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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四四章 两全之策

    冬日的清晨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即便在帐篷里,空气中同样酝酿着刺骨的冰寒,让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暖烘烘的被窝。

    不过,在军中可没人会体谅各人的感受,军令如山,鼓角一起,别说小兵,就算是将军们,也必须尽快进入战斗状态,否则,付出的很可能就是生命的代价。

    “呜呜……”

    随着号角声猛然炸响,仿佛一声咆哮,起初高亢如云,下一刻,变得连绵不绝,显露出的与其说是昂扬的战意,还不如说是刻骨铭心的惊慌。

    连绵的军营,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一般,猛然颤动了一下,随即便张牙舞爪着,向未知的危险和敌人示起威来。

    到处都有人跑动,到处都有甲胄铿锵、刀枪齐鸣的响动,长长短短的号令声,此起彼伏。

    “快,快到寨墙去,敌人是从东面来的!”哨兵高声叫喊,为同袍指明御敌的方向。

    “拿好武器,跟上,跟上!”勉强披上了盔甲,远没有平时那么齐整,显得有些的将校们一边高喊,一边快步奔跑。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更为狼狈的士兵,脸上显露着惶急神色,单从表面上看,像是一群溃卒。

    “将军!将军来了!”再下一刻,主将的将旗迎风挑起,开始向东移动,军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这是哪儿来的敌人啊?”惊魂稍定,士兵们互相询问起细节问题来。

    东面的大敌应该还在百里之外,不可能一夜就到了面前,可是,除了这路敌军之外,河北,应该没有再敢与袁将军为敌的人了啊。

    “还能是谁,不就是青州军么,为啥来的这么快?这还不简单,看吧,来的都是骑兵,能不快吗?”

    哨兵示警,是因为看见了烟尘,详细情报是没有的。外围虽然也有一些明岗暗哨,但敌人来的太快,远超过了情报反馈的速度。随着敌军快速接近,守军这才看清了敌人的军容,来的是清一色的骑兵,所以速度才这么快,有若雷鸣电闪,让人措不及防。

    “娘咧,这是真要开打了啊?咱们能赢吗?”

    “赢不了吧?曹将军带着大队,都打不赢那王鹏举呢,咱们只是一支偏师,又能成什么事?还是让冀州人顶在前面才比较妥当。”

    “妥当啥啊!从聊城到乐平,打了那么多场,你还没看出冀州人是啥德性啊?就是一群软脚虾!让他们顶在前面,还不得被一击则溃了啊?到时候还不是一起倒霉?”

    “说的也是呢……咦,这就来了?来了,冲上来了!”还没聊上几句,士卒们那点子闲逸就不翼而飞了,残留的困倦也是一扫而空,眼睛都是瞪得溜圆,嘴也张得老大。

    只见烟尘高起处,骏马矫健如龙,数不尽的骑兵纵横驰骋,迎面而来!他们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直接冲阵了!

    “呜呜呜呜……”号角声越发急促了,将旗不断变幻着,一条条军令流水般从中军传出。

    “矛戈手,上前三步,列横阵,死守寨墙!”

    “弓弩手,原地准备,等待号令!”

    “骑兵,即刻出营,迂回敌后,探明敌军来势如何!”

    眼见防御阵型已经布置完成,曹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独当一面的确令很多人向往,可带来的压力也非同一般,特别是面对了这么一个对手。

    “没想到,这样也能被打个措手不及,王羽用兵,果然神出鬼没。”

    抬手擦擦并不存在的冷汗,曹仁吁出了一口白气,向身旁的副将史涣笑道:“呵呵,公刘,这次却是你料错了,你觉得王羽不会救清渊,可他偏偏来了,而且来的还很快!若围东城的不是某,说不定他还真能得手呢!”

    “将军兵法精湛,部队训练有素,自无被偷袭之虞。”史涣恭敬答道:“不过,王羽此来,未必是全力以赴……”

    “某当然不会被他骗了,一夜百里?他又不会飞。”曹仁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扬起马鞭,向东一指,傲然道:“来的不过是数百轻骑罢了,若碰上的是吕家那哥俩,说不定真被他们马踏连营了,现在么,呵,要么他们自己退走,要么就来碰个头破血流!”

    虽然只有数百骑兵,但这些骑兵一人双马甚至三马,搞出来的动静却极大。数千马蹄敲打在冻土上,激起了满天的烟尘,像是一条黄色的巨龙般遮天蔽日,彻底遮挡住了东望的视线,谁也不知道烟尘后面,是否藏着什么杀机。

    “将军说的是,不过……”史涣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公刘,不是某说你,你这股子小心劲,真的有够烦的。虽然在刘岱身上,主公被摆了一道,可除此之外,王羽可也没占到多大便宜,主公的智谋,还是比他老辣一些的。否则他怎么会没算到,清渊城会被咱们给围住?”

    曹仁不无得意的说着:“现在的局面,也在主公的预料之中。想那王羽心高气傲,自视极高,除主公之外,他又何尝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为了名声也好,为了赌气也罢,这清渊啊,他是不得不救!”

    说着,他嘴角一动,逸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想必他也很清楚,全师而来,只会被我军缠住,故而他才遣轻骑突袭,试图打个里应外合,将被困的刘备救出去。只可惜,他根本就没看穿其中的玄虚,反倒是主公将刘备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里应外合?哼,想得美!”

    史涣转身向清渊城看去,只见城头旗号凌乱,人影驳杂,一看就是部队素质太差,仓促之间,不但组织不起来秩序,反倒是陷入了混乱。

    至少,表面上是无可厚非的。

    但若是寻根究底的话,史涣就不敢保证了,他清楚的记得,分兵之前,主公的密令。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对刘备,以及青、幽关系的分析。

    分析的过程相当令人震骇,分析的结果同样让人大开眼界,耳目一新。

    原来世人都将目光集中在王羽和公孙瓒身上,谁能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刘备,也能起到这么关键的作用呢?

    这不是偶然的,只看刘备被围之后表现出来的镇定,就知道主公的评价确实不虚了,单从主观因素而言,这就是位不输于主公的枭雄!

    王羽来救,他便坐山观虎斗,进退自如;王羽不来救,他可以打着心念百姓安危的旗号,开城投降。他迟疑不肯奉命撤军,用的正是同样的借口,不但保全了实力,而且还无损于名声。

    若是王羽分兵来救,那就是现在这样了,开始装作没反应过来,等到围城军队严阵以待了,他不出城接应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如此心计,实让人惊惧,幸好此人不属己方阵营,否则,只怕会让人时刻都有芒刺在背,食难下咽,睡难安寝了。

    “二百步!”打断史涣思考的,是一声尖利的示警声,骑兵冲阵的速度极快,就在他稍一恍惚的工夫,青州轻骑已经进入射程了!

    “举!”曹仁一声令下,数百张长弓随之扬起,弓手们摆出了射击的姿势。

    射箭最耗力的,是将弓拉满并维持的过程,所以,不会有将领指挥弓手把弓拉圆了再瞄准,而是先瞄准后,开弓即放,这才是最合理、最省力的方式。

    同时,前排的矛戈手也布成了阵势,一排排的长矛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一起,从寨墙的空隙中探出来,像是凭空生成的荆棘丛林。

    远有弓、近有矛,再加上寨墙的箭楼中布下的强弩,一座针对骑兵的杀阵,瞬间成形!

    趁着发令的间歇,史涣小心翼翼的轻声提醒道:“将军,是不是再布一下盾阵?”

    “盾阵?有必要吗?”曹仁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是不喜欢史涣多事,还是纯粹出于对曹操的安排的不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他觉得,曹操安排的这个副将,就是不放心自己的意思。

    谨慎,稳重?有必要吗?

    自己带兵转战淮、泗,名扬天下的时候,这位副将不过是军中一无名小卒,现在却来给自己参赞军务,时不时的还想左右自己的打算,真是岂有此理。

    曹仁的不爽,史涣当然感受到了,不过想到主公的知遇之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履行职责:“青州军的纸甲,听说是很有些门道的……”

    “你的意思是说……”曹仁眉头一皱。

    他不太相信纸甲的存在,在他看来,那就是好面子的袁绍打了败仗后,找的借口。纸,怎么可能做甲呢?如果真的这么好用,自家的军队和王羽从聊城打到乐平,也没见对方拿出来过啊?

    纸甲,只在龙凑之战中出现过一次,一直保持着相当神秘的色彩。没有缴获,也就没有相关的情报,尽管曹操着力打探了,可依然没多少成效,曹仁自然更是无从知晓。

    “来不及了,先探探虚实再说。”几句话的工夫,青州军又冲近了,百步的距离转瞬而过,曹仁已经可以看清楚对方身上的装束了。

    的确是着了甲,不是传说中的金色,而是银白色。在朝阳下,一片银亮的光辉,仿佛流动的水银,闪耀着波光,流淌过来。

    来不及改变防御方式了,是真有其事,还是虚张声势,只能用真刀真枪来说话了!曹仁将右臂高高举起,猛然落下。

    “风!”半开的弓弦迅速被扯紧,扯圆,随即弹开,将巨大的动能传递给了箭矢,一片黑云闪烁着寒光腾空而去,准确的落向疾冲而来的骑兵队列。

    骑兵们不慌不忙的举起了手中的骑盾,骑盾的面积都不大,但曹仁注意到,骑兵们并没有俯身藏在马后,只是斜举盾牌,护住了头脸和马头,将其他部位的防御,完全交给了身上的银白色盔甲。

    他的心一下揪紧了。王羽和他的青州军,本来就很难缠了,如果这纸甲的传说是真的,岂不是如虎添翼?这纸甲若真是王羽藏起来,准备关键时刻应用的杀手锏,自己还能如愿的缠住青州主力吗?

    随着漫天的箭云落下,他的信心开始动摇;等到箭云落在青州骑兵的队列之中,将队列梳理一遍,却没得到任何战果的时候,他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瞬间就凉透了。

    真的这么神奇?

    曹仁愣住了,曹军上下都被吓到了,对面的骑兵奔驰的速度和轻骑一样,但装束和防御力却跟具装铁骑一样夸张。

    考虑到军心,没有准确情报前,没人会在军中宣传纸甲,不了解的东西,永远是最可怕的。远程攻击没有收到战果的事实,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以至于远程攻击失去了应有的连续性。

    “放箭,再放!没什么可怕的,集中射击,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史涣来不及提醒,只能越俎代庖的发号起了施令。敌骑正在摘弓,显然是要开始奔射了。

    没等曹军组织起第二轮攻击,只见青州骑兵的队列乍合而分,貌似冲阵的密集队形,一下变得松散起来,就在八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停止继续前进,而是一分为二,与寨墙平行的奔驰起来。

    曹军的弓弩手瞬间失去了目标,长矛手也成了摆设,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和精擅骑射的敌人对战,但有所不同的是,对方身上有严密的保护,使得对射拼消耗的战策,化成了泡影,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曹兵怔住了,青州军可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们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中,就没有给敌人留下喘息机会这一条。他们熟练的拨转战马,松开缰绳,张弓搭箭,连绵不断的将箭矢射入曹营。

    惨呼声四起!

    成了摆设的长矛阵,成了最好的靶子。为了防御骑兵冲阵,矛戈手们排出了极为紧密的队形,层层叠叠的挤在寨墙前,密不透风。

    如果青州骑兵真的撞上来,别说身上是纸甲,就算是最精良的鱼鳞甲,也会撞个头破血流,可他们既然没撞上来,而是用弓箭招呼,倒霉的就轮到曹兵了。

    一轮驰射下来,几乎箭无虚发。倒不是骑兵个个箭术超群,只是曹兵的人墙太集中了,只要把箭射过寨墙,就能射中目标。若不是骑弓的威力相对有限,一箭双雕的好戏,也不是不可能上演的。

    “还射,还射!”曹仁大怒,高声怒吼:“前阵退后,层层后退,弓弩手原地不动,继续反击,不要乱,听命行事就能活命!”传过命令,他又转过身来,向史涣吩咐道:“公刘,你且去后军压阵,不要让刘备找到可趁之机,出来捡便宜……”

    史涣惊疑不定的问道:“将军,您这是要……”

    曹仁冷哼一声,低喝道:“哼!布八门金锁阵,把他们诱过来,聚而歼之!”

    “……喏!”见曹仁神情凶狠,眼中杀气四溢,史涣不敢再劝,应命而去,但心里却总觉得不是很踏实。

    八门金锁阵,是玄襄阵的高端变化之一,在诸多幻阵之中,也算是首屈一指了。曹仁征战沙场多年,又熟通兵法,能操控此战倒也不奇怪。实际上,曹营的布置,就是按照八门金锁的方位设置的,结阵是很便利的。

    曹仁见事明快的眼光,和当机立断的魄力,也都很了不起。可问题是,敌骑会冲进来吗?

    先前已经低估了刘备,现在可不要低估了王羽才好。刘备的阴谋固然很隐蔽,但王羽也不是普通人啊,就算一时不察,还能一直都察觉不到么?他若是察觉到了,还会拼力来救清渊吗?

    史涣试着换位思考,设想如果是自己面临这样的处境,将会如何应对。

    可能性太多,时间太短,直到他走到后军,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就在这时,中军传出了一阵高亢的号角声,听起来,像是……怒气勃发?

    愕然回首,只见两股的烟尘沿着曹营边缘快速前行,很快绕过了曹营,分别冲向了围困北门的高览部,和南门的吕翔部。

    两路友军本来都在观望,高览还一度打过旗号询问,是否需要救援。这个提议,理所当然的被曹仁给拒绝了,可不管怎样,两军也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只可惜,光是准备的时间长是没用的,青州骑兵拥有纸甲后的骑射战法,不是随便就能应付得了的。

    面对严阵以待的高览、吕翔,青州军不慌不忙,故技重施,绕着围城的冀州军就跑开了。惨呼声不绝于耳,就算在几百步之外,都清晰可闻。

    高览治军颇严,虽然一时没想到破解之道,但以盾阵配合弓弩的战法,也算是稳住了阵脚。但吕翔就没这个本事了,前军被扫倒了一片,中军随即便开始动摇,偏偏曹仁传达了诱敌的指示。

    结果吕翔这边变阵的命令一下,冀州军的阵势顿时就乱套了。前面的想逃,后面在喊稳住,互相冲撞,互相踩踏,一下就把青州军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只见青州军再次调整了阵型,当先一员大将,左手枪,右手戟,暴喝声中,化成了一阵飓风,直直的撞入了吕翔军的阵列,顿时将乱势彻底给扩大了。

    诱敌成功,但结果却让人沮丧。

    号角声越发急促,旗号舞得也越来越急,史涣恍若未闻,只是愣愣的望着远处的乱相,他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王羽已经识破了刘备的真面目,所以,他不会如主公所料的全军西进,他只是遣了一旅轻骑,用最强势、也为最神秘的战法,给围城部队来了个突然袭击。

    现在,吕翔的阵势已乱,如果刘备有心突围,那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如果刘备仍然不动,那,就王羽也算是有了交代,不至于伤了和公孙瓒的情义,折了自己有情有义的名声。

    英雄辈出的时代,小瞧了谁也不行啊。

三四五章 追悔莫及

    事到如今,曹仁也明白了,敌军的突袭,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力离得还远,先头的轻骑既不是为了解围,也不是为了入城汇合,很可能只是要传递个消息,甚至只是做出个姿态罢了。

    他们毫不停留的从战力最强的曹军营垒前疾驰而过,分兵两路,以混淆视线,找到围城大军最弱的一点——屡战屡败的吕翔部之后,这才亮出獠牙。

    挡得住吗?

    当然挡不住!

    吕翔的部队本来就是七拼八凑来的乌合之众,在聊城更是遭过重创,虽然事后从吕旷那里得到了补充,但仍然谈不上什么起色。

    突袭清渊,这哥俩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曹仁上路之后,他们才得到风声,没等他俩琢磨明白利弊得失,决定好进退行止,清渊大捷的捷报已经传回来了。后续跟进的兄弟俩,和高览没多大区别,都是来助战,摇旗呐喊的,与那场大捷完全没有直接联系。

    当然,再怎么不中用,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太史慈给冲垮了,关键还是在于纸甲。

    青州军的威名本来就很大了,又多了一层刀枪不入的神秘色彩,这能不吓人吗?看着那些身上插着好几支箭,却生龙活虎的骑兵杀气腾腾的扑上来,吕翔当时就懵了,将为兵之胆,他这个主将都懵了,也就别怪士卒们肝胆欲裂,一溃千里了……

    只见尘烟高起之处,人仰马翻之间,马蹄翻飞,急如烈火,吼声震天,响若惊雷,一骑快马透阵而出,直驱城下!

    “某乃东莱太史慈,城上主事的出来答话!”

    敌将孤军深入,落了单,吕翔本还以为是个机会呢,正试着纠集人手,上前围杀,好来个反败为胜,结果一听这声大吼,他傻眼了。

    王羽如何天下无敌,勇冠三军,吕翔都只是闻名,不会轻视,同样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没有切身感受,谁知道是不是以讹传讹呢?

    但太史慈就不一样了,此人不但名头响亮,而且在聊城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也是吕翔亲眼见识过的。

    难怪他这么嚣张呢,一个人就冲进来了,这是艺高人胆大啊!

    转头再看,吕翔发现,青州军对自己的主将也是信心十足,他们压根就没跟着往深里冲,冲开寨墙之后,他们便再次拨转了马头,在营寨外围来回驰骋着,将一**的箭雨抛洒过来,将乱势不断扩大。

    四处乱跑的乱兵不但无法对青州轻骑造成威胁,而且还挡住了援兵的路。围城的两万大军以步卒为主,少量骑兵都是当斥候用的,就算集结起来,在数百精骑面前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而且,曹仁眼下也被牵制住了。另一路轻骑在城北兜了一圈,又转回来了,肆无忌惮的在阵前纵横往来,虽然无法对有了准备的曹军造成多大杀伤,但对士气的影响却很大。

    曹仁不敢随意分兵,或变阵,那样做太危险,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大规模的混乱,甚至有溃败之虞!

    曹仁有所忌惮,吕旷畏缩不前,高览离的又太远,结果就是围城的兵马虽多,但太史慈单骑踏阵,在城下停留了好半天,依然无人上前干涉。倒是城内的反应有些慢,太史慈接连吼了三声,刘备这才姗姗来迟。

    “太史将军?”从城垛后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刘备满脸都是惊喜,好像刚刚闻讯一般,只听他扬声解释道:“曹仁围城甚急,内外消息不通,备虽闻城外之乱,却恐有诈,故而接应不及,还望太史将军见谅。”

    “好说,好说!”太史慈却也不恼,放下手中枪戟,很大度的摆摆手。

    他对刘备不感冒,就是因为其行事为人,总是不够爽快,看起来有礼有节,仔细一品,却是不阴不阳。出发前,听了贾诩的解释,他这才恍然大悟,直说自己的直觉灵敏,早就发现了问题。

    胸有成竹,自然没什么可恼的。再说了,对方这番话也不无情理,挑不出什么错处。

    虽然天光已大亮,可太史慈顶盔掼甲,距离又远,刘备一时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更无从推断对方的意图。

    若是青州主力已至,三弟应该先回来了啊?若是王羽不肯救援,三弟同样没有在外耽搁之理。怎么反而是太史慈先到了呢?他目的何在?是为了掩护自己突围吗?

    刘备早就注意到了,别看城外喊杀声四起,场面搞得很大,但来的援兵并不多,只是仗着骑兵的机动力和纸甲的防御力,虚张声势而已。看样子,王羽根本就没打算全军来援,反倒像是打算以轻兵接应自己突围,然后另寻战机的架势。

    这就有点太糟糕了。

    突围?等到现在才突围?那所有的盘算不就落空了吗?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突围,而是把太史慈也忽悠进城来,这样王羽就不得不救了。

    疑窦满腹,刘备却也知道不能多做耽搁,想了想,扬声喊道:“太史将军稍待,备这便命人打开城门,接应将军入城。”

    “不必了。”太史慈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刘备的邀请,令得后者顿时心下一沉。

    “那,王君侯的意思是……”刘备惊疑不定的看向太史慈,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太史慈的手上突然多了一副弓箭,也不答话,两手一分,双臂一展,一下便拉了个满月,随即弓弦一松,一道寒光如流星赶月一般,往城头射来!

    刘备哪想到太史慈会来这么一招?措不及防之下,心神皆颤,身子都僵住了,哪里又躲得开这势若奔雷般的一箭?心中大叫一声:吾命休矣!然后,就闭目待死了。

    太史慈会暗算自己唯一的理由,就是王羽识破了自己的用心!

    当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但王羽行事向来不避物议,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连黄巾贼都敢冒着天下大不讳给收了,连刘岱那样的宗亲都给打得落花流水,杀了自己又算是什么大麻烦么?

    刘备不无自怜的想道:这世道,名声、身份都是枉然,只有实力才是根本,王羽杀了自己,除了两位义弟之外,还有谁会在意?就算是公孙伯珪,也未必会为自己讨这个公道吧?

    应该只是一瞬间,但感觉起来却很漫长,令人恐惧的剧痛迟迟没有传来,倒是等来了义弟疑惑的问询:“大哥?”

    “哦……”刘备缓缓睁开了眼睛,凝神感受着,惊喜的发现,身上毫发无伤,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擦到。急回头寻那冷箭时,却见城楼的立柱上露出了一尾白羽,离自己所在的地方,足足有数尺之遥。

    射偏了?

    不,不对!

    他迷惘了那么一刹那,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太史慈武艺极高,全不在两位义弟之下,射术再差,也不可能差得这么离谱。而且,自己身旁不是没有保护的,有云长在!云长既在,焉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射中?

    毫无疑问,太史慈是故意的!

    也许是为了试探,心里没鬼就不会怕,而自己……对了,也许还有报复的含意在。

    一边反思着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失态,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义弟等人的神情,发现除了关羽之外,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箭杆上面,关羽的脸上也只有关切,刘备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刘将军,我家主公的意思,都在信上,你一看便知!”箭书已至,太史慈的提示声这才姗姗来迟。

    刘备急忙转头看时,正见太史慈若有深意的看了城头一眼,随即打马盘旋,反向而去,竟是就这么走了。好像他大老远的杀过来,就是为送封信,顺便吓自己一跳似的。

    刘备不解了。

    如果只是为了送信,太史慈一个人来也足够了,有必要搞出这么大阵仗吗?可不然的话,他到底……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一边早有亲卫将箭杆上的书信取下,呈到了他面前。

    刘备慌不迭的接过信,展开一看,看不数行,眉头便深深的皱起来了。

    “大哥?”

    “主公……”

    虽然没有刘备想的那么多,但关羽、简雍同样也是满心疑云,见刘备展信后迟迟不语,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声提醒。

    “你们……自己看看罢。”刘备神情漠然的将信递给关羽,但以后者对义兄的熟悉,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像是失望,亦有疑惑,还有罕见的茫然和恐惧。

    无暇多想,左右谜底就在信上,关羽低头看起信来,信上内容不多,寥寥数行,意思却表达的非常清楚。

    看完之后,简雍的脸色也变得怪异起来,而关羽则是一甩长髯,喟然长叹了一声:“王君侯果然高义啊!”

    “……云长说的是。”虽然看不见,但刘备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大哥,王君侯已经安排得如此妥贴,您可不能再迟疑了。”关羽不依不饶的说道:“若是误了大事,损兵折将,甚至以身殉城都是小事,愧对今日之义,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会遗恨终生啊!”

    “云长说的是,”刘备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认可了关羽的说法:“我知道了,你且去准备安排吧。”

    “大哥放心!”关羽举拳应诺,一甩披风,旋风般去了,不多时,他那中气十足的号令声,就在城下响了起来。

    待关羽离开,简雍从袖中探出右手,向亲卫们轻轻摆了摆手,以目示之,众亲卫会意,向后退开,留出了密谈的空间。

    他轻声说道:“主公,这样好吗?”

    “事到如今,不好又能如何?”刘备脸色冷峻,看也不看简雍一眼,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烟尘。

    片刻的工夫,太史慈已经反向透阵而出,与青州轻骑汇合了。完成任务的青州军并无恋战之意,一边吹响号角,一边转向离开。

    “云长重情重义,只消受人滴水之恩,便须以十倍百倍报之,方能心安。而翼德性情耿直,不擅于谋,又岂能识得破王鹏举的老谋深算?”刘备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狰狞,恨声道:“若我执意不肯突围,才真的中了他的反间之计呢!”

    “……”简雍不知如何作答。

    比起对刘备的了解,简雍远在关张之上。关张与刘备是义兄弟不假,但简雍和刘备却是发小,两人从小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下来,默契是相当的深。

    刘备文才不高,但说话的措辞还是很讲究的,现在,他连‘老谋深算’都扣在王羽这个少年人头上了,可见他到底有多气恼,多憋屈。可反过来想想,除了老谋深算之外,一时还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王羽。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先是简略的叙述了河北的严峻局势,张燕已败、王门叛逃、邹丹覆灭,敌焰猖獗,不可轻视。正确的策略是,暂避其锋芒,寻机锉动敌军锐气。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在清渊决战。

    不过,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也不能看着刘备不管。王羽的对策就是:派兵接应刘备突围。

    太史慈今天打的这一仗,可以说是策应,也可以说是铺垫。

    刘备若是及时杀出来了,那是最好,趁着青州轻骑搞出来的混乱,正好一口气杀出去,很简单的事;若刘备出于种种原因,没做好出城准备,那也很简单,今天就是个预演,明天太史慈还会再来。

    有了预演,再没有准备,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当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打仗这种事,意外总是难以避免的。若再有万一,那也不要紧,尽在王君侯的意料之中。若是第二次还救不下刘备,那么……“为了城内数万军民的生命安全,玄德公当忍辱负重,效卧薪尝胆之故事,暂且屈膝事敌,以待他日光复,再展雄图!”这是王羽信中原话。归根结底,这封信就是把刘备能想到的途径,都给写出来,并且堵上了。

    来清渊决战,是致讨逆大业于不顾,智者不为;来救刘备出城,兵,是精锐,名震天下的青州精骑;将,是良将,王羽的心腹大将太史慈。规格不可谓不高,也不可谓不用心。

    来的仓促,未必来得及集结兵马策应,那也没关系,第二天还会再来。

    实在救不出,也不至于让人死守殉城,为了天下不损失一位英才,暂且降了便是,以袁绍爱惜羽毛的风格,也不至于非得要刘备的命。

    所以,就有了关羽那句:君侯高义,王羽做得仁至义尽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无论刘备最终落得怎样一个下场,也不是王羽的错,而是他命不好,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救都救不出来呢?

    今天城外乱起,刘备就心存狐疑,哪怕关羽再三请战,也不肯出城。明天若还是这样,很难说二人之间会不会生出什么嫌隙来,亲兄弟还有自相残杀的呢,为了崇高的理想结拜的义兄弟,一旦发现理想变成了泡影,这层关系还会一如既往的牢固吗?

    刘备没这个信心,所以,才有了反间计的说法。

    寻思片刻,简雍出言宽慰道:“主公,能就此突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王将军执意不肯决战,但终究是顾及名声,不愿让您出事的。鏖战至今,袁绍早已恼羞成怒,未必能继续以常理度之,若是您执意不去,等冀州主力一到,恐怕……”

    刘备连连摇头,懊恼得直跺脚:“唉,宪和,你这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啊!”

    “……还请主公明示。”简雍茫然。

    “这不是明摆着吗?”袁绍是不是恼羞成怒,刘备不知道,但他自己是真的恼羞成怒了。

    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简雍,有心解释一番,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的,眼下他也没那个耐心来解释。

    想那袁绍、刘岱麾下,皆是名士如云;曹操、王羽身边也是英才济济,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连一个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没有呢?

    解释?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要解释?若是解释引导了,就能培养出一个谋士来,那自己也就忍了,可是……听了刘备的话,简雍的眼神还是那么茫然,嗯,好像还多了点无助,他本来就没什么急智,刘备再一着急,他直接被说懵了。

    忠心归忠心,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也愁人呐!刘备又是一声长叹,转身走了,留下简雍半晌无语,彻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清晨,被鼓角之声惊醒,重登城头的时候,简雍才幡然醒悟。

    他明白了,围城的敌军给出了提示——围城的四路兵马改变了驻防的位置!

    曹仁的部队不动,留在东门,只是将营地向南面拓展了一圈;最弱的吕翔部换去了西门;次弱的吕旷部去了北门;在南门布防的变成了高览!

    吕家兄弟的将才不如高览,并也没高览多,南门的防御未必比东门强,但比西北两个方向可强多了。

    简而言之,想轻松突围,只能走西北两个方向。然而,按照王羽的情报,那两个方向通向的都是敌战区。西面是袁绍兼程赶来的主力部队,北面是淳于琼重整旗鼓后,卷土重来的上万大军,就清渊城这点残兵,撞上去不是送死吗?

    最关键的是,城外的敌人有了准备啊!

    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里往外的涌了出来,简雍顿悟般理解了刘备昨日表现出来的无奈,今天的突围战,比昨天的难度可要大得太多太多了。

    悔不当初啊!

三四六章 决死突围战

    悔不悔,已经无足轻重了。

    此刻,简雍这个跑腿的也好,刘备这个主事的也罢,都只剩下了决定权,而没有选择权了。

    卯时三刻,激昂的号角声划破了晨曦,烟尘漫天卷动着,取代了晨曦,与朝阳一道冉冉升起,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太史慈准时的卷土重来了。

    明明白白,就是信上约定的时间。

    简雍回头相望,见得主公神色平静,眼中闪动的却尽是无奈神色。他无声的抬了抬手,关羽抱拳领命,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安排突围事宜了。

    在城头上虚张旗号,然后将部队集结起来,精锐悍卒在前,嫡系亲卫居中,战力平庸的在后,尽数集结在北城门处。

    这也是信中约好的,王羽像是神灵一般,将这场突围战涉及的方方面面,尽数控制在了指掌之间。无论是友是敌,都变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除了听命行事,只能听命行事,别无他法。

    刘备漠然的看着关羽集结部队,将少数老弱和伤兵散入百姓之中。因为他的缘故,不少民众集结到了清渊一带,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安平郡。

    公孙瓒走的太急,单经虽然在第一时间南下,可终究无法和公孙瓒同日而语,安平境内的实力对比瞬间发生了逆转,进入安平收割的渤海百姓变得无所凭依起来。于是,当刘备振臂一呼时,顿时就拥有了极高的号召力。

    要不是被曹仁的急袭打散了不少,城中的人口还要更多。

    本来,这也是刘备的重要筹码。王羽素有仁义爱民之名,渤海饥民应他的号召而来,就这么丢着不管,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袁绍虽然是高门大阀出身,视民如草芥,但却很重面子,刘备自忖,王羽若不肯来,等袁绍一到,自己挟全城军民望风而降,保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过,他的计划被太史慈的突袭彻底打乱了。

    太史慈不来,他投降的借口比较容易找,可以说是不幸为人蛊惑,又或为国贼的淫威所迫,顾念百姓安危,故而不得不严守城池,以待明君云云。

    顺利的话,甚至还可以做个高姿态,比如宣称:只要袁绍保障城中军民性命,备何惜此身,愿在两军阵前引颈受戮。若不然,全城军民势必与清渊共存亡,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这个台阶一搭,袁绍自然没有不顺水推舟的道理。

    这是美谈佳话,名声大噪,通常都是通过这种事例传扬出去的。此外,曹仁久攻不下,袁绍一到,敌军就自缚出迎,也能极大的满足虚荣心。当然,通过纳降,一扫之前屡次失败的颓势,振奋军心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然而,随着太史慈的两次突袭,这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曹仁和冀州众将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没一个笨蛋,昨天还可以说是措手不及,到了今天,他们不可能不明白,太史慈到底所为何来。

    两次接应,都没能突围,借口就没法找了。要么是处心积虑的打算投降,要么就是无能到了极点,这样的突围不出去。

    无论哪一项,都不附和刘备的预期,即便投降袁绍,那也是权宜之计,将来还是要再找机会脱离的,为了保命,坏了名声,这可不是什么好买卖。

    总而言之,所有的谋算,都已经落了空,接下来,只能跟着王羽的令旗打转了。

    太史慈的战法和前一天同出一辙,佯冲曹军阵列,曹仁也不知是没识破敌军意图,还是知道了也没办法,他的应对方式,也和前一天差不多。让出没有隐蔽效果的寨墙,退后数十步,布盾阵,敌军没进入百步之前,连例行的远程攻击都停止了。

    反正也射不穿那纸甲,何必费事呢?

    青州精骑毫不迟疑,依旧在阵前一分为二,呼啸而过,将战火燃向冀州各部。

    看到这里,刘备明白了,曹仁不是没识破太史慈的意图,只是想到了也没办法。清渊城不大,但方圆毕竟也有近十里,骑兵围着跑很轻巧,步卒却没办法跟着追。

    两条腿的当然跑不过四条腿的,而且就算追上了,阵型也垮了,在骑军面前自乱阵脚,那不是送死吗?而曹军和冀州军只是同盟,不是一家,也不可能打乱建制,增强友军的实力。顶多就是象现在这样调整一下驻防范围,将不那么重要的方向,委托给相对较弱的部队了。

    至于结果,那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眼见青州骑兵已经兜转过来,刘备更不迟疑,断然喝令:“开城门,出击!”

    “喏!”关羽提刀上马,高声应诺。

    刺耳的吱呀声中,城门缓缓打开,关羽一马当先的杀了出去。受了二将军的激励,前军将士士气暴涨,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紧紧跟随其后,士气如虹。

    刘备叹息着翻身上马,随即向简雍叮嘱道:“宪和,务必跟紧,切莫掉队。”

    “有劳主公挂念。”简雍心中一暖,轻声问道:“事情虽未尽如人意,但突围在即,毕竟是逃出了生天,卧薪尝胆,日后总有恢复的机会,主公何故叹息?”

    “呵呵,”刘备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了个难以分辨的苦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所谓权谋,无非损人利己之法,宪和,你且看着吧,若看不懂此战中的种种玄虚,这权谋之道,你不学也罢。”

    说罢,他左手扯动缰绳,右手擎出宝剑,大喝一声“随我来!”率领中军的嫡系部队,杀出城去。

    简雍似懂非懂,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拖延的时候,突围最重要的就是控制时间。一开始,趁着敌军准备不足,要尽可能的扩大战果,等敌军反应过来,围上来,就只能闷着头,拼命逃跑了。

    按说,突围应该会很顺利。

    无论能力还是兵力,吕旷都不比弟弟强多少。昨天太史慈孤军作战,就已经势如破竹了,今天两面夹击,肯定比昨天更顺利才对。有青州精骑的牵制,曹仁就算组织起追击,威胁应该也不会太大。

    不过,事到临头之后,简雍才明白,为什么主公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番评价,这权谋之道,果然是博大精深啊。

    吕旷远非想象的那么无能。对于城内外的夹击,他不慌不忙的分兵两路。

    前军两千人马竖起盾阵,原地龟缩,任凭青州精骑的箭雨落在头上,却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后军好整以暇的转向迎击,恶狠狠的扑了上来,摆出了迎头痛击的架势。

    显然,他早有准备。

    吕旷的准备是这样,放眼到整个围城大军就会发现,曹仁的准备远不止如此。看见了关羽、刘备的将旗后,吕旷迅速将战况传达给了曹仁。很快,南门方向就响起了‘咚咚’的巨响,是冲车!

    不用说,是高览开始攻城了。

    曹仁自己也没闲着,他放弃了东门的阵地,同样开始分兵作战。大队人马向北移动,应该是要迂回包抄,截断刘备军的去路。分出的一营精锐则绕过城墙,加入了狙击的战场,与吕旷军一道,形成了两面夹击的态势。

    简雍意识到了,想象中的势如破竹,根本就不存在,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苦战,甚至是死战,没有退路的决死一战!

    面对吕旷严防死守的乌龟阵,接应的青州军显然没什么办法,骑射对乌龟阵造不成多大威胁。界桥之战的结局,也证明了,轻骑兵的攻坚能力,那是相当的弱,就算领军的是太史慈这样的猛将,也于事无补。

    青州军冲不过来,刘备军就只能靠自己了,指望对方不计生死的冲阵来做接应,那是白日做梦!而且,还没法埋怨对方,昨天人家已经来过一次了,谁让你当时不跟着走的?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白扯了,只能拼老命了。

    的确是拼老命了,刘备把珍藏已久的精锐都压上前线了。

    这支精锐,是他从中平元年起兵开始,一直积累至今的。与官职无关,这是三兄弟的私兵,打顺风仗时在前,遇强敌时在后。每经历一场恶战,留存下来的猛士,都会被选拔出来,加入其中。

    这支部队没有番号,也没建立完备的建制,不是刘备的心腹,就不可能对这支精锐有所了解。

    这些年,刘备虽然屡经挫折,打过很多场败仗,但这支精锐却一直在壮大之中。从最初的百余人,到如今,已经有了五百之众!

    在平原追击张颌,被设伏击溃时,这支精锐和关羽一道留守平原城;在清渊遭受曹仁突袭时,这支精锐同样安坐城中;界桥之战中,刘备率军狙击冀州铁骑,这支部队同样在队列最中央,受到了严密的保护。

    简雍很清楚,招降纳叛来的乌合之众,刘备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只要这支精锐无损,乌合之众死伤再多,他也不在意。

    可现在,不但关羽身先士卒的冲在了最前线,而且刘备也亲自率领着这支部队,冲向了敌阵,这不是拼老命是什么?

    损人利己么?确实啊!把主公的家底都逼出来了,还让人有苦说不出,这样的谋略,岂能不令人叹服?

三四七章 环环相扣

    五十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量词而已,测量距离的。

    不过,放在军事上,就有点说道了。孙子兵法有云: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在这个时代,两军的距离到了五十里,可以当做是处于安全距离上。

    可是,兵圣他老人家还说了,兵者,诡道也。若是事事都遵循书上说的,顶多也只能成为个纸上谈兵的庸将罢了。

    当初的刘岱就是如此,于禁的疑兵一直在百里左右的距离上机动,有时近些,有时远些,时间一长,刘岱军上下也就懈怠了,总觉得于禁处在安全距离上。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军队的素质,已经远远超过了兵圣所处的春秋时代。若采用急行军的方式,五十里的距离,一天就能走完。如青州羽林那样的精锐,走完之后,还能立即投入战斗。

    再换成霍骠骑纵横大漠的骑军,与之为敌,别说五十里,就算在五百里外,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些趁夜遁逃而不得的单于、王子们,对此有着极为深刻的体会。

    当然,世事无绝对,这不,拟定羽林奔袭计划的王羽就明知故犯了。

    就在太史慈第二次接应刘备突围的同时,青州军却在距离清渊五十里左右的一处河滩上按兵不动。按兵不动还不算,更是在中军帐内,召开了一场酒宴。

    这场酒宴算不上盛大,但场面却很是惊人。营帐内,除了十几个忙碌着的侍从之外,只有三个人,但酒坛子却堆得到处都是,将偌大的营帐搞得几乎无处下脚。帐中的酒香,更是连厚牛皮制成的帐幕都遮挡不住,离着几十步远,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气味。

    在令行禁止,对军纪要求极高的青州军中,这种场面无疑是罕见的。

    不过倒也没什么人对此不满,青州人都知道,自家主公虽是当世豪杰,但酒量却极其一般,更谈不上嗜酒,带头违背军纪的事,他是肯定不会做的,就算做了,大伙也没什么意见。主公的威望高,做事又往往有深意,偶尔不拘小节一下,又有啥值得计较的?

    更何况,喝酒的是俩外人,与军纪根本扯不上关系,唯一让人介怀的,就是这股酒气……实在太馋人了。

    “好酒!真是好酒啊!来,裴兄弟,咱们再干一碗。”乐不思蜀的典故,当然是几十年后才发生的,可要是不用这个词,还真不好形容张飞此刻的心情。美酒随便喝,没人管,还有人陪,这种乐事,他已经多少年没体会过了,如何能不乐而忘返?

    “张大哥,请!”裴元绍这两天也如坠梦中,他是来报噩耗的,身份也不怎么上得了台面,怎想到却受到了这么热情的款待。

    王君侯亲自作陪,好吃好喝还有好酒!这可不是一般的好酒,是根据泰山王家的祖传秘方酿制出来的,青州人给这酒起了个名字,叫:烈日红,对此酒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一口下去,就像是吞了一口火似的,**辣的感觉,从肚子里直蹿上来,直让人有种错觉,好像一张口,就能喷出口火似的,带劲极了!

    这些年,裴元绍走南闯北,也走过很多地方,但这么给劲的酒,却是第一次喝到。当然,如此旗鼓相当的酒场对手,他也是许久没遇见过了。

    他的对手当然不是王羽,而是张飞。

    论武艺,一百个裴元绍绑在一起,也打不过一个张飞,但比酒量,他裴某人也是黄巾军中有数的高手,连酒量不熟的周仓,在他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今天,在这个不怎么恰当的时间和场合下,他却遇到了最合适的对手。不得不说,王君侯提出缘分之说,是很有那么点子道理的。

    “第八碗了,两位哥哥真是好酒量!”王羽笑吟吟的在一边作陪,不喝酒,光起哄。

    酒逢知己千杯少,拼酒也是很让人热血沸腾的。就在前天,也就是太史慈出发的那天,这二位已经拼过一次酒了。拼到第十八碗,这才拼出结果,裴元绍先,张飞后,俩酒鬼都没撑到第十九碗。

    酒能误事,这话却也不假。本来张飞已经和王羽约定好,要和太史慈一起出发,去接应刘备了。结果这一拼上酒,他什么都忘了,只拼了个昏天暗地,天旋地转。直到第二天正午,他还宿醉未醒呢,哪里还提得起矛,上得了阵?

    酒一醒,张飞可急了,急吼吼的提着矛,就要去清渊救大哥。结果,又被王羽给忽悠住了,王羽直接把回来报信的信使带到张飞面前,一五一十的把当天的战况给说了一遍。

    张飞一听,不着急了,太史慈的几百轻骑,就把围城的敌军搅得天翻地覆了,等大哥做好准备,里外那么一夹击,还不势如破竹?

    赶在这个当口,裴元绍又来挑战了。理由么,很简单,他不服啊!明明都是喝了十八碗倒下的,凭什么就是张飞的酒量更好?

    对张飞来说,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不服?张三爷专治各种不服!这不,又拼上了。

    裴元绍当然是无心的,他只是在接风宴上喝酒如喝水,然后被王羽注意到了,进而被利用了而已。

    正如刘备所料,这次救援行动看似光明正大,但其中却蕴藏了阴谋。这个阴谋,是王羽和贾诩一起商量出来的,非同小可。

    阴谋算计的主要是刘备,核心就是逼刘备突围,而且是强行突围。

    有了第一天的铺垫,哪怕是身在局中的关羽,也不会认为青州军理亏,可第二天的战斗,强度显然会远远超过第一天的。

    曹仁可不是庸才,高览更是闻名遐迩的河北上将,这两人有备之后,联手作战,能让刘备轻松杀出来,那才是见鬼了呢。

    突围的结果,要么是刘备损失惨重,侥幸突围而出;要么就是刘备没冲出来,直接挂掉。

    这两个结果,都是王羽乐见其成的。没了实力,就算王羽兵败,刘备也无法对青州构成威胁,王羽获胜,他一样得不到多大好处,因为他没兵啊,没兵怎么抢地盘?

    如果刘备挂了,那就更好了,王羽可以直接接收遗产。张飞就在大营里,关羽的武艺那么高,又有太史慈策应,就算败了,应该也死不了,到时候,除了投靠青州,对付曹操、袁绍给大哥报仇,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要完成这个计划,就不能让张飞回去,特别是跟着太史慈一起回去,容易发生意外。张三爷性情虽耿直,却不是随便能被人摆弄的,想让他丝毫不起疑心,最好还是让他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

    好在张三爷虽然粗中有细,但弱点也很明显,没错,就是酒。

    好酒,军中有的是。高度酒,由王羽提出蒸馏的理念,糜竺亲自盯着家中的酿酒师傅酿制出来的。这玩意不但能喝,还能拿来疗伤,出品后,青州军中就常备此物。

    本来这个对手还不好找,王羽自己不擅长,军中众将也都是浅尝辄止,太史慈酒量倒是不错,可他若留下,谁带兵出战啊?

    于是,裴元绍闪亮登场了。

    他是代表张燕和周仓的联军来出使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身份相当;至于黄巾出身什么的,张飞倒也不怎么计较;最关键的还是,裴元绍的酒量很好,不是一般的好。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利成章了,张飞被裴元绍绊住,最后一个障碍也消失了。王羽的计划能不能实现,能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就看天意了。

    当然,这个机会也不仅仅是针对刘备,清渊突围战,只是一个开端。

    ……清渊。

    刘备不知道三弟为何迟迟不归,但他很清楚,生死关头到了。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策应的部队迟迟打不开局面,倒是东西两门敌军正源源不断的加入围攻,他这支孤军,危在旦夕!

    曹仁的做法,让刘备感到十分诧异。

    看着架势,是说什么都要把自己留下了。可是,若自己真有这么重要,围城这段时间,对方有太多机会把自己拿下了,清渊,又不是什么坚城。

    是为了赌这口气?那也太儿戏了吧?

    全力以赴的对付自己这个手下败将,不去理会威胁更大的青州军,这是什么道理?就算赌气,也不应该赌在自己身上啊!

    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无暇多想,将满肚子的疑惑强压下去,刘备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战场,试着引导部队,杀出一条生路来。

    “向前,跟在云长的将旗后面,全力向前!”

    突围之初的锋矢阵,已经变成了一个倒过来的雁行阵,前锋有关羽的青龙刀开路,进展还算顺利,但两翼的威胁却越来越大,特别是从右翼杀过来的曹操军,右翼的狙击部队派了一支又一支,却怎么都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只能放弃两翼,放弃保全主力的念头了,再迟疑下去,恐怕连命都要送在这里。多年的沙场经验告诉刘备,眼下,已经没有其他路径可走了,只能全力一搏,带出去多少兵,就算多少了。

    他将两翼的精锐全部撤了下来,全力向前突击,任由对方冲入后阵,屠杀着后阵的弱旅。

    “向前冲,冲啊!”他挥舞着战剑,浑身浴血,带着他珍藏已久的五百亲卫,疯狂的冲向了吕旷的军阵!阵列最前沿,一柄青龙刀上下翻飞,所向披靡!

    吕旷最终还是没能挡住刘备的决死突击,关羽率领下的五百亲卫,所形成的的攻势,实在太强了,远不是他这个冀州二流武将带领的二流部队所能抵挡的。

    围攻部队的溃败,也动摇了狙击部队,前狼后虎的处境,瞬间动摇了狙击部队的斗志,乌龟阵出现了缝隙。

    太史慈何等眼光,岂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他一马当先的突入敌阵,给了狙击部队最沉重的一击……里应外合,终于成功了,代价却是极其巨大的。

    突围的三千兵马,此刻跟在刘备身边的,只剩下了千人左右。放弃了两翼的防御之后,突围的军阵被分割成了两半,前锋的精锐攻势犀利,后队的弱卒却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刘备最宝贝的五百亲卫,在惨烈的突围战中,也折了近二百。和太史慈顺利会师,回首相顾的一刹那,刘备的眼泪差点掉出来,惨啊,太惨了!

    “玄德公,云长兄,慈策应不利,惭愧,惭愧。”看到刘备兄弟,太史慈策马迎上,远远的就抱拳致歉。

    “须怪不得子义。”还没等刘备想好如何答话,关羽就已经抱拳回礼,很诚恳的答道:“若是我军昨天就顺势突围,也不会打得这么艰难。轻骑不擅攻坚,总不能让弟兄们就这么往盾阵上撞吧?”

    刘备的一肚子愤懑和冤屈都被噎回去了,二弟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格太不好了,耿直,又骄傲,打心底里不愿意欠别人人情,落别人话柄。

    这算什么啊?这太史慈明明就是来……“二位,险地不可久留,还是从速离开的好。”太史慈又是很仗义的说道:“二位率军先退,某来断后。”

    “太史将军,我军还有不少将士陷于阵中,将士无辜,备实难舍之啊。”直到如今,撕破脸大骂什么的,都是没用的,刘备决定给太史慈添点儿堵。

    后面没冲出来的,至少还有一千多人,不过已经被分割包围了。救得了一两队,也不可能救下全部,救人的八成还会被连累。

    既然要示恩,装好人,那就装到底呗?现在,倒要看你是要露出真面目,还是去救人!

    太史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当下就应下了:“贵我两军分属盟友,同气连枝,玄德公既有此请,慈自当效力!”

    “子义……”这个变故把关羽给闹迷糊了,他看看太史慈,又看看刘备,愣住了,“大哥,这……”

    曹仁的部队迂回的速度不算快,但到现在也完成的七七八八了,轻骑的速度再快,被别人包围了也玩不转啊?

    关羽搞不清楚了,大哥是不是伤心过度了?否则不应该提出这种非分的要求啊!太史慈应该也不傻吧?这个当口去救人?这可真是舍己救人啊!

    “呜呜呜呜……”正疑惑间,城西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举目看时,正见一股烟尘急速靠近。

    “没事,是疯子绕过来了,这厮可真够慢的,还好能赶上来帮忙……”

    太史慈大咧咧的笑着,忽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失声叫道:“咦?不对劲啊,后面怎么还有……不好,是袁绍的先锋部队来了,是颜良的骑兵!退,快退!玄德公,再不退,大伙儿都得完蛋,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

三四八章 刘备再弄巧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简雍算是明白了,昨天主公看到信之后,为何表现得那般悲愤莫名了,确实是被人给坑了啊!坑的还不是一般的凄惨。

    俗话说: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可是自己这些人好容易突围而出,还没来得及高兴,也确实没找到高兴的理由时,局势就演变成了更大的悲剧,准确的说,是惨剧。

    颜良来了!

    颜良是河北名将,不过也没啥了不起的,有太史慈和关羽两大猛将在,区区一个颜良,掀得起多大风浪?可问题是,颜良不是跑来玩单挑的,他是带兵来增援的,在他身后,足足有三千铁骑!

    在三千铁骑和两万步兵一前一后的追击下,就算是对兵事没多少研究的简雍,也意识到归途将是多么的凶险了。

    骑兵,最擅长不是攻坚,追杀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现在简雍也明白了,曹仁、吕旷拼命攻击自己的军队,延迟主公的突围速度,为的就是等颜良赶到。

    与匈奴人达成盟约后,冀州军已经不缺战马了。在河北,只是骑马作战,而不涉及骑射的话,骑军的兵源也很容易找。

    所以,作为先锋的颜良,应该早就到了清渊附近,应该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按兵不动,就等着挖坑埋人呢。

    冀州主力兵太多,再怎么轻装前进,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若是王羽抢先赶到清渊,曹仁缠不住青州军,颜良就会及时出现。

    被三千轻骑咬上,王羽也没本事轻易摆脱,何况,谁也没法保证,颜良后面还有没有其他骑兵部队。要知道,文丑也是冀州重将,同样擅长指挥骑兵,谁敢说他被袁绍撇在一边了?

    用骑兵袭扰,困敌之后,以逸待劳,一举破敌。王羽不止一两次用这招破敌了。这一次,袁绍显然是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出一口恶气。

    可让人无奈的是,这陷阱王羽没碰上,倒叫自家主公给引出来了,这不是惨剧是啥?

    很显然,太史慈昨天来了一次,被曹仁窥破了隔日再来的意图,于是摆下了这么个阵势,准备用刘备做诱饵,延迟太史慈的行程,将青州精骑和刘备的残兵一鼓而歼灭之。

    要不是发现敌踪之后,太史慈当机立断,让出了多余的战马,简雍甚至怀疑,王羽是不是打算借刀杀人了。

    可就算是有了马匹代步,局势依然不容乐观。原因很简单,颜良的马多啊!冀州的三千骑,也是一人双马来的,青州军的人马比例虽然高点,但带上刘备军之后,就变成一人一马了。

    打,是肯定没得打了。

    最能克制骑兵的兵种,就是骑兵。骑射战法可以仗着机动力欺负行动缓慢的步兵,但对付同样的轻骑兵,哪怕对方不擅骑射,也没那么轻松。

    人数差不多,可以先用骑射削弱敌人,然后迎而战之,可现在,颜良的骑兵在太史慈的三倍以上,更有曹仁、高览的两万步卒助战,这仗有什么可打的?以卵击石么?

    秦风可不是疯子,他对骑战很有研究,远远望见敌骑踏起的尘烟,他就判断出了敌军的规模,并第一时间用号角传达给了太史慈。

    太史慈一听,还能说啥,跑呗?

    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没错,逃出曹仁的攻击范围后,青州军就开始丢弃盔甲了。

    纸甲也是甲,虽然没有铁甲那么分量十足,但人马具装之后,也是很重的,平均在三十到四十斤不等。严格来说,穿纸甲的骑兵,已经算不上纯粹的轻骑兵了。战马身上多了三四十斤的分量,对付步兵的时候,依然游刃有余,在真正的轻骑面前,就相形见绌了。

    摆脱曹仁用了不少时间,摆脱后,颜良的旗号都已经清晰可见了。在骑兵追逐战中,这点起步的先手,根本不算什么,继续保持原来的速度的话,十里之内会被追上。

    所以,为了保命,青州军也只能丢弃盔甲了。

    比起铁甲,纸甲除了成本更低,重量更轻,可以穿出任意花色之外,还有穿卸便利的优点。

    铁甲穿起来很麻烦,尤其是重甲,没人帮忙,自己都穿不整齐,想想就知道了,不多费点力气,怎么可能把那么重的一堆铁片固定在身上?

    纸甲就简单得多了。

    这东西本来就是由独立的部件构成的,肩甲、胸甲、护颈、护臂,还有甲裙,护腿,用王羽的说法来讲,这叫模块化。

    连接这些模块的,是绳索,卸甲最快的办法,就是拿刀一划,然后,看似坚不可摧的纸甲,就分崩离析了。

    太史慈等人,用的就是这个办法,他们一步未停,就那么潇洒的一挥手,就来了个大变身。纸甲的部件‘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看得友军和追兵都是眼直。

    刘备想了想,突然策马而前,高声唤道:“子义将军……”

    太史慈转过头,面带疑色。

    刘备忧心忡忡的说道:“追兵甚急,马匹又多,此战恐怕……”

    太史慈哈哈一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刘将军无须担忧,有慈在此,却是容不得颜良那匹夫嚣张。”

    “王君侯高义,子义将军隆情,备皆心领了,此事皆因备而起,若是牵连将军,备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太史慈不耐烦了,嚷嚷道:“刘将军,你也说了追兵甚急,这当口可没空兜圈子,你只说,你想怎样便是。”

    “备以为……”

    ……“就这么扔了?”另一边,颜良看得直瞪眼。

    虽然在军中没人宣传,但在军议上,纸甲这个名词被反复提及。这件名字很荒谬,实际效用同样荒谬的装备,已经成了冀州军最为恐惧的东西。

    颜良在五天前就到达了距离清渊不过百里的平恩城,即便是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前进,在三天前,他也差不多赶到清渊了。他等在五十里外,就是为了打王羽一个埋伏。

    王羽没来,来了个太史慈,可颜良一点都不失望,能全歼太史慈这支骑兵,对王羽也是很大的打击。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歼灭了太史慈,还能得到纸甲这个战利品。

    拿到手后,无论是研究其弱点,还是仿制,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按说,太史慈应该不惜死战,也要保守这个秘密才对,可谁想到,梦寐以求的战利品,就这么落在眼前了呢?

    “先前郭公则等人也有猜测,说此甲只擅防箭矢,在近身接战中,未必好用,且造价低廉,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只是应急之物,现在看来,此言倒是不差。”

    “有点道理。”颜良回头看了一眼,见曹仁的旗号距离更近,他有些犹豫:“子经,以你之见,本将应该先收取战利品,还是……”

    “继续追击!”副将牵招断然说道:“当日在阳人,王羽也曾用过丢弃财宝诈败的计策,眼下太史慈当然不敢返身来战,但若是我军下马,再追,恐怕就来不及了,机不可失啊,颜将军!”

    “嗯,有理,那就继续追!”颜良深以为然,轻蔑一笑道:“左右落在阿瞒手里,主公开口,他也不敢藏私!”

    说是这么说,但遍地的纸甲多少对冀州军造成了些干扰,为了不破坏这些来之不易的战利品,颜良军稍微绕了一下路,等他们重新上路的时候,愕然发现,逃跑的敌军居然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北,一路转向东面,分开逃跑了。

    颜良愣住了,情况有点复杂啊。

    他转头看向牵招,问道:“咱们也分兵,你我各率一路追击如何?”

    “不可。”牵招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神色,“临阵分兵是兵家大忌,万一敌人另有布置,或者以一路虚兵牵制我军,另一路杀个回马枪,那可不好对付。”

    两路敌军,青州那一路比较强,若是分兵之后,人数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了,被人打个回马枪,各个击破可不是好玩的。特别是青州骑兵的主将是太史慈,那可是个猛人,没有颜良在,自己可挡不住。

    “那你说,追哪一路?”颜良追问。

    依他的意思,追太史慈才是正理,冤有头债有主么,刘备算是个什么人物?把他杀光,也伤不到王羽的筋骨不是?

    不过,之所以有这么个副将,就是主公和军师担心王羽狡诈,担心自己中了计策。所以,作出决定前,颜良还是要听听牵招的意见。

    “嗯……”沉吟片刻,牵招猛一抬头,断然道:“追刘备!”

    颜良紧了紧手中大刀,看起来很像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样子,沉声问道:“是何缘故?”

    “太史慈向东逃,依照曹将军的情报,青州的主力就在清渊以东五十里左右的位置上,王羽多谋,说不定提前做了什么布置,就等着太史慈将我军引入陷阱呢。就算没有埋伏,青州军训练有素,等我军追上他们,青州军的接应也出来了,最后还是劳而无功。”

    牵招最担心的,是损失太大。兵法有云:兵形象水,避强趋弱,太史慈的部队中,混杂有不少白马义从的老兵,弓马娴熟,硬要追的话,搞不好追不上对方,反倒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白马义从边跑边回头射箭的本事可是一绝,相当的有名,相当的厉害。只是这个理由不好对颜良说,免得激起他的牛脾气,非要拧着来就不妙了。

    见颜良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不决,牵招又加码道:“将军明察,灭了刘备,王羽这一趟也算是劳而无功了,还损失了数百具纸甲,千多匹战马,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动摇不了他的根本,但总归是替主公出了口恶气。”

    “嗯,也好,便依子经。”颜良终于还是被说服了,吃过王羽这么多次亏,他心里多少有点发憷,还是刘备容易对付一点,反正都有功劳不是?

    再说了,刘备军中,也有个老仇人呢!难得有了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颜良扬起手中大刀,大喝一声:“追,追刘备,杀他个片甲不留!”

    “噢!”三千铁骑,骤然转向,一路烟尘,追亡逐北。

三四九章 穷追不舍

    烽烟滚滚,英雄末路。

    河北平原上,一场骑兵追逐战正如火如荼。

    前面的千余骑兵盔歪甲斜,狼狈不堪,后面追着的三千骑兵衣甲鲜明,骑术精湛,高下之分,一见即明。

    追逃起初拉开的距离,早就被如狼似虎的追兵给追平了。

    刘备的部队都是步卒,虽然也骑得了马,但毕竟不如专业的骑兵熟练。即便追兵也是一人一马的追上来,迟早也能追上来,更何况,追兵是一人双马,在持久力方面,比刘备的残兵强出太多了。

    刚和太史慈分开的时候,刘备心中还有松了口气,甚至沾沾自喜的感觉。分兵是他主动提出的。种种迹象都表明,王羽已经识破了他促战渔利的心思,并果断采取了报复措施,谁知道对方的报复是到此为止,还是另有手段呢?现在再送上门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就算不考虑这些,跟太史慈同行的风险也很大。

    王羽才是袁绍的眼中钉,自己只是个被牵连的,在河北大战之中,完全就不起眼。跟太史慈分开,颜良自然不会继续追击,这样一来,虽然在清渊损失惨重,但多了千匹战马,却也不无小补。

    无论接下来何去何从,总归是有些翻本的本钱了。

    然而,千算万算,刘备就是没算到,颜良居然撇下太史慈,死死追在了自己的身后!

    轰雷般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的那一瞬间,刘备几乎以为是幻觉。

    事情,完全就不合乎常理哇!刘备满心悲愤,无声的呐喊着:颜良是白痴吗?放着真正的生死大敌不追,来追自己这个小角色,难不成他纯粹是想挑软柿子捏?

    没错,就是软柿子。刘备悲哀的发现,自己的部队人数既少,骑术又差,完全不具备返身接战,或者设法摆脱的能力,只能任由对方追上来,一个又一个的把自己的军卒从背后斩落马上。

    颜良对骑战极有心得,将追击的节奏控制得非常之好。虽然马力和骑术都占了上风,但他并不急于强行超越,包抄敌军的后路,而是不紧不慢的坠在敌军身后。他将追杀的士兵分成几队,轮番发力,每次发力追袭,都大有斩获。

    这种追击模式,效果不是立竿见影,但胜在细水长流,对己方也没多少威胁。

    被追赶的刘备军只顾逃命了,每个人心里都有标杆在,逃不过敌军不要紧,只要比同伴逃的快,就能保住性命。没人回头拼命,几乎所有落马者的伤口都在身后。

    若是颜良真的把刘备给围住了,少不得要恶战一场,困兽犹斗,哪如现在如猫捉老鼠一般轻松?

    因为轻松,所以冀州军的攻击也很有节制,只杀人,不伤马,将人斩落,顺手再将马给牵回来了。一路追击下来,冀州军的马力反而越来越充足了。

    刘备开始没发现,他从未指挥过骑兵,对骑战并不熟悉,还以为自己有机会逃出生天呢。过了一阵子,他才发现,敌人根本不是追不上,而是故意不展开全面的追袭,就是用这种慢慢放血的办法,毫发无伤的解决自己呢!

    难怪他们不去追太史慈,这招根本对付不了青州军。骑射,是白马义从的拿手好戏,与义从渊源极深,甚至可以说是脱胎于义从的青州军,在骑射上,也有很深的造诣。

    边打边撤,本就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若是追击青州,单是突破迎面而来的箭雨,就是个大难题。就算追逃的双方箭术差不多,跑的一方也占便宜啊,考虑到马速的影响,追击方面对的箭矢,相对速度要快得多。

    刘备满心悲愤,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打,是打不过的,就算要打,也太迟了。

    刚开始的时候,是撤退,是转进,发现敌踪后,想重整旗鼓倒也不难。可现在,转进已经演变成了溃逃,士卒的士气已泄,就算是孙武复生,吴起再世,也别想驱使他们返身接战。

    不少个人的坐骑因为耗尽体力而摔倒,人也被颜良军追上砍死。所以后来那些掉队的士兵为了摆脱追兵,有不少向外跑开,希望大部队能引走颜良军的主要注意力。

    甚至还有更聪明的,他们发现敌军对杀人的兴趣不大,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战马身上。所以,他们向外跑开的同时,还在拉扯着缰绳,待战马开始减速,就直接从马鞍上滚落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逃开。

    单是跑开,确实无法逃脱追击,颜良的注意力虽然集中在刘备和关羽身上,但分出一小队骑兵,专门追杀这些掉队的,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倒是那些滚鞍下马的,都跑掉了,攻击伏倒在地上的目标,对骑兵来说很困难。另外,他们还要收取战马这个战利品,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放过了也就放过了。

    既然形形色色的逃兵都出现了,颜良心下越发笃定,这一仗赢定了,而且是完胜!

    他一扬手中大刀,意气风发的大喝道:“兀那关羽,当日汝在酸枣何等威风,今日怎么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念在你也算是个好汉,死的这么狼狈须不好看,本将可以给你两个机会……”

    他竖起两个手指,脸上笑意湛然:“若及时弃暗投明,本将便为你做个引见,以你的武艺,待某封侯拜将之时,却也少不了你一个副将的位置。若仍执迷不悟,却也无妨,本将宽宏大量,仍然愿意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只要你胜了本将,就放汝等一条生路,如何?敢不敢?”

    说罢,他哈哈大笑。

    他武艺高,中气也足,饶是马蹄声震天,他这一声发喊,也是声传四野,让刘备等人听得清清楚楚。

    主将有此豪气,冀州众军也是精神陡振,齐声大喝:“降与不降?敢与不敢?”

    三千人反复将这八字吼了三遍,吼声如惊雷一般,在旷野上滚滚而过,将残枝败叶震得瑟瑟而落,如落雨一般。

    关羽傲气过人,哪儿受得了这个,只气得须发皆张,身形剧颤,一张红脸本就如重枣一般,这是更是红得直欲滴出血也似。

    “贼子胆敢嚣张?待某……”

    “云长不可!”刘备大惊失色。

    关羽可是他身边最后一道屏障,哪能这么轻易就放出去?他相信义弟的武艺比颜良要高,可是,颜良不是一个人,也未必肯信守承诺。再说了,从开始突围,关羽就一直冲在第一线,已经苦战了半日,颜良却还是个生力军!就算真的单挑,关羽也难保必胜。

    “大哥,为今之计,要想脱身,也只有如此了。”关羽沉声道:“颜良此人也是个性情桀骜之人,某当日在酸枣曾胜了他一招,令他切齿痛恨至今,某若返身邀战,他必从之。颜良被某牵制住,大哥正好趁此机会脱身!”

    “可是……”

    “大哥无须挂怀小弟,那颜良的武艺虽高,但在某眼中,也不过尔尔,他若当真只身迎战,某必斩之,若他挥军围攻,嘿,莫非他以为某手中这口青龙刀,就杀不出一条血路吗?”关羽捻须冷笑,双眼半眯半开,睥睨生威,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刘备迟疑了。

    义弟的提议,未尝不是个办法。以义弟的武艺,只要不立意死战,还是很有机会突围的。现在形势危在旦夕,若是一直被追杀下去,迟早也会面临类似的局面,到那时,就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还不如……“大哥!”关羽催促着刘备做决断,情深意切,一如当日桃园结拜,立誓同生共死之时。

    “既如此……”刘备以手掩面,却掩不住眼中悲意,眼见着就要涕泪俱下了。

    “主公,二将军!”简雍抢上前来,急道:“要想脱身不难,无须二将军死战,纵是要战,也不能在这里动手!”

    “此话怎讲?”

    “主公明鉴,颜良嚣张,仗的不过马力而已,若能下马步战,就算不能反败为胜,也有且战且退的机会。由此地而东,有座山谷,离此不过三五里路程,快马加鞭的话……”

    刘备军的高层也都是河北人,转战河北多年,对河北的山川地势知之甚详。而简雍则是从逃兵身上得到了启发,自家这支兵马本就不是骑兵,以骑战的方式和颜良较量,无论是逃还是战,都是以己之短迎敌所长。

    想要逆转劣势,必须得弃马步战。以步对骑当然也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是把敌人也拉下马,想做到这一点,无疑只能借助地势。

    “诶呀呀,宪和不说,吾几乎忘了。”刘备以掌击额,恍然大悟,继而大喜道:“幸得宪和提醒,为时未晚也。传令下去,转向东进,不惜代价,全力前进!”

    留存到现在的刘备军,终究以精锐居多,漫无目的的逃跑,被追杀,让他们无法不士气低迷,一旦有了确定的目标,他们还是可以振作起来的。

    在颜良看来,自己的挑衅完全起了反效果,敌军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用马鞭抽,用战靴踢,用武器刺,用尽一切办法刺激起战马来。被虐打的战马无不发出了凄厉的嘶鸣,用尽全身的力量奔驰起来。

    “刘大耳这是疯了吗?”颜良目瞪口呆,这种方式的确可以压榨出战马的潜力,但这种爆发持续不了太久,用不了一时三刻,战马就会历尽而倒,到时候,就是骑兵追杀步兵了,更简单。

    牵招策马跟了上来,眉头紧皱,提醒道:“前面似乎有座山谷……”

    “哦?”颜良眉头一挑:“很宽阔的?”

    牵招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却有本地出身的亲卫接话道:“算不上,方圆不过十数里,避一时尚可,几百人想藏身多日,那就难了。就是这山谷的名字有些……”

    一听这话,牵招先放心了,之所以追刘备,就是因为风险小,王羽就算真的设下了埋伏,也只有追太史慈的时候才会中。原因也很简单,刘备和王羽又不是一条心,怎么肯拼了血本担当诱饵呢?

    这一路追杀下来,刘备的千余残兵,已经损失了将近一半,差不多交待光了。用这么大的代价替王羽火中取栗?现实吗?合理吗?

    他笑问道:“名字如何?”

    那亲卫看看颜良,却被后者瞪了一眼,受逼不过,期期艾艾的答道:“……此谷名为落雁谷。”

三五零章 惊魂落雁谷

    落雁,是个很有韵味的名字,以此为名的山谷,自然也很美。

    当然,再怎么优美的景色,也抵挡不住凛冽的寒冬,草木尽凋的冬日里,落雁谷,也就是个很寻常的山谷罢了。

    山上的树很多,但树上尽是光秃秃的枝桠,看不出美,也遮挡不住视线。树下枯黄的野草倒伏于地,在寒风中瑟瑟颤抖,发出阵阵窸窣的摩擦声,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唱着悲歌。

    从北方刮来的寒风呼啸着,长驱直入,呜呜的呼啸声仿佛悲鸣,给山谷内更增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环视一周,颜良略略有些紧张的情绪,又放松了下来。这样的环境,确实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倒不是颜良的胆子突然变小了,而是那个亲卫说的话,确实有让人不得不在意的理由。这里是落雁谷,而他姓颜,以谐音而论,的确是个不祥之兆,由不得他不紧张。

    当然,再怎么不吉利,他也不会半途而废,对付王羽要小心谨慎,对付刘备还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刘备逃来这里的目的是明摆着的,他是要借助山谷的地形弃马逃命,疑神疑鬼的进退维谷,最后让盘子里鸭子飞走?那才是大笑话呢。

    仔细观察了一番,牵招也松了口气,歉然笑道:“呵呵,的确是我想得太多了,那王羽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在这种地方设下埋伏呢?惭愧,惭愧,望将军莫要见怪。”

    若是春夏草木旺盛之际,这谷内还有可能藏人,现在么,这么大点的地方,有没有隐蔽物,怎么可能藏得下伏兵?

    “小心无大错,本将性子粗疏,有子经在身边参赞,颇有助益,何来怪责之说?”颜良很大度的摆摆手,然后抬手指着前方溃军,语带戏谑的说道:“刘备真是个蠢材,以为在这里弃马,就能逃得掉?真是太天真了!”

    “慌不择路,饥不择食,这已经是穷途末路之下的最佳选择了。”牵招凑趣的笑笑,接着说道:“全胜已成定局,不知将军欲如何处置?”

    进了谷,倒毙的战马已是随处可见,大队人马虽然还在前方几百步的距离上奔逃,但速度已经不可避免的慢下来了。这个山谷并不大,就算弃马上山,动向也逃不过山下追兵的眼睛。

    若是求稳,过程可能会比较繁琐,但损失相应的也很小。

    留一部分人马在谷内观察敌军动向,其他人马在谷外围追堵截。逃跑的一方虽然掌握着主动权,但在山上行动,耗费的体力比在山下大得多,而刘备军轻装逃亡,又没有足够的补给,这天寒地冻的,能耗上一两天都是奇迹了,到时候还不手到擒来?

    不过,这办法取胜容易,却无法确保擒杀关键人物。

    刘备军的军心已经差不多散了,发现无法全军突围后,八成会化整为零,各自突围。这样一来,颜良虽然能确保消灭这支有生力量,但却无法保证抓到刘备。

    山谷再怎么小,也是方圆十数里,三千骑兵看似很多,但洒出去后,却也是相形见拙,别说全面包围了,就算隔一段路,就放一个哨兵,那也不够用。

    “事到如今,还怕他穷鼠噬猫,狗急跳墙不成?真以为本将不通步战么?”颜良傲然一笑,扬刀大喝:“儿郎们,随本将杀上去,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说罢,他拍马舞刀,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

    “杀!”冀州军的追杀游刃有余,战马一直留着力,此刻,知道这场追击已经到了尾声,于是再无保留,纷纷催动战马,嗷嗷大叫着冲杀而前。

    前军一动,后军也是鱼贯而入,山谷狭长,容不下三千骑一起发动冲锋,但冲锋这种战法,最重要的是气势。气势有了,可以鼓舞同袍,恐吓敌军,自然无往而不利。

    刘备果然被吓到了。

    只见颜良凶神恶煞,杀气冲天,身后铺天盖地的铁骑怒潮般汹涌而来,气势直如长鲸吸水,飞虹贯日一般,无论骑战还是步战,又哪里是他这点残兵败将能挡得住的?

    刘备吓得肝胆欲裂,连指挥都忘记了。事实上,也不需要他指挥了,苦战突围,长途奔逃,最终还是无法摆脱,士卒们的士气已经彻底崩溃了,面对颜良的猛攻,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不顾一切的逃!

    什么主公,什么同袍,什么以长击短……统统都抛在脑后,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离这些凶神远远的,再也不要面对这些敌人!

    像是炸窝的蜜蜂似的,刘备军的阵列瞬间溃散,士兵放弃了战马,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山坡,哪怕山坡上没有任何遮掩,会将自己的身形暴露在敌人的弓矢之下,也全然不顾。

    “大哥,走!”刘备被吓懵了,关羽却没受影响,打是打不赢了,但逃出生天还是有希望的,只要有手中的刀在,就算颜良亲身追来又能如何?他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刘备从马上扯下来,扶稳,架住,招呼简雍一声,一起向山上逃去。

    “哪里走!”颜良已经盯住刘备了,发动冲锋的目的就在于此。杂兵散了就散了,抓住刘备,把老对头踩在脚下,这才是最迫切的事,和最大的功劳。

    上山?上山就有用吗?不骑马也改变不了悬殊的实力对比,顶多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云长,你去吧,且自去!天亡备在此,又岂是人力所能救耶?”刘备绝望了,心中大恸,悲苦之意涌上心头,嚎啕大哭。

    军势已溃,颜良不依不饶,二弟就算真是万人敌,也没有活路了啊!一步错,步步错啊!错就错在不该和王羽斗智谋,那个少年根本就是妖孽,开始人家没留意,倒是有空子可钻,等到人家把注意力集中过来,一下就无所遁形了。

    现在的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何苦还连累义弟一起送死?只可惜,曾经的宏图大志,就要在此断送了。

    “桃园之誓,依稀可闻,生死之约,历历在目,大哥,我兄弟今日同生共死!”关羽两眼通红,猛力一推,将刘备推给简雍,转过身来,横刀而立,霹雳般一声暴喝:“关羽在此,敢来上前受死么!”

    惊人的气势,连颜良都吓了一跳,但此刻的关羽,可不是前世那个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名震天下的武圣,他的名气还没颜良大呢。

    所以,也就是吓了一跳罢了,回过神的冀州军,无不恼羞成怒,微微一怔后,以更加凶猛的势头冲杀了上来。

    “杀了他!”

    “把他斩成肉酱!”

    “穷途末路了,还逞什么威风?找死不是!”

    刘备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看着数不尽的敌兵,在山下拉住战马,拔刀扬斧,往山上涌了上来。一人一刀,迎而战之的那个身影,显得那么的单薄和无助,但气势却不减反增。

    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短兵相接!最先冲上的冀州悍卒,以五人为一队,两队人围成了一个半圆,矛戈乱刺,刀斧并举,向关羽围攻上去。

    刀枪剑雨之中,青龙刀长声怒吼,誓不低头!

    激战开始的同时,最先溃逃的士卒,已经爬上了半山,不知为何,有些人突然停下来,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像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一样。

    停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但刘备眼中只有义弟,颜良和他的大军眼中,也只有关羽这个敌人,完全没人留意到这些异状。

    别说这些细节,就连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响彻山谷的那声唿哨,都没多少人在意。

    直到枯木败草之间,陡然拔高,不可能出现的伏兵乍现,密密麻麻的从半山腰,一直站满了山巅之时,山下对峙和搏杀之中的众人才骇然停手,茫然四顾!

    伏兵?

    真有伏兵?

    怎么可能有伏兵?

    颜良差点把大刀给砸到脚面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不相信会有伏兵,但突然出现的那些人背着战刀,挎着箭囊,手中的强弓更是拉成了满月,目标直指自己和自己的大军,敌意,杀机,一览无遗!

    不是伏兵,还能是什么?

    不单如此,他们还竖起了战旗……汉!

    青州!

    射声营!

    三面大旗次第排开,迎风猎猎作响,这一瞬间,颜良的心都凉透了。千算万算,还是中了王羽的埋伏,以这么匪夷所思的方式,带来了致命的杀机!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牵招也懵了。正如他事先所说,王羽不可能算得这么准,他又不是神仙。而且,进谷的时候,他还观察过,认定这种环境下,藏不了人。

    结果,青州军偏偏就出现了,埋伏在此的,还是最擅射艺的射声营!

    除了震惊,他还留意到了对方身上的装扮。敌军身上只穿了皮甲,没有头盔,代之的是一顶花花绿绿的帽子,和身后披着的大氅是一个颜色的。

    难道就是用这个,瞒骗过了自己的眼睛?牵招心中千念百转,身体却像是僵住了一样。

    不单是敌人,连死里逃生的刘备都惊呆了。

    他知道自己被王羽算计了,算计得很惨,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知道被算计这件事,本身也是王羽计谋的一部分。

    一直处心积虑的保存实力的他,兢兢业业的当了一回诱饵,拼了血本,将颜良诱入了王羽的包围圈,再次成就了王羽战无不胜的威名,自己却连老本都搭进去了……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这……还没等他转完这些念头,只听一阵弓弦急响,下一刻,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雨彻底覆盖了幽静的山谷!

三五一章 谷中激战

    落雁谷,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方圆百里之外,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哪个文人墨客偶然路过,有感于谷中清幽静谧的景观,这才赋而留名。

    然而,此刻,这里却沸反盈天,充斥着人世间最暴烈的情绪!

    杀气!

    “嘶嘶……”

    箭矢破空的嘶鸣声,取代了呼啸的北风,成了山谷中的主题。

    “崩崩……”

    与之相应的,是连绵不绝,节奏分明的弓弦由紧绷而松弛的弹动声。

    “啊……”

    作为回应的,不用说,是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冀州铁骑遭受了重大打击。他们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准备充分的射声营的弓箭之下,又吃惊不小,别说还手之力,就是想躲,也找不到地方躲。

    青州军内部,流传着王羽的一句戏言,这句话是评价骑兵的,‘跑起来就是神,停下来就是渣’,如果抛开新名词儿的因素的话,这句话是相当精辟的。

    骑兵的战力,完全体现在速度上。

    就算没有纸甲,轻骑兵用驰射战法和步兵对战,伤亡肯定也是步兵的大,而且要以倍数论之。而骑弓的射程和威力,却都在步弓之下,只有射击频率略高。

    装备劣势,战果占优,究其原因,就在其速度。

    想准确的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就算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也不可能百发百中,更遑论普通的军中一卒?没人愿意用骑兵和步兵对射,只是因为两者的性价比差太多,不舍得罢了,并不是弓骑兵真的打不赢步弓兵。

    当然,除了躲避目标之外,骑兵的速度还能带来强大的冲击力,以及机动力,利用得好,经常能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反过来,没了速度的骑兵,那就是活靶子了,所有缺点都会暴露出来。

    高度太高,无法隐蔽,步兵可以通过卧倒、下蹲等战术动作,躲避远程攻击的伤害,可骑兵能吗?往哪儿蹲,往哪儿躲?

    另外,原地停滞的骑兵灵活性极差,想转个身得老半天;受地形限制同样不下,就拿眼下的情况来说,骑兵能冲上山去吗?

    冀州的前军在颜良的率领下,已经下马追上山了,空鞍马把前进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后续的骑兵吓散刘备军之后,就停下了,无所事事的在马上等候将令。在颜良的指挥下,上山追击的士兵足有两三百,对付关羽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够了,再挤上去也只是碍手碍脚罢了。

    射声营突然现身,二话不说,开弓就射,冀州军先是吃了一惊,等到想后撤的时候,转身就是个大问题了。这么多马挤在一处,又没有统一的指挥,哪有空当转身啊?

    而且,敌人似乎也防到了这招,谷口处,是他们重点打击的范围,第一轮齐射过后,最后几排的骑兵就已经死伤殆尽了。等到下一波打击接踵而至,谷口的范围差不多就没活人了。

    就这样,青州军仍然不肯罢休,第二轮,第三轮……箭雨密不透风,连绵不绝!等到冀州骑兵回过神,呼喝着,惨叫着,拼力兜转战马,想要从谷口退出去的时候,骇然发现,谷口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人马尸体给挡得严严实实的了,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死亡地带。

    从前方冲出去?

    当然也是来不及的,两边的谷口都是重点打击目标,前面的状况不比后面的强多少。

    清除障碍?

    一样难比登天。山谷中的道路,并不宽敞,最宽的地方,也就容得下五、六匹马并行而已,最窄的地方,并行两骑都是勉勉强强的。想在这种地方腾挪辗转,那不是做梦吗?

    实际上,骑兵们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些呢。重点打击过谷口后,射声营开始延伸射击了。他们不再发动齐射,而是按照所处的方位,分别寻找目标,实施精准打击。

    射人不射马。

    马身巨大,将原本就狭窄有限的山谷挤得满满的,马越多,冀州军就越没有腾挪的余地,挤得最密的地方,甚至连下马的空隙都找不到。

    最初骑兵们都想往同伴的身后躲,结果就是挤成一团,一起成为了箭靶子。后来有人反应过来了,这个时候还在马上呆着,那就是等死,于是纷纷下马,想以马身为盾,抵挡敌人的攻击。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顾前顾不了后,前面的箭挡住了,后面的箭又来了。

    射声营兵分两路,埋伏在山谷两边,仗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基本上没有死角。除非把自己埋进尸体堆,否则始终要面临攻击。

    转瞬之间,气势如虹的三千铁骑就变成一堆渣了。混乱只中,没人能精确统计,但连伤带亡,差不多也有半数左右了,残余者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在箭雨下苦苦支撑,眼见着就是个全军覆灭的局面。

    颜良倒是没受伤,仗着精湛的武艺,射向他的箭矢,都被他挥刀砸开了。随他围攻关羽的悍卒都没骑马,本来就在战斗之中,反应也快,纷纷滚倒在地,借着地势的掩护,抗住了射声营的突袭。

    不过,对眼下的局势,颜良却也拿不出什么办法。

    中伏了,一个照面就死了一大片,接下来也是只能挨打,不能还手,这要怎么破?

    反攻?拿什么反攻?骑弓的射程本就不如步弓,人家又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利。

    防?拿什么防?骑兵身上虽然也带了骑盾,但那种小盾和步盾差得太多,根本防不住什么。怎么重整军势,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将军!子善将军!”正茫然间,忽听山下有人叫自己名字,颜良低头一看,正见牵招躲在尸体堆里,正向自己比手画脚呢。

    “将军,杀上去,杀上山去!”将颜良看过来,牵招越发卖力了,他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这山谷藏不了多少人!敌军也就千余,分兵两路后,就更少了,杀上去,杀上去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对啊!颜良的眼睛一亮。

    之所以敢于进谷,就是因为这山势不太高,面积也不大,藏兵也藏不了多少人。射声营的攻击之所以这么猛,不是因为他们人多,而是他们的射术太强,战法多变,指挥也很精湛,这才打得自己的大军抬不起头来。

    顶着箭雨,冲上去反击,当然也很危险,但总比就这么挨打强。再说了,伏击自己的射声营,是一支纯远程的部队,箭术这么好,近战能力就不会太强。上山之后,距离也就拉开了,背后的攻击也可以忽略了。

    一边也就五六百人,自己这边虽然伤亡惨重,但拿得起武器的,却也超过了半数,只要自己带人冲上去,把北山上的敌人缠住……能不能反败为胜不好说,至少这个死局是化解掉了。

    “听到了没有?”他扬刀指向山顶,冲着伏在地上,躲在石头后面的部属大吼道:“上山!上去才有活路,杀上去才能给兄弟们报仇,是好汉的,随某杀上去!”

    “愿为将军效死!”只能挨打还不还手,那么,隐蔽的再好,也无法避免伤亡。跟着颜良上山的本就是他的亲卫,既悍勇且忠心,见主将已经身先士卒的杀上去了,一个个也是红了眼睛,爬起身,奋起余勇,追随在后。

    “好,好兄弟,咱们今天同生共死!”关羽的宣誓尚历历在耳,他的对头就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却不知这算不上另一种形式的风水轮流转了。

    感官敏锐的人不一定能成为神箭手,但神箭手却一定是眼观六耳听八方的角色,颜良这边这么大的异动,哪里瞒得过人?也不知射声营如何传达的号令,北山上的箭手齐齐转向,将箭雨覆盖了过来。

    “喝啊!”生死一线,颜良已经红了眼,哪肯退缩,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将手中的大刀舞得风车也似,将暴雨般的箭矢尽数砸开。

    “杀!”他扬刀再指,直指山巅!

    “杀!”见了主将的勇武,冀州悍卒士气大振,狂吼着扑了上去。然后,他们遇到了障碍。

    挡在他们冲击路线上的,是一柄青龙偃月刀!

    “想往哪里去?”卧蚕眉一挑,双眼似开如闭,冰寒彻骨的杀气,森然透出。

    众军的脚步为之一顿,在刚刚那短暂而激烈的厮杀中,这柄青龙刀在围攻之中,屹立不倒,反倒是取了多人的性命,已经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挡我者死!”适才围攻的时候,颜良自重身份,未曾出手,但现在生死一线,他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别说拦路的是个人,就算是位神明,他也唯有一刀斩去。

    “当!当!当!”

    时隔两年,两柄大刀再次碰在一处,洪钟大吕般的碰撞声响彻了沸腾的山谷,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似乎为这场激斗所震慑,连密不透风的箭雨都停了下来,天地之间,唯有两柄战刀碰撞的声音在回响着。

    结果发生了变化。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何况拼命的还是颜良这样的猛人,面对打疯了的颜良,关羽竟然落在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看什么呢?”饶是如此,颜良依然不满足,见亲卫们发愣,他气得一声大吼,催促道:“一起上,杀了他,挡我者死!”

    众军如梦方醒一般,刀枪并举,围杀上去,关羽奋力遮挡,不肯退却,身后传来了刘备的惨呼声:“啊……”

    关羽心神剧震,不敢再逞强,勉强招架了颜良势如疯虎的三刀,再拼着受了颜良亲卫的几次攻击,觑准一个空隙,从枪林刀丛中抽身而走,往刘备发声的方向退去。

    颜良也不追赶,关羽走了也就走了,山上的敌人才是真正要命的!就在激战的这会儿工夫,自己的亲卫又被射倒了十来个,时间,就是生命啊!

    “随我来!”他抡起大刀,继续着自己反败为胜的征程。

三五二章 三箭定狂澜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特别是对战双方各有所长的战斗,变数通常很大,不到尘埃落定的一刻,很难断定,到底谁输谁赢。

    正如那个从钉子到亡国的西方谚语一样,士气,天气,场外因素,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可以影响战斗的胜负了。

    这场伏击战中,青州军占了先手,既有伏击突袭之利,又还占了地利。在两侧的山坡上,他们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的张弓搭箭,将死亡的气息送到山下,每时每刻,都有数以十计的生命被收割。

    不过,尽管伤亡惨重,但冀州军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山谷的面积有限,为了保持隐蔽性,伏击的青州军注定不能太多。伏兵若是太过密集,即便拥有水准以上的隐蔽手段,也有可能被识破,导致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人数本来就少,又分兵两路,因此,遭受重创后的冀州军,兵力却依然在伏击者之上。

    想要反败为胜,却的,只是个契机罢了。

    颜良的爆发提供了这个契机,他的亲卫本就彪悍,受了主将大发神威的激励,更是彻底红了眼,面对漫天的箭雨,他们嗷嗷大叫着往前冲,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两百人发动的亡命突击,威胁到不至于太大,更大的功效是,他们为山下抱头挨打的冀州军指明了方向。这种乱战之中,最怕的就是徘徊不定,一直在原地想东想西,等到想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大军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由此倒也可以看出,颜良和牵招这对组合倒是很有互补的作用。

    前者有勇力,有魄力,关键的时刻敢于拼命;后者胆量武艺都不怎么样,但应变很快,做事也不拖泥带水,仓促间想到了一个应对之法,立刻就指给颜良看了。

    然后,后者就那么冲上去了,看起来还很顺利的样子,眼见着就冲上半山腰,进入短兵相接的范围了。

    翻盘有望?

    牵招大喜过望。他向颜良提议的时候,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战果。被伏击,伤亡惨重之后,军心有没有崩溃?颜良发动突击,会有多少人追随?这都是未知之数,正常情况下,军队应该差不多要溃散了才对。

    忽悠颜良反冲,只能说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以颜良的武艺,至少,能在一定时间内,吸引住伏兵的注意力。这样一来,牵招自己就有希望趁机逃走了。

    结果,事情很顺利,顺利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二百亲卫自发的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根据位置的不同,士卒们猫着腰,面朝不同的方向,将圆形的骑盾举在身前或身侧,亦或头顶,彼此掩护着,抵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

    这个阵型没什么深奥的学问,但却奇迹般的挡住了大部分箭矢,即便是青州军交叉火力的集中射击,也没能取得足够的战果。

    仿佛老天也来拉偏架了,东面的谷口处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在东北风盛行的冬季,这种情况一点都不奇怪,可却极大的干扰了青州军的射击。被强风一卷,羽箭顿时失去了力道和准头,原本密不透风的攻势,出现了难得的空当。

    “天助我军!弟兄们,杀啊,杀啊!”颜良大喜,纵声狂吼。

    “杀!”众亲卫无不狂呼附和,直起身形,迅猛绝伦的扑上山去。映着冬日的残阳,手中的战刀寒光闪烁,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山谷!

    “杀——啊!”山下也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被压制的冀州军也发现了这个难得的契机,纷纷从隐蔽处跳了出来,毫不犹豫的将背后暴露在南山伏兵的箭下。

    猛冲的同时,还有人用战刀击打着皮盾,发出节奏分明的咚咚的响声,像是鼓舞同袍的战鼓一般。二百余名冲到敌军身前的冀州军踏着鼓点,快速前扑,势如疯虎。

    天时与人和,这一瞬间,地利的优势被削弱到了极致!

    形势,似乎真要逆转了。

    “走!”在刘备看来,就是如此,所以他当机立断的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大哥?”关羽有些迟疑,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抛下友军独自走路,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王将军既然提前设伏于此,总是有万全准备的,你我兄弟就不必再掺合了,以免给王将军添乱。两军厮杀,二弟你一人之力又起得了多大作用?别忘了,你已经受伤了!”

    意识到自己受了什么样的算计之后,刘备哪还会再视王羽为盟友?有可能的话,他巴不得青州军和颜良同归于尽呢。

    等两边分出胜负?笑话!那还走得了吗?

    若青州军胜,自己可能有机会收拢一部分溃兵,可接下来呢?带着少量残兵去面对王羽吗?谁知道那个貌似豪爽,实则奸诈的小人还准备了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去和王羽汇合的结果,就是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冀州军赢了更糟,损失这么大,颜良那脾气还不快疯了?新仇旧怨一起算,自己不被砍成肉酱才怪呢!

    左右都是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趁着两边狗咬狗,赶快脱身!

    没机会收拢溃兵,那也没办法了,就当是交学费罢,谁让人家技高一筹,谋略更深呢?只要留得命在,总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刚刚颜良发动突击时,关羽挺身迎战时,刘备诈伤骗回了义弟;现在,他是真的要撤了。

    “走!”扯着关羽,招呼着简雍,刘备头也不回的冲下山去,一口气冲到了谷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回顾北山,他满眼都是怨恨,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上得山多终遇虎,小贼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掉在网里的鱼,会撕破网,跳出来反咬一口吧?这是天意啊,哈哈,活该!

    面对冀州军的决死反扑,青州军显得有些准备不足,他们的阵势太疏散了,冀州军攻势之迅猛,也超出了预估,那阵风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前排的几十个青州军放下了弓箭,举起了长矛,排成了前后两排,有些单薄的狙击阵势。在两军开始短兵相接的瞬间,他们持矛挺刺,十几名武士被长矛贯胸,当场气绝。剩下的则用刀推偏矛锋,嚎叫着扑入青州军当中。

    长矛从四面刺来,将几名冲得太快的冀州勇士捅成了马蜂窝。血发出糁人的嘶嘶声,四下飞溅。同时,青州军的阵型也出现了空隙,几名身材硕壮的冀州悍卒在空档中挥刀,砍出数重血浪。

    “保持阵型,第一排后退,第二排向前!”

    青州军这边为首的是个屯长,看着自家弟兄溅血倒下,他眼中闪过了浓浓的恨意,但表现的却很平静,一点都没有冲动的意思。一边大喝着提醒弟兄们保持阵型,一边奋力挥舞着长矛,四下游走,将扑上来的敌军挑杀。

    等风稍歇,弓箭再次发威,形势就会重新回到正轨。

    然而,事与愿违,强劲的东北风一直不肯停歇,冲上来的冀州军反倒是越来越多,一个个舍生忘死,数息之间,就将青州军逼得后退了几十步。

    不断退却的狙击阵势,将越来越多的青州军卷入战斗,但人数却始终有减无增,可见战斗有多么的激烈。

    “杀,杀!放暗箭的贼子马上就坚持不住了!”

    因为与关羽的对战,颜良的位置相对落后了,在前排负责指挥的是一名队率。突击时的指挥并不复杂,他一边大声呼喝,一边用手中的战刀和皮盾互相击打不停,就像一面战鼓,调整着部属们的士气和进攻节奏。

    箭手们的视线被他的行动所吸引,纷纷将弓箭转向了这个高价值的目标,不过冀州军也不是一味在猛攻,而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箭矢被风力所影响,弱了准头和力道,被冀州队率身边的护卫轻易挡开。

    见状,冀州军的攻势更猛了。

    就在这时,风中忽然传出了异响!如同猛虎的咆哮,又像是巨龙的长吟,呼啸着,嘶鸣着,破空而来!

    正喊得兴起的冀州队率听见麾下士卒的惊呼声,知道不好,顾不得多看,赶忙举盾自救。他的反应很快,刚举起盾,就感受到了盾面上传来的那股巨力。

    挡住了?

    不,不对!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庆幸,盾上传来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就像撕纸一样将厚厚的生牛皮撕破,然后继续向前,贴着他的手臂,刺中他的前胸,穿透两层皮甲、血肉、肋骨、脊背,将他推倒,硬生生钉在了地上。

    “啊……”喊叫声嘎然而止。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冀州队率双手握住已经刺穿自己身体的箭杆,拼命挣扎。黑色的血顺着他的嘴巴、鼻孔和耳朵汩汩而出,将身边的枯枝败叶染得通红。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犹自无法相信,在这样的风中,居然有人能以一箭之威,破盾杀人?就算是投枪,也未必能有这么强的威力吧?

    “贼子休得猖狂!”阵后跃出一个身影,与惊天一箭的威势相比,此人的身影并不算高大,但他只一现身,冀州军就知道那一箭出自此人之手了。他手中擎着的那柄黑沉沉的大弓,就是最好的证明!

    手上累赘不少,脚下是崎岖的山地,但他的行动却丝毫不受妨碍,兔起鹘落,风一般敏捷。身形起落之间,弦开月满,又有箭搭在了弦上,这次是两支。他瞄都不瞄,左右开弓,长矢准确的指向了另外两名指挥作战的军官——一名队率和一名屯长!

    呼啸再起,长箭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飞跃了二十几步的距离,将第一个目标击得快速后退,然后撞上一根枯树,将人的尸体和树干牢牢连在一起;第二个目标者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得凌空飞起,撞出了人群,直接从山腰上滚了下去。

    三箭摧阵,威势无俦!

三五三章 弓刀皆称绝

    “啊!”冀州军的喊杀嚎叫变成了惊呼。弹指之间两名将领战死,死法又是这么的震撼人,他们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将军威武!”此消彼长,主将的神勇表现使得青州军士气大振,摇摇欲坠的阵势顿时就稳住了。

    “稳住阵势!把他们打下去!”箭手又是一声大喝,左手持弓,空着的右手在腰间一抹,抽出了一柄战刀,随即一记横扫,将三名惊惶失措的冀州士卒砸成了滚地葫芦。

    紧跟着,他一记斜劈,弯刀正砍中从侧面冲上来的一名敌手。锋利的刀刃顺着对方的下巴一直拖到小腹,硬生生锯碎了所有护甲和皮肉,将肚子里的内容全部露了出来。

    矫健的身影如同乌龙般四下游走,与其遭遇的敌人非死即伤,冀州军亡命一搏的攻势,转瞬间便土崩瓦解了。

    这就是勇将的威力。

    在大规模的会战中,或许体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在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中,勇将的作用却发挥得淋漓尽致。

    狂风未止,攻势如潮,但一弓一刀却如塞上长城一般,横亘在冀州死士的面前,让他们只有碰得头破血流的份儿,却无法稍做逾越。

    谁能破之?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有能力破墙者,唯有勇将而已!

    “贼将何人?安敢嚣张?不识河北颜良否!”颜良惊怒交集。

    与关羽的对战,虽然占得了上风,但也消耗了他不少力气,眼见亲卫们士气如虹的冲在前面,还组成了阵势,他乐得顺水推舟的跟在了后面回力。他挡箭的办法看起来很威风,消耗却也不小,何况还是抡着大刀仰冲?

    他虽被人评价为有勇无谋,但也不是真的没脑子,至少对体力分配还是很有章法的。谁能保证青州军没有大将?他还要留着力气斩将夺旗呢,怎么可以把力气都消耗在当盾牌上面?

    谁想到,就是这么一点耽搁,却造成了如此重大的损失。前队一共也就百来人,一个照面的工夫,三个指挥的军官竟然被一扫而空,攻势彻底瓦解了!他预料到敌军会有大将,可没想到,来的是这么狠的一位。

    “南阳黄汉升是也!颜良匹夫,死到临头,还不速降么?”射声营的主将,当然只有黄忠。见颜良舞刀杀出,黄忠也不敢怠慢,收刀停步,不再追砍冀州士兵,横刀立马,严阵以待。

    他行事稳重得很,从来都没有轻敌的习惯。太史慈的武艺,青州众将都有所了解,颜良能和太史慈战得不分上下,适才又击退了关羽,武艺之高,毋庸置疑,黄忠当然不敢大意。

    实际上,他迟迟未出手,一方面是要坐镇中军,指挥箭阵,另一方面,他一直在寻找狙杀颜良的机会……

    没有颜良,冀州军就不可能挽回败势。败而不馁也好,绝地反扑也好,都是颜良的勇武起的作用,他就是冀州军的主心骨。

    颜良若是一直冲在最前面,无疑将成为黄忠狙杀的靶子,可他落在后面,前锋的攻势又如斯狂猛,黄忠看不过麾下将士的伤亡,也只能提前出手了。

    不过,他的目标依然没有改变,擒贼先勤王,擒杀了颜良,冀州军也就不战自溃了。

    “无名小卒,还不刀下受死!”颜良脾气本来就大,哪里受得了这个?狂吼一声,舞刀直取黄忠。

    若来的是太史慈或赵云,他可能还会慎重一些,但黄忠是谁?只会放冷箭偷袭的无名之辈罢了。从他那花白的鬓发和胡须看来,似乎还上了些年纪,难怪一直藏在后面呢!此人怕是只有箭术精湛,武艺和体力,也就是那么回事。

    趁乱杀几个小卒不难,想挡住自己这柄刀?做梦!

    “来得好!”黄忠断喝一声,却没有挥刀迎击或退却的意思,只见他反转刀柄,双臂一展,竟然又把弓给拉开了,这一次,弦上搭的竟是三支铁箭!

    “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较短,即便以黄忠之能,也来不及将弓开满就将箭放了出去。

    强开弓,连珠箭!

    既快又准,三支箭分取颜良的面门、咽喉、胸腹三处要害,呼啸而来!

    不好!颜良大吃一惊,心中狂凛。

    他不是没想到黄忠会用弓箭狙击,二十步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他的速度,眨眼的工夫就冲过去了,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满弓取准是不太可能的。不过,黄忠的箭术很有名,更有适才的三箭为佐证,他相信这点困难难不倒对方。

    开弓无须太满,因为对方手中是一柄宝弓。

    一般的强弓,就算把弦拉断了,也不可能拥有强弩投枪般的威势,这和箭术无关,而是纯粹的硬件问题。若只有一柄软绵绵的猎弓,别说黄忠,就算后羿或养叔再世,也不可能射出劲箭啊。

    只有弓足够强,又有神力的箭手能挽得起,才能形成刚才的效果。这样的强弓,哪怕不拉满,威力也是很可怕的。

    可颜良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对方居然来了个三箭连环,这么快还这么准!他手中明明还握了一把刀啊!

    颜良毕竟是颜良,千钧一发之际,他虽惊不乱,手中大刀一摆,往来箭上砸了上去。

    三箭连环,也有先后,虽然这差距只是毫厘之间,但以颜良的眼力,倒也分辨得出,若真是同发同至,那就真的没法破了。

    来势最急的,是奔前胸来的,颜良看得分明,手中也快,大刀准确的砸在矢锋上,将长箭砸落尘埃。看似威风,可实际上颜良也不好受,刀柄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震得他双手都有些发麻了。

    心惊于黄忠的箭术和力量,心悸于生死一发的危机,心悔于小觑了对手,第二支奔面门来的长箭已经到了眼前!不及多想,颜良双手持刀,横刀上举,一式举火燎天架住了这记劲箭。

    “当,当!”连档两箭,说起来像是很久,但在旁观者眼中,却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刀矢相碰撞的两声大响,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一边箭术精强,一边招架得力,两边的士卒都不约而同的想要为自家主将喝彩。可就在喝彩声将出口未出口之际,颜良却已经到了生死危机的边缘……第三箭,到了!

    俗语说,旁观者清,但以此刻的情况来说,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有颜良自己才知道,连环三箭之中,真正的杀机全在这最后一箭上!

    连档两箭,他的大刀已在外门,再加上受到了箭矢的反震,他手上的动作多少有些减缓,这直取咽喉的一记劲箭,他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格挡了的。

    他不愿意相信,但很显然,这是对手已经算计好了的,前面的两箭,只是铺垫而已!

    既然挡不住,那就只能躲!百忙之中,颜良长吸一口气,腰腿发力,顺势使出了一个铁板桥,差之毫厘的避过了这一箭。

    箭,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子飞过去的,长矢带起的劲风有若实质一般,刮在脸上,烈烈作痛。一面庆幸着死里逃生,颜良一边在心中大骂,这青州,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怪物?悍勇绝伦的太史慈,弱点击破的赵子龙,现在有多了个箭术强的不似人类的黄忠!

    无名小卒?混账,分明就是隐藏了实力吧?

    挡两箭,避一箭,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对旁观者,尤其是冀州军来说,他们的心情却经历了好几次波折。

    先是要喝彩;结果看到了石破天惊的第三箭,于是,声音卡在喉咙里还没发出,就变成了惊呼;待颜良避过最致命的一箭后,又变成了庆幸般的嘘气,最终,所有未发出的声响化作了一声示警的高呼:“将军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颜良刚放松的神经顿时又紧张起来,同时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持续的时间不长,当他直起身形的一刻,立刻就意识到了,到底要小心什么。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璀璨的刀光!

    趁你病,要你命,黄忠杀上来了!

    颜良还没回过气呢,这个时候,就算杀上来两个小卒,他都得手忙脚乱一阵子,何况来的是黄忠?

    生死关头,逼出了颜良所有的潜力,他奋力招架,勉强挡住了黄忠的攻势,却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几招过后,他心中更是叫苦不迭,黄忠强的不仅仅是箭术,他的刀法也很精湛。刀光展开,有如漫天雪花飘落,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既快,又狠。

    这样的刀法,就算直接对战,也不在自己之下,现在,对方用连珠三箭开路,一气呵成的发动了猛攻,叫自己怎么抵挡?

    颜良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生平最艰难,也是最危险的一战,他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不希望战胜对手,只希望自家的亲卫赶快上来救驾。

    什么单打独斗?什么桀骜之气?都是扯淡,现在,保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么打下去,自己就死定了!

    “救……快救将军!”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苦苦支撑的颜良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天籁般的声音终于从背后传来。

    有救了!颜良精神一振,已经开始变得散乱的刀法,重新严整起来,不止守住了门户,甚至还发动了反攻,并且逼退了对手!

    咦?逼退了?颜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糟糕!下一刻,他恍然而惊!

    对方强的可不仅是刀法,箭术才是黄忠的绝技!被这种神箭手拉开距离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崩!”没有时间让他多做思考,熟悉的弓弦颤动声已经萦绕在耳边了。

    听似一声,实则三声……又是连珠三箭!

    “噗!噗!噗!”三声如中败革的闷响分出了先后,勇冠河北的上将颜良,连哼都没哼出一声,被三箭射了个正着!

    其实,他若是奋力招架躲避,未必不能躲过一两箭,三箭全避开也未尝不可,但他知道,那是徒劳的。因为下一刻,雪亮的刀光就会再次将自己包围,弓刀双绝的战法未必无敌,但已经陷入了敌人的节奏,再继续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耳边传来了对手苍劲有力的大喝:“颜良授首,尔等还要垂死挣扎么?”

    “跪地弃械,降者免死!”劝降声充满了整个山谷,颜良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三五四章 宜在速决

    残阳如血,火红的云彩仿佛火焰一般,将天空烧得通红。

    低沉的号角声在军营内回荡,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营外的临时校场上,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卒正收起旗鼓,排着整齐的队列,井然有序的返回军营。

    除了急行军的时候,即便是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操练也不能耽搁,有些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操练的量和时间还要有所增加。

    不间断,且一丝不苟的操练,正是青州练就精锐的根本原因。

    当然,每日操练的代价也是很大的。

    倒不是时间点不对,就和运动员正式比赛前也要热身一样,即便是战前,适当的操练也有助于保持状态。何况,正式决战的时间尚无法预期,这么早就取消例行的操演,能不能节省体力还是两说,但肯定会增加将士们的心理负担,加剧紧张情绪,反而得不偿失。

    制约频繁操练的主要因素,是各种战略物资的耗费。

    首先是粮食,活动量增加,人体的消耗就增加。通常来说,出营操练,就相当于战时,要给士兵发至少双份的口粮。如果士兵没有吃饱,军官还要高喊口号,狠狠操练他们,就等着背后中冷箭吧。

    若要一直保持高昂的斗志,操练最好还要打赏,不仅要给士兵,还要给各级军官。如果表现优异没有得到赏赐,下次操练的意外事故就会显著增多,就是表现一般也要适当给一些,不然意外还是会增多。

    军队的荣誉感若高到一定程度,打赏或可以减免,但粮食是无论如何也必须保证的。光是五谷杂粮还有所不足,时不时的还得有荤腥,单是这一项的消耗,就足以令诸侯们望而生畏了。

    最后一点,操练必然还会导致战备物资消耗,弓弩箭矢不必说,肯定还会报损盔甲、武器,都需要拨款修理,哪怕是当靶子的稻草人也需要消耗钱或人工。什么物资,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总是要花费一定代价的。

    所以,一支军队精锐与否,从其操练频率中,就能得出结论;操练频率则取决于后勤供应给力与否。

    不然怎么说,打仗就是拼经济呢?

    想练出一支精兵,光靠激励士气是不够的,精神力量发挥致胜作用这种事,偶尔灵光一现是可以的,但不可能成为常态。物质条件跟不上,就训练出一支精兵这种事,基本上只存在于传说或小说之中。

    想要练出一支精兵,最关键的还是经济实力。

    汉朝的武功,在汉武时代达到了巅峰,究其根本,就在文景之治的积累。有了这样的积累,刘彻才有资本厚积薄发,简拔卫霍,训练出了一支天下无敌的精兵,进而追亡逐北,横扫大漠,打下了大汉王朝的赫赫武功。没有这些,他拿什么在上林苑练兵?何谈将来?

    正因练精兵的高昂代价,所以王羽才不得不压缩青州的军队规模。实际上,要不是之前他在洛阳大肆搜刮各路诸侯,单凭泰山王家和亲族的积蓄,以及青州的产出,现有的两万兵,他都维持不住。不然,当初王匡也不会砸锅卖铁,却只招揽到五百强弩了。

    养兵练兵,本就是要用金山银海去砸的。

    青州的文官们为此叫苦连天,私下里还不得不庆幸,主公总算还保持了理智,没有穷兵黩武。直到秋收,才算是松了口气,但那也是暂时的,因为战争还在持续,咬紧牙关也得挺着。

    当然,该做的提示,还是要做的。

    “……今年的秋粮入库,已经基本完成,主持此事的是国子尼和王叔治,除去开战至今的消耗和缴获,库中存粮共一百四十二万斛有余……”

    王羽摸着下巴,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内政总管,模棱两可的回答道:“还……不错?”

    扣去了百姓自留的部分,能收上来一百多万斛粮食,与冀州、兖州这样的大州郡当然没法比,但对屡经战乱,残破不堪的青州来说,应该算是挺理想了。

    不过,田丰的表情却很严肃,让王羽高兴不起来。

    “截至目前,还算不错。”田丰不受袁绍待见,就是因为他说话的风格,太直截了当,很少考虑到主上的心情,顾全主上的面子。到了青州,在王羽的纵容或者说欣赏下,他的这个特点更有了发扬光大的趋势。

    “若仗就打到这里,那形势的确很好。来年只要不遭遇大的天灾,库中的存粮,就足够青州军民整年之用了。就算有些波折,些许不足,渐入佳境的盐政和各式商贸也足以弥补。进入主公您所说的良性循环,已是必然,不过……”

    听得田丰话锋一转,王羽也是拍了拍额头,他就知道,田丰不是来歌功颂德的。

    “是不是仗再打下去,就有可能入不敷出了?”

    “主公英明。”田丰的赞颂从礼节上来说,一点瑕疵都没有,但若说其中有多少尊敬的意味,就谈不上了。

    “若丰计算无误,秋粮,加上几场大战的缴获,特别是茌平之战中的缴获,我军的总进项应该超过了二百四十万!也就是说,连月以来,单是粮草,我军的消耗就已经接近百万之数了!”田丰的神色愈发严肃起来。

    “兵甲上的耗费倒还好,除了纸甲之外,缴获与消耗基本持平。不过,上万具纸甲和海贸的准备,已经将糜家开展的盐政、纸品贸易产生的诸多收益消弭一空。如今幽州自顾不暇,若与辽东的海贸不能及时开展,来年的用度恐怕会非常紧张。”

    田丰直接把一大串数字列举了出来,很形象的说明了目前形势的严峻。

    “这样啊……”王羽开始头疼了。

    他是特种兵,不是会计师,对数字没什么敏感度,对内政的细节,更是完全没有心得。当然,田丰说话虽不太好听,但反过来,他的话也很靠谱,绝对不会有危言耸听或者欺上瞒下之类的勾当,他说后勤压力大,那就是真的很大。

    打仗,真是赔本买卖啊!王羽在心中感慨着,这还是打的都是胜仗呢,若是败上那么一场两场的,抚恤加上重整旗鼓的耗费,青州这点底子还不一下全都折进去啊?

    王羽很纳闷的问道:“奇怪了,耗费怎么会这么大呢?”

    “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田丰引经据典,应答如流:“主公施行仁政,除了战场上的缴获之外,未动民间一夫一粟,粮草周转,皆由青州运载而来,数万大军在外,耗费焉能不大?”

    他摊摊手,道:“之前射声、羽林两军未出,河北治军用谷尚每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盐、牲畜、茭藁另计,皆居高不下。眼下青州之兵尽在河北,又要供应幽州两万之众,还有在茌平之战中俘虏的两万多兖州兵,耗费自然极大。”

    “本将以德服人,难道还错了不成?”王羽郁闷了。

    公孙瓒很穷,也是个讲究因粮于敌的主儿,他若不供应粮草,田楷就只能自行筹备。筹备的方法么,无非在民间搜刮,这是诸侯们默认的惯例,从春秋时代延续至今,倒也怪不得田楷残暴。

    王羽是个讲究人,对自家百姓当然下不去手,尽管清河等郡国,不久前还是袁绍的地盘,算是敌境,可毕竟也是华夏的子民,实在无法搞因粮于敌那一套。不但自己下不去手,而且他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盟友乱来,所以,也只能多出一份钱粮给田楷了。

    这样一来,他的悲悯执行倒是成全了,可损耗却大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为了面子,丢了里子了。

    他当然不会为此而后悔,象历史上的董卓强行迁都,曹操屠城、坑降卒那样的事,他说什么也做不出。

    当然,他们各有苦衷,董卓掠夺洛阳是为了钱粮,迁都是出于战略层面的考虑,避敌锋芒。而曹操在徐州屠城,则是因为徐州的富庶,他要掠夺钱粮,以发展自己的地盘;官渡之战后,他害怕比自己的军队多出数倍的河北降卒生变,故而尽屠之。

    后汉时期,中原人口锐减,正是董卓和曹操这样的枭雄们的残暴之举造成的。

    王羽无法不战而统一天下,这场波澜壮阔的内战,终究是要进行到底的。可有所不同的是,他有底线,不会把屠刀伸向自家的子民。

    现在被田丰这么一说,他心里自然不怎么是滋味。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主公心怀仁德而持刀兵,正是终结乱世的最佳人选,丰岂敢诽之?”田丰躬身致歉,解释道:“丰只是就事论事,据实禀报罢了,不过……”说着,脸上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王羽好奇问道:“元皓有话何妨直言?”

    “若是有可能,主公最好早作打算。”能让田丰欲言又止的话题,自然不会太轻松,只听他沉声说道:“如今冀州的实力已经被极大的削弱了,两三年内,应该无法对青州形成太大的威胁,您北上前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若能就此暂息兵戈,未尝不是件好事。”

    “议和?现在?”王羽当即一怔,只觉这个提议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上次的计划,元皓你也是知道的,若是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你觉得袁绍会好说好商量的罢兵收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利用刘备的不合作心态,以及袁绍欲在清渊利用优势兵力决战的心理,王羽调遣了太史慈和黄忠两员大将,精心制定了一个伏击的计划。和他在一起商议,完备计划的,正是贾诩和田丰,现在这两人都在场。

    计划成功的话,袁绍的先锋,也就是早在五六天前就抵达平恩,却一直不见踪影的颜良和他的三千铁骑,恐怕已经完蛋了。

    遭受了这么大损失,袁绍又岂会善罢甘休?就算不考虑面子,从实际情况出发,他也得趁着兵力强势期,取得一定的战果,挽回颓势啊。

    目前的冀州军,是由多方构成的,若就此散去,袁绍残存的兵力,顶多和青、幽联军差不多。再把公孙瓒算上,联军的实力已经超出冀州全军了。

    从并州过来,要经由太行山,河内也是个四面受敌的地方,也就是吕布和张杨的私交很好,河内军才能长时间离境。但现在中原大战,董卓没了顾忌,正全力向东用兵,谁也无法肯定,接下来,司隶州的形势将如何演变。

    所以,对袁绍来说,损失越大,就越得拼到底,罢兵休战,对他来说,就是慢性自杀。

    田丰应答自若道:“袁绍当然不会轻易就范,不过,连战皆北,想必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绍外宽雅有局度,忧喜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所见未必长远,若是主公肯做些让步,此议未尝不能成行。”

    “……”王羽沉吟片刻,一时不能决断,转向贾诩问道:“文和,你怎么想?”

    “元皓此言,未尝没有道理。”

    贾诩一直奉行不越界,不擅权的原则。在军略、情报方面全无保留,可一旦涉及到内政、外交这些与本职无关的内容,他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所以,王羽与田丰讨论内政的时候,他一直眼观鼻鼻观口的闷声不语,直到王羽发问,这才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

    只有这么一句,当然是不够的。

    话音未落,贾诩就发现,王羽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显然是不肯罢休,非得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没奈何,贾诩只能强打精神,分析道:“颜良败亡,对袁绍来说,是个耻辱,同样也是重大打击。他出身高门巨宦之家,很少受到挫折,想必此刻,他对我军的战力,也相当忌惮。不过,这一回,他经受了我军、幽州、黑山三方的轮番攻击,定然心有余悸……”

    王羽有些头大,贾诩这话的道理是不错,但绕来绕去的,就是不涉及实质性的问题,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追问:“文和,你别兜圈子好不好,你只说,你觉得袁绍肯不肯议和便是。”

    “肯,怎么可能不肯?”贾诩很肯定的回答道。

    见王羽面露惊异之色,他这才话锋一转道:“请了匈奴入境,冀州的损失也很大,匈奴人每多逗留一天,冀州的损失就大一分,战事绵延下去,对青州和冀州的损伤都是同样难以忍受的,所以,袁绍才急于在清渊决战。”

    “和则两利,继续打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王羽明白了。

    历史上,公孙瓒和袁绍的战争,似乎也打到了这个阶段,结果,给了董胖子一个出头的机会。董卓看出双方打得筋疲力尽,干脆假借天子的旨意,来河北调停,成功借此事竖立了威望。不过,那场河北大战中,袁绍应该是稍占上风的,无以为继的是公孙瓒。

    现在,董胖子与自己仇深似海,巴不得自己跟袁绍同归于尽才好呢,肯定不会出头调停了。而中原群雄,要么参与了这场大战,要么就是已经站了队,想调停也没立场。

    没人调停,谁先出头求和,肯定会被动啊。

    想到这里,王羽心中忽然一动。

    贾诩察言观色,知道王羽想通了,于是说道:“无非是代价了。清河离魏郡太近,受兵灾的影响也小,若是主公让出清河,战线重归开战前的态势,再遣使去说两句好话,袁绍就算心有不甘,可终归也只能顺水推舟。”

    “嗯。”王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在最初的战略构想中,他甚至连平原都不想要,清河比平原还远,夺下来,只会无谓的拉长战线,增加损耗而已。兵,不是越多越好,地盘,同样不是越大越好的,放弃清河,并非不能接受的选择。

    再说了,这地方的群众基础已经打下来了。袁绍接手之后,肯定会施行原来的政策,到时候,念自己好的人多着呢,等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再卷土重来,却也不难。

    敌人的兵力本来就远远超过自己,速战,决战,都是不可取的。最关键的是,就算打赢了这仗,也没兵力全取冀州了,再要死拼到底,不就成了意气之争么?

    其实,这一仗的态势,和历史上的官渡之战有些相似,实力对比,和战略态势都很像。

    现在的袁绍,当然没有历史上那个坐拥四州之地,麾下十万劲卒的袁绍强,不过,王羽的实力,同样比不上官渡之战前的曹操。官渡之战中,曹操的侧后,有汝南刘备在威胁;现在的青州,也有臧霸蠢蠢欲动。

    这仗不好打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历史上的曹操,在打赢官渡之战后,也没有立即进取河北。因为他的兵力和粮草都有所欠缺,打也打不下,所以干脆等着袁绍的儿子们内讧。

    可现在呢?袁谭倒是成年了,袁熙也到了弱冠之年,可是,袁绍那个宠姬刘氏,出自广平郡名门刘家,是名士刘劭的姐姐,是袁绍入主冀州后踩过的门。也就是说,跟袁谭争位的袁尚,还在襁褓之中呢!

    袁绍若败,二子争锋的场面是不会有了,倒是有可能被别人捡了便宜,比如:近水楼台的曹操。

    “主公若定要争战,须利在速战,迟恐生变呐。”田丰一脸肃然的提醒道:“元直多谋,可臧霸却也不失泛泛之辈,更兼泰山贼众兵马众多,又熟悉青州、泰山地势,当是劲敌!”

    见好就收,田丰依然持保守意见。

    王羽看向贾诩,见老狐狸也是微微颔首,意表赞同,他下定了决心:“那就找个人去袁营走一趟吧。不过,也得做好袁绍给脸不要脸的准备,二位说,是不是呢?”

    听出王羽话里有话,贾诩、田丰都是一怔。

    贾诩反应更快,立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继而眼中更是流露出了一丝玩味。田丰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可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也不是怕事,只是从青州目前的状况来讲,尽早结束战事,是最好的策略。

三五五章 筹谋贵深远

    正思考间,帐外突然传出一阵铁甲铿锵声。来人的行走速度甚快,从声音响起到脚步声在帐门处停下,只在数息之间。

    “主公可在?若在的话,且与某通传一声。”听得出来,来人是特意压低了嗓音在说话,但语气之间那股子急切之意,却是溢于言表,显然是有什么急事。

    王羽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在亲卫通报之前,便扬声道:“进来吧,子义。”

    “喏!”帐门一掀,太史慈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脸兴奋。

    两位谋士还在苦思,王羽却没那么多麻烦,他行事的风格就是这样,想定了的事,就去做,不会反复思量其中利弊得失。反正有漏洞的话,两大谋士肯定会提醒自己,何必枉费精力呢?这就是当老大的福利了。

    “你这是……有喜事?”他故意打趣道:“莫非回来的路上,在某个庄园借住,遇见了心仪的女子么?”

    “呃……啊?”太史慈一愣。

    实际上,王羽对部属的态度,是因人而异的。

    和田丰、黄忠这些为人方正严肃的人说话,他都是一丝不苟的,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而在于禁、徐晃这样的铁杆嫡系面前,他表现的就比较随意了;对赵云,他表现出来的是纯粹的亲切;对太史慈和贾诩最特殊,基本上就是本色出演了。

    对此,众文武的反映都还不错。

    为人君者,在人前的形象是有很多种的,有的示人以方正庄肃,有的示之以宽和仁厚,有的则以豁达霸气取胜,但究其根本,无非笼络、统率部属的方式罢了。哪种最好,最合理,谁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不会错的,有效就行。

    王羽这种因人而异的法子,给众人的是一种全新的感受,被尊重的感受。若不是出于尊重,主君又何苦花时间、精力去了解每一个人的性情和崇尚的风格呢?若非重视到了一定程度,主君又何须放下身段,去迎合每一个人呢?

    自古以来,只有臣子揣摩上意的,就算是古之明君们,又有几个会把精力放在和臣僚的配合上?

    所以,尽管王羽的待人之道,与传统的观念有所不同,可即便是田丰这样追求完美之人,又或黄忠这个崇尚传统理念之人,也没对此提出过任何异议。反倒是在私下里,没少同家人或好友感慨。

    太史慈当然更加不会有什么意见了,他也是个性子很随意的人,让他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行君臣之礼,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王羽拿他打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没什么可奇怪的,让他惊讶的是田丰、贾诩的表情,太严肃了。眼下的形势,明明很不错啊?就算二位军师还不知道最新的战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吧?

    “末将路上未曾耽搁,等到了汉升兄的信使之后,便直接返程了。”

    “已经打完了?”王羽眉头一挑。

    “一切尽如主公所料……”说到这个,太史慈暂且将疑惑丢开一边,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刘备果然逃入了落雁谷,颜良也不疑有他,整军追了进去,结果被射声营埋伏了个正着……汉升兄阵斩颜良,余者非死则降,侥幸逃走者,不过寥寥数十人罢了,这是大捷啊!”

    与先前对曹操和刘岱的两场大战相比,歼灭颜良之战的规模并不大,全歼了也只是三千人罢了。不过,这三千骑是袁绍花了不少时间,才重新武装起来的骑兵,刚出战就被灭掉,对冀州军的士气,以及袁绍的信心,都相当沉重的打击。

    得到了匈奴人的帮助,冀州的骑兵应该不止三千,可经历了这样的损失之后,残余的骑兵顶多也只能和青州的骑军匹敌,而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了。

    当然,有了匈奴人直接出兵,两大势力的骑兵实力,还是以冀州方面占优。不过匈奴人毕竟不是袁绍的直属势力,顶多算是附庸,而且还是那种稳定性很差的附庸,袁绍无法直接指挥他们。

    在大型会战之中,任何一点微小的瑕疵,都有可能被利用,更何况是这种总体指挥上的不协调?

    总之,歼灭颜良,是意义非凡的一战。如果再算上解决了刘备的事实,那就更值得欣喜了,一箭双雕么。

    俩谋士没多大反应,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这场大胜本就在意料之中,三人合议良久,筹谋得那么充分,如果不胜,才真的很奇怪呢。

    “辛苦子义了。”王羽表现的也很平静,语气也是淡淡的,让太史慈多少有些失望,等他听到王羽关注的重点,心情就更糟糕了。

    “刘……呃,玄德公如今何在?”

    “刚一开战,他就跑了,事后不见踪影。”这一仗最完美的结果就是颜良杀了刘备,黄忠再干掉颜良,关、张感激不尽,投效帐下,向袁绍复仇。次之则是将刘备、关羽一起解决掉。收买人心,不是这个计划的关键,关键是解决刘备这个隐患。

    现在,刘备一时半会儿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但把此人放走,而且是在暗中撕破脸的情况下放走,多少有些不够完美。太史慈不喜欢刘备,但他也承认,后者确实有些本领。

    “不过,文和先生的说法,应该是没错的。在清渊突围的时候,末将亲眼见证了刘备隐藏的实力!那些亲卫的头盔上都嵌着白眊,冲阵之时,悍不畏死,以一当十,若非有这些人,刘备根本就冲不出来。”

    “白眊?”王羽微微动容。他知道刘备有支很著名的白耳兵,可他一直以为这支部队,是刘备在荆州,甚至入蜀后才组建起来的,谁想到这会儿就有了雏形了。

    可仔细想想,刘备的志向那么远大,转战河北这么久,见多识广,应该不会想不到要精心打造一支班底出来。前世他未必也没有这么支部队,只是在两次失徐州的过程中,他吃了太多败仗,即便有,恐怕也剩不下。

    现在,更是一口气全灭掉了,刘备就算逃出生天,可再想要恢复元气,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此人暂且可以不再考虑,唯一的遗憾就是,招揽关、张的计划,算是破产了。

    他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

    “此人胸怀大志,尤擅隐忍,而且还擅长施恩养望,若是得到机会,假以时日,未尝不是我青州的大敌,能早日加以铲除,不失为明智之举。”贾诩也跟着叹了口气。

    天下能人异士极多,刘备这次输的这么惨,几乎被玩弄于鼓掌之上,说到底,只是他没有机会罢了。这一次他虽然实力大损,但将来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想到又多了个这么个对手,贾诩也有些头疼。

    “谁说不是呢?”太史慈也是懊丧得直跺脚:“可惜主公不肯对汉升兄明言,又不肯让某尾随杀之,不然不就简单了?”

    “这种事可不能对汉升讲,不然他会很为难的。”王羽摇摇头,否定了太史慈的假设。

    他麾下的五员大将中,黄忠和徐晃的为人是最严肃的,尤其是黄忠,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让老将冲锋陷阵,肯定没二话,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仅仅依靠贾诩的推断,就阴谋暗算盟友,这种事肯定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会不会遭受抵制,已经很难说了,尤为可虑的是,这么做的结果,说不定会让黄忠离心离德。为了消除隐患,造成新的隐患,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没错,刘备是个枭雄,前世的历史上,更是转战了大半个中原,最终白手起家,创立了蜀汉政权。如果可以提前解决此人,将来一统天下时,可能会节省很大的力气。

    但以黄忠的忠心为代价来剪除隐患,值得吗?王羽觉得不值。

    大时代中,英雄辈出,被埋没的英雄多着呢,就像贾诩说的,只是没有机会而已。提前解决刘备,自然会有人添补他的空缺,说不定是个更强的人物也未可知。

    如果刘表不死,刘备在荆州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没看曹操都是在刘表死后,才大举发动南征么?孙策若不死,孙权不猜忌周瑜,东吴上下一心,赤壁之战中,刘备也没什么可趁之机;若刘焉不死,累死刘备,他也没办法入主西蜀啊。

    所以说,依靠先知先觉来提前除掉刘备,看似消除了隐患,但长远来看,还真就未必划算,谁知道这样做,最后会引起什么蝴蝶效应啊?

    至于公开的解决刘备,那更是想都不要想。历史上刘备被吕布夺了徐州,走投无路,投靠曹操的时候,为什么曹操明明看出了他的野心和能力,却不肯杀他,郭嘉、荀彧这些谋士也不赞同杀他?无非考虑了千金买马骨的效应而已。

    若是曹操当真杀了刘备,后来张绣、臧霸、马腾、刘琮这些人,会先后投降于他么?是放走一个刘备,成全自己宽仁之名重要;还是为了将来不可预知的事,杀了刘备,断了自己将来招降纳叛的可能性重要,还需要多思考吗?

    实际上,这次的一箭双雕之计,王羽首先考虑的是消除当前的隐患,他真的很担心,刘备会在大战开始后,趁自己无暇抽身,跑到青州去捣乱。做这种事,他是有‘前科’的,尽管是前世做的,现在还没发生,可王羽相信,如果有机会,对方一定不会放过。

    要消弭这个隐患,消灭刘备的军队就足够了,只要没有兵,他在青州就翻不出什么浪来。让他逃走,最大的影响,其实就是招揽不到关、张了,这是王羽唯一的遗憾。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王羽手下最擅变通的就是太史慈,所以出发前,他给太史慈交了底,并且把引刘备突围,设法令其北上的任务交给了对方。

    而赵云不在,徐晃虽然没有黄忠那么固执,但骨子里崇尚的大义却是差不多的,让他执行这种阴谋味十足的计划,不会比黄忠更容易说服,隐患更小。

    于禁在执行命令方面倒是问题不大,可这场伏击的规模太小,根本排不成阵列,根本发挥不出于禁的长处来。而且于禁的武艺很一般,伏击颜良就已经很勉强了,再把关羽这种猛人也纳入攻击范围,说不定会被穷鼠噬了猫。

    所以,王羽也没办法,总不能自己亲自带队吧?

    那样做,解决颜良和刘备倒是没问题了,可是,放着一群勇猛善战的大将不用,自己跑去打伏击?太不自然,太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了。

    张飞可不是傻瓜,就算一时想不清楚关窍,迟早也能想明白,到那时,就真的反目成仇了,却又何必呢?

    贾诩倒是很理解王羽的想法,他也知道,主公为何而遗憾,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必要非得招揽关张不可。论武艺,关张未必在太史慈和赵云、黄忠之上;论将略,徐晃、于禁可是名闻天下的良将;论亲近,包括黄忠在内,跟主公都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忠诚毋庸置疑。

    有这么多良将,各有特色,各有所长,以现在的态势,只愁不能给所有人独当一面的机会,完全谈不上缺人,何必为此大费周章?

    王羽执意如此,贾诩当然不会直言劝谏,再纠缠这个话题,就没什么意思了,这个时候,转移话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前事已矣,刘备的威胁已经消除,无须再多做考虑,眼前这场大战才是最重要的。是战是和,还是以战促和,又或以退为进,还请主公明示。”

    “什么,要讲和?和谁讲和?袁绍?”太史慈一蹦老高,扯着贾诩,质问一个接一个,像是传说中的连弩一般,问的贾诩喘不过气来。

    “刚才就在说这件事啊。”贾诩摊摊手,指着田丰理直气壮的说道:“子义须知,向主公提议的可不是我,而是元皓,你要问,只管找他。”

    “……”太史慈转头看看田丰,后者面无表情的回视,搞得他有些气馁。太史慈知道贾诩的性子,稍有冒犯冲撞倒是无妨,但田丰那脾气,和执掌军法的于禁好有一比,对这种人,太史慈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主公?”惹不起田丰,他只好转向王羽,还是主公最和蔼可亲。

    “左右也得先看看袁绍的反应再做定夺,此事且容后再议。”王羽先向太史慈丢了个眼色,然后转向二谋士,笑吟吟说道:“这几天不妨先做做准备,遣人回青州,请文举公和正平过来……”

    二谋士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惊疑不定。

    青州负责出使的,一般就是孔融和祢衡这哥俩。

    这二人不会同时出动,孔融家世好,名声大,为人也很稳重,他出使的目标,通常都是要保持良好关系,或者要增进友谊的。大战前,他就分别和徐州及辽东打过交道,开战后,他又去了一趟琅琊。若王羽的确有意进行和谈,孔融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而祢衡则正相反,此人脾气坏,嘴更臭,除了孔融和王羽,就没听他说过谁的好话。让他出使,无论最初的目的如何,最终的结果都一样,跟他打交道的人,不被气得七窍生烟,暴跳三尺,那就肯定不是人,而是神。

    严格来说,神都未必有那么好的脾气,能忍得下他那张臭嘴。

    主公同时把这俩人都调过来,是要做两手准备,还是……唉!主公什么都好,就是太好战了,继续打下去,真心得不偿失啊。

    田丰有心再劝,可想一想,还是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何况,等等看袁绍的反应,也是应该的。

    “臣等告退。”二谋士走了,王羽将适才讨论的问题,简要的给太史慈解释了一遍。

    “元皓也是为青州考虑,仗打成这样,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是继续纠缠,很可能会两败俱伤,适当的让步,未尝不是件好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太史慈不怎么甘心,但也知道田丰没有恶意,最多也只能说有些保守而已,但文官还不都是这样?管内政的,要是死命支持打仗,那才是怪事呢。

    “不过,就是为了省粮,就向人求和,感觉很憋屈啊。就算要和,也得让袁绍来求啊?一直打胜仗的可是咱们,凭啥咱们先求和?文和说的没错,以战促和!袁绍不服,咱们就继续打,狠狠的揍他!”

    “先求和的就没面子?”王羽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成王败寇,上阵打仗,还讲究什么面子啊?打赢了才是正经,输了的那一方,讲再多大道理也是白扯,不然为什么宋襄公是千古笑柄呢?他明明就是很仁义,很慷慨的好人呀。”

    “这倒也是……”太史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这种角度评说宋襄之仁,听起来有点怪,但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他挠挠头,支吾道:“可是,先求和的一方,不就被动了吗?”

    “又错了。”王羽嘿嘿一笑,道:“先求和的,可是占了先机!你想想,咱们刚刚给了袁绍一记狠的,而且还是打了伏击,后脚亲善的使者就上门了,袁绍会怎么想?冀州那些名士会怎么想?”

    “这么说来……”太史慈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们会疑神疑鬼?”

    “然后呢?”王羽笑吟吟的提示。

    “想太多,就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导致错误的选择?”太史慈的眼睛更亮了。

    “再然后?”

    “再然后,战机就出现了呗!”太史慈乐了,“主公,您果然又有妙计了!”

    “妙计么,现在还谈不上,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再说。”王羽眼睛微眯,意味深长的说道:“无论是战是和,都是占了上风的人说的算,战与和之间的转换,同样如此。”

三五六章 误导和利用

    何谓主动权?其实这是个很玄妙的概念,很难用一言概括之。

    比如两个人一追一逃。一般来讲,逃者相对被动,追的则拥有主动权,他可以选择追或不追,他追,逃者就只能继续逃;放弃,这场追逐就结束了。

    不过,若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事情就不好说了。

    追方如果有必须要追的理由,比如他是个捕快,捉贼是职责,那追与不追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了,不想追也得追。反过来,逃方的选择就很多了,他可以选择逃跑的方向、路径,有可能的话,他甚至可以考虑设下埋伏或陷阱,反戈一击。

    这种情况下,逃的一方主动权更大。

    这段时间,王羽也在琢磨,这一仗到底要不要打,打的话要怎么打才能取胜,并且将损失降到最低,田丰的提醒,不过是个契机罢了。

    以目前的态势来说,敌众我寡,硬拼很危险,也不划算,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诱使敌人分兵,进而各个击破。但袁绍不是白痴,他中了这么多次计,不可能不接受教训,只要他收起浮躁和轻敌的心态,步步为营的推进,王羽就找不到可趁之机。

    历史上的官渡之战,是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曹操翻盘,靠的也不是正面决战,而是断人粮道。可断粮道这种事,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要知道,袁绍现在是本土作战,许攸也没有叛逃的意思,想找到袁绍的屯粮之所,谈何容易?

    根据前方的情报,颜良之所以在平恩一带耽搁了这么久,派遣了大量游骑屏蔽情报,不单是为了伏击青州军,更重要的是,他在守卫后方运来的粮草辎重。实际上,后一个目的,才是他的主要职责,伏击青州军,不过是为了满足袁绍的期望,顺水推舟的任务罢了。

    想突袭平恩的粮仓?那可不容易,作用也未必很大。

    冀州之富,并非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口头上的。馆陶、发干、元城,以及阳平城诸城的官仓中,都囤积了大量粮草,就算王羽能顺利突袭下平恩,也伤不到袁绍的根本,达不到官渡之战中,奇袭乌巢的效果。

    攻下清河时,就曾有过大量的缴获,特别是清河郡城,官仓中的粮食,不下五十万斛,要不是幽州军人多马多,将大部分缴获都消耗掉了,王羽又要收买人心,现在也不至于缺粮。

    所以田丰提议和谈,王羽才没有反对,因为他也没想到什么万全之策。他只能确定,硬拼是下下之策,即便非打不可,也得先用计谋瓦解分化,设法削弱敌人。

    和谈,就是个契机。

    假借和谈释放假情报的经典战例,在三国时代很多,最出名的就是群英会周瑜戏蒋干了。王羽倒不指望袁绍那边有跟蒋干一样的福星,但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本就是他的信条。

    “古人说兵法,都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我觉得很有道理,能主动选择开战与否、何时开战,那就是拥有了天时;能主动选定战场,就拥有了地利;能引导人心相背,就是人和了。现在这仗,是我军主动北上,占了冀州的地盘,确实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摆出和谈的姿态,多少能消弭些影响。”

    “嗯,嗯,有道理。”太史慈听得连连点头。

    “至于地利,除非退回青州,依托黄河防线防守,否则在这清河,还真找不到什么能借助的地势,何况,沮授为人谨慎得很,想用对付颜良的法子对付他,应该很难。开战的时间,更是谁也说不准,但若是开始讲和,这事啊,就有想头了。”

    点点头,又摇摇头,太史慈忽然问道:“不过,末将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主公有意放弃清河,何不直截了当的退兵呢?退入平原之后,袁绍若是不追,不用讲和,这仗也结束了,若追来,他的补给线就拉长了,不就有了战机了吗?”

    在他看来,和谈之事,多少有些多此一举的味道,打仗这种事,终归还是要用拳头说话的。口才么,顶多也就是锦上添花。

    “哪有那么简单?”王羽意味深长的笑了,“总之,这件事你不用多想,只管安心训练部队,等命令就是了,我还有事……对了,说起来,这还是玄德公给我的提示呢。”

    “他?”太史慈听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刘备能给出什么好提示啊?

    “慢慢想,不用急。”王羽不肯再说了,说到这里,他已经有了个模糊的计划,拍拍太史慈的肩膀,他神秘兮兮的笑着,离帐而去。

    在决定战略之前,王羽第一个要见的人,是张飞。

    刘备既然没死,招揽张飞的计划当然夭折了,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到此为止。在洛阳时,他就曾借助过关张之力,现在刘备不知所踪,不借用一下张飞的战力,那多浪费啊。

    当然,方式方法还是要有点讲究的。

    离张飞的营帐还有老远,就能闻到扑鼻的酒味,帐门外的两名士卒虽然没喝酒,但脸上却也带着醺然之气。由此可见,这几天,张三爷到底喝的有多过瘾。

    “张将军现下如何?”

    守门士兵笑答道:“午时睡下的,适才刚醒,主公您来得刚巧,张将军刚刚还嚷着要见您呢。”

    “嗯。”王羽指指帐内,吩咐道:“去通传一声罢。”

    “……喏。”守门士兵稍稍有些迟疑,觉得主公在自家军营中行走,似乎没必要这么郑重,不就是个酒鬼吗?光是武艺好,能顶啥用?值得主公这般看待?不过,主公的命令终究不能违背,微微一怔后,他还是应命入帐去通报了。

    王羽何等眼力,二卒的神情、举止都落入了他的眼中,对此,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理想中的军队,应该更接近于近代或现代的军队。特征不是反映在武器装备上,而是每一个士卒身上。

    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上,通常来说,对军卒的要求都是只要敢拼命就可以了,用不着有思想,有判断力。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正确的,军队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盲从将领的指挥,严守号令就可以了。不过,这样的军队,是有其极限的,真正的强军,应该是有独立思想的。

    就像春秋时代的士、汉武时代的羽林军、唐朝的府兵那样,不是作为社会底层的无奈选择,而是有识之士的主动选择。这样的军队,战斗力才是最强悍,最持久的。

    独立的思想,正是这种变化的第一步。

    “贤弟啊,不是俺说你,可你这个客气劲吧,实在让人浑身都不自在啊。”张飞略带不满的嚷嚷声,打断了王羽的思考,抬头一看,正见张飞从帐内出来,脸上顶着俩大大的黑眼圈,须发都是乱糟糟的,衣衫不整,十足一副醉鬼的形象。

    “你说你一口一个三哥的叫着,怎么还老把俺当外人呢?其实啊,要不是你这年纪,咱们再结拜一次倒也不错,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么……”

    “三哥说的是。”王羽不接这个话茬,这时代讲究长幼有序,拉拢关张很好,可把自己拉成四弟就没意思了,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问道:“三哥,听说你找我有事?”

    “啊,你看俺这记性,差点给忘了。”

    张飞啪一声拍了下额头,有些赧然的说道:“俺就是想问问,清渊那边怎么样了?俺那二位兄长,应该没事吧?鹏举啊,你也别怪俺啰嗦,今天这酒喝到一半,不知为啥,俺这眼皮子一直不停的跳,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不知道,俺们兄弟这几年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这几天见不着,总觉的怪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就……嘿,你可别笑话俺啊。”

    王羽心中暗叹,朝夕相处十来年,就算没有义兄弟那层感情,也不得了了,再有那同生共死的誓言,简直比亲兄弟还亲呢,这不,都有了心灵感应了,好好一位张三爷,都快变成祥林嫂了。这种因兄弟之情而来的反常,说不定就是历史上张飞被暗算的主因呢。

    王羽摆出了一脸的肃然,语气低沉的说道:“三哥,你冷静点听我说……”

    “……鹏举,熟归熟,但你可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吓唬俺。”张飞不知道后世传达讣告是什么样的,但他敏锐的听出了王羽这话里蕴含的不祥之意,他瞪着眼,语带威胁。

    “不是小弟危言耸听,实在是意外啊。”王羽继续装深沉,却迟迟不肯进入正题。

    “意外?怎么会有意外呢?不就是突个围吗?有二哥在,还有大哥练的那些兵,子义的武艺也很好,怎么会出事呢?”传达噩耗前的铺垫,往往比说出真相的那一刻,更令人着慌,张飞急得团团乱转,心如火焚。

    “其实……”王羽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始从头讲述起那场突围战来。

    讲到太史慈突阵杀到城下,刘备不肯出城,只气得张飞大叫大嚷,直懊悔说自己不在,搞得大哥行事都不果断了;再听到太史慈隔日再战,他又感动起来;接下来是后来的大战,曹仁调度得法,延迟了刘备的攻势,颜良在突围成功的一刻赶到,使得突围战险些功亏一篑……张飞时而捶胸顿足,虽没直接指责刘备这个兄长,但对关羽和简雍却颇多埋怨,怨这二人没能给大哥提供正确的建言,致使事情越来越糟;时而他又切齿痛恨,恨不得这就提矛上马,去和颜良、曹仁决一死战,为兄长报仇。

    等听到王羽在落雁谷设伏,黄忠阵斩颜良时,他长吁了口气,黯然道:“颜良既死,二位兄长的仇算是报了一半,敢烦贤弟派人领路,让俺去那谷中祭奠了二位兄长,再来与袁绍老贼算账!”

    “祭奠?”王羽惊咦一声,故作惊奇道:“三哥,谁告诉你玄德公和云长兄仙去了的?”

    “啊?”张飞正伤心呢,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冷丁听王羽这么一问,哪里转得过弯来,被问得瞠目结舌:“你,不是……诶,不对,你好像没说……可是……”他被搞晕了。

    “唉,三哥啊,你误会了!”王羽拍着张飞的肩膀,做恍然大悟状:“玄德公吉人天相,云长兄万夫莫敌,岂会死于区区颜良之手?他们都还健在,你何必这般伤感?”

    “二位兄长果然安好?”张飞一时无法置信,不是他心理素质不好,实在是王羽的误导太象真的了。

    王羽很肯定的点头:“那是自然。”

    “那你刚才……”张飞察觉出问题了。

    “小弟料事不周,没想到颜良会突然杀到,更没想到玄德公会闯到小弟埋伏人马,准备突袭平恩的山谷去。”王羽一脸歉然的说着:“玄德公的兵马,乃是多年辛苦经营而来,只因小弟力有不逮,竟是一朝覆灭,羽实在有愧于玄德公啊。”

    “嗨,搞了半天,你说的是这事儿啊!”

    张飞一脸释然,满不在意的摆着手,道:“没事,不就是点兵马吗?咱兄弟刚结拜那会儿,还不是就是这样?只要人没事,招兵买马又有何难?不打紧,不打紧,你说你啊,都是一州刺史,当朝名将了,这么点小事怎么还耿耿于怀?倒把俺吓得够呛,虚惊,虚惊一场!”

    说胖就喘,王羽心中暗笑,脸上却尽是颓丧之色:“三哥你不在意,玄德公可未必,这毕竟是他的心血啊。”

    “那你可就小瞧俺大哥了!”张飞傲然道:“俺大哥是响当当的英雄,心胸豁达得很,岂会在意这点小事?何况,这事儿也怨不得你,谁知道有这么多阴差阳错的事儿呢?说起来,还是大哥对不起你呢,要不是他从落雁谷经过,这支奇兵,说不定还真能大用呢。”

    反过来了,变成张飞安慰王羽了。

    的确,若是不知道平和表象下的潜流,这一仗看起来就是由很多阴差阳错的巧合构成的。没及时出城的是刘备,提出分兵的还是刘备,往落雁谷逃跑也是刘备主动的,这能怪得了谁?

    反正张飞是觉得,事情怪不到别人头上,要怪也只能怪自家运气不好。

    当然,他是幽州人,性子又粗疏,对清渊一带的地理并不是很了解,当然不会知道,清渊以北的百里之内,也就是落雁谷算是比较复杂的地势了,其他地方多半都是一马平川的。

    只要能预判出颜良的出现,并且会选择刘备为追杀目标,刘备又向北逃亡,就能准确无误的在落雁谷进行伏击。

    颜良的出现很容易判断,在情报被截断前,颜良就已经到达了平恩。距离这么近,拿青州精骑没办法,曹仁当然会向颜良求援。

    而太史慈扔掉纸甲,看似仅仅为了减轻重量,摆脱追兵,可对颜良来说,扔了纸甲的青州骑兵,战略价值就下降太多了。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刘备,再缴获这么多纸甲,这样的功劳,比和青州精骑拼个你死我活可轻松多了。

    这些算计,张飞是想不到的,不是因为他笨,只是因为他不知道前因后果,要怪,也只能怪刘备做人太虚伪,连义弟都蒙在鼓里了。

    当然,这没什么可指责的,王羽对黄忠用的也是差不多的办法,善意的谎言,往往比真相更容易让人接受。争天下的人,没有几个是道德模范,有,也只会成为宋襄公那样的千古笑柄。

    刘备差就差在他身边没人,最倚重的两位义弟性情都很耿直,简雍这个发小倒是可以无话不说,可又没什么本事。他暗地里那些算计,只能自己盘算,没人商量,这才是他的致命伤。

    正因如此,前世的他,直到在荆州招揽了诸多人才后,这才真正的发迹起来。现在么,光是应付自己人,就够他难受的了。

    张飞不傻,但对权谋之道的了解却不多,被王羽先误导,再解释,不着痕迹的就把这件很难解释圆满的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误导,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若是一上来就说,刘备全军覆灭,张飞难免会寻根问底,疑心大起。结果被王羽这么一误导,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义兄们的生死上面了,听说刘备无事,只有庆幸,全无怀疑王羽或者心疼部队的心情。

    即便将来他回到刘备身边,这个观点也很难动摇了。毕竟他很确信,自家义兄是个心胸豁达,心存仁厚的君子,刘备若是用阴谋论来诠释真相,说不定反而会在兄弟间起了嫌隙。

    这就是王羽留下的陷阱了,反间计。

    这当然是后话,一时半会儿不会奏效,王羽费了这么多唇舌,可不仅仅是为了这种事,他对张飞的利用,终归还是针对这场河北大战的。

    “玄德公如今不知所踪,又是轻骑简从而走,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三哥你要找,恐怕很难啊。”王羽开始入题。

    张飞心有戚戚的附和道:“可不是么,大哥走的也太急了,落雁谷的明明就是自己人嘛,也不说给俺来个消息。”

    “既然你找玄德公很难,不如让玄德公来找你。”王羽抛出了诱饵。

    “这话怎么说?”张飞眨眨环眼。

    “扬名呗,只要扬了名,玄德公就能确认你的所在了。”王羽淳淳善诱道:“扬名最好的办法呢,就是打仗,打大仗!三哥你来看,我这里呢,有个计划,非三哥出马不可。”

    “哦?非俺不可?那敢请好,说说。”张飞上钩了。

三五七章 三个条件

    一连数日,战局都没发生任何变化。

    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大军行动过于迟缓,冀州的主力部队迟迟没有进入清河境内,而是在清渊一带停驻下来。

    正如王羽所料,冀州军新建的骑军不止于颜良的三千骑,眼下,清渊周边游骑密布,防卫森严,别说偷袭,连刺探情报都难比登天。王羽不舍得拿有限的骑兵去拼消耗,所以,除了冀州军主力的整体动向外,他现在对清渊一无所知。

    出于谨慎,他移营东进,一直退到了百里外的贝丘城下。

    袁绍一反之前自信满满,咄咄逼人的态度,不但没有加以追击,连情报屏蔽圈的范围都没有扩大,给了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驶入了青州军的大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文举,正平,远来辛苦了。”马车刚进营门,一名文士就快步迎了上去,朗声说着,语气中满是喜悦之情。

    “劳元皓兄久候,真是罪过啊。”车门开处,孔融笑吟吟的走了下来,拱手一礼,脸上的笑得十分亲切,“些许路途,哪里称得上远?倒是元皓兄早早就渡河北上,随主公转战千里,不辞辛劳,正是我青州士人的楷模。”

    “哪里,哪里……”田丰拱手回了一礼,待要再出言寒暄时,孔融身后却传出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文举公,元皓先生,你们就别在这儿互相吹捧了。主公率军在河北纵横捭阖,千里自然是有的,不过元皓先生又不是战将,稳坐中军又算得上如何辛苦?文举公也不算辛劳,元皓先生北上前,不就做了布置么?嘱咐您赴历城待命,一待和议有望,就立刻动身北上,筹谋不可谓不深远矣。只可惜百密一疏,最终还是没想到,主公另有委任吧?呵呵,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啊。”

    田丰说不下去了,别说他这个首当其冲的,就算是孔融想打个圆场,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祢衡这张臭嘴了不得啊,尖酸刻薄,从来不给人留有余地,一见面就揭短,这场面还怎么圆?

    “正平说的是,丰料事不周,原是有些不当的。”怔了怔,田丰淡然一笑,自承其过,就想将话题带过去。

    祢衡的脾气,青州幕府中可谓人尽皆知,没得罪他,都时不时的会被呛上几句,真要有了摩擦,肯定是要被狠狠喷上一通的,和这人计较,犯不上。不过,他也有些纳闷,自己离开青州这么久,什么时候把这货给得罪了呢?

    “衡尝闻: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有过能改,善莫大焉,假承其过,心口不一,又岂能瞒得过众人之目,天下悠悠之口?”田丰不计较,祢衡却不依不饶,引经据典的就扣了个大帽子过来。

    “……”田丰哑口无言,他在军中负责后勤,还要给王羽当参谋,事务多着呢,哪有空跟祢衡斗嘴啊?再说了,此人一身的本领,都在这张嘴上,跟他争辩,纯属没病找病,田丰才没这么笨呢。

    其实,他根本没搞清楚,祢衡对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意见呢?不知道缘由,也没法化解对方的怨气啊。

    “咳咳,”孔融没辙了,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元皓兄,主公亲自点了正平的将,不是说有要事要与正平单独商议么?”一边说,他一边向田丰打眼色。

    田丰多机灵啊,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要调虎离山呢。他赶忙接茬道:“确有此事,不是文举提醒,丰几乎忘记了。正平,主公正在中军等候,你……”

    “如此大事,怎地不早说?君臣父子,上下尊卑,却又怎能劳主公久候?”祢衡一听就急了,一甩袍袖,便快步往中军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埋怨:“闻名不如见面,都说元皓先生心细如发,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尔尔……”

    田丰苦笑不迭,忙吩咐卫士跟上引路,顺便再提前给主公报个信。

    “元皓兄莫怪,正平他就是这个脾气。”转过身来,孔融也是满脸苦笑,解释道:“他家世寒微了些,相貌又……自少被人看轻,受了许多白眼,他性子又倔强,不肯吃亏,难免敏感了些,元皓兄大人大量,且不要与他计较。”

    田丰入幕后,一直都忙于推行新政,从未与祢衡打过交道,对后者的身世一无所知。不过,他脾气虽然也有些倔强,却是个世情练达之人,听孔融这么一解释,倒也明白祢衡的性格为何这么糟糕了。

    当代的世风,最看重的就是家世,其次则是相貌,再次才轮到才华本领那些东西。祢衡家道中落,相貌又丑陋,当然得不到旁人的尊敬。

    一般来说,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性子多少会多些懦弱和自卑,但祢衡的性情刚硬,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那种刻薄的嘴,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理解归理解,但田丰还是很疑惑,“可是,我应该没得罪过正平吧?怎地他对我的怨气如此之大?”

    “其实,就是个误会。”孔融摊摊手,一脸无奈,“主公用人,其实是有些不拘一格的,当日虎牢关大战,他就曾寻我借人,点名要用正平,后来,咳,元皓兄你也应该知道的。”

    田丰点头,虎牢关大战,成就了三个名字:阵斩华雄,扬威万军阵前,一枪破关的王羽;骑射无双,战力非凡的白马义从;再有,就是骂人骂出花,连死人都能骂活的祢衡了。

    这三个名字,都让人谈之而色变,不过,对前两个,是一种令人敬畏的感觉,对后者,就无不敬而远之了,田丰自然也不例外。

    “有了这桩事,主公入主青州,简拔他入幕府,也就顺理成章了,将军府开府后,鸿胪之事,就是交由融与正平一同打理的……而前次元皓兄与融商讨议和之事,却是将他排除在外,所以……”孔融又投了个眼色过来,那意思是:你懂的。

    “竟是这样。”田丰一时也是哭笑不得,这得罪人可得罪的太冤枉了。

    大鸿胪乃是九卿之一,执掌的就是外交之事。王羽以孔融为主,祢衡为辅并不奇怪,谈正经事,当然要孔融出马,若是挑衅什么的,祢衡自然比孔融强多了。就算没有仇怨,他都能搞出仇来呢,况乎本来关系就不大好的仇敌?

    当初华雄怎么死的?还不就是被骂的失了方寸?

    祢衡的不满,显然是因为自己把他排除在外了,可是,凭良心说,真要诚心议和的话,跟祢衡有啥可商量的?让他出马,好事肯定变坏事,坏事则变成惨事啊!

    “总之,元皓兄不要往心里去就是了。”见田丰没纠结,孔融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将此节带过,问起正事来:“元皓兄,这议和之事,主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的战局到底如何?到底由谁出使?总得给我交个底才好。”

    他心里也没底呢,要打到底,就没必要让自己来,只要让祢衡去袁营走一趟,袁绍不死也得疯。反过来,就没必要让祢衡来,他那嘴可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两人一起来,难道要先礼后兵?

    “主公的意思,是让你二人一起走一趟。”

    “同去?”孔融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玩笑,一起去?那还不如祢衡自己去呢,反正也是要坏事,不如往死里搅合呢。

    “嗯,同去。”田丰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那主公是存心要打了?”孔融很失望,想议和的不止他和田丰,这是很多文臣的共识。

    倒不是怕武将们立下军功,压他们一头,只是打下去,分明就只有风险,没有好处啊。青州势力虽然不是天下最强的,但可以预期的前程却很远大,对先期就加入的臣僚们来说,做长远打算才是正理。

    再说了,乏粮和诸多经济原因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啊。

    “倒也未必。”田丰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他也没搞清楚王羽的心思,毕竟他和王羽相处的时间还短,对其性情并不是非常熟悉。

    以他的看法,王羽性情直爽中不失狡黠,霸气中不乏对细节的关注,很难用一句或几句话来定论其为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很少在臣僚面前故弄玄虚,至少在整体战略的大方向上不会。

    他没断然否决议和的提议,那就是说,这事有得商量,可他又把祢衡招来,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田丰提前来等着孔融一行,也是为了商议此事,顺便见识一下天下闻名的祢正平,是不是真的和传言中一样。结果这一看,他明白了,这人的嘴比传说中的还臭,气量比传说中还要刻薄,坏事的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

    问孔融,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也迷茫了。

    “总之,启程前,主公总是要面授机宜的,到时文举不妨直言相询。到袁营后,随机应变即是。”

    “也好。”不这样也没别的办法,孔融也只能这么答应着了。想了想,他又问道:“适才融为了支开正平,说主公要单独见他,元皓兄答应的那么快,莫非是真有其事?”

    “嗯,确有此事。”田丰点点头,“主公下令的场合不是很正式,像是随口一提,但应该是不会错了。”

    “这么说……真是要李代桃僵了?”孔融的声音有些低沉。

    田丰没有回答,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到了中军帐。

    刚到门口,正见祢衡满面春风的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二人,还笑着打了个招呼:“二位来的正好,主公正等着你们的。”招呼打的很自然,全然不见先前的芥蒂。

    田丰二人相视一眼,心情越发的沉重了,祢衡这么高兴,这事啊,肯定要糟。

    “文举远来辛苦,但此事还非文举不可,也只好劳动尊驾走这一趟了。”通传进帐,王羽看起来也有些神色飞扬,寒暄落座后,迫不及待的就交待起任务来。

    “战事连绵,苦的毕竟是黎民百姓,害的是天下苍生,对两州的生产,也都有极大的妨碍。故而,和谈之事,确有可行的道理。不过,和谈不是投降,要谈,也不能折了本将的名头,底线还是要设的,不能让袁绍趁机敲了咱们竹杠。”

    “敢请主公明示。”听这话头,孔融心中又是一动,说的这么正式,应该不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吧?

    王羽伸出一根手指,直截了当的说道:“条件如下:清河可以还,但袁绍必须公告天下,不能对清河百姓横征暴敛,以弥补战败的损失。”

    “主公以仁为先,融敬服。”这个条件很得体,袁绍想不答应都不行,不答应,他大义的名分就算是彻底完蛋了。风声传开后,青州还可以进一步收拢民心,甚至为以后再翻脸做伏笔。

    横征暴敛这种事,很唯心的,就算袁绍有心轻徭薄赋,下面的官吏搞点猫腻,也能砸了他的牌子啊?何况,这一仗袁绍损失这么大,怎么可能不从清河搜刮?他一刮,下次再开战,青州就师出有名了。

    “俘虏也可以无偿还给他,但这段时间俘虏的消耗,他必须补给本将,否则本将也只能带这些俘虏回青州以工代酬了。”王羽提出了第二个条件。

    “……遵命。”这个条件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冀州的俘虏有好几批,最大的一批是龙凑之战中俘虏到的,足有近万之众。随后的战役都没那么大规模,但零零碎碎的积累下来,也有五六千了。

    这些俘虏其实挺麻烦的。他们的家眷都在冀州,用着肯定不大放心;关着吧,你还得管他吃穿;还回去,又会增强敌军的实力。一般来说,两军握手言和,都会把俘虏问题放在最后,以交换的形式解决。

    可现在冀州还没打过胜仗,抓到的俘虏少得可怜,抓到了,也多半都是幽州军的,跟青州没关联,俘虏问题就比较棘手了。

    看主公这意思,似乎是想把俘虏卖个好价钱?他这是真的很有诚意啊!都不怕袁绍恢复实力后再次翻脸。

    “第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中原人的矛盾,不需要匈奴人来掺合。文举,你将本将的原话转告袁绍,这一次,本将念在他情急初犯,可以原谅他一次,但匈奴人一日不退,本将就与他誓不甘休!”

    “遵命。”王羽说的郑重,孔融虽有疑惑,却也不敢怠慢。

    “除了这三个原则不可动摇之外,其他细节,都可以慢慢商量,不用知会本将,与元皓议定便可。”

    听出王羽有了送客的意思,孔融连忙问道:“未知主公之意,融应该何时出发?”

    “事不宜迟,准备好了,就出发吧,免得再擦枪走火,袁绍面子上过不去。”

    ……出得帐来,孔融还是一脸迷茫,他越发拿捏不定王羽的意图了。

    “元皓兄,你怎么看?”

    “应该……”饶是田丰足智多谋,可还是无法做出判断,想了想,他出了个主意:“不如去问问正平,看看主公怎么跟他说的,也好做个印证。”

    “如此甚好。”孔融认可这个主意,转身就走,要去寻祢衡。走了几步,却发现田丰没跟上来,转头一看,发现田丰根本没动身的意思。

    他轻咦一声,问道:“元皓兄?”

    “我就不去了,”田丰神色微微有些赧然,说是后怕也许更准确,“贾文和对主公的心思把握得更清楚,我去寻他再问问清楚。”

    “也好。”孔融也明白田丰对祢衡敬而远之的心情了,并不多纠结,点点头去了。

    两人兵分两路,各走一边,倒是田丰先找到了贾诩。

    他将孔融二人入营后的种种详述一遍,然后问道:“这议和之事,非是丰胆怯,而是青州的底子确实太薄。文和,我知你要避嫌,不帮我劝谏主公倒也无妨,但帮我分析一下主公的想法,总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元皓啊,你这是逼我啊。”贾诩叹了口气,田丰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他也知道对方出于公心,不过,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不能多掺合啊。

    出使在即,田丰也顾不得许多了,摆出了死缠烂打,就是不讲理的架势:“没错,就是要逼你,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不喜任事的性子,实在太耽误事了。”

    贾诩知道对方的脾气,知道推却不过了,于是开口道:“元皓,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事情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田丰一愣:“怎么说?”

    “主公何等聪慧,岂会不知战事不宜拖延?你来青州后,这还是第一次在军略大事上主动发表意见,他又岂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可一个巴掌拍不响,谈,他可以谈,诚意,他也拿出来了,但成与不成,终究还是要看袁绍的。你看,就是这么简单吧?”

    “……”田丰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总觉得主公应该有什么深意,结果被贾诩一解释,竟然是这么简单,“既然如此,他把祢正平招来作甚?”

    “那谁知道啊?”贾诩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反正啊,既然他要祢正平出马,也不会无视大局,总归是有他的道理的,无须多虑,无须多虑。”

三五八章 打破僵局

    “自大并非愚蠢,但是自大会使人盲目。因自大而盲目的人,往往会因为过度自信而变得类似于愚蠢。于是乎,尽管因果关系不同,结局却往往相同。”

    中军帐内,四员大将分坐两旁,王羽坐在最上首,正侃侃而谈。

    如果忽略那张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以及他身上的甲胄,换上一身儒衫再拿把羽扇,就很有几分名士高谈阔论的样子了。

    即便如此,面对众人的疑问,他这番高深莫测的意识流论述,也很能唬人,至少太史慈是被蒙住了。

    “主公高见。此论道理虽浅,但立意却高,仔细琢磨时,更觉奥妙无穷啊。”太史慈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随即又是话锋一转,问道:“不过,这些道理跟这趟出使之事有什么关系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王羽似乎扮名士扮上了瘾,又引了句经典,却没正面回答问题。

    “呃?”太史慈挠挠头,怎么也想不清楚出使被拒和这些大道理有啥关联。

    孔融是三天前,也就是抵达贝丘的同一天动的身。一路大张旗鼓的过去的,结果到了清渊,就被袁绍给晾在一边了。也没说要接见,也没把人赶回来,就是扔在大营的某个角落,似乎是任人自生自灭了。

    还好袁绍没禁使团的足,还是可以保持联系,但这局面却令人担忧。太史慈等武将虽然不想战事终结,对和谈失败乐见其成,但求和被拒损失这种事,实在是太丢面子了。

    华夏人最重视的就是颜面,这个自然不能忍。

    太史慈找了徐晃,再加上凯旋归来的黄忠一商量,决定来找王羽请战,结果王羽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说正事儿,搞得他头很大。

    “莫非……”黄忠突然一抬头:“和谈只是为了麻痹敌人,待敌军松懈,我军再长途奔袭,攻而破之?”

    和谈之事和王羽一贯的风格大为不同,由不得他不琢磨,其中是不是另有说法。破刘岱,杀颜良,用的都是诡道,由不得黄忠不往这个方向猜。

    “恐怕没那么简单。”徐晃抢先回答道:“长途奔袭,设伏围杀,这些奇计之所以能成功,靠的都是出其不意。刘岱输在太过懈怠,没料到我军有魄力倾巢而出;颜良则是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子义身上,对刘备太过轻视,更没想到刘备会主动分兵,抢了子义的诱敌职责。接连吃了这么多亏,袁绍不可能不有所防范。”

    话音未落,一直保持沉默的于禁也出言附和道:“斥候回报,袁军在清渊周边修建了大量防御工事,应该是打算将那里打造成一个坚固的要塞。预警范围,扩大到了周边五十余里,第一道防线,离清渊城足足有二十里之遥!奇袭,断不可取。”

    刘岱之所以一下就被打垮了,关键在于他的布阵没有纵深。前面的败兵没地方跑,后面的军力又发挥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混乱扩大,彻底断绝了反败为胜的希望。

    而袁绍的布阵就很有讲究了,有预警线,有狙击线,防线也分成了好几道,纵深拉得很开。就算奇袭成功,顶多也只能击破两三道防线,无法奠定胜局。

    等袁军反应过来,奇袭部队就要陷入反包围了,袁军的兵马毕竟比青州军多了近倍,只要能把人数优势发挥出来,就很有希望获胜。

    想了想,于禁又补充了一句:“何况,孔先生他们被晾在一边了,袁绍显然还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奇袭的条件都是不具备的。”

    “难不成真要讲和?”太史慈傻眼了,转向王羽,一脸疑云:“可是,主公,上次您不是说……”

    “所谓: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王羽是真的上瘾了,又引了句经典,然后反问道:“各位想想,颜良败后,冀州兵马动向如何?就算本将不派遣使者,战局又可能改观否?这段时间,袁绍的策略是否有了更改?”

    “这……”众将互相看看,都有些迟疑。

    对他们来说,自成军以来,情报不足的情况还真的挺罕见的,这次袁绍似乎铁了心要屏蔽情报了,大家手上的情报还真就不怎么充分。

    众将一时无法领悟,王羽又引导道:“或者这样说,冀州军所能采取的,对我军最不利的策略是什么?”

    这次他提示的就很明显了,考虑到田丰首倡议和时的论据,再结合以目前的战局,一个答案豁然而出。

    “莫非,袁绍顿兵清渊,是准备要打持久战,跟我军耗到底了?”先是徐晃脱口而出,继而众将都是悚然而惊。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孔融出使之前,袁绍就已经这么做了。要知道,在颜良败亡之前,他可是气势汹汹的猛扑过来的,结果到了清渊,他却不动了,不是改变策略又能是什么?

    “难不成,袁绍被汉升雷霆一击给吓住了?”太史慈看向黄忠。

    老将摇摇头,沉声道:“只是一场伏击而已,不至于有太大的震动,颜良毕竟只是个先锋而已。若一定说袁绍因为此战受了影响,倒不如说,他是被震醒了。”

    “震醒?”太史慈疑惑不解。

    黄忠点头,解释道:“袁绍自持身份,目中无人,先在龙凑受挫,惶急不已,而后却成功集结了几路诸侯,又再次得意了起来。正如主公所说,自大使人盲目,盲目使人愚蠢,袁绍就是这样,所以,他不顾大军行动迟缓,向清河猛扑,欲速战速决,完全忽略了,速战速决对哪一方更有利。”

    太史慈露出了恍然之色:“所以……”

    “所以,颜良败亡给他来了一记当头棒喝,他意识到自己盲目自大的错误了,准备改速战为持久战,不惜一切,用冀州的底蕴拖垮我军。”黄忠的语气愈发低沉了。

    落雁谷大捷的喜悦还没过去,就发觉战局比想象中恶劣得多,甚至还是受了那场大捷的影响,这让他如何振奋得起来。

    青州军相对精锐,在王羽的指挥下,打运动战那是游刃有余,袁绍步步紧逼看似威风,实际上只会给王羽积小胜为大胜的机会。

    正常情况下,袁绍是不会承认的,但连续遭受挫败后,他不得不忍痛含辱的反思自己,并得出这个结论。就算他自己想不到,可他身边智者高人多得是,只要他肯冷静下来,眼睛就不会被盲目自大所蒙蔽。

    很显然,他是真的打算以长击短了,拼消耗,恐怕没有哪路诸侯能拼得过袁绍。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更多的疑问浮现出来,徐晃第一个问道:“那他为何选在清渊?”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复杂。袁绍的兵马虽众,却是联军,只有在发动攻势时,联军才能发挥作用,如果采取守势,高干也许能忍耐得住,可张杨却不是袁绍的女婿,他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小算盘。让领地一直那么空着,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心?

    所以,袁绍采取相对谨慎的策略,最好的办法不是转攻为守,而是步步为营的推进,以守代攻,而不是在清渊打造防御线。

    “因为他要采取更有效的策略。”王羽给出了答案。

    “更有效的策略?那是什么?”

    “就是以清渊为前哨阵地,将清河当做敌境,展开全面的侵袭战!”王羽冷声断喝。

    一室皆惊。

    在敌境作战,王羽的策略不是常态,最正常的状态,就是全面的掠夺和屠戮,所以才有过兵如过匪的说法。

    如果王羽预料不差,袁绍应该是准备彻底放弃清河了。由于青州军采取的宽仁政策,清河民间积蓄甚丰,冀州军屯驻清河的消耗很大,通过掠夺,可以大幅度的得到弥补。

    “通过侵袭战,还可以把战线拉长,增加我军的防守压力,进而寻找战机;另一方面,对三路盟军也有安抚的作用,特别是匈奴人。”王羽的声音很冷,这些想法,都是孔融抵达前,他才想清楚的。

    “侵略清河,就让匈奴人打头阵。这些野蛮人既凶残,机动力又强,我军很难将其聚而歼之,一旦陷入缠战,冀州主力就可以增援上来,坐收渔翁之利。眼下匈奴人可能是被黑山军缠住了,一时尚未抵达,所以,要抓紧时间,设法破坏袁绍的策略。”

    帐内陷入了寂静,只有王羽清朗的声音在回荡着。

    颜良败亡前,袁绍仗着兵强马壮,打算拼正面,现在他改弦易辙,不但要发挥自己的长处,而且连匈奴人的长处也要发挥出来。

    匈奴人最擅长的就是飘忽不定的到处抢掠,破解的办法不是没有,但以青州军目前的情况,却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

    最好的办法是以骑制骑,就像汉武帝那样,可王羽没那么多骑兵,拼不起。其次就是构筑防线,就像秦始皇修长城一样,这当然更加不现实,就算有那么多物力、人力,也不能用在这上面啊。

    再有就是,只在战略要地严防死守,其他地方不予理会,这是后世的士大夫们最喜欢的办法。国土被占点不要紧,百姓被屠杀点也不要紧,只当没看见就是了,掩耳盗铃。

    不过,如果不理会,那之前施行仁政的民间积蓄,就都被敌人搜刮去了,人心当然也没了。捧得越高,摔得越重,人心这种东西,你得势时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失势时却也会被一摔到地,比没被捧上去之前还糟。

    “难怪主公提出了那三个条件呢……”

    打破沉默的是太史慈,他咂咂嘴,突然一拳砸在了手心上,高声道:“清河还给他,袁绍再乱来,就没咱们的事了,反倒衬托出主公的仁慈;俘虏么,算是个诱饵,一万多俘虏,还有不少老兵,袁绍不可能不动心;要想得到这个好处,他就得把匈奴人赶走,这样一来,他最犀利的爪牙就没了,嗯,说不定还会内讧什么的,妙,实在是妙啊!”

    兴奋了一阵,他又想起了什么,眼皮又耷拉下来了,“只是可惜啊,袁绍不肯见人,也不肯上当,而且就算见了人,这事儿也很难成功,祢正平那张嘴可实在是……”

    一边讲和,一边留下翻脸的余地,王羽的策略当然很不错。不过,祢衡的加入,始终让人不解。

    众将闻言,脸上露出恍然神色的同时,也都看向了王羽,想从他哪里得到解释。

    “此事啊,还真就非得正平不可。”王羽神秘兮兮的一笑,再次卖起关子来,“当然,想顺利达成目标,也不能光靠正平他们的嘴皮子,咱们也得做好配合。”

    “怎么配合?”太史慈追问。

    “这个么……”王羽眼中闪过一缕精芒,正要道出整体策略,忽听帐外脚步声急响,随后有人高声叫道:“报……”

    “启禀主公,清渊急报,昨日,袁绍接见了我军使臣,谈判已经展开!”

    “好!”王羽大喜,长身而起,喝令道:“时机已到,传我将令,全军开拔,准备最后决战!”

    “……喏!”众将都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但主公既然发了令,大家就得先应下来再说,而不是问为什么。

    ……清渊。

    袁绍高踞帅位之上,脸色阴沉。

    正如王羽所料,颜良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主要体现在军中的暗流涌动,已经达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程度。

    一直以来,冀州内部就有着很大的分歧。

    从赶走韩馥开始,袁绍就努力的用权术平衡着内部的纷争,并且成功的用嫡系压制了冀州的本土派系。可是,一连串的挫折,动摇了他的权威,被压制的冀州派系开始反弹了。

    所以,他不得不重新将沮授提拔起来,执掌兵权,并且改变了先前拟定紧逼策略,转而以沮授提出的缓进策略,这才勉强稳定了内部局势。

    不过,平静只是暂时的,矛盾依然存在,其中最大的几个,和青州使者提出来的竟是不谋而合。

    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袁绍心中疑窦丛生,心思完全就没放在使臣身上。

    自古以来,肯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的人才多。既然那个不识相的田元皓跑去了青州,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不看好自己的前景,打算提前做准备了呢?

    以袁绍想来,那简直是一定的。而且,那还是一些地位相对比较高的人,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上层的波涛暗涌,去给王羽通风报信?

    疑心这种东西,只要有个苗头,就会迅速发扬光大,看什么都会觉得异常。袁绍现在就是如此。

    原本他是不打算接见孔融等人的,他担心王羽又要耍什么诡计。董卓就曾经和此人讲过和,结果呢?被狠狠的敲诈了一顿,差点连裤头都被抢走了。

    许攸、郭图几人献上的计策不错,以清河一郡为代价,彻底把王羽赶回老家。若是一切都顺利进行,以同样的策略,渡河攻打青州也不是不可想象的。总之,就是要一仗打出几年的太平来,消除王羽的威胁。

    和谈?有必要吗?投降倒是可以考虑。

    可是,以沮授为首的那群人,对和谈却很热衷,特别是在审配等人和孔融私下里交流过后,支持的议和的呼声一下就高涨了起来。连袁绍这个冀州牧,车骑将军,都不敢忽视。

    本来还想着再拖几天,可看过使团的名册后,袁绍却一下子就放下心来。

    青州的副使是祢衡!

    祢衡出马,就算本意不是挑衅,最后肯定也会变成挑衅啊!这人的名声谁还不知道啊?就是个职业的喷子,鸡蛋里都能跳出骨头来,何况还是谈判这种大事?

    被内部纷争折磨得够呛的袁绍,不愿意再继续折腾了,顺势就答允下来。反正就是见一面,谈谈判而已,以王羽的傲气,祢衡的利嘴,还怕这场谈判能顺利达成么?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对付王羽,等匈奴大军一到,他再强也翻不出天去,内患才是最麻烦的啊!

    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帐下的答对,一边想着心事,突然,袁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直起身,眼神在帐下来回逡巡。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对了,帐下太安静了。

    有人说话,但都是心平气和的在说,没有争吵,没有讥嘲,更没有斥骂……负责谈判的沮授等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另一边,孔融也是言笑晏晏,满面春风,谈判完全是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着,甚至可以说是祥和也不为过。

    可是,这不合情理啊!

    祢衡,祢衡不是来了吗?有这只疯狗在,怎么可能没有争吵呢?

    袁绍很了解祢衡这种人,这人出言就带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就算他自己有意收敛,也会不知不觉的给人难堪,进而引起争吵。所以,看到他的名字,袁绍才松了口气,并且认定这场谈判会不欢而散,哪怕他不干涉也一样。

    可事与愿违,这谈判居然顺利进行下来了。

    强压着心头翻涌的疑云,袁绍强自将注意力转到了谈判之中,听了片刻,他终于发现问题了,祢衡,一直就没张嘴说话!

    “主公,属下认为,青州提出和议,是很有诚意的。兵凶战危,荼毒苍生,敢请主公以冀州万民为念,止息兵戈,恢复太平啊!”似乎察觉到袁绍的目光,沮授转过身,向袁绍奏禀道。

    “臣等附议。”话音未落,以审配为首的冀州士人纷纷出声附和。

    中计了!袁绍心中大叫,和议若成,就等于是否定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决策,威望一下子就会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到时候,外患一平,冀州士人全力反扑,搞不好,就像是荆州的刘表一样,自己会被彻底架空!

    难道这就是王羽的最终目的吗?用祢衡出使这么一个小花样偏过自己,趁机施反间计?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他就这么得逞了!

    袁绍感觉背后阵阵发凉,背脊上全是冷汗,这个抉择太关键了,一个不好,就要万劫不复了。

    “和议乃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还当从长计议才是。”他决定用拖字诀,匈奴大军很快就会到来,清渊距离贝丘,毕竟只有百多里罢了。

    沮授等人正要再劝谏,却被帐外传来的一声奏报给打断了。

    “报……”

    “讲!”袁绍乐得有个转移话题的机会,也不等亲卫禀报,直接便大声叫道。

    “斥候回报,屯驻贝丘的青州大军,已于昨夜拔营离开了。”

    “什么?”袁绍大惊,猛的站起身来:“青州军如今何在?”

    “大军向东而行,如今已至灵县。”

    “孔融!”袁绍心中惊疑交集,向帐下大喝道:“你既来合议,怎地又擅动刀兵?莫非是要瞒天过海么?”

    “袁将军说的哪里话来?这是我家主公的诚意啊!”孔融满脸冤屈,分辨道:“为了止息兵戈,我家主公先行撤兵,让出疆土,还有比这更能证明我家主公的诚意的吗?”

    “可是……”袁绍心里叫苦,却说不出,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只是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沉,断喝一声:“和议之事且到这里,诸君且至后帐议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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