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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全文阅读

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二九章 夜袭茌平

    茌平虽然很繁华,但城却不大,这里没有内城、外城之分,也没有护城河,虽然有一道城墙,不过年久失修,长满青苔,墙根底下灌木成片,完全没有雄城的气势。

    然而,这里却是个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

    因为这里的地势,正好处于河湾之间,黄河自西而来,在茌平城西拐了个弯,三面环绕的将茌平城围在了其中。

    以黄河为护城河,天下间,还有哪个城池能比这里更犀利?

    没有黄河的南门也不算是弱点,出南门不过数里就是茌山。山势虽不高,却与城池紧密呼应,只要在山上屯驻一支偏师,就能让攻城者有首尾难顾的感觉。

    有着诸多地利,茌平却算不上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地理位置太偏了,因为和黄河靠的太近,周边丘陵也多,因此还没有纵深,屯不下大队人马。

    不过,这世上既没有无用之人,也没有无用之地,对于刘岱来说,茌平是个地势绝佳的屯兵之地。地势险要,距离前线足够近,却很安全,城里也繁华,风景还好,遍数大河两岸,还有比这里条件更好的地方吗?

    当然没有。

    再向东二百余里,就是青州西部重镇——历城,原来是青州大将徐晃的驻地,现在驻守在历城,向西窥探的,则是另一支主力——由于禁率领的羽林军。

    这支部队是在原洛阳北军的基础上扩编而成,又有天子的圣谕,继承‘羽林’这个光彩夺目的名字,倒也不算僭越。

    以羽林为名的军队,战斗力当然也不会弱,事实上,于禁统帅的部队本就是青州三大主力中,人数最多,老兵比例最高,装备也最为精良,训练程度最高的部队。

    要不是有徐州发生了内乱,又有琅琊的臧霸做牵制,刘岱还真就未必敢独力面对于禁的威胁。

    就算是现在,明知历城驻守的羽林军只有半数,刘岱也从未生出乘虚攻打历城的念头,反倒以此为由,多次拒绝了曹操的求援,只是缩在安全的茌平城内,在周围布下了铁桶阵,自己则每日里都与众多名士置酒高会,纵论天下,不亦快哉。

    这种酒会通常会持续到深夜,因为名士们都很喜欢这种秉烛夜谈的气氛。

    想想看,昏暗的烛光下,叫上一群歌女舞伎,在玲珑有致,青春勃发的躯体上围上轻而薄的轻纱,在一曲靡靡之音中,翩翩起舞。朦胧间,仿佛月宫仙子下凡,在这样的气氛中把酒言欢,宴罢后,寻上一位仙子共赴巫山,一觉睡到日过正午,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享受吗?

    “名士果然是名士啊,真不一般,实在太会享受了。”

    这时代不流行夜生活,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点灯熬油?不过,由于名士们的酒会,茌平人倒是‘被’夜生活了一把。

    为了安全,刘岱不肯出城;为了欣赏美景,尤其是夜幕下的大河的壮丽景观,又不得不排除城墙这个障碍的干扰。于是,他别出心裁的将北城楼改装成了宴会之所。

    每天夜里,高高的城楼上,灯火摇曳,丝竹声不绝于耳,时不时的还会传来阵阵高亢雄浑的歌声——名士到底是文化人,兴致到了,也是要作诗的。或是抒发抱负,亦或为时局作一曲悲歌,再或对王羽这个新鲜出炉,没几天蹦跶了的国贼来一通嬉笑怒骂。

    王羽得到情报后,倒是觉得刘岱很有创意,跟后世那些搞露天烧烤的好有一比。

    茌平百姓和兖州的三万大军不知道啥叫露天烧烤,但对刘使君扰民的手段很无奈,厌恶、羡慕,敢怒不敢言,诸如此类,总之就是晚上睡不安稳。

    说话的人,无疑是持艳羡态度的,他的羡慕也不算好高骛远,因为他是名校尉,本身也是豪强出身。若是立下点功劳,也是有机会接到邀请,去参与一轮的。

    “齐老大,俺就纳闷了,城楼那么高,这时节河风正猛,吹上去不冷么?就算君上们不冷,那些歌姬穿得那么单薄,难道就……”

    “你懂个屁!”齐校尉哼哼了一声:“那城楼现在已经改成暖阁了,防风,又有壁炉,里面比春天还暖和呢,别说还有几缕轻纱,就算都拿下来,也不会冷,你以为跟咱们一样,在山上站岗呢?蠢货,这叫格调,不懂就别乱说,明白不?”

    茌平城小,装不下三万大军,所以,除了刘岱的五千亲卫之外,其余各部都驻扎在城外。一部分沿河布防,其余人马则在南门外立营。

    齐校尉这一营人马,是最外围的部队,他们驻扎在茌山上,作为大军的屏蔽。

    茌山不高,但比之茌平城的城墙,还是要高上那么一点点的,从山顶北望,可以十分真切的看到北城楼的热闹景象。

    在茌平驻守了一个多月,刘岱军一直未见战阵,再加上刘岱等人的带头示范作用,众军士都有些懈怠,警惕心更是不复初至时那么高。

    夜里看热闹、闲聊、扯八卦,是军中正流行的勾当。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厉害,厉害,真是长见识了。”

    另一人一脸憧憬的说道:“听说那王羽新纳的妾室,也是舞姬出身呐。这次打进青州,把那美人抓来,给大伙也跳上几曲,那就美了。要是能一亲芳泽,那真是……”

    “想得倒美!”齐校尉乐了,一巴掌搧在拍马者的后脑勺上,笑骂道:“抓住了,也轮不到你啊,别说一亲芳泽了,想看她跳舞,也得有那身份不是?你道那貂蝉是什么来头?当初在洛阳……”

    “这么邪乎?”旁边又凑过来几个失眠者,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就大呼小叫一番。

    “那当然了!”齐校尉煞有其事的说道:“王鹏举不用说了,袁将军会盟中原群雄围攻的角色,能简单了才怪。另外一个吕布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他在并州时,匈奴、鲜卑都畏之如虎,称之为飞将!这两个人为一个女子大打出手,你想想,那女子得多漂亮?”

    “……啧啧,了不起,了不起。”众人都是啧啧赞叹。

    齐校尉得意洋洋的说道:“这次群雄会盟,集结了怕不有几十万大军,王羽再厉害,手下只有一两万人,死,是死定了,那貂蝉八成也跑不掉。不过,想看她跳舞,咱们可轮不上,除非……”

    “除非?”齐校尉卖了个关子,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立功!立大功!刘使君那也是赏罚分明的讲究人,方晓那厮带人改造城楼,谢远他们出主意建烽火台,不都得到邀请了吗?”

    “多大的功劳算是大功?”

    “擒杀敌将呗。”

    “咝!齐老大,你不会是说王鹏举吧?那厮可凶着呢,虽说好虎架不住群狼,可先上去的,八成要被他拖下去垫背,谁知道哪个运气够好,能碰上最后一击呢?这个太难了。”

    “杀不了王鹏举,还有别人呢。”齐校尉不以为然的说道。

    “别人?”众人都是摇头不迭:“青州那几个,没一个好相与的,这个功劳可不好立。”

    “嘿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齐校尉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说道:“这里面可有学问呢。”

    “齐老大,你给大伙儿说说呗。”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听这话,纷纷求告。

    齐校尉笑容一敛,摇头道:“这事儿啊,涉及到刘使君的策略,不能说,不能说。”

    “别介啊!这才说了一半,吊着胃口,还睡不睡得着觉啊!”

    “可不,刘老大,刘将军,你就行行好吧。”

    “刘将军,您要立功,总得靠弟兄们搭把手,您给咱们说了,当咱们是心腹,咱们也不负你,从今往后,你指东,咱们就不去西边,你指西,咱们就一条道走到底。”

    “好!”齐校尉等的就是这句话,“其他人怎么说?”

    兖州的三万大军原本分散各地,刘岱手上的常规部队,只有一万多人,按照嫡系与否,远近关系,次第布置在城内城外。齐校尉的这一营兵马,是刘岱最不看重的一支拼凑起来的杂兵,没上阵,他是将军,老大,上了阵,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所以,齐校尉一直琢磨着怎么把部队捏成一股劲,到时候无论仗打的怎么样,他也能有点底气,为此他下了不少功夫。功夫不负有心人,借着闲聊的机会,契机总算是出现了。

    众人互相看看,有人看出了齐校尉的意思,有人没看出,却都没有拒绝的意思。打仗么,跟在聪明人身边,总比跟在蠢货身边强。

    “就是这个理儿,请刘将军给大伙指条明路,咱们一起共进退!”

    “好,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了,齐某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齐校尉大喜,道:“大家应该都知道,北面在打仗吧?”

    众人都点头。

    王羽直击曹操,在聊城以西先胜了一阵,进而挥师西进,在乐平城下激战,十天以来,连胜五阵,这叫一个威风八面。

    先前得到消息,兖州的将兵们还在担心,生恐刘使君要履行盟约,渡河助战,去面对那个可怕的王鹏举。

    结果,刘岱按兵不动,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齐校尉又问:“曹操危在旦夕,我军为何迟迟不救?”

    “……”没人说话,尽管很多人都有所猜想,但那个猜想却是不能拿出来乱说的。

    “你们想必都以为是……”不用看众人神情,齐校尉就知道手下将兵的心思,他摇摇头道:“其实,你们都猜错了。刘使君不是怕了王鹏举,也不是被青州的疑兵吓住,他是窥破了王羽的计谋,准备将计就计呢!”

    “将计就计?”

    “青州军很强不假,但曹操也不是软柿子,虽然败了,但他既然退到了乐平城,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击溃!袁将军很快就会挥师东进,到时候,王羽难道要用两万兵马,抵挡袁、操联手的十万大军?他啊,肯定是打着主意,想吓住咱们,然后抽调青州驻守的兵马去助战呢。”

    “所以,刘使君就假装被吓住了?”

    “不然怎么叫将计就计呢?”齐校尉冷笑道:“等历城的兵马过了河,大战一起,咱们就长驱直入,杀进青州!到时候,青州只有泰山黄忠的三千兵马,和驻守北海的四千羽林,却要同时对付咱们的三万大军,和泰山贼的数万兵马,岂有幸理?”

    “原来如此。”

    “如果大家愿意,某就豁出这张脸,请个先锋的职位回来。青州今年屯田,收获甚丰,又卖盐,造纸,富得流油,到时候,咱们杀将进去要什么没有啊?等于禁仓促回援,咱们正好以逸待劳,趁机擒之。那于禁虽然也是青州上将,但长处却只在安营扎寨,武艺很是一般……”

    随着他的引导,一副美好的前景展现在了众人面前,激得他们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就听齐将军的!”

    “杀进青州,吃猪吃羊!”

    “生擒于禁,强抢貂蝉!”

    山顶群魔乱舞,山下也是一阵骚动,想必是有人被惊动了,众人却也不理会,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齐校尉,谀辞如潮。

    “齐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啊,这招围魏救赵,深得兵法之妙,了不起,了不起!”

    “齐将军比那些名士还要强啊!听说,那位河北神童刘劭也向人解释过刘使君的想法,说什么不动如山,动若雷霆,先以守势消耗敌人锐气,等到敌军懈怠了再发动反击,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啊!”

    “要是刘使君委任齐将军为上将,总督全军,又何愁群雄不平,天下不靖?”

    齐校尉满面红光,只是夜色太浓,看不甚仔细,他摆摆手道:“兄弟们过奖了,所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某这也是偶然想到的,当不起这等夸赞,当不起啊。”

    他这话倒也不尽是谦虚,他其实就是从刘劭的话里分析出来的。名士都是什么脾气?欺软怕硬啊!去和王羽打生打死有什么好处?偷袭空虚的青州,才是最符合欺软怕硬,或者说避强趋弱的宗旨啊。

    他一直在外围驻守,和斥候打交道也多,了解的情报自然就详细,从刘岱的侦察方向中,窥破真相又有何难?

    将兵们却没人理会这些,若是今夜之前,齐校尉提议去请战做先锋,他们肯定大为不满,诅咒且不用说,上了战场,说不定还会背后捅个刀子,放个冷箭什么的。现在么,他们战意高昂,恨不得马上就启程东进,去青州发一场大财,立一场大功。

    喧闹了一阵子,山下的友军似乎也适应了,恢复了平静,只有远处城楼上的丝竹声和歌声依稀传来,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寂静了。

    齐校尉突然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众人只顾着高兴了,哪里留意什么声音,被他一问,都是茫然。有那胆小的,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颤声道:“齐……将军,这三更半夜的,你可别吓唬人。”

    “似乎……”齐校尉不理会这些,他侧耳四下倾听着,神情专注,最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山背后,急促喝道:“有人上山!不止一个人,快,来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啊!”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兀然响起,穿破了夜的寂静!

    “敌……敌袭!”齐校尉心念电转,下意识的叫喊起来。

三三零章 冥冥中闻声

    凄厉的叫声撕破了夜的寂静,大河汹涌澎湃的奔流声,也无法阻挡丝毫,但惊动的人却不多。准确的说,被惊醒的人不少,起身冲出来的人却不多。

    这段时间以来,兖州将士已经习惯了夜间有人大声喧哗,并且在嘈杂声中入睡,大多数人睡的都很死。单是这么一声喊,远未达到让他们一个激灵跳起来的程度。

    敌袭?哪儿来的敌人?别是城楼暖阁中的名士们又发了什么雅兴,做出了什么新诗赋吧?

    绝大部分人都很镇定,嘟嘟囔囔骂了几声,然后从容的翻了个身,顺便用被子捂住了头。秋风正冷,睡意正浓,胡嚷乱叫,让人不得安宁的混蛋,就应该千刀万剐,万箭穿心才解恨。

    当然,兖州军中精锐部队的比例还是相当高的,就算是被疲劳轰炸了一个月,也不至于一点警惕都没有。城上城下,还是有一些人循声眺望,确定了示警声传来的方向的。

    是在山上!

    然而,第一声示警之后,茌山上就陷入了沉寂,似乎压根没人出过声似的,这显然不太正常。若是真有敌袭,攻上了山头,就算不举火,喊杀声和惨叫声也应该连绵不绝才对,怎么可能静悄悄的呢?

    要知道,山上驻守了足足一营兵马,两千多人!无声无息的被杀得干干净净?来奇袭的莫非是天兵天将么?

    张望几眼,骂了几声,值守的军将都放弃了继续观察。

    夜色这么黑,什么也看不到,还不如盯着城楼看呢,虽然同样看不真切,但烛火摇曳间,时而在窗棂上闪过的倩影,也是非常引人遐思的。

    齐校尉其实挺无辜的,山顶这么多人,也只有他抢在了所有人之前,喊了一嗓子,把警讯传了出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当然知道,只喊一声是不够的,可问题是,他实在不敢出声了。

    本来山顶四周都有火把照明,可就在他们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除了北面之外的火把全都灭了,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和那三个方向值守的卫兵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项认知让齐校尉不寒而栗。

    本该在那里值守的人,的确有很多都聚到了自己身边,但肯定不是全部,也有不少在背风处偷懒、打瞌睡,或者安于本分,只想着规规矩矩当兵吃粮的人,比如……他突然响起,刚才那声惨叫有些耳熟,没错,就是吴老三的!

    吴老三军职不高,只是个屯长而已,在二十个屯长之中,属于异类。这人非常本分,从不参与和军务无关的事情,做事也是任劳任怨,就象一头老黄牛。

    这种异类,当然只有挨欺负的命,或者说,大伙认为是欺负,但他自己却没这个自觉。

    巡夜放哨这种苦差事,自然少不了他。

    此人既没过来闲谈,也不可能偷懒,就这么消失了,而且还有一声疑似他发出的惨叫……敌袭,一定是敌袭!

    惊呼声才一出口,齐校尉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然而,没等他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漆黑如墨,不知其深的虚空中,猛然又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嘶鸣声!

    声音不高,但速度却极快,前一刻,还在飘渺无垠的虚空深处,下一刻,就到了跟前!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至,仿佛毒蛇吐信,快的让人难以置信!

    “嗤嗤嗤……”

    “噗噗噗!”

    “咚,咚,咚!”

    嘶鸣声带来的是死亡的气息,齐校尉虽然打得仗不多,但对这种声音却一点都不陌生,那是利箭入体的声音!

    趁着己方无备,从后山摸上来,悄然无息的清除了懈怠的哨兵,熄灭了火把,最后,意外的撞上了一个尽忠职守的吴老三……不愧是窥破刘岱心思的机灵人,心念电转之间,齐校尉已经知道自己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了。

    来袭的,无疑是青州军!

    只有这支兵马,才会如此热衷并擅长夜袭,这是其统帅留下来的光荣传统!更有利的证据是,这支军队与自家主公正处于敌对状态,对方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心中在狂喊,但齐校尉却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这支夜袭的部队很可怕,因为组成这支部队的,全部是神箭手!

    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声惊叫,这些潜伏在黑暗中的神箭手不约而同的将目标对准了过来。围在身边那黑压压一片,至少有几十个人,一轮箭雨过后,已经倒下了一半!

    很多人都是听到惊呼后,才愕然转头的,结果被黑暗中扑来的杀机逮了个正着。锋利的箭矢深深的刺入了他们的咽喉,心口,乃至脸上,取的无一不是要害。

    中箭者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下了,侥幸幸存下来的人无不骇然欲绝,呆立当场,他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明片刻前还是其乐融融的样子,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修罗场呢?

    该做些什么?惊呼示警?还是赶快逃跑?反正不是就地抵抗,笑话,连敌人长什么样,在哪里都没看到,还谈什么对敌?

    留给他们的时间极其短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尖锐的嘶鸣声连绵不绝,第二轮箭雨很快覆盖了过来,那些傻站着发呆的人齐齐翻身而倒,鲜血飞溅!

    只有身处人群之中,反应够快的人,靠着外围的人替他们挡了灾,及时的滚到在地,这才逃过了一劫。不过,他们的劫难还远未到结束的一刻。

    “快,快来人,敌……呜!”一名军司马不等身体停稳,就扬声发喊,结果刚喊了几个字,后面的话就被封在了嘴里,化成了一声呜咽,仿佛在为生命的消逝而悲泣。

    阻止他的是一支冷箭!直直的射入了那名军司马的嘴里,让他连惨叫都发布出来。

    这支冷箭与先前的两波箭雨全然不同,不但准确,而且快到了极点,箭矢破空,发出的不是嘶鸣声,而是如同雷鸣般的呼啸!

    箭从口入,呼啸声尤自未绝,箭矢上携带着的巨力,直接将那个倒霉蛋掀了一跟头,继而滑出老远。

    工射者也。冥冥中闻声则中之,因以名也。看着这令人震怖的景象,齐校尉倒抽了一口冷气,从心里往外的发凉,同时,一段话猛然在心头闪过。

    射声,没错,是射声营!北军的射声营早已名不副实了,但这个风格是没错的,在黑暗中寻声开弦,箭无虚发。

    其他人未必有他这样的见识,但同样感到了战栗,没人再试图扬声示警,只是在地上拼命翻滚着,想找到隐蔽物,或者任何安全所在,以逃过这场杀劫。

    胆子大的不是没有,但也没有出声的打算,包括齐校尉在内的几名武将,都顺着山顶的斜坡,直接往山脚滚了下去。

    茌山不高,山坡也不算抖,在黑暗中往下滚,泥土沙石俱下,声音杂乱无章,青州的神箭手们未必能取得到准。

    山顶军营的部队是指望不上了,本来就是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军官阵亡大半之后,失去了指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不一触即溃都算是运气好了。

    在山顶逗留,只有死路一条,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下山报信,然后集结大部队反攻。

    青州的夜袭部队应该不多,大队人马不可能避开周边的耳目,多少会传点消息出来。白天传来的情报,历城来的疑兵还在百里开外,就算飞,他们也不可能飞到茌平啊!

    何况,青州的主力部队正在乐平与曹操激战,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茌平以南。

    来的,只会是小股突袭部队,如同当日在都昌城下突袭黄巾军一样,想要以精破众!想避免不重蹈黄巾军的覆辙,最重要的就是整顿好秩序,不给敌人突袭的机会。

    怀着这样的决心,他和几个同袍滚下了山坡,幸运的是,山顶的神箭手果然放弃了追杀,让他们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不幸的是,山坡上的草木土石,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天旋地转之间,耳边撞击声和闷哼声不绝于耳,再怎么平缓,终究也是座山,在黑暗之中滚下来,危险性同样不小,只是没在山顶死撑那么绝望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校尉终于逃到了山下,强忍着胸腹中翻腾的气血,他愕然听到山顶上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怎么可能?他们不顺势突袭城下的大军,怎么在山顶上打起来了?”

    “有……有人听见动静了吧?”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显然说话者还在眼冒金星当中。

    “这么巧?”齐校尉有些无法置信,以少敌众,最重要的就是制造混乱,并且将乱势扩大。山顶只有两千人,遭受突袭之后,崩溃是一定的,但逃兵逃亡的方向却很难控制。不能驱赶溃兵冲阵,怎么扩大乱势?

    等山下大营严阵以待了,这次突袭不就失败了吗?

    那个王鹏举训练出来的青州,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们展开突袭的前期,可是很有章法的啊?

    “总之,快点进城报信去吧,山上的人坚持不了多久,万一他们杀下来就糟糕了。”

    “说……的也是,走罢。”

    齐校尉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山上已经举了火,突袭部队似乎没有驱赶溃兵冲阵,进而扩大混乱的意思,他们只是迅猛的展开袭杀。

    溃兵显然已经晕头转向了,不断有身影山顶边缘闪过,他们摇晃着,呼喊着,或是死于刀箭之下,或是从山顶坠落,凄厉的惨叫声、求饶声,响彻了天际,连城楼中的大人物们都被惊动了。

    吟诗唱赋声顿止,遥遥袅袅的丝竹声终停,初冬的寒夜,开始沸腾。

三三一章 临危谁不乱

    “敌袭!敌袭!”

    “青州军来了!王鹏举来了!”

    恐慌象长了翅膀似的在城内外蔓延着,整个大营像是炸了锅一样,沸反盈天。

    最初的示警和眼下不绝于耳的喊杀声,都是从茌山上传来的!

    针对河北,刘岱布下了包括三十个烽火台在内的重重防线,可谓固若金汤。在东面也设下了重重岗哨,以防御历城方向的羽林军。但在南面,茌山却是唯一的屏障。

    王羽人在河北,刘岱重北轻难的策略也不能说有错。不过,南面的屏障陷落,就意味着危险已经到了眼前,谁能不惧?

    在士卒们看来,无尽的黑暗中,隐藏着巨大的杀机,像是有一群怪兽随时会扑出来,将自己拖进去似的,恐怖之极。

    比黑暗更恐怖的,是那个可怕的名字……王鹏举!

    在兖州、在雍州、在西凉,在无数他进行过,或是有他名声传播的地方,这都是个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字!

    兖州大军在茌平停留了一个多月,在此期间,河北的战报一直持续传来。

    激战,盟军惨败,王羽胜,追击,继续激战,噩耗再传……不管刘岱心里到底有什么算计,士卒们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自家主公这是怕了。这个观点与事实倒是相去不远,刘岱本来就很怵王羽,听到要与青州对阵,兖州将兵的士气本也不高。等到身临其境,不断收到友军的噩耗和求援,兖州大军的斗志就更低了。

    所以,茌山异变突起,引起的不是兖州军的全力反扑,而是普遍性的动摇。

    “稳住,稳住,不要乱,王羽还在河北,烽火台没有警讯,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将校们的呼喊声也是时起彼伏,这个事实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士气,大军没有立刻发生崩溃。

    不过,没人对此感到乐观。

    烽火台没示警,也许是被潜越了呗。

    深夜里渡河很危险;十里一座的烽火台,侦察密度已经非常高;就算越过了烽火台,想绕到茌山背后去,也要穿过连绵的军营,路程更远。这些客观因素都是存在的,也很现实,不过既然来的是王羽,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从王鹏举这个名字进入天下人的视野开始,就成了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的代名词。

    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哪怕是远在大河北岸百里之遥的乐平,飞跃到了南岸的茌山上这种事,只要有人敢说,就有人敢信。

    事实上,王羽真的会飞,打败青州百万黄巾的那一仗,他就是从天而降,然后挥了挥手,天雷地火俱下,再然后,百万大军就灰飞烟灭了。

    这些流言都是从济北国传出来的,从奉高一役中逃得性命的黄巾贼那里散布出来的。诸侯名士们自是不以为然,但这个传言在底层却很有市场,很多百姓甚至在家中摆了牌位,把王羽当做神明来祭祀,至于具体是什么神位,那就得看各人的理解不同了。

    总而言之,齐校尉等人眼中的败着,在此刻却成了杀招,恐慌持续蔓延,只是一个山头的失守,大军竟然隐隐有了炸营崩溃的迹象。

    “兄弟们,不要慌,看城楼,看见没有,刘使君和诸位名士还在饮酒做赋,谈笑自若!”危急关头,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将身边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城楼的暖阁。

    喧哗声顿时为之一止,在军中置酒高会,固然有降低大军斗志的嫌疑,但反过来说,也可以说成是有大将风度。敌人都杀上门了,使君却云淡风轻的不以为意,这不正是泰山压顶不变色的真名士风范吗?

    越来越多的人仰起头来,看向高高的城楼。透过窗棂,看到那里灯火阑珊,烛光依旧闪亮,将士们的情绪一下就没那么激动了。

    喊话者见状,知道有效,再接再厉道:“没什么可怕的,刘使君身为宗室,万金之躯,都怡然不惧,咱们大头兵一个,烂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刘使君可是高祖的血脉,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咱们也不能给他丢脸,这样,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立功!”

    “这话再对不过了,一切尽在刘使君掌握之中,有什么可乱的?这黑灯瞎火的,跑,你们能跑到哪儿去?听使君的,才有活路!”

    兖州军毕竟也曾是大汉朝的精锐部队,军中颇有不少宿将,要不是因为刘岱这段时间夜生活的影响,早在第一声示警发出那会儿,就会有人采取行动了。

    在这些军将的努力下,安抚士气的说法被一层层的向外传递出去,很快,恐慌得到了抑制,至少军中的士卒不那么害怕了,依然处于恐慌之中的则是另有其人。

    “岱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王羽真的来了?”

    “天啊,太可怕了!就这么被人兵临城下了,这仗还能打吗?”

    “不如还是……”

    暖阁中旖旎的气氛已经彻底消失了,云淡风轻什么的更是远远谈不上,有人在战栗,有人在哀嚎,牙齿在打架,面色青且白,眼神闪烁不定,袍袖颤动不停,这就是暖阁中的众生态。

    最后,欲言又止,暗示刘岱赶紧开溜的那位,则是名满河北,少有才名的刘劭。日前,他曾用不动如山四字来盛赞刘岱,而今,他又祭出了三十六计的最后一着。

    “走不了的,这样的天色登船过河,可不是一般的危险!能有一半的人平安渡河,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名列八厨的王考虽然对实务也不怎么精通,但这些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黄河流速很急,白天渡河都得小心翼翼,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登舟,小命就只能交给上天来掌握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断然不会行此下策。

    “可是,那王羽又是怎么过的河?难不成他真有……”

    “难说。”

    名士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刘岱脸色惨白,瘫坐在主位上,也不知是纯粹被吓的,还是因为情绪转换太快,冲击太大,导致身体机能下降,变得不中用了。

    临危不乱的人确实也有,主簿王彧的名字和王羽谐音,胆量似乎也有些相似。一片哀鸿之中,他慨然而起,断然说道:“来的不可能是王羽,也许只是一支奇兵,规模不会很大。”

    “此话怎讲?”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刘岱精神猛地一振,略略直起身体,盯着王彧追问。

    王彧心中暗叹,其中的道理,众人分明已经反复商讨了无数遍,还为此制定了乘虚袭取青州的计划,甚至还写了辞赋为赞颂。结果事到临头,所有人的信心都瞬间崩溃,还得要自己提醒。

    “……正如主公所谋划的那样,青州空虚,三面受敌,王羽虽然存了各个击破的心思,却无从下手,故而以轻兵骚扰,若能趁虚而入,击溃我军,河北的困局自然应刃而解。”

    “原来如此,难怪岱公稳若泰山,原来却是料敌机先,早有成算了。”

    “任那王羽小儿百般狡计,却也瞒不过岱公的慧眼如炬。”

    听了王彧的解说,众人心情顿时一松,就在这时,外面也喊起话来,即将崩溃之际,大军的士气竟然奇迹般的稳住了。

    “呵呵,各位谬赞了,孤心中虽有些计较,但贼军来的突然,终究还是吃了一惊,劳各位挂怀了。”刘岱顿时恢复了常态,先是语态雍容的给自己和众名士摆了个台阶,然后喝令道:“传孤的命令,令杨、周二位将军整顿兵马,速速夺回茌山,擒杀贼将来见孤!”

    “喏!”有亲卫应诺一声,就要去传令,却被王彧出声给拦住了。

    “且慢!”王彧叫住亲卫,迎着刘岱疑惑的眼神,走到后者面前,低声道:“主公,适才外间乱起,首先点出暖阁状况之人颇有机变之能,此番青州奇兵夜袭,手段奇诡,形势难辨,杨、周二位将军老成持重,未必能应付得了这种场面啊。”

    “唔……此言甚善。”刘岱一拂长须,微微颔首,王彧的提议正中了他的下怀。

    那个安抚军心的人很机灵只是其一,他捧了刘岱一下,替刘岱提升了在军中的威望才是最重要的。有本事的人容易找,会做人的也不罕见,两者兼而有之的才是真正的人才。乱世之中,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此人没有问题,提拔起来做个心腹倒也不错。

    “此事便交给文彦了,尽量速战速决,功成之后,孤必不吝封赏。”

    “属下遵命。”

    茌平城内外短暂的混乱很快结束了,山顶的战斗也同时到了尾声。

    奇袭的部队确实不多,一共只有五百余人,只有山顶守军的四分之一。不过,占了突袭的优势,来的又都是十里挑一的精锐,收拾一群乌合之众,却也全然不在话下。

    击溃了山顶的守军后,奇袭部队并没有顺势冲下山,扩大战果的意思,反而在山头来回搬运着什么,在山顶边缘,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地已经成型。

    “刘岱比想象中有本事得多啊,居然止住了溃势。”徐庶探出头,一边向山下眺望,一边摇头晃脑的说着,很遗憾的样子。

    “刘岱虽然没什么真本事,可兖州的军队毕竟是大汉的精锐,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得掉的。”黄忠很认真的答道:“好在主公也没指望能这么简单就解决刘岱,看样子,刘岱已经从恐慌中恢复过来,要开始攻山了。”

    “来得正好。”徐庶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悠然道:“来了,正好打个痛快,把在徐州没过到的瘾补回来。”

三三二章 大举反攻

    齐校尉单名一个成字,家世不算太高,却也是济阴有名的地方豪强,在当地的地位,大致与山阳的李家相当。

    不过,他的仕途之路,却远没有李典那么顺畅,原因大抵上可以归结为站错了队,没有把握好时机。

    刘岱的身份地位实力,无不远在曹操之上,特别是曹操刚起兵那会儿,完全就看不出什么前途。即便是得到李家的投靠,俘虏兵收编了数万黑山贼,依然算不得什么,连块落脚之地都没有,补给也只能靠人襄助,岂是长久之计?

    齐家能立身豪强之列,家中自然不乏有眼光之人,齐成本人更是善于钻营,于是在兖州群雄当中,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刘岱。

    结果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刘岱的发展势头不如曹操迅猛,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后者的基础较低,又有冀州这个庞然大物作为靠山,关键是刘岱的用人标准。

    刘岱的用人标准,和从前的朝廷完全一致,有名望、有地位者被重用,名声略逊的次之,绝对不会任用寒门以及草民,如齐成一般的地方豪强,在刘岱的幕府中,只能充当最末的一个批次。

    先天条件不利者想出头?

    难如登天!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能出头的话,齐家就不会一直都是地方豪强了,没有足够高贵的血脉,想买官都没处买去,供他们采购的官职,同样也只有地方性的。比如齐成原本就是成武县的都尉,横行乡里是足够用了,放到真正的大人物面前,就是只蝼蚁。

    没能出头,齐成倒也没有灰心,他不觉得自己选错了,乱世之初,占上风的通常都是那些敢于冒险的人。

    当年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言,掀起了遍袭天下的风暴,掀翻了不可一世的强秦,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霸气?最后呢?还不是因时而动,趁势而起的刘邦捡了便宜。

    东汉建国的过程,同样可以验证这个道理,先期称雄一时的赤眉绿林,很快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掀起的波浪虽然不小,但对长河却没造成多大影响,或者说,为后来者做了垫脚石,让后来者得以站得更高。

    所以,在齐成看来,无论是王羽,还是曹操,这些背弃了传承了四百年的体制,试图在传统之外另起炉灶的悖逆者,和陈胜、赤眉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得势只是一时的,最后肯定会因为底蕴不足,身败名裂,粉身碎骨。

    越大的世家,传承就越久,积累就越厚,凭曾经的失败者——寒门子弟,或者一无是处的草民,想和有世家做后盾,整个大汉朝为根基的宗亲斗,只会是自取灭亡!

    当然,在这个体制中,齐成自己也无法出头,无论体制再怎么美好,跟他都没有关系。

    好在如今不再是让位卑者窒息的太平盛世,乱世已经来临了。

    就算是运作了四百年,传承了数千年,铁幕般的士庶有别的体制,也无法保持滴水不漏。只要沉下心寻找机会,把握机会,用心钻营,上位的机会,终究会出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苦苦等待之后,机会终于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手里。

    在他力挽乾坤般的稳定住了大军的士气后,主簿王彧带来了主公刘岱的命令——夺回茌山作战的总指挥官,哪怕只是临时的,却也弥足珍贵!

    齐成有信心,也有决心将这个职位保留下来,变成正式的。因此,尽管很是凶险,但他必须打赢这一仗,用军功来代替高贵的血脉。

    “兄弟们,敌人顶多不到千人,咱们身后有足足三万大军!没什么可怕的,杀上山,将他们碾成碎末!主公有令,先登者,赏千金,封爵大夫!擒杀敌将者,赏万金,封上卿!”

    汉朝的爵位袭秦制,与春秋战国时代差不多,天子之下,依次为侯,卿,大夫,士。大夫世袭,有封地,有了大夫的爵位,基本上就属于特权阶层了,故而有刑不上大夫之说。

    在王彧的劝谏下,刘岱为了这场反攻,也是下了血本了。

    只要一想想,让两个底层的士卒,一跃成为贵族,刘岱的心里就象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但非常之时,须行非常之事,比起被青州军占据茌山,进窥茌平,提拔两个暴发户,也就是算不得什么了,有人碍眼总比打败仗强。

    似齐成这种家世,其实顶多也只能算是士族阶层,距离真正的贵族还远着呢。这样一步登天的封赏,连他听了,都是怦然心动,何况普通的兵卒?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赏格一出,兖州军顿时士气大振,适才的恐慌全被丢到了脑后,随着齐成一声喝令:“前!”,黑暗中,人潮滚滚涌动,逆着山势而上。

    城内和城下的大营中都点起了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的,很快连成了一片,将寒夜照得通明。但山顶和突击部队却都未点火,仰攻山头,无疑是最利于远程武器发挥威力,点火照明,不是给敌人提供靶子么?

    敌军阵中的大量神箭手,给齐成留下了极其深刻,且血淋淋的印象。此刻他虽然嘴里喊得响亮,却完全不会大意轻敌。

    “弓箭准备……”能见度太低,攻山部队的前进速度并不快,在齐成熟练的调度下,临时调集过来的两千余弓箭手,已经完成了集结,可以开始远程掩护了。

    抬起手,望着夜幕中,茌山那不但称不上险峻,反而可以用低矮平缓来形容的身影,齐成意气风发。

    建功立业,挤入世家行列,就在今日!

    “放箭!”抬起的手猛然挥下,齐成厉声断喝。

    “风!风!风!”如同回声一般,弓箭手的将校次第发令,急速颤动的弓弦奏响了夜战新的篇章,尖利的破空嘶鸣声撕破了夜空!

    “杀!全军突击!”齐成扬刀高喊。

    “弓箭准备,三轮齐射,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吴校尉,请你带一营兵马从北面进攻,不求攻上山顶,只要能牵制敌军,就是大功一件!”

    “周校尉,请你……”

    一条条命令如流水般发布了出去,排除了浓重夜色的干扰,大军有条不紊的展开了攻势。

    “岱公果然好眼力,拔良将于行伍,这番气魄,颇有光武帝当年的遗风啊!”

    “谅那王羽以奇兵突袭,兵不过数百,地利也不过一座小山,想必也是存了轻敌之心,故而兴兵来犯。却没料到岱公指挥若定,军中也是良将如云,即便有夜色掩护,终究也逃不过败亡之局了。”

    “善水者溺,善骑者坠,王羽此贼好用奇兵,此番却是打错了念头,上得山多终遇虎了。想那青州兵不过两万,将不过于禁、黄忠等身份低贱之人,在河北鏖战之余,竟然还敢西向启衅,这不是作死么?今番就先斩断他一指!”

    居高观河固然很有味道,但居高观战的感觉却更胜一筹。

    虽然能见度太低,看不清具体的战况,可当大军的攻势展开后,朦胧间,却也能见到人潮涌动的棱廓;能听见弓弦颤动,箭矢破空的声响;并进而感受到那股子金戈铁马的气氛。

    佐以一壶浊酒,这番感受就更加浓郁了,令人醺醺然,不觉自醉,沉溺在羽扇纶巾谈笑间,便令强敌灰飞烟灭的遐思之中。

    “想那茌山上才多大点地方,两千强弓,三轮连射,想必已经将山头扫过一遍,贼军死伤惨重,又如何敌得过我大军的三面围剿?胜负之分,就在顷刻之间!”王考语气豪壮的点评起来,众人皆是点头附和。

    刘岱心怀大畅,举杯相邀,道:“来来来,且让孩儿们自去擒贼,诸君且饮了此杯,待孩儿们擒杀了贼子,再重开宴席,做赋以彰今夜破敌之豪情。”

    名士们轰然应诺,一起举杯,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酒杯沾唇,刘岱正欲一饮而尽,忽地注意到某人的独立特行,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怫然不悦之意,将酒杯在桌案上轻轻一顿,冷然道:“文彦,你有何话说?”

    “不敢。”王彧拱手道:“青州夜袭之兵来得凶猛,瞬间击溃了山顶的一营兵马,此刻,我军攻势如潮,山顶却静悄悄的,全无动静,恐怕……”

    刘岱默然不语,一边早有刘劭笑答道:“两千强弓的覆盖射击,山顶之兵已经伤亡惨重了吧,又能有什么动静?”

    王彧摇摇头,直言不讳的反驳道:“纵是伤亡惨重,总得有些动静吧?”

    “那……”刘劭一愣。他看过不少兵书,但从未真正接触过真正的战争。让他点评战局,他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上一夜都不重复;祝捷的文章辞赋,也可以写得花团锦簇,让人读起来豪情万千,但具体的过程和细节,他却一无所知。

    在他想来,只要有了宏大的魄力和气势,又拥有大军,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山顶空荡荡的,什么掩护都没有,聚在一起的敌军,怎么可能避得过两千强弓的齐射?就算侥幸避过,难道他们就能抵挡得住后续的猛攻吗?

    王彧哀声叹气:“这是夜战,不同的,不同的。”

    刘岱等人面面相觑,心里却都是很烦,早知道,就让王彧在下面待着了,一时好心,却让他坏了大伙的兴致。

    “文彦的顾虑也有道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今夜之战虽然必胜,但……”王考倚老卖老的出来打圆场,话刚说了一半,山下却陡起惊变!

    “啊……”先是一声,随后时起彼伏,响成了一片,那是人死之前,对生命的眷恋与不甘所化成的绝响。

    隐忍了很久的奇袭部队,开始发威了。

三三三章 战法有专精

    齐成倒不像名士们那么天真,以为几轮箭雨就能把敌人给解决了。别说现在是夜战,而且还是仰射,就算是白天,这样的距离上,也不可能单用远程攻击就把数百敌军给消灭掉。

    齐射的作用主要是破坏敌人的阵型,让敌人无法做出最佳的防御,掩护攻山部队攻上去,进入肉搏战。

    从溃卒的口中,他已经得知山上的敌军的虚实了,人数不多,只有数百,对山顶的驻军只能击溃,却不能全歼。只要短兵相接上了,就算敌军再精锐,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源源不断的攻山大军。

    他当然不会忘记敌人的神箭手,也不会忽略地势,不过,那些神箭手用的是射击速度更快,射程相对较短的短弓,而他组织的弓箭手用的是步兵长弓。

    长弓完全可以弥补地势上的不利,这样一来,人数上的优势就足以决定战局了。

    第一轮齐射的效果让他很满意,敌军显然被压制住了。

    至于山上没有动静,他也没怎么在意,也许是奇袭部队为了保持突袭效果,衔枚而来,故而没有惨叫声传出,又或者是敌军见没能达成突袭效果,已经知难而退了。

    不过,数轮射罢,他就开始不安了。

    等到敌军开始反击,他更是陡然一惊,心里雪亮一般,敌军根本没被压制住,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气势如虹的攻山部队,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顷刻之间,先锋便七零八落了。

    阵亡者惨嚎着倒下,惨叫声带给胆小的同袍巨大的恐惧;倒下的尸体则与山势融为一体,成为了新的障碍,将那些不畏生死的悍卒绊倒在地,滚作一团。

    敌军并未因此而振奋,亦或动摇,尖锐的嘶鸣声接连不断,如同细密的雨丝一般,从天而降,准确的找上一个个目标,饱饮鲜血,方肯罢休。

    “救命啊!”

    “是神箭手,好多神箭手!”

    “举盾,盾手在哪里,排盾阵啊!”

    “散开,赶快散开,不要聚在一起!”

    攻山部队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懵了,一下就乱成了一团,有人在惨叫,有人向四下里乱跑,也有人在发号施令,试图重整攻势,但做出的指挥不但自相矛盾,而且根本就不合时宜。

    盾阵?怎么可能!这可是夜战!要不是山势确实很平坦,想组织攻山都是不可能的。

    排成散兵阵列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兖州军虽然也是精锐,但他们的指挥官还远未达到,指挥夜战也能聚散自如的水准。

    夜战,本来就不是常规战法。很多士卒夜里根本看不见东西,也就是所谓的夜盲症,连东西都看不见,还谈什么打仗?通常来讲,夜战的胜负靠的不是主将的军略或部队精锐与否,靠的纯粹就是运气。

    看不见,就只能乱打乱杀,至于打到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那就不好说了。在夜战之中,败者固然伤亡惨重,胜利的一方也好不了多少,两败俱伤才是通常的结局。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有将领会选在夜间作战。

    “举火,拿火把来!”混乱中,也不知谁第一个喊出来,既然就引起了众多的共鸣。齐成被提拔的太快,威信还不够高,危急关头,他的命令很容易就被人抛在脑后了。

    “白痴,点什么火把,找死啊!”齐成气得直跺脚。夜战中点火,那不是竖靶子吗?

    他的呐喊没几个人听见,但接踵而至的几声惨叫,却警醒了所有人。火把刚点亮,举火把的人和点火的人就接连倒下,显然成了山上射手的靶子。

    “这……部队啊!这么黑,咱们看不见他们,他们是怎么看见咱们的?”兖州众将也不是不懂夜战中举火很危险的道理,可问题是,敌人的箭射得很准,可视度所限,没人能具体评估战果,但敌人的每轮射击之后,都会激起一片惨叫声,显然不是在盲目射击。

    “声音……是声音!”有了在山上死里逃生的经历,齐成理解的倒是很快,他原本还有些不确定,但现在却是确信无疑了。

    “闻声发箭?怎么可能?”众将都是一脸不能置信的样子,随着大汉国势的日渐摧颓,北军早就名存实亡了,射声营的名头谁都听过,但真正见识过的却没几个。区区青州之地,怎么会拥有这么一支强兵?

    “鸣金,让弟兄们退下来!”齐成不多做解释,当机立断的下令退兵。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想办法攻下山头,既是巩固这个代主将的位置,也是为了戴罪立功——茌山阵地可是在他手里丢的!

    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别说受提拔,会不会被折了面子,受了惊吓的刘岱拿来泻火都很难说。

    更关键的是,青州军奇袭茌山后,不趁机冲下山,扩大战果,而是死守山头的举动,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安。

    青州军曾在都昌趁夜突袭过黄巾军,大获全胜,但兖州军可不是黄巾军那样的乌合之众,突袭部队若真的趁势攻下来,未必能取得理想的战果,但总归是个机会。

    结果,青州军却轻易的放弃了突袭的机会,这其中有什么含义么?

    尽管他看不透其中的玄机,但齐成相信,敌军不会这么短视,这其中必定杀机四伏。只有反攻,攻下山头,才能破坏敌军的计划。

    “当,当,当!”锣声一响,兖州众将都松了口气,前锋的士兵更是如蒙大赦,飞快的退了下来……

    “齐兄弟体恤士卒,大有名将之风,不过,主公那边……”

    “是不是向主公提议一下,左右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等到天亮后再攻山,岂不是好?”

    一口气松过,回头看看城楼,众将心中,忧心又起。军令如山,刘岱的面子比山还大,他下了攻山的命令,不从者能有个好才怪。劝谏的风险也很大,若能撺掇着齐成这个骤升高位的红人出头,大伙就可以跟着闷声发大财了。

    “这么硬来不是办法,得换个法子。”齐成当然不会上钩。作为旧体制的坚定拥护者,他深知位卑者和上位者的关系。

    言出法随,上位者说的就是真理,违反命令?哪怕确实掌握了真理,那也是愚不可及的举动。违逆了上位者,一切就都成了泡影,终生再不会有复起的希望,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先驱者验证过了的。

    当然,死板的执行命令,驱使士卒攻山,同样不可取,若是招致太过重大的损失,无法达成目标,刘使君可不会念及自己的苦劳,他只会扣过来一顶‘无能’的帽子!

    “山上有不少神射手,从正面攻打,只会被他们当靶子射,夜里又看不仔细,硬冲,肯定是冲不上去的。本来对射也是个办法,但看样子,山上可能做了什么布置,我军的弓箭手也奈何不了他们,不过,他们的人数终究不多,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计从何出?”

    “闻声开弓,箭无虚发,这样的神射手,各位见过几个?”齐成反问道。

    “呃……”说实话,神箭手,大伙都见过不少,但闻声开弓这种技巧,可说是夜战专用的,没听说谁专门练过。

    “王羽擅长夜袭,青州军在夜战方面有造诣也不为奇,但这种精于夜战的神箭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的,首先,他们的箭术很好,然后才能专门练习夜战,各位以为如何?”

    “原来如此,某明白齐兄弟的意思了。”众将恍然大悟,山上神射手的数目不多,其他弓箭手都是凑数、壮声势的,不足为惧。

    齐成点点头,将计划和盘托出:“首先,要分兵,不设疑兵,四面合击……另外,适才一鼓作气的战法亦不可取,我军当……”

    ……“这样就怕了?太差劲了吧?汉升兄,要不要现在就进行下一步?”兖州军退下去后,徐庶开始无聊了。

    虽然率领特战队打过仗,但他自己可没专门练过夜战的技巧,山下近处的敌军不敢点火,他什么也看不到,自然无趣。

    “不是怕了,是在调整部署……”黄忠一边侧耳向山下倾听,一边轻声回答徐庶:“敌将把甲兵换下去了,换上来的都是轻装步卒,这样一来,脚步声就很轻了,只要他们自己不开口说话,咱们这边大部分兄弟,就找不到目标了。”

    “唔?”徐庶也学着黄忠的样子,侧耳听去,却只听见一阵沙沙的轻响,根本分辨不出,是风吹草动,还是有人在行走。

    箭术高手的感官一般都比较敏锐,徐庶武艺不错,智谋也高,射术自然也懂,但却没有下过太多苦功,造诣只是寻常,又哪里能和黄忠这种绝顶高手相比?

    “嗯,果然不简单,这次干脆三面齐上,而且不急于求成,而是步步为营,走一段,就停一会儿,前面的轻兵开路,连武器都不拿,负重降到最低,后续部队才是真正的攻击手,嗯,想必开路的轻兵身上还系了绳子,给后续部队做指引……”

    黄忠一边听,一边分析敌情,另一边还借着星月之光,向身边的传令兵打着手势。

    “办法倒是不错,此人倒是有些急智,有些将才。”徐庶点点头,做了一番评论,等黄忠传完命令,这才问道:“不过,汉升兄应该有应对之法吧?”

    “那是自然。”黄总微微一笑,道:“在夜战方面,主公没少传授机宜,今夜,不过小试牛刀耳。元直,且观某破敌!”

三三四章 夜战八方

    “战况如何?”

    “文彦先生,请您回禀主公,已经推进到了半山了,马上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咦?”望着茌山模糊的影子,齐成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低声向来询问战况的王彧汇报着。

    话刚说了一半,却发现山头火光一闪。乍看时,还以为是错觉,揉揉眼睛,定睛再看时,正见得山头火光闪烁,分成了几十缕,陡然升起,划出了一条亮丽的曲线,像是流星一般,向半山坠落而下。

    “是火把?”众将都是一惊。

    “青州人想做什么?火攻?眼下草木尽凋,哪里点得起火来?火把落地也就灭了啊。”

    “可惜了,早知道,就应该派点弓箭手上去,趁敌军扔火把的时候,射杀他几个。”

    众说纷纷间,齐成突然脸色剧变,大叫道:“不,不对劲!不是火攻,他们是要用这东西照明!”

    没人提出质疑,因为根本就来不及,那些火团落地后,压根就没有熄灭的迹象,只见那光焰跃动着,滚动着,将影影绰绰的一大片影子,从黑暗中照了出来。

    没等兖州军做出相应的对策,山上的箭手已经再次发动了攻势,以火光为中心,箭雨嘶鸣着,准确的扑向了那些被照出来的身影。惊叫声,惨呼声,喊杀声几乎同时响起。

    “快,灭了那火!”

    “啊!我中箭了,救命啊!”

    “别管那火了,一鼓作气冲上去,跟他们拼了……啊!”

    作什么打算的都有,但却没有达成任何一个目标。

    离火光越近的,就越是箭雨照顾的目标,而且那火光也不知怎么回事,落地之后,不但没熄灭,而且还弹地而起,四处乱飞,像是一只超大号的萤火虫一般。

    想靠近很难,靠近了危险还很大,想灭火又谈何容易?

    中箭后期盼救援的人,也只能失望了,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裕去帮助其他人?

    至于那些试图亡命一搏的悍卒,往往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中了箭,不管是处于火光的照射下,还是在黑暗之中。

    青州军的远程打击,精度与密度都非常惊人,远远超出了兖州众将的想象。出身指挥的军官,大呼酣战的悍卒,都是精准打击的目标,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射倒,不但无法激励士气,恢复秩序,反而使得混乱蔓延得更加迅速了。

    攻山的先头部队在火光中挣扎着,哀嚎不断,开始是各种声响交汇而成,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只剩下了低沉的呻吟声。

    足够幸运的,都逃下来了,剩下的那些伤兵,恐怕已是离死不远,所以,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山下,寂然无声。

    武将们都被惊呆了,士兵们倒是比较清醒,但没人对上山增援有热情,更没人愿意提醒别人。山上的敌人太可怕了,上去的人,不是在进攻,而是被屠杀!

    将官们一直在强调,敌军的数量很少,神箭手更少,用以激励士气。士兵们初时还将信将疑,现在却完全没人信了。

    要知道,刚刚敌军可是三面开弓,将先登的几部兵马,杀了个片甲不留!闷声不响的,也许还能逃出条性命来,但凡是扬声发令的军官,无一例外的在开口之初,就被人来了个一箭穿心。这是偶然吗?当然不是,士兵们无不心知肚明,这是敌人有目的的狙杀!

    箭不虚发的精准,无一遗漏的效率,匪夷所思的装备……青州军表现出来的夜战素质,把兖州人彻底吓住了。

    一轮弯月的映衬之下,茌山黑黝黝的身影,像是传说中的地狱大门,只要踏上前去,必将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这就……败了?”好半晌,王彧终于从震骇中惊醒,茫然向齐成问道:“齐校尉,以你之见,我军尚能再战否?”

    “……”齐成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当然不愿意承认失败,可眼下的形势已经很清楚了,青州军有备而来,来的是一支极其擅长夜战的部队。且射术什么的,单看青州军适才使用的手段,就知道他们对夜战的准备是多么的充分了。

    照明的那东西,多数都停在了半山,但也有不少直接从山上滚下来的,齐成看到了,命令亲卫去捡了回来。

    那物果然不是火把,而是一个藤条编成的圆球。藤条纵横交错,留有许多龙眼大的洞眼,内中放置着引火之物。引火物已经烧焦了,看不出确切的模样,不过从遗留的味道上来看,应该是某种东西和油掺在一起,用以燃烧发亮。

    原理很简单,外面的藤球保护了里面的燃烧物,同时又不妨碍光亮透出来。此外,这东西还不太容易被破坏。藤条的韧性很强,编制成球后,更是坚固,齐成尝试了一下,发现无论是用脚踹,还是用刀砍,想一下就摧毁这东西,都相当困难。

    “敌军的弓箭手,比想象中多很多,以末将之见,要么是敌军来的都是弓箭手,神射手居半;不然就是敌军还有后援……”在众将的注视之下,齐成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压力。

    继续求战容易,张张嘴的事儿,还能讨好主公,可是,这话一出口,就把武将得罪光了。别说能不能指挥他们作战了,会不会被人捅黑刀都是两说,这月黑风高的,不正是捅黑刀的绝佳时机么?

    他满脸苦涩的说道:“末将惶恐,但现在想要攻下此山,恐怕难比登天,若是能等到天亮之后,那就……”

    “各位以为如何?”王彧不接话,转向其他人。

    正所谓法不责众,有齐成出了头,众将自然不怕随声附和。就算惹了主公的不爽,也比上山送死强啊!

    没看见吗?青州的神箭手专门找军官下手,循声张弦,一射一个准儿。想要躲开,除非不开口,也不举火,可现在是夜战,不说话怎么指挥啊?

    这还没怎么样呢,攻山的兵马就损失了快一千,等攻下来,还不一定得死多少人呢。就是早点晚点的事儿,何必不等到天亮了再说呢?

    王彧依然没有表态,点点头,便转身去了,留下众将面面相觑,心怀忐忑。

    没多一会儿,城楼又派了人下来,这次来的不再是王彧,传达的命令却是让众将长长的松了口气。

    “包围茌山,不得令敌兵有一人走脱,待天明后,全军攻山,务必杀尽来犯之敌!”

    “喏!”众将轰然应诺,然后又聚在齐成身边,准备商量一下,谁去睡觉,谁来值守。

    值守的人肯定不能少,敌人的目的尚未可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杀下来啊?主公围山的命令,应该就是防备这事呢,什么务必全歼敌兵云云,就是场面话罢了。

    值守和收兵回营两个选择,各有利弊,值守的比较辛苦,还要冒着一定风险,不过天亮后,开始攻山,就不用当先锋了,说不定可以干脆不参与。

    天亮后,敌人就没那么可怕了,但也不是就变成了泥捏的,毫无疑问,攻山的先登,一定会损失惨重。封赏虽好,但必须得是在有命的前提下,保不住命,什么都白扯。

    心思各异,选择也不尽相同,闹腾了好半天,才算是有了个章程,四名校尉各率一营兵马,各守一个方向,其他人回营休息,准备天明后再战。

    移兵、回营,又是好一通折腾,等布置完成之后,连城楼的灯火都熄了。名士们喜欢夜生活,但也不是没节制的,彻夜狂欢毕竟不是常态。

    夜幕下,只有黄河澎湃的水声哗哗作响,茌平城终于恢复了宁静。

    然而,这平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咚咚咚咚!”一阵激昂而急促的鼓声突然炸响,刚合上眼的兖州将士们,都是猛然一惊。

    “怎么回事?”

    “谁在敲鼓?”

    “又有敌人来了?老天,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镇静,镇静,都不要乱!是山上的敌人在敲鼓,这些坏种存心不让咱们好好睡觉,兄弟们,不用理会他们,继续休息,等天亮后再狠狠收拾他们!”

    混乱来的快,平息的也快,兖州军中虽然没什么名将,但也不至于被这种小手段给收拾了。武将们迅速判明了形势,并传达给了全军,士卒们骂骂咧咧的回到了营房,发誓天亮后,要给敌人好看。

    鼓声造成的影响,很快就消失了,但青州军的花样却还没完,战鼓声停,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嚎叫声。

    “这又是咋回事?”

    “敲鼓敲不动了,就张嘴喊不成?哎呦,不对!青州那些坏种还带了长弓,他们射杀咱们的兄弟呢!”

    兖州军的大营就设立在城池与山之间,这个距离一共也不过数里,大营的边缘就在山脚下。从山上用强弓抛射,能将大营南端的一大片区域都覆盖进去。

    南营的士兵迷迷糊糊的惊醒,随后发现了正身处死亡地带,于是,豕突狼奔的向大营深处逃窜过来,再次惊动了整个大营。

    “青州军,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疯了吗?”兖州众将或满心惊惧,或暴跳如雷,更有倒霉的,直接死在了睡梦之中。

    没人知道青州军到底要干什么,但所有人都有了明悟,这个晚上,是不可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了。

三三五章 青州羽林军

    对兖州将士来说,从未有哪一刻,他们是如此的盼望着曙光降临。

    当这无比漫长的一夜终于到了尽头,朝阳的光芒驱退了黑暗时,数万人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音之响亮,连奔腾中的大河都为之一颤。

    在这一刻,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名士公卿,还是普普通通的军中一卒,所有人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可算是熬到头了!

    回想昨夜发现被夜袭时的心情,大家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形势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可怕了。但如果现在再让他们做一次选择,他们宁愿在夜袭战中轰轰烈烈的战一场,也不愿意遭这份零碎罪。

    谁能想到,这伙敌军这么龌龊,这么会折腾呢?

    敲锣打鼓,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在刘使君帐下听命这么久,大伙早就习惯在噪音中入睡了。青州军的锣鼓虽响,却也算不得什么。

    以强弓抛射伤人,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碍,毕竟弓箭射程有限,只能覆盖到南营边缘,惹不起,还躲不开吗?当然,几千人移营,就算是在白天,也会造成一定的混乱,在夜里进行,造成的影响自是可想而知。

    不过,这依然不算什么,捏着鼻子忍忍也就过去了,真正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就在一系列的混乱渐渐平息时,山上的敌军居然杀下来了!

    山脚下有兵马布防,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在山上锣鼓敲响,和乱放箭的时候,都相应的提高的警惕。但夜毕竟很深了,人会困,也会累,折腾了这么久,注意力多少也会有些不集中。

    结果,就在这个当口,青州军呼啸而下,一通乱战之后,竟然彻底击溃了山北的一营兵马!

    因为场面太乱,幸存者也说不清,自己的部队是怎么被击败的,当时,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黑暗中藏着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到处都是敌人。

    败兵的说辞不足为凭,但终究还是引起了高层的隐忧。

    王羽要各个击破,最容易的目标,就是刘岱,这本来就是各方的共识,连刘岱自己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死死缩在茌平,怎么都不肯动一动。

    直到王羽和曹操打起来,杀得刀刃见红,欲罢不能,刘岱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打起自己的小算盘,琢磨起青州来。

    当然,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之前程昱曾代表曹操送来了口信,表示王羽很可能会声东击西,引刘岱过河救援,以北岸的伏兵半渡击之,请他一定慎之又慎,尽量不要给对方可趁之机。

    曹操送这封信,其实就是顺水推舟,反正也得不到援兵,干脆就送给人情给刘岱,加强点好感度什么的。

    刘岱当然也很高兴,就算没有这封信,他也不会渡河,有了这封信,他的底气就更足了。被救的人都这么说了,谁还有立场在道义上指责自己?

    谁想到,风平浪静了这么久,青州军突然出现了,而且来的方向,是兖州军防御最为薄弱的环节上,容不得刘岱不紧张。

    他最担心的,自然就是茌山以南,尚有敌军潜伏,或者正赶过来。敌军的数目应该不大,所以山上的敌人拼命骚扰,试图为后续部队制造机会。

    围山部队被击溃,也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有了这样的担心,派出大量斥候向周边侦察,也就顺理成章了。刘岱唯一忽略的就是,现在天还没亮,再多的斥候,也一样是睁眼瞎。

    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夜,全军上下都是疲累不堪,时间倒是过的很快。斥候们迟迟未归,也不知是迷路了,还是在外面偷懒,反正是不见人影。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岱的兖州军迎来了日出,看到了希望。

    “全军出击!目标,茌山之敌!”无视山脚下那片片狼藉,刘岱瞪着通红的眼睛,将手中的玉如意指向了茌山,山上,一杆汉字大纛迎风招展,与彤彤升起的红日相映生辉。

    “末将遵令!”用不着悬赏,众将的士气就已经足够高了,任是谁人,被人折腾了一整夜,仇恨值也会爆满的。他们气势汹汹的点起兵马,摆出了攻击阵型,四面八方的向茌山杀去。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山上的确只有几百人,不足为惧。

    “山上敌将究竟何人?能将夜战打出这样的水准,倒不失为一员良将,只可惜明珠暗投,却被王贼当做了弃子,可惜,可惜。”局势终于云开月明,名士们也是故态萌生。

    “岱公其实可以生擒之,青州诸将多是寒门之后,只是想寻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故而无奈从贼,若是岱公以雅量且容之,以大义感召之,未必不能使其弃暗投明啊。”

    “嗯。”刘岱沉吟不语,他可没那么大气度,对于来犯的敌将,他只想杀之而后快,以儆效尤。但那样做的话,未免显得没有气度,他可不想名声中,多个气量狭小的评价,所以也只能装深沉,看有没有机灵人会意了。

    机灵人当然是有的,而且很多。见刘岱做思考状,众名士就知道他的心意了,立刻话锋一转,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带开。很快,人群中便再次传出了刘岱爽朗的笑声。

    “传令,擂鼓,攻山!”

    进攻的方向依然是最平坦,朝向城池的北山。

    兖州军排出的是一个标准的鱼鳞阵,盾阵在前,重甲步兵在后,更远的地方,数千强弓手持弓而立,不断的将长箭从箭囊中抽出,从头到尾的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将其一一插在身前。

    虽然士卒脸上都有倦怠之色,但鲜明的衣甲,井然有序的队列,各兵种之间,默契协调的搭配,都表明了,这是一支精锐。

    “咚!咚!咚!”鼓声以沉凝的节奏敲响,鱼鳞阵微微晃动了几下,踩着鼓点,缓缓前进。

    鼓为军乐,一则激励士气,同时,也是号令,方便士兵统一步伐,保持军列的严整。只有到了突进的一刻,战鼓才会加快节奏,最大限度的激起士卒的战意和斗志。

    一切都很顺利,这支顽敌就要罪有应得了,刘岱很振奋,不过,他的好心情却转眼间就被破坏了。

    “怎么回事,什么人乱敲鼓点?”进攻的队伍才刚到山脚下,敌军尚未发动狙击,还没到冲锋的时候呢,战鼓声中却多了几分杂音,让刘岱感到非常扫兴。

    “这鼓声,似乎……不是从我军阵中传出来的。”

    鼓手在城外的大营,刘岱却在城楼上,一时辨识不清鼓声的来由,倒也不奇怪。

    “哦?莫非又是敌兵作怪?”刘岱冷笑,事到临头,还敢搞这种花招?杀之亦不解恨,要活捉后,让其受尽酷刑而死!他咬了咬牙。

    “好像也不是……”说话之人凝神聆听片刻,猛然转头看向东方,抬手一指,失声叫道:“那是什么?”

    他这一嗓子喊的既突然,声音又响,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惊诧之意,众人不由自主的循声看去,结果俱是大惊失色!

    只见天边那轮红日正缓缓升起,虽然被地平线遮住了一半身影,但却丝毫无损其灿烂的光辉。让人震惊的不是朝阳,而是朝阳下涌动着,自东而来的大潮!

    大江大河之水,都是向东而流,自然没有倒卷的道理,朝阳下的大潮不是潮水,而是人潮!

    人潮最前方,一杆火红的‘汉’字大旗傲然而立。

    稍矮并立的,同样是一面红旗,上面的字样却换成了一个‘林’字。

    在这两杆大旗之下,无数火红的旗帜如林而立,随着晨风飘拂,阵阵鼓动,如同浩瀚的红色大海,翻动着片片浪花,与朝阳一同相映成辉。

    旗林之下,汹涌的人潮无边无际,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声,正急速进击而来!

    “是……青州羽林军!”普天下的各路诸侯,都自认是汉臣,以汉旗为主将旗的军队自然也很多,但比汉旗略低的那杆旗,却明确的表明的这支兵马的身份。

    那是一杆军旗,不象通常的军队那样,以势力的名称,或者主将的姓氏来命名,而是纯粹的代表着这支军队。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仿佛被冲天的战号声吓到,朝阳猛然向上一跃,彻底的脱离了大地,用畏惧的眼神打量着这支强兵,久久无言。

    羽林军前进的势头,全然不在朝阳升起之下,迅猛绝伦,前一刻还远在天边,转眼间就已经近在咫尺。

    “举!”行进之间传出了一声号令,随即,数不清的矛戈林立而起,密集如林,严整如山!

    “平!”无人停步,如狂风席卷,林木倒伏,矛戈之林应声前倾,整齐划一处,完全像是一个人在操控。

    “进!”就在刘岱麾下的将兵们还在目瞪口呆,摆出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注视着这支突如其来的敌军时,羽林军毫不迟疑,自然而然的做好了战斗准备。

    “破!”矛林向前猛突,果断突入敌阵之中,顺着朝阳的照耀,逆着大河的奔流,青州羽林,一往无前!

三三六章 刘岱溃灭

    如同利刃砍在了豆腐上,兖州军的侧翼被整整齐齐的削去了一大片。

    对羽林军的到来,刘岱是有准备的,在怒火攻心,勒令众将全力攻山的同时,他依然保留了几支预备队,分别在两翼防备,同时,沿河布置的防线也保持得很完整。

    夜袭部队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刘岱没法不防上一手。

    王羽的主力正在与曹操激战,但战场距离茌平并不远,如果王羽打定了主意要声东击西,完全可以暗度陈仓,突然出现在大河北岸,趁着刘岱的注意力集中在夜袭部队身上,渡河奇袭。

    另外,王羽和曹操开战之后,历城的羽林军就越境西进,一直在百里外徘徊不去。这支兵马窥伺在旁,无论是牵制,还是等待时机,准备配合主力渡河,都是重大的威胁,刘岱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刘岱想的不可谓不周全,但入夜后,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首先,奇袭部队出现的方向和攻击目标,都很成问题。就算自己已经抽空了辖内大部分精锐部队,可各地还是有留守的郡兵啊,这支敌兵却是从何而来?

    此外,这支敌兵的奇袭既然是以牵制骚扰为主,那么发动致命一击的,就应该是王羽的主力才对,结果,来的竟然是历城的兵马。

    青州实行新政后,种种迹象都表明,羽林军名声虽响亮,但看起来却像是被定位成了守御部队。从主将于禁的统率风格,也可以得出差不多的结论。

    更何况,由于徐州的局势,以及臧霸的不安分,身负保境安民重任的羽林军根本就脱不开身,就算真的出境作战,顶多也只能分兵而来。历城总共不过四千余众,就算全师而来,又岂能奈何得了自己的三万大军?

    有了这些先入为主的判断,当羽林军猛然出现在面前,并毫不犹豫的发动猛攻时,刘岱心中的惊异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羽林军的身影在朝阳下出现时,刘岱便失去了所有力气。等到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狂飙猛进,一路杀到近前,以刀削般整齐的队列,将正忙于转身,重整秩序的兖州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刘岱心中直如起了滔天巨浪一般。

    羽林军的战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

    出兵的规模,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军队的队列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后世。排散兵线冲锋是不可想象的,就算是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也知道结成的阵势越紧密,就越能发挥人数优势的道理。

    用兵家们都知道,只有排成队列,才能尽可能将军队的战力释放出来。因此,战术方面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正是围绕着如何结阵,如何变阵,如何始终如一的保持阵型这一系列问题展开的。

    这是典型知易行难的工作。

    纸上谈兵简单,一个没打过仗的书生,都能驳倒军中宿将。羽林军的突袭,就是属于那种只有纸上谈兵,才能发生的事例。

    就在昨日,斥候的回报还没有什么异常,羽林军距离茌平虽然不足百里,但依然在安全距离之外。结果,只是过了一个晚上,近万大军就杀到眼皮子底下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就算沿河前进,在平坦的官道上行走,可以轻装上阵,但这样的行军速度也太夸张了些。要知道,羽林军是步兵部队,又不是骑兵!

    比行军速度更恐怖的,是羽林军的阵列。

    阵型很简单,就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方阵,读过几天兵书,再在军中待上几个月,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摆出来。

    让人震惊的是,对方变阵是在行进间完成的!

    出现在视野内的时候,羽林军列的还是便于行进的长蛇阵,走着走着,一个个两百人的方阵,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结成了。

    到了接战前的一刹那,四十座小方阵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方阵,像是开天巨斧一般,从大河的尽头横扫而来!

    反观兖州军这边,尽管居于守势,某种程度上算是在以逸待劳,可无论是军队的训练水准,还是指挥官的能力,都远远落在下风。

    号令倒是没什么错处,但却偏向于意识流,将领们只是拼命的叫喊着,将整队、转向的命令吼出来而已,完全没考虑到士兵的执行能力,也没有任何针对性的号令。所以,兖州军也只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作一团,成为衬托羽林军精锐的反面教材了。

    巨斧般的方阵像是切在了豆腐上似的,随便一挥舞,就在兖州军阵上面整整齐齐的切下了一块。兖州军就像是狂风中的草丛,全无抗力,吹一阵风,就倒一片,半点偏差都没有。

    即便在厮杀之中,羽林军的阵列依旧保持的极其严整,如林的长矛不停的伸缩攒刺,刺杀的同时,也始终保持着向前进击的态势。

    刺杀时是要发力的,一边发力刺杀,一边向前走,似乎不合常理,但仔细看过就会发现,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刺杀和前进,是分开进行的。

    完成刺杀的,只是前三排的矛戈手,后列的士兵会顺着前排留下的空隙继续前进,再次遇敌后,也举矛前刺,同时将位置让给后续者。

    这样的战法,使得羽林军的攻击有着很强的连续性,就像是浪潮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而复始,始终在向前推进。

    在这种极富压迫性的战法的攻击下,本来就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兖州军更是晕头转向。

    想抵抗,散乱的阵型注定了他们只能各自为战,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阵列而战的羽林军?

    壮士断腕,舍弃正接战的部队,拉开距离,以求重整旗鼓,也同样难以实现。羽林军的战法压迫性太强,一波接一波的,连绵不断,死死的黏住了兖州军,根本就没有拉开距离的空隙。

    实际上,若不是兖州军的队列太密集,让处在前锋位置的士兵无法转身,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他们恐怕要溃逃了。

    拉开的空间,会瞬间被溃兵填满,进而成为冲阵的先锋。驱败兵反卷敌阵,这就是兵法中,珠帘倒卷这个战法的精髓。

    除了战术上的因素之外,地势也限制了兖州军调整的余地。

    刘岱选择的这个位置,向北防御,是很安全的,倒过来,就不那么给力了。在一个河湾之地,挤了三万大军的结果就是:没有纵深。

    羽林军自东而来,南面是被奇袭部队占领的茌山,北面和西面被大河环绕,只有大河与茌平之间的狭长地带可以通行。

    战略上没有纵深,就会四面受敌,很容易被敌人牵制。在战术上没有纵深,有再多的兵力,也施展不开。

    兖州军好像成了一大块糯米,被挤在河湾这个瓦罐之中,被羽林军这个捣杵持续不断的锤打着,随时会变成一块粘糕,这就是现状。

    “挺住,弟兄们,给我顶住!”

    “坚持住,咱们人多,拼人头也拼死他们了!”

    “后面是大河!咱们没有退路了,背水一战,只有把敌人打回去,才有活路!”

    兖州众将意识流的指挥仍然在继续着,不搞意识流也不行,局势已经一团糟了。前锋在羽林军持续的压迫之下,开始溃散,循着阵列间的缝隙,溃兵卷入了后阵当中,加剧了后阵的混乱。

    到处都是兵,可到底是哪个将领麾下的兵,就很难分辨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孙武复生,有没有本事重整队列,都是个问题,何况军中并没有什么名将的兖州军呢?

    倒是有熟读兵书者想到了背水一战的典故,然而,这个词虽然时常被提起,但古往今来,真正背水一战的战例,一共也不过两例罢了。打出这两个战例的,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楚霸王项羽,军神韩信。

    只有这二位盖世豪杰,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将背水之战打成经典。能力不够的效仿者,只有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份儿。

    众将的努力,并没有收到成效,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检验成果,给了他们雪上加霜的一击的,是茌山上的敌人。

    正如齐成所担忧的那样,夜袭部队全是弓箭手,而且都是十里挑一的壮士。他们一点机会都不打算给兖州军留,配合着羽林军的推进,他们将手中的强弓拉满,凭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将一**箭雨送入了兖州军的军阵之中。

    长弓指向处,无不人仰马翻,一地哀鸿。

    现在的情况就是,刘岱选择的铁桶阵,把自己给装了进去,算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最佳诠释了。

    看看山顶上升起的将旗,再望一眼羽林军的方阵,刘岱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袭的是黄忠,此人擅射,曾经一箭射断过徐荣的军旗,带出来的军队拥有为数众多的神箭手,确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而于禁的攻势这么猛,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兵精,想保持如此强大的攻势,充足的兵力也是必要的。羽林军不是分兵作战,而是全师而来!

    王羽麾下的大将虽多,但事实上独当一面的只有三位,于禁、黄忠都来了,又占了先机,自己吃了败仗,也没啥可说的,但问题是……刘岱在心里恶狠狠的怒吼着:“王羽这个疯子,为了打败自己,他连老巢都不要了吗?天下间,哪有人是这么打仗的?”

三三七章 浮华一梦

    合不合情理只是其次,关键是,现在这仗已经输了,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得赶紧找个退路了。

    退路的确有,青州军处心积虑,雷霆一击,但终究兵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的路都给封死。从河山之间,向西逃亡是一条路,另外一条路则是水路。

    西边那条路不算好,丘陵密布不说,而且还很狭窄,对三万人来说,数百步宽的通道,确实算得上狭窄,几千人往这里一涌,也就挤住了。

    光是挤住动不了也就算了,要命的是,这个通道完全处于山上强弓的覆盖之下!飞蝗般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把这条通道完全变成了死亡通道。

    当然,再怎么危险,也挡不住败兵们努力逃出生天的决心。

    苦苦熬了整夜,却在曙光刚刚降临时,遭到了这样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又迟迟得不到正确的指引,疲累交加的兖州军早已士气全无了。

    羽林军山洪海啸般的战号声,震得大河都在颤抖;排山倒海的攻势,直欲令大河倒流,沛然不可抵挡;头顶落下的箭雨也是无穷无尽。

    黄忠指挥下的弓箭手,有着极高的战术素养,尽管山下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随便什么人都是箭无虚发的神箭手,可他们的远距离抛射,却并非无目的漫射,而是有准绳的。

    被黄忠选作目标的,往往都是那些有威望,有能力的将校,他们努力的指挥着士兵,试图恢复一部分秩序。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一些区域渐渐有了恢复秩序的迹象,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吸引了黄忠的注意力,招致了杀身之祸。

    五百强弓准确的覆盖下来,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强行制造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死亡地带。这个区域不算太大,方圆不过十几步,可效率却很高,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覆盖射击下幸存,就算运气好,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之后,也会彻底失去斗志。

    就这样,刘岱得出了大势已去的结论,并且打消了混在大队人马之中逃亡的念头。

    他眯着眼睛,向河面上眺望了片刻,而后断然下定了决心:“来人,护送诸君去码头!”

    “主公,您不能走,不能走啊!”王彧大惊,眼下败象已现,但还没到彻底放弃的时候。

    野战败了,可还有城在!

    于禁、黄忠都是轻装而来,不可能带有攻城器械,己方大可以在城下收拢败军,倚城作战。实在不行,也可以放弃城外的败兵,任他们逃亡,集结嫡系部队,专心守城。

    如果就这么上船逃跑,那这三万大军就算是彻底交代了,河北的局势说不定都会受到牵连。一发动全局,毫无疑问,刘岱这一环若破,肯定会引起连锁反应!

    急切之间,王彧无暇深思,但他可以确定,如果王羽最后赢得了河北大战的胜利,今天这一战,肯定是最重要的转折!

    “王羽置青州安危于不顾,倾巢出动,显然是局势紧迫,故而才作此亡命一搏之举……我军若能坚守城池,拖住青州羽林的主力,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何况,王羽此子素有睚眦必报之名,刀兵既起,便难入鞘,若让王羽得了势,主公就算跳过眼前,将来又如何自处,主公,请务必三思啊!”

    王彧一边高声劝谏,一边用眼神向一众名士求助,这些人在具体的军事问题上只会夸夸其谈,但在战略方面,还是有一定眼光的,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利弊。

    看着王彧,刘岱面沉似水,眼神阴郁。

    王彧的话有道理,是败中求胜的唯一途径。不过,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然后再冠以顾全大局的名义,这种事他经历过很多,但从来都是被成全的那个,而不是被牺牲的。

    带着一群败兵死守孤城,这是君主应该做的事吗?

    笑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刘岱可没兴趣赚取这种名声,那是粗鄙的武人,亡命之徒才会做的事。

    但王彧把话说开了,他一时也不好驳斥,否则就显得太胆小,太没有魄力,太不懂得顾全大局了。好在他也是饱经世故的,倒不至于被这种小场面难倒。

    他目光一转,落到了王考脸上,意存问询。

    “一发动全身,南线之败,很可能动摇了围剿国贼的大好局面,文彦言之成理,不过……”王考也是老狐狸了,哪里还看不出,刘岱没胆子留下?用眼神询问自己,就是想让自己给他找个台阶下呢!

    话锋一转,老头慨然道:“公乃是汉室宗亲,朝廷柱石,天下众望所归,若是有个万一,天下必为之震动!公断不可自处险地,然则茌平亦不能不守,考不才,若公山不弃,愿代行使命,留守此城,与此城共存亡!公当速去,重整兵马,再来救援。”

    王彧的眼睛一下瞪圆了。

    他也是世家出身的名士,对官场的道道再了解不过了。别看王考说的大义凛然,但潜台词却是在反将自己一军,就是在帮刘岱找借口脱身而已。

    想想看,老头既不懂军略,在军中也没什么威望,年纪更是一大把,让他留守,那不是扯淡吗?就算他没帮刘岱这个忙,刘岱也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接下来,只要刘岱随便表个态,其他人就知道怎么做了,毫无疑问,这担子最后肯定会落到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

    果然,王考话音刚落,刘岱就皱起了眉头,高声道:“文祖小觑孤乎?当年光武率孤军困守昆阳,面对王莽四十万大军亦不气馁,奋然一战,大破王莽,力挽乾坤,这才保得汉祚不绝。孤才略不如先人,但心志却不输于人,怎有弃城而去,令友人相代的道理?”

    王彧的心中一阵悲凉,刘岱这句话,前面是抒情,后面点关键,不能让友人相代,属下就没问题里了呗。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直截了当的提点,名士们再迟钝,再受了惊吓,也知道该怎么对答。

    王彧自己倒是不怕牺牲,只要有价值,自己这条命不是不能舍弃,可这样的牺牲有价值吗?

    茌平不是雄城,想守住城池,靠的不是地利,而是众志成城!主帅与全军共生死,将士们才有主心骨,主帅自己先溜了,那谁还犯傻啊?

    城外杀过来的可是名震天下的青州军!

    思绪起伏间,忽听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王彧茫然抬起头来,却见说话的是刘劭,此人正极力抬高刘岱的重要性,及王彧的智略。刘岱虽然还在推辞,但时间紧急,这场秀显然已经到了尾声,不出意料的话,自己马上就要被点名了。

    “文彦,诸君的意见也很有道理,不如这样,你且代孤守城……”刘岱城府虽深,可眼下的铺垫确实有些不太够,所以他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说话时,神情有些不自然,眼神也在飘忽,一直不肯与王彧对视。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什么,语调一挑而高,带了一丝喜气:“文彦是文臣,虽有智略,但守城却是力有不逮,正好,齐校尉也退下来了,你二人既有谋,亦有勇,却是天作之合。”惊喜之下,刘岱多少有些慌不择言,连天作之合都冒出来了。

    刘岱转头看时,正见齐成带着百多残兵,正往城门退来。他的头盔丢了,甲胄破损了好几处,肩膀背后还插着一支羽箭,头脸上全是血迹,一看就知道是经历了场血战。

    真难得刘公山能认得出他来……王彧心里冒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个不挨边的念头。

    得到了刘岱的召唤,齐成兴冲冲就上来了,连肩胛上的箭,都没让人拔。

    “齐将军勇武过人,当年的英布亦不外如是啊。”刘岱赞道。

    齐成心下大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忍疼抱拳道:“败军之将,愧对主公。”

    “无妨,”刘岱摆摆手,羽林军越来越近了,他现在没工夫多做铺垫,能搞个先扬后抑就已经很对得起对方了,不过区区地方豪强之子而已……他快速的将局势分析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这项重任,就交给你了!务必与文彦同心协力,建此奇功,切记,切记!”

    说罢,也不等齐成回答,他向王彧略一颔首示意,转身下城,往码头去了。名士们也不多说,匆匆而行,紧随其后,再后则是一众亲卫,转眼间,城头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齐成,和惨然而笑的王彧二人,空荡荡的,与城下的拥挤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主簿,主公到底是……”齐成确实是打算回来帮忙守城的,富贵险中求么。但他没想到,险是有了,富贵却溜了,刘岱跑了,而且还带着他嫡系的几千人——无论外面打得如何惨烈,那几千亲卫都一直在城里没动,所以齐成才认为守城有可为,结果……他这句废话最终也没说完,最后化成了一声苦笑,看看木然发愣的王彧,他探手到背后,狠狠发力,折断了箭杆,转身就要下城。

    大难临头,还是各自挣命罢!

    身后突然传来了王彧的一声惨笑:“去濮阳重整旗鼓?吃一堑,怎地还不长一智?最终还是尽中了人家的算计,痴耶?愚耶?罢罢罢,人生浮华一梦,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听着话头部队,齐成转头欲问,眼前顿时一花,只见青衫飘飘,在城头一闪而逝。下一刻,城下传来了一声闷响,便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默然注视片刻,齐成突然有了明悟一般,毅然转头,加入了滚滚的逃亡大潮之中。

三三八章 一箭双雕

    时过正午,天光正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一股子极度舒适的感觉,从骨头里往外透出来,让人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来。

    漯水河水淙淙,河畔,一支数千人的队列自西而来。旌旗飞舞,衣甲鲜明,从将领到士卒,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自信和喜悦,怎么看都像是一支凯旋归来的威武之师。

    事实上,这就是一支得胜之师。

    曹操、王羽在乐平开战以来,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相似的一幕。

    青州军天不亮就开拔出战,乐平城下的曹兵奋起迎击,或长或短的几个回合之后,曹兵败退,向乐平城下靠拢,企图依靠城防的掩护,找回场子。而青州军却也不过分进逼,每次都是见好就收,收拾一下战场,便凯旋而归了。

    这就是乐平城下日日激战,青州军连战连捷的真相。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乐平的形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但实际上,曹操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一刻,他的余力大着呢。

    曹操的打算就是以守为攻,觑准青州军四面受困的弱点,准备依靠城防拖住王羽,后者若是得意忘形,无论是挥军猛攻,还是设计诱敌,都少不得要吃一次亏。

    以眼下的形势而言,双方的场面算是持平,王羽没被曹操的示弱之计迷惑,但拿对方也没什么办法。如果考虑到整个河北的战局,那青州军的形势就相当不利了。

    袁绍的大军正在兼程赶来,也许下一刻就会出现在战场上;刘岱虽然蛇鼠两端,但对王羽的敌意却毋庸置疑;再加上不知为何,一直未曾出城作战的张颌……王羽在乐平城耽误的越久,就越不利。

    当然,这些大局方面的考量,对普通士兵没有多大影响,赢了就是赢了,不攻城自然有不攻城的考虑,跟在百战百胜的冠军侯麾下打仗,还考虑那么多干嘛?

    听从号令,奋勇作战,胜利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反观曹军一方,任凭将领们如何鼓舞,悲观情绪依旧是军中的主流。聊城之战,大军损失了数千人,惨败回了乐平。而后在乐平周边的一连串的战斗,也是无一取胜,零零碎碎的,又损失了一千多人。

    渡河的曹军一共也只有两万,近三成的损失,就算上层有所隐瞒,普通士卒也是察觉得到的,再不识字,身边少没少人还是心里有数的。

    反之,青州军这边,士卒普遍乐观,但军中上层,就没那么轻松了。率军出战的徐晃神色凝重,太史慈也是一脸的不痛快,即便在出营迎接的王羽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二将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

    “主公,咱们干嘛不放手一战啊?俺真是不明白了,曹兵的士气已经很低了,咱们不正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吗?这拖拖拉拉的算是怎么一回事呢。”一见王羽,太史慈一肚子的不痛快算是有了去向。

    王羽不无戏谑的笑道:“公明啊,子义今天是不是又遇上他的老相好了,然后被人给甩了?不然怎么这么大怨气,嘟嘟囔囔的,倒像个深闺怨妇。”

    徐晃闻言一愣,然看一眼气鼓鼓的太史慈,不由莞尔:“主公英明,那典韦确实又出战了,在乱战中,与子义战了几个回合,依然未曾分出胜负。”

    “我就说吧?”王羽摊摊手,脸上分明写着:果然如此。

    “不是这么回事……”太史慈急了,没能和典韦分出胜负,确认让他心存遗憾,但真正让他烦躁的,是目前的战局。这种拖拖拉拉的打法,既让他不爽,对整体局势也没有助益,偏偏主公还乐此不疲,让他实在想不通。

    “这事儿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刘岱和曹操,前者才是主要目标,曹操擅战,想拿下他很难,即便胜了,也难保实力不受损,到时候咱们拿什么对付袁绍?曹操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明知不敌,还在乐平坚守不退。”

    “打败了刘岱,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曹操?这里面的勾当,俺还是想不明白。”太史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但依然无法理解。

    刘曹摆出了互为犄角的架势,结果这边猛攻曹操,刘岱却连动静都没有,根本谈不上牵制,自家面对的就是曹操一个对手而已。

    既然起不到牵制作用,刘岱败亡与否,对曹操就造不成多大影响。震慑敌胆的作用应当是有的,可连战连败之后,曹军的士气已经很低了,打击士气还有什么用?最终都得靠实战说话才是正经。

    说到刘岱,太史慈的另一个怨念又被勾起来了。

    “主公啊,突袭刘岱的任务,您就不应该交给文则兄,他的兵法韬略,都胜俺一筹,但打突袭战啊,还是俺太史慈最拿手。要是俺去,根本用不着配合,一场夜袭,就足以解决刘岱那个酒囊饭袋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以至于迟迟没有消息呢?”

    “夜袭的风险太大了。”王羽嘿然一笑,道:“夜战难以控制,兖州军也不是乌合之众,万一突袭不下,让刘岱有了准备可就糟糕了。说起来,要不是他自陷绝地,想拿下他那三万大军,还真挺费事的。另外……”

    太史慈行事虽莽撞,但却不是不分场合的人,王羽知道这员爱将着急,纯粹是出于对战局的担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太落后了,想指挥数百里外的兵马作战,不是一般的难,分进合击什么的,就更不靠谱了。

    大范围的配合作战,很大程度上都得依靠部将自行判断,他这个主帅能做到,也只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拟定好整体战略而已,剩下的,只能看部将们的发挥了。

    突袭茌平之战,如果以太史慈或者徐晃为主将,发动的时间可能会更早一些。黄忠年纪最大,于禁行事最谨慎,以这二将为主,即便是突袭,也会在相对稳妥的时机上发动。

    以常理来说,破局的一着,自然越早越好,若是刘岱的败亡对曹操造成的影响不够大,和自己事先预料的不同,也有时间补救。

    不过,王羽有自信,因为他有先见之明,可以很准确的预测曹操与刘岱的关系,并据此判断出局势的演变。

    对遥控指挥什么的,王羽本也没多大兴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在现场,就凭空臆断的加以指挥,是愚蠢的一件事,尤其对象还是于禁。

    于禁是个很标准的军人,对上级命令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服从,就算发现了问题,他也会硬上。这是个很大的优点,同时也是要命的缺点。

    历史上,关羽打败曹仁,围困樊城,于禁奉令救援,就曾犯过类似的错误。曹操对荆襄的地理不熟,又心急曹仁这个从弟的安危,给于禁的命令很急,却没考虑到,当时正是荆襄之地雨季。

    结果,于禁前脚刚到,樊城附近便秋雨泛滥,山洪暴发,一下就把于禁给坑进去了,成就了关羽水淹七军的威名。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为参考,王羽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给于禁的命令中,自由度极高,除了对茌平地势、兖州军的分析之外,他没做出任何限定,全凭于禁和黄忠自己协调,自由发挥。

    王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一仗的关键不仅仅是打败刘岱,而且还要达成一些其他的目标。所以,最好的执行者,不是太史慈这个擅长猛打猛冲的,而是于禁这样善于控制节奏,把握尺度的。

    实际上,就在太史慈和徐晃例行出阵的时候,于禁出发前派出的信使已经抵达了聊城。现在,茌平的那场战斗应该已经尘埃落定,只等进一步的消息传过来了。

    胜利是一定的,问题是另外的几个目标有没有达成。

    “报……”

    正措词解释间,南面忽现一缕烟尘,凝神看时,正是一骑快马绝尘而来。王羽心中一动,知道八成是茌平之战的消息来了。

    来骑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到了近前,早有亲卫迎上,验过身份,知道是自己人,便引着信使到了王羽面前。

    “启禀主公,属下从茌平来,带来了于、黄、徐三位将军联名的亲笔信!”

    “嗯。”王羽点点头,接过信,展开来看。一听茌平,太史慈也知道是什么事了,他不敢凑到王羽身边去看信,也不耐烦等王羽看完解释,直接向那信使问道:“仗打赢了?战果如何?”

    “太史将军,我军大胜!”太史慈性格豪爽,很容易和士卒打成一片,这信使当然认得他,带来的消息更是没什么可避讳的,见主公没表示,他自然压不住心中的狂喜。

    “三万大军,除去死伤的数千人之外,只有不到一千人跟着刘岱乘船跑了,剩下的都被黄将军的伏兵给堵住了,尽数缴了械!”

    出兵万余,俘虏了两万多人,这战绩不可谓不辉煌,也难怪这信使这么兴奋了。

    “俘虏了这么多?”王羽的计划,徐晃事先也都知道些,此刻却也是被唬了一跳。

    按照王羽的计划,此役留守部队倾巢而出,黄忠率领少数精锐夜袭骚扰,于禁率领羽林军主力强攻,在河湾以西,在埋伏一部分兵马伏击,尽量削弱兖州军的实力。依照信使的说法,此战尽了全功,几乎将兖州军一网打尽了。

    “徐将军,你不知道当时那光景,兖州军被骚扰得整夜都没睡好,被于将军击溃后,跑的那叫一个快……”信使是于禁的亲卫,主将立下大功,他本就很高兴,一提这个,他越发的得意了。

    他眉飞色舞的说道:“于将军追的很有技巧,开始很急,慢慢放缓,最后突然停下来,那些溃兵本来就累的不行,见脱离危险,当时就跑不动了,于是就东倒西歪的做下了,然后,咱们的伏兵就从四面八方围上去了,他们站都站不起来了,不降又能如何?”

    “原来如此。”徐晃明白了,这就跟当日王羽在界桥击破淳于琼是一个道理,狂奔过后,一旦停下休息,那一时半会儿就别想再站起来了,不然当初淳于琼怎么会以为自己中了毒呢?

    “这个徐元直,就是会捡便宜,他不是在徐州吗?又没人招呼他,怎么就自己溜达过来了?这厮别的本事不见得有多厉害,这抢功劳的本事,却是堪称天下无双。”

    太史慈悻悻说着,先是腹诽了徐庶几句,然后很遗憾的叹了口气:“文则兄也是百密一疏,怎么就让刘岱给跑了呢?他装模作样的要渡河,肯定有船啊!咱们青州又不是没有水军,提前做点布置,不就把他给堵住了?全歼敌军固然不错,但被刘岱跑了,这也是……唉,功亏一篑啊!”

    王羽从军报上一抬头,笑道:“此事须怪不得文则,是我特意强调,要让他放刘岱逃走的。”

    “啊?”太史慈愣了,那信使也懵了。

    打仗这种事,讲究擒贼先擒王,消灭敌人多少兵马,占了多少地盘,都不能算是彻底赢了,只要敌人还在,就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所以,只有擒杀了敌人的首脑,才算是赢的彻底。

    茌平之战,从各个角度来说,于禁都是大获全胜了,唯一的缺陷,就是被刘岱跑了,偏偏这个缺陷还相当关键。信使一直努力渲染其他战果,就是怕主公问起这个,结果,王羽一开口,却来了这么一句。

    故意放水?这却是怎么个道理?

    “莫非……”徐晃倒是若有所思,问道:“这就是主公的攻刘退曹之策?”

    “不错。”王羽微笑颔首,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光是会打仗的勇将不稀奇,会思考,时刻都能保持冷静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名将。

    “对抗我青州之时,刘岱和曹操是盟友,但若将视线放在兖州……刘岱是正牌的兖州刺史,汉室宗亲,虽无进取之心,但他在兖州的势力却根深蒂固,急切间难以动摇。而曹操是正在崛起的新兴势力,正处于急速扩张之中,所以,他二人其实是竞争关系。”

    “曹操的崛起,是在刘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刘岱之所以未曾干涉,一是因为曹操执礼甚恭;更重要的是因为,曹操占据的地盘,都是刘岱不想要的。”

    王羽历数着曹操的领地,将兖州的局势剖析得清清楚楚。

    “陈留,自关东诸侯会盟后,就成了一片白地,又与洛阳、豫州接壤,取此地,很容易会被卷入乱战之中;东郡,有黑山于毒等人在境内纵横……另外,默许曹操取陈留,还可以坐观曹操与张邈争斗,算是一石二鸟了。”

    “我若擒杀刘岱,那真是帮了曹操的大忙,让他轻而易举的迈过刘岱这道坎。所以,曹操明知刘岱不肯来援,却偏要与我军纠缠苦战,就是想给世人留下刘岱不仁,他却有义的印象。故而,他才急令戏志才撤出徐州,给了我军突袭刘岱的机会。”

    “哈……还有这种事?俺还以为,曹操已经快不行了呢……”这其中的算计,对太史慈这样的直肠子来说,就太复杂了,只听得瞠目结舌:“那,那臧霸呢?主公您不是说,臧霸还是有可能觊觎青州,须得仔细防备吗?”

    “臧霸终究不是曹操的手下,他可以设法影响,却没法控制对方。他只是猜想,我要破局,只能是设法各个击破,故而突袭刘岱势在必行。我用兵一向大胆,被他猜到心思倒也不奇怪,他可能还以为,我会从前线抽调兵力,南北同时夹击茌平!”

    “这样说来,就算我军当日不将精锐混入幽州军之中,他也会败退的了?”太史慈开窍了。

    “对,他一定会退,恐怕在开战之前,他就已经算计好了。”王羽和贾诩反复商讨之后,已经达成共识了。

    “我军攻打刘岱,若是胜得不费力气,那曹操就继续等袁绍;若是损失惨重,他就会趁势发动进攻,总之是立于不败之地。所以,突袭刘岱这一仗,不能采取夜袭的战法,那样做,不可确定的因素太多,也许我军的损失会很大,也或许无法彻底打垮刘岱,也许还会一不小心把刘岱给杀了。”

    这就是王羽强调可控制性,不让太史慈出战,也没有进行夜战的原因了,夜战的不确定性太强。

    “这样说来,让刘岱逃走的话,局势就……”

    “刘岱逃走,军力尽丧,兖州双雄的强弱之势便倒转过来了!”接话的却是徐晃,他急速说道:“刘岱有名望,有人脉,只要有时间,就能将实力恢复起来。兖州东部的兵力被他抽调得差不多了,想要快速恢复实力,最好就是夺东郡,他乘船西行,目的地无疑是濮阳!”

    “竟然是这样。”太史慈天不怕地不怕,可听过王羽和曹操这一系列的谋算,却是直冒冷汗,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实力锐减的刘岱去了濮阳,曹操如果不想把兖州丢了,就只能迅速回援安定局势,解决刘岱,哪里还有精力盯着王羽不放?

    三支军队,超过十万人的连番大战,却只是流于表面,真正的斗法,竟是潜藏在表象之下的,比惨烈的攻防战,还要凶险无数倍!

    “攻曹图刘,攻刘破局,纵刘退曹,一箭双雕!主公之谋,若鬼神也!”真相大白,太史慈和徐晃对视一眼,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三九章 不战屈曹操

    急忙忙的赶到中军,程昱步履匆匆,心存疑惑。等他看到曹操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不用问,准是又出麻烦了。

    “主公……”程昱放轻了脚步,同时也在调整急促的呼吸。

    “嗯。”曹操的反应让程昱心中的阴云愈发的浓重了,他不但没象平时一样,微笑着起身,叫着幕僚们的字号迎上来,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视线一直落在桌案上的一卷竹简上,久久不动。

    程昱头皮有些发麻,自家这位主公,可不是禁不住事的人,多少波折坎坷,都从容着过来了,这种郁郁无语的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

    他硬着头皮问道:“主公召昱前来,可是为了青州军撤兵一事?”

    “唉!”曹操仰天长叹:“吾自开蒙起,便熟读兵书,游学经年,更是拜访过无数名家,自中平元年起兵征战逾今,更是已近十载,自问在运筹帷幄、调度战策之上,已经有了些造诣,怎知一遇此人,竟是屡屡受制,步步落后……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还是吾自视太高,小觑了天下英雄?唉,想不透,想不透啊。”

    “……”程昱一阵心惊肉跳,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眼前之人,还是主公吗?

    那位无论何时何地,都镇定从容的主公;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自信,但却总能冷静的评估对手,从不轻敌的主公;转战兖、豫,打得黑山贼望风披靡,袁公路东逃不敢回顾的主公?

    “主公,这到底……”程昱的目光落到了那卷竹简上。

    “王鹏举差人送来的。”找程昱来,曹操当然不只是为了发牢骚,他只是相信,心腹幕僚很快就能体会他的心境,一同唏嘘感慨,把胸中这口闷气抒发出来罢了。

    “他此番退兵之举,果然有奥妙么?”捧起竹简前,程昱先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心神,无疑,带给主公如此巨大的打击的,正是这封不起眼的信!

    曹操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他退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留个选择给我而已,在变成孤魂野鬼,和暂作退让中做选择……”

    “怎么可能?”程昱睁大了眼睛,满心震骇,再顾不得礼数,直接将竹简捧了起来,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暂作退让?且不提此番出兵的耗费,天下人的物议,以及开战至今的损失,单说撤兵对袁曹两家关系的影响,也是非同小可啊!如果再考虑到河北,乃至整个中原的局势,这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不,比那还糟!曹军北上助战半途而废,得利的只有王羽这个敌人!

    当然,自家主公不是蠢人,他不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他还是对自己说出来了,只能认为,眼下的形势,真的恶劣到极点了……可是,怎么会呢?

    程昱的手,开始抓得很紧,以至于竹简被他拉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断裂的样子。但很快,他的手就松开了,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任由竹简向下滑动,最后坠落于尘埃之中。

    “天呐!”程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

    王羽的信写的很简单,就是茌平之战的战报而已。王羽会去攻打刘岱,本就在程昱的预料之中,他当日设谋,欲将计就计,深层次的原因便在于此,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战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刘岱麾下的,可是实实在在的三万大军啊!

    那不是普通的杂兵,而是大汉朝的正规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虽然没打过什么硬仗,但也是不输于冀州军的强兵,而且,刘岱还拥有地利!

    屯兵河山之间,又有城池可依,专注防守的三万大军,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这完全不合情理啊!就算青州军更胜一筹,可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啊,刘岱,居然跑了!不但自己跑了,而且还带着完整的幕僚团,除了一个绝望自尽的王彧之外,幕僚一个都没死!

    这,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主公,这消息可验证过了,确实无误吗?”

    “嗯。”曹操低低的嗯了一声,颓然道:“王羽信到不久,苍亭津就有回报,说是见到了大批的船队,逆流西进,虽然没有旗号,也不肯停留,但应该是错不了了。”

    程昱一阵头晕目眩,自己的将计就计,算是彻底搞砸了。

    按照他的谋划,最理想的结果是王羽强攻刘岱,损失惨重或僵持不下,鹬蚌相争,曹军黄雀在后,趁机进袭,击败青州军,进而名利兼收,将刘、王一起踩在脚下。

    王羽大胜刘岱,也在程昱的考量之中,不过以他想来,王羽以寡击众,就算赢了,想必也会有一场激战,比如夜袭什么的。乱战之中,刘岱没准儿就挂了,就算保住了性命,也应该是只身而逃,或者保全一部分实力。

    名声、身份都是虚的,想转化成实打实的实力,需要用名声吸引世家、豪强,刘岱许给后者官职、权势;后者用自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在刘岱安抚地方,招兵买马方面提供助力。

    没有这个转换,名声就是无根之萍,压根就没用。

    刘岱幕府中的那些名士,正是由此而来,有这些人在,刘岱对兖州的掌控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削弱,即便因为兵败有所动摇,也只是短时间的,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重整旗鼓。

    若是刘岱保全了部分实力,他也许会考虑一下大局,维持兖州的均势,回自己的地盘去舔伤口。可若是他残存的实力太差,已经难以自保,说不得,他只能退得更远些,避开与泰山近邻的几个郡国,免得遭受王羽的报复,并快速恢复实力了。

    抽调了三万大军之后,东部兖州也没剩多少兵了,如果还傻乎乎的往自己的地盘撤,而不是去濮阳捡现成的,那还算是朝廷柱石吗?

    军略上再怎么不堪,刘岱在政略权谋上的眼光,都是不容忽视的。

    毫无疑问,只要刘岱带着那群帮忙摇旗呐喊的幕僚团到了濮阳,用不了三五日,濮阳就会改姓为刘。留守濮阳的夏侯淳是员勇将不假,但抵抗刘岱这种事,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别说夏侯淳了,就算曹操亲自坐镇,能不能解决刘岱,都要经过一番龙争虎斗呢。

    没错,刘岱现在没兵了,但他的身份就是个保护符。大汉王朝虽然已经日薄西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崇尚大义、王佐的人还多着呢,除了董卓、王羽之流,还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大汉宗亲?

    与大汉宗亲作对,下场是很可怕的。公孙瓒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坐拥强军,威震天下,为什么会被刘虞屡屡牵制?说到底,还不就是那个大汉宗亲的身份?公孙瓒不是打不赢刘虞,他就是不敢硬来。

    曹操也一样,能打得赢袁术,就没道理怕刘岱,为啥曹操在刘岱面前,还要卑躬屈膝的?就是因为这身份啊,曹操同样不敢硬来。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曹操说的那样了,要么丢掉地盘,再次成为袁绍或刘岱的附庸、打手;要么尽快回援濮阳,趁着刘岱最虚弱的时候,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化解这场危机。

    “既然刘公山能从水路逃跑,青州军就应该没动用水军,而他的主力部队,也没有南下的迹象,他到底是怎么打赢的这一仗?赢了还不算,而且还将战局控制得这么好,简直就像是将三万大军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般?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良久,程昱发出了一声悲叹。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日后再行打探不迟,而今却是为之奈何?”曹操摊摊手,向程昱问计道:“仲德可有以教我?”

    程昱满脸苦涩,颓然道:“昱弄巧成拙,已是坏了主公大事,如今……”

    曹操一摆手,倒是有了股豁达之意:“将计就计之策,虽然出自仲德之口,但未尝不是操心中所想,纳计的是吾,又岂能诿过于人?仲德,汝当知吾心,何妨放胆直言?”

    程昱闻言,心中顿时一暖,因计策被利用而来的窘迫,也是缓解了不少,沉吟片刻,他不答反问的试探道:“主公心中,莫非已有所想?”

    曹操脸色沉凝,微微颔首,沉声道:“王鹏举送信退兵,无疑是无意在我军身上耗费军力,意欲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要的是全心对付袁绍,争夺河北。若是我军破釜沉舟,不退反进,他的计划也就落空了。”

    程昱心中凛然。

    刘岱捡便宜总得需要些时间,若是在这期间之内,曹操在河北打一场大胜仗,凯旋而归时,声望说不定就能压倒刘岱了,未尝不能一搏。

    “茌平大捷,固然可见青州军惊人的战力,和王羽孤注一掷的决心,但同时,也未尝不是将青州的弱点暴露出来了。眼下的青州,空虚之极,为了抵挡袁绍的压力,王羽不得不将留守部队调来助战,若是我军再掺上一脚,他的压力岂不是更大,更接近崩溃边缘了?”

    曹操这个念头不太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倒像是被王羽给刺激出来的,不过听起来确实很有诱惑力。

    “眼下冀州是沮公与执掌兵事,其人雅致高量,通达世情,说服他打一场持久战,应该不难。正面战场无隙可乘,后路空虚,一旦有变,青州军便是再能打,军心又岂会不动摇?就算军心不动摇,后方粮草供应不及,他还能变出粮食吗?”

    曹操越说越激动,语调也是越来越高亢。

    “这样一来,就算失了东郡,吾亦大可在打败王羽之后,取青州安身。青州久乱之地,豪强、世家尽皆凋零,谁能赶走王羽,谁就能轻易占据此一州之地。眼下袁绍元气大伤,又有幽州公孙瓒牵制,想必也无暇旁顾……所谓祸兮福所倚,困境之中,未尝没有良机啊!”

    整个天下,任何一位诸侯,想统治任何地方,都无法回避地方势力的影响,就连僻处边陲的辽东都不例外,只有青州是特殊的。

    在这里,实力是唯一的决定因素,只要拳头够大,就能占据此地。以前太残破,没人看得上这块地盘,但经过王羽的经营之后,这里已经以极高的速度,开始恢复元气了,眼见着就有了人间乐土的模样。

    取下青州,对曹操来讲,不仅仅是消灭一个强力竞争对手那么简单,而是取得了一块王霸之基。青州当然没有兖州大,也没有兖州富,但这里也没人分权啊!

    王羽搞的那些新政,比他在军事上的创新差远了,一点都不稀奇,其中利弊,谁都看得到,不施行新政不是因为不会,只是没那个条件。

    接手青州就不一样了,只要萧规曹随,不出三年,青州就能源源不断的为统治者提供争霸天下所需的一切资源了。

    听了曹操的计划,程昱一时也是心有戚戚,作孽啊,主公这是真急了,都急红眼了,都是被王羽逼的呀!连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东郡都舍弃了。

    前景看起来的确很美好,但那也只是看起来罢了,所谓亡命一搏,一旦搏不倒敌人,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程昱等了片刻,等曹操的兴奋劲稍微消退些,才缓声说道:“主公此计,未尝不可一试,不过,主公须得考虑,王羽会如何应对。”

    一腔热情,却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若是换成刘岱,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的,但曹操的气量可比刘岱强多了,他找程昱来,就是让程昱帮忙拾遗补缺的。

    他冷静的问道:“此话怎讲?”

    “昱也是听了主公的计划后,才想到的。王羽好用奇兵,时有惊人之举,可除了在孟津刺杀董卓那一次之外,他每次作战,都是有了完备的计划,和胜算,才展开战事的。虽然不是每次都有十足的胜算,但若是胜算太低,他也不会死硬到底。”

    曹操细细回想一遍,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眼中的热度又降了些,沉声道:“你继续说。”

    “王羽此子深有韬略,天下可与之比肩者,不过寥寥,腹背受敌,前线又没有速胜之法,种种不利,他应该不会看不到,否则,他就不会在最后关头,才调动于、黄二将来助战了。主公破釜沉舟,气势极盛,可他若避开锋芒,主公又当如何自处呢?”

    “这……仲德会不会是多虑了?”曹操不是没往这个方面考虑,但他总觉得不太可能。

    仗打到现在,王羽已经完全占据了清河郡,原来让给公孙瓒的平原也拿回去了,再加上公孙瓒放弃的乐陵国,一下子就是三个郡国,而且还都是毗邻大河的膏腴之地?他能舍得轻易放弃?

    此外,放弃了这三郡之后,青州和幽州的联系就算是被切断了,到时候不就被袁绍给各个击破了吗?他出兵河北,首要的目的就是策应公孙瓒,牵制袁绍,如果放弃,前面的仗就算是白打了,他会甘心?

    程昱不答反问:“主公是否还记得,王羽全取青州之后,轻易就将平原让给了田楷?主公时候还记得曾经的疑惑,疑惑王羽为何不趁乱取徐州?还有,王羽大败鲍信后,为何又未曾出兵,进取济北?”

    曹操被程昱给问住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陶谦年迈,已无大志,这一点在当初诸侯会盟之际,他让军于人就能看得出来,但凡有志向者,谁会把兵借给别人啊?以陶谦对王羽的看重,后者要取徐州,机会应该是很多的。

    公孙瓒和袁绍开打之初,徐州内乱就已经有了兆头,公孙瓒没求援,陶谦虚席以待,王羽却弃易取的徐州不顾,渡河北上,去啃袁绍这个硬骨头,在众多诸侯来说,都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兵法讲究的,可是避强趋弱,王羽这分明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这一点,还可以用顾全大局来解释,但他让平原给田楷,打败鲍信后,不趁势取济北,就说不过去了,想争雄天下,对扩张领土怎么能没有热情呢?

    曹操迟疑着问道:“莫非仲德认为,王羽会放弃河北,退守青州?”

    “然也。”程昱微笑颔首,见曹操脸上犹有狐疑,他详细解释道:“此子并非对扩张领土没有野心,只是他很擅长控制**,更注重经营固有的领地。正如主公对青州的判断,不出三年,青州就会成为王霸之基业!四处征伐,贸然扩张,又何如借地势稳守,厚积薄发呢?”

    曹操沉默了。

    王羽轻易舍弃平原,是因为平原在大河北岸,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形势不太危机,可以用之为缓冲,形势危急,还是凭借黄河天险作为屏障更加有利。

    不趁胜攻取济北,则是要借助泰山的险要地势,王羽的新政范围只限于青州,泰山是维持原状的。若是有人攻入泰山,王羽大可借地势且战且退,拉长敌人的补给线,到了青州边界,待敌疲之后,再予以迎头痛击。

    泰山郡对王羽的意义,就是个战略缓冲,所以,他只留了黄忠的三千兵在奉高,守卫巨平的是徐和,一个黄巾贼而已。

    至于徐州,取之不难,想安稳的统治就难了。压制豪强就要驻军,养兵就要花钱,而且还得防着地方豪强们的明枪暗箭,占据徐州,和与徐州结盟,哪个更实惠,还真就不好说。

    “王羽退兵,除了给主公留出撤退的余地之外,说不定也有暗示的意思。主公您若破釜沉舟,他就一拍两散,以青州军的精锐,就算是两面作战,守土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刘岱已经无法策应河北的攻势了,顶多只有个臧霸……”

    “吾一时冲动,险些坏了大事,王鹏举谋算之深,简直就……”曹操大汗淋漓,以手抚额,庆幸道:“幸得仲德提醒,幸得仲德提醒啊!传我将令,全军出城,兵发苍亭津!”

三四零章 疾风萧萧鸣

    冽冽北风劲吹过清河河畔,沿河两侧的原野上草木尽凋,苍白色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晶莹剔透的冰凌在河床里倒是时而可见,在太阳下闪耀着,发出奇诡的光芒。

    苍茫天地之间,尽是一片肃杀之气。

    河岸之畔的官道上,黄色的烟尘像是一条长龙,滚滚而过,呼啸的北风,亦掩不住铁甲铿锵,刀剑长鸣。

    乱世之中,这种场景可说是司空见惯,对百姓们来说,这是一个信号,赶快逃命的信号。过兵胜似过匪,无论是被拉壮丁,还是遭遇征收粮草,对没什么家业的草民们,都是不可承受之痛。

    所以,通常来说,看到大军过境,百姓们就会带着不多的家当,扶老携幼的远远避开,但今天却略有些不同。

    百姓们没有逃跑,反而三三两两的聚在了村口,朝着官道上不停张望着什么,一张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看不到恐慌,反而有着一丝丝的期盼之情。

    如同这若有若无的情绪一般,低语声,在人群中浮动着。

    “他叔,真的不用避一避吗?”问话的是一名少妇,怀里抱着个刚出声没多久的婴儿。

    虽然里正说了不用躲,但谁也不敢就那么在家里窝着。人在外面,发现不对,好歹还能跑几步,被堵在屋子里,那就全完了。

    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谁也不愿意弃家而逃,就算跑得过追兵,也跑不过凛冽的北风。这时节,荒山野岭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尤其是对妇孺老弱来说,冻不死,也得冻出毛病来。

    所以,里正的决定,正是大家期盼的,只是这期盼之中,也带着几分忐忑。

    “避什么避?”一个老者呵呵笑着,神态极是从容,他抬手向行进中的大军一指,高声道:“你们以为那是谁的军队?那是冠军侯麾下的青州军!”

    “哗!”冠军侯的名号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怪不得呢,君侯最是仁义不过了,他的兵,确实跟别家不一样,没什么可躲的。”

    “可不?君侯从来都不拉丁,听说在青州,想投军,都得经过考核,不是真正有本事的,君侯根本就不要!”

    “对,君侯也不抢粮!”

    “这话就错了,君侯不是不抢,只是不抢咱们苦哈哈,他专门对付那些豪强权富,劫富济贫,为咱们这些小民张目呢!这些年光景这么差,要不是秋天的收获,这个冬天可是不好过啊。”

    众人都是唏嘘有声。

    河北沃土遍地,百姓也是整年辛劳,但秋天的收成,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田地,早就被各地的豪强们瓜分殆尽了,贫者,要么依附于人,成为农奴;要么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只能挣扎求存。

    一度,大伙都以为,这悲惨的日子,是没有看到尽头的一天了,直到那位名震天下的王君侯将他的战旗,插在了河北大地上。

    “清河,以后就是王君侯治下的土地了吧?听说不久前,王君侯在河南打败了刘岱,紧接着吓退了曹操,这是不是就是赢了?”

    “唉,还远着呢。”里正摇摇头,叹口气道:“别忘了,还有袁将军呢,现在外面的消息都传开了,听闻君侯接连击退两路盟军,袁将军气得火冒三丈,冀州大军已经日夜兼程的杀过来了。”

    “啊?”

    “啊什么啊?不然你们以为君侯的大军怎么会经过这里?清渊已经被包围了,若救援稍迟,恐怕就……”里正毕竟是一村之长,消息比较灵通,河北战局虽复杂,他却也能说上个大概。

    “君侯的大军很雄壮啊,应该能赢吧?”村人们纷纷紧张的问道。

    这时代消息闭塞,但王羽的名声太过响亮,清河好歹也是通衢之地,南北商旅多有往来,大多数人对王羽,对青州,都是颇有些了解的。

    青州新政中最基础的屯田策,对百姓来说本有些抽象,但得了好处之后,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热切起来。

    是不是善政,光靠说是没用的,说的天花乱坠,实施起来还是一样,换汤不换药,又哪有什么人信呢?王羽这个先体验后宣传的办法,效果非常好,一下就在民间建立了足够的公信力。

    “能赢当然最后,赢了,咱们以后就是君侯治下之民了,不过……袁将军的兵更多啊,要知道,来的可是十万大军,好虎架不住群狼,这仗……难啊!”

    人们沉默了,目光中的情绪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盼望眼前这支王者之师获胜,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可这种祝福是软弱无力的,起不到任何作用,若不然,他们也不需要苦苦等候救星的降临了。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又很不甘心,品尝过希望的甜美之后,谁还愿意生活在绝望之中呢?

    沉默中,大军毫不停留,奔流般滚滚而前,丝毫看不到对敌人庞大军势的畏惧。

    “祝君侯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善祷善颂的呼喊声很快响成了一片。每个人都衷心的这样期盼着,每一声呐喊都发自肺腑,无数声祝愿,为出征的将士,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

    ……“民心可用,此战,我军必胜。”一路走来,青州军对地方上秋毫无范,赢得了无数赞誉之声,类似的善祷善颂,随处可闻,田丰也是感慨万千。

    “就这么喊两声,能有啥用?能变出兵,还是变出粮草,或者能把袁绍骂死么?现在啊,还是我军以寡敌众啊!那个该死的曹操,知难而退,就干脆利落一点不好么?自己走了,却留了一半兵马,真是有够可以的。”

    太史慈很不爽的打断了田丰,冷哼道:“还有那个刘玄德,主公分明给他传了命令,让他见机行事,且战且退,不要给袁绍留下可趁之机,结果他却说什么不忍心见百姓被荼毒,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痛快的撤退,还搞什么保护民众一起撤退的把戏,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怎么样,被围在清渊了吧?求救倒是挺勤快的,这不是害人吗?”

    “玄德公也是好意。”贾诩插嘴道:“收拢好民心,新政就容易推行,再说,我军全歼了刘岱,迫退了曹操,形势看起来确实不错,玄德公舍不得土地,也是应有之义。”

    “他就是私心太重,又好面子,暗地里总想着跟主公做比较,他也不找块镜子照照,主公人中龙凤,就凭他,也敢存这种心思?”贾诩说的比较含蓄,太史慈可不管那么多,他想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实际上,刘备这次的表现确实有点掉链子。王羽安排他进驻清渊城,主要是为了掩护主力的侧翼,牵制住馆陶城的高览,并没有让他死守的打算。

    为了安曹操的心,顺便继续威慑张颌,王羽从乐平撤军的同时,也派人通知了刘备,让他一同后撤。结果刘备见形势不错,自己表现上了。

    这事儿当然不能全怪刘备,王羽撤兵的时候,袁绍的主力正在襄国一带追杀张燕,清渊一带没什么危险。

    王羽、曹操同时退兵,刘备独自在前线不退,又安排民众撤退,看起来大有独力擎天的意思,顺便还能扬扬名,收拢点民心什么的。

    当时王羽的注意力都在曹操的动向上,并没对刘备多加关注,何况凭这时代的通讯手段,他也不可能对几百里外的刘备军做出指挥。

    结果,出茬子了。

    听闻刘岱惨败,曹操退兵,是分兵两路走的。他自己率领一万主力部队南下,从苍亭津渡河,返回濮阳,却把曹仁给留下了。

    虽然经历了连场激战,但曹仁的本部兵马一直作为后备,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建制。曹军五千,再加上吕旷兄弟的数千兵马,弃守乐平北上,急行军,奔袭三百里,打了刘备一个措手不及。

    军力相若,但战力差距却是极大,加上刘备根本没做好迎敌的准备,结果八千兵马,被打了个稀里哗啦,损失过半,无路可逃,最后只能缩进了清渊城。

    因为这一仗,本已经渐趋明朗的河北战局,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刘备的本钱本来就少,损失当然没刘岱大,但相对而言,这二位汉室宗亲,对于对战双方的作用是一样的。

    不算刘岱的三万大军,冀州联军也已经接近了十万之众。而王羽这边,就算把青州的留守部队都拉上,也只有三万多人,加上刘备的兵,也不到五万。

    刘备军被全歼的话,至少从士气上来说,双方就扳平了。实际上,王羽这边的损失可能还更大,因为刘备不是直接被消灭的,他是被打败后,围在城里了。

    不救,他才会被全歼,王羽也会落下个见死不救的名声,对军心,对联盟的稳固,都会造成一定影响。

    救,那可就复杂了。

    首先就是主动权没了,依照王羽的想法,如果袁绍不肯放弃,那就应该把战场设在清河腹地。一则以逸待劳,二来,清河距离青州毕竟更近些,若是境内有事,可以及时回援,不至于前面打仗,后面把老巢给丢了。

    眼下袁绍已经撇下了张燕,全速赶来,去清渊解围,一旦被敌军黏上,八成就跑不开了,只能在清渊进行决战。

    清渊离青州就太远了,对王羽来说,补给压力和领地的安全,都是大问题;反过来对袁绍来说,战线却缩短了,补给的压力也会小上很多。

    王羽很怀疑,这是不是曹操谋划好的,打败刘备后,故意给后者留一条生路,让他逃进城,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麻烦。说起来,这招倒是和自己对付刘岱的那招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战术上留有余地,反过来在战略上调动敌人。

    曹操被逼回返濮阳,和刘岱斗法;自己则是不得不北上救援,失去选择战场的权力。

    真是一饮一啄皆天定啊。

    一路上,关于救与不救,救或不救的话,又应该如何运筹之事,众文武已经争论了许多次,太史慈是坚定的反刘派,此刻说得火气,他又是旧事重提:“主公,咱们干脆不要理会他算了,咱们是并肩作战,凭什么总得给……”

    “咳咳……”贾诩一边咳嗽,一边朝着田楷方向使了个眼色。

    这场河北大战,对青州来说,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开始只是一千轻骑北上,形势也不错。结果因为公孙瓒的失利,战事的范围越来越大,青州军动用的资源和兵力也是越来越多,到现在,王羽连老家都不顾了,全师北上。

    军中无人质疑王羽的权威和判断,但对幽州军却未免有些腹诽,每次都是幽州军掉链子,自家帮忙补漏洞。公孙瓒那次是轻敌,刘备这次干脆就是私心重,贪功误事。

    青州的兵力本来就居于劣势,救清渊,就得放弃地利和主动权,这损失可大了去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救出刘备也没多大用,本来他的兵就是招降纳叛而来的,现在又被人打了个落花流水,救出来又能派什么用场?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太史慈是青州军中激进派的代表人物,他对这个观点当然是很认同的。何况,他和刘备本来就有些小龌龊,此刻的不满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过,田楷的颜面毕竟是要考虑的。

    “子义快言快语,说的倒也不错,只是玄德毕竟与主公……不如这样如何?大军行动须得慎重,某率数千兵马,轻兵突进去清渊解围,救出玄德后,便从速撤回,鹏举贤弟以为如何?”田楷也是个直爽脾气,并未因太史慈出言不逊而不满,反是提出了一个建议。

    “不妥。”王羽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一摆手,阻住田楷争辩,轻声道:“从最糟的情况考虑,清渊守军很可能已经失去战力了。曹仁也是一员良将,统率的又是久战沙场的强军,法式兄你轻兵突入,未必救得下清渊。”

    “主公,某愿与田将军一同前往,去会会那曹仁!”太史慈把握机会,出来请战了。

    田丰想了想,也提议道:“主公,或者,可令公明率本部兵马为后劲,若前军不能取胜,便上前助战,若成功救出清渊残兵,也可为其断后。”

    “还是不妥。”王羽断然否决,“突袭清渊的计划,应该是出自曹操的手笔,他好容易争取到了主动权,焉能这么轻易的被我军破掉?别忘了,玄德公原本的任务是牵制高览,他兵败清渊,高览大可以前往助阵,这样曹仁就有了两万兵马,轻兵突进,怎么可能速胜?”

    “袁绍的大军正兼程赶来,行军速度,比斥候传递情报的速度都快,随时会出现在我军面前。若是分兵救援,又不能速胜,那就变成添油战术了,对我军极其不利。”

    众人一阵沉默。

    收到刘备的求援后,王羽当即便做出了决断,回军救援,连军议都没来得及召开,只能在路上补。现在,在救刘备的必要性上,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救的方式,和救后的局势演变,却令人忧心忡忡。

    现在,王羽的思路,众人都懂了,就是尽量赶在袁绍到达之前,全力解决曹仁。若是赶不上,那就在清渊进行决战。

    比起田楷的分兵之策,王羽还是一贯的风格,要么全赢,要么全输。不过,对于这场战斗,王羽并没有如以往那样,提前就准备好决定胜负的杀招。连战场都没确定,能准备什么杀招啊?凭空想象吗?

    因此,这场决战很可能会演变成硬碰硬的实力对决。

    在这方面,青州军是落在绝对下风的,即便没有刘岱,冀州军的兵力也依然远远超过青州军,众寡悬殊呀。

    田楷既感动,又觉憋屈。战局,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连去两大强敌之后,明明应该已经扭转了局势啊!流年不利啊!对幽州军来说,这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难怪主公把义从残部送给青州了呢,他是早有预见啊,不如此,确实没法还上这个人情。

    他叹口气道:“希望袁绍来的不要那么快,若是张平难再回头牵制一下,就更好了。”

    “报……”说话间,队列前方忽有一骑快马疾驰而来,所过之处,军列纷纷让避,不用问,肯定是前方的军情了。

    “启禀主公,冀州兵马已过漳水,先锋颜良的三千步卒,已至平恩,以目前的速度,两日内,必至清渊!”

    “这么快?”王羽微微一怔,众人无不失色。

    一般来说,行军速度,和军队训练程度,军队规模,道路情况息息相关。冀州本来就多是平原之地,又是朝廷的税赋重地,官道修的也好,制约冀州军行军速度的,主要就是辎重。军队规模大,带的辎重就多,行动肯定缓慢。

    但眼下袁绍是从任县赶过来的,和青州军起步的距离差不多,居然近乎同时到达了清渊。不用说,袁绍肯定是把辎重丢在后面了。

    田丰疑惑道:“袁本初好大的胆子,他就不怕张燕杀个回马枪,把他的辎重给端了?”

    斥候的下一个消息,解答了田丰的疑问,同时带来了更大的震撼:“正要启禀主公知道,张将军在赵国房子城遇袭,大军一溃千里,张将军生死不明!”

三四一章 逆流亦可前

    针对袁绍构筑的包围网,王羽的防御策略就是扼守住流经清河的两条大河——清河与漯水和,就能有效的挡住冀州联军的攻势。

    清渊地处清河之畔,阳平郡北部,与安平郡南部的广宗城隔着清河南北相望,扼守住了四郡交界处的往来,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刘备兵马不多,又都是没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作为北部防线的守卫者,确实无法让人心里踏实。实际上,公孙瓒撤兵之前,在广宗曾留有一支骑兵作为呼应。

    按照那时的部署,就算袁绍的主力压过来,清渊、广宗的两支军队也可以且战且退,不会被瞬间压倒。

    只可惜,公孙瓒、田楷先后离开,造成北线空虚,只有刘备一支孤军,显然是无法承担起抵御冀州主力这样的重任的。

    当然,王羽原本也没报多大指望,只要刘备能对馆陶形成一定的压力,就达成目标了。即便牵制不住高览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曹操变得更强,更难解决就是了,不至于造成致命威胁。

    深知刘备的野心,王羽也不敢指望对方真的会为自己拼命,只要袁绍杀过来之前,刘备能送个信给自己,他就心满意足了。

    结果,刘备很好的完成了前半段任务,以不断小规模出击的形式,给馆陶城造成了一定的军事压力,牢牢的牵制住了高览。

    完美的开端,收尾却很糟糕,不但打了败仗,而且还被围住了,连跑都跑不掉。

    王羽坚持来救,却没对刘备的行为发表意见,太史慈等武将对刘备则是诸多不满,刘备自己,同样不怎么好过。

    “大哥,城头风太大,还是不要站太久的好。”关羽关切的提醒着。

    刘备摇摇头,并不作答,默然半晌,这才长叹一声,问道:“云长,你觉得,这一次,愚兄真的做错了吗?”

    “呃,”关羽微微一滞,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直言太伤人,委婉一点,却又违背了自己的行事风格,踌躇了片刻,他方才答道:“大哥心忧国事,心怀黎庶,有些操切,却也无可厚非……”

    “操之过急么,呵。”看看义弟憋得通红的脸,刘备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了。

    二弟不是个巧言令色的人,尽管以他的作风,这话说得已经相当委婉了,但其心意却是昭然若揭,自己这次的确太急了。

    可是,不急又怎么行呢?

    自己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事业却连个开端都谈不上。漂泊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得到了机会,得到了一块立足之地,焉能不珍惜?

    王羽可以退,公孙瓒也可以退,这二人各有根基,只要保住了根基,就算把夺到手的土地都丢回去又能如何?总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自己呢?北清河这半郡之地,是自己殊死奋战,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经营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通过授田于民的政策,这半郡之地的民心已经到手大半了,在地方势力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对未来的统治是相当有利的。

    民心虽然到手,但秋收的粮食却都入了百姓之手,自己的补给,都是从地方豪强手中夺来的。民心还没能转化成实际的好处,现在就放弃,等袁绍大军一到,在民间一通抢掠,自己先前的作为,不就都为人作嫁了吗?

    遵循着这样的思路,刘备才迟迟不肯撤退,想着就算撤退,也得把百姓带走,落下点实惠再说。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曹仁,将他的计划敲得粉碎,同时,也将他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他不甘心啊!

    现在,被义弟说成是立功心切,军事冒进,他还不得不应承,刘备愈发感到郁闷了。

    安慰人可不是关羽的强项,待刘备脸色稍稍平复,他提议道:“大哥,大军新败,士气不振,高览、曹仁兵马众多,袁绍大军也正在赶过来,不如还是尽早突围吧!王将军信中说的明白,敌众我寡,决战之地,还是尽可能的拉长战线才好,这清渊实在不太适合啊。”

    “突围么?”刘备目光一凝,神情越发的阴沉了。

    城外围了足足有两万大军,而城内只剩了三千余残兵,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近十倍的兵力差距,冀州联军足以打一场围歼战了,突围,又谈何容易?

    以二位义弟的勇猛,的确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可逃出去之后,这最后的三千班底,还能剩下几个人?全损失光了,不就又得重头再来了吗?

    刘备当然不愿意。

    “不妥。我军若在城中坚守,待援军到来,还有个里应外合的机会,若是贸然突围,不就给了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了吗?之前吾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了,怎好再重复?即便真要突围,也得等王将军的指示,他若觉得清渊真的不适合做战场,传令于我,到时再突围不迟。”

    刘备语重心长的说道:“正因敌众我寡,所以,每一支部队,每一个士兵都是很重要的,要尽量将他们的作用发挥出来,这才是为将之道。”

    “……大哥说的是。”关羽环视城下,见得一片连绵的军营,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压抑不住心中忧虑,又道:“可是,曹兵围城正紧,王君侯便有信来,也未必进的来,不如让某突围南下,寻找君侯,将清渊的战况告之,大哥以为如何?”

    “这……”刘备略一迟疑,一边张飞拍着胸脯,嚷嚷道:“杀鸡焉用牛刀,二位兄长只管守住城池,这件事,就交给俺好了。”

    两位义弟都表明态度了,再不依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刘备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道:“也好,守城也是大事,离不开云长,就由翼德走这一趟好了,宪和……”

    “简雍在此。”身后转出一名儒雅文士,正是刘备的发小简雍。

    刘备语声缓缓,意味深长道:“三弟不善言辞,你且修书一封,言明前后情况,请问王将军动向如何。”

    “遵命。”简雍目光与刘备轻轻一碰,当即会意,转身招呼张飞一声:“三将军,请。”

    张飞摸着后脑勺,嘿嘿大笑:“嘿嘿,还是大哥知俺,鹏举那人心细,遇上后,说不定还真的会细细的问上一通,要是答不上来,就误事了,有宪和帮忙,再好不过了。”

    刘备又叮嘱张飞几句,然后便与关羽商量起防务来。简雍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最怕就是王羽看不懂自己的暗示。不过,王羽向有擅长把握心理的能力,应该不会漏过那层意思吧?

    简雍文才不错,清渊局势,也没什么复杂的,信很快就写好了。张飞更是干脆利落,披甲持矛,再拿一个包裹,里面装了三天的干粮,待到天色将晚,日暮西坠,便策马出城而去了。

    围城围得再怎么紧密,也是有空隙的,何况曹仁一共不过两万兵马,还是分属三方,令出多门,自然不可能丝毫不露破绽。

    张飞突围的路线,是早就观察好的,是吕旷军和曹仁军的衔接处。这里的防御本就相当薄弱,以张飞的勇武,自是势如破竹。

    “何事慌张?”主将曹仁很快就被惊动了,事发突然,他表现得却很从容,连手中的书简都没放下,倒是很有大将之风。

    “启禀将军,城内有人突围!”

    “哦?”曹仁眉头轻轻一挑,又问:“有多少兵马?”

    “只有一人一马,却勇不可挡,此人使一杆丈八长矛,手下更无一合之将,如今已经连破三座营寨,挑杀了多名将佐!”

    “哼!张翼德吗?刘玄德匹夫而已,麾下却有良将……”曹仁冷哼一声,兵不动怒:“天色已晚,焉知是不是虚晃一枪,随他去好了。令各部将士不得擅自出战,各守营盘,有敌人靠近,只以弓弩杀伤便是。”

    “喏!”

    ……清渊城到底发生了什么,王羽并不知道,也不是很关心,他和青州的一众文武们,正为另一个亲卫而烦恼着,相比于清渊,这个情报要重要得多。

    “这位是大陆泽的裴头领……”

    张燕战败的消息,先是通过田丰的情报网中传来的,巨鹿田家,在当地多少有些名望,兵荒马乱之际,打探个消息什么,却也没什么难度。

    尽管袁绍势力更大,但王羽的事迹中,以少胜多的战绩也是很多的。对于冀州关系紧密的世家来说,没什么退路;可对被边缘化的田家来说,两面下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就算没有田家的帮助,王羽也不是没有渠道去了解巨鹿、广平的战局。实际上,张燕的信使与田家的,基本上就是前后脚赶到的。

    对青州文武来说,张燕的使者是个无名之辈,但对王羽来说,来者却不算陌生。此人在演义中,也就是个龙套人物,谈不上有什么本事,但名字却让人耳熟能详——裴元绍。

    众文武更关注的是裴元绍带来的消息,但王羽却对其本人有些兴趣,此人是个黄巾,而且他似乎是和周仓一起混的,他来了,周仓还会远吗?

    周仓同样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王羽却很有兴趣,因为周仓水军属性很高,现在的青州,正缺水军将校呢。

    前世王羽纳闷过,周仓明明是关西人,又是个做山贼的,哪儿来的水军属性呢?听了裴元绍的自我介绍,他才明白,原来这家伙还当过水匪。

    更令人高兴的是,听裴元绍这意思,自己在黄巾军中的名声,对这二人影响颇大,基本上是招招手,对方就纳头便拜了。

    这个发现,尤其令王羽欣慰。

    虽然招揽名将的过程很有趣,但谁不喜欢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然后就轻轻松松的解决问题呢?

    王羽想东想西,帐下却已经热火朝天了,众将七嘴八舌的询问着详情,都是不解,好好的,张燕怎么突然就被灭了呢?

    “是匈奴人!”裴元绍一脸悲愤的给出了答案。

    “匈奴人?”众人心下都是一凛,王羽纷乱的思绪也重新凝聚起来。

    “当日我与元福接应张飞燕入了泽,袁绍奈何我们不得,于是就遣了沮授的儿子入泽……”裴元绍将沮鹄出使之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匈奴人骑兵很多,他们来了,之前的游击战术就没法用了,飞燕当时犹豫不定,元福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周仓当日提出的办法就是分兵,去芜存菁,让大队人马押送辎重回太行山,留下一部分精锐,和大陆泽的水贼合兵一处,等袁绍放松警惕后,再出其不意的捅刀子。这个战法和张燕一贯的作风也是不谋而合,张燕当场就拍了板。

    “此计甚好,趁着袁绍急于东进之机,径袭其后,肯定能取得相当大的战果。”田丰连连颔首,意表赞同。

    黑山军的强项不在战场厮杀上,机动力的优势再被抵消后,就没什么威胁了。周仓另寻他法,打算转而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发挥隐遁方面的优势,正合兵法中,扬长避短的道理,大是妙计。

    他一拂长须,疑惑道:“此策怎会招致大败?莫非张平难不慎中了诱敌之计么?”

    “是袁绍那狗贼!”裴元绍摇摇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他遣使说,黑山军若徘徊不去,他就引匈奴人入境,结果,他使了奸计!匈奴人早就来了,在他遣使之前就来了,就埋伏在赵国,黑山军的归路上!”

    “咝!”众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袁绍这是真疯了,勾结匈奴人,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这帮人是禽兽,所过之处,比遭受兵灾要凄惨得多!连场失败之后,袁绍剩下的地盘已经不大了,再被这帮野兽蹂躏一遍,他明年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是真的要破釜沉舟了啊!

    后面的过程,不需要裴元绍多解释了,抽调了部分精锐出去,在行军途中遭遇大量骑兵的突袭,惨败是不可避免的。

    太史慈握着拳头叫道:“裴头领请节哀,这个仇,咱们迟早是要报的!打袁绍是为了匡扶国事,打匈奴人是每个中原人责无旁贷的责任,这是国之大义!”

    “是!”裴元绍红着眼,一脸激愤,眼中却闪着感激之情。

    “裴头领,匈奴人来了多少?”贾诩比太史慈冷静得多,他首先关注的,是相对实际的问题。

    “很多!”裴元绍给出了个很模糊的答案,见贾诩皱眉,他又摇着手,补充道:“情报是溃兵带回来的,他们都被吓坏了,只知道来的是异族人,很多骑兵,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大伙儿没来得及抵抗就被冲散了……”

    裴元绍的口才还不错,可能这也是他被派来出使的原因。通过他的转述,那场惨烈的大战,或者说屠杀,完整的呈现在了青州众将的面前。

    黑山军败得很惨,匈奴单于呼厨泉亲自带队,成千上万的骑兵埋伏在房子城附近,黑山军本来是预备在附近停留休息的,结果就在筋疲力尽的准备扎营的一刻,匈奴人出现了。

    张燕不在,遭遇突袭的黑山军根本没能组织起来抵抗,瞬间就崩溃了,只有少数运气好的,逃出了生天,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了。匈奴人也不是一味杀戮,因为他们不懂生产,所以要抓汉人做奴隶。

    总之,押送辎重的黑山军基本上算是全军覆灭了,黑山军遭受了重大打击。

    虽然没有亲见,但讲到激动处,裴元绍也是泣不成声,他的亲眷部下,应该没人在其中,但黄巾军这些年历经的种种困难,他却是感同身受的。

    见他情绪激动,也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王羽便命人送他下去休息,待日后再议。

    “君侯,”走到帐门处,裴元绍突然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王羽,问道:“这一仗,还打吗?”只是简单的一个问题,但拳拳的期盼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众人闻言,都是默然,哪怕最激进的太史慈,也是皱眉不答。

    局势,变得越来越糟了。

    此消彼长啊!

    袁绍又多了一路友军,而且还是很强力的那种,呼厨泉亲至,来的匈奴人还少得了吗?而自家这边,先是刘备,然后是张燕,两路友军基本上都失去了战斗力。

    得到房子城的战报后,张燕已经率军回援,试图从匈奴人手里夺回被俘的兄弟,周仓就是个水贼,手下可战之兵,不过寥寥数百。

    张燕以步对骑,对上匈奴后,胜算相当之渺茫。就算他能赢,也杀不了多少匈奴人,草原异族最擅长的本也是游击战那套东西,仗着骑兵的机动力,他们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谁也留不下他们。

    “唉!”田楷重重的叹了口气,反复念叨着:“若是我家主公在此,若是我家主公在此……”

    最克制草原骑兵的,本就是公孙瓒的幽州军,公孙瓒若是还在,匈奴人纵有万骑,又岂敢嚣张?

    论起对异族的憎恶和警惕,出身幽州军的田楷,应该是仅次于王羽的了。

    “裴头领无须多虑,的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羽长身而起,朗声道:“然则某却不是君子,某崇尚的是,仇不隔夜!匈奴人只要敢来,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三四二章 怒涛何汹涌

    裴元绍的到来就像是一个信号,浓密的战云随之覆盖而来。

    每天,都有坏消息传来,公孙瓒的主力虽然离开,但幽州军并未从这场战争中退出。田楷、刘备在王羽的指挥下在清河战线作战,同时,据守北部三郡的单经、邹丹、王门也奉命南下,以作策应。

    这三路兵马数量不多,也算不上精锐,但承担的却也不是主要的作战任务,作为策应,应该是很合格的。虽然无法给袁绍造成太大的麻烦,但多少也能牵制袁绍一部分精力,让他不敢肆无忌惮的针对王羽,而是要分兵守卫侧翼。

    然而,正所谓兵势无常,刘备和黑山军的先后溃败,造成了连锁反应,镇守常山国的王门慑于冀州兵威,居然被袁绍说降了!

    王门麾下的兵马倒不多,但在此刻的作用却非同一般。按照公孙瓒的部署,他和攻取中山国的邹丹应该合并一处,攻袭袁绍的后路,有可能的话,应设法与黑山军形成配合,一路南下,直接端了袁绍的老巢邺城。

    结果黑山军惨败,王门惊惧之下,为袁绍许下的高官厚酬所打动,直接反了水。

    王门的反叛进行的很低调,没有大张旗鼓的易帜改换阵营,而是仍然以友军的身份,向邹丹所部靠拢,并将情报传递给了袁绍。

    以有心算无心,毫无察觉跑来会师的邹丹,自然不可避免的悲剧了。

    在冀州军和反叛的友军的夹攻下,他的五千兵马全军覆灭,邹丹则本人生死不明,三路兵马顿时没了两路,幽州北路军的战线一下就崩溃了。

    也许是立功心切,又或者是要表明心迹,反叛之后,王门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勇猛。击溃邹丹后,他一不做二不休,挥军东进,直接攻向了单经!

    在北路的三将之中,单经的资格最老,权势也最重,麾下兵马的实力自然也是最强。邹、王两路兵马加起来,也没有单经的部队多。

    不过,现在的王门,也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的部队是挟着大胜之势而来的,而且还打着袁绍的旗号,带着冀州的援军。

    由于历史原因,北部数郡的地方势力更倾向于边军出身的公孙瓒,但从根本上讲,这些人都是墙头草,谁更强,谁的战刀更利,他们就会拜倒于谁的脚下。

    于是,王门打着袁绍的旗号,一路也是势如破竹,所过郡县,无不望风而降。一路招降纳叛的席卷过来,等单经反应过来,连忙回军抵挡时,面对的,已经是一支近两万人的大军了!

    这支大军主要由各地郡兵组成,夹杂以少量豪强私兵,战力并不怎么样,若是对上青州或幽州的主力,就是一触即溃的份儿。

    可问题是,论构成,论战力,单经的部队也是半斤八两,要不是提前有了准备,勉强能凭借地利周旋,单经也只能步邹丹的后尘了。

    如今,双方在河间郡打成了一团,单经落在下风,但一时也未见败象,不过,幽州军的北路战线算是彻底崩溃了。

    王门反叛的时候,单经正在率军南下的途中,他是奔着信都城去的,准备接手公孙瓒对信都残兵的攻势。顺利的话,在攻克信都城后,他会继续南下,进驻广宗,与清河的联军呼应。

    现在这个看起来很美的计划自然是泡汤了,也就是河间离清河太远了点,单经和王羽也没那个交情,不然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向王羽求救呢。

    王羽不知道单经有没有向公孙瓒求救,可即便求了,公孙瓒也未必分得了身。他收到的,只有一连串的噩耗。

    “叛军攻势甚急,博陆、饶阳诸县皆大开城门迎接,叛军如入无人之境,若不是在武垣城被挡住,可能单将军连回师都来不及,会直接被抄掉老巢,若是那样,军心动摇之下,恐怕……”

    此刻,王羽大军距离清渊城已不足百里,中军帐内,田丰正在舆图上指点着,向众将说明越来越严峻的局势。

    “临阵背叛,残害友军,王门此人,无耻之尤!若是他日阵上相见,某必手刃之!”太史慈虎目圆睁,气得大骂不止。

    青州这边倒是没指望北边的幽州军能创造什么奇迹,但有这三路在,至少青州军不用担心侧翼了。现在倒好,王门一反,北路的三路友军冰消瓦解,别说提供保护和策应了,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单经若是落败,王门军南下,与信都城内的淳于琼合兵一处,那样一来,青州军与袁绍正面对抗的同时,还要防备北方的敌人,再加上随时有可能出城的张颌……“弄不好,真的会演变成四面受敌的态势了。”黄忠没有开骂,但紧皱的眉头却清晰的显示了他的担忧。

    “清渊城周围地势开阔,一马平川,很容易展开兵力,这一点,对冀州军也更加有利。”徐晃从地理角度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局势太过严峻,即便是这位一往无前的勇将,也无法保持乐观、积极的态度了。

    “信都城的淳于琼已经出城了,一路南下,南宫城降伏,经县数百守军弃城而逃,广宗城也早就变成了一座空城……”贾诩补充道:“再加上已经渡过漳水的袁绍主力,很快,我军与巨鹿及黑山的往来就会断绝,想联络幽州,也只能大费周章的绕道渤海了。”

    循着贾诩的提示,众人望着舆图,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分进合击也好,互相呼应也好,情报往来是很重要的。

    黑山方向,如果张燕缠住了匈奴主力,那清渊这边就应该尽快开战,以免夜长梦多。若是不然,这场会战是不是要打,就值得商榷了。

    兵力上的悬殊太大了!

    加上于禁、黄忠的两路兵马,联军也才三万多,而袁绍那边,就算没加上匈奴人的骑兵,也有两倍于此的兵马了。

    任王羽再怎么豪勇盖世,麾下众将再怎么勇冠三军,青州军再怎么甲坚兵利,训练有素,终究不可能真的逆了天。

    若是两军正在激战,成千上万的匈奴铁骑突然加入战场,那就真的是一场灾难了。

    河间战场的情况也差不多,单经若胜,自然万事大吉,一旦失败,青州军的侧翼和后路就都有危险了。

    依照目前的态势,这两个方向的情报很快就会被屏蔽掉,到时,青州军就是真正要孤军作战了,而且还是蒙着眼睛的。

    “还是撤吧,君侯,大局为重!”田楷的语气相当沉重。河北开战以来,曾经威名远播的幽州军,居然成了拖后腿的,各种状况屡屡发生,反而是相对弱势的青州军到处灭火,给幽州军补漏,这种反差实在太大了一些。

    眼下最稳妥的办法,无疑是承认失败,放弃占据的土地,以保存实力。只要两军不伤筋动骨,维持住南北呼应之势,迟早还是有机会卷土重来的。

    毕竟冀州已经受了重创,匈奴人的入境,对冀州腹地,也将造成极大的伤害,再加上对友军的供应,再怎么富庶,袁绍这一下也是伤筋动骨了。

    当然,如果袁绍杀红了眼,不依不饶的要打下去,青幽联军被各个击破的风险还是有的。但缩短战线,守卫原有的领土,难度相对还是会小上一些的,总比直接冲进敌人的包围圈强。

    田楷都得冒着被敌军追击的威胁,绕道渤海回幽州,或者在平原死守,重要性远逊的刘备,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大局为重,就是这么个意思。

    王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在帐下一扫,最后落在了一直没出声的于禁身上,问道:“文则,你觉得呢?”

    “启禀主公,子龙募兵迟迟未归,说不定也与王门有关,须得考虑在内。”于禁的神情还是那么平淡,做出的提示,似乎也偏离了当前的话题。

    “确实让人挂怀啊。”王羽叹了口气。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赵云的行程,将冀州北部的几个郡,再加上幽州都囊括在了其中。这么远的路途,耗时自然少不了,现在北三郡已然易手,赵云的归期,就越发的遥远了。

    遣赵云北上募兵的时候,王羽没想太多,就是有了纸甲的想法,准备以此武装轻骑,放弃白马,重组义从。奇兵?他根本就没想到,河北这一打,规模居然打得这么大,说是天翻地覆都不为过了。

    他倒是很想把赵云召回来,作为一支奇兵使用,但路途遥远,通讯不便,信使能不能找到赵云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什么协同作战了。

    也就是曹操多疑,可以虚张声势的吓唬吓唬他,让他不得不留力,以防备根本不存在的突袭,一通猛打猛冲,轻易的把他打退。若是换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比如麹义之流,冲上来就死磕,那局势恐怕会更复杂。

    摇摇头,将诸多隐忧抛开,王羽笑道:“也没什么,只要得到消息,子龙应该就会及时赶到,别看他年纪小,但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青州空虚,琅琊以臧霸为首的泰山贼一直蠢蠢欲动,却也不得不防啊。”眼见王羽似乎仍未打消进兵的念头,田丰越发的忧心忡忡起来。

    王羽摆摆手,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要紧的,元直不是回去了吗?”

    “元直……”田丰莫名的无语了,徐庶很有智略不假,手下的战士也精锐无双,但就二百人,能成什么事啊?

    臧霸的泰山贼可不是普通贼寇,即便是黄巾军势力最强的中平年间,他也是轻轻松松的就挡住了黄巾的锋芒。当初,青州黄巾有北上的计划,也有西进兖州的打算,就是没人主张南下徐州。

    而徐州,却是青州周边最富的地方,唯一的障碍,就是盘踞在琅琊臧霸一伙人,这多少能说明点问题。

    凭二百人,去抵挡拥众数万,其中不乏久经沙场的悍匪的泰山贼?怎么看,都有点太勉强了。

    贾诩看看王羽脸色,突然接话道:“也未必不行,元直擅长军谋并用,双管齐下,臧霸实力虽强,但毕竟只是个贼寇,不脱鼠首两端的贼性,加之泰山贼构成复杂,臧霸的威望尚无法真正压倒余寇,若是谋略用得好,趁贼之隙,借助徐州之力,未必不能制之。”

    “军师说的有理。”黄忠点点头,却没有附和贾诩说法的意思,而是话锋一转,质疑了起来:“不过,事关青州的安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计谋上面,是不是有些不太稳妥?”

    徐晃也附和道:“计谋确实不足为凭,进兵之事,还当慎重。”

    众说纷纭,王羽却一直不动声色,他在观察。

    田丰旗帜鲜明,他倾向于求稳,主张退兵守土;黄忠、徐晃的观点和田丰基本一致,对徐庶和赵云都没什么信心。说起来,这二人的年纪都很小,也难怪众将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贾诩虽然附和自己,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却难说。以老狐狸的风格,他当众发言的时候,一般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就算有异议,也不会当众提出来。

    于禁则是那种自己不问,他就不会主动发言的,即便发言,他也只会在细节方面做补充,而不是在整体战略方面指手画脚。

    至于太史慈……“早知道,咱们多招点兵就好了。”王羽有些好笑的听着太史慈嘟嘟囔囔:“要招的话,把黄巾中的青壮留下,招募个十万大军完全就不成问题啊!都拉出来,还怕什么泰山贼,一根小指就碾死了。”

    饶是田丰心中愁云深锁,听了这话也是莞尔,他语带戏谑的打趣道:“若是主公把黄巾都留下,咱们就有一百万兵了,可等到秋天,就会变成一个兵都没有了。”

    太史慈不防有人接话,一怔道:“为啥?”

    田丰摊摊手,笑道:“都饿死了呗。”

    帐下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他在青州主要负责的是内政,这次北上助战,只是因为他对冀州更熟。相比于军略,他对内政才更加熟悉,因此,他也是王羽的精兵路线最坚定的支持者。

    将百万黄巾拉去屯田是必要的,因为青州近年的首要目标,是恢复生产,屯田是最基础的。除非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否则,新生的青州政权,就不具备扩张的实力,不是兵越多,实力就越强的。

    袁绍兵多,那是因为冀州底子厚,无论人口还是疆域,冀州都在青州的数倍之上,如果要仔细追究,一一对比,差距只会更大。

    所以,与其死命的拉人上战场,还不如保留更多的劳动力。

    实际上,以王羽的精兵策略,现在的两万兵马,和通常的四万大军耗费差不多。精良的装备,频繁的操练,无一不是巨大的耗费。

    不过,这样做倒也不亏,因为练出的军队,战斗力很强,虽然未必能当四万兵用,但节省下来的两万青壮却是实实在在的。

    两万青壮务农,一年能耕种多少田地?挖掘多少沟渠?建筑多少水坝?务工,一年又能打造多少农具,铸造多少兵甲,提供多少车辆、船只,建筑多少房屋呢?就算是经商,他们能创造的财富,也足以给重生的青州,提供相当大的助力了。

    以主公的说法,这就是所谓的兵农分离,军队职业化。

    词新鲜,内容不新鲜,职业士兵,本来就是汉朝军制的内容,王羽只不过加以改良,并切实的贯彻实施罢了。

    也正因为这样,田丰才更希望退兵,对青州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发展,而不是争霸。以他的了解,如今王羽给冀州造成的打击,已经很沉重了,袁绍的强势,只是暂时的,若是打成持久战,迟早会陷入后继乏力的窘境。

    双方同时收手,恢复成界桥之战前的态势,将清河、平原带回青州,分别发展,青州未必没机会后来居上,反超冀州,到时候再开战也不迟。

    至于各个击破,凭借黄河天险,袁绍攻不下青州,危险的只是公孙瓒。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公孙瓒虽不是袁绍的对手,但在幽州拖住袁绍几年还是不成问题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放弃公孙瓒,都是对青州最为有利的做法。

    借着向太史慈解释青州的军政,田丰隐晦的将自己观点表达了出来,最后一拱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主公当三思呐!”

    众多的目光齐齐的落在王羽身上,就算是反对观点最鲜明的田丰,也没有激烈的表明态度,而是谨慎的分析了利弊,最终将选择权留给了王羽。

    这是王羽权威的具体体现,是他大小数十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带来的威严和信任。

    王羽完全不怀疑,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哪怕是反对进兵,反对得最坚决的田丰,也会毫不犹豫的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出谋划策。

    这是信任,也是压力,稍有不慎,就会将青州大地上久违的勃勃生机摧毁,将希望无限的未来葬送。

    是再接再厉的一往无前?

    还是退一步,搏他个海阔天空?

    王羽沉吟不下。

    “报……”就在这时,帐外亲卫高声禀报。

    “何事?”

    “清渊城来使,来的是张三将军!”

三四三章 枭雄是本色

    “快快有请!”听说来的是张飞,王羽说不得也要起身相迎,另一边也是心存疑惑,偏过头,和贾诩对了个眼色。

    按说,刘备兵败的同时,求援的信使就已经派出来了,似乎没必要再让张飞走一趟吧?

    刘备手下大将本来就不多,清渊城被围,无论是守城,还是突围,张飞都是必不可少的战力,让他做信使求援,未免太浪费了吧?

    又或刘备打算故作姿态,来个以退为进,挟民以逞?不过,就算是那样,他也应该派个文臣,至少是口才更好一点的关羽来吧?

    现在就这么把张飞派来了,目的还真是让人犹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呢。

    贾诩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没想透彻,见王羽看过来,他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回了个静观待变的眼色。

    见王羽有些没反应过来,贾诩干脆快步踏前,走到王羽身后,低声提示道:“且听他说,不忙便应诺什么。”

    王羽微一颔首,知道贾诩也没彻底想清楚。

    私下里,两人也商量过,刘备这一仗败的太莫名其妙,败由勉强说得过去,但放在刘备身上,却显得太过笨拙了一些。现在看来,这其中可能还有些比较深奥的关窍在。

    两人这番交流,表现得相当自然,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当张飞大踏步走入军帐时,正见到王羽笑吟吟的迎接出来,身后还跟着青州首席幕僚贾诩,接待规格相当之高。

    张飞大嘴一咧,呵呵笑道:“呵呵,鹏举贤弟果然有心了。”

    “旁人来了,未必须得理会,但三哥来了,羽总是要迎上一迎的。”

    “俺说的不是这事儿,”张飞大咧咧的一摆手,竖着大拇指赞道:“俺最佩服鹏举兄弟的,不是武艺,不是韬略,而是这番义气!”

    “哦?”王羽心中一动,不露声色的问道:“这话怎么讲?”

    “俺大哥一直担心,鹏举兄弟你会以大局为重,放弃清河与三郡的百姓,也放弃清渊呢。俺就说不会,鹏举是什么人啊?那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英雄,怎么这么不仗义呢?这不,咱们在这儿碰上了,要不是一出事就来了,哪能这么快啊?”

    王羽微微一怔,继而神情自若的一摊手,笑道:“三哥说的哪里话?青幽两家既为盟友,同气连枝,自当守望相助,怎有坐视不救之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某与诸君正在商议此事,三哥不妨也一起听听,帮忙拿个主意?”

    张飞的话,乍听起来像是反话,很有些激将的意思。不过,以王羽所知,张飞虽然不是真的和演义中一样无谋,但也远称不上是技巧善变,这种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难不成真是刘备私下里说的,然后这个直肠子就信了?可是,以刘备的心机和对张飞的了解,应该不会想不到,张飞会把这些话转述出来吧?若刘备想到了,故意让张飞传达这层意思出来,那他的目的何在?

    王羽突然有些头疼起来,他原本没把刘备当回事,这位可是个枭雄,而且是那种和曹操风格迥异,倒与刘岱有些相似的枭雄。对刘备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大局,而是自身的利益!

    所以,王羽才一直把刘备摆在主战场之外,没对他做太多的期望,只打算让对方凑个数,配合着虚张声势罢了。

    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些轻视了此人,实力强大与否,和是否不甘寂寞,确实是没有直接联系啊,性格才是决定因素。

    一边随口应付着张飞,王羽心中千念百转,明白贾诩为何那般暗示了,对刘备的处置,确实不能太仓促了,须得三思而后行才好。

    “俺可没那本事。”

    张飞把头摇得跟拨楞鼓似的,“别说俺,俺大哥都说要听鹏举兄弟的,俺这次来,就是送个口信,大哥说,接下来怎么打,都听你的。你说要在清渊打,大哥就死守城池等你;你说要突围,俺就回去送信,然后一起杀出来,议不议的吧,你拿个准主意就是了。”

    “原来如此,”王羽听得似懂非懂,一时不好作答,只能是用场面话搪塞一二,“玄德公这份信任,还真是让羽汗颜了。”

    “谦虚是美德,但谦虚过头可就没意思了。”

    张飞大拇指挑得高高的,一副有荣与焉的神情,大声说道:“反掌之间,灭了刘岱的三万大军,吓得曹操仓皇逃窜,不敢回头,天下间,谁还不知道鹏举你的厉害啊?大哥一直说要中兴汉室,说了这么多年,要俺说啊,这件大功,八成要落在兄弟你身上了!”

    “蒙三哥错爱,咱们兄弟晚上可得好好喝上几杯。”见张飞语出至诚,王羽也不好多做试探,干脆话锋一转,将此节带了过去。

    “那敢情好。”一听这话,张飞乐了,正事全都抛到脑后去了,“你赶紧议着,俺去外面等你们,快着点啊!”说着,他也不等王羽回话,一抹身,自顾自的就出去了。

    让张三爷出使,果然是天下间最不靠谱的事,王羽哭笑不得,赶忙吩咐亲卫招呼,在后帐先摆桌酒菜支应着,解了张三爷的馋虫再说。

    军议其实也议得差不多了,没有进一步的情报,无论正反双方,也都拿不出什么新鲜说辞了。再被张飞这么一打岔,众将更是相视无言,只等着王羽做出决断。

    可王羽也不是真的掐指一算,就什么都知道了,现在的河北局势,与他所知的,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出入。尤其是有了刘备这档子事儿之后,进退之间,他也有些踌躇了。

    眼见如此,他干脆也不议了,挥挥手,传令下去,吩咐众将各归本营,明日继续西进,启程时间延后一个时辰。

    众将并无异议,皆听命而去。连日来,启程时间延后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延后,影响的都是行军速度,这表明主公对这场战争的态度,越来越慎重了,求稳之类的劝谏,自然无须再提。

    单独被王羽留下的是贾诩和田丰。

    重新落座,王羽看向贾诩,问道:“文和,现在没有其他人了,言从你口中出,入某与元皓之耳,断无外泄之虞,何妨直言?”

    贾诩拱手一礼,辞谢道:“主公言重了,诩并非不肯直言,只是事有蹊跷,其中关窍,也是见过张将军后,才有所领悟的。”

    “蹊跷?有何蹊跷?”田丰微微一怔。

    河北战局恶劣不假,但蹊跷却也谈不上,无论是刘备的惨败,还是袁绍引狼入室,又或是王门的反叛,都是说得通的,仔细想想,甚至还能找出先兆来。

    贾诩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诸多异状,尽在刘备身上!”

    “文和啊,你越说就越让人糊涂了。”田丰听得一头雾水,“此人虽外托宗亲之名,实则不过一介寒门之子罢了,虽然擅长钻营,在公孙伯珪军中占了一席之地,但他拥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关张,又无存身之地,能翻出多大浪来?”

    “这可难说。”贾诩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转向王羽问道:“主公对此人,应该是颇有防范的吧?”

    “不错。”王羽点点头。

    他防范刘备甚紧,体现得最明显的,就是在赵云身上。为了扭转历史的惯性,发现赵云之后,他对刘备严防死守,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了,反正就是不让这俩人有接触的机会。

    王羽不知道公孙瓒怎么看待这一点,后者不是很有心机的人,说不定压根就没留意,只是觉得自己爱才若渴,这才有了当日的赠马赠军之举。但刘备可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当日不会一无所觉。

    田丰有些讶异看向王羽,后者说话坦率直接,倒不令人意外,让人惊讶的是,这位主公不怕袁绍,不忌讳公孙瓒,却忌惮刘备这种小人物。

    “其实早在虎牢关的时候,主公与刘备之间的明争暗斗,就已经有所显现了,只是刘备太过弱势,为人又圆滑,矛盾倒是未曾浮出水面……”

    见到刘备后,王羽就积极的展开了挖角行动,刘备也不甘示弱,一方面巩固兄弟情义,另一方面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双方的行动都没有成效,王羽的目标太高,刘备的目标也不低,贾诩这种明哲保身的人,跟王羽都那么勉强,怎么会看得上一穷二白的刘备?

    尽管没撕破脸,但双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其后,王羽平青州,刘备带着援军,一直观望不前,后来又趁机捡便宜,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也造成多大影响,但却不能完全无视。

    “界桥之战,刘备的表现中规中矩,虽然没能挡住冀州铁骑的锋芒,但总算是为主公的援兵赢得了时间。不过,其后在龙凑之战中的表现,就有些蹊跷了……”

    “不是求功心切么?”王羽沉吟不语,若有所思,田丰只好接过话茬。

    “当时刘备驻守平原,城中不过数千残兵,战力堪虞,而公孙将军从主公之意,命令刘备死守平原,只要守住城池即可,若有敌军欲绕城而过,只需传出警讯,并切断其粮道,就是大功一件,然否?”贾诩备述当时的情况。

    “然也。”田丰点头。

    贾诩续道:“此外,西面的敌情,刘备也是知道的,张颌乃是河北名将,拥精兵过万。刘备转战河北逾十载,面对这样的敌人,岂有轻出之理?求功心切,也不是这样的求法吧?”

    “那……”田丰脸色遽变,踌躇片刻,迟疑道:“他是存心如此?可是,为什么呢?龙凑之战我军若败,河北的局势恐怕就……”

    “那也未必。”贾诩冷然一笑,道:“此人寄于幽州篱下,却从未以臣僚自居,只是暂且依附,一面借势求存,一面寻找壮大的机会罢了。这样的人,是枭雄心性,岂会求功心切?他考虑事情的角度,应该都是从自身出发的。”

    “这样说来……”田丰为人刚直,对人心鬼蜮这套东西不太感冒,考虑事情较少往这个方面想,不过却也不是全然不懂,经贾诩这么一提示,他回过点味儿了。

    “主公备下的纸甲,刘备是看到了的,因此知道我军胜算颇大,若张颌赶到战场的时间足够早,腹背受敌之下,我军的损失很可能会变大很多……嗯,即便主公已经先行击溃了麹义,可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放走了淳于琼的残部。”

    田丰一摊手,问道:“可是,这对刘备有什么好处呢?更何况,他得以在河北拥有一席之地,全仗公孙将军照拂,若是我军败于张颌的突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又将如何自处?”

    “呵呵,所以说,元皓兄是忠厚君子。”贾诩神秘兮兮的一笑道:“好处还是有的。你想想,若是我军实力远超冀州,刘备这点兵马,也只有跟在后面捡剩的份儿;我军若与冀州军同时遭受重创削弱,进而达到平衡,到时候,哪怕两三千残兵,也显得非常重要了。”

    “咝!”田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样的算计,的确超出了他所能预想的范畴,惊讶过后,转念一想,他又发觉有异:“可是……”

    贾诩也不等田丰把话问完,自顾自说道:“我军败出河北也没什么,反正,幽州众将对他颇多猜忌排挤,主公对他也是防范多多,大厦若倾,他自己南下,换个靠山也就是了。运气好的话,他还能在青州分一杯羹呢,又何乐而不为?”

    田丰沉默了,虽然思路很怪,但贾诩的分析也算是合情合理,让他无从反驳。

    “这一次,他的思路应该也差不多。吸引主公北上,与袁绍决战,是最符合他利益的。以主公的韬略和我军的强悍战力,袁绍纵然赢了,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到时他就打着救援的名义去青州,就算不能全取之,也能有所斩获。袁绍败了,我军的损失同样不会小了,他大可以趁势攻入冀州,除非出现某一方大获全胜,轻取敌军的情况,否则,局面都会变得很混乱,越混乱,对刘备就越有利。”

    田丰瞪着眼睛质问道:“那岂不是说,清渊就是个陷阱?那你怎还赞同进兵?”

    “一码是一码。”贾诩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总不能光顾忌着这么个小人物,就不顾大局了吧?何况,刘备的算计又不是天衣无缝的,若他真的有那种本事,也就不会被曹仁突袭了。元皓兄不会看不出,他那所谓保护百姓撤离,是个很容易戳穿的幌子吧?”

    “确实不高明,但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一旁窥伺,总觉得……文和既然有见于此,想必也有对策吧,何妨直言?”

    贾诩点点头,沉声道:“刘备机关算尽,但毕竟实力太弱,只能说是在赌博,只要我军无隙可乘,他也只能徒呼奈何。这一战的关键,还是在公孙将军身上。”

    “这话怎讲?”

    贾诩盯着王羽的脸,轻声说道:“主公出兵河北,大小数十战,并不是为了来争地盘,而是为了策应幽州军,让河北的势力保持均衡,为青州的发展赢得时间。如果单纯以战略角度来看,界桥之战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幽州军大胜,局面反而棘手。”

    话诛心,道理却明。

    当时袁绍在冀州立足未稳,一战若败,很可能会输的倾家荡产,公孙瓒顺势席卷冀州。到时候,王羽和公孙瓒的关系,八成要变味了。

    所以说,界桥之战的结局,对青州是最有利的,在那之后,幽州军中,就没人把王羽当成来骗吃骗喝的附庸了。等到龙凑之战打完,公孙瓒对王羽越来越信任,越来越倚重,连田楷这样的重将,都听从王羽的号令了。

    虽然田楷和王羽一见如故,可那毕竟是私交,没有公孙瓒点头,田楷岂会任由王羽驱使?

    “幽州军连遭败绩,势力日渐摧颓,看似对局面不利,但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看,对主公招纳幽州军却是极为有利的,当然,前提是我军要打赢这一仗。”

    田丰被贾诩的推论吓了一跳,“文和,你是说,此战若胜,公孙将军会……”

    “可能没那么快,但只消这仗胜了,无疑将会大大的推进这个进程。”贾诩摇摇头,转向王羽道:“管窥之见,主公以为如何?”

    王羽欣慰的笑了:“文和果然知吾腹心也。”

    就算自己不参与,袁绍要灭掉公孙瓒,也得打上个三年五载的,自扫门前雪,其实也是个办法。出兵,一方面是控制局面,更重要的是卖人情!

    公孙瓒就是个很纯粹的武将,而不是枭雄,只要情份到了,势力对比又强弱分明了,他就不会死撑到底。将幽州势力,整体纳入麾下,这才是王羽的终极目标。

    现在撤兵很简单,但田楷、单经这群人就死定了,他们不可能逃得过袁绍的追杀。先前卖出去的人情,一下就赔回去了,这才是王羽不得不慎重考虑的因素。

    另外,清河四郡的百姓也是个问题,花了大代价,好容易招揽的民心,随着这一退,也会化为乌有。一年来的连场激战,除了成就自己的名声,消耗了冀州的实力之外,就什么都没捞下,这可不能忍。

    这些深层次的想法,也就是贾诩能体会得到了。

    此外,贾诩对刘备的分析也相当精彩。这分析可能有些太腹黑了,但若从王羽的角度,分析前世刘备的经历,却也对得上号。

    刘备依附谁,就会把战争与混乱带给谁,然后他趁乱浑水摸鱼。在河北,他没讨到便宜,然后去了徐州,结果成功的继承了陶谦的遗产;再如他去汝南;去荆州;赤壁之战时依附东吴;最后又去了西蜀,无不遵循着相同的规律。

    “也就是说,形势很恶劣,但这仗却必须打,而刘备又不可靠……”田丰看着贾诩的眼睛,语气凝重的质问道:“文和,我怎么觉得,你不忧反喜呢?”

    “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元皓,你看主公,不也是在暗自窃喜呢吗?”被田丰盯上,压力可是很大的,贾诩连忙祸水东引。

    “主公?”田丰愕然回首。

    “嗯,有了文和这番话,某就安心了。”王羽点点头,他事先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没发现刘备的不妥,经由贾诩的提示,他才恍然大悟,确定了刘备的问题,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其实,我有个计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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