计了,夺城也是很难的,太史慈的武艺未必强过两位义弟,但青州精锐的战斗力可比自己手下的残兵败将强多了。

    结果被两位义弟就这么给推掉了,真是……令人惋惜啊。

    再次向王羽道谢,刘备兄弟离开中军,点起兵马,混在滚滚人潮之中,西行而去。同时,数十骑快马也离营而去,分别向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河北大地上的这场全面战争,就此展开。

    ……战线拉开后,鄢县这个弹丸之地,很快就成为了河北、乃至天下最繁忙的地方。

    往来的游骑穿梭不绝,河北各地,乃至天下的情报,源源不断的被送往这里。每收到一份情报,王羽那张本来就很复杂的地图上,就会多上几笔,很快就变得凌乱不堪了。

    “启禀主公,三日前,清河城已下,馆陶守将高览大震,虽未出兵救援,却遣了一千兵马,增援清渊,刘使君请示,是否继续西进……”

    “太史将军昨日攻克聊城,全歼聊城守军,驻守乐平的吕旷、吕翔未敢轻动……”

    “田将军连克南宫、经县,广宗旦夕可下,但信都城却守得极稳,任城外百姓如何抢收秋粮,也没有一兵一卒出城……”

    战况顺利,各条战线高歌猛进,按照这个形势,很快就能推进到预期的位置。但王羽的神情却很凝重,换个不知道的看来,还以为战局已经岌岌可危了呢。

    “主公在担心什么?”青州暂时无事,河北的情况却很复杂,贾诩在内政上插不上手,王羽干脆把他从临淄召了过来,以便参赞军机。

    王羽皱眉头盯着舆图,头也不回的说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袁绍的反抗太微弱了。”

    除了高览分兵增援清渊之外,冀州各地守将都摆出了一副抱头挨打的架势,只要联军不攻到自己头上,就对周围的情况视而不见,完全没有互相救援的打算。

    本来形势就不利,再被联军各个击破,战局自然每况愈下。

    “袁本初优柔寡断,不能用人,他严令众人死守,众将自然也是不谋胜,先虑败,进取心小些,倒也不足为奇。”贾诩点点头道:“况有张燕在广平纵横往来,袁本初为了自保,一时顾不上前线也是有的。”

    “文和,你真的这么想?”王羽转过头来,用颇为玩味的眼神盯着胖子。

    “依照常理是这样。”贾诩拿着把蒲扇,忽闪忽闪的搧个不停,他不是要摆谱,而是真的很热。

    “那不依照常理呢?”王羽追问。

    “不依常理,那就是阴谋论了,局势可就不太妙了。”

    贾诩猛扇两下,站起身走到舆图旁边,“通常来说,遭遇两面受敌时,应该在一边保持守势,在另一边发动攻势,尽快解决稍弱的敌人,黑山军兵马虽众,但多半都是乌合之众,只消有两、三万精兵,足以战而退之,甚至灭之……”

    贾诩手指向下一移,指在了河内的位置:“河内张杨,算是袁绍的附庸,其麾下兵马虽然不太多,可战之兵总也有万数以上!”

    说着,手又斜向上一指,画了一个大圈,将近邻冀州的并州圈了进去:“年初,袁绍遣高干赴并州,此人乃是陈留名门高氏嫡子,素有声望,又与袁阀联姻,成了袁绍的女婿,声望极高,又有张杨旧部的帮衬。初至上党,便得到了当地豪强的拥戴。”

    “试问,上党、河内之兵虽然不多,若与冀州军前后夹击,张燕又岂能抵挡?””

    上党郡与广平郡之间隔了个太行山,河内郡到魏郡的路程更短,袁绍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两路援兵却一直按兵不动,确实很奇怪。

    当然,这其中可能有些原因,比如张杨动摇,高干没能彻底掌控上党等等,但既然是阴谋论,那就要从最糟糕的角度考虑问题。

    “斥候回报,由于迟迟攻不下邯郸城,张燕失去了耐心,分兵东进去攻打曲梁,可袁绍依然按兵不动。两面都采取守势,若非袁绍被吓破了胆,就只能说,他在酝酿什么阴谋了。”

    王羽点点头,问道:“文和觉得,会是什么阴谋?”

    熟悉了王羽的作风之后,贾诩就很少向初见时那样兜圈子了,即便兜,也不会兜得太大:“张燕或不足为虑,但也可能是袁绍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才苦苦忍耐,只等时机到来,再发出雷霆一击,让对手万劫不复。”

    王羽嗯了一声,视线先是落在了兖州,然后又看向了幽州。

    贾诩察言观色,知道王羽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续道:“曹操回军东郡,刘岱也把主力调集到了东武阳,是防备我军,还是伺机突袭,尚未可知,但威胁已经摆在这儿了。而幽州那边……”

    王羽对战局的思考,本来就很完善,只是还没想清楚先后次序,通过贾诩从头到尾这么一梳理,他的思路彻底清晰了。

    按照最坏的打算,袁绍很可能构筑了一个大战略,将一大群实力派诸侯都圈了进来,他的最终目标不是张燕,也不是公孙瓒,而是自己!

三百章 战火卷中原

    中军帐内寂静无声,只有脚步声在静静回荡。

    由东到西,再由西而东,王羽已经来回踱了好几圈。贾诩眯着眼睛坐在一旁,时而随着王羽的走动,来回移动视线,时而眯着眼睛,盯着舆图猛看,神情越来越凝重。

    局势很不妙。

    两人的推断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这个推断是建立在阴谋论的基础上,只有局势演变成最糟糕的的情况时才会发生。

    不过,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袁绍本来就是个很喜欢卖弄阴谋的主儿,袁阀为了登顶这一天,做下的准备也非同寻常,这个推断成为现实的可能性相当之大。

    再说了,运筹帷幄这种事和查案审案不一样,原也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很多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感觉罢了。要是每次行军作战,都要等确凿的情报齐聚案头,那领军之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名将的。

    既然预计到了最恶劣的局势,就要想办法摆脱被动局面,这才是名将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此事可谓知易行难。

    袁绍算不上什么有耐心的人,他苦苦忍耐了这么久,使出来的定是雷霆一击。

    已经在预期之中的,就已经有河内、冀州、兖州、半个豫州和半个并州,以及半个幽州了。这些诸侯加起来,是足以代表大半个中原的力量,联手一击,威势直如泰山压顶一般。

    但这还不是全部,如果袁绍铁了心要解决青州,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势力加入战团。

    不得不说,虽然王羽在先前的战事中,已经保持了足够的冷静,但树大招风的问题始终无法避免。在河北局势发生逆转之后,原本就存有敌意的各路诸侯最终还是有了联合的倾向。

    王羽突然站定,没头没脑的问道:“徐州局势如何?”

    “波诡云谲,十分激烈。”贾诩想了想,用了两个语义没多少相似性的词来概括徐州的局势。

    “势均力敌么?”王羽点了点头。

    复杂而激烈,正是暗战的特征,这种常人看不见的战争产生的伤亡远没有正面战场这么大,但冲突的频繁和激烈程度,却还在正面战场之上。

    “准确来说,目前元直略占了些上风……”

    贾诩的回答让王羽微微有些意外,徐庶和戏志才在历史上完全没有交集,谁的才智更高,就算王羽,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可以参考的只有他们俩的继任者,郭嘉和诸葛亮,因为两个继任者难分轩轾,故而,得出他二人才智也相近的结论。

    不过,戏志才的年纪比徐庶大很多,眼下正是最巅峰的时期;徐庶现在还不到二十,远非小说里那个足智多谋,不在诸葛亮之下的智者,比之前者,应该是有些差距的。

    王羽遣徐庶南下时,预想的最好结果,也不过是徐庶依仗主场之利,顶住戏志才的攻势,为河北战场赢得时间罢了,可没想到,徐庶竟然占了上风。

    “这二人都很会借势,戏志才挟曹操大胜袁术之势而来,以流言、离间为主要手段,搅得徐州地方派人人自危,生恐被陶公夺了权柄,令陶公一筹莫展。这还是短期的效应,如果让戏志才一直这么折腾下去,只消一两年时间,徐州就会因为内耗,彻底失去抵抗外敌的能力了。”

    虽然徐州战场的局势不那么紧急,但贾诩还是饶有兴致的点评起了徐州这场暗战:“元直借的则是主公之势。”

    “我的?”王羽一愣,“我在徐州的名声,似乎不怎么样吧?”

    “确实。”

    贾诩毫不客气的点点头:“青州新政一出,天下豪强对主公您都没什么好观感,徐州地方势力既强且根深蒂固,除了糜家这种原本就出不了头的,其他人对您都是如避蛇蝎。若非陶公心志坚定,说不定早就改弦易辙,免去徐州这场内乱了。”

    “那你还说……”王羽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正要腹诽胖子几句,心中忽然一动,惊疑道:“咦?莫非元直他……”

    “正是。”贾诩笑道:“元直到了徐州后,一直韬光养晦了十几天,让原本有些紧张的那些人,都放松了警惕。可暗中,他却紧锣密鼓的做了许多布置,遣部属往彭城、下邳刺探,就是最重要的举措之一。”

    “原来如此。”王羽点点头,心中不无感慨:徐庶果然借的是自己的势,一出手就是最强的一击!

    彭城和下邳是徐州内乱的主要发源地,琅琊的泰山贼势力更大,但他们本来就是游离于徐州之外的势力,听令与否,对陶谦影响不大。

    若是徐州内部稳固,青徐双方大可联手一击,三面进兵,逼迫臧霸在彻底服软和被消灭中做出选择。

    徐州最大的麻烦,其实是来自于彭城相薛礼,和下邳的笮融。

    前者是地方实力派的风向标,只要薛礼不倒,徐州的实力派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陶谦也不可能放着薛礼不管,先行肃清内部,那样只会激起地方派全力反扑,引得徐州动乱彻底爆发出来。

    用武力讨伐薛礼也不行,一则路上隔着个笮融;二来,笮融的背叛,对陶谦的实力造成了重大的打击,眼下,他手中的嫡系丹阳兵已经无法对薛礼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了。

    没有足够的优势,讨伐战就很可能陷入持久战的泥潭,到时候,空虚的徐州,就会袒露在各路窥视者的刀下,成为各方势力的饵食。

    何况,曹操那一千骑兵也不是摆设,如果陶谦真的征讨彭城,很可能会被戏志才和曹纯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所以,陶谦宁愿失去彭城,坐视局势恶化,也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局势彻底倾覆,变得难以收拾。

    徐庶的办法很简单,直击要害,问题的症结不是薛礼和笮融么?解决掉这两个人就行了!

    他采用的办法是刺杀!

    这是暗战中最激烈的手段,王羽的成名之战用的也是这招,简单而有效。但限制也很多,诸如怎么选择目标,接近目标,目标的防御情况如何,以及有没有足够强力的杀手、刺客等等。

    这些对徐庶来说,都不是问题,有陶谦和糜竺的帮助,情报和向导都不用愁;此外,徐庶带在身边的这三百特战队,受到的训练,本就是以强袭暗杀为目标的。

    在太史慈的手下,他们在山林间剿匪,作为尖刀部队,无往而不利。现在到了徐庶手下,他们摇身一变,组成了一支支的刺杀小队,将刀口对准了徐州的敌人!

    王羽成名后,与他为敌的人多少都有了防备,对个人安全的保护严密得很。

    薛礼、笮融都算不上什么重要角色,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对方的地头上刺杀他们,难度也是相当高的。以特战队的战力,未必吃他不下,但势必招致重大伤亡。

    徐庶没有硬来,他避强趋弱,暂时放弃了笮融,专心对付薛礼,而且,他还避开了薛礼这个价值最高的目标,选择了另外的对象,即:二人的幕僚和部将!

    这些人的重要性,当然不如正主儿薛礼,但他们身边的防范也薄弱得多,至于价值,质量不足,就拿数量来补!

    刺探完毕后,徐庶将麾下的三百人分成了三十个小队,每队有三到四个狙击手,三个强弓手,两个侦察兵,一到两个精通其他杂学的人来掩护。

    这里说的杂学,是诸如:口技、开锁、下毒放迷香等等,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技能,但在刺杀行动中,往往能收到奇效。

    就在龙凑之战开打的那天,陶谦在府中摆下了宴席,邀请地方实力派过府饮宴,徐庶一同作陪。酒酣耳热之际,彭城传来急报,陶谦命人当面诵读,于是,彭城同时发生的三十场惨案,一朝大白于天下,震怖了徐州众多名士!

    只是一夜之间,嚣张跋扈的薛礼发现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城内的心腹死伤殆尽。好容易回过神,想发布全城戒严的命令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能执行命令的人!

    彭城的四门守将,步骑都尉,县尉、贼曹,一个不剩的死了个精光!此外,他的长史、郡丞、主簿也都命丧黄泉,他这个国相变成了个光杆司令!

    没人知道薛礼当时的心情到底如何,但在场的宾客无不浑身战栗,汗出如浆。看着笑吟吟,满脸阳光的徐庶,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在徐州境内,有动机,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的,无疑只有这位青州来使!

    若非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谁能想象得出,这个生得这么斯文,像是涉世未深的邻家儿郎的少年,竟然能面部改色的做出这种恐怖之事呢?

    薛礼被徐庶给吓到了,王羽成名战就是刺杀,现在,他手下又有了这么个狠角色,更重要的是,青州还拥有一支神秘莫测的刺杀部队!

    被至少三十个强力刺客窥视着,薛礼只觉头皮都要炸开了,天一黑,就觉得外面影影绰绰的全是人影,吓得他吃不下、睡不着。

    他的心腹不全是死于刺杀,其中两个是中毒而死,这说明刺客中有精于制造和使用毒药之人。

    如芒在背,度日如年的挺了两三天,周边的县城又陆续传来了消息,几个充任县令、县丞的心腹死于非命。薛礼心胆俱裂,直接收拾家当,带着心腹跑了。

    “薛礼逃了,同时也带走了他的残党,其余地方派人人自危,彭城局势一下就变得明朗了。要不戏志才见机得快,依仗地利,抢先占据了彭城,这个徐州的门户之地,就彻底回归陶公治下了。”贾诩不无遗憾的解说道。

    薛礼跑了,其他人一时也不敢出头,只要再设法解决了笮融,徐州就会安定下来,重新成为青州的可靠盟友,在牵动天下局势的河北大战中,提供充分的助力。

    结果戏志才见机太快,抢占了彭城,致使彭城国以泗水为界,分成了南北两块。北边被陶谦占据,南边则被曹操占据。得了戏志才的助力,笮融也稳住了阵脚,继续在下邳与陶谦对峙。

    同样的招数,徐庶却无法应用到笮融身上,后者崇尚佛教,搞得下邳城内都是佛教徒,按照佛籍全城排查,刺客、密探很难隐蔽行迹,刺杀也就无从谈起了。

    出动大军的话,先前的顾虑依然存在。地方派可能会扯后腿,又有戏志才的支援,笮融的军队,也不是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诸多因素加起来,陶谦、徐庶也是投鼠忌器,顾忌甚多。

    “但形势终究已经逆转了。”对此,王羽表示很满意。

    贾诩笑着附和道:“不错,先前主公遣元直南下时,担心的是徐州形势失控,从盟友变成敌人。现在,元直愁的是,怎么才能迅速平定徐州,使其成为我方的重要战力了。一发动全身,元直这一手扬长避短,确是漂亮得紧呐。”

    戏志才胜在阅历深厚,对人心把握的更加细致,在调略、流言方面,年轻的徐庶很难与之抗衡,贾诩亲自出马还差不多。

    可徐庶干脆不在这个领域与敌人较量,而是来了个以力破巧,在徐州搞起了恐怖主义。徐州豪强本来就害怕王羽,现在更怕了,怕的不能思考。

    所以,任戏志才如何擅谋,也阻止不了薛礼的逃亡,顶多也只能提前得到消息,抢占彭城而已。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拘泥于意气之争,只追求胜利,这就是徐庶的风格,正好克制了戏志才。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王羽心里多少也有些遗憾,河北大战连场,若是徐州平定下来,不用出兵出粮,只要牵制住蠢蠢欲动的臧霸,自己就能把于禁的主力抽调过来了。

    贾诩笑着宽慰道:“主公不必失望,您别忘了,我军还有一位盟友呢。”

    “哦?”王羽抬眼看向舆图上洛阳的位置,白波被西凉军牵制住了,目前有可能加入战团的有力中立方,也只有吕布了。

    “非也,非也!”贾诩察言观色,不由大摇其头,“吕布性情桀骜,动向极难预料,如果被人挑动,甚至有可能反过来举刀相向,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怎么行?公路将军如今屯兵九江,主公怎么不考虑借助他的力量?”

    “袁术?”王羽眉头大皱。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不觉得袁术有什么用处。这家伙刚被曹操打得大败,一连溃逃了六百里,早就是惊弓之鸟了。别说他未必有胆子北上策应,就算真的来了,曹操分一支偏师,就能将他死死摁住,怎么可能去指望他?

    贾诩慢悠悠说道:“袁将军新败,让他北上牵制曹操、刘岱,当然很难,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主公不要忘了,他也是袁阀的人,而且还是嫡子!”

    “嗯?”听出贾诩话里有话,王羽眉头一挑,视线从洛阳、兖州东移,落在了徐州的位置上,若有所思。

    “徐州境内,只有曹军的一千轻骑,笮融之流,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想必袁将军不会有什么顾忌。”贾诩抬手在舆图上指点起来。

    “九江与下邳毗邻,可谓朝发夕至,袁将军纵然新败,但有袁阀嫡子的名头在,短时间内恢复实力却也不难。只要主公书信一封,言明利弊,许他些好处,勾起他的新仇旧恨,还怕他北上帮忙吗?”

    “有道理!”王羽点点头,他明白贾诩的意思了。

    袁术北上,完全不值得期待,但他这颗砝码,如果加入到已经取得优势的徐州战场,起到的作用就不一般了,他毕竟是袁阀的嫡子,身份比袁绍还高贵!

    徐州稳定了,对河北的主战场没多大帮助,但于禁的部队就能抽调出来了,甚至连黄忠也能机动起来。这就大不相同了,再等赵云募兵回来……两万青州军,再加上五千幽州铁骑的锋芒,谁能抵挡?

    敌人虽多,却不是合兵一处的,自己大可以先下手为强,来个各个击破!

    越想,他眼睛就越亮,思路也越清晰。

    “事不宜迟,文和,你这便动手,以我的语气,分别修书给陶公和公路兄,促成九江兵马入徐州助战之事。”

    “遵命。”贾诩躬身领命,正要出门,却又被王羽给叫住了。

    “另外……”王羽本意是让贾诩再通知徐庶一声,开战的时候注意点,别把戏志才弄死了,以免招出个更厉害的角色,在这紧要关头,可经不起鬼才的折腾。

    但话到嘴边,他却没法说出口,理由说不清楚,就没法说服徐庶。强令后者听命,又容易出意外,在战场上对敌人留情,那不是取死之道吗?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就来好了。曹操有鬼才,自己也有毒士,怕什么?

    话到嘴边打了转,说出来时,意思已经变了:“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请公路兄派遣得力之人北上,听说,孙将军故去后,其子在战场上也相当活跃,不如……”

    “这样啊。”贾诩点点头,笑了,“这事简单,主公既然点了将,某总要促成此事才是,主公尽管放心。”

三零一章 空围城计

    在青州,礼节性的外交文书,一般由孔融负责,这位圣人之后通晓古往今来的各种礼节,无论对象是谁,都能针对性的以礼相待。

    蔡邕负责的是学术、教育相关的内容,在与王羽探讨过教育对于江山社稷的重要作用后,老人暂时撇下了念念不忘的修史,全心投入到编订教材,教授课业这些教育相关的伟大事业当中去了。

    另外,对内的公告,则由田丰全权负责;但凡是涉及到权谋战略的文字,则统统由贾诩负责。

    以此四人为主,构成了青州的文官系统。

    如果用先贤来做比方,田丰就相当于萧何,贾诩相当于张良。

    当然,贾诩和张良相比,智慧可能相差仿佛,但论起勤劳敬业程度,他就差得多了。胖子一向好逸恶劳,对工作,尤其是繁重的工作,从来都是敬谢不敏的。但眼下事急,除了他,也没人能担当这件重任,所以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能者多劳,文和的文采,果然了不起。”拿着贾诩写好的信,王羽拍案叫绝。

    王羽想到了孙策,想以他的勇武彻底扭转徐州的局势,所以点了这位正牌小霸王的将,不过,他却没考虑袁术会不会照做的问题。

    袁术的脾气跟袁绍其实很像,尤其在多疑这方面,因为自己好用阴谋,所以对其他人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不能说是坏事,但确实很容易坏事。

    没看贾诩写的信之前,王羽肯定想不到,自己点将会引起袁术怎样的联想,此事最终会演变成怎样。

    私通,这将是袁术第一时间想到的,然后他会不着痕迹的对孙策反复试探,最后不管孙策如何表现,他都无法消除疑虑,最后将孙策打入冷宫,委派其他心腹北上。

    那样一来,说不定就坏事了。

    袁术的心腹大多都是凭借裙带关系上位的,比勾心斗角,一个可以顶两个用,比对付外地,驰骋沙场,一百个也顶不了一个孙策用。

    好在有贾诩在。

    胖子对袁术心理的把握,可谓入木三分。

    在信中,他先是阐述了局势的严重性,提醒袁术,王羽、公孙瓒两家式微后,中原局势将会如何演变,袁绍的势力将如何一涨再涨。这里用的笔墨不多,而且也是实话实说,却彻底打消了袁术的侥幸心理,让他无法置身事外,甚或坐山观虎斗。

    然后,他又温言致歉,表示因为界桥大战,青州没能在关键时刻牵制住曹操,坐视袁术惨败。其实,以当时的形势来说,青州本来也牵制不住曹操,谁能想到气焰嚣张的袁术败的那么快,那么惨呢?曹操本来也不是全力以赴的作战啊。

    不过,袁术这人小心眼,而且肚子浅,若不这么说,他心里一口恶气难平,很难说会不会搞鬼。也正因为他肚子浅,贾诩这一道歉,袁术自觉有了面子,怨气也就平了,更重要的是,贾诩顺便勾起了袁术对曹操的恐惧。

    徐州只有曹操的一支偏师,但袁术当初与曹操在豫州交战的时候,开始也没把敌人放在眼里,所以曹操诈败时,他才从豫州一直追到了东郡边上,被曹操痛扁。

    有了这个惨痛的经历,面对曹操的时候,袁术心里就只剩下恐惧了,同样的经历,他肯定不想再来一次。

    紧接着,贾诩顺势点明:彭城的戏志才正是曹操的首席智囊,种种迹象表明,当初分别设计诈败收拾黑山军和袁术的,很可能就是此君!

    看到这里,王羽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袁术进退两难的心情了。

    于是,贾诩最后的暗示,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了,以一支非嫡系的能战之军北上。胜,可全联盟之谊,坐收功成之名;败,亦不伤根本,同样能全盟友之谊。正是两全其美的之策。

    这样环环相扣的书信,让王羽自己写,是肯定写不出的,但看懂其中含义却没问题。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用在贾诩身上也是一样的,一封信中,大见学问。

    “主公谬赞了。”面对王羽的夸赞,贾诩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能者多劳?自己这辈子就吃了这个亏了,元直啊,你快快长大吧,省得主公一直揪着咱不放啊!

    搞定了袁术,然后是陶谦。

    徐州的形势已经趋于稳定,一般来说,陶谦应该不希望让袁术搅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援兵来过,想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可不行,多少要意思意思。袁术这人出了名的没脸没皮,贪婪无度,等打完仗,还指不定他怎么狮子大开口呢。

    说服工作,一样需要点技巧。

    王羽的想法是,劝陶谦以大局为重,在彭城国西北部划一块地盘给孙策屯兵。

    和前世陶谦留刘备在小沛驻兵一样,这样做的好处非常多,填平满足袁术的胃口只是其一,王羽深知,孙策跟袁术不是一条心的,借由此策,说不定能将孙策拉拢过来。

    眼下战火已经燃遍中原,与其一心想着压制那几大对头,为未来平天下铺路,还不如尽量发挥这些潜力巨大的盟友们的本领,渡过难关呢。

    所以,王羽放了刘备单飞,又把孙策这头猛虎放出笼来。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孙策收归麾下呢。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无论见到哪位名人,王羽都会这么想,跟有没有成功的几率完全没有关系。

    河北大战到底要打多久,王羽也说不清,但他必须未雨绸缪。按照正常的历史,曹操很快就会展开徐州攻略,与曹操的老爹死亡与否没关系,这是形势所决定的。

    曹操扩张的方向无非就那么几个,袁绍不倒,北边肯定没他什么事,西边是洛阳,过了洛阳是西凉军。也许曹操会觑准时机算计吕布,但他肯定没兴趣去碰西凉军,那可是个硬茬子。

    青州不用说,曹操想攻青州,必须想越过刘岱,然后通过黄忠的泰山防线。无论胜负,都不是短时间能解决得了的。

    至于豫州,除了北边的几个郡国相对安定之外,豫州大部都乱成了一团,袁术、袁绍、曹操、黄巾,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乱得没法再乱了。曹操如果全力攻略豫州,很容易让袁绍跟着捡便宜,他这个聪明人,怎么会行此不智之事呢?

    徐州,是他唯一,也是最佳的选择。

    经历过多场内乱,陶谦肯定挡不住曹操,与其到时候再设法相救,还不如提前布置一道防线。为此,哪怕将彭城国让给孙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这样做也有风险,须得防着孙策图谋徐州。但孙家父子的名声,未必就比王羽强了,只要陶谦保持警惕,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嗯,主公谋事深远,这封信写起来倒是容易。”贾诩点点头,对王羽的分析表示认同。

    他最欣赏王羽的,除了气魄之外,就是这总是能先人一步的大局观了。至于勇武什么的,为人君者,用得着总是带头冲锋陷阵么?勇武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嘛。

    至于细节上的把握,同样不是为君者需要考虑的,如果君主什么都会,那还要幕僚干嘛?

    陶谦是个忠厚长者,最能顾全大局,又不贪恋权势,只要分析清楚利弊,说服他再容易不过了。

    “还有……”见贾诩笔走龙蛇,王羽意犹未尽的又道:“干脆,再多写几封,把潜在的对手和敌人都囊括进去,能让他们跟着咱们的指挥走最好,就算不能,至少也能恶心他们一下。”

    “唔?”贾诩执笔之手一顿,猛地抬起头来。

    他没急着向平时那样叫苦,反而露出了深思的神情,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以此搅乱敌人部署,不失为良策,不过主公,对这些人,您掌握的情报可足备否?”

    心理战,最看重情报,戏志才就是因为不知道青州特战队的存在,所以一下就被徐庶给压制住了。有详细情报的话,以贾诩之谋,用计无有不中,但若情报不准,针对性不足,就算是贾诩,也不可能将人心算得丝丝入扣。

    “情报不太多。”王羽摇摇头。为君者多喜怒无常,或城府颇深,因为他们很忌讳让别人了解自己。属下擅长揣摩上意,就可以蒙蔽主君,什么都挑主君喜欢的来;被敌人把握住了心思更惨,很容易被人针对性的设套算计。

    王羽虽然有先见之明,但小说里的描述不足为凭,他对陶谦、袁术的确切了解,都是通过实际接触而来。他面对的敌人当中,很多都是不出名,但很有实力的,比如刘岱、张杨,还有袁绍那个女婿高干。

    “但能多一分胜算,就应该试试,这次不用做到把握入微,只要控制个方向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贾诩满意的点点头,这份冷静从容,同样是他最欣赏王羽的地方。

    这也是底气足的表现,寻常之人,面对这样的大阵仗——大半个中原的诸侯变成了敌人,围攻而来!要么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要么抓住根救命稻草不放,哪会这么冷静的思考分析啊?

    于是,两人一边商量着,一边定计,几个时辰后,十几封新鲜出炉的书信,摆在了案头。

    “张杨、刘岱那些人也就罢了,主公您连吕布、董卓、刘表都不肯放过,真不是一般的凶残啊!更离谱的是,连辽东你都算计到了……”贾诩一脸郁闷的甩着手,腹诽道:“诶,您这就是累死人不偿命啊!”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么,”王羽陪笑道:“多个助力,哪怕用不上,也是好的。”

    “那也是。”贾诩点点头,指指帐外,“这边呢,要怎么解决,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王羽循声看去,只见帐外黑沉沉一片,这番商议用时太长,已经入夜了。

    虽然看不见什么,但王羽知道贾诩指的是鄢城里的张颌。先前顾忌损失,围而不攻,但现在却不好放着不管了,放虎归山还是小事,最怕此人在关键时刻杀出来,策应主战场就麻烦了。

    “这个嘛,好说,”王羽嘴角一挑,神秘兮兮的笑了:“山人自有妙计。”

    “计从何处?”贾诩追问。

    王羽笑笑,吐出四个字来:“空围城计。”

    “啊?”贾诩愕然。

三零二章 就是欺负你

    虽然秋老虎还在发威,但金秋八月降临,空气中多少还是有了些清凉之意,让为酷暑所苦的人们感到了一阵阵的轻松。

    不过,对驻守在鄢城的将士们来说,却不尽然。

    “昨天值哨的就是你吗?你叫什么名字?”望着城下凌乱的景象,又看看面前一脸惶然的值夜队率,张颌的眉头越皱越紧。

    “回,回禀张将军,卑职赵风,昨夜是卑职当值……”赵风战战兢兢的说道。

    按说眼下这事儿应该是个好消息,围城围了快两个月的青州军撤围而走,一场灭顶之灾就此消除,但凡是城内的人,谁会不高兴啊?

    结果,还真就有人不高兴。当他派人把这个喜讯传入被征辟做中军的县衙时,张将军当即脸色大变,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直接就上了城头。

    赵风一下就慌了神。

    因为是好事,所以他派人报信的时候,是一路张扬着过去的,喜讯好像一阵风似的,一下就传遍了全城。到现在,城内的欢呼声还时起彼伏。

    如果他想错了,这件事的性质和张将军的脸色一样,那岂不……一阵凉风吹过,赵风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全是冷汗。

    好在张颌没有发火,乃至追究责任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头,盘问不休:“夜里什么时候开始有动静的?青州军走的急不急?当时你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很杂乱?”

    “应该很急……”赵风松了口气,下意识答道。他觉得张颌这个问题很多余,青州军走的当然急了,不急谁会选在夜里赶路啊?再说了,城外废弃了的营地,也能说明问题啊,瞧瞧这乱象就能想象得出,青州人走的有多仓促了。

    “军情大事,岂容这等含糊言辞?”一听应该二字,张颌大怒,指着赵风和另外几个当值的军官,声色俱厉的喝道:“你,还有你们,都给某仔细回想,当时情况到底如何!”

    “喏……喏!”赵风等人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张将军这是抽的哪门子风,却也不敢顶嘴,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回想起来,却哪里又能说出个所以然?

    要知道,围城以来,青州军时不时的就闹点事出来,趁夜佯攻,也不是一两次了。因为吃了太多次诈,所以,守军已经掌握了些规律,只要敌军不踏进城墙二十丈的范围内,他们就理都不理,就算是对方把井阑推过来都没用。

    昨夜刚发现城外的异动时,守军只当青州军故技重施,都冷笑着满心不屑,直到天亮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走了!

    当时没在意,这时回想细节,又怎么可能想得清楚?

    将校士卒们不明所以,但参军辛毗却若有所觉,他走到张颌身边,低声问道:“儁乂,你莫非是担心……”

    张颌嘿然道:“王鹏举好用奇兵,天下皆知,先前不攻,还可以说他意图保存实力,现在突然撤围而去,怎能不让人起疑?”

    辛毗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但也有可能是主公开始反击,他不得已,只能撤围而去,先应付迫在眉睫的危机。”

    “所以某才为难啊!”

    张颌一摊手,长叹有声道:“若是主公采取守势,某这数千兵马用处不大,勉强作战,也只是徒增伤亡,不如以静制动,等青州军来攻。可主公若是展开反击,某这支军马,就大有用处了,最差,也能牵制住青州主力,或者田楷、刘备之流统领的万余步卒,唉!”

    他指指城外,苦笑道:“可现在这样,佐治,你说某是出城寻找战机好,还是继续固守?固守的话,又要守到什么时候?”

    辛毗举目远眺,一时也是无言。

    这的确是个难题。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龙凑惨败后,冀州之所以没出现望风披靡的情况,就是因为冀州众将对袁绍还有信心,认为这位身份高贵的主公可以走出困境,卷土重来。

    四世三公,可不只是说来好听的,那代表着巨大的潜势力!袁绍怎么也不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众将都在坚守,都在等待。而不是象历史上的官渡之战后,认为大势已去,为今后做打算,纷纷望风而降。

    正如张颌所说,如果能配合袁绍的主力发动,他这支困守之兵,就会成为奇兵,有可能给青幽联军致命一击,就像他在龙凑之战中做的那样。

    这是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张颌也好,辛毗也好,都相当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可事到临头,辛毗突然发现,发动的时机,不是一般的难以把握。

    出城?如果是计,在平原上遭遇青州主力,这支奇兵就变成了送死的傻狍子,连个浪花都翻不出来,别说立功,两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继续固守?万一主公已经发动反击,鄢城这支兵马就这么作壁上观吗?

    要知道,这种时候,任何一支不起眼的力量,都有可能成为胜负消长的关键,将城内这四五千人马闲置,对冀州来说,是莫大的罪过,他辛毗承担不起,张颌一样承担不起。

    要怎么办?一瞬间,辛毗也迷茫了。

    下一刻,他突然惊问道:“儁乂,我们与邺城已经多久没联系过了?”

    张颌叹息着摇头:“自从三郡之民过境后,就……”

    “咝!”辛毗恍然大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着牙道:“王鹏举,王鹏举,他这是处心积虑啊!”

    张颌不答。当然是处心积虑了,从对方追击而来,不肯猛攻开始,张颌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了。

    他虽然不知道袁绍反攻的具体计划,但毫无疑问,若能在敌人乘胜追击,忘乎所以的时候发动反击,势必事半功倍。运气好,说不定能一举解决青幽这两大麻烦。

    王羽先是不肯攻城,然后又来了一手釜底抽薪,驱三郡之民来抢收,借机攻略清河、安平,一看就是稳扎稳打的路数。

    三郡之民过境后,清河境内烽烟连天,显然,联军在釜底抽薪之上,又来了一手李代桃僵,引蛇出洞。

    由于消息不通畅,张颌不确定清河境内还有多少坚守中的城池,但他知道,这个数目一定不太多,因为王羽的计策太毒,太准,直接击中了豪强们的要害,让他们不得不救。

    因为境内的城池大多沦陷,联军的游骑在野外穿梭不休,消息往来的难度就更高了。张颌甚至不确定,自己派出的几波信使,到底有没有到达目的地,主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支孤军的存在!

    “暂且按兵不动,多遣斥候,观望一下再说。”二人商量了一阵,最终还是商量出了个持稳的策略。出兵太冒险,完全不理会也不是个事儿,想办法在情报工作做出突破才是正经。

    说是这么说,可就算是张颌自己,对此也没报多大期望。

    事情也正如他所料。

    等到下午,他派出的斥候全回来了。说是全回来有些不太准确,应该说活着的全回来了。

    “将军,兄弟们全死了,还没走出二十里,就碰上青州军的游骑了,都是白马义从的老兵,下手那叫一个狠!转头的工夫,就是一波箭射过来,二狗子他们几个当场就死了,铁箭头从颈子后面穿进去,从喉咙穿出来,那叫一个惨啊!张将军,你要给兄弟们报仇啊!”

    “北面的游骑倒是少点,咱们遇上的那一队,只有五个人,见他们人少,兄弟们本来想拼一下,可他们不肯接战,而是边打边跑,还一边放响箭!等咱们一退,他们又追上来了,追的这叫一个凶,像是有不共戴天的仇似的!”

    “张将军,南边也走不通……”

    “界,界就是欺负人呐!”

    斥候们有的伏地大哭,有的惊魂未定,有的垂头丧气,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个个浑身浴血,显然是经历了一场苦战,准确的说是屠杀。

    一百斥候,只回来了四十八个,不是被屠杀是啥?

    走的最远的,也只有往北去的那个十人队,也只走了五十里而已……情报?当然不可能有!北边最近的绎幕城,离鄢县至少有二百里,五十里才哪儿到哪儿啊?

    斥候们唯一说中的,只有最后那句话,王羽就是摆明了要欺负人。张颌军中的骑兵都在断后的时候消耗光了,孤军在敌后,得不到任何情报,王羽把游骑放出去,就是要在情报方面吃定他了!

    张颌只觉胸口一阵阵的怒气上涌,他很有一股冲动,就这么下令,全军出击,打王羽一个措手不及,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可是,想到这样做过的严重后果,他又不敢。现在出城也没用,谁知道王羽的主力躲在哪儿?打不到王羽,出城能做啥?到处游荡?等粮尽后饿死?或者向西突围?

    没有准确的情报,他什么都做不了,无论怎么做,都是赌博,赌注就是麾下四千多将士的命!这个赌注实在太大了,张颌拿着筹码,怎么也不敢往赌盘上扔。

    可不扔的话,一样会出现很糟糕的情况,王羽甚至可以用两三百轻骑,就把他给困住。将近五千精兵,就牵制住了二三百骑,这说得过去吗?

    看着一群劫后余生的斥候,张颌茫然无助,苦苦思索,最后,他痛下决心,向辛毗下令道:“佐治,某带五百士卒出城,此期间,你紧守城池,除非某亲至,否则断不可开城门,某倒要看看,王羽的轻骑,能不能拦得下某!”

    辛毗大惊失色,待要阻止,却又找不出理由。

    士卒看到城外没人,主将还不敢出兵,士气势必跌落,如果不想办法,就只能这么被困住了。算算日子,主公也差不多该有所动作了,鄢县这支兵马就这么被困住算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又想,他最终还是说道:“儁乂不可急在一时,且等上几日,说不定王羽比我军更急呢。”

    “嗯,佐治言之有理。”的确,如果袁绍的反击已经开始,王羽肯定比自己更急,张颌缓缓点头,认可了辛毗的谏言。

三零三章 战不约期

    张颌是智勇双全的名将,参军辛毗也是名人,不过,他们手里的牌太少了,所以,只有被王羽玩弄在鼓掌之间的份儿。

    “其实,这招在围城之初,某就已经想好了。攻城战,守方占了地利,攻方却占了主动权,战与不战,何时开战,何处是主攻方向,都是攻方决定的,守方本身就很被动。只是张颌此人不同于寻常武人,用兵巧变,擅用地势,此计未必能引得出他来,故而不用,眼下却是正好。”

    “妙,妙不可言!”

    太史慈一拍巴掌,欢喜赞叹道:“先前张颌只要铁了心不出城,主公的计策就无法奏效,反倒是来回折腾,折了自家的锐气。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出城是飞蛾扑火,不出城是画地为牢,自困于鄢城,怎么选都是错。”

    张颌守城守得严密,王羽又不肯强攻,前阵子太史慈可是憋得够呛,王羽不得不把他打发去攻打其他城池,免得他整天在耳边鼓噪。

    可是,用王羽釜底抽薪的计策攻城,其实没多少挑战性。

    抢收的不仅仅是三郡之民,清河、安平本地的百姓,也加入了进去。田里的庄稼都是豪强大户的,现在有人让他们白拿,谁不争先啊?不争的话,就都让外地人捡便宜了。

    守城的郡兵也是本地人,让他们去屠杀自家的乡亲邻里,哪可能下得去手?一个个都是不情不愿的被强逼出城,一看中计,士气立刻就崩溃了,攻城方哪里还用得着什么苦战?

    少数激战,都是发生在豪强私兵和攻城者之间。豪强私兵虽然中心,但没了城墙保护,面对太史慈、关张这种猛将带领的部队,他们也是无力回天。

    所以,太史慈虽然去聊城走了一圈,但还是很无聊,究其原因,死守鄢城,不肯出城决战的张颌无疑是罪魁祸首。现在看到张颌吃瘪,他当然要幸灾乐祸:守啊,守啊,这次你不守都不行了,哈哈!

    “主公因人施计,张颌纵然有些机变之能,又哪里翻得出什么浪花来,可怜,可叹。”徐晃比太史慈厚道得多,不但没幸灾乐祸,反而还对张颌有些同情。

    徐晃认为王羽的评价很公道,张颌确实很有两下子。

    要知道,在平原地界设伏,比在青州、河东那样地形复杂的地域困难多了。但张颌做到了,他居然打散了队形,将部队埋伏在了河湾附近的青纱帐之中。伏兵杀出来后,他还能一边构筑包围圈,一边重整队列,这份本事可是相当了不起,比单纯想到诈败设伏高明多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智勇双全之人,却被王羽折磨得不成样子,只要想象一下张颌坐困愁城的模样,徐晃就不由摇头叹息:跟自家主公作对,难啊!

    虽然整体战局还不明朗,但徐晃现在就敢说,这一仗,自家赢定了。

    袁绍再怎么擅长隐忍,擅长使用阴谋,也瞒不军师的眼睛,和主公的先见之明;麹义再勇,先登死士再不畏死,也抵挡不住主公指挥下的青州强军;张颌用兵再怎么灵动,同样算计不过主公。

    所以,敌人虽然势大,但终究只是浮云罢了,聚起来好像很大一片,但风一吹,也就烟消云散了。

    只可惜张颌、麹义不明时务,这二人都是良将,若是能早日弃暗投明,也不失为主公的臂助,这一仗过后就难说了,真是可惜了。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单凭现在这样,应该是困不住张颌的。”见众将都觉胜券在握,贾诩赶忙出面泼冷水。

    他向太史慈问道:“子义,若你是张颌,你会怎么办?”

    “我?”太史慈一愣,下意识道:“当然是等到时机一到,就杀出来里应外合……咦?”

    贾诩笑道:“你自己也想到了,时机,是很难把握的。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会怎么办?”

    太史慈挠挠后脑勺,然后很干脆的说道:“反正什么都不知道,等也是死,不等还是死,管他那么多,干脆随便选个日子,冲出来打个痛快呗。”

    “好在张颌跟你不一样,否则主公可就头疼了。”贾诩晃晃手指,眯着眼睛笑道……

    “那你看看,咱是什么人啊!”太史慈知道自己不擅长谋略,但也清楚贾诩是拿自己开玩笑,他倒也不恼,顺势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惹得众将一阵哄笑。

    “公明你呢?”待笑声稍歇,贾诩又转向了徐晃。

    “某的话……”这个问题,徐晃在贾诩问太史慈的时候就在思考了,略一沉吟,他沉声说道:“应该会静观些时日,再行试探。”

    “如何试探?”贾诩追问。

    徐晃回答的很流畅:“既然是少量轻骑拦路,就出动大股部队,排除游骑的干扰,就算被大队兵马伏击,甚至全军覆灭,也能据此判明敌军布置,再做打算。”

    “火力侦察么。”听到这里,王羽突然点了点头。

    情报不足,通过战斗来获取情报,也是常用的军事手段之一,就是代价高了点,但既然是用在关键时刻,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对王羽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词儿,大伙都有了免疫力,不足为奇,譬如那个:空围城计,就很莫名其妙。

    贾诩略一停顿,紧接着又问徐晃:“那我军该如何应对?”

    “这就不好说了。”

    徐晃沉吟道:“关键得看张颌怎么想,派出来多少人,若是人多,那也不需要多想,调集大军杀上去就是,哪怕给他识破了计谋,损失惨重之下,他也无计可施了。若是少量人马,又挡不住游骑截杀,也只能派出一支规模中等的部队,这样,我军就不好应付了。”

    “怎么会不好应付?”太史慈奇道:“调集兵力围杀了便是,就算张颌知道我军主力就在不远,设计诓他,难道他就敢全军出击不成?袁绍的反攻还只是军师你说的而已,现在连个苗头都没有呢,张颌出城又有何用?”

    “子义差矣。”贾诩摇摇头,指点关窍道:“张颌被围,原本是个意外,袁绍不可能事先料到,现在他联络中原诸侯,意图反攻,也不可能是事先想好的。所以,只要联系上邺城,张颌这支兵就能变成奇兵,发挥重要作用。”

    张颌原本的任务是策应龙凑战场,攻平原,是张颌自作主张,而后被围于鄢城,更是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

    所以,袁绍的反击计划中,有没有考虑到这支兵马都是个问题。张颌之所以这么积极主动的试探,只是因为他是位名将,不会满足于单纯执行主公的命令,而是会有自己的思考。

    如果张颌拼死把情报送出去,那袁绍就会得知这支兵马依然还在,就会努力联络张颌,形成合力,这才是贾诩担心的问题。

    “我军的步卒才是主力,一直都没有分兵,如果张颌选择了与我军主力所在相反的方向,轻骑拦不住,主力来不及追,就会被他们冲出去。”

    张颌如果分出几百人一队的敢死队,轻兵突进,只要选对了方向,的确有很大几率冲出包围圈。徐晃的催锋营以重兵器为主,机动力不是长项,骑兵又分散出去了,未必来得及合围。

    最后,贾诩总结道:“所以说,最怕就是遇上子义这样的对手了,随便挑个时间,随便挑个方向冲出来,没准儿啊,还真就冲出去了。”

    “哈哈,还是军师知我。”太史慈不以为忤的笑道。这就是他的风格,面对过于复杂的局面,他会尝试以力破巧,被人打趣也没啥大不了的。

    “那张颌会选择哪个方向?”

    徐晃凝神思索,“他先前试探的时候,北路走的最远,不过,他说不定会以为北路是故意留出来的破绽;西路的话,就算过去了,也会被刘使君、田将军的部队阻拦,不过,也可以反其道;南路最危险,但只要冲到河边,就有机会突围,这……”

    太史慈翻了个白眼,揶揄道:“公明兄,行不行,都被你说了,你倒是有个准主意啊。”

    徐晃苦笑,张颌又不是笨蛋,自己对其也不是很了解,怎么可能准确估计出对方的想法啊?

    他转向贾诩,意存问计,胖子却也只是摇头,能这样把张颌算死,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所以,贾诩转向王羽问道:“主公意下如何?”

    王羽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语出惊人:“某认为,大可随他去。”

    “随他去?”众人都吃了一惊。

    “对!如果苦苦猜测他的想法,主动权就在张颌手中了。只要他不大举出动,大可以任他施为,除非他正撞到我军大营来,否则,就只用轻骑四下截杀。就算他一口气出动几百人,在白马义从的截杀下,能逃出去的也不超过一半,这样的仗,何乐而不为呢?”

    徐晃迟疑道:“可是,被他与邺城联系上,那岂不是……”

    “那就联系上呗,就算联系上了,也顶多约个日期罢了,俗话说的好:战不约期。想猜张颌选哪个方向突围很难,但猜袁绍的日期却不难,想让他的日期作废,又有何难?”

    随口杜撰了一句典故,王羽浑不在意的笑道:“再说了,若不给他点希望,他又岂会出城让某擒他?”

    紧接着,王羽又补充了一道让人疑惑不解的命令:“让人传令回青州,请元皓先生和岳丈过来助战。”

    元皓是田丰的字,王羽岳丈不用说,自然是蔡邕了。前者熟悉冀州情况,来助战还算是有点靠谱,蔡邕虽然也有个中郎将的官职,但他跟行军打仗,运筹帷幄这些事,压根就不沾边,让他来助战算是怎么个章程?

    众将都大惑不解,只有贾诩若有所思,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王羽,笑了。

三零四章 更有一山高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一队不张旗号的步卒正在‘大雨’中艰难跋涉。

    “不要慌,保持队形……盾手,把盾牌举起来,举高……弓弩手,还射,还射啊!”

    被火线提拔成军司马的赵风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拼了命的要鼓舞起弟兄们的士气,让他们无视连绵不断的箭雨,保持速度继续前进。

    效果看起来不错,但赵风很清楚,弟兄们之所以没溃散,不是他鼓舞的功劳,而是大伙都怕了在四周乱转的游骑,不敢落单。

    对付大队人马,对方并不急于接近,始终在八十步左右的距离上,持续不断的放箭骚扰。但若有人落了单,那他就死定了。

    游骑会分出两骑,一左一右包抄上去,落单的步卒防得住左边,防不住右边,最后不是被马槊捅死,就是被弓箭射死,唯一的活路是被活捉!

    如果自己发动反击,对方会一边回头放箭,一边远远跑开,等出击的队伍收兵回来,他们就会紧跟着回来,像是牛皮糖一样甩不开,也扯不掉。

    严格来说,面对这支排成队列的五百人大队,青州游骑造成的杀伤并不大。盾阵是很好的防护,对方身上的纸甲也无法抵挡弩弓近距离的射击,所以,游骑们不敢太过接近。

    在五十步开外,即便是白马义从这样的强兵,同样无法发挥在疾驰中精准射击的本领。

    但问题是,赵风这支部队不是来打阵地战的,而是要快速行军,这就给了游骑们发挥的机会。凭借风驰电掣的速度,十几个游骑围着队伍转来转去,一边放箭骚扰,一边发出尖利的响箭或口哨,召唤更多的同伴增援。

    再怎么严密的战阵,也不可能防御的面面俱到,除非摆个圆阵出来,但若真的摆了圆阵,那还能行军吗?可若不尽快行军的话,迟早会被越来越多的敌人围上来,撕成碎片!

    和困守孤城的张颌一样,这同样是个两难的局面,赵风没的选择,只能顶着对方的骚扰,尽量加快速度前进。

    实际上,眼下的情况,比张将军预计的好很多。也许青州军的主力并没隐藏在外面,又或他们不在这个方向上,所以,赶来截杀的,始终只有青州游骑,而没有大队的步卒。

    想到这里,赵风不由苦笑,青州军只要不是愚蠢的分兵四处,就很难截住自己,为了选择突围的方向,张将军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

    他召集众将与参军连续商议了几天,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反倒被众人相劝,打消了亲自带队的念头。赵风知道这个决定为什么这么难下,因为自家在情报方面,完全居于劣势,怎么算计,都有可能落入陷阱,或者被敌人误导。

    万般无奈之下,张将军最后用了个绝招,用抓阄的方法选了个方向。这是没有办法的最佳方案,任王鹏举智比天高,也不可能猜中这种老天决定的事。

    现在看来,老天还是眷顾大伙的,突围的希望很大,赵风紧了紧手中的盾牌,纵声狂呼:“兄弟们,再加把劲,还有三十里就到河边了,过了河,就海阔天空了!冀州的父老等着咱们的消息呢,不能让青州来的强盗继续得意下去!”

    “对!不能让他们得意下去!”众兵轰然响应,士气大振。

    对于王羽的釜底抽薪计划,他们了解的并不多,只晓得东三郡的饥民大举入境,所以很容易就被参军辛毗给误导了,认为三郡的饥民威胁到了清河、广平百姓的生存,故而大起敌忾之心。

    有了这样的认知,这场突围,以及接下来对青州的作战,也被赋予了一层神圣的光环,冀州士兵们深信,自己才是代表正义的一方。

    当然,赵风那句还剩三十里,也是激起兄弟们士气的重要因素。

    三十里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如果放开了跑,一个时辰就能走完。就算保持现在的速度,有两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到了黄河边,就能逃出生天,就不信青州军敢追到兖州境内!

    “啊!”就在士气狂涨的当口,一声惨叫在队伍边缘突兀响起,一名盾手翻身而倒,一边惨嚎着,一边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望向同伴的目光中,满是乞怜和悲哀。

    “不要停!继续走!”赵风强忍着不回头去看。

    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带着伤兵,行军速度就会大幅下降,进而连累到全军。在离城前,张将军和辛参军千叮咛万嘱咐,告诫自己不能因为一时不忍心,坏了大事。

    受伤的如果是普通军卒,那就抛下,任他们自生自灭;如果是知道内情的军官,包括赵风自己在内,就必须消除隐患!

    慈不掌兵!就是这么个道理。

    刚刚热烈起来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队伍周围的烟尘越来越高,这代表着聚拢过来的游骑越来越多,只有同袍的惨呼声越来越低,渐渐归于沉寂。

    短短三十里,到底要用多少人的性命铺就呢?赵风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单他没底,在望楼上眺望四野的军队高层同样不得要领。

    “似乎……没有伏兵?”辛毗揉着眼睛,不确定的问道。

    他的脖子酸,眼睛更酸。晴空万里的天气,能见度极好,突围的那队人马已经离城数十里了,远远的还是能看见些动静。如果鄢城附近有伏兵,并且闻风而动,无论如何也应该有所发现了。

    “难说。”张颌揉揉太阳穴,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晴天的视野虽好,但阳光也很耀眼,白亮亮的,晃得眼睛直发花。

    “王羽不担心我军与邺城联系上?”辛毗本身也不太确信伏兵的存在,但张颌的否定来的太快,让他有些不服气。

    “王鹏举乃是当世名将,尤其擅用奇兵,现在他又占了先机,不可不慎呐!”张颌由衷的感叹道。

    他用兵和麹义、颜文都大不相同。后面那二位,顶多就是个冲将,用以斩将夺旗,无往不利,韬略就谈不上了。麹义比颜文兵法上的造诣要高,但也谈不上有谋略,受到性格的影响,此人只擅长指挥正面对战,应付不了太复杂的局面。

    张颌则是常以智将自居,出道至界桥之战前,也确实没遇过敌手。未曾想,从遇见王羽开始,就接连受挫。

    界桥之战吃了亏,还有情可原,重骑兵本来也不是能指挥出花样的兵种,除了发动攻击的时机之外,不需要将领做任何干涉。让他率领重骑兵,本身就是有些屈才了,但从袁绍的角度来看,这是重视的表现,张颌也没法说什么。

    当时若是颜、文不急着争功,轻骑与重骑不脱离,任王羽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翻盘。等到王羽击溃冀州轻骑,亮出骑弩的时候,张颌的败局就已经确定无疑了,就算换成孙武来指挥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被困鄢城,同样非战之罪。以弱势兵力,面对王羽和公孙瓒挟大胜之势而来的合力一击,任是谁人,也只能且战且退了。反击?怎么可能!

    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能带着残部安然退入鄢城,足可见张颌的统御力之强。

    所以,尽管接连受挫,但张颌却依然斗志昂扬,憋足了劲,打算跟王羽分个高低上下。在守城战中,接连挫败了王羽的计谋。

    青州军的地道刚挖到城根底下,城里的水就灌进来了,虽然没淹死人,但想故技重施炸城墙,就想都别想了;冲车也没用,城门早就堵死了,就算是城内全军动手,没有一整天的时间,也别想搬开城门后的土石。

    蚁附、井阑,乃至鱼梁大道这些战法的功效,也都被城头的布置抵消了。城头被隔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就算真被青州军攻上城头,对方也不可能迅速扩大战果,只能持续不断的拼消耗,苦战的同时,还要顶着望楼里持续不断的箭雨覆盖。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防御措施,王羽才不敢展开强攻,稍加试探后,就放弃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颌算是扳回了一局。

    只是他自己并不为此而得意,事到如今,更是没什么可得意的。

    孤军在敌境守卫孤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可若是冀州展开反击,大战连场却不能参与,困守孤城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王羽这一撤军,主客之势顿时逆转,张颌一下就变得进退维谷了。正因他长于智略,所以对王羽的手段感受得异常真切。

    “也许他故意放我军突围,进而麻痹于某,再施巧计,令某沉不住气,出城决战,进而围攻于某;又或他有其他算计,不惧我军突围与邺城联络;再或他料于先机,提前在黄河渡口埋伏了兵马……”张颌随口列举了几个可能性,把辛毗说的直愣神。

    “如是种种,可能性太多,谁又能确认呢?”最后,张颌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只觉自己像是一只飞蛾,在王羽这个大蜘蛛设下的蛛网中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连挣开的希望,都显得那么渺茫。

    辛毗沉默了。作为颍川名士,他也曾自负智计,但与张颌配合了这么久,他早就有了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于是忽略了参军兼监军的职责,尽量以对方为主。

    可一山更有一山高,当更擅长奇谋的人出现时,张颌也只能徒呼奈何,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也只能一起苦苦等待了。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月。

    鄢县距离邺城不算远,但因为要绕路,还有被截杀的风险,所以张颌也没指望着很快就受到回应。

    然而,也不知是老天保佑还是怎地。在困守两个多月,突围的死士离开十三天后,鄢县居然迎来了邺城来的信使,带来了袁绍的亲笔信!

三零五章 战守两难

    “信使何在?”张颌匆匆赶到,不及看信,先问信使。

    信是死的,人是活的,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个信使比袁绍亲笔信的价值更高。一个从邺城长途跋涉而来的信使,从他口中,得到再多有价值的情报也不稀奇。

    “人已经死了……”守城军士指指城下,一具尸体仰面朝天的倒在那里,伤痕累累,身前身后都插了几支羽箭,其中一箭穿透了左胸心口,应该就是致命一击。

    守城军士的讲述证明了张颌的猜测。

    “开始只看到了一股烟尘,过了一会儿才看清,好像是有人在互相追逐,然后,此人就出现了。开始是骑着马的,后来马大概是累死了,也有可能是中了箭,总之突然就倒了,他就拼命往这边跑,城门打不开,属下只好坠绳子下去,可还没来得及,青州游骑就追上来了,他临死前,把信放在了篮子里……”

    叙述时,当值的军官一脸战战兢兢的,察言观色,他发现张将军对这个信使很看重,生怕被迁怒了。要知道,最近城内的气氛很糟糕,焦虑、不安是常态,连辛参军那样举止雍容的人,都显得很暴躁,不小心可不行。

    “此事须怪不得你。”好在张颌并没发火,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军士的口才普通,叙事没什么重点,但当时的情景却也不难想象,即便换成张颌自己在现场,也没法做得更好。

    突围的死士离城后,南面的城门就没再次堵上,可就算没堵上,开关城门也是需要时间的。王羽攻城攻的一点都不坚决,连外面的护城河都没处理,那信使看起来是自己游过来的,估计吊桥也没来得及放,或者说不敢放。

    毕竟眼下情况不明,谁知道来的是真信使,还是诈门的青州死士啊?万一真被诈开了城门,被青州铁骑一拥而入,那就真是大势去矣了。

    王羽不舍得伤亡军队强攻,只是不想被张颌借着地利消耗,并不是他不敢打仗!若是解决了城门,想必他一下就会变得果决起来,张颌也没自信能挡得住对方。

    所以,守城将士的做法无可厚非,只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难题,张颌无法确认信使的真假,唯一能据以辨明真相的东西,就只有那封信了。

    可是……还是那句话,信,终究是死的,不会说话,带来的情报不全,也未必可靠啊!

    想了想,张颌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指着城下吩咐道:“多叫些人来看看,看有没有人见过此人。”

    送信这种事九死一生,有身份的人肯定不会来。没什么身份的人自然不知名,尽管张颌军中人不少,但能认出对方身份的希望,也是相当之渺茫,权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喏!”

    看着亲卫领命而去,张颌拿着信下了城墙,他要去找人来读信。这种信被截获的几率很高,为了防止泄露军情,肯定要加密,在袁军当中,这种事一般都是由参军来负责。

    “儁乂,信在何处?信使何在?”刚下城,迎面正见辛毗匆匆赶到,满脸喜色。

    “信在此,信使已经……”张颌摇摇头,将手中的羊皮递过。

    “只有信?”辛毗脸顿时一沉,喜色转黯,张颌想到的,他也想到了,没有信使的佐证,这事儿的真伪就很难说了。

    沉默中,他接过密信,展开细看:“仲德明日午时过府赴宴,宾朋甚众……”他脸色稍雯,向张颌解释道:“是我军的密语没错,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也谈不上,”辛毗摇摇头,神色凝重,“不过这暗号是从前用的……”他指着羊皮纸解释了一番。

    仲德是高干的字,在这里取得只有一个‘仲’字,明日午时要反着念,就是月的意思,这两句话表明了时间,即仲秋。过府赴宴,宾朋甚众的意思就是四方诸侯大举赴援。

    “一般来说,这些密语都是开战前商定的,这套密语是当日主公入主冀州时用的,有些不合时宜。但反过来说,此战战前,主公并未颁下新的暗语,用这套倒也无可厚非。”

    袁绍不是搞谍报出身的,不会没事就玩神秘,只有进行重大的军事政治行动前,才会搞一套暗语出来。入主冀州的是一套,界桥开战前又是一套,每套都不一样,同时,每套也都有针对性。

    “平原开战前,毗也领受了一套暗语,但这套暗语相对简略,表达不了太复杂的意思,事发突然,主公采用从前的暗语也是无奈之举,可问题是……”

    合理的同时,又带来诸多疑虑,最近一段时间,张颌、辛毗面临的抉择,基本都是按这个套路来的。遇到事情就质疑,辛毗已经快要形成这种条件反射了。

    张颌的眉头也皱紧了,付出了这么多牺牲,好容易盼来了消息,如果因为疑神疑鬼错过了,岂不太可惜了?自己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为此而牺牲的兄弟们?

    上次的死士中,有几个受了轻伤,在野外躲了一阵子,趁夜逃回来的幸存者,带回来了那支敢死队的部分情报。

    突围之路,一共不过五十里的路程,却是一条荆棘之路。每走一里,都要丢下至少三名兄弟,到这几个伤兵掉队的时候,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二,减员却已经达到了一半,可谓步步溅血!

    最终突围而出,到达邺城的人会有多少,三成,两成,一成,甚至更少?张颌想不出,也不敢想,他只知道,这些热血汉子付出的牺牲,绝不应该被浪费!

    可是,想分辨出手中密信的真假,同样难比登天,他只觉脑子里仿佛多出了两个力士,分别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撕扯着他,让他左右为难,纠结的都快要疯了。

    “将军,将军,有人认出那个信使了!”相对无言间,城头突然跑下一人,一边快跑,一边高喊。

    “他是何人?”张颌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他是清渊城的廷掾崔平,是博陵名门崔氏的旁系子弟!”

    “清渊?崔氏?”这又是个让人纠结的答案。

    在河北的纷争中,博陵崔氏是站在袁绍一方的,可问题是,博陵县地处中山国,目前正处于公孙瓒的控制之下。阖家性命都控于人手,此人的可信度自然值得商榷。

    而清渊的位置也很尴尬,那里处于阳平郡的最北端,与清河、安平接壤,算是前沿。王羽大举西进,很难说清渊到底落在哪一方的手上。

    这崔平,既有可能是逃到后方后,被袁绍抓了壮丁,安排了这个倒霉差事;也有可能是被王羽俘虏了,然后以家族为质,派来送信,最后还被王羽来了个杀人灭口。

    真相到底如何,张颌也无从判断,不是他智商不够,而是他的情报不足!

    踌躇半日,最终还是不得要领,张颌只能再次召集众将合议,这一次,他把鄢县的县令等官员也一并召集起来,想着多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如果王羽在这里,他肯定会语重心长的告诉张颌,做这种决断,参与决策的人绝对是越少越好,而不是反之。实际上,如果张颌没这么多智计,不是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判断王羽的图谋,而是纯粹依靠直觉,王羽这些手段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

    只可惜,张颌没机会得到王羽的指点,虽然一定程度上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却也没法修正。付出的牺牲越多,他就越不敢赌,而是倾向于找到一个稳妥的应对方案。

    结果,只能是失望。

    军议上,众人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武将们都倾向于战!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干脆冲出去决一死战。反正张颌判断正确的话,河北即将有大战,就算没办法和后方联系上,能拼掉青州军一部分实力也算是为大局出力了。若是运气好,刚好打到了王羽的软肋,就是捡便宜了。

    文官们则倾向于守!

    他们认为就算联系不上后方,只要有鄢县这颗钉子钉在这里,多少也能牵制青州军一部分实力,让他们时刻不敢掉以轻心。等和邺城联系上了,更是可以配合主力出动,打青州军一个里应外合。

    两边说的都有道理,张颌也都反复思量过了,可结果就是他更迷茫了。

    他不敢赌,也不舍得赌,这是心思活泛者的通病。若是有足够的情报,他可以做出明智的判断,但现在他犹如在一团黑暗之中,又**得到方向?不是什么选择,都可以用抓阄来做出的。

    想了又想,最后,他决定继续镇之以静。

    “不管这个崔平是不是主公派出来的,但只要我军不动,就不会上当。这么大的事,主公不可能只派一路信使来,就算是,不见我军的回复,应该也会继续派人过来,只要等到主公的信使到来,就能让王羽自食恶果!”

    “将军英明。”回应并不热烈。

    武将们已经被折腾得晕头转向了,宁愿拼死一战,也不愿意继续击破脑袋猜谜;而文官们本来就不愿意拼命,在他们看来,张颌根本没必要这么折腾。

    想立功?败军如潮,独守孤城的功劳还不够大吗?再大,就遭忌了!没见沮公与在界桥大战后,就交卸了兵权吗?对做臣子的人来说,功高震主,绝对是大忌中的大忌!

    作为攻略平原的前沿据点之一,鄢县城内粮草充足,就现在的军队规模,只要安守不动,撑个一两年都没问题。

    到时候河北大战尘埃落定,无论胜者是谁,也不可能不对城中的勇士表示敬重,到时候大家从容选择,彰显气度,岂不为美?何必如此劳心费神呢?

    “城头多布弓弩手,再有人来,可以不急着开城门,但务必要掩护疑似信使者安全抵达城下。不管是真是假,总要让某当面问过才是。”

    得不到回应,张颌也没办法,男儿行事,总要无愧于心,而不是只想着自家的利益。敌人再强,也不能尚未接战,自己就已经把头低下了,就算是困兽,总也要搏上一搏!

    “喏!”

    ps.道个歉。

    经热心书友的提醒,小鱼察觉到了个地理错误。张颌守的鄢县,应该是鄃县,小鱼手上的地图分辨率不够,看不清那个字,误以为是鄢县,查了资料,发现鄢县也在河北,所以就误写上去了。

    现在加以更正,但前面章节是不会修改了,那样做的工作量太大了,在这里解释一下并致歉。

三零六章 水落石出

    张颌的志气可嘉,但志气再高,对改善局面也没多少帮助。

    第一个信使仿佛是个信号,三天之后,第二个信使接踵而来。

    “又死了?”张颌已经没有发怒的心情了,护城河附近,密密麻麻的插着一片箭杆,很显然,将士们已经很拼命了。他们甚至冒着风险放下了吊桥,可最后的结果,还是只得到了一封信。

    “他们的甲太古怪了……”士卒们也很郁闷,任谁看到一群打不死的敌人在面前耀武扬威,心情也一样好不了。

    “算了。”张颌摆摆手,叹了口气。

    麹义惨败,就是因为这甲,自己损失那么大,同样是因为这玩意。听说这甲是纸做的,按说纸做的甲应该怕火才对,但仓促之间,让士卒们上哪儿找火箭去?就算提前预备好了,这才八月,总不能在城头一直生着火盆吧。

    再说了,火箭可是很贵的,哪能拿来当普通的箭来用啊?

    “将军,这是信。”士卒递上密信,张颌郑重接过。

    羊皮上斑斑驳驳的尽是血迹,足可看出信使曾经是多么的拼命。但令人叹息的是,张颌甚至判断不出,拼命的勇士究竟是为了完成使命,还是仅仅是为了保命,又或其他什么。

    展信一看,张颌当即虎躯一震。

    “明日,仲德午时过府赴宴,宾朋甚众……”

    这分明跟上一封信一样啊!难道是一真一假,被青州军蒙中了;还是说,两个都是真的,是主公不放心,所以……再或者都是假的?那王羽的目的何在?

    又是激动,又是担忧,张颌找到了辛毗来接暗号,对方一见之下,当即苦笑连连:“这次不一样了,明日在前,仲德代表的意思就是数字‘二’,这封信其他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有日期变了,反攻发动的时间是明年二月……”

    张颌听得目瞪口呆,既是为了幕府这些幕僚的刁钻心思,同样也是因为此信带来的困扰。

    一个二月,一个八月,这就差了半年,偏偏这两个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军师沮授不止一次提醒过袁绍,想压倒王羽、公孙瓒联手,应缓不应急,他的观点得到了大部分冀州派系的人支持;郭图等人却提出了相反的说法,他们认为公孙瓒或不足虑,但王羽却是潜龙在渊,断不能给他从容发展的机会。

    于是,对青州的战略,就这么演变成了派系之争。吵到后来,名士们已经忘记了初衷,一心只想着压倒对方,为了反对而反对了。

    那场争端,最终是外来派系,也就是颍川党获得了最终胜利。郭图、逢纪、许攸、辛评兄弟,这群人都受到了重用,沮授则被夺了兵权,明升暗降的回到袁绍身边效力。

    但眼下却是时过境迁,有了龙凑这场惨败,说不定袁绍又会想起沮授的好处,为了获得冀州派的支持,他也不得不改弦易张。这样一来,反攻虽然还是要打,但八成要等到十拿九稳之后,这就是沮授的风格。

    “这两封信中,至少有一封是假的!”辛毗斩钉截铁的说道:“很可能两份都是假的!”

    张颌颔首不语。

    这两个日期,含义截然相反,袁绍虽然耳根子软,但也不会朝令夕改到这个地步,前后相差不过三日,就在两个派系之中选了个来回。

    所以,信,至少有一封是假的,但到底哪一封才是假的,他却无从辨识。

    字迹,都是袁绍亲笔,丝毫不差!信使的身份也差不多,上次那个是博陵崔氏的子弟,在清渊当廷掾;这次来的是赵郡李氏的人,在审配手下做事。

    赵郡眼下应该还在袁绍手中,但也只是理论上,赵郡北边就是常山,谁知道驻守的幽州军会不会趁势南下啊?而审配参加了龙凑之战,他的手下被王羽俘虏了,很稀奇吗?

    情报不少,但没有一个能帮助张颌看明真相,无一不是似是而非。

    辛毗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青州军中,必有深刻了解我军内部情况之人,说不定是内应!”

    张颌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不了解这些的话,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的暗语?

    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王羽既然有这样的手段,为何这么轻易就暴露出来?他目的何在?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高层中的内应,用好了,作用不止就这么一点吧?

    若是引自己出城,为何两封信的意思截然相反?不是应该语气一封比一封严厉,形成连贯性,逼自己出战吗?

    反之亦然,王羽也不像是要把自己稳在城中。

    那他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把自己给搅晕?

    张颌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只觉这一生中,从未遇到这么古怪,这么令他为难的事。情报越来越多,可他却越来越糊涂,别说王羽的计谋,就连王羽到底要干什么,他都全然摸不到头绪。

    而且,他的苦难还没有终止,就在第二天,第三个信使也到了。

    让张颌兴奋不已的是,这个信使是活的!

    “将军,弟兄们在城外尸堆里埋伏了一夜,果然等到了!可惜您没见到,兄弟们举着盾牌,架着弓弩跳出来的时候,青州骑兵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报信的军士兴高采烈的夸耀着功绩,哪像是只救下了个信使,倒像是打败了青州军,活捉了王羽一样。

    “好,很好,兄弟们的功劳,某记下了,日后定会在主公面前为各位请功!”不过,只要看到一向沉稳的张颌也喜形于色,这些军士的表现就不足为奇了。

    “谢将军!”

    信使被带到张颌面前的时候,辛毗也赶到了,张颌毫不耽搁,当即开始盘问。

    “你是何人?从何处来?信到底是谁写的?”张颌从中平元年从军至今,枪下的冤魂何止百数,一身杀气,有若实质一般。执掌大军,又在这层杀气之上,笼罩了一层威严,声色俱厉的喝问出声,连辛毗都觉得心头一跳,背脊一凉,那个信使的感受更是可想而知。

    “在下……我……”转眼间,那人额上就见了汗。

    “哼!”张颌怒哼一声,那人身子猛的一颤,突然跪倒,放声大哭:“将军,小的是被逼的,求求您,不要杀我,饶我一命吧!”

    原来是这个脓包!张颌与辛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王鹏举弄巧成拙,气数已尽!

    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张颌冷声喝道:“起来好好说话,你若不隐瞒,某便留你一条狗命!”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将军的大恩大德……请将军垂询。”被张颌的气势所慑,那信使的感激涕零只说了一半,这人也是个聪明人,念头一转,就知道张颌的意思了,不等张颌再问,就老老实实的回答起张颌最初的问题来。

    “小的崔耿,在灵县任少府……”

    “你是清河崔家的人?”

    崔耿眼睛一亮:“将军明鉴,某正是崔家旁系,将军可是与我家哪位长辈……”

    “继续往下说!”张颌不动声色,又是一声冷喝。

    “是,是!”崔耿一缩脖子,立时又换回了先前的自称,讲述起自己的经历来:“七月间,境内流民大起,疯狂的抢收田间庄稼,不得已,鲁令君命郡兵出城驱赶,却不料中了王羽那贼的奸计,被青州军……”

    这些情报都相当旧了,张颌也猜了个**不离十,但他仍然听得很认真,旧情报也是情报,说不定隐藏着什么线索呢。

    这个活信使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情报了,通过此人,很可能得以判断出王羽的最终目的!

    “就在两天前,青州的一个幕僚提审了小的……”

    “是怎样一个人?”辛毗插嘴打断道。

    崔耿不假思索道:“是个胖子,笑眯眯的很和气,但做事却……”

    “毒士贾文和!”只听了一半,辛毗就做出了论断。

    崔耿看看辛毗,又瞅瞅张颌,见后者点头示意,于是继续说道:“他说……让小的假扮信使,送封书信进城,就会善待我的家人,哪怕小的死了也一样,若是有反复,就一个不留的全杀光。事先说的好好的,谁想半路上,追兵却突然放起箭来,要不是,要不是……”

    也不知是想起家人可能遭受屠戮,还是怕张颌算账,他越说越慢,最后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咳了几声,继而又是大哭起来。

    张颌不去理他,转向辛毗问道:“佐治,你怎么看?”

    “应该都是真话。”辛毗缓缓点头,战局的演变和假信的事,都在他和张颌预计之中,合情合理,不应有假。王羽之所以把信使都杀死在城下,恐怕也是怕出现这类孬种,或者心怀忠义之人,不顾家人的安危,也要吐露实情。

    实际上,王羽的威胁并不十分可怕,只要能把信使安然接进城,王羽就无可奈何了,他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对各世家展开杀戮吧?

    那样的话,他就别想入主冀州了!

    但对这些世家子弟来说,这个威胁还是很可怕的,哪怕是事后清算,也不能不担心。只是自家运气够好,直接抓了个孬种进来。

    “贾文和智谋再高也不可能事先料到,此人会被我军活着借进城,那也就是说……”

    “不错!”张颌重重点头,目光落在了那份假信上。

    信虽然是假的,但一样可以从中获得情报,因为假情报的反向,往往就是真相!

    耍了这么久的阴谋,敌人终于还是百密一疏,水落石出的一刻就在眼前!

    在张颌的示意下,辛毗拿起了信,展开一看,当即惊呼出声,声音中既惊且喜。

    “如何?”张颌身体前倾,两手握拳,极为紧张。

    “将军请看!”辛毗满面笑容,将信摊开,悠然解释道:“王羽技穷也,如毗猜的不错,他的目的就是……”

三零七章 情报战精要

    辛毗自以为得计,张颌被折腾得不轻,但他们不知道,其实青州众将一直也是雾里看花,不知道自家主公和军师在搞什么名堂。

    所幸的是,相对于只能自行摸索的张颌,青州众将有不懂就问的便利。

    开始王羽和贾诩都故作神秘,面对众将的问询,都只推说时机不到,但今天,当第三名信使被活捉进城的时候,王羽终于松了口,而且这一开口,就一发不可收拾。

    “说是奇谋,其实这也是一场战斗,情报战!”

    “其精要就是对信息的控制!”

    “清河、平原人口稠密,我军兵少,很难达成彻底的屏蔽,短时间或许可以,却不可能长时间维持。如果强行封锁,那么就只能设法确保封锁线的严密。”

    “只要敌人取得任何一项突破性进展,哪怕成果极其细微,在智慧和耐心的共同作用下,也有可能被敌将抽丝剥茧的找出事情的真相,所以,本将反其道而行之,用大量亦真亦假的信息,彻底搅乱敌将的思路。”

    “调遣大量游骑,建立看得见的封锁线,让敌人无法得到我军不想让他们得到的情报;传递大量假情报给敌人,同样可以建立起一条看不见的封锁线,在找到辨明真伪的规律前,敌将同样无法得到确实的情报。”

    “实际上,这一计谋能奏效的关键,就是建立在敌将会苦苦寻找这条规律的基础之上,只要他去找,那他的失败就是注定了的。近日以来,文和先生策划的一系列行动,都是为此而设。”

    王羽话音落地,帐下却没什么反应,这番高论引发了众将的思考,就连太史慈这种直率性情的人,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从春秋至今,中原大地上进行过的各种战场不计其数,名将们应用的战法、策略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让人难以计数,假情报这种策略并不新鲜,但象王羽这样应用,就闻所未闻了。

    通常来说,假情报的作用是迷惑敌人,让敌人按照己方所期望的方式行事,务必求真。王羽的这场行动,在初期似乎就是循着这个模式进行的。

    但进行到现在,事情却完全变了味。

    今天首先提出疑问的,是白马义从的副将秦风。秦风是个比较纯粹的武将,执行命令的态度非常坚决,很少在战略上发表意见,今天之所以忍不住,是因为王羽的命令太奇怪了。

    在送信使之前,王羽提醒秦风,要小心埋伏,后者很郑重的应下,表示自己誓死完成任务,将假信使射杀在城下,并让假信落入守军的手中。结果,王羽摇摇头,告诉他,重点是保全自家将士的安全,信使什么的,大可以随他去。

    当时秦风感动不已,觉得这种体恤士卒的主公,真是千载难逢,可是回来后,他却越琢磨越不对劲,主公体恤士卒之情不假,但他不在乎那信使是死是活也是真的。

    他是个实诚人,肚子里藏不住事儿,于是,在军议上,他便提出了这个问题,引出了王羽的这番关于情报战的论述。

    不在乎被人识破的假情报,能产生令人期待的作用吗?众将之中,颇有几个类似徐晃这样,时刻不忘学习新知识,追寻兵法最高奥秘之人。对他们来说,这所谓的情报战,就如及时而至的春雨一般,勾起了他们旺盛的求知欲。

    太史慈也不敢大意,很难说将来他会不会遇见和张颌一样的情况。困守孤城的同时,尚保有一战之力,万一围城的敌人有样学样,也用了类似的招数,他可不能莽莽撞撞的一头撞进去,总要有个破局之法才好。

    “这么说来,我军早先进行的封锁,也是为了给敌将造成错觉,让他以为,我军的目的是不让他得到情报,所以他就会想方设法的获取情报喽?”

    好逞勇,并不代表无谋,只是个人的风格而已,太史慈可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用心思考片刻,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某些很关键,却没人注意的细节。

    “不错。”王羽赞许的点点头,目视贾诩,示意后者继续。

    这计划是他提出来的,但细节的处理,却都是贾诩一手操办的。情报战,也是心理战,这是贾诩最拿手的东西,王羽提个理念就已经足够了。

    实际上,若是真让王羽细致操作所有步骤,八成会出纰漏,他可不是那种特别擅长把握人心之人,他吃定张颌,靠的主要还是先知先觉的本事。

    张颌不是普通人,他是三国时代的名将,有关于他的资讯,王羽了解得很清楚。这位河北名将在三国中前期没什么名气,这和他的经历有关。

    袁绍是个失败者,所以,他在袁绍帐下效力时的战功,史官肯定不会浪费笔墨去大肆宣扬。官渡之战中,张颌降了曹操,虽然魏武雄才大略,但对降将的使用他一样很慎重,张颌虽然随他南征北战,却从未有独领一军的机会。

    张颌真正活跃起来,是在三国时代的中后期,从魏蜀的汉中争夺战之战开始。那时河北彻底平定,士庶皆忘记了袁氏的风光,张颌这个降将用起来没什么潜在风险了,所以他才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

    汉中之战,刘备借着地利和巅峰时期的人员配备,大占上风。开战之初,黄忠就斩了夏侯渊,张飞在巴西防御战中击败了张颌,可刘备闻讯后,却不怎么高兴,他嘟囔说:“要杀就杀张颌,杀夏侯渊有什么用?”

    夏侯渊是魏国汉中方面的主帅,张颌只是个先锋部将,而且又新败于张飞,两者的重要性根本没法比,刘备为什么说这话呢?

    王羽猜想,八成是刘备跟随公孙瓒的时候,在河北战场上吃过张颌的亏。

    但在汉中的战事中,刘备的话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张颌率偏师,挡住了刘备亲率的主力部队;夏侯渊被黄忠的偏师所杀。夏侯渊死后,张颌代其职位,沉着的指挥败兵,顶住了刘备的大举进攻,将战线维持在了汉水一线。

    不过,张颌最著名的战役,要当属他街亭败马谡,打退诸葛亮首出祁山的那场大仗。

    小说里把那一仗写成是司马懿指挥,但实际上,司马懿当时还在荆州造船,准备伐吴呢。真正轮到他和诸葛亮对战,是在孔明第四次出祁山伐关中开始,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蜀军从劳而无功,变成了每战必胜,搞得魏军只能闭关坚守,待敌人粮尽自退。

    前期和诸葛亮对战,让对方讨不到便宜的人,其实是张颌。

    也正因如此,张颌才遭了司马懿之忌,担心这位忠勇之将坏了自己的篡夺大计,在诸葛亮四出祁山的战役中,司马懿强令张颌追击,被诸葛亮在木门谷设伏,将其射死。

    这样一位名将,王羽可不敢轻视,自然要派出最够分量的人对付他,贾诩当仁不让。

    贾诩呵呵笑道:“张颌是个良将,就算主公不提醒他,他迟早也会意识到手中这支孤军的重要性。所以,即便邺城的消息赶在我军行动之前传达给他,他也会三思而后行。”

    张颌之所以落到今天这般窘境,就是因为他自作主张,没有按照袁绍的嘱咐,待在清河虚张声势,而是主动进兵,以求策应主战场。

    这个人,的确不会盲目服从命令。

    “让他得到充分的情报和思考时间是很危险的,因为即便我军得到了袁绍的确切计划,也没人能保证,张颌到底何时、何地、采取怎样的行动,一个不可预知的敌人,是相当可怕的。”

    “不过,我们可以藉着情报的流动,引导他的思路,既然很难让他按照我军的期望行事,踏入陷阱,那就让他彻底陷入混乱。”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乃是兵圣传下来的的准则,用兵者无不奉之为金科玉律,张颌擅谋,自然不会例外。所以,贾某遵照主公之意,因势导利,引导张颌的思路,让他在获取情报和联系后方上面下功夫,一步步踏进主公的陷阱。”

    贾诩很清楚,自家主公想借着解释的机会,给青州众将上一课,增强他们的思考能力,以便将来独当一面,所以他娓娓道来,解释得颇为详尽。

    “原来如此。”徐晃点头附和道:“张颌用的是通常状况下的思维模式,认为主公设谋,是为了将他引导到某个方向,所以,他会极力辨识情报中的真假,试图找到其中规律。却没想到,主公设计的初衷,就是想让他这么做!”

    “正是如此。”贾诩赞许笑道:“他想到主公会设奇谋,并一直在小心提防,结果,他的警惕心被主公给利用了。现在,他应该已经彻底迷茫了。”

    假情报其实没有规律,每一条都是互相矛盾的,比如被发现的那封信,上面是条让张颌梦寐以求的命令,令他自行判断局势,决定行止。

    换在龙凑之战前得到这条命令,张颌恐怕会感激得不得了,但现在不行,因为他明知这是条假命令。所以,只要他看了信,思路就只会变得更乱。

    贾诩续道:“说不定,他还会找人商议,试图集思广益……”

    “不行,不行!”徐晃摇头不迭:“人越多,观点就越多,假情报中的信息本来就很乱,集思广益之下,只有更乱,更有人会自作聪明,自以为看出了什么,并坚持己见。到时候,就会变成一切皆有可能,最后什么都做不了。”

    如秦风这样心眼实诚的,已经听傻眼了,主公和军师这心眼究竟是咋长得?就这么个小把戏,怎么就把张颌这样的名将耍得团团转呢?

    太史慈也是直咂舌,想了想,他插嘴问道:“这么说来,接下来,假情报还要不断的送进去喽?”

    “当然了,反正俘虏不少,性情也各异,不可能每个都是软蛋,也不可能每个都顾念家人前途,咬紧牙关,说不定啊,还有些人会觉得我军形势大好,准备全力配合呢。”

    贾诩眯着眼,坏笑道:“等到最后,张颌会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信使,哪个是假的,每个信使进城,先得挨一顿板子再说,哈哈。”

    徐晃等人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突然对敌将有些同情起来,主公的新战法,加上军师的坏主意,对方的处境不是一般的可怜呐。

    被假情报搞得焦躁不安,进来的信使又难辨真伪,不用刑逼供怎么办?

    不过,张颌倒也不算委屈,为了对付他,主公特意把蔡中郎和田军师从临淄召来,让蔡中郎这个书法大师伪造笔迹,熟知冀州人物的田军师模仿袁绍的口吻伪造命令。

    这么大阵仗,张颌不认栽,又能如何呢?

    太史慈神经大条,没心思去体谅张颌,他只关心战局的演变:“可是,军师你知道张颌最后会怎么选择吗?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张颌这样的人?”

    “这个么……”贾诩微一沉吟,这场情报战的目的,是搅乱张颌的思维,让对方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成功之后,张颌会失去平常心,做出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决策,但那个决策是什么,就无法控制了。

    再怎么擅长体察人心,贾诩也无法判断,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会怎么思考问题,而他现在做的,就是要把张颌逼疯。

    王羽摆摆手,终止了有关于情报战的话题:“无所谓,他怎么做都好,只要他没法做出及时的判断,这就足够了。说起来,大战在即,能免去这场不必要的对战,我军还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呢,何乐而不为呢?”

    众将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虽然是紧急驰援,但当日青、幽两家的主力联手一击,居然没能彻底打垮张颌,确实很让人意外。打顺风仗不算强,逆境求胜才见真本领,张颌用兵之能,在那一战中展露无遗。

    如果张颌出城决战,青州军应该能打得赢,但伤亡肯定不会少了,对迫在眉睫的中原大战,肯定是不利的,能用计谋解决张颌,再好不过了。

    “报……”就在这时,中军帐外一阵马蹄声急响,听声音,来骑竟是直冲到了中军附近才下马。王羽平时随意,但治军却严,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情况十万火急!

    很快,亲卫的通传声在帐门外响起:“启禀主公,公孙将军遣使来报,情况万分紧急,故而……”

    “传!”王羽肃容断喝。

    “喏。”

    信使马上被带了上来,手中捧着一卷竹简,一见王羽,立刻双手奉上:“幽州急报,我家主公的意思……君侯见信便知。”

    “嗯。”王羽点点头,接过竹简,他现在多少适应了读竖排的繁体字了,就算没有标点,大致意思还是能看懂的。

    一看之下,他的脸色当即就是一沉。

    “主公?”贾诩等幕僚和众将心中都是一惊,这信来的这么急,八成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们也看看吧。”王羽随手将竹简递过,脸上泛起了一丝凌厉的笑意:“袁绍这贼,果然也急了,也好,既然你要来,那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就让某会过天下英雄罢!”

三零八章 大战在即

    在田丰到来之前,王羽和贾诩就商量着推测了一下袁绍的策略,得出了大致的结论,这才展开了针对张颌的那场情报战。

    虽然是推论,但以王羽对袁绍的了解,和贾诩的谋略,结论应该不会出错,再经过熟悉冀州内部情况的田丰的推敲,和事实相去也就不远了。

    在场的都是心腹,王羽也没什么避讳,慨叹道:“确如元皓所料,袁绍没有拘泥于构筑宏大的包围圈,四面合击,而是来了一手釜底抽薪,这招实是扬长避短的妙着,大得四两拨千斤的精髓啊。”

    田丰并不居功,脸上的神情显得相当复杂,他摇摇头,叹道:“沮公与被重新启用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王羽却一下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袁绍身上多少带了些世家做派,他喜欢宏大的场面和声势,能造出十分势,他就绝对不会只搞八分,搞到十二分才合他的心意。

    以他对王羽的积怨之深,肯定恨不得重现当日群雄讨董的盛况,把天下能拉上的诸侯都拉上,四面八方的围攻上来,给王羽也来个十面埋伏,四面楚歌,这才能抒发出胸中那口恶气。

    但沮授的风格却全然不同。此君虽然也会虚张声势,但他的布置在虚中往往有实,虚只是为了迷惑敌人,掩护真正的杀招所在,而不是纯粹吓唬人,自欺欺人的以为能把敌人吓死。

    王羽的判断,是基于袁绍主持局面。

    而田丰认为,经历了惨败之后,袁绍一定会重新想起沮授的好处,委以重任,哪怕沮授说的都是逆耳之言,他也会忍着。

    这就是袁绍的长处,他在识人用人方面很拿手,历史上之所以因此而败,并非因为他眼光有问题,纯粹是权术学多了,官僚化的恶果罢了。

    官僚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做人比做事重要,但能做事的人,往往做人都比较差,一如沮授、田丰,再如麹义、张颌。

    王羽被先知先觉所蒙蔽,但田丰却看得很清楚。

    袁绍窝在渤海、河内的时候,很有礼贤下士,重视人才的风范,所以田丰才愿意追随。然而,等到入主冀州成了定局,袁绍的世家脾气才发作,变得高高在上,不肯听谏言了。

    这个模式,同样可以代入到界桥之战,龙凑之战前后。

    界桥之前,公孙瓒来势汹汹,白马义从名震天下,袁绍自然不敢大意,把手下最有本事的一群人全部调上了阵,成功的摧毁了白马义从,大有反败为胜的架势。

    虽然最后被王羽搅了全胜之局,但战略目的毕竟是达到了,公孙瓒失去了先前的势头,只要稳扎稳打,不难解决对方。

    结果,局势一转好,袁绍就故态萌生了,于是沮授被撤换,这才有了龙凑之战。

    出于对王羽的忌惮,袁绍不敢让心腹如淳于琼这种人领军,勉强提拔了两边不靠的麹义为主帅。但为了制衡,他又把淳于琼等人塞了过去制衡麹义,不肯让麹义指挥张颌的部队。

    龙凑大捷,固然是王羽的奇谋奏了效,但未尝不是袁绍自己搅乱了阵脚的缘故。如果张颌、麹义密切配合,这一战可能还是会败,但未必会败得这么惨。

    总而言之,龙凑之败给了袁绍当头一棒,依照惯例,他肯定会重新反省,放下面子和权术,将能做事的那批人重新任用起来。

    现在,王羽面对的对手,不再是只会卖弄阴谋的袁绍,而是智谋、军略无一不通,作风务实的沮授了,这可是个不容忽视的强敌!

    依照王羽的推断,袁绍能拉拢到的帮手主要是:幽州的刘虞,兖州的曹操、刘岱,河内的张杨,并州的高干,此外还有些无法确定的,暂且不论。

    袁绍可能采取当初讨董的策略,令刘虞南下,曹操、刘岱渡河北上,他自己则与高干、张杨合兵一处,先趁其不备,解决掉不请自来的张燕,然后三路大军合围,共讨王羽。

    刘虞名义上是公孙瓒的老大,又是久负盛名的汉室宗亲,朝廷重臣,公孙瓒未必敢和此人撕破脸动手。从袁绍的角度来考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掉公孙瓒。解决不掉也没什么,反正刘虞来了,王羽、公孙瓒就得分兵抵挡,起到的作用是一样的。

    当然,王羽自己肯定不会采用这样的计划,和讨董一样,这种分进合击的计划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受限于通讯手段和私心,各路兵马根本无法协调,根本不可能达到分进合击的效果,远比不上让各路诸侯各自发挥。

    很显然,沮授接手后,调整了策略,不再寄希望于刘虞大举南下,而是挑动刘虞在幽州生事,借以牵制公孙瓒。

    幽州是公孙瓒的根本,失了幽州,冀州未下,公孙瓒就会被晾在中间了,他不得不回救。少了强悍的幽州铁骑,王羽就只能孤军奋战了,自然容易对付得多。

    所以才有了公孙瓒的这封信。

    公孙瓒也很无奈,但他也没办法,王羽同样不能强留。失去了幽州,公孙瓒就算不是一路诸侯了,而是一支流浪军,和刘备成了同类。

    那种日子有多窘迫,看看现在的吕布就知道了。

    吕布的并州军也是边军出身,战斗力非常强悍。吕布占据了洛阳后,四面开战,大仗小仗打了几十处,几乎每场都占了上风,可他就是不敢防守一搏,与某个诸侯拼命。

    为什么?就是因为远离并州,没有足够的兵源补充。并州边军那种强兵不是随便就能训练出来的,胡乱找些兵源来补充,只会降低战斗力。

    既然死一个少一个,他哪里敢大打出手?只能以击退对方为目的,见好就收,慢慢训练新兵,寻找破局的机会。

    公孙瓒和吕布差不多,有幽州在,他可以从彪悍的边民中寻找新兵源,弥补损失,离了幽州。就算给他占了冀州的几个郡国,也是得不偿失。

    没有强悍的骑兵,公孙瓒的军略还不如田楷和刘备呢。

    所以,公孙瓒不得不回援。

    同样是牵制兵力,沮授的做法,比袁绍就高明了不少。既能起到牵制效果,也比较容易说服刘虞。后者身份显赫,可不是随便就能指派的,就算只是牵制公孙瓒,袁绍也少不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令得刘虞心动。如果要让刘虞大举南下,代价只怕要更大。

    这些都是推测,不过却是建立在翔实情报的基础上做出的推论,所以王羽等人用很认真的态度在探讨推敲。

    “好在伯珪兄有义气,把法式兄和玄德公的步卒留给我调度,不然就更麻烦了。”王羽苦笑道。

    “那有什么用?”太史慈撇撇嘴,晒然道:“那些步卒人数虽然还挺多,但战力就……欺负欺负郡兵还行,面对袁绍的联军主力,当辅兵都不够格。”

    青州的文武,对王羽的精兵政策都很赞同。负责内政的文官肯定支持,兵少,消耗的就少,可以利用更多的资源进行内政建设。

    当然,文官们后来就发现了,除了人力资源确实节省了之外,其他资源并没节省多少。精兵,可不是说说的,青州正规军虽少,但每个士卒身上花费的资源,能顶普通诸侯的三五个,比郡兵高出五倍以上!

    别的不说,单说近期的纸甲。

    青州上下曾经寄予厚望的新纸财源,现在全都穿在骑兵身上了,糜竺主持的工坊全力开工,将将才能满足前线的需要。不但新纸在徐州的销售已经彻底瘫痪,连书院的供应都出现了紧缺。蔡琰难得在家书中发了次娇嗔,为的就是这事儿。

    这只是原材料,再考虑到为此调集的数千工匠,长途运输的上万辅兵……要不是秋收后,前线的军队可以因粮于敌,单是这笔巨大的开销,就够王羽喝一壶的。

    要不怎么说呢,战争这种勾当,在到达战场前,拼的是经济,到达战场后,才轮到名将们粉墨登场,指挥调度,冲锋陷阵。

    太史慈不会考虑这些东西,他只是单纯为了自家军队的战斗力而自豪,并因此而傲视群雄罢了。在他看来,幽州的骑兵就是龙,步卒就是虫,前者损失一个,他都心疼,后者白送他都不要。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羽淡淡一笑,道:“子义,你知道么,世上有智将、有勇将,各有所长,但在这两者之上,还有名将。我认为,名将的首要特征,就是不拘泥于常规,什么兵到了他手上,都能发挥出相应的作用来,所以才有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一说。”

    “哦?”田丰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问道:“原来这句话还有这么个解释,细思之,果然也有道理,主公博闻强记,丰佩服。”

    贾诩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元皓兄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主公杜撰古人之言,又不是由今日始,很明显他又在忽悠了,子义向来没心没肺,被忽悠了也就罢了,元皓兄你咋也当了真呢?

    要知道,汉初那时候,能拉出个兵上阵就是好的,谁有闲工夫把兵种分的这么细,搞得这么专精化啊?

    徐晃却在王羽的话里听出了另一重意思,沉声问道:“主公,破局之计,从何而出?”

    王羽嘴角一挑,露出了个信心十足的微笑:“很简单,想想当日徐公卿是怎么对付曹操、孙坚的,咱们这次就怎么对付袁绍!”

三零九章 掎角之势

    兖州的治所是濮阳,不过,从上任伊始,刘岱的驻地就一直在东武阳和东阿之间轮换。

    对他的选择,士林中褒贬各半。称赞的一般都是从为人低调,不贪奢华之类的角度来评述的。毕竟濮阳城更繁华些,刺史府也更宏伟。

    表示不屑的多半都很干脆,一句话就道尽了刘岱的心思:刘刺史不在濮阳落脚,纯粹是出于恐惧,西边,他怕董卓杀过来,北边,怕袁绍图谋他,所以,他躲到了更安全东阿一带。

    东阿地处东平国和东郡交界处,无论那个方向有警,刘岱都可以及时向兖州腹地转进,最是安全不过。

    刘宗亲本人当然不会承认这种说法,有人问起,他只会说:“要给后进留些机会,比如曹孟德,若不是刘某留了机会给他,提携于他,纵然他有些本领,又岂能有当下的进境?”

    本着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态度,人前人后,刘岱都以曹操的老上司,长辈自居,视其为门生故吏,颐指气使更是不在话下。

    他身边的人当然不会质疑,当事者之一的曹操也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刘岱的话头,就此以门生自居。其谦恭得体的态度,博得了刘岱的欣赏,故而双方的关系保持得很不错。

    年初刘岱图某青州,被王羽迎头吓退后,一度还向曹操求过援。曹操当时正与袁术激战,但仍然抽调了夏侯惇的三千步卒高调东进,安抚了刘岱那颗受惊的心。

    正因为有了这些渊源,所以,在收到邺城传信之后,刘岱第一时间遣人去召曹操,令其速来东阿议事,措辞亲切中不失威严,完全没给对方留下拒绝的余地,俨然一副上对下的命令口吻。

    当然,单纯从两人的官职上来说,一个东郡太守,一个兖州刺史,曹操确实是刘岱的下属没错。但现在已经是秩序崩坏的乱世了,刺史们联合起来,都可以攻打京师,再墨守成规的谈什么上下级,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王彧这个幕僚之首没少为此规劝过刘岱,试图让这位还报着大汉宗亲,朝廷重臣身份的主公看清楚事实。

    曹操现在据有兖、豫二州六郡之地,拥兵五万余,实力已经不在刘岱之下了!再不根据立场改变态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出祸事来。

    然而,良言苦口,王彧的忠告,刘岱终究是听不进去的。

    在乱世中,汉室宗亲有着极大的号召力。往远了说,有中兴汉室的光武帝;往近了说,刘虞只身入幽州,轻而易举的把地头蛇公孙瓒给压住了;刘表也是匹马入荆州,现在还不是大权在握?还有入蜀的刘焉,当初离开京师的时候,他何尝又不是形单影只,现在呢?

    他们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宗亲的身份吗?

    反观刘岱自己,他坐拥兖州这个膏腴之地,麾下雄兵数万,名士众多,当日在酸枣,连袁绍、公孙瓒这的豪雄,也得放低姿态来拉拢他。

    更何况,他还不仅仅是一个人,扬州刺史刘繇是他亲兄弟!和袁家那哥俩不一样,刘家兄弟的关系好得很,只要刘岱传个信去,为了本支的大业,刘繇定然义无反顾。

    试问,拥有这样优渥的条件,刘岱又何必顾忌曹操呢?

    不过一介阉竖之后罢了,自己令其以门生故吏自居,已经是莫大的恩赏了。他还要怎样?莫非想学王鹏举那个竖子,造反谋逆吗?

    没错,在刘岱看来,屡次对自己不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王羽,就是大汉朝最恶劣的叛贼!尽管表面上,刘岱显得很畏惧对方,但他自己认为,那只是暂时回避贼人的锋芒,麻痹对方的策略罢了。

    一旦有机会,刘岱会毫不犹豫的在王羽背后插上一刀,或者推对方一把,让其落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就像现在这样。

    正因如此,刘岱压根就没把曹操看得太重,在他看来,后者就是仗着自己和袁绍的势,欺软怕硬的滑头罢了。没有自己和袁绍替他遮风挡雨,他能成什么事?

    东郡太守?呸!继续当那个不受朝廷认可的奋武将军去吧!

    所以,每次王彧提出谏言,刘岱回应的都是:“孟德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单凭知遇之恩,他亦不会辜负孤,不必多虑。”

    话说到这份儿上,王彧还能说什么,说曹操很可能已经盯上了你的位置,要取而代之?刘岱不翻脸才怪呢!他只能讪讪而退,出门后再仰天叹息了。

    无论有多好的底子,所用非人,终究也是无济于事啊。

    其实也不怪刘岱不经意,曹操的表现确实也很有迷惑性。刘岱的信使出发还不到三天,曹操就出现在了东阿,在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身边只带了寥寥十余名随从。

    这么好的态度,这么低的姿态,王彧还能说些什么?再说,就会被当成挑拨离间的小人了。

    无视于曹操风尘仆仆的形象,刘岱慢条细理的拿起茶盏,放在嘴边啜了一口,这才慢吞吞的说了句废话:“孟德来了?”

    曹操恭敬答道:“蒙岱公相召,操怎敢怠慢?路途上不太平静,耽误了些时辰,望岱公莫怪。”

    “孟德说的哪里话,晚就晚了,还请什么罪啊。”刘岱终于抬起眼来,一指右手边的客人坐席,笑吟吟道:“坐,看茶!”

    “谢岱公。”刘岱字公山,如果以字尊称,就有些拗口了,所以曹操直接以其名称之。泰山又称岱山,岱字本身就是很尊贵的字眼。

    王彧心中又是暗叹一声,刘岱这番恩威并施的做派,若放在太平年月,以他的身份地位,足可让曹操这种身份的人感激涕零了。可现在是乱世,这般做法,只会让曹操感到不屑,打心眼里瞧不起刘岱,并且认为自己受到了蔑视,有损无益呐!

    待宾主寒暄过,下人已经奉上了茶,刘岱终于入了正题:“孟德可知,孤此番请你过来,所为何事啊?”

    孤,是王侯的自称,如果王羽愿意,也可以自称为孤,不过,没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贸然如此自称,只会惹人耻笑罢了。刘岱也是最近才换了自称,原因么,显然与当下的局势有关。

    心念电转,曹操脸色却不动声色,躬身道:“操愚钝,敢请岱公示下。”

    原因他当然知道,袁绍也视他为臣僚,他得到消息比刘岱还要早上几天呢。但知道归知道,应付官僚气十足的大人物,就得这么回答才能让对方感受到被尊重。

    “好,好。”刘岱脸上的温和之意果然更浓了些,连说两个‘好’字,也不知是赞许曹操明进退之道,亦或有什么深意。

    “先有董卓,后有王羽,世道不靖,令我大汉国势摧颓,江河日下啊!”刘岱长叹一声,继而又道:“国贼气焰虽炽,但我大汉养士四百载,忠义之士同样不少,只要众志成城,断不至被国贼得逞,亡了我大汉四百年江山!”

    坦白说,曹操对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挺厌烦的,讲大义?那王羽可是天子亲口敕封的骠骑将军,冠军侯,还有奉旨讨逆的名目,打谁都有理!

    有事就说事,扯这些糊弄小兵的话干嘛?

    不过,这些话他只能在肚子里腹诽,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大汉朝这些宗亲,最看重的就是这些表面文章,不小心伺候的话,很容易惹得对方翻脸,那就功亏一篑了。

    心里腹诽着,曹操慨然应诺道:“岱公说的极是,为了大汉江山永固,操愿效死力。”

    “好!”刘岱一拍桌案,直起了身体,目光炯炯的盯着曹操,扬手断喝道:“来人,拿舆图来!”

    “喏!”门外亲卫应了一声,捧了舆图快步而入,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得到刘岱的许可后,将舆图放在桌案摊开,然后再施一礼,躬身而退。

    曹操见状,对刘岱的用意算是有了谱,很显然,刘岱这番做派不是纯粹在摆谱,而是要为接下来的军事计划做铺垫。

    有了这样的明悟,当刘岱招手,示意他过去同观舆图时,曹操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本初举兵伐逆,是顺应天意民心的好事,孤鼎力支持!眼下,”刘岱指向舆图上的黄河北岸:“王贼与公孙瓒分兵三处,自领数千青州军盘踞在清河平原一带,本初自称设谋,不日就可调开公孙瓒,与孤会猎于清河,共诛国贼!”

    曹操一直视王羽为生平大敌,对河北形势的关注,和研究之深都远在刘岱之上,就算闭上眼睛,他都能模拟出清河的山川地势,各方军力分布。

    听了刘岱这番话,他脸上恭谨,心里却冷笑不已。他知道刘岱要干什么,无非就是当初在酸枣做的那一套,只不过这一次,刘岱表现得主动了很多,毕竟他的领地与青州近邻,王羽对他的威胁非常之大。

    果然,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刘岱很快露出了真实意图:“孤以为,这一仗可以这么打……”

    他指指邯郸方向,“本初与河内、并州兵马会师后,要先消除黑山贼的威胁,蛾贼一向擅长流窜,等战事结束,大军想必也被引得偏了,与其兜转回来到清河会师,还不如取道广宗,从西北方向攻入清河……”

    刘岱为人有些无聊,但他的本事是有的,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对眼下的战局,也有比较深刻的了解。

    袁绍不可能放任张燕威胁背后,在决战之前,与黑山军一战势在必行。他的两路附庸军,张杨可以直接到邺城与他汇合,高干的并州军就麻烦很多。

    从并州过来,要么绕路走滏口陉到魏郡,还有就是走井陉和袁绍两面夹击张燕。

    胜利,毋庸置疑,但想全歼张燕,肯定是不可能的。

    此人是黄巾军中最擅长流窜作战的将领,皇甫嵩当年剿灭了整个冀州的黄巾,他都能跑得掉,故而有了‘飞燕’的外号,说的就是他跑的又快又巧,像是飞翔中的燕子一样。

    此后又在黑山上修炼了这么多年,他的道行肯定比从前还高,袁绍败之不难,想灭之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不过,再怎么擅长流窜,张燕也不是真的燕子,他要退回老巢,也得走太行八径,而不是随便找个地方爬上山去。

    井陉被高干堵住,张燕就只能往北跑,从蒲阴陉,甚至飞狐口逃回太行山,蒲阴陉在赵国境内,飞狐口已经是常山国境内了,袁绍的大军至少得跟到广平与赵国交界的襄国城一带才能放心回头。

    而冀州与黑山的战事一起,王羽肯定会做出反应,如果他千里赴援,去救张燕自然很好,但若盯上刘岱就很不妙了。刘岱恨王羽恨得要命,但他绝没有替袁绍打前锋的想法。

    想了又想,最终他想出了这么个方案。

    让袁绍从襄国直接去广宗,攻破田楷的防线后,从北面攻入清河。这样做的时间最短,但依然存在一段空白期间,刘岱决定,让曹操来填补这段空白。

    “孟德你率军从苍亭津渡河,经阳平,一路到达乐平,与乐平的二吕回合后,进窥聊城。王贼若来,你便坚守城池,与青州军对峙;如果王贼主力不肯南下,你便率军攻下聊城,甚至博平,牵制王羽的军队。”

    “你不须担心王贼遣主力来袭,你北上的同时,孤也会率大军北上,屯兵于茌平,与你互成掎角之势。王贼攻一方,另一方就袭其侧后,里外夹击,他若回军来战,你我便坚守待援,如此,让他疲于奔命,等到本初大军一至,他纵有再大的本领,也回天乏术了。”

    曹操沉吟不语。

    理论上来讲,刘岱的计划很有章法,如果能完美执行,应该有胜算。可问题是,理论这东西不可靠,万一某方存有私心,那个袭敌侧后,或者被王羽攻打的人,就会变成孤军作战了,危险得很。

    刘岱不是公孙瓒,曹操不大信得过他。

    这个安排本身就能看出刘岱的私心,曹操就算不进攻,聊城与乐平的距离也不过几十里,中间都是平原,一马平川;而茌平距离聊城有上百里,更关键的是,中间还隔了好大一条河——黄河!

    有这么个屏障,刘岱的安全就很有保障了。王羽要是太冲动,说不定还能让他捞到半渡而击的机会。

    曹操也不觉诧异,他早就料到了。老派官僚,做事都是这德性,危险别人上,好处他来拿,不去就翻脸,大局么,呵呵,也就是嘴上说说。

    刘岱耐心劝道:“孟德你也不要多心,兖州精锐尽在孤这里,青州还有过万精锐未动,万一王贼狗急跳墙,孤注一掷的攻入兖州,烧杀掳掠,孤总得有个应变的余裕,你说呢?”

    见曹操依然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刘岱在语气中加了点热度,语重心长道:“孟德须知,只消今次功成,诛了国贼,大汉便中兴有望了!人在做,天在看,到时候,你还怕没有公侯之位么?邓、岑那样的煊赫,你也未必不能期盼啊!”

    说罢,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曹操,眼神中尽是期许之意。话说到这份儿上,再不明白就太傻了。

    邓岑何人也?邓禹岑彭,云台二十八将中有名之人!他们立下的功劳是什么?拥立从龙!臣子能立下的最大的功劳就是这个。刘岱在这里,已经自比光武帝刘秀了,曹操若是再不答应,那两家也只能翻脸了。

    “岱公的期许之意,天高地厚,操敢不效命!”像是痛下决心似的,曹操一揖到地,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

    “好!”刘岱大喜,当即传令下去,吩咐摆宴席给曹操接风。

    曹操以军务紧急推辞,却也推辞不过,最后只能留下喝了个半醉,待到黄昏时分,才在护卫的护持下,勉强上了马,离开东阿,踏上归途。

三一零章 出奇方致胜

    “我军的优势?子义你还没明白吗?除了屏蔽情报的游骑之外,我军精锐集中一处,又是内线作战,在调度机动方面同样占据的优势,这不就是胜利的条件吗?”

    抛出徐荣的战例后,王羽并没有做详细的说明,情报战是新概念,解释的清楚一点更好。战略方面,就没必要解释得那么仔细了,以免限制了众将的思维模式。

    这个时代的名将之所以有实力,有魅力,在于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特的风格。这个风格有可能被人当做弱点来利用,但同样也是他们发挥实力的方式。

    所以,自己没必要事事都详细解释,点出关窍,让各人以自己的方式思考就是了。

    王羽用心良苦,但太史慈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家伙,当时虽没追问,可等到战局出现了新的变化时,他忍不住了。于是,有了王羽上述的解释。

    “这个俺懂。”太史慈大咧咧一挥手,直言道:“可主公您的安排就让人看不懂了。”

    “哪里看不懂?”

    前世的历史上,在洛阳之战之中,董卓就是依靠内线作战机动力的优势,用各个击破的策略,解决了三面包抄上来的敌人,为迁都之举赢得了时间。

    这个位面上,虽然因为王羽的存在,没能达成这个目标,但徐荣先后在南线、东线获得胜利。他超强的战术指挥能力固然是主因,但内线作战,机动力的优势,同样不能忽略。

    当日王羽的部队从东线的荥阳,迂回到南线的鲁阳,用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而徐荣从梁县转移到成皋,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还不到。

    所以,围攻和被围攻者都有各自的优劣所在。围攻方占据兵力上的优势,而被围攻方往往占据着主动权。想分出高下,双方终究还是要在战略层面上做一次较量。

    若围攻方的战略强,被围方就会饱受分进合击,首尾难顾的苦头;若反之,围攻方就会发现,看似声势浩大的四面合围,其实处处都是漏洞,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只能看着各路友军被人各个击破,空有兵力上的优势,却发挥不出来。

    太史慈更出名的是他的勇武,但这些兵法上的常识,他当然不会不明白。

    一手牵着黄骠马,太史慈一本正经的分析道:“敌人来自四个方向,幽州牧刘虞没有直接出兵,只是对公孙将军的领地展开了侵蚀,借以分散我军兵力,这路敌军只能让公孙将军自己料理,咱们去不了,也不能去。”

    “子义最近很有进益啊,近朱者赤,古人诚不我欺也。”插话的是贾诩。

    太史慈是武将,王羽也以武将的准则来自我要求,所以行军路上,他们都是牵着马的。贾诩是文官,虽然没有坐车的享受,但多少还是有些特权,他骑在一匹青花大骡子背上,把那匹健壮的骡子压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迅速北上,先解决刘虞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但问题是,贸然进入公孙瓒的地盘,打下来的地盘和战利品要怎么算?

    青州军白跑一趟?那可说不过去,虽然没人明说,但当初田楷援青州,王羽事后可也将平原拿出来做谢礼了,这就是个默契,却不能无视。就算王羽没这个心思,也得防着幽州内部的误解,再牢固的盟友关系,也不是一家人,实在大意不得。

    公孙瓒现在内忧外患,已经很窘迫了,王羽再跑到幽州去分地盘,也实在说不过去,所以,除非公孙瓒自己提出请求,否则青州军肯定不能贸然北上。

    其实,去了也未必有用,因为幽州的局势很麻烦,不是两军对阵,用勇武和刀剑说话那么简单,加上青州军,也未必能加速解决问题,说不定情况反而更为复杂了。

    太史慈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对其中玄妙有着深刻的认识,所以贾诩才有了那句赞语。

    “兖州的两路诸侯,单拿出来一路,兵力都比我军要多,又互为掎角之势,仓促间只怕难以在任何一边取得战果,若是不能速胜,等援军一到,反是我军居于劣势了。”

    太史慈没理会贾诩,和老狐狸打交道,必须得有随时被利用的觉悟,对此,太史慈有着极为深刻的教训和惨痛的经历。虽然仗着王羽的看重,他没吃过什么大亏,但出头的橼子先烂的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

    他现在已经总结出对付老狐狸的办法了,那就是不跟他说话,至少不要在主公面前说话,这样可以最好的避免被对方当枪使。

    “那也不一定吧,当日曹操在谷水之畔惨败,却也不见哪路诸侯去救,酸枣诸公更是以此为由,就此一哄而散了。曹操、刘岱,未必就那么齐心。”

    太史慈不理贾诩,胖子偏偏要缠上来,搞得太史慈头大如斗,连皱眉头。

    “军师只见其一……嗯,这么说吧,今时不同于往日,这一次,刘岱和曹操可不单纯是为了响应袁绍,求名而来,他们是真心想灭我青州!我军若占了上风,他们或许不敢轻动,但现在……唉,总之,这一路要打,可是凶险得很。”

    因为要小心选择用词,以免给老狐狸抓到话柄,所以,太史慈这番话说的磕磕绊绊的,但意思是表达的很清楚了。

    没错,这一次和群雄讨董不尽相同,对王羽的威胁,兖州的两大诸侯都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就算没有袁绍的号召,他们很可能还是会主动出兵。

    有这样的积极性,指望着他们完全出工不出力,那是不现实的,只会因为轻敌,招致惨败。

    曹操过河之后,没有急着进兵,而是从容的汇合了阳平,苍亭的袁军,抵达乐平,与吕旷兄弟合兵一处。情报显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操练士卒,演练阵型,为大战做准备。

    形势紧急,担心曹操出工不出力,虚应故事,再加上刘岱的保举,袁绍不得不给曹操一定的好处。不但释放了质子曹丕,而且还下令给吕旷等冀州诸将,令他们服从曹操的号令。

    曹操带过河的兵马有接近两万,加上沿途汇合的袁军,兵力达到了三万以上!而且这支兵马是完全听从他的号令的,而不是洛阳之战时,各行其是的乌合之众。

    刘岱的兵力和曹操差不多,也是三万左右。指挥者的水准应该有差距,但装备却更胜一筹。遍数大汉朝的州郡,论富庶程度和人口众多,也只有兖州能和冀州相比了。

    刘岱虽然没有全控兖州,但他占据的也都是富庶之地,再加上原来的底子,建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又有何难?

    像是算好了似的,就在曹操进驻乐平的同时,刘岱也移师北上,进驻茌平。

    茌平、乐平,与王羽驻军的博平,三地构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遥遥对峙。青州军距离两路敌军的距离差不多,两路敌军之间的距离则更近一些。可以想象,如果王羽跟其中一路敌军缠斗,另一路敌军从背后袭来时,战局会演变成怎样的灾难。

    王羽眉毛轻轻一挑,笑问道:“子义似乎另有见解?”

    “某认为,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臂!”太史慈五指并拢如刀,恶狠狠的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袁绍以为可以用偏师挡住我军,先从容解决掉威胁其后路的张燕,咱们偏偏就不让他如愿!主公不妨传信张燕,让他浅战后,向平恩方向退却;再传信公孙将军,请他暂缓行程;同时,我军在博平虚张声势,主力偃旗息鼓,向西进发,最后……”

    最近这段时间,大伙在冀州地势上下的功夫都不少,太史慈不需要舆图,就能完整的说明自己的构想。

    “出其不意,汇合三家之力,在平恩一带,与袁绍的主力决战!”

    太史慈越说越快,眼中像是放出光来:“以三家之力,袁绍断无幸理,击败了袁绍,刘、曹自然胆寒,很可能不战而屈之,就算他们还要顽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袁绍这个主心骨,他们也不过是螂臂挡车罢了。”

    王羽点点头,太史慈的建议,深得出奇制胜的要领。袁绍在东线构筑了一条坚固的防线,又有曹、刘、张颌多方牵制,怎么想,都是万无一失了。

    公孙瓒那边虽然情况紧急,但他麾下都是轻骑,机动力极高,长时间作战耽误不起,十天八天还是没问题的。而袁绍得计之后,未必能想到,公孙瓒会回转回来。

    至于张燕,他本来也不可能跟袁绍死拼到底,被攻击后,八成是要使出拿手好戏,展开流动作战的。王羽如果提出计划,他八成还是会配合的。

    就这样,当袁绍兴冲冲追击张燕的时候,突然发现陷入了三方围攻,也只能饮恨收场了。

    换在从前,王羽可能也会这么想,弱势一方要翻盘,本来就是要冒风险的,稳扎稳打的战法,只适合兵力、补给更雄厚的一方。

    “子义的想法很有道理,也有一定的可行性,不过……”王羽淡淡一笑,道:“太危险了。”

三一一章 不谋而合

    “哈?”太史慈脚下拌蒜,雄壮的身子一个趔趄,好悬没一个跟头栽倒。贾诩在骡子宽大的背脊上也晃了一晃,可见王羽这句‘太危险了’有多违和。

    “你们这么惊讶干嘛?”王羽耸耸肩,笑道:“用奇兵,也得考虑风险和胜算啊,风险太大,胜算太低,不成比例的话,那就不是用奇兵了,而是蛮干。”

    “可是……主公,此计有何不妥?”一听这话,太史慈不服气了,这可是他精心研究过战局后,制定出来的计策,被王羽一句太危险就给否了,确实让他无法泰然处之。

    要说危险,主公大仗小仗打了这么多场,又有那次不危险了?是孤身刺杀?还是用大风筝从天而降?

    说实在的,要不是跟在王羽身边耳濡目染久了,他还未必想得到此计呢。

    “嗯。”王羽轻轻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所谓上得山多终遇虎,好用奇兵的人,就像是在绳子上行走,就算什么意外都没有,都很危险,意外因素再多一些,危险就会大的无以复加,最后把自己压倒。子义,你这计策中,就有很多相当危险的意外因素。”

    “是吗?”太史慈挠挠头,显得有些困惑,想了想,却不得其所,于是虚心问道:“请主公指点。”

    “谈不上指点,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少是个借鉴。”王羽点点头,他正要借这个机会,传输点东西给对方。

    前世王羽就很喜欢太史慈,实际接触后,更是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的感觉。但他却不放心太史慈去独当一面,因为对方太冲动,太喜欢冒险了,在这方面,跟他自己都有一拼。

    现如今,受了王羽的影响,太史慈对出奇制胜更是情有独钟,然而,却没有王羽先知先觉的本领,这就很危险了。

    王羽不打算让太史慈一直在身边充当亲卫保镖似的角色,那太浪费了人才,所以,他必须时常提点对方,让这位大将尽快成熟起来。

    好在太史慈性格虽然很强势,却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别人的意见,尤其自己的,他多少还是能听进去的。

    王羽竖起食指:“与困守孤城的张颌相反,子义你对敌人的关注太少,一心只打着自己的算盘。一般而论,你的计策算是很出人意料了,可是,既然袁绍等人以我为敌,他们不会不考虑的周全些,以防我再出奇兵。”

    王羽想的很周全,他好用奇之名,已经震动天下了,敌人不可能完全不当一回事。

    袁军主事的是沮授,此人足智多谋,思维缜密,他会不做防备,任自己突袭么?王羽不相信。而南线这边还有个才智军略尚在沮授之上的曹操,虚张声势也好,暗度陈仓也罢,能瞒得过此人么?被识破的话,此人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王羽的论断令太史慈恍然大悟,同时他也有些意外:“曹操比沮授还强?不至于吧?”

    一年多以来,曹操连战连捷,战绩也颇为辉煌,但他的对手却没什么说服力。

    东郡破眭固,先后借助了巨平李家和袁绍的援助,为了让袁绍出兵,他把儿子都送到邺城去了。后来痛击袁术,也是在袁绍部将周昂的配合下完成的。

    而袁术和曹操开战之前,先败于刘表,再败于西凉张济叔侄,压根就是条落水狗,痛打落水狗,人人得而为之,又有啥可值得骄傲的?

    而沮授可是界桥之战中,统领全局的关键人物,要不是赵云的本领太过逆天,那一仗袁军根本不可能那么狼狈。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无论是友军的援助,还是敌人的颓势,都不是看轻曹操的理由,反而可以看出,此人擅长借势,作风顽强,是个很强大的敌人。”王羽这话也是由衷而发。

    因为自己的存在,洛阳大战后,曹操的处境比历史上恶劣了很多。本来以为这样多少能对他形成压制,可结果,他还是如前世一样崛起了,效率甚至比前世还高。

    王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逆境产生动力,但他深知对手的可怕,要知道,对方可没有先知先觉的本事,家世在群雄之中也不显眼,能脱颖而出,靠的全是真本事,哪里是可以轻敌的对手?

    也就是自己的战绩更加辉煌,才把此人的光辉掩盖住罢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认知,王羽也不会轻视曹操,徐荣离开前,郑重其事的向他叮嘱过:曹操是个不能轻视的对手,这位用兵如神,亦师亦友的老人的忠言,王羽怎能忘却?

    “张燕落败,若是向北、向西撤退,就是要回太行山,若是向东,八成就是要来与我军汇合,沮授要做防备很简单,只要多布哨探,同时留意张燕的动向就可以了。”

    “一旦被沮授识破此计,他只要按兵不动,等上些时日,伯珪兄就不得不撤退。同时,他再传信曹、刘,让他们趁机取事,断了我军后路,到那时,我军该如何是好?”

    “就算沮授识不破,此计也很难瞒过曹操,后者是个能顾全大局之人,他传信给袁绍,效果是一样的……”

    “还有,张燕此番出兵,是趁虚而入,捡便宜来的。某之前传信示警,他只是淡淡的回复了句多谢,依然故我,这一次,群雄联手,大军压境,他到底愿不愿意于我军并肩作战尚且存疑……”

    “另外,我军如果离开清河,对张颌的屏蔽就会减弱,袁绍离的远,书信往来耗时良久,一时半会儿窥不破其中奥妙,但曹操离的近,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现问题。到时他只须设法让张颌恢复镇定,我军身后就又多了一路强敌……”

    王羽一口气把弊端全都分析了出来,听得太史慈目瞪口呆,吃吃道:“这,这……主公,莫非您也想过此策?”很显然,只有深思熟虑过了,才会想得这么透彻,一气呵成。

    “不错。”王羽点头承认。

    这种大阵仗,当然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现在他不是那个初临贵境,一穷二白的豪强之子了,而是坐拥一州之地,名动天下的大汉冠军侯。不能总是采用风险和胜率不成比例的战法来搏命,而是要寻找能确保胜利的策略。

    “那……”太史慈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道:“在曹操和刘岱这边,就能打开突破口么?”

    “有机会。”王羽没把话说死。南线这边到底怎么打,现在是没法说的,只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机会。

    “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继续截断张颌获取情报的途径,如果局势不利,还可以尽快退回青州,再有……”

    太史慈先是点出了几项好处,继而目光一凝:“可是主公,他们的联手之势要怎么破?你说曹操是个肯顾全大局的,那刘岱就不是喽?那样的话,莫非要先打曹操?把刘岱先放在一边?这样的话,也很危险啊?万一刘岱突然开窍了呢?”

    “这样当然不行,刘岱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在他来说,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我军猛攻曹操,把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然后他再及时出现,坐收名与利。所以,他才命曹操进兵乐平,你想想,我军进兵聊城后,面对这两个敌人,我军更倾向于攻打谁?”

    太史慈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是曹操。”

    聊城、乐平、茌平这三个地方,又是一个三角形,这次,短边在聊城和乐平之间了,两地距离茌平的距离差不多远,中间还隔了条黄河。

    青州若是想攻刘岱,就得冒着被刘岱半渡而击,和被曹操前后夹击的危险,毕竟曹操在勤王之战中,已经展现出来了顾全大局的品德,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青州军干掉刘岱的。

    “这就是刘岱这么布置的用意!”王羽呵呵一笑,断言道:“所以,曹操遇袭,他一定会去救援!只是速度不会太快罢了。”

    “原来如此。那,咱们就去打刘岱?可这也不对啊?刘岱躲在河对面,还有城池可依,活脱脱一只乌龟,哪里有破绽可利用?败之不难,想速胜则难比登天。”太史慈觉得头开始晕了。

    这场大战涉及了敌我十余家诸侯,几乎把中原群雄全都囊括进去了,局面本来就很复杂。比局面更复杂的是王羽的思路,看似有很多线索,但仔细去思考,却一条也抓不住,搞得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有一群野牛跑过,一片狼藉。

    王羽笑笑,不忙便解释,而是转向贾诩问道:“文和,你怎么看?”

    “诶!”贾诩长吁了一口气,他凑过来,也是想和王羽商议军情的,见太史慈也在,就想着挑动对方说话,把王羽的真实想法勾出来。

    如果王羽的想法跟他一样,他就省得多啰嗦了;若是不一样,他再设法拾遗补缺就好了。尽管王羽不是袁绍那种主公,但在官场上,不必要的发言能少说,还是少说的好,这是贾诩的为人准则,与主公是谁没关系。

    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贾诩的表情有些愁苦,但思路却很清晰:“曹、刘、袁肯定不完全是一条心,否则曹刘二人只需合兵一处,按部就班的推进过来也就是了,慢是慢了点,但效果却很好,我军兵少,就算打赢了他们,也没办法再抵挡袁绍的主力了。”

    曹操刘岱,加上阳平郡的冀州军,加起来怕不有七八万可战之兵,王羽这边就算把刘备、田楷的二线步卒都算上,兵力也没超过四万,差了快一倍,能打赢也是场惨胜,可袁绍那边还有至少五万大军呢!

    实力相差这么多,这仗之所以还能往下打,就是因为敌人不是一路兵马,而是联军,不可能不计代价的作战。

    “所以,曹、刘之间肯定有可资利用的嫌隙,然则,想准确把握住,进而形成战机,那就难了。”贾诩慢吞吞说道:“主公定下方略后,诩思之久矣,终得一策,却没什么把握……”

    太史慈急得直跺脚:“诶呀,军师,你想急死俺啊?有话就快说呗,说错了也没人会说啥,你这吞吞吐吐的,算是个什么事儿?”

    “我这不也是没把握吗?”贾诩倒也不恼,只是眼睛眯得更细了,神秘兮兮的看向王羽。

    王羽心中一动,悠然一笑,道:“文和先生,不如这样,你我分别把计策写在纸上,然后拿到一起验看如何?”

    贾诩没想到王羽出了这么个主意,顿时就来了兴趣,翻身下骡,抚掌笑道:“有趣,有趣!”

    太史慈却是一脸的不爽,悻悻的嘟囔道:“这有什么好有趣的,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才真有趣。”

    当下有亲卫取了纸笔过来,王羽和贾诩背过身,就在马鞍上开写。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军,不多时,徐晃、田丰也赶过来了。

    王羽率军南下,却始终没公布战略,众人都长于此道,对局势有着各自的分析,私下里自然也是忧心不已。现在谜团终于要解开了,他们岂能不着紧?

    再等片刻,王羽二人终于写完了。其实贾诩是一蹴而就的,只有王羽那边比较慢,没办法,用毛笔写字,对王羽这个连钢笔都用不太好的人来说,实在有点难。

    这个典故当然出自三国孔明和周瑜在赤壁之战前,论战时那一出,王羽灵机一动想起来的。不过话出口后,他就后悔了,说完才想起来自己不会写字。

    此刻,他颇有一种上学考试交白卷的感觉,俊脸上微微有些赭色。

    众将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只顾着好奇了,谁去管主公的字写的如何?

    两张纸摆在一起,放在了马鞍上,众人围拢做了一团,定睛看时,惊讶的发现,那两张纸上的字迹虽大相径庭,但内容,不,应该说写的字却是一模一样……竟是不谋而合了!

    而且是一字不差的那种!

    只见贾诩那张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八个大字:“声东击西,望北逐南!”

三一二章 王羽来了

    茌平,因地处茌山之平陆而得名。

    如今,关中地区还没有经历南北朝、隋唐时代的大开发,黄河也就不像宋朝以后那么灾害频发,黄河两岸的土地都异常肥沃,因此才造就了兖、冀二州的富庶。

    汉代的黄河,在茌平这里兜了个半弧,河水流速相对较缓,地处河湾,依山傍水的茌平,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民间自然也很富庶,繁华处,全不在濮阳、邺城这样的大城之下。

    当然,刘岱选择在此地屯兵,并不是因为贪图享受,而是这里有充分的地利可以利用。

    黄河是第一重屏障;就算守不住,还有坚城可依;茌平不是战略要地,城池算不上多坚固,不过不要紧,县城之南还有茌山可以作为第三道防线。

    王羽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突破这三道防线。再说,王羽来了,曹操也不可能干看着,即便他真像王彧说的那样,有图谋自己的意思,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袖手旁观。

    以自己的身份名声,曹操要真的那么做了,肯定会被朝廷公卿视为卑鄙小人,被天下人唾弃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曹操若是真的不来帮忙,自己也不会死撑着不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凭自己的身份名望,卷土重来的时候,曹操的死期就到了。

    有了这样的万全之策,刘岱表现得自然很从容,等他从袁绍那里接到最新的情报之后,更是彻底的放下了心事。

    每日里,临时府邸中都是高朋满座,峨冠如云的盛大景象,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趁着秋光正好,众人把酒临风,纵论天下大事,好不快活。

    依稀间,颇有几分去年在酸枣时会盟时的盛况。

    “哈哈哈哈,难怪,难怪,吾道王羽怎么突然转了性,岱公和孟德两路进逼,他竟然迟迟不应!广平战得如火如荼,张燕就擒,只在朝夕之间,他也只是坐视!原来却是被一路败军给牵制住了,如鲠在喉,不得不苦,真是天理昭昭,天理昭昭啊!”

    听罢邺城来使的密报,刘岱笑得酣畅淋漓,心旷神怡。

    他移兵北上之初,本还有些担心,怕王羽蛮不讲理的冲杀过来。兵凶战危,王羽那蛮子又凶得很,任防线再多,再坚固,也难保没有万一。自己这万金之躯,若是稍有损伤,岂是王羽一命可以弥补的?

    不过,王羽虽然没有进兵的意思,但斥候也带不回清河境内的确切情报。

    王羽把所有轻骑都当斥候来用了,在饥民中,还混了不少探子。清河虽大,却也架不住这种无孔不入的反侦查手段。刘岱的斥候,多半都是一去不回头,少数机灵的都是见机快,没深入,这才保住了性命,但带回来的情报,自然也没多少价值。

    悬而未决,有时候比看到敌人杀到面前还可怕。这段时间,刘岱表面从容,但私下里却是提心吊胆的,稍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日子很是难捱。

    现在,王羽的举动有了合理的解释,他终于可以开怀大笑,举觞畅饮了。

    “正如岱公所说,想那王羽自恃武力、智谋,凶横霸道,结果此番武不能扫平张颌的数千残军,智亦算不到岱公仗义出手,主持公道,到头来落得个进退维谷,被四面合围的境地,真是可叹复可怜呐!”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长相颇为儒雅的年轻人,因为年纪太小,在满座名士中,显得颇为乍眼。不过,只看他能紧接着刘岱说话,就知道,此人的身份颇不寻常。

    “孔才这番见识却是差了。有道是:树德莫如滋,云疾莫如尽,正是除恶务尽的意思。那王羽上欺天下,下欺黎民,凌辱诸侯,与国贼相勾结,可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如此之人,若除了,吾等只有欢喜赞叹的份儿,又何谈可怜可叹之说呢?”

    “文祖公高才!好一个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一语道尽了吾等士子心中之愤,天下苍生之恨呐!”

    说话之人上了些年纪,但嗓门却很洪亮,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掷地有声,当即赢得了一片叫好喝彩声。

    “不过,孔才说的倒也没错,王羽此子虽然作恶多端,但终究是未受圣人教化之故,其本心倒也不差,只是不通礼法,行事太过急躁罢了。若是能及时回返正途,得到岱公的指点纠正,亦不失为栋梁之才,由此而言,确实可怜可叹啊。”

    先前说话那老者恍然大悟,捻须叹道:“原来如此,迷而知反,尚可以免,孔才的见识,却是高了老夫一筹,不愧是邯郸刘氏的麒麟儿啊。”

    “不敢,不敢。”刘劭赶忙起身辞谢:“小子妄言,文祖公不怪,劭已是惶恐,如此谬赞,实令劭愧不敢当呐。”

    刘岱见状,摆摆手道:“文祖公一身正气,孔才见地深远,正合孔子说的老尊少慧之言。岱与诸位聚会于此,为的是商议天下大势的走向,找出由乱返治的办法来,各位还是畅所欲言才好。”

    “岱公说的是。”名士们纷纷附和,又是引经据典的一阵互相吹捧,好半天才回到了正题。

    实际上,名士聚会,多半没什么正题。论国家大事,通常就是找个罪魁祸首来骂,早些年骂外戚,近些年骂的是宦官,去年前年骂董卓,现在骂王羽。

    好像只要骂的足够精彩,文采飞扬,就能把这些被他们认定是罪魁祸首的国贼骂死,进而拯救朝廷一样。

    王羽跟董卓当然不一样,但如果想骂人,理由总是找得到的。名士们都是心生七窍的饱学之士,想寻些错处来骂还不是轻而易举。何况,王羽也确实有诸多可恨之处,跟刘使君的关系又很差,不骂他骂谁?

    “可惜曹孟德胆魄差了点,若是他鼓起勇气,长驱直入,岱公统帅大军为后进,说不定现在凶顽已经就擒了,真是可惜。”

    这话刘岱爱听。

    实际上,聊城离平原没多远,也就二百多里地,王羽在聊城没有驻军,只放了一支斥候队,大军到了后,已经闻风而逃了,曹操若是胆子大点,现在至少也能攻到博平、灵县一带了。

    若是那样,自己率大军过河,六万大军,一前一后,浩浩荡荡的杀过去,王羽岂能抵挡?可惜曹孟德私心太重,窝在乐平不动,前锋不动,自己自然也不好出兵,以免失了身份。

    想到这里,刘岱谓然一叹,对国事之艰难,又有了新的感触。

    “那王羽不敢来,曹孟德又不敢去,这局面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文祖公,也就是名列八厨的王考表现的最为激动,只见他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大声说道:“兵者,凶器也,圣人尚不得已方用之,刀兵一动,生民皆苦,偏偏这些人为了自家的野心,不知收敛,可恨呐,可恨!”

    众人一阵欷歔,正待出言附和时,却听得厅外一阵纷乱,正面面相觑间,却见得一名亲卫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禀报道:“主……主公,青,青州军南下了!”

    “什么?”如有一阵寒风吹过,一阵看不见的战栗席卷了整个厅堂,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王考本来手拂长须,慷慨陈词,吃了这一吓,手上不知不觉的用了力气,将他好生保养的长须拽下了十多根,却恍然不觉。

    刘岱更是目瞪口呆,跌坐于地,心中千念百转,却说不出话来。

    王羽怎么就来了呢?这人是傻了么?看不出自己摆出的这个互为犄角的必杀阵型吗?

    “青州军现在何处?”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刘劭表现得很镇定。

    “前锋已至博平,正向聊城进发!”

    “呼!”众人齐齐的呼出了一口长气,不用担心了,去聊城,目标就是曹操了,茌平这边只要把握好救援的时机就可以了。

    抬手在额角擦了擦,刘岱重新跪坐起身,沉声喝令道:“传孤的命令,让刘何、侯音二将提高警惕,严密监视青州军动向,一旦有所发现,速来回报与孤。”

    “喏!”亲卫应诺一声,又等了片刻,见刘岱没有继续发令的意思,倒退着走到门口,这才快步离去。

    闹了这么一出,众人也无心继续高谈阔论了,毕竟战争就在眼前。别看王羽娶了个才女,有个堪称当世大儒的岳父,可那人就是个蛮子,跟他讲理能讲得通才怪呢。

    名士们交头接耳的低声讨论着,话题离不开那几个:王羽为什么明知山有虎,还偏偏跑到聊城来了?在众人早先的分析中,王羽要找个目标来各个击破,明显应该去找袁绍才对,而不是找刘岱这个助拳的拼命。

    更重要的是,如果王羽真的去打曹操,这边救还是不救?

    不救的话,曹操被击败,刘岱也没法独善其身,只能灰溜溜的逃跑,等着袁绍和王羽之间分出胜负,彻底沦为龙套。

    救,能打赢吗?刘岱有那个胆魄吗?这都是问题啊!

    怕什么来什么,酒宴散去不久,前方再次传来了新的情报,青州军的前锋过聊城而不入,长驱而进,兵锋直指乐平的曹军!

    刘岱肝都在颤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浮出了水面,救还是不救?

三一三章 迎而战之

    乐平。

    中军帐内充斥着紧张的气氛,无论是主帅曹操,还是桀骜不驯的武将们,又或自视甚高的幕僚们,脸上的神情都异常凝重。

    敌人,大伙遇得多了,但能给人带来这种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的,却只有一个!

    “来的好快!出动了多少兵马,先锋何人?”曹操的语气很平静,从提兵北上的一刻开始,对这一天,他就已经有了准备。他只是没想到,王羽先前不动如山,让人难知端的,一发动起来,竟是这般快法!

    灵县与乐平之间,有漯水相连,地势平坦,大军行进起来相当便利,王羽进兵速度快,算不得什么意外。

    不过,最外围的斥候,是在博平一带发现青州军,并立即返程回报的。可等博平的消息传到中军,聊城的消息也到了,除了时间地点之外,两处的消息并无二致。由此可见,青州的行动是何等之快,来势是何等凶猛。

    势在必得,孤注一掷的强攻么?平静的语气下,曹操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

    “前锋是大将太史慈!除了青州众将的旗号外,还有幽州田楷的旗号,兵马近两万!”

    在河北的青州军只有徐晃的催锋营,兵甲虽利,但人数毕竟不多,孤军而来的话,声势就弱了。田楷的平原军经过了扩充之后,兵马已经超过两万,如果整军来袭,敌军的兵马可能会超过三万。

    现在看起来田楷应该是留了一部分兵力防御冀州军,在清渊一带与馆陶的高览对峙。不过,幽州临时扩充的步卒,多些少些都无所谓,他们顶多就是摇旗呐喊的,真正的战力,是青州的精锐。

    “太史慈么?王鹏举何德何能,麾下良将如此之多也!”曹操由衷的感叹道。

    他麾下的良将也不少,同族的兄弟们且不去说,慕名投效的乐进、李典、史涣等人,都是上将之才。但由于他一直都是亲自指挥大军征战,所以麾下众将很少得到独当一面的机会,纵有,也是留守、虚张旗号之类的任务,看不出真实本领,显得没什么特色。

    反观王羽麾下的五大上将,各有其特点。于禁擅长练兵,打起防御战来,就连徐荣那样的手段,都难以攻破;徐晃擅攻,把握战机和攻坚的能力极强,配合以兵甲,让他一手打造出了锋锐无双的催锋营。

    黄忠擅射,在阳人之战时,跟在王羽身边,一箭断旗,威凌三军,一时无两。现在镇守奉高,独当一面,还没有新的战绩传出,但却也没人敢小觑了这支仅有三千人的部队。

    太史慈更不用说,这位勇冠三军的猛将用兵,深合不动则已,动若雷霆的兵法之旨,在都昌城的突袭战中,其果敢勇决,一展无遗。用之独当一面可能有些危险,但以之为前锋,为大军斩将夺旗,却是万夫莫当之人。

    最晚,也是年轻的一个,则是在界桥之战前加入的赵云。

    尽管曹操一直紧密关注着青州的动态,但赵云还是让他觉得高深莫测。年纪比王羽略长一两岁,平时话不多,显得有些老成,但这都不会是王羽委以重任的原因。

    刚一加入,就成了白马义从,也就是未来的青州轻骑部队的主将,这种待遇,可是其他四员大将都未曾享受过的。太史慈初入青州的时候,也当过一阵子主将,可是,他只是领兵作战,而赵云却是全权委任,从招募,到练兵、再到指挥作战,全都由他一言而决!

    与徐晃、于禁的部队一样,未来的青州轻骑,将会被打上极深的个人烙印,将会与赵云这个名字绑在一起!

    曹操相信,这样的重视,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只是赵云为人太低调,在青州待了没多久,又被王羽派遣回了常山募兵,曹操始终没能得到有价值的情报。

    倒是徐州那边传来的一个不起眼的传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作为和戏志才斗得旗鼓相当的对手,徐庶也引起了曹操注意,并着力收集相关的情报。徐庶在家乡也是风云人物,眼下颍川是曹操的势力范围,收集情报自然轻而易举,很快,有关于徐庶的性格、事迹、师承、生活习惯等信息就摆在了曹操的案头。

    徐庶原来是个游侠,没正经读过几天书,但认识他的人都说,其人多智擅谋,在平时的处事中就能看得出。更形象的体现是,他的棋艺极高。

    颍川是群英荟萃的地方,琴棋书画,也是儒士们颇为推崇,并热衷的技艺,此地的棋手,自然高手如云。

    而徐庶在颍川却是所向披靡,除了初学期间输过几盘之外,就再没有他输棋的记录了!

    围棋只是小道,本不足引起曹操的注意,可问题是,徐庶的对手们,无一例外的都说,徐庶的棋力未必登峰造极,但每每会在中盘奇兵突出,一个应对不及,就算是国手,照样会着他道。

    而徐州的消息,是刺史府中传来的,说是陶谦与徐庶对弈,大儒郑玄作陪,连输三盘后,二老都极力推崇徐庶的棋力。徐庶开始只是谦虚,说人上有人,陶谦哪里肯信,于是徐庶坦言道,就在前不久,他就连输了三盘棋,被人死死的给压制住了。

    陶谦大奇,连连追问,徐庶本来不想多说,后来禁不住陶谦的追问,苦笑着道出真相:赢他的人是太史慈!

    陶谦更疑惑了,太史慈的勇悍之名,已经遍传中原,毋庸置疑,但他还是个围棋高手这种事,却是听都没听过。郑玄也是青州人,对青州人物如数家珍,却也摇头不迭,徐庶已经很厉害了,能稳居他之上的棋手,肯定早就名动青州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于是,徐庶详细解释了一番,原来太史慈是有备而来,为了找回场子,他还带了个帮手。

    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太史慈来挑战,不是纯粹为了下棋,而是为了赌斗。他事先言明:三局两胜,徐庶要是赢了,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他给徐庶斟茶道歉;若是他赢了,徐庶以后就得叫他大哥。

    既然是打赌,那就不用考虑规矩了,徐庶也乐得用这种方式解决与同僚的纠纷,加上对自己棋力的自信,于是欣然应允。

    太史慈的棋力倒也不弱,中盘之前,两人一直旗鼓相当。可是,等到徐庶出奇招的时候,异变陡生,那个帮手开始支招了。

    出奇制胜,一定是建立在以局部劣势换取局部优势的基础之上,只要能出乎敌人的预料,就能搅乱敌军阵脚,扩大局部优势,获取最终的胜利。

    不过,在行动初期,己方的阵容肯定也是破绽丛生。普通的对手会被犀利的攻势所吸引,看不到这些弱点;高明一些的对手,也会被施计的一方用其他方式迷惑,从而掩盖破绽所在;但世上总有那么些神人,不会轻易被表象所迷惑。

    徐庶以前也遇见过类似的对手,但总要经历一番你来我往的斗智,才能分出胜负,可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是闻所未闻。

    只要他露出破绽,不管用什么办法遮掩,都会被那帮手第一时间看破,并加以攻击。任他腾挪闪转,却怎么也迷惑不了对方。

    连输两盘后,本来胜负已分,没必要再下了,可是徐庶不服气,非要继续再下,而且换了个方式,从一开始就奇招迭出。

    这一次,他终于试出来了,对方看出棋路破绽,靠的不是棋艺,而是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在此人面前,他最好不要露出任何破绽,一板一眼的进行攻守战,这样才有希望赢,用奇招,只会自取其辱。

    只可惜,他意识到这一点太晚了些,最终还是让太史慈得了逞。

    徐庶对此也是不以为意,太史慈年纪本来就比他大,本领也高,叫声大哥也不吃亏,能趁机改善关系,更是大好事。

    让他在意的是,那位帮手,也就是新来的骑兵大将赵云的独特本领。

    说到这里,徐庶就没继续说了,而是将话题一带,扯到了他与太史慈和赵云结拜的事情上面。陶谦、郑玄也没再追问,稍一唏嘘,便转道恭喜了。

    只是个传闻,曹操也不会过于深究,但其中蕴含的可能性,却让他极是心惊。

    如果他猜的不错,青州五大上将的最后一人,很可能是最可怕的一个。此人现在不在青州军中,可越是这样,就越可怕!

    想到这样一个对手随时会出现在战场上,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软肋,并且加以猛攻,曹操心里一阵冰寒,所以才有了这句感叹。

    他情由心生,但这话听在众将耳中却不是滋味了,这不是当面打脸吗?青州的是良将,自己这些人就是庸将不成?

    “主公,某愿率本部兵马为先锋,迎战太史慈,锉王羽的锐气!”

    “主公,某亦愿往!不能生擒太史慈,甘领军法!”

    “主公……”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休都有勇武之名,除了留守颍川的夏侯淳之外,当下都是昂然出列,愤然请命。其余众将也不甘落后,一时间,群情汹汹,因王羽威名而来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曹操的激将法当即建功。

    “诸位勇气可嘉,吾心盛慰。王羽来势汹汹,确得设法锉敌锋芒……”曹操的视线在众将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了一个铁塔般黑大个身上,大笑道:“他有太史慈,吾有恶来,孰强孰弱,今天正好见个高下!”

    那黑汉大喜,抱拳应诺:“典韦定不负主公所托,必生擒太史慈,献于帐下!”

    “好!”曹操用力一挥手,喝道:“汝率亲卫五百先行,吾当集结大军,迎而战之!看是他青州将勇,还是我兖州兵精!”

    众将轰然应道:“愿随主公死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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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操兵戈,男儿当称雄!
汉末三国,热血男儿永恒的主题!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铸就了传奇无数。
骑射无双的白马义从;锐不可当的先登死士;攻无不克的陷阵营;名震天下的虎豹骑……
名将如雨,强兵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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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元年,关东群雄并起,叩关讨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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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强兵的传奇,于斯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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