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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五九章 连环反间计

    “哈哈,沉默是金,沉默果然是金,主公这话说的再正确不过了。”

    看着得意万分的祢衡,孔融心中先是一阵恍然,继而又是一阵疑惑。能让祢衡闭嘴不说话,显然也只有得到他认可,以至于敬重的王羽了。前期的谈判之所以这么顺利,无疑缘由于此。

    可问题是,既然知道祢衡不靠谱,又何必非得派遣他出使呢?这招虚晃一枪,很有多此一举的嫌疑啊。

    想了想,还是想不通,孔融无奈问道:“正平啊,主公到底是怎么个打算,你现在总可以跟我说了吧?”

    “主公高瞻远瞩,他的打算,岂是你我所能轻易揣测出的?若是你我都能揣测得出来,那还怎么瞒得过天下英雄,百战百胜?”祢衡晃了晃脑袋,脸上笑意不减,反问的语气却算不上客气。

    “那,”饶是与祢衡交情不错,很欣赏对方,可孔融还是被噎了一下,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祢衡的说话风格,微微一滞后,很快就恢复过来:“那上次主公跟你说的话,你总不用再保密了吧?我可是此番的正使,要评估谈判的进度,总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大兄何见事之晚乎?”祢衡乐了,连眉毛都接连抖动了几下,“说到底,这谈判就是个幌子,谈不谈的吧,有什么要紧的?这一趟啊,你我就是来看袁本初的笑话来的,这么紧张做什么?”

    “正平,悄声,悄声……”祢衡语出惊人,孔融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走到门口,将帐门掀开条缝,向外一张,见门口守着的护卫都是自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摆摆手,向护卫示意无事,他又转了回来,低声道:“正平,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兄,你就给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情非常郑重,搞得祢衡都不得不敛身坐起,收起了那副狂士的派头:“大兄,今日的情景,你也是亲见的,怎地还看不出冀州军中的龌龊?”

    “你是说……”孔融若有所觉。

    祢衡很肯定的说道:“主公虽然不是这么说的,但这场和谈无疑是一石二鸟之计。”

    “哪二鸟?”

    “一则,可以收买民心……”祢衡伸出食指,“袁绍有没有在清河大肆劫掠的想法?有没有继续放任匈奴人的念头?有没有放弃俘虏的意思?这都是不确定的,但主公议和的约法三章一出,世人会怎么想?会如何评价袁绍?又会如何看待主公?”

    “……倒也有理。”孔融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他家世好,生平也是一帆风顺,为人宽和中带了几分随性,对权谋之道所知甚少。用后世的说法,就是个阳光面远大过阴暗面的人,浑身都是正能量,对阴谋什么的一点洞察力都没有。

    “呵呵,岂止有理?应该说是英明果断才是。”

    祢衡一脸有荣与焉的表情,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笑道:“其二,就是反间!沮授、审配那些人对主公开出的条件是非常满意的,却戳到了袁绍的痛处,本来还没浮出水面的矛盾,一下就被挑开了,这样一来,不就有了可趁之机了吗?”

    “不可能吧?主公当日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孔融摇摇头,表示无法尽信:“若真有此事,主公为何主动退兵?隆冬转眼便至,若是下场大雪,就算冀州真的内讧了,战机也失去了啊。”

    “主动退兵,那可是神来之笔。”祢衡笑得越发灿烂了,“大兄不妨换位思考一下,若你是袁绍,见主公突然退兵,退的又这么急,议和的条件又开得这么丰厚,你会怎么想?”

    “我会怎么想?这可不好说。”孔融被难住了,他在谋略方面没心得,对军事就更陌生了。

    祢衡提示道:“大兄须不要忘了,袁绍联结诸侯,围攻青州,如今数路兵马已溃其二,但却也除恶未尽呢!”

    “琅琊臧霸?”孔融恍然,“袁绍会怀疑臧霸进袭,青州形势危机,主公这才回军救援?”

    “然也。”祢衡大点其头,“主公当日有言道:冀州物资储备富足,长期对峙,于青州不利,故而要引蛇出洞,在运动战中消灭袁军。袁绍为人多疑,只要在正常的时间点上,做出不正常的举动,肯定能引得他胡思乱想。”

    孔融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起来像是颇受震撼的样子,突然又问道:“那反间之计却又从何说起?”

    “这个嘛。”祢衡咂咂嘴,满面得意的说道:“主公的确没说,是小弟自行揣测的,本来还不大确信,但与今日所见一印证,也就**不离十了。虽是事后反推,但能有见于此,小弟自觉也是大有长进啊,哈哈。”

    一边笑着,他一边继续解释,孔融听得连连点头。

    王羽讲和的条件,无一不挠到冀州本土派的痒处。

    清河是冀州大郡,袁绍幕府之中,多有清河人,谁会愿意有家不能回?冀州的战俘也都是冀州本地人,不少人都能和袁府幕僚们扯上关系;再加上匈奴人对地方莫大的危害,王羽这三个条件,简直就是为冀州派系量身定做的。

    其实,早在袁绍最开始下定决心,打算引匈奴人为援,合力攻打王羽时,沮授等人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为此还不惜让儿子冒着生命危险出使。结果,出使成功了,袁绍却依然故我,两者的关系,焉能没有裂痕?

    虽然矛盾浮出水面,但以袁绍的权术,只要给他时间,未尝压不下去。可被王羽先是议和,然后又退兵,一下就给引爆了。

    祢衡幸灾乐祸的笑道:“大兄,你看着吧,冀州这次,有得闹腾了。”

    孔融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一时间,也是唏嘘不已:“主公洞彻人心,想是宿慧深种,不足为奇,但正平的眼光也相当了得啊!见事之能,胜吾百倍矣。”

    “算不得什么。”

    祢衡摆摆手,语气变得有些低沉起来,自嘲的笑了笑:“自开蒙以来,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不胜凡几,我只冷眼看之,反唇讥之,潜移默化间,便成就了这副狭隘偏激的性子,恶名日甚一日,便是我自己,未尝也没有自苦之意。”

    说着,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语调也高亢起来:“然则主公却不嫌恶吾气之狂,不轻吾容貌之丑,对我偏激的性格,也不讥反赞。主公说:狭隘不是问题,也未必没有好处,世间所谓的阴谋,往往也就是把人往阴暗、险恶了想,真相就大白了,所以……”

    孔融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了,难怪主公能把祢衡这个刺头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呢,甚至能让他在关键时刻,玩什么沉默是金,果然是非常人方能行非常之事啊。

    “这么说来,你我的使命,现在已经算是达成了,事不宜迟,正平且再辛苦一下,修书一封,回报主公罢。”

    虽然很惊讶,但孔融更多的是为朋友高兴,歪才也是才,能不能发挥作用,还是得看用人者的心胸,正平遇上主公,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不辛苦,不辛苦。”祢衡并不推辞,摆开笔墨,开始写信。

    ……王羽收到孔融的书信,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此刻,他正在鄃县城下。

    “咦?这个祢正平,还真敢想,连反间计都让他想出来了。”信上内容不多,相对敏感或机密的部分,都是用暗语写的,不过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反间计?”贾诩凑了上来,很是好奇。

    撤兵前,王羽已经统一了内部的意见,将整体战略构想和盘托出,并没提到什么反间计。现在出使的孔融闹出来了个反间计,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喏,你也看看吧。”王羽随手将信递过。

    “嗯……”贾诩览目一扫,眼睛顿时就眯起来了。

    老狐狸露出这种神情,往往就是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了,同时也预示着,有人要倒霉了。

    王羽见状,也是兴致大起,问道:“怎么样?”

    “主公,您事先真没想到?”贾诩反问。

    王羽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文和,你是知道我的,我对阴谋什么的,确实不太在行,谁知道引蛇出洞还能起到这效果啊?”

    贾诩看了王羽好一会儿,看起来仍是不大相信的样子,不过倒也没多纠结,慢悠悠的说道:“既然祢正平说了,应该就不会错,裴头领不是也说过吗?沮授遣子出使,为的就是阻止袁绍引援匈奴。”

    “那么,你觉得这件事对战局会有多大影响?”王羽也不知不觉的放缓了语速。

    “战局么,引蛇出洞应该更容易了,冀州军将的默契程度也会有所下降,其他的么,呵呵。”贾诩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一点都没因此而兴奋。

    “以元皓的说法,沮公与此人,最是顾全大局不过,他可能会因此和袁绍发生争执,但若袁绍坚持,他却也不会阳奉阴违,更谈不上公然对抗了。他在冀州士人中的威望极高,他不肯登高一呼,冀州就不可能发生内乱,影响,不会很大。”

    “能引袁绍出来就不错。”王羽点头。

    对沮授,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此人就是古代士大夫最完美的楷模之一。沮授有本领,袁绍前期在大战略上的决断,都是他的主张;后期的错误决断,则和沮授的判断相违。

    在官渡之战前,建议利用优势军力和地理形势,进行持久战。提出了“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稳打稳扎,同时“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的稳进之策,而不必决战于一役,结果袁绍不听。

    不但不听,而且他还夺了沮授的兵权,提拔心腹嫡系郭图,以及裙带关系的淳于琼掌军。结果,正是郭图的倾轧,逼反了许攸,导致曹操有了突袭乌巢的计划,随后,又是淳于琼的不给力,让曹操成功的逆转了战局。

    等袁绍跑了,沮授被俘,任曹操如何笼络也不肯投降,最后越狱不成,终于被害。

    可以说,要不是袁绍太操蛋,沮授的名声未必会比诸葛亮、郭嘉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造主公的反?他也就是提提意见罢了。

    敌人内乱,不战自溃这种好事,王羽是不指望的,不过他也听出贾诩似乎话里有话,于是又问道:“文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实瞒不过主公。”贾诩笑吟吟道:“此节于大局上没多少影响,但却也不无助益。长远来看,无疑会削弱冀州的实力,短期而言,主公的那件心事,正好着落在这上面。”

    “我的心事?”王羽微微一愣:“哪件?”

    “冀州的五员大将,主公不是很看好其中二人么?”贾诩一手在下巴上摩挲着,一手指向鄃城,笑道:“那麹义性子颇傲,龙凑之战后,又不知所踪,姑且不论,可另一位,却正在此城之中。”

    “哦?”王羽眉毛一挑,兴致大起。

    尽管他麾下人才已经不少了,但名将这种资源,总是多多益善的。张颌的名声、武艺,虽然比赵云、太史慈略逊一筹,但其军略却不一般,能收入麾下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人也是个倔强脾气,自己不是没试过,但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现在,听贾诩这意思,似乎是……有门?

    “计从何出?”

    “当然是……”贾诩轻轻吐出两个字:“反间!”

    ……平静了一个多月的鄃城,再次陷入了紧张气氛之中。

    严格来说,自从困守以来,城内的气氛一直就很紧张。城外有敌军的时候,担心敌人攻城;没人的时候,又进退两难,不知是出城寻找战机的好,还是继续守城,保全实力的好。反复折腾几趟,便也有了庸人自扰的苦恼。

    让将士们庆幸的是,张将军最终还是没有冲动,没把大伙儿拉出去,面对可怕而神秘的青州军,以及莫测高深的未来。

    然而,庆幸,只限于士兵和普通士官,军中的高层对此都忧心忡忡。

    事到如今,已经很明显了,近两个月来接到的情报之中,大多数是伪令,但也有少量真命令,只是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罢了。

    延误了军机,能否得到主公的谅解,会不会影响到整个战局,都是未知之数。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困守一隅的惶惑混在一起,形成了非常复杂的气氛,或许可以称之为焦虑。

    此刻,当城外再次大军云集的时候,这种焦虑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张颌面前。

    “元皓先生,您怎么……”张颌大吃一惊,看向辛毗时,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同样的情绪。田丰是在袁绍入主冀州前离开的,听说是回了巨鹿老家,现在却突然以青州使者的身份出现,怎能不让人惊讶和猜疑?

    田丰一边拱手见礼,一边笑道:“呵呵,儁乂有所不知,吾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青州了,春天的时候,蒙王君侯不弃,在幕府中辅佐参赞。”

    张颌脸色顿时一变:“末将敬先生的为人和才学,故而敬之,谁想先生竟然私通外寇,却是让末将失望之极。既然先生在青州久矣,想必困扰末将数月的伪令,也是出自先生之手吧?念在旧日情份,末将今日不与先生为难,若再见时,你我便似敌非友,休怪张颌无情!”

    张颌这番话,丝毫不留情面,田丰却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道:“两国交兵,尚且不斩使臣,将军与丰同为大汉之臣,何来如许深仇大恨耶?况将军困守久矣,已是危在旦夕,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顾父母妻子吗?”

    “先生休得危言耸听!”张颌大怒,冷喝道:“大丈夫既然上了沙场,马革裹尸便是本分,青州兵马虽众,王将军计略虽奇,冀州却也没有投降的软骨头,只有断头将军!先生若言止于此,还当速去,不要逼末将翻脸,坏了旧日的情分才是!”

    “愿与将军共生死!”在场的除了辛毗之外,还有守军军司马以上的将官。张颌固是万夫敌的猛将,这些将官也同样是久经沙场的悍勇之人,齐声呼喝时,一股凛然的杀气扑面而来,连一边旁观的辛毗都是一阵心神摇曳,首当其冲的田丰感受如何,也是可想而知。

    “哈哈哈哈……”田丰不惊反笑,竟是全然未受影响,结果倒把张颌等人给搞愣住了。

    “儁乂智勇双全,治军严谨,深得军心,连王君侯那样的英杰,对儁乂也是赞赏有加,丰虽不才,又岂会以威凌之?儁乂之危,在内而不在外,岂不闻: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乎?”

    说着,田丰在袖中一探,摸出一卷书简来,递给张颌,道:“儁乂困守孤城数月,消息不通,想必外间发生了什么事,尚不得知,看信便知。”

    见张颌面露疑色,田丰知道对方是被假情报搞怕了,于是补充道:“如今两军正在议和,青州大军很快就会退回黄河以南,鄃县很快就能和冀州恢复联系,是真是假,到时一问即明。”

    拍拍竹简,田丰目视张颌,意味深长的说道:“吾知儁乂忠勇,可只有忠勇,不得明主,却也只是明珠暗投罢了。若他日有变,只望儁乂莫要忘了丰今日这番忠告才好。”

    说罢,他拂袖转身,告辞而去。

    望着田丰的背影,张颌嘴唇微动,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注在手中的竹简上,神情凝重,仿佛那上面写着关乎未来的预言一般。

三六零章 诱敌深入

    一般来说,秋收后往往是征战的好时节。秋天收获的粮草很丰厚,可以为大军提供足够的供应。

    不过,秋天开始的战争,往往不会延绵太久,特别是在北方。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大雪封路之后,军队的机动力一下就会下降到让人抓狂的地步,运输自然也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但这并不是绝对的,所谓人定胜天,只要为将者愿意,冒着落雪的风险,甚至在大雪中作战,都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刻的河北,就上演着这样一幕。

    “启禀主公,冀州大军分兵三路,中军已过贝丘,并不停留,长驱直进,往平原而来!”

    “哦?”王羽眉头微微一挑,问道:“三军各由何人为将,行军路线如何?”

    “北路是张杨的一万河内军,经清河,过夏津,兵锋直指鄃县;南路是曹仁的一万兖州军,在贝丘与中军兵分两路,经博平,过灵县,兵锋直指高唐;冀州本队和高干的并州军做一路,共计马步五万余,行军路线与我军相同,直取平原而来。”

    “果然来了,而且还分了兵,而且还分得这么远!”太史慈大喜,高声请战道:“主公,末将愿为先锋,催敌锋锐!”

    “子义莫急,先问清楚再说。”徐晃拉了太史慈一把,低声道:“吃了这么多亏,袁绍怎么可能随便分兵?以某观之,其中必有缘故。”

    “不分兵,他怎么护得住侧翼?这么多兵马,难道会不顾粮道的安全吗?”太史慈撇撇嘴,显然没往心里去。

    华夏的战争史相当漫长,万人以上规模的战争也是数不胜数,不过,交战的人数超过十万的战役中,实际参战的往往只有一小部分罢了。

    比如还没发生的那场淝水之战,苻坚的西秦大军虽然号称百万,但参战的人数可能连十万都没有。根据历史记载,苻坚的先锋到达襄樊的时候,后队的兵马还远在长安城没动身呢。

    所以说,兵多不见得就强,不能将兵力调配妥当,合理安排,兵越多,战斗力反而越差。

    想想看,若真是十万人挤成一团,那行军速度得慢到什么地步?此外,河北虽然地势相对平坦,可是,想找个能展开十万以上兵力作战的战场,还真就不怎么好找。

    更重要的是,将所有兵力缩成一团,也不利于防守粮道,很容易被人给迂回过去。

    所以,正常情况下的行军,都会将部队分成几个部分,前锋开路,主力居中,侧翼呼应,屏蔽敌人的迂回路线。

    “而且,主公一直也强调说:战术可以千变万化,战争的思想却永远如一。战争中的核心思想,就是通过调动对方,集中优势兵力,打击对方弱势兵力,蚕食对手等一系列手段,创造出局部胜利,然后通过对局部优势的扩大来获得最终胜利。无论战术怎么变,其实都是为了这一核心思想而服务。”

    他振振有词的说道:“前阵子咱们又是议和,又是撤兵的,不就是为了调动袁绍,让他露出破绽吗?现在他来了,难道不是中计了?文举公,你刚从袁营回来,所见应该比咱们这些人多,你怎么说?”

    “中计与否,尚不好定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孔融沉吟道:“因为主公的计策,冀州内部的确出现了纷争,袁绍不接受合议,悍然进兵,是冀州内部斗争妥协的结果,说是中计,倒也没错。”

    他不肯接太史慈的话茬,而是避重就轻的回答了最简单的那个问题。

    “先不要争这些,”王羽一抬手,拦住太史慈不让他继续争论,转向那斥候问道:“可有发现匈奴人的踪迹?”

    “暂且没有发现,但敌后是怎样的情况,尚不得而知。”

    “嗯。”王羽微一皱眉,心念电转。

    引蛇出洞,寻机决战,是他的既定战略,眼下看来,计划比想象中顺利得多。驱逐匈奴人,很可能是袁绍和冀州士人达成的妥协。解决了这个最大的威胁,袁绍的三路大军,就没之前那么可怕了。

    可话说回来,事情会这么简单吗?他组织的盟军屡战屡败,被自己各个击破,都是因为分兵惹得祸。袁绍再怎么自大傲慢,也不可能完全不吸取教训。

    所以徐晃才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王羽的想法也和徐晃差不多,其中可能有诈。

    袁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要知道,马上就是十二月了,隆冬时节,随时会降下大雪,运气不好的话,袁绍的三路大军甚至会被困在路上。

    可他还是来了,来势还很凶猛。

    “不急进兵,还是按照原定策略行事。”一时想不出所以然,王羽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太史慈小声嘟囔道:“那样会不会太慢了啊?”

    于禁皱起眉头,肃声道:“军国之事,岂能儿戏?子义,你僭越了。”

    “嗯,嗯,知道了。”太史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于禁这副严肃的表情,缩着脖子不吱声了。

    “子义你也用不着失望,仗,还不多得是?”王羽倒是很能体谅太史慈的心情,他会心一笑,轻轻抛出一句话。

    太史慈的眼睛顿时一亮:“是让某守平原城么?”

    王羽摇摇头:“平原城倒是用不着你,你的任务是率骑兵向北面迂回,设法迂回到冀州军的身后去。”

    “是要劫粮?”太史慈的劲头更足了。

    “袁绍有备而来,劫粮恐怕不很容易,而且,现在兵力紧张,你能带走的兵也不多。能劫得下最好,劫不下也不要勉强,这次任务没有硬性指标。”王羽再次摇头。

    太史慈听得直迷糊:“不多是多少?”

    王羽竖起三根手指,悠然道:“三百。”

    “这么少?”太史慈眼睛瞪圆了,三百轻骑,别说扩大战果了,就算粮队摆在面前,他也未必吃得下。

    毕竟三百人是在敌后,要警戒,要侦察,冬天作战,还要考虑严寒等自然因素造成的非战减员,说不定还要寻找补给,杂七杂八的一分配,实际能作战的,有二百就不错了。

    “就这么多。”王羽点头,进一步补充道:“你具体如何作战,我不干涉,不过,有个小要求,临阵之时,你不要用戟和槊,只用一支长枪,怎么样,能做到吗?”

    “只用枪?”太史慈眼珠转了转,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这是要李代桃僵?”想了想,又自我否定道:“可这样一来,不是让人有了防备吗?”

    王羽晒然道:“你不去,人家就没防备吗?”

    “那倒也是。”太史慈挠挠头,不继续打哑谜了,而是很委屈的说道:“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这点目的,似乎,好像……是杀鸡用了牛刀啊。”

    “那也未必。”王羽神秘兮兮的一笑,冲着太史慈招招手:“除了虚张声势外,还有个秘密任务,子义,你且附耳上来。”

    太史慈迟疑着走上前去,跟王羽凑在一处,嘀咕了一阵子,很快就眉花眼笑起来,连连点头,口中‘嗯嗯’有声,适才那点委屈顿时就不翼而飞了。

    搞定太史慈,王羽又点起裴元绍:“裴头领,这次就委屈你做个副将,与子义同行。”

    “君侯说得哪里话来?”裴元绍连忙辞谢道:“末将虽出于草莽,但也明大义,君侯乃是天子钦赐的当朝骠骑将军,末将此番来投,实乃诚心诚意而来,绝无虚假,天地可鉴!君侯有令,但管吩咐,火里来,水里去,俺若是眨眨眼,就不是娘生爹养的!”

    听说话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文化人,前面的台词八成是别人教了,背下来的,后面那几句话才是出于本心。看他拍着胸脯,口中高叫,面红耳赤的样子,确是诚意十足,投效之意出自真心。

    王羽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道:“裴将军的意思,本将已经清楚了,不过,易帜一事,却是不急,还是等到尘埃落定后再商议不迟。”

    “呃……”裴元绍怔了一怔,被太史慈连捅了好几下,这才反应过来,抱拳应诺:“遵命。”

    “很好。”王羽挥挥手,表示此事已了,又转向田楷,沉声道:“法式兄,平原城就拜托你了。”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田楷慨然起身,直接用八个字表明了心迹。

    “有劳了。”这是早就商议好的策略,王羽也不矫情,视线一扫,又看向了张飞。

    张飞也不等王羽说话,大嘴一咧,呵呵笑道:“放心吧,有俺在,保管让他们来多少,死多少!”

    王羽视线再转,又看向了祢衡,问道:“正平,你确定你也要留下?”

    “那是自然。”祢衡出列施礼,视线在田、张二将身上一扫,傲然道:“田将军虽然有些将才,却失之谋略;张将军勇则勇矣,但嗜酒如命,难免误事。没有个明白人在此,万一误了主公的大事该怎么办?故而衡请命,愿留下参赞军务。”

    “你这酸丁,竟敢大言不惭,想尝尝你家三爷的拳头么!”张飞脾气本来就不咋地,碰上祢衡这张嘴,更是了不得,一下就炸毛了,抡着拳头就往前闯,唬得众人赶忙拦住。

    祢衡像是不知道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似的,只是冷笑道:“连一句逆耳忠言都听不得,还守什么城?须知,袁本初帐下也是人才济济,若是有人出言挑衅,你又当如何自处?哼,莽夫!”

    “气死俺也!”张飞怒发如狂,须发皆张,大喝道:“都不要拦着,今天俺非揍扁这酸丁不可。”

    他的力气本来就大,这一发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要不是王羽麾下众将也都有两把刷子,没准儿还真就拦不住他。即便如此,也架不住祢衡在一边继续冷言冷语的火上浇油,中军帐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田楷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留守的任务很危险,可在他看来,王羽的策略还是很完美的。不过,留给他的这一文一武两个助手,就有点不靠谱了。

    张飞还好,虽然偶尔会喝酒误事,但毕竟是员万夫莫敌的勇将,有此人襄助,无论是守城,还是后面的配合作战,把握都更大了一些。

    他带的兵,其实也都是敢战之卒,差就差在合练太少,军阵配合和默契不足。想提升战力,与其临时抱佛脚的多加操练,还不如派个猛将为先锋身先士卒,激励斗志呢。

    不过,祢衡这个参军就没什么必要了。

    这人的挑衅本领很强,可却是无差别攻击,连他这个主将都被当面评价为有勇无谋,张飞更是被气得火冒三丈,放这么个人在身边,不是自己找虐么?

    “法式兄,这两个助手,你还满意否?”田楷正琢磨着怎么向王羽开口,推辞了这个参军呢,熟悉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转身一看,正是王羽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田楷低声道:“鹏举贤弟,先前说好的,不是只有……”他目光闪烁的看了祢衡一眼,“这位先生,实在不太……嗯,你明白的。”

    王羽又是神秘兮兮的一笑,自顾自道:“法式兄自守平原城,这二人守高唐,成掎角之势,互为应援,如何?”

    “……”田楷无语,把这俩货安排在一起?还守哪门子城啊,转眼不就得出场命案啊?不过,既然鹏举贤弟执意如此,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左右那祢正平不在自己眼前晃荡,自己有什么好烦的?

    这么想着,他点了点头。

    布置妥当,回想一遍,自觉没有遗漏,王羽也不理会吵吵嚷嚷的祢衡和张飞,忽地扬声断喝:“传我将令,即刻渡河!”

    “喏!”铁甲铿锵声中,众将轰然应诺。

    ……“裴兄,会骑马否?”渡河的事宜,自有于禁、徐晃料理,没太史慈什么事,他拉着新任的副手去挑选精锐了,一边走,一边问着。

    “略通一二。”裴元绍有些神不守舍,还没从王羽带给他的疑惑和震惊中清醒过来。眼见到了骑兵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俺诚心来投,君侯为何迟迟不肯答允?莫非是要在大战中考验俺们吗?可是,俺们手下那点弟兄,实在是……子义将军,您深受君侯器重,能不能给俺说说?”

    “嗨,你还纠结这事儿呢啊?”太史慈摆摆手,大咧咧的说道:“这有什么好琢磨的?主公不是怀疑你的诚意,他只是不想给别人错误的信号罢了。”

    “……什么信号?”裴元绍还是没懂。

    “你这还真是……”太史慈有点不耐烦了,可看着裴元绍那老实巴交的脸,他还不好说什么,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咱们现在是盟军,哪有仗还没打完,就把盟军给变成部将了的?知道的,明白是你和那位周兄弟早有打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主公用了什么手段呢。”

    “谁会这么想……”裴元绍愣愣的听着,一脸不能置信的神情。

    “还能有谁?”太史慈撇撇嘴,“那位飞燕将军,可是很精明的,想的也多,一不小心啊,就会让他误会,所以啊,跟他打交道,还是谨慎点好。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省点力气赶路吧,先帮你挑两匹好马……”

    ……鄃县城头,北风呼啸,片刻的功夫,就能把铁甲中的温度全部带走,冷得像冰一样。

    饶是张颌治军甚严,这种天气里,城头也没多少人,毕竟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没必要继续在城头遭这份儿罪。

    当然,这也与主将这段时间没怎么从严治军有关。虽然仗应该已经打完了,可张将军和辛参军却都是一脸的忧愁,比围城的那段时间看起来还糟糕。

    这不,大冷天的,张将军又独自一人,站在城头向东眺望,像是要取代哨兵,警惕青州军的突袭一样。

    辛毗走上城头,一股强风吹在他脸上,带来了如同刀割般的感觉,令他很想转头离开。不过,想到某个可怕的可能性,他还是硬着头皮,轻声唤道:“将军……”

    张颌像是化成了石像,半晌不答。

    辛毗不敢催促,又耐不住凌冽的强风,只能向张颌又走近了些,借着对方魁梧的身形遮遮风。

    良久,张颌缓缓开口道:“青州军正在南渡……”

    “连平原也放弃了?”辛毗吃了一惊。

    “不,田楷留守平原。”张颌摇摇头。

    辛毗心下一喜,连先前的忧虑都变得淡薄起来,口中喃喃道:“难道青州真的发生什么变故了?是臧霸?还是……”

    他和他的兄长辛评都是袁绍心腹,对冀州内部的形势再清楚不过。他知道,上次田丰的劝说很有效。尽管他一句直接劝降的话都没说,可却准确的点出了张颌的隐忧。

    高层两派倾轧不休,暂时形成了均势。但这平衡不会一直保持,随时会爆发。张颌,就是很好的一个切入点,他也是冀州出身的,也算是冀州派,而且在守城这段时间,他还狠狠的犯了袁绍的忌讳。

    这个隐患什么时候爆发,还不好说,但张颌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他会怎么选择?

    虽然是监军,但辛毗很清楚,他在这支部队中的威望,根本无法与张颌相提并论,如果对方真有异动,他根本就阻挡不了。不但组挡不了,而且还会被挟裹过去。

    现在好了,青州军退兵了,战局恢复成了早先的态势,张颌想投降,也错过时机了。

    似乎真的是为了错过时机而懊丧,张颌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没有回答辛毗的意思,只是在风中回首,望着城上城下的士兵,深深的叹息道:“王侯一怒,流血千里,不知此战过后,生者几人?”

三六一章 清河劫难

    杨超蹲在镇子中的大路旁,守在自己的柴禾捆旁边,时不时的会站起身,和人讨价还价一番,小山一样的柴禾垛,也是越来越低,使得他眉开眼笑。

    一般来讲,赶在隆冬时节,柴禾这种物资,是拿不出手的。虽然用量很大,家家都要生火取暖,可冬天干不了农活,野外也采集不到野菜果实这类东西,大伙儿都闲着呢。破家值万贯,谁会为了偷懒,拿家里的东西出去换柴禾呢?

    柴禾这东西,山上、野地里有的是,只要有空闲,肯花点力气,出去走一圈就都有了。

    不过,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由于冠军侯爷施行的德政,清河民间相当富足,田野间的麦穗,泰半都成了百姓家中的积蓄。民间一富,百姓就变得相对懒惰起来,不愿意自己拾柴禾了,有那力气,还不如把屋子、院子好好整理整理,免得四处漏风。

    以前是没钱,也没那力气,现在吃饱穿暖了,谁还能没点更高的要求啊?反正柴禾也不贵,随便拿点什么换了就是,省下这把子力气,养精蓄锐的好好过个冬,等开春后好好大干一场,这才是正理。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豪强与平民间的鸿沟不像后来的两晋、隋唐那么大,很多人家,也正靠着勤劳和努力,一点点的积蓄起财富来,然后再用财富换取仕途的发展,最后一跃跳过龙门,摆脱平民的身份的。

    如资助曹操的卫家,李典的家族,东海的糜家,说到底,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当然很难,但一代人做不到,就两代、三代,一代代的努力下去,总是会有希望的。而希望开始的契机,往往就是一个丰年,某个地方官员的善政,又或某些际遇,让大伙得到第一桶金,以此为基础,一点点的发展起来的。

    杨超没想到这些大道理,不过,因此而来的生意火爆,却让他大大的高兴了一把。柴禾是他昨天忙活了一天拾回来的,今天才过了半天,就已经换到了半斗粟米,还有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最让他高兴的就是,居然还换了一葫芦酒!

    丰硕的收获,让他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从安平逃难来清河,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尽管都是战区,可冠军侯所在的地方,和其他地方就是不一样,只是半年时间,民间就富成了这样,连最不值钱的柴禾都变得如此紧俏,要是过上个十年八年的,那还了得?传说中三皇五帝治下的世道,也不过如此吧?

    “小兄弟,听口音,你也是不是本地人吧?”与杨超交谈的,就是用酒跟他换柴禾的那人。这是个中年人,赶着一辆大车,看起来似乎是个赶集的行脚商,不过,他的车上还坐了一个妇人和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女孩,显然是一家人。拖家带口的行脚商,倒是不怎么常见。

    杨超抹了把青鼻涕,憨笑着答道:“是哦,俺家是枣强的。那边不是正在打仗吗?昨天白马将军的兵打袁将军的名士,今天白马将军的兵又闹了内讧,和袁将军的兵一起追着白马将军的兵打,明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听说清河这边还算安宁,俺就带着俺娘和妹妹,逃难过来了。”

    “呵,那咱们还是老乡呢。”中年人笑了,笑容中透着股亲切劲:“咱家也是枣强的,县城北边二十里的魏家庄就是咱家了。”

    “啊!”他乡遇故知,杨超大为惊喜:“魏家庄,俺知道呀!俺爹还在的时候,去信都贩运货物的时候,没少经过那里,村口有条白马河,对不对?咱们离的不远,俺家就在……”

    有了同乡的关系,又有着相似的经历,两人的关系迅速热络起来。

    通过交谈,杨超知道中年人的名字叫魏昇,原来的确是个商人,自从龙凑之战后,公孙瓒大举攻入安平,商路就断绝了。等到王门反叛,局势骤变后,他更是敏锐的意识到,安平很快就要动荡起来了。

    于是,他将仓库里剩余的商品都装了车,带着妻儿一路南下,到了清河。

    背井离乡是很悲惨的事,可是,若单纯从现状和过去的对比而言,魏昇的清河之行,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南下之前,家里已经没剩什么东西了,我当时还在想,到了清河后,会不会沦落到要饭的地步了。没想到啊,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赚头比从前跑一年还大,我琢磨着啊,反正娥娘和珠儿也都跟在身边,就在这清河安家倒也不错,不过……”

    一边说着,他一边转头看了一眼妻女,结果正见妻子搓着手,不断往手上呵气,显然是冻得厉害。于是他这句话就没说完,而是急忙忙的捧住妻子的手,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衣领里,柔声说道:“娥娘,你受苦了,赶紧暖暖。”

    女人露出了一丝微笑,甜蜜的意味,连杨超这个还打着光棍,不同风情的愣头青都是心中一暖。女人没来得及说话,因为一边的小女孩已经扯住了父亲的衣襟,奶声奶气的叫了起来:“爹,珠儿也要暖!”

    “好,好,珠儿也暖。”魏昇一边笑着点头,一边俯身将女儿抱起,让女儿的小手也伸进衣领。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甜蜜了,小女孩晃着丫髻,很有些得意,男人则缩紧了脖子,时不时的打个冷战,可冻得呲牙咧嘴的同时,眼中透出的笑意却挡都挡不住。

    天伦之乐,其乐融融。这场景看得杨超一阵阵的羡慕。

    等日子变好了,俺也要讨个婆娘,不用多漂亮,最重要的是要会心疼人。明年一定要努力干活,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唏嘘了一阵子,他又想起刚刚的话题来:“魏大哥,你刚才说不过,是啥意思?是要等安平的仗打完,再回去吗?”

    “那倒不是。”魏昇笑呵呵的答道:“无论做买卖还是过日子,都得要有个好地方才行,这世道,地方好不好,不在于水土,而在于人。”

    “人?”

    “嗯,是人。”魏昇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清河为啥这么太平,还不是君侯他老人家的仁德?不过啊,君侯会不会一直在清河驻留,还不好说呢。前阵子,君侯不是传檄各地,号召百姓去青州屯田吗?再早些时候,那位刘使君也这么说过……”

    “你想去青州屯田?”杨超的眼睛一下瞪了老大:“那可是青州,好几百里之外呢!”

    安平与清河接壤,在两地之间迁移,虽然也是背井离乡,但毕竟地方的水土和风俗都差不多,心里上的距离也比较接近。而青州与冀州之间足有数百里,还隔了条黄河,感觉起来,就是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了。

    所以,尽管王羽在清河民间威望极高,可依然没办法驱使青州百姓随军撤退。别说去青州,就算是先前刘备打算带着百姓去平原,民间的响应都不怎么热烈。

    不是王羽的魅力不够,而是华夏人的乡土观念决定了一切。

    “不走不行啊,君侯走了,袁将军来了,留下太危险了。”魏昇爱怜的看了一眼妻子,低声说道:“要不是娥娘前些天染了风寒,我可能就随着大军一起走了,等娥娘身子大好后,我还是要走青州的。”

    “不至于吧?”杨超不相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喃喃道:“又没打仗,袁将军来了,也顶多是纳粮出丁呗,能有啥危险?”

    久经战乱给人们带来的不单是痛苦,还有见识上的增长。杨超知道,兵灾中最可怕的,不是某地易手,而是两军为了争夺一城一地,反复进行的拉锯战。

    在拉锯的过程中,地方上的生机会被一点点的锯断,榨干,直至某一方完全占据了上方,或者这个地方彻底毁灭,方至告一段落。

    清河眼下的情况,是最理想的。尽管人们对王羽的离去,多少有些遗憾,可王羽不战而退,总比两军反复争夺来的好。

    一般来说,刚夺回失地,官府多少会抚恤一下地方,以减免税赋之类的手段,来稳定人心,说不定又是一场因祸得福的际遇呢。

    这也是清河人对去青州没有热情的重要原因之一,能在本乡本土的维持着,谁愿意远赴他乡,重新开始啊?哪怕新地方的政策再好也是一样。

    “你还不知道吧?”魏昇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至微不可闻:“郡城和东武城都贴出告示了,说是为了筹集钱粮,攻打青州,袁将军要向地方上收税,说是把未来十年的税一起交了!”

    “啥?凭啥啊?”杨超惊得一下跳起身来。这件事既没听说过,也是匪夷所思,压根就不合情理。

    “凭啥?”魏昇面露冷笑:“就凭他袁将军的一纸命令!杨兄弟,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跑到这里来啊?光是做生意,谁还拖家带口的啊?我就是想趁着征粮队还没到,尽早逃出清河,到平原,或者到渤海,再取道去青州!”

    “征粮队?”杨超已经傻眼了,眼神呆滞的重复着魏昇的话。

    他信了一大半了。

    他所在的这个村镇,正处在东武城和绎幕城之间。如果纯粹要经商,在县城自然更便利,若是行商,就没必要把妻女都带在身边。听魏昇的谈吐,应该是读过书,有些见识的人,又是同乡,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他说有,就应该是有的了。

    清河的民间,的确有点富,抽十倍的税把民间榨干……用唇舌恐怕是不够的,这所谓的征粮队恐怕……“嗯,征粮队。”魏昇的脸不自然的抽搐起来,比刚刚妻子女儿的手伸入怀中时的反应还要大。

    “不会真的是……”杨超一脸绝望之色,他努力的思索着,试图找到某个论据,来驳斥魏昇的说法,来维持眼前虚幻的美好生活。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镇口传来的阵阵惊叫声就打断了他。他和魏昇二人都被吓了一跳,转头看时,正见一名军官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刀枪并举,全副武装的士卒,正长驱而来。

    一边前进,还有人一边大声叫喊着:“奉车骑将军将令,征粮纳税,征集民夫,保障王师的供应!不肯纳税出丁者,与叛逆同罪,皆斩之!”

    一边喊着,那军官还一边用马鞭指指点点,指着的都是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丁,显然是要先抓丁,后抢粮,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骚乱,相当的训练有素。

    那个军官经过时,同样用马鞭向着杨超点了一下,马上就有两个士兵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杨超已经看傻眼了,连那两个士兵对他大声说了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傻傻的愣在原地。遇到不配合的,那俩军卒却也不以为意,扬起刀柄枪杆就是一顿猛抽。

    剧烈的疼痛使得杨超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正要挥拳相向时,却见面前寒光闪烁,想到家中老母和妹妹,他的火气一下就消失了。不敢再反抗,而是苦苦哀求,希望能求得一丝怜悯,逃过这场灾劫。

    “绑了,带走!”军官漫不经意的摆摆手,士兵则熟练的从背后摸出绳索,结结实实的将杨超给捆了起来,拉到了队伍后面,和之前已经捕获的几十个男丁栓成了一长串。

    不敢反抗,哀求不成,杨超开始后悔,后悔没听那位老大哥的话,想到这里,他不由回头去看,想知道那位很有眼光的老大哥如何逃过这一劫。结果他看到那辆大车还在,但人却已经不在了,显然魏大哥见事不妙,早就开跑了。

    杨超倒也不怨对方没提醒自己,毕竟自己看到官兵之后,就一直在发呆,魏大哥照顾妻女已经很不容易了,又哪里顾得上自己呢?

    早知道,就托付魏大哥帮忙照顾一下老娘和妹妹了,魏大哥是个厚道人,应该是个好依托……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不远处,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声熟悉的怒吼和痛呼声,最让人揪心的,则是那一声声稚气尚存的哭叫声!

    是魏大哥!官兵不是从一边来的,而是把镇子的进出口都给封住了!

    官兵的出现,本就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哭喊声就像是个信号,镇子里一下就乱了起来。

    很多人在跑,跌跌撞撞,不分东南西北。

    每个人都哭喊着叫救命,可谁也确定不了危险到底来自何方。两伙逃难者经常面对着面撞做一团,互相吓得厉声惨叫。

    待惊魂稍定,又收拾起自家的细软,跟着其他人的脚步朝相反的方向逃命。途中被其他人群一裹,便再度分了堆儿,一团团,一簇簇,聚聚散散,如同失去头领的蝼蚁。

    面对混乱,官兵们有条不紊,百名官兵,分兵两路,一东一西的将镇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不急着平乱,而是牢牢的守着出镇的路口,见人乱闯就打,见到男丁就抓。

    没过多久,两个同乡就再次重逢了,数百男丁统统被抓了起来,捆成了一长串。乱相也渐渐平息,这个几百户人家居住的镇子,很快就被一扫而空。老弱妇孺们还在跑,还在躲藏,也有被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却没人理会他们。

    杨超看到,娥娘抱着女儿,靠在那辆车上,无助的哭泣着,眼泪被冻结,在脸庞上留下了一道道晶莹的痕迹。

    其中不乏象魏昇一样,试图脱逃,被发现后又奋起反抗的,这些人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最终的下场也和杨超一样,如牲畜一般被捆成了一串。

    而杨超这样反抗的程度较低,或者没有反抗的,则被松开了,在军卒的监督下,挨家挨户的闯进去,把里面的粮食和布匹统统搬出来,堆放在原来的市集上。

    “会驾车吗?”杨超机械似的点头,顺着冀州士兵的指向,他看到了魏昇的那辆大车,“你来架这辆车。”

    这是个令人无奈的巧合,杨超看到了娥娘祈求般的眼神,脚步也为之一僵。私人交情给他带来的,是惨痛的代价,他的背后挨了重重的一鞭,鞭子抽破了他身上单薄的衣袄,疼痛,深入骨髓。

    对不住了……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杨超走上前去。

    “军爷!军爷,不行啊!”女人松开孩子,扑到了士兵面前,抱着靴子哭道:“军爷,求求您,行行好吧。”

    哭声凄切苦涩,丈夫被抓走,总还有可能回来,有个盼头,骡车和骡车上的少许货物,则是母女二人生存的希望。

    杨超感同身受,偷眼回看时,却见士兵满面怒容,扬起了手中的长矛……他闭上了眼睛,他不可能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拼命,即便拼,也没用,视而不见是他唯一能做得的。

    没有听到预期中的抽击声和惨呼声,杨超将眼睛睁开,正见那士兵敛起怒容,笑嘻嘻的摸上了女人的肩背:“你想让我把车留给你?”

    女人的身体很明显的震颤了一下,可最终却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而是抬起头来,眼中已有了某种觉悟:“只求军爷开恩,把车给民妇留下。”

    还没等士兵回答,那骑马的军官突然走了过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这小娘子想留下这辆车。”那士兵讨好似的笑着,用手捏着女人的下巴,示意给那军官看:“您看,还不错吧?”

    “是不错。”军官打量了两眼,问道:“可这一车的粮食谁来搬?赵良你来吗?”

    “呃……我明白了。”那士兵微微一怔,旋即醒悟过来,掏出绳子,把娥娘也捆了起来。这时看到后面的冀州兵拖着绳子,拉过来一队哭声震天的女人,士兵把刚刚捆起来的这个女人也拴到了队伍中。

    这个时代的战争中,壮妇,同样在征召之列。虽然娥娘的脸色病怏怏的,身材也过于苗条,但谁会在乎这些呢?反正把人抓走了,也不会有什么人会为他们伸冤。

    当然,不依不舍的人还是有的,珠儿,也就是娥娘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

    小姑娘大哭着要跟母亲一起走,却被士兵无情的推开,理由是:她太小了,小到无法搬运重物,也无法满足士兵们的兽欲。

    一次又一次,那个小姑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哭泣着想挤到被带走的队伍中,每次随便抓住队伍中一个不认识的百姓的衣角就死死攥着,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但她的手一次次被士兵掰开,狠狠地踢到路边上去。

    最后,杨超看到不耐烦的士兵又一次把她踢得飞起来,小小的身体飞得很高,落地时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大响。

    哭声,嘎然而止,小小的躯体趴在地上,不动了。

    也许还有救,可她的父母都被捆在队列之中,镇上家家户户都面临着家破人亡,财产损失殆尽的窘境,谁又有心思顾及他人呢?

    长长的队列开始移动,带着震天般的哭声,遗留下的,同样是震天般的哭声。但这哭声却丝毫影响不到士兵们兴高采烈的心情,他们大笑着,叫嚣着,挥舞着手中的刀枪,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般。

    直到……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震破了漫天的阴霾!

    那不是雷声,而是马蹄声!

三六二章 救星天降

    闷雷声如平地炸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渐响,渐近。

    “是马蹄声!”凯旋似的喜悦不翼而飞,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可既然当兵吃粮,马蹄声总归还是分辨得出的。

    “怕不得过了百?哪来的骑兵?”惊后便是恐,看对方这架势,是直奔自己这队人马来的,能有什么好念想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惨白的,对方的人数未必比自家多,然而,那可是骑兵,上百骑兵!若真是不怀好意,别说打,怕是连逃都逃不掉。

    而自家主将派出来的征粮队,对机动力的要求并不高,老百姓没那个魄力,听到点风声就逃跑,就算跑,他们拖家带口的也跑不快,抓他们根本就用不着骑兵。

    等抓住了人,立刻就会多上一堆累赘,想快也快不了了。

    因此,突如其来的这支骑兵,怎么都不像是自家的。不是自己人的话,那就只能是……大军攻伐的目标,不正是以擅用骑兵突袭名闻天下的吗?

    “是青州军?”声音中夹杂着丝丝的震颤,再不复先前叫嚣乎东西的霸道模样。

    “应该不会吧,青州军不是已经南渡了吗?”即便在绝境之中,人也是会报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从情理而言,青州军没道理出现在这里,但青州军的那位无敌的统帅,什么时候又合过情理了?

    从马蹄声炸响到恐慌开始蔓延,时间并不长,却也不短。

    对士兵们来说,这是很难熬的一段时间,窒息般的感觉纠缠着每一个人,让他们呼吸困难,浑身震颤,额头后背都渗出了大片大片的冷汗,被北风一吹,从头凉到脚。

    而对百姓们来说,绝望之中,却又生出了一丝期盼。

    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骑兵,当然不仅仅是青州军。

    尽管距离黄河只有几百里路程,但镇中的老老少少却没几个见过大河的。对这些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人来说,几十里就是相当遥远的距离了,百里外,那就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地方,譬如皇帝,又如笑傲天下的诸侯们。

    已经南渡的青州军,出现在清河北部的几率相当之低。清河这个繁华之地的消息流通还是很便利的,据众人所知,冀州的袁将军召集了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席卷了大半个清河,攻向平原。

    青州军若想到达清河北部,要么和北路的河内军交战,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只能兜个大圈子,从平原东部进入渤海境内,然后再绕到渤海西部,才能到达东武城一带。

    苦难之中,百姓们当然盼望着救世主的降临,不过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

    因为议和前的高调,冠军侯与冀州合议的内容,在清河已是人尽皆知,家喻户晓。谁都知道,在爱民的同时,冠军侯也将另一个重大威胁摆在了台面上,让大家伙儿都看得分明。

    那就是传说中的匈奴人!

    清河人多半也没见识过匈奴人的凶残,不过,当年鲜卑、乌桓叛乱,祸乱河北四州的旧事并不遥远,很多人都记忆犹存。都是胡虏,性情自然也是差不多的,一样很可怕。

    不过,仅此而已。

    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能有什么更悲惨的吗?被官府拉壮丁和被匈奴人抓去做牧奴能有多大的区别?无非被填了沟壑和被凌虐而死的区别罢了,一样要客死他乡,一样无法魂归故土。

    已经失去了太多,几至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这样的人,已然无所畏惧。

    尽管如此,可哭声终究还是渐渐减弱了,当然,也许是马蹄声太响亮的缘故也未可知。

    在众人的恐慌和期盼间,带来惊雷的骑士们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没有旗号,没有任何可供判断身份的外在特征,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只有那冲天而起的杀气!

    骑兵的数量远超过了征粮军的预估,不是一百人,而是两三倍于此!

    当先一骑,白马银枪,面目俊朗,正是一名少年将军。

    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恼怒,想要施展淫威,只是单纯的感到了恐惧,想借着这个动作得到一些勇气,以自我保护。

    那个军官的手却松开了,抽人比抽马更多,上面带着斑斑血迹的马鞭,颓然落入了尘埃之中。他是个屯长,多少对上层的决策有所耳闻,他知道匈奴人已经走了,不会出现在清河,所以,他很清楚,来的多半是敌非友。

    骑军主将的形象,让他想到了一个人,青州五员上将之中,最神秘,也最让人揪心的那一个——常山赵子龙!

    只有这个人和他新招募的部队,才最有可能从这个方向出现。

    “杀,杀了这个为首的,敌军就不战自溃了!”下意识般的,他做出了决断,高声狂呼:“弟兄们,想活命的,就跟他拼了!他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没有马,这四周都是旷野平地,想跑也跑不了,不像死,就只能拼命!”

    生死一刻,他不再宣讲大义,而是直白的道出了心声,并引起了所有兵卒的共鸣。没错,被骑兵追杀,想逃都难,也只能拼命了,至少现在还有个擒贼先擒王的机会不是吗?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想必就是敌骑的主将,而此人冲得太前,与后队拉开了几十步的距离,这,不就是机会吗?把握住这个机会,杀了此人,就有望逃出生天!

    “杀!”走在车队北侧的十几个悍卒鼓起了勇气,刀枪并举的杀向了敌骑,只是没了面对百姓时的嚣张狂傲,倒有了股视死如归的壮烈之气。

    “来得好!”遭遇围攻,那骑将不惊反喜,扬声大笑,右手一探一抖,手中长缨化成了点点繁星,迎向了围攻而来的众军。

    猛然间,最响亮的喊杀声戛然而止,跟在后面的士卒骇然看到,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最凶悍,武艺也最高的赵老二已经完蛋了。雪亮的枪尖从他的背后透了出来,一蓬鲜血四散飞溅。

    “啊……”赵老二大声惨嚎,身体犹自在挣扎着,可在旁观者看来,却只是手脚痉挛似的抽动着。

    枪杆一弯,化成了一条致命的弧线,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中,赵老二的身体被高高的挑起,狠狠的甩出,重重的砸在人群之中,搅得一片人仰马翻。

    猛力的一击似乎没有耗费骑士丝毫力量,他甩飞赵老二的尸体,稍稍拨转马头,迅疾而准确的找上了下一个目标,没等对方决定好是举刀迎战还是转身而逃,枪尖一拧,闪电般的疾刺而出,再次投胸而过。

    血“呼”地一下顺着枪刃边缘喷出来,将白色的枪缨染得通红。借着战马奔驰之力,骑士毫不费力的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挑起,甩出,将敌人围攻的阵势砸的七零八落。

    他的攻击动作一点都不花哨,就算是不懂武艺的百姓,也能将每一个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只有真正上过阵,厮杀过的老兵才知道,这种武艺,才是真正杀人的武艺。

    刺击和挑杀之所以一点都不费力,那是因为对方借助了马力。

    长枪和马槊,是最适合发挥马力的长兵,韧性极强的枪杆可以最大程度的化解刺击带来的冲击力。巨大的冲击力蕴藏在弯成半弧的枪杆之中,随着枪杆的反弹,会被释放出来,如果掌控得足够好,就可以将这股力道转化为视觉效果的挑杀,顺势掷出伤敌。

    所有粗通骑术的士兵,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懂了理论,并不代表能实际应用,想将这样的技巧应用自如,唯一的途径就是千锤百炼。

    当然,不是所有能挑杀敌人的招式,都出自这个原理,王羽穿越之初的几场战斗中,靠的就是蛮力和一些后世的用力技巧。

    不过,冲阵的这名骑将的骑战技巧,无疑已经登峰造极。迅疾无比的刺击,浑然天成的挑杀和掷击,小幅度的调整狂奔中的战马的奔向……任何一项技巧,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此人都堪称是骑兵中的精锐了,集合在同一个人身上显现,此人只会,也只能是一名勇将!

    念头转动,只是瞬间,可依然跟不上那勇将杀人的效率。

    当长缨第五次被鲜血染红,第五具躯体落石般砸在人群之中,后续的三百铁骑已经跨越了几十步的距离后……曾经不可一世的施暴者,瞬间完成了身份上的转换,他们扔下武器,纷纷转身而逃。

    “饶命啊,军爷!”离得近的已经没了逃跑的余裕,于是,尽管他们手中有刀,偏偏却没勇气提起胳膊,只能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在滴着血的枪尖面前,哭叫着祈求对方的宽恕。

    讽刺般的,这一幕和不久前,镇内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相似,除了跪求之人的身份之外,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废物!”持枪的手微微一顿,骑将高傲的性情使得他不屑于杀戮这种窝囊废。

    青州军上下秉承的都是王羽本人的信念,好战却不嗜杀,别说虐杀俘虏,连苟待都谈不上。杀人不是重点,重点是能否达成战术战略的目的。

    这支骑军的目标是劫粮,敌军既然溃散,就没有进一步杀戮的必要,败逃之军想要重新形成战力,是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的,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威胁了。

    骑将抬起手,正要例行的布置追杀、收取战利品,然后将带不走的东西烧毁这些命令时,却猛然一愣,队伍的构成,和预想中的,差的好像有点多啊。

    运粮,哪有还捆着这么多人的?何况还有那么多女人?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异变陡起!

三六三章 民心似水

    太史慈年纪不大,但因为他的性格,从年少开始,就在外闯荡,丰富的经历助长了他的见识,让他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判断力。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场逆袭。

    当然不是败军对太史慈的逆袭,就算拿的不是惯手的兵器,又有些走神,以太史慈的武艺,也不是几个杂兵能偷袭得了的。

    发动逆袭的,是那些被束缚着的,以及那些驾车、推车的人。前者不久前还是垂头悲泣,一副已经认了命的样子,后者则是神情木然,机械似的驾驭着车辆。可陡然之间,他们的神情突然变了,变得狰狞而暴怒。

    驾车的从车上跳了下来,用手里的马鞭没头没脑的抽向那些跪在地上乞降的士兵,打得后者哀嚎连连,口中还在大骂:“混账东西,黑了心的东西,叫你们抢粮抢人,叫你们黑了心肝,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推车的倒是没在第一时间打人,而是冲向了被逃兵们扔了满地的刀枪。太史慈见状微微有些警惕,他以为这些人是要攻击自己或者那些打人的,谁想这些人拾起武器后,大多都追向了那些四散而逃的溃卒,神情狰狞,咬牙切齿,像是正在追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少数几个,则转向了后面被绳子捆成了一串的同伴,一边走,还一边高呼着某个名字或称谓。

    “娘子啊,你在哪儿呢?”

    “妹妹,你没事吧,没事就答我一声啊,我是水生啊,是你哥哥!”

    声音凄厉而悲切,却无法引起相应的共鸣。倒不是他们呼喊的人不在,而是后队已经彻底乱了套了。

    尽管被捆着,可在仇恨的驱使下,人群还是涌向了跪在地上乞降的败卒。一只穿着草鞋的脚奋力踢出,重重的踹在某个溃卒的背心上,将后者踹了个嘴啃泥,随即,无数只脚踏了上去,没头没脑的踩着,踹着,将那溃卒的惨叫和求饶声一并踩入泥土之中。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一样,也有人拼命挣扎着,叫喊着,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离开大队,回到镇上去。挣扎的最厉害的是一名中年人,他头上脸上都是血,连表情都看不太清楚,可从他拼命挣扎的动作中,却能很清楚的看出他的想法。

    因为一直在挣扎,他的手腕上已经渗出了血,可粗糙的麻绳却丝毫都没有松动的意思,牢牢的束缚着他,让他只能随着汹涌的人潮来回涌动,任由泪水和血水混在一处。

    一个年轻人拿着利刃,大声叫喊着冲向了他,于是,那中年人眼中闪出了亮色。这两人是认识的,一边互相叫着,一边相互靠近。

    年轻人用利刃割断了绳索,中年人看也不看自己身上,手上的伤势,劈手夺过刀子,旋风般的转身,冲向了队列尾端。

    相似的场景重复着,这次被解救的是一个妇人。

    两人互相搀扶着,蹒跚着,却努力挣扎的跑向小镇,像是那里有什么牵肠挂肚的牵挂一般。那个年轻人跟在后面,想要伸手去扶,却又不知怎地,讪讪的缩回了手,嘴里念念叨叨的像是在说些什么,声音却湮灭在了震天般的怒骂和哭喊声中。

    太史慈呆呆的看着,凛冽的杀气,已经消失无踪。

    在他身后,气势汹汹的骑兵们纷纷拉停了战马,脸上的表情,和他们的主将一般无二。

    太史慈喃喃问道:“老裴,十一,这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只有三百骑兵,但王羽还是指派给了太史慈两名副将。

    裴元绍这个副将多少有些名不副实,他既不懂骑战,在军中也没有威望,更多的倒是像个向导。种种原因,青州的大将不算少,但副将级别的将领却不多,秦风要统带剩余的骑兵,不能随行,王羽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李十一这个嫡系了。

    三将的权责也很清晰,裴元绍负责带路,李十一负责侦查,太史慈负责作战,有意外情况发生,就三人一起商量。

    “好像是……拉壮丁吧?”裴元绍向小镇方向看了一眼,木然答道……

    太史慈阅历虽广,但他所处的环境到底还是相对安稳得多,青州的乱局,是被天灾诱发的,在**方面,他却没多少认识。

    而裴元绍则是相反,冀、兖、豫三州的黄巾,基本上都是被**和权贵逼得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的,所以,虽然眼前的景象相当震撼,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准确的道出了真相。

    本意是劫杀粮队,谁想到却变成了解救壮丁,太史慈冲锋陷阵那是很擅长的,可应付这种场面,他就没啥心得了,只能将责任推诿给两名副将:“十一,你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老裴,你应该比较擅长应付这个场面吧?你也去安抚一下?”

    “喏!”太史慈对裴元绍的评价未免有些直白,但裴元绍却也不在意,他大半的心思已经放在了百姓们身上,出身黄巾的他,的确是最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人,因为他感同身受。

    李十一却是迟疑了片刻,这才翻身下马。

    太史慈有些奇怪,对方虽然是主公的嫡系,但为人谦和,对自身定位很准,从未有恃宠而骄的心思,是一等一的副手人选,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他为何迟疑?

    看出了太史慈的疑惑,李十一指着被打得满地打滚的那些败兵解释道:“子义将军,这些兵都是河内口音,不是冀州人!”

    一涉及军事,太史慈的反应就很快了:“是张杨的人马?”

    李十一点点头,正要回答,冷不防有个败兵听到了他的说话,直往这个方向扑了过来:“十一兄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是李响啊,你三叔公的侄孙,咱们是兄弟啊!十一兄弟,救命,救命啊!”

    开始是惊喜,然后是谄媚,最后转为凄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李响也算是个人才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顶着追杀,变化了三种语气,表达出了这么多讯息,若非生死之际的爆发力,也只能说是与生俱来的口才了。

    骑兵们本待阻拦,可听到这人自报家门,又停了手,看向李校尉,而李十一微微一怔后,也认出了对方:“是三叔公家的八哥?”

    “对,是我,就是我,我是你八哥啊!快,别叫他们再打我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李响大喜,一边拼命跑,一边叫道:“你们别都打了,听到没有,这位李将军是我从弟,还打?再打,我兄弟就不客气了!”

    后面那句话是对追打他的百姓说的,狐假虎威的,倒是颇有震慑力。

    其他溃兵也都在反抗,可失去了压人的身份和队伍,在愤怒的百姓面前,他们的反抗是微不足道的。别说这些武艺平平的溃卒,在百姓的暴怒面前,就算是太史慈这样的悍将,也起不到足够的压制或震慑的作用。

    自古以来,最能震慑民心的,不是个人的武勇带来的暴力,而是披着官衣,打着正义旗号的朝廷或其代表。

    只要有了这层身份,百姓的反抗就会被轻易压制,如果没有,想真正压服一个镇子上的几百户人家,就算是太史慈这样的猛人,也得一口气来上十几个,才能产生相似的震慑力。

    青州铁骑出现后,先前的施暴者已经失去了这层光环,所以,别说他们刚刚被打得丢盔卸甲,就算不是,他们在百姓的愤怒面前,也只有屁滚尿流的份儿。

    同样的,当李响跟李十一攀上亲戚之后,震慑力再次发挥了作用,追打李响的几个百姓望了眼李十一身上鲜明的甲胄,被愤怒填满的眼神中,居然有了丝怯意。随即,他们干脆利落的放弃了李响这个目标,转向了其他溃兵。

    说来话长,可这一切发生的速度,不比太史慈冲阵挑杀来的慢,李十一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成了既成事实了。

    “就你话多!”他狠狠的瞪了从兄一眼,有些赧然的转向了太史慈:“将军,您看……”

    青州军,可说是当代诸侯中最亲民的一个政权,在青州很少会看到什么人摆官威,连田丰、国渊这种文臣中顶尖的人物,都经常会亲自下田拾掇农活儿,更别提他这个小小的军侯了。

    倒是那个李响很没自觉,被瞪了一眼也不觉得害怕,讨好的笑了笑,便凑到李十一身边了,俨然以亲兄弟自居,搞得李十一愈发火大。

    太史慈倒是不以为意,他冲着裴元绍摆摆手,示意后者该干嘛干嘛,然后转向李十一,随口道:“算了,正好问问他,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喏。”李十一应诺一声,转过身,劈头质问道:“八哥,当日君侯离开河内时,你不是就回家了,说是你不是不当兵了吗?怎么又跑来这里?”

    “那,那不是咱说的不算吗?张使君说要征兵,难道咱家还能推说不去?再说……再说……”李响说话没那么流利了。

    当初王羽离开河内,转战南阳,手下的河内军就曾经脱离过一部分,后来弃洛阳而返青州,又有很大一部分人离开,李响,就是其中的第一批。

    原因很多,不想离开家乡,不想出生入死,最重要的,还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看好王羽的前程。就算是现在,他依然不觉得王羽能笑到最后,可他自己却落在了他不看好的青州军手上,不得不说,这也是造化弄人了。

    当日分兵前,李十一就劝说过这位从兄,现在看到他的表情,心里更是雪亮一般,一阵厌恶涌上心头,他打断了对方:“好了,不说这些,你只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李响松了口气,从头讲述起来:“其实……”

三六四章 暴政始与末

    李响不过是个什长罢了,这样的军职,也不可能参与什么军事机密。不过,他的讲述和青州军探明的情报结合起来,倒是可以印证一些东西,一些青州军高层一直在怀疑,却无法确认的东西——袁绍的后勤也出现问题了。

    乏粮,这是乱世中永恒的主题,战乱对生产造成巨大的破坏的同时,还加剧了消耗,入不敷出是应有之义。

    而粮草供应,对战争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单就历史上,三国时代的诸多战役中,粮食对战争的影响,就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最出名的就是官渡之战中,曹操突袭了袁绍的粮仓——乌巢,从而奠定了战争的胜利。持续性最强的则是诸葛亮的六出祁山,除了第一次是被张颌破了介亭,战略上有了不得不退的理由之外,其余的几次,几乎每次退兵都是因为乏粮。

    此外,还有吕布和曹操的东郡之争,公孙瓒和袁绍的河北之争,最后失败的,都是后勤供应存在问题,但武力更强势的一方。

    王羽在连战连捷的情况下,采取了回避敌军锋芒,诱敌深入的策略,同样也是出于田丰的提醒,以及对后勤供应的担忧,同样的原因。

    青州后勤压力大,但冀州就会轻松吗?

    在战火几乎席卷了冀州全境的背景下,虽然冀州仓储丰厚,但从界桥之战开始,先后动员了近二十万军力的袁绍,又岂能一点压力都没有?

    青州方面不确定的,只是袁绍的后勤压力到底有多大而已。

    现在,通过李响的讲述,真相一点点浮出了水面。

    袁军的后勤压力由来已久,而且不是因为冀州的仓储量不足,而是因为袁军的作战重心一直在反复变更。

    河北大战正式开打前,袁绍居于守势。他一方面要做好正面决战的准备,另一方面还要在后方囤积重兵,防备公孙瓒轻骑迂回,横施突袭。所以,当时冀州钱粮除了例行的送往邺城之外,也在向各郡的郡城输送,特别是位于前线的几个郡。

    所以,除了清河、阳平、安平、邺城之外,剩余的几个郡都只留下了最低限度的钱粮储备和兵员。这也是黑山军出兵后,纵横安平、赵国,无人可挡的主要原因。

    兵寡,战力就弱;粮少,动员能力就差,两者结合,自然就只有被人披靡的份儿了。

    界桥获胜后,为了保持攻势,冀州的储备开始重点向清河、安平输送,以保障麹义的五万大军顺利进兵。

    结果,龙凑之战,五万大军灰飞烟灭,作为后备的张颌也先赢后输,招致了联军的权力反扑,丧失了战斗力,只能困守孤城,青幽联军横扫安平、清河两郡。先前的投入全打了水漂,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袁绍的损失惨重至极。

    其后的战局,也是一直保持着跌宕起伏的节奏。

    从最初的苦守,到其后的四面合围,再变成在清渊决战,后来又改成了以清渊为基地,持久作战,最后则演变成了追击战,袁绍的反攻策略一变再变,战略重心和屯粮之所,自然也随之变化。

    而屯粮这种事,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几项策略当中的战略重心都不一样,屯粮之地自然也不尽相同。袁绍之所以在清渊没有找到战机后,就将策略改成了相持作战,除了颜良败亡的打击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粮草供应上出现了困难。

    在冷兵器时代,很少有人有意愿和能力发动远征,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粮草在运输途中的损耗。所谓千里馈粮,士有饥色,就很形象的说明了这个道理。

    若单靠民夫背,一人背六斗,也就是差不多六十到八十斤的粮食,民夫每天吃两斗,顶多也只能走上三十六天。假设运粮队一天能走上三十里地,粮尽之时,差不多正好一千里。千里馈粮,到了终点,也就剩个袋底儿了。

    用车马装载效率当然会高很多,不过损耗同样少不了,牛马牲畜吃的可比人多。再考虑到疾病和意外因素造成的减员等影响,以及天气变化对行程的延误,以及民夫运粮抵达后,还要返回,粮食运输对诸侯们来说,是相当沉重的负担。

    袁绍虽然很富,却也架不住他这么折腾,除了邺城之外,他的战略重心一变再变,屯粮之所换来换去,但是路上民夫的消耗,就相当惊人了。

    此外,从张燕出兵开始,冀州境内的治安一下就变得糟糕了很多,运粮还得加派兵马护送,这再次加重了袁绍的负担。

    最后,袁绍不但兵多,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客军。

    除了刘岱没过河与袁军会师,是只带干粮之外,其余的几路盟军,都是只带嘴来的。光吃还不算,通常来说,客军在异地作战,为了保持士气,避免士卒因思乡等原因士气低落,时不时的就得打赏,甚至要发双倍的军饷,这笔钱,袁绍自然也责无旁贷。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王羽先后击退刘岱和曹操,大振声威之余,也给冀州削减了一部分后勤压力,足足少了五万张嘴,简直是个无底洞啊!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的策略,到底有没有什么埋伏,李响说不清楚,但他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袁绍肯定撑不住了,他吩咐张使君分兵进军时,明明白白的说了,让咱们自己设法筹集钱粮,还说了个文雅词,是什么来着……”

    “因粮于敌?”李十一接茬道。

    “对!就是这个词儿!”李响一拍手,马屁随即跟上:“还是十一兄弟有学问,沾了王君侯的仙气儿,就是不一样啊。”

    马屁拍了,可李十一的脸色却更差了,他抬眼看向人群,又望向不远处的镇子,冷森森的问道:“于是,你们就在清河烧杀劫掠,祸害百姓?”

    李响这人大能耐没有,小聪明倒是不少,听得语气不善,顿时就打了个哆嗦,赶忙撇清道:“这可不能怨俺呐,俺就是个小小的什长,还不是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再说……再说,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对了,我在镇子里可没动过手,不信你问问他们!”

    他这也是真急了,搞得都慌不择言了,好在最后那句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你没动手,人家干嘛追着你打?”李十一的语气依然冰冷,但森然之意却少了几分。

    他明白被挟裹的百姓为何愤怒至此了,换了他遭这种无妄之灾,肯定也怒不可谒。动手残害百姓的肯定该死,若只是随从,倒也罪不至此。毕竟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兄弟,若是犯的错不大,他未尝不想留点情面。

    “这当口,谁还分得清谁是谁啊?还不是逮个人就打?把心头的恶气出了再说?”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松动,李响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指着乱作一团的人群说道:“你看看,都乱成这样了,谁有工夫顾得上找人啊?”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作为给自己脱罪的理由,却还不够充分,见李十一脸上仍有不豫之色,他连忙抛出最后一个理由:“其实,下手打人,抢女人的,就没几个是咱们河内的老乡。”

    “哦,这话怎么说?”这一次,连太史慈都微微动了容。如果河内军中还混杂了其他部队,很有可能就是袁绍敢于分兵三路的依仗了。

    “回禀将军。”李响倒是乖觉,先行了个礼,这才解释道:“张使君是从上党来的,他这个河内太守也是袁绍任命的,而不是朝廷的敕命,朝廷委任的太守,是王使君!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他也只能任人唯亲,将自己的嫡系人马全都提拔起来了。”

    他有些委屈的唠叨起来:“就拿那个弃马逃跑的混账来说,别看他带的是个百人队,可实际上,他就是个什长,不过是上党军的,不是河内军的,结果却人五人六的以将军自居,不光是他,只要是上党来的,就算是个小兵,也比我这个什长吃香……”

    他本来就有点话痨,这一委屈起来,更是滔滔不绝,夹缠不清的私货也不少,但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

    如果纯粹以朝廷的敕令为准,现在的河内太守的确还是王匡,不过这倒不是困扰张杨的主要原因。和诸多外来诸侯一样,张杨的烦恼主要来自于内部派系的平衡。

    这其实是三国时代的普遍性问题,外来的强龙和地头蛇之间,总要分个上下高低。

    袁绍和沮授的矛盾、徐州陶谦和陈登父子以及薛礼等人冲突;荆州刘表和蔡、蒯等荆州大族的关系;益州刘焉与蜀中士族的关系;甚至连幽州刘虞和公孙瓒的关系,也都可以归为这个范畴。

    外来户要压倒地头蛇,必须要有自己的嫡系,并且要紧紧的依靠这些嫡系,进行长期的斗争。若是没有,就会被地方派系架空,变成傀儡,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刘表。

    刘表的声望不比刘虞低,能力和风仪在诸侯中,也是翘楚,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否则也不会有单骑入荆州这样的壮举。然而,在稳定了荆州内部之后,他却完全无法进行扩张。

    东西两面都是同宗,不可轻侮,稳妥起见,不擅起边衅倒也罢了,可北面的南阳却空虚得很。张济全力配合董卓的主力攻打洛阳,结果遭遇了张辽,被揍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靠着侄子张绣的死战,才勉强逃出生天。

    但凡刘表有一点点战略眼光,就不应该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当时,曹操的主力正在河北和王羽激战,颍川空虚,刘表夺取了南阳之后,顺势就可以将颍川收入囊中,攻取陈留也不是什么妄言。

    可他却安坐不动,白白错过了战机。

    荆州没兵吗?荆襄兵精,一直到了隋唐,甚至五代十国时期,乃至近代,都是很有名的。能打败孙坚的强军,会没有战斗力吗?

    乏粮?更是扯淡,在河北大战如火如荼,徐州连续发生内乱之后,荆州恐怕已经是大汉最富庶的一个州郡了,怎么可能没粮?

    刘表之所以不动如山,无非是地方派系互相掣肘,他做不了主罢了。

    有鉴于此,各路诸侯实际上都在努力的扩大嫡系的实力,压制地方派系。刘虞和公孙瓒的冲突,表现得最为明显。

    不压制就会被架空,东风西风总是要分个胜负,因此,就算明知道压制过程中会露出破绽,损耗实力,但诸侯们还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张杨就是努力压制敌方派系的一员,截止目前,他做得还算成功,但多少有点副作用。这个副作用,在这场劫掠行动中,就暴露得比较明显。

    “出发前,张使君明令过的,尽量不要伤人,更不可扰民,征粮之后,也要给人家里留下过冬的粮食和明年的种子,咱们只拿富裕出来的。可结果呢,那个该死章四见人就甩鞭子,看见有点姿色的女人就往外拉……”

    李响忿忿不平的说着:“开始那两个村子,还没有拉壮丁,后来抢的粮食太多,他嫌搬运着累,干脆就连男的都一起抢了。喏,”他朝着人群努努嘴:“那里面有不少根本就不是这个镇子的,造孽啊,不过跟咱可没关系,都是那帮子上党来的造的孽。”

    他觉得自己开脱的已经差不多了,说完,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结果被他堂弟一句话就给呛回来了:“你不是说你是第一次吗?”

    “是……”他张了张嘴,没话说了,心里这个恨啊,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嘴巴,明明已经差不多过关了,非说这么多废话,这不自己给自己找病吗?

    “李校尉,先让你这从兄退下。”太史慈又发话了,叫的虽然是李十一,但李响却猛地哆嗦了一下,他怕啊,那三百铁骑固然可怕,但这位斩将夺旗如无物的猛将,却也不差多少,说是更可怕也没错。

    “喏。”李十一知道太史慈有事要商量,连忙将李响赶走,让两个骑兵监视着。

    李响这下可吓毁了,这是出大事了啊!那位将军这是非杀自己不可呀!不过,这好像不合情理啊,自己好像不是这么重要的人物呀?

三六五章 太史慈之谋

    李响的忐忑,太史慈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要和李十一商量的事虽然也与李响有些关联,关联还不小,可他对李响本身却丝毫不在意。

    他有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这个念头可以酝酿出一个计划来,而李响,则是这个计划中的一个棋子。

    待李响退下,亲卫们围成了个圈子,隔断内外,太史慈兴冲冲的问道:“十一,某觉得你这个堂兄可以一用。”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他这人实在不怎么靠谱。”李十一如实答道。

    他倒没误会,不会以为太史慈是要根据这个来决定对李响的处置,不过他也知道堂兄的为人,大奸大恶他肯定不会做,不过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没胆子,所以他才没跟随主公去青州。

    李十一自己现在已经因积功升至了校尉,如果堂兄一直跟着,就算熬资历,也能熬成军侯或者军司马了啊。当然,以他的胆量,军中可能没有他的位置,但主公最擅长因人制宜,贩私盐的宫天现在都是校尉兼水军统领了,自家堂兄还怕找不到位置吗?

    看这人的模样,现在似乎也不像是后悔错过机遇,听别人唤自己校尉也是毫不动容。

    以这人的脾气,想必跟心胸豁达沾不上边,倒很可能是想得开。跟着主公,敌人那是层出不穷,恶仗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就算升官快,也得敢拼命才能立功,这人没胆子又怕死,对这种功劳,他是丝毫也不会羡慕的。

    子义将军那是什么人,胆子不比主公小,他的计划风险会有多大,那也是可想而知。堂兄没有大志,倒是很怕死,无论是许以重酬,还是许诺提拔,恐怕都消除不了他骨子里的猥琐,不出卖自己,自己就得烧高香了。

    “嗯?”太史慈微微一愣,看了眼李十一诚恳的表情,他才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嗨,你想到哪儿去了?这么个人,某难道还敢委以重任,把成败寄托在他身上不成?”

    “啊?”李十一也愣了,赧然道:“属下主要是怕坏了事。”

    “理解。”太史慈拍拍对方的肩膀,对这个勤勤恳恳,作风踏实的副将,他是很满意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对方的作风和文则兄很相似,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评估了自己的能力后,刻意在模仿。不过,就算是模仿,也得有那个底子,如果太史慈自己去刻意模仿于禁,或是李十一这样的武艺低微者模仿他太史慈,都只能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我觉得这人的口才还不错,胆子又不大,正好可以利用……”太史慈不光胆子大,他也是个有智谋的人。少年时,他就敢一个人跑到洛阳,在天子脚下毁书驱使,光是胆子大可不行,还得有相当的谋划能力和行动力。

    他提出的计划,果然如李十一预想的一样大胆,大胆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听完计划,李十一已是瞠目结舌,说话都结巴上了:“这,这能行吗?主公不是只吩咐将军劫粮……”

    “错!”太史慈完全不给同僚留反驳的机会:“主公当初说的明白,除了某临阵的时候,不能暴露身份,要假装子龙之外,这次出兵没有硬性要求。可以劫粮,可以佯攻,可以刺杀大将,当然也可以斩断袁绍一臂,灭了他的左翼大军!”

    “说是这么说……”这一刻,李十一觉得自己能体会到当日于将军随主公过河,去河阴行刺董卓时的感受了。跟这种胆子比天还大的主将行事,对自己的承受力,可不是一般的考验。胆子小点的,不等执行计划,就要被吓死了。

    主公当年只是攻其不备,凭借个人的武艺袭营,而子义现在则是要做一件更逆天的事!他要用手上这三百骑兵,解决张杨的一万大军!

    三百对一万!

    这仗,能打?

    “你不要光想着数量对比,带着三百人直冲万人军阵,那当然是飞蛾扑火,别说我,就算主公冲进去,那也是死定了的,所以,咱们得有个计划啊。”近墨者黑,太史慈淳淳善诱的神态,却也有了几分王羽忽悠人时的风采。

    李十一木然道:“你说……”

    “关键就在河内兵身上,象你堂兄一样,这些河内兵有不少都是跟主公一起打过仗的,还有不少是被张杨拉壮丁给拉来的。这些人平时就对上党人有诸多不满了,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他们能顶用吗?说不定还会有人反戈一击呢。”

    “敌有隙,我攻而取之,子义将军说的不错。”李十一点点头,乘隙攻取,这的确是兵法奥义没错,可问题是……他摇摇头,“若将军麾下是三千兵马,或者子龙将军及时赶到,倒是可以一试,现在仅凭这三百人,恕我直言,胜算太低。”

    河内兵越境作战,在军中又没地位,战意不浓是事实。可张杨的控制显然已经达到了百人队以下的范围,控制得很严密,想要利用这个破绽,没有足够的实力威慑是不行的。

    赵云北上募兵,到底能有多大成果,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花费了这么多力气,这一趟下来,怎么也不能少于千人吧?

    加上这一千多骑兵,就有周旋的余地了,利用机动力逐步蚕食敌人,积小胜为大胜的同时,动摇河内兵的士气,最后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张杨部,确是个很有前途的计划。

    可问题是,赵云到底在哪儿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谁能保证对方不是去平原会师,而是来清河助战呢?

    遥远的距离,就像是天堑一般,给古往今来,试图大范围分进合击的名将们造成了极大的障碍。互相联系就已经很难了,联系上,中途耽搁的时间往往又是以月计的。如果是相持作战还好,如果是决战随时展开那种情况,谁能把握得好时间啊?

    分进合击,往往就是被各个击破的代名词。

    青州军虽然一直没有分兵,但也受到了这方面的困扰,无论是与公孙瓒还是与赵云的联系,都不怎么顺畅。特别是赵云,他招兵不是守在某个地方不动,而是一直在游走,像是滚雪球似的,想联系上他,基本上只能靠运气。

    “子龙啊,他的动作太慢,咱们不等他。”太史慈晃晃脑袋,晒然道:“三百人当然不够,可要兵还不容易?”

    “……”李十一无语,看着太史慈,那眼神无疑是在说:难道子义将军您还会撒豆成兵?

    感受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意味,太史慈淡然一笑,挥挥手道:“这,不都是兵吗?”

    李十一大吃一惊,猛回头时,却见太史慈指向的,竟是那些被抓了壮丁的百姓:“这不太好吧?他们哪里上得了阵?再说,即便真能上阵,可咱们这样做,跟袁绍、张杨之流,不是一样了吗?只怕有违主公的本意吧?”

    “让他们阵列而战,当然是不行的,可跟着虚张声势总是没问题的吧?”

    关于这一点,太史慈早就成竹在胸了,“今天这仗你也看到了,除了某之外,还有人刀刃沾血了吗?张杨的兵,也不比乌合之众强多少,咱们分三十个兄弟为一队,带上几百个民兵,打仗时,兄弟们冲在前面,民兵跟在后面,这不就是三千大军了吗?”

    “可,可是……”李十一听得晕头转向,还要反驳时,却被突如其来一声高呼给打断了。

    “安平魏昇,谢过将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愿请问将军高姓大名,日后容小民立下长生牌位,为君侯与将军祈福!”

    此刻,人群的混乱已经过了高峰期,追打的民众,气消得都差不多了,想起了家中的老小,渐渐都停了手。被打那些,则是非死即伤,能喘气的也趴着不动,装死尸了。

    场中的怒骂和惨叫声稍歇,令人心酸的哭嚎和呼儿唤女声占了主流,虽然也很乱,但却不至于压制所有声响,于是,这一声高喊,就显得颇有些突兀了。

    太史慈抬眼急看,却见发喊的是个头脸身上都血迹斑斑的中年人。这人手里抱着个小女孩,头上身上掺了不少的白布,身边还跟了个妇人,两人齐齐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朝着自己高喊。

    最让太史慈感到奇怪的是,裴元绍居然也站在那人身边。他冲着裴元绍招招手,等对方走过来,带点局促不安的问道:“老裴,这是怎么一回事?”

    “惨啊!”裴元绍一脸愤懑,一边叹息着,一边将这家人的经历讲述了一遍,说到那个小女孩险些被活活打死的时候,他的拳头捏得嘎嘎乱响,牙关也咬得紧紧的,“这帮畜生!要是咱们再晚来一会儿,就凭我这点微末医术,怎么也救不得人了,这么小的孩子,亏他们下得去手!”

    太史慈等人听了,也都是破口大骂,只说知道的太晚,否则一个贼兵也不能放走了。

    另一边,被魏昇这一嗓子一激,百姓们终于想起来,要感谢了救星,一时间,数百人跪了一地,再加上闻讯从镇上赶来的老弱妇孺,见状也是依次跪倒,善祷善颂之声,响彻了旷野。

    众骑兵不敢怠慢,赶忙下马搀扶,可扶起来这个,又跪下了那个,却又哪里扶的过来?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

    “十一……”太史慈倒是没加入扶人的行列,他身上杀气太重,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索性就外围充当神像了。

    “嗯。”李十一低声应道。

    “现在你觉得如何?”太史慈没头没尾的问道。

    “便依将军之计!”李十一的语气斩钉截铁。

    佛还有三分火,面对那些禽兽不如的敌人,老实人也主动要冒险一搏了。

三六六章 反贼须专精

    统一了内部意见,剩下的就是要将村民们说服并组织起来了。

    这事可不轻巧,别看百姓刚才打人时怒不可遏,状若疯狂,那只是一时激愤罢了,等火头过了,大家也只剩下后怕了。

    很多人都满脸土色的回想着,后怕着,刚刚被打死的,可是官差!不,比官差还可怕。众所周知,大部分官差都只是官老爷们的帮闲而已,等闲当然惹不得,可若是犯了众怒,被围殴致死,官老爷们也不至于非得跟大伙儿为难不可。

    法不责众么。一定要责,很容易激起民变,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可眼下被打死打伤的,可是官兵,而且还是外乡来的客军!本地的军队,就算在民间祸害,多少也会看在乡土情的份儿上,略加以收敛。可外乡的客军都打的是祸害完就走的主意,下手最是心黑手辣,现在自己打死了对方的人,对方来报复时又要如何抵挡?

    狂怒,感激过去后,一贯的懦弱再次回到了身上,现在的太史慈面对的就是这么一群人。

    当太史慈登高一呼,号召百姓随他一起对抗**,对抗张杨的大军时,收获的不是热烈的响应,而是一张张瞠目结舌,抽搐且恐惧着的面孔。

    “将军救草民等于水深火热之中,老朽和全镇父老对将军和各位壮士都是感激万分,恨不得马上就求得将军名讳,在祠堂立下长生牌位,早晚焚香祷告,为将军及各位祈福。不过,这对抗王师……哦,不,是贼军,贼军之事,小民等就……”

    出来与太史慈对答的,是小镇的里正。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村镇一样,里正都是由德高望重的老者担任,这里正年逾古稀,读的书虽不多,但阅历颇为丰富,谈吐也很是得体,不过胆子却不大,对太史慈的号召却全然没有接茬的意思。

    “兀那老丈,活了偌大一把年纪,怎地还这般没有见识?本将轻兵而来,只带了三百士卒,就算有心救助,难道还能挡得住张杨的一万大军不成?须知天不救人,人当自救,此刻还不奋起反击,却又更待何时?”

    太史慈皱着眉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高声说道:“眼下,河内兵的人也死了,仇也结下了,你们若是不肯与本将并肩作战,本将一走,张杨再遣兵马来报复,汝等又当如何自处?”

    在他想来,镇民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跟着他干还能如何?所以,他干脆把实力对比也一并说了出来,想着用恶劣的局势逼村民们就范。

    “老天啊,一万大军!”

    “君侯只派了三百人来,这可如何是好?”

    “完了,这下全完了!”

    “爹啊,您的在天之灵怎么不保佑我曾家啊!孩儿不孝,曾家,怕是要在孩儿手上绝了后了。”

    哀鸿遍野。

    太史慈的如意算盘显然是打错了,他的威胁没有起到激励士气,鼓舞斗志的作用,反倒是把百姓都给吓懵了。哭爹喊娘者有之,呼儿唤女者有之,抱头痛哭者有之,就是没人揭竿而起,大喝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这不合情理啊!太史慈傻眼了,原来没了后路引发的效果,不仅仅是破釜沉舟,亡命一搏啊,还有眼前这种……以他的观感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情况,换了是他,哪怕敌人再强大,总是要拼一拼的,敌越强,他的斗志就越强。

    而现在的情景告诉他,要么他是另类;要么就是整个镇子,再加上被挟裹来的那两百多个其他村子的村民,都是另类。

    太史慈无奈,只好向副将问计:“十一,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还用说,将军您把他们都给吓到了。您拿自己的胆量往百姓身上代入,须不知您那胆魄,一万个人里面也未必有一个比得上的,三百对一万,连我这个校尉都被吓得不轻,你让这些百姓怎么想?想让他们对抗张杨的大军,难,不是一般的难。

    心里是这么想,但话显然不能这么说,李十一低声答道:“将军,您这个法子,恐怕有点不对路,还须另谋他策。”

    “这还能谋什么他策啊?”太史慈胆子大,却不莽撞,他不会真的以为,三百人能对抗上万敌人,就算利用骑兵的机动力,将游击战法发挥到极致,充其量也就是多灭掉几个运粮队罢了,影响不到大局。

    当然,主公对自己也没报多大希望,只要自己装得像是赵云兵至,让袁绍有所忌惮,就已经达成了目的。在这个基础上取得的任何战果,都是意外之喜。有,自是多多益善;没有,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换了于禁领军,很可能会满足于目前的进度,不会做过多的冒险,但太史慈可不是于禁,既然已经想出了对抗,并覆灭张杨的计策,他就不可能退而求其次,超标完成任务,才是他的风格。

    不过,他再怎么积极也没用,村民怕他,更怕张杨的大军,他说的话人家根本听不进去,更别提跟着他打仗了。

    正尴尬时,裴元绍凑了上来:“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看到裴元绍,太史慈眼睛顿时一亮,反手一把扯住对方,急吼吼的问道:“老裴,你是黄巾,你应该干过这个,快,给我出出主意。适才他们明明就很凶悍的啊,这会儿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虽然是黄巾出身,可裴元绍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身份,尤其在他和周仓起了投靠王羽的念头之后。被招安的义军,跟正规军将的待遇肯定不一样啊,贼军出身,先天性的就矮人一头不是?

    不过一路相处,他也熟悉太史慈的风格了,知道对方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他现在说自己是黄巾,纯粹是出于欣喜,没有半分轻蔑的意思。

    想想也是,黄巾,不正是这个时代,最擅长鼓动人心,揭竿而起的一个组织吗?让百姓拿着竹竿木棍对抗汉廷最强大的正规军都做得到,张杨这点威胁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裴元绍要说的,本来就是这事儿。这是他难得的立功机会,岂能不好好把握?

    “将军,您的话大体上是没错的,之所以起不到破釜沉舟,令百姓背水一战的效果,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不是只有奋起对抗这一条路可走,他们还有退路。”

    “退路?难道他们还能去投靠张杨不成?张杨会愿意接纳?”太史慈疑惑道。张杨对百姓不感兴趣,他要的只有钱粮而已,百姓投靠过去,顶多也只有少数几个人能落下实惠,大多数人还是要出人出粮,和先前不会有什么两样。

    “那倒不是。”裴元绍摇摇头,胸有成竹的说道:“但他们可以跑啊。”

    “跑?跑去哪里?”太史慈的眼睛瞪圆了。

    “那可有得数了。”裴元绍扳着手指,一一计数起来:“可以上山躲起来,或者其他郡县投靠亲戚,再或者……”

    “这时节,这么多人,躲上山?”太史慈觉得不可思议。外逃避祸的经验,他也有过,但和现在的情况有明显的差异,他去辽东有船坐,还有人接应,就这样,他也只能把老娘留在家里。现在这隆冬时节,跑到山上去,这是要自杀么?

    “不,老弱可以留在村子里,留下刚好够用的口粮,青壮和年轻女子则带着多数财物上山,时不时的下来看看。张杨再来,顶多也只能把老弱的口粮抢走,到时候山上可以再往下送,只要能熬过冬天,熬到仗打完,他们也就安全了。”

    裴元绍用平静的语气,描述了一个相当残酷的可能性,偏偏这个可能性变成现实的几率相当之大,听得太史慈都是阵阵发寒。

    这样折腾一通,得死多少人啊?在山上冻死的,在山下饿死的,征粮队完不成任务,说不定还要泄愤,天知道那些家伙会用什么办法报复。

    “他们宁愿这样,也不肯反抗?那当年张角兄弟到底是如何……”太史慈实在想不通了,打仗的确很危险,但裴元绍说的这些法子,还不是一样很致命?如果这样都不肯反抗,当年的黄巾起义又是怎么发生的?

    “当年啊,”裴元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轻声解释道:“大贤良师准备的时间很长,信众遍布天下,超过百万,尽管其中可战之兵极少,似将军这样的勇将和您麾下这些雄武之士,都是绝无仅有,不过,这百万二字,就足以给人信心了。”

    太史慈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自己面对的不是军人,恶劣的局势无助于鼓舞斗志,只能起到反效果。鼓舞百姓的斗志,不能用军中惯用的那种办法,分析局势,诠释战略这些手段都没用,最好的办法是夸大自己的实力,虚张声势对自己人也是适用的。

    裴元绍突然加重了语气,目光也带了一丝凝重之色:“此外,要想办法断了他们的后路,这才是最紧要的。”

    “要怎么做?”太史慈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继而循着裴元绍的视线一看,正见对方注视着的是那些大车,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转过头来,他突然深深的感叹了一声:“难怪主公常说:术业有专攻,老裴,比武艺军略,你不如我,比带人造反,你的本领,胜我百倍啊!此事,就全权委托于你了,好好干,待功成之后,某必在主公面前,为你请功!”

    将军,您这是在夸我吗?裴元绍翻了个白眼,也只能把这当作是夸奖了。

    说来也好笑,自己投效之后,有两次立功的机会,前一次是与人拼酒,这一次则是重操旧业,带人造反,跟预想中的披肝沥血,肝脑涂地那是一点都不沾边的。不过,只要能立功,管他用的什么法子呢?

    对此,裴元绍表现的非常豁达。

三六七章 理论连实际

    怎么组织人造反,对太史慈、李十一这些正规军来说,是很玄奥的一个课题,但对裴元绍来说,却是驾轻就熟,再简单不过。

    首先,他不动声色的把那些大车给扣下了。

    河内军搜刮的很彻底,镇上各家各户都被搜了个底朝天,一粒粟米都没剩下。逃难也好,上山也好,甚或去找张杨高密求投靠,都得有粮食才行。带着粮食上山、逃难,总还有一线生机,什么都不带的话,那就真的是去自杀了。

    没了这些物资,里正也好,还是其他村民也好,都顾不上哭喊或者收拾东西了,一个个都围了上来,眼巴巴的看着裴元绍。

    抢,没人有那个胆子。

    三百精骑,个个都是威武雄壮之士,在马上时,就像是一座座小山,下了马站在一起,直如会动的长城一般。再加上一个更凶猛十倍的太史慈,只要被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瞪一下,腿脚就软了,谁还敢有不敬之举?

    好在青州将军看起来很凶,却是讲道理的人,即便被大伙儿折了面子,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换了个人跟大家打交道。换来的裴将军,看起来和气得多,长相贴近大众不说,连说话的口吻、习惯,都和大伙儿没两样。

    这样的人,应该比较好说话。

    里正拱着手,一脸讨好的笑容:“裴将军,您看,大伙儿家里的老小还等米下锅呢,那车上的粮食能不能……”

    “老丈,你不会以为,我家将军要强抢你们的粮食吧?”裴元绍一脸诧异的反问道:“你也知道了,我家将军乃是骠骑将军麾下的五大上将之一,带的是青州军!你觉得青州军跟张杨、袁绍之流,能是一般的龌龊吗?”

    “怎么会,当然不会!”里正赶紧摇头否认,即便忽略三百骑兵的威慑力,饮水思源,镇里短暂的好日子,还不是从冠军侯打进清河后才开始的?再加上之前的救命之恩,断然没有怀疑对方的道理。

    里正心里不是没有怀疑,他怀疑裴元绍扣下粮食,很可能是想逼着村人跟着他去打仗。他这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没见过?当年黄巾军造反,还不是用了差不多的套路?但这理由却不好挑明,一挑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老朽的意思是说,将军救了咱们全镇,咱们供奉些钱粮供将士食用也是应该的,不过……”

    “老丈啊,我听说这里不久前还是个村子,叫曾家村,秋天之后,往来的人多了,这才有了集市,变成了小镇,您应该姓曾吧?”裴元绍神情和蔼,说话也像是拉家常似的。

    “嗯,嗯,正是托了君侯的福,曾家村上下才得享太平啊。”老头点头哈腰,看似唯唯诺诺,但话里话外却是丝毫不松口。要钱粮没问题,要拉人去打仗可不行。让清河百姓安享太平,那可是君侯的恩德,你一个小小的军将,岂能越过了君侯去?

    也不知裴元绍是没听出老头的话外之音,还是另有想法,不但不恼,而且还顺着里正的话继续往下说:“君侯爱民如子,扰民的事,他肯定不会做,若是麾下有人做了,他定然要严惩不贷。”

    “君侯那就是天上星君下凡,专门来辅佐圣天子,拯救黎民的,是全天下人的福星啊。”里正祷颂的级别,也是越来越高,直接把王羽捧到了天上去。

    “那是自然。”裴元绍大力点头,一副有荣与焉,很陶醉的样子,接着又道:“我家君侯代表的就是天子,就是大义,跟君侯作对的,都是魑魅魍魉之辈,罪该万死!曾老丈,你说对不对?”

    “对,再对没有了!愿君侯百战百胜,早日扫清这些恶人!到时,小老儿必执鞭坠镫,追随左右。”不敢反抗,不代表不敢怨恨,老头也好,镇民们也好,早就把袁绍、张杨之流恨到了骨子里。要不是青州军来的实在太少,响应的人绝对不会少了。

    大伙儿现在就盼着,青州军的主力开过来,把袁绍打得屁滚尿流才好。

    一听这话,裴元绍乐了,他摊摊手,笑眯眯的说道:“你看,咱们这不就达成共识了?”

    “诶?”里正一愣,心叫坏了,差点被套进去,赶忙改口道:“如果君侯看得上我这老朽,那小老儿拼了命,也要上阵走一遭,可这镇上的青壮,可是全镇人的希望啊!这要是死伤惨重,来年地里的活儿,可要怎么办呐!”

    说着,他哭上了。

    他当然更希望王羽来统治清河,可他的意愿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县官不如现管,袁绍他一样也得罪不起啊。这要是真的被挟裹作战,输了,人家青州军骑着高头大马,拍拍屁股就跑了,全镇上下岂不是要玉石俱焚?就算有个万一,打赢了,参战的青壮一样伤亡惨重,明年的春耕也算是泡汤了。

    如果太史慈也以武力威逼,他当然不敢说什么,只能认命跟着,可青州军摆明了是讲道理的仁义之军,说不得,他也得争取争取了。

    大争之世,不争怎能存活?

    “来年地里的活儿?你觉得让袁绍一直嚣张下去,这清河还有来年吗?”

    裴元绍冷笑有声:“粮食放在你们手里,还是一样要被抢,上山?逃难?你觉得有用吗?你们拖家带口的,跑得过如狼似虎的军兵?到头来反倒是资助了贼军,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让这仗打的时间更长!”

    里正默然。他不懂军事,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打仗的耗费是无止境的,不是说百姓豁出去纳粮就能满足的,那是个无底洞,扔多少粮食进去,都填不平。让战争快点结束,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粮食,暂时由军队保管,一日三餐,都会按时供应,绝不克扣。钱粮使用的耗费,也会明目在帐,绝不会短缺了你们什么。至于对付张杨的大军,全凭各人意愿,绝不勉强,不过曾老丈你也不能私下里捣乱,如何?”

    “不敢,不敢,就依将军。”里正满头是汗,不敢继续争持。

    这个结果已经是他能争取到最好的了,再仁义的军队,也不是随便捏的软柿子,得寸进尺,最后只会把对方给逼得翻脸。现在全镇的钱粮都落在人家手上了,翻脸都不用动刀子,直接赶着车一走,所有人都得傻眼。

    名正言顺的将钱粮控制在手上,又软硬兼施的说服了里正,事情就成功了一多半。按正常程序,对付里正当然没这么麻烦,可谁让君侯宽仁呢?

    当然,裴元绍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王羽在霸气之外,屡屡展现出来了宽仁,他和周仓也不会在投靠青州一事上达成默契。不是宽厚之君的话,岂能容得下自己这些曾经的反贼?

    旗开得胜,他开始着手进行第二个关键步骤——筛选骨干。

    太史慈公开讲话的时候,没什么人响应,可心动的人却也不少。河北的民风本来就颇为彪悍,受了这样的劫难,更让人心里憋了火,身为男儿,不能保全父母妻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憋屈。

    所以没人响应,是因为太史慈犯了个错误,他不应该一开始就对所有人摊牌。人都有从众心理,看见大多数人都如丧考妣,痛哭流涕,还有几个人能有勇气站出来?

    这种人当然存在,只要碰上了,八成就是未来的一员悍将,可出现的几率却很低,这可是人才啊,区区一个村寨,怎么可能就刚巧碰上一个?

    按照正常流程,公开讲话之前,要有所布置才行,骨干,也可以说是托儿是非常重要的。想想看,太史慈慷慨激昂的讲了话,台下有人喝彩,有人呐喊,有人振臂高呼,那气氛将是如何的热烈?将会鼓动多少人心?效果会增加多少倍?

    如何选择目标?那也很简单,那些身上带伤的,血性肯定都比较足,伤越重,血性就越足,八成是好人选;其次,家人受到伤害的,尤其是夺妻伤子之仇,这种仇恨会深入骨髓,化为巨大的力量。

    裴元绍懂些医术,魏昇的女儿,就是他救回来的,小姑娘身上都是瘀伤,看起来触目惊心,实际上也是命悬一线。要不是太史慈及时赶到,裴元绍的医术也勉强拿得出手,女孩现在怕是已经被虐打致死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样没有无缘无故的唉,魏昇第一个下跪磕头,不是没有来由的。

    这些人,只要组织得当,就能以点带面,将整个村镇都鼓动起来。解决了曾家村,就可以开始向外传播消息,将反抗的火星洒出去了。

    旁观裴元绍一步接一步,环环相扣的将计划推行开来,太史慈看得佩服不已,好容易等骨干们离开去做事,他赶忙趁机问道:“老裴,正如你自己说的,你这法子的第一步,是要控制钱粮,可其他村子又没遭劫,你怎么才能把人家的钱粮控制起来?”

    “容易。”裴元绍很久没有这么意气风发过了,多少有些惯性,他大手一挥,很霸气的说道:“咱们青州军名声好啊,又有曾家村做样板,其他村子只要得到消息,就会来观摩不是?上山、逃难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何如将粮食和青壮都集中到咱们手上安全?”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何况,这里面还有个秘诀。”

    “什么秘诀?”太史慈兴致盎然,长知识了,没想到造反的学问也有这么多。

    “每个地方都有富户不是?咱们这么一搞,大家都在一口锅里吃饭了,穷人跟富户一样,你想想,除了富户自己,谁能不高兴啊?就算是富户,他们也没啥可埋怨的,毕竟咱们没抢他的,比大贤良师那会儿可要强得多了。”

    裴元绍洋洋得意的说道:“其实啊,这跟做官是一个道理,无非是控制钱粮,拉拢提拔嫡系,分化瓦解其他人,最后让所有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如果再有个让人热血沸腾的远大目标,有个口号,再搞点神迹什么的,那就万无一失了。”

    太史慈和李十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异之色。

    “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老裴,没想到你能总结出这样的道理啊,高,实在是高。”

    “这俺可不敢当。”裴元绍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这套路,都是当年在大贤良师身边时看到的,前些日子喝酒的时候,君侯又点拨了俺一番,这些都是他说的,他还说,将来咱们要用这一套来组织民兵,让俺当个主事呢。”

    果然……太史慈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能人则无所不能,能总结出这样的道理,主公会不会也预想到了今日的局面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阵战栗,随即又兴奋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真的跟上主公的步调了,可以出师了,哈哈!

三六八章 扫荡者杨丑

    有人高兴,就有人倒霉。

    太史慈的进展顺利,张杨可就郁闷了。

    事实上,打从北上助战开始,他一直在后悔,后悔不该千里迢迢的跑来淌这滩浑水。

    河北乱局最大的特点就是乱,如同六月的天气一般,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暴雨倾盆,谁也预见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盟军的四面合围之势被打破倒也罢了。联盟这东西,一向靠不住,诸侯们各自为战,给被围攻者提供了诸多各个击破的机会,当年在洛阳如此,如今在河北也是一样。

    不过,盟军也不是一点积极意义都没有,刘岱、曹操先后覆灭、败退,但终究是牵制了王羽的精力。若没有这两路敌军,也许遭受前后夹击的就是冀州军了,王羽的霸气加上张燕的贼猾,这个组合真是想想都让人心碎。

    千辛万苦,提心吊胆,总算是在王羽抽身之前,解决了张燕,战局看似明朗起来。

    可谁想到,王羽突然变身成了张燕,先是诱敌斩了颜良,然后大大方方的跑来议和,不等议和的结果出来,又调头就跑,一口气跑出了好几百里,追都追不上。

    看起来袁绍捡了大便宜,可只有身在局中,才知当家之苦。曾经财大气粗的袁将军,此刻也穷的叮当响了。

    冀州比青州富不假,可架不住冀州的官员多,兵也多啊!一打仗,耗费就要成倍增长,官员要捞钱,士卒要吃饭,加上搬运的民夫,几百双大手伸出来,十几万张嘴张开来,金山银山也只有被一扫而空的份儿。

    本来这和张杨没多大关系。

    他在袁绍之父袁逢手下当过差,和袁绍做过同僚,关系走得比较近。后来在诸侯讨董之战中,又得袁绍之助,得了个河内太守的官职,等到袁绍入主冀州后,两人就变成了半附庸关系。名义上,张杨是附庸于冀州,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象臣僚那样,对袁绍亦步亦趋。

    不过,前面一步错了,后面就拐不回来了。

    因为一时心软,一时贪心,他上了袁绍这条贼船,和王羽对敌,提心吊胆不说,现在连粮饷都供应不足了。

    面对张杨的质问,袁绍轻飘飘的丢过来一句话:清河富庶,且从贼者众,稚叔尽可就地筹集,此乃一举两得之法也。

    张杨对此很愤懑:去你娘的一举两得,你这就是让老子做坏人去抢,自己倒把包袱给推开了。

    愤懑归愤懑,军队缺粮断饷是肯定要完蛋的,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心里自我安慰着:自家的兵马是仁义之师,只取自己需要的,不会扰民,就算扰,也不会扰得太重。

    这么想着,他大手一挥,几十支征粮队出发了。

    征粮队走在大军前面,这样就省了来回运输的烦恼,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吃不了的都带走,张杨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结果,出事了。

    “你看清楚了?来的果然是青州军?什么?白马银枪,是那个常山赵子龙?这人不是募兵未归吗?怎么就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张杨急得心头冒火,脚底冰凉,在中军帐内走来走去,团团乱转。

    他与冀州的关系比曹操、刘岱要紧密得多,多少知道些秘闻,比如:界桥之战中,赵云的战绩。单挑打败文丑,指引王羽攻破玄襄阵,连沮授这样的能人都阻止不了他,自己岂不危险?

    怎么就让自己遇见了这么个狠角色呢?

    严格说起来,青州五大上将,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至于王羽本人,那更是想都不要想,在洛阳还没见识够吗?

    可张杨依然觉得很委屈,就是为了避免成为青州军的打击目标,他才选择了北路,让曹仁去当替死鬼,怎么还是没逃过这一劫呢?

    他哭的心都有了。

    “使君,来的是青州军没错,是不是赵云还两说呢?再说,就算真是赵云,也没什么可怕的,他武艺虽强,可在前军万马之中,又有什么样?要知道,他招募的都是新兵,反倒是青州五将中最好对付的一个。”

    说话的是校尉杨丑,此人是张杨手下的首席大将,却不是张杨的嫡系,他是河内人。如果忽略掉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鄙夷之色,他说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倒也有理。”张杨心中微微一宽,可转念想想,却是搓搓手,叹了口气:“可仔细想想,他兵少,反而不美。若来的是于禁或徐晃,本将大可向本初求援,现在却只能自行面对,棘手啊,太棘手了。”

    “使君勿忧!”杨丑傲然一笑,一脸不屑之意:“区区赵云而已,丑不才,只消有三千步卒,必能战而擒之,若不能,甘当军法处置。”

    “诶,杨将军何必如此?兵凶战危,哪有必胜之理?何况现在敌情不明,就此断言胜负,岂不武断了些?”

    张杨不接杨丑的军令状,却对他的勇气相当赞许:“我军新败,却也不能折了士气,将军勇气可嘉,正好为大军前驱。遇敌若众,便划地自守,本将当率大军往援之,敌兵若寡,将军不妨战而擒之,以彰勇武。若敌军依仗马力逃走,将军便就地筹集粮草,何如?”

    “使君此言甚善,杨丑遵令!”杨丑大喜,他提议立军令状,本来也就是壮壮士气罢了。且不说他到底能不能打得赢赵云,人家都是骑兵,打不过还不能跑吗?真立下军令状,那他这条命就直接去了大半条。

    当然,要不是他算定了张杨的性情,他也不敢这么说。张杨性格优柔寡断,没什么魄力,在他手下,想成大事希望不大,但只要肯争,话事权还是很容易得到的,进而为自己挣点资本,另作他图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计议已定,又讨论了一番军情,杨丑告辞出帐而去。

    杨丑刚走,另一名武将就急忙忙的说道:“主公,那杨丑对您一向不甚恭敬,此番让他单独领军,是不是再商榷一二的好?”

    此人正是上党名将穆顺,和杨丑并列为张杨的左膀右臂,但因为嫡系的关系,受信任的程度远在杨丑之上。

    张杨一拂长须,呵呵笑道:“从之,你不会以为此番进兵会一帆风顺,可以只管大捞好处吧?”

    穆顺脸一红,他的心思还真就被说中了。

    之前的征粮队,都是以上党人为主的,虽然走得最远的三队遭了青州军的突袭,损失惨重,特别是后两队,只逃出了寥寥几个人,差不多是全军覆没了。不过,其他的队伍,却都安然回返了,收获不是一般的丰厚,直教人眼红。

    这是个大大的美差,怎么能落在杨丑手上呢?

    “对青州军将,轻敌是万万要不得的,虽然前方回报,敌军只有三百骑兵,可谁知道他有没有人马隐藏在暗处?若有,不消多,只要再有千骑,三千步卒就已不是对手,若是更多,恐怕本将全力以赴也是抵挡不住的。”

    张杨神情郑重,语气低沉:“与其贪图一时收获,冒险轻进,还不如步步为营,先以看清敌军虚实为主。若敌军果然大兵压境,本初那边自有应对之策,若是只是轻兵骚扰,再换将却也不迟。”

    “原来如此。”穆顺恍然,心悦诚服的一抱拳:“主公英明。”

    “呵呵,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么,古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另一边,杨丑走出一段距离,突然站住了,哼一声道:“李响,你做的不错,好好为本将做事,有你的好处,喏,这是赏你的。”说着,他随手丢出了个钱袋。

    “谢将军赏。”李响一个鱼跃,准确的接住了钱袋,手上微微用力,轻轻一捏,对钱袋的价值已经有了底。心中暗骂杨丑小气,挺大个人物,打赏才打二百钱,亏他拿得出手!

    心里骂着,耳边又传来杨丑桀骜的问话声:“你那个从弟,叫什么来着?”

    “回禀将军。”转过身,李响一脸谄媚的笑着,态度毕恭毕敬:“他爹娘死的早,没读过书,也没人给他起名字,因为排行第十一,就这么一直叫着了。”

    “他现在也是个校尉?”杨丑的声音中,带了点不愉快的味道:“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他去青州?有这么个亲戚照拂着,不是比在河内有前途?莫不是你已经暗中投了青州,来里应外合的诈本将吧?”

    “哪能呢!”李响赶忙辩解,将自己很早就背弃了王羽,不肯背井离乡的经历和心路历程说了一遍,然后唏嘘道:“那王羽小肚鸡肠得紧,给机会通常只给一次,再回头的,就别想再得好了。”

    看他那唏嘘不已的样子,显然对错过机会颇为懊丧,但杨丑看在眼中,反而信了。王鹏举那是何等人物,这人胆小怕死,就算有裙带关系,又岂会被看在眼里?还不如回来卖卖情报,赚点外快逍遥呢。

    内应?有这么不靠谱的内应吗?

    杨丑目视李响,再问:“某再问你一遍,青州骑兵果然只有三百?”

    “千真万确,他们是从北面直接过来的,到了近处,才发现咱们的人,是临时遭遇的,肯定没有事先的预谋!若有半点虚言,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李响发誓诅咒,怎么看都看不出破绽。

    “那就好。”杨丑终于放心了,点点头,扬长而去。

    “恭送将军。”李响抹了把冷汗,长吁口气,口中喃喃低语: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我那出手大方的堂弟,给了我两万钱,让我说真话呢,不说的是傻子!做得好,事后还有另外五万!比你这个抠门校尉强太多了,哼!

三六九章 全民战争

    晨霭未褪,北风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响彻了整个周家庄。

    “贼军来了!乡亲们,快跑啊!”伴随着锣声同时响起的,是阵阵高亢的示警声。

    村庄,顿时从寂静,转为了沸腾。

    “孩儿他娘,你倒是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什么都不用拿,到了章家村,一样有吃有喝,你磨磨蹭蹭的,是想被贼军掳去吗?”庄户汉子的动作很快,一手牵着一个,把两个半大小子都扯在了身边,出了门,才发现媳妇没跟上来,于是不耐烦的冲着院子里大叫。

    “呸!”女人唾了一口,骂道:“死鬼!这大清早的,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盼着老娘被抓走,你好讨个小的?哼,周正,我告诉你,有老娘在一天,你就别想这不着边的事儿!”

    “爹,你要娶翠花姐当二娘了吗?”

    俩半大小子对世事尚半懂不懂,纷乱的场面带给他们的不是惊惶,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要不是周正抓得牢,很难说这俩野小子会不会一溜烟跑没影。挣不开老爹的手,俩小子有些悻悻然,于是一边一个,摇着父亲的手,开始八卦上了。

    周正又急又窘,只是猛跺脚:“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扯这个?”

    “急什么?舅舅那边虽然有人供饭,可自己总得带几件换洗衣裳吧?里正不是说,有人在十里外放哨吗?来得及……”女人声音有些低沉起来:“再说,这一走,至少也是十天半月,说不定……这家什总得规整规整,等回来的时候也好,也好……”

    说着,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声哽咽。

    周正无声的叹了口气,心知妻子舍不得家园,哪怕走得并不远,难舍之情也无法排遣。可是,不走能行吗?等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那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东武城周边已是遍地狼藉,远来逃难的难民和靠西边的那些村镇的遭遇,都将残酷的现实,真真切切的摆在了面前,不逃,能行吗?

    他没用‘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之类的言辞呵斥妻子,扪心自问,他自己何尝又舍得了?

    尽管只有几面土墙,屋顶的椽子年头太久,都有些腐朽了,说是屋子,实际上就是一座破破烂烂勉强遮风挡雨的土窑。但天下之大,却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温暖。

    这是让人最为放松,最能感受到幸福的地方。

    无论在外边是盖世英雄还是懦弱鼠辈,无论是身穿锦袍还是衣不蔽体,它都会敞开一扇门。门后边油灯下那几张未必漂亮却很熟悉的面孔会欢迎自己,为自己端一碗热饭,一盆热水。

    只有家这个寄托,才能抹去日复一日的艰辛与苦痛。家,就是一切,是人心之中最神圣的地方,甚至还在国之上。

    谁能舍得呢?

    周正放开了手,在两个儿子雀跃着跑开之前,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们。随后,他轻轻推开了院门,就像是平时无数次重复的那样。

    “孩儿他娘,别哭了,等你们安置下来,我就去投军……”

    女人猛地抬起了头,泪眼中闪着不能置信的光芒,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劝阻的话,但丈夫脸上那坚定不移的神情却告诉她,决心,已经难以动摇了。

    “想回家,只能尽早打垮贼军,让他们不敢再伸爪子。自己的家,怎能全靠别人守着?我也是男人,也要出一把力!”

    “……嗯!”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个字,但支持的意思却表露无遗。

    泪水仍然止不住的流,但气氛却已全然不同,一家人互相搀扶着,互相依靠着,踏上了离家的路程,可神态却好像凯旋的将士一般。

    周家的一幕并非个例,涌动着的人群中,多有相似,甚至相同的对答。

    悲伤却又带着激昂的气氛中,人群如同溪流一般汇聚起来,然后向四面八方分散开来,最终消失在山水平原之间。

    不过,所有人都坚信,总有一天,而且是不那么遥远的一天,他们会重新汇聚在一起,凭借自己的努力,回到自己的家园。

    ……“混账,混账!人呢?怎么又没有人?这是连续第六个村子了,怎么会都是空无一人的?搜,给我搜!”

    抛弃家园,让村民们哀伤不已,可对侵略者来说,同样也是不能承受之痛。杨丑现在的心情同样不怎么美丽,准确的说,他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为了确保安全,他将偏离官道的目标全部放弃,三千大军抱成一团,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至少在得到确凿的敌情或与敌人交战之前,他是不打算分兵了。

    这样做,显然会降低筹集军粮的效率,但出于谨慎起见,些许代价也是不得不付出的。筹集到的钱粮,只要足够自己用就可以了,后队的,自然由他们自己动手。

    他想的倒是挺好,正常情况下,也未尝没有成功的希望,可这世上总是有意外存在的,而且往往会在人们最不情愿时发生,就像现在这样。

    “没人!”

    “这里也没有!”

    “……还是没有!”

    士卒们冲进了别人的家园,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气势汹汹,如狼似虎。然而,没有惨叫声和求告声的映衬,他们的叫嚣呼喝显得是那么的凄惶。

    没有施暴的目标,再强大、再可怕的**也只是无根之木罢了。

    随着一声声饱含失望的汇报,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甚至有些瘆人。死一般寂静的村庄里,士兵们再没有从前的趾高气扬,连脚步都不知不觉的放轻了。

    “这里,这里有个人,我,我抓到他了!”打破静寂的,是一声饱含惊喜的呐喊。

    “快,快带上来!”杨丑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随即又是暗自苦笑,为了抓到一个刁民就松了口气,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大将还真是没面子啊。

    “喏!”应诺声中,士兵从一座摇摇欲坠的草屋中拽出了一个老头。

    和中原大地上,许许多多的老农民一样,这老头的形象没有丝毫特异之处。满脸皱纹,身上穿着个破棉袄,双手拢在袖子里,在北风中瑟瑟发抖,脸上却努力的挤出谄媚讨好的笑容来。

    杨丑嫌恶的皱皱眉,让亲卫上前盘问:“问问他,村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亲卫同样对其避之不及,但将令在身,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兀那老头,你是这个村子的吗?我家将军问你,村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里是周家庄,老汉祖辈住在这里,村里没事啊。”老头很配合,点头哈腰的回答道。

    “胡扯,没事人都去哪儿了!”亲卫怒。

    老头被吓得一哆嗦:“啊,军爷您说这事儿啊,我知道。”

    “知道就说啊!”亲卫更怒。

    这老头也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怎地,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换在平时,亲卫早就一棍子抡上去了,可现在他可不敢。这老头看起来颤巍巍的模样,一棍子抽上去,没准儿就挂了,这可是走了七个村子,抓到的第一个活口啊,珍贵着呢。要是自己犯浑给弄死了,还不得被将军扒了皮啊?

    杨丑也不耐烦了,他冲着几个亲卫摆摆手,吩咐道:“你们几个,把他带到一边去问,问仔细了,去罢。”

    几个亲卫苦着脸去了,杨丑自己则是随便找了个院子进去,打算休息一会儿。

    将军带了头,军士们自然也不甘落后,不得将令,他们当然不敢解散队列,但蹲在墙根底下避避风还是可以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出发后就没捞到什么油水,又顶着北风赶了这么久的路,总得歇歇不是吗?

    这一歇,就是半个多时辰,在漫长的讯问之后,亲卫们总算理清了头绪。

    “你们是说,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第一句话,就让杨丑大吃一惊,用原话反问了一句。

    “是,将军。是青州军干的,被他们从征粮队手上救下的村民很多,他们让这些人在各村镇中散布流言,搞得人心惶惶,然后再把人马拉过来,说是替村民保管粮食,免得被抢了去。然后又说,说贼……征粮队还会抓人,等大军到时,让他们尽量出去避一避。”

    “替着保管?这也有人信?”杨丑怒极反笑。

    他对刁民的脾性也有一定了解,之所以是刁民,就是因为这些人的性子很刁,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有用鞭子才能让他们听话。

    空口白话的想跟他们借粮?醒醒吧,这又不是三皇五帝那会儿。

    亲卫们互相看看,期期艾艾的答道:“信,还是有人信的,而且信的人还不少……”

    岂止不少,几乎所有人都信。

    为啥?很简单,青州军的名声好啊,而且有信用。

    秋收时,让大伙儿去收粮,收多少,都是自己的,将军府一粒米也不要。这个承诺,在当时是饱受质疑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变成了广泛的赞誉和推崇。

    百姓的认知很朴素,君侯占据全境时,都不贪图大伙儿的东西,现在却反过来行骗?没这个道理啊!筹集军饷?那也不可能,青州军眼下只来了三百人,敞开了吃,又能吃多少,何况他们还是自带干粮的?

    等青州的大军开到,这些粮食也许会被充作军饷。可那也没什么,因为这些粮食会变成捐献,明年将军府会加倍补偿,还可以用欠条来换田地。

    青州大军一到,天日就又换了,以冠军侯的名声,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自毁诺言吗?显然不会,至少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就有了杨丑眼前所见的一切。

    “青州人还许诺了,就算房子被烧了毁了也不要紧,都是战争造成的损失,将来青州人打回来,会负责为村民们盖更好的房子,所以……”

    “混账!”杨丑大怒,怪不得这些刁民跑的这么干脆利落呢,感情是准备好以旧换新了啊?想到自己下令先前烧了的那几个村子,一阵闷气便涌了上来,郁结在心中,自己这是被耍了吗?混蛋啊!

    “追,派人给我追!”他吼得声嘶力竭,但心中却早已有了明悟,别说现在才开始追,就算一开始就追,也不可能追得到人,这毕竟是对方的家,对周围的山水地势,一草一木,村民们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没有地利,怎么可能追得到?

    事到如今,恐怕也不得不分兵了。

三七零章 全面发动

    “杨丑这贼终于分兵了,太好了!”太史慈一拳砸在了桌案上,厚重桦木案被他砸得吱呀作响,可见他到底有多兴奋。转过身,他又一巴掌拍在裴元绍的肩膀上,把后者疼得龇牙咧嘴:“老裴,真有你的,这一仗的首功就是你的了。”

    “咝……这可不敢当,就是跑跑腿,出出主意,哪里当得起首功,临阵厮杀,还是得看将军和将士们的。”裴元绍一边倒抽冷气,一边辞谢,表示不敢居功,但心里却美滋滋的,眼睛都笑得张不开了。

    子义将军高兴得糊涂了,跑腿这种事,怎么可能算是首功,不过话说回来,跑腿也是计划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功劳自己是拿定了。更重要的是,以子义将军在军中地位,他认可了自己,想融入将军府还会有什么阻碍吗?

    “主公交代组织民兵的事儿啊,还真是非你莫属。”果然,太史慈下一句就提到了这事儿,他由衷的感慨道:“原来某觉得张角他们也就那么回事,动动嘴皮子,忽悠了一些愚夫愚妇,再挟裹些不知情的,搞出了偌大声势,现在看来,这里面学问还真不少呢。”

    “其实说破了,也没那么难。”裴元绍口不对心的回答。

    道理说起来确实不难,可这是在事后,事后神算子,人人可当,可在没发生之前,博览古今,总结出这些道理,并付诸实施的人,那可就就了不得了。能与之比肩的,则是在这个基础上,又有所改进,改得更有效率,丰富活力之人。

    “君侯才真是神人啊,就算是当年的大贤良师,也未必说得出这些道理,更别说我这样的徒子徒孙了。”裴元绍从前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跟在张角身边久了,照猫画虎的也就会了而已。

    等到实际和王羽一接触,后者随口道出一句话,就使得他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来如此’之类的惊叹,更是成了他唯一的对答。

    到现在,在组织造反这件事上,裴元绍已经成了理论结合实际的专家,就算是张角复生,也未必比他更强。好在他倒不会因此而自满,始终保持着谦虚谨慎的态度,精益求精,止于至善。

    “至少,大贤良师就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来这么多人。”

    “不会吧?当年的黄巾不也是临时起事吗?声势可也不小啊?”太史慈疑惑的看了裴元绍一眼,怀疑对方是不是在造反天赋之外,还有马屁精的属性。

    “子义将军,这你就说错了。”

    他的眼神让裴元绍很是不爽,反驳的语气都重了许多:“太平道发动民众前,是要传教的,这个耗时可不是一般的长,你得先学点东西,比如医术、打铁、裁缝什么的,用这些技能融入百姓的生活,获取他们的好感,慢慢得到他们的信任……”

    太史慈点点头:“我说你怎么还懂医术呢。”

    裴元绍坦然道:“对,就是那个时候学的,学的不够好,但跌打损伤,伤寒咳嗽之类的病,还是能治一治的。”

    传教前的过程是相当漫长的,医术是最有利于缩短这个过程的技能,张角本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取得了信任之后,才能施行后面这些步骤,以教众为核心,推动起义大业。别看当年的声势很大,可在正式起兵之前,大贤良师足足花费了二十几年做准备!就这样,准备还不充分呢,好多人都是被挟裹进去的,等到核心教众屡遭重创,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裴元绍的语气有些低沉起来:“没了这些教众,就算大贤良师复生,想再来一起也同样不可能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可以……而且还是打着大义的名头,世间事,果然是变幻莫测啊。”

    王羽的名声和背景,作用远远超过了张角二十年的苦功。

    有他百战百胜的名声在,百姓就不会怀疑青州军许下的承诺;有他代天征讨的名声在,百姓就不会因为和官府作对,而惶恐不已;有他施行的种种善政做备注,青州军的信用就是满值的。

    再加上他草拟的那个民兵战法的概要,裴元绍用比当年起义少上许多的力气,就撬动起了宏大得多的场面。

    当年,起义前夕时,他负责的也就是五六个村庄,百姓虽然都听他的,可什么事都得他一个人跑,几个村子就让他无暇分身了。所以,尽管他得到过张角的亲身指点,可他的地位也就是那么回事,一个小帅而已,拉不起足够的人马,就没地位呗。

    若以当年的标准来衡量,眼下的清河百姓,根本就没达到起兵的最低标准,他们还没被逼得走投无路呢。可结果却是截然相反,他一个人,轻轻松松的调动了总计八十二个村庄的人力、物力,这个数字还在进一步的增长之中!

    村民自愿献出钱粮,放弃房舍和田园,甚至主动申请加入,为反抗事业添砖加瓦,出谋献策,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就算是当年最虔诚的那些信徒,有没有这种精神面貌都很难说。

    虔诚的信徒,不怕牺牲,作战勇敢,但总让人觉得少了点活人味儿,和眼下的清河反抗军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只要看到后者的身影,就会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活力和干劲,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般耀目。

    太史慈固是感慨万千,裴元绍心中何尝不是波澜起伏呢?

    “总之万事俱备,就等十一的情报了。”太史慈对此并不太过关注,真正让他摩拳擦掌的是,杨丑已经分兵,只要判明了敌军的具体动向,就轮到他出场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太史慈这个小团队的分工很明确。裴元绍负责后勤,李十一负责情报,太史慈主战事。

    前面俩人的能力有限,裴元绍压根就不识字,连粮草的帐目都算不清。好在民间有的是人才,他只要把人手组织起来,安排职责下去就可以了。

    在曾家村救的那个魏昇,就是此道好手,他本来就是个商人,帐目做的那叫一个漂亮。目前真正行使主簿职责的,就是此人。

    李十一倒是比较专业,可他对附近的地理环境不熟,也是没有用武之地。不过不要紧,乡民们熟,他挑选了几个胆大心细,貌不出众的年轻人,指导了一番,然后情报就源源不断的送过来了。

    说起来,也就是太史慈的职责比较重,民兵毕竟是非正规军,用他们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用以正面搏杀。勇气,终究是不能代替战力的。

    当然,这样就足够了,只要杨丑分了兵,胜负本来也不存在悬念。

    “子义将军,杨丑的动向已经探明了。”很快,李十一捂着帽子快跑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他分兵六路,两两相邻,呈扇面沿着官道推进,中路二军的目标应该就是曾家村!”

    太史慈眼睛一亮:“哈,这贼子还真是乖巧,竟然主动送上门了。十一,拿舆图来。”

    “喏!”舆图是临时制作的,但却很精细,不但表明了山川河流,村庄道路,连一些很少有人知道的小路,都有标注。这也是民众积极性高涨的成果之一,与战争胜负起不到直接的作用,可一样息息相关。

    将舆图摊开放下,李十一顺手将一些折成小段的枯枝摆了上去,以表明敌我态势。

    “架势倒还说得过去,可既然胆子小成了这样,为何还敢来送死呢?真是奇怪。”

    杨丑的布置还算中规中矩,两队五百人,基本上可以当做一队来看。之所以分列,只是为了不聚在一起,一队搜村的话,另一队可以在旁边保护,无论哪一队受到攻击,另一队都可以及时援救。

    而三个千人队实际上离得也并不太远,也就是通常两个村庄之间的间隔。一队示警,另一队赶来应援,急行军赶路,应该用不到半个时辰。

    “他不得不来。”李十一接茬道:“河内军粮草有限,不能尽快收集到足够的粮草,很快就要缺粮了。杨丑又非张杨嫡系,也不可能指望着向后方求援,求了想必也求不到,擅自撤兵的话,恐怕会被张杨军法处置,所以,他不得不来。”

    “嗯。”太史慈点点头,补充道:“而且他应该找到了一些人,知道我军的具体情况了。”

    裴元绍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人心难测,总有那么些人心存侥幸,不舍得离开家,或者干脆出卖我军,试图以此邀功。”

    “无所谓,一粒屎坏得了一锅粥,却坏不了一个池塘的,就算没这些人,十一的从兄不也把情报传递回去了吗?要的就是他来。”太史慈一摆手,眼睛盯着舆图,嘴角已逸出一丝笑意,笑容间,杀气凛然。

    “十一,你这就启程去北面的冯家集,尽快集结人手,等我将令,寻机配合作战!”

    “喏!”李十一应诺而去。

    “周毅,你去南面的白石寨,任务相同!”

    “遵令!”王羽当日潜入洛阳时的几个河内兵,现在都已经成长起来,偏偏还都在这次行动的行列之内,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个怎样的巧合。

    “子义将军,那我……”裴元绍急了,这事儿可是自己张罗起来的,到了关键时刻,咋就没自己份儿了呢。

    太史慈嘿嘿一笑,搂着裴元绍的肩膀,在他耳边嘀咕上了:“老裴,你就留在镇上,如此这般……”

三七一章 小镇杀机

    小镇的街巷静悄悄,只有阵阵脚步声在回荡着。

    故地重游,赵良的心情却很沉重。

    上一次来,他是来抖威风的。

    见人就伸手,打男人,抢女人;见钱也伸手,怀里揣,袖里藏;要不是转行的时间不长,心底多少还有那么点良知,见到房舍他也是要伸手的,干嘛?付之一炬呗。杀人不放火,那也称得上威风?

    而这一次,他是来剿匪的。

    说是剿匪,但赵良却没多少底气,依传统观点而论,他和他的同袍们才是贼军。

    他也是老百姓,在家园遭天杀的匈奴**害之前,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和父兄们一起,在土里刨食。日子过得艰辛,但也有淡淡的幸福感酝酿其间。

    后来匈奴人打进了上党,一切都改变了。

    家园成了废墟,只剩下了残桓断壁可以留念追思;亲人或死于沟壑,或被匈奴掳走,再无音信;赖以生存的田园也没了往日的勃勃生机。

    当时,正好赶上武猛从事张杨在上党募兵,当时的口号喊得很响亮,说是要带着大伙儿报仇,保境安民,成为上党的守护。被张杨的气魄所慑服,同样是为了找口饭吃,赵良义无反顾的投了军。

    结果,成军之后,口口声声为了大义而战的张从事,却将矛头指向了壶关!那里是上党郡的治所,是太守的辖地。攻入了壶关之后,张从事摇身一变,变成了新任太守,兵力也扩充了数倍,又掉头南下,为了大义,加入了群雄讨董的大战之中。

    张杨的行动很果断,赵良却迷茫了,他再分不清父祖们说过的美德为何物,也不知大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只要手中有刀,刀子够硬,那么,无论你从什么人手中抢了什么东西,都没人敢出来指责你。

    秉承着这个指导思想,他来了冀州,到了清河,参加了河内军的征粮行动。

    在行动中,他如鱼得水,冀州的富庶远远超过了屡经乱离的河内,更别提贫瘠的上党了,在这种地方随便抢,随便拿,日子简直和神仙一样。

    也许是乐极生悲,就在这曾家小镇,在肆虐之后,他迎来了噩梦——降世魔神般凶猛的敌将,从九幽深渊一样突然出现,索命无常!在他的身后,还有汹涌怒涛般纵横驰骋的无数铁骑!

    仅仅一个照面的工夫,那白马银枪的敌将竟然接连挑杀了五名悍卒,用他们的尸身砸倒了数倍于此的士兵,这哪是人力所能做得到的?就算是并州第一豪杰,天下闻名的吕温侯,怕也不过如此吧?

    直到现在,赵良每次一闭上眼睛,那个可怕的身影就会在眼前晃动,带着冲天的杀气!让他夜不能寐,睡不安寝。

    现在,他要再次面对这个凶神了,让他怎能不心惊肉跳?

    不过,军令如山,他也没有违抗的余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可能的保住小命了。

    要做到这一点,主要就是得有眼色,不冲动。敌人太强,就算这一仗最终是自家赢了,先上去拼命的,八成也只有给人家垫背的份儿。

    所以,一旦打起来了,不能傻乎乎的往前冲,上次那五个白痴就是教训;也不能往后跑,后面还有督战队呢,他们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最安全的就是躲在人群中间,前军赢了,就跟上去捡便宜,输了,逃跑时也不会第一个挨督战队的刀。

    当然,这里说的安全,只是相对了,可既然当了兵,就不存在绝对的安全,不是么?

    譬如眼下,四周都静悄悄的,看起来很安全,但赵良却一点都不敢大意。

    按照情报上说的,这个小镇已经成了青州军的主要据点之一,从各村集中起来的钱粮,八成就存放在这里。钱粮重地,焉能没有守护?

    虽说种种情报一致指出,青州军的人数只有区区三百,可也有流言说,青州军还有后援,是从幽州招募的壮士,人数足有数千之众!随时会赶到这里!

    就算流言是假的,如果敌军在这里打个埋伏,象上次一样隐藏在不远处,然后等自己这些人出镇的时候,突然杀出来……镇外还有一支兵马在警戒,人数不比敌骑少,打不过,当一阵子还是可以的。可赵良却一点信心都没有,才五百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三百青州铁骑?除了数量,他们还有哪一点占上风?

    赵良只是在心里祈祷,希望老天保佑,让自己所在的部队顺利在镇上搜刮到一些粮草,以交付差事,尽早离开就好了。

    “你们几个,去屋子里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这时,耳边传来了领军的军官的喝令声,赵良转头一看,庆幸的发现,被对方选中的人当中没有自己,而是几个倒霉的河内兵。

    外面这么冷,进屋搜查按说是个美差,可自从出兵开始,军中就一直流传着一些令人又喜又忧的流言,流言的主要内容就是青州军对待俘虏的态度。

    冠军侯豪勇却不嗜杀,战俘一般都会得到妥善的对待,被俘期间有饭吃,有衣穿,只要不闹事,就不会被人打骂,运气好的话,走的时候还能拿到些遣散费。

    不过,这规矩对一种人是例外的,那就是做过残害百姓之事的人,这种人就算藏在人堆里,也会被揪出来,行军法以谢清河百姓。

    上次被俘的那几十个人当中,没动手祸害百姓的,就被放回来了,没回来的,都被填了沟壑。

    正反例子都有,再加上返还者的现身说法,以及在冠军侯麾下当过兵的河内人的推波助澜,流言一下就传遍了全军。

    仗还没开打,就先讨论被俘后怎么办,赵良不得不对这一仗的前景感到悲观。真正强势的军队,这时候要讨论的,难道不应该是战后要怎么收取战利品吗?

    那几个倒霉蛋磨磨蹭蹭的进去了,赵良很清楚,他们不会有任何收获。

    倒不是院落里面没东西,其实如果认真找,总能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的——比如被藏起来的钱粮物资。中原的百姓就是有这个习惯,把好东西藏在家里某个隐秘处,或者外面某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正是因为穷,所以他们才珍惜,赵良当年也是这样的。

    如果能把整个村子都翻个遍,多少能收集到一些粮食,就算再怎么信任青州军,百姓也一样会藏私,区别只是多少罢了。

    不过,被流言所慑的河内军,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很畏惧。

    畏惧不单体现在对房舍的小心翼翼上,追击逃亡的村民时,这些人也表现得一个比一个烂。虽然抓到少量的村民,意义不大,可好歹也是战果,但就是没人卖力去追。

    一方主动性不强,另一边却很努力,于是,化整为零之后,更熟悉地形的村民很轻松就能借助地势摆脱追击。

    即便分兵之后更加灵活了,可河内军的战果却依然寥寥无几,口供多半都是从一些心存侥幸者那里得来的。

    “没找到?我看你们是没认真找吧?来人,设军法,再有人敢怠慢军令,一律斩之!”正如赵良所料,搜索无果,带队的军官是个上党军的军侯,他恼羞成怒,直接把督战队给叫上来了。

    十几柄寒光闪闪的大刀一亮,倒霉蛋们的脚都软了,一边是当场杀头,一边是秋后算账,那边也得罪不起啊!这贼老天,到底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啊!

    在心里狂喊悲呼着,他们再次转向了路边的房舍,算了,秋后算账,好歹还能蹦跶一个夏天不是?总比现在就被砍了强。

    看到这些兵痞认命的表情,那军侯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这些废物东西,都是哄着不走赶着走的,不亮刀子出来,就不知道马王爷的三只眼!

    就在这时,异变乍起!

    “当,当,当……”一阵响亮的锣声在房舍后面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平静的小镇,一下就由极静转化为极吵闹,让人完全无法适应得过来。

    河内军集体被吓了一跳,正目瞪口呆时,眼角余光一动,却见屋顶、院墙后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脑袋。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挽起长发,粗手大脚的妇人、也有梳着垂髫的顽童、最多的则是一些半大的小子。

    “遭了,中埋伏了!”

    这是河内军第一个闪出的念头,使得他们肝胆俱寒。

    “这是……伏兵?”

    看清楚伏兵的脸时,他们又无法确信了,从隐蔽性和突然性的角度来说,伏击的确很成功,可是,靠这些老弱妇孺能做什么?吓一跳又不会死人。

    没等他们发笑,伏击却已经开始了。

    “砸,砸死这些贼!”看似不靠谱的伏兵们气势如虹,在一个老头的指挥下,发动了齐射。

    当然,他们发射的不是箭矢,哪怕是最软的猎弓,这里也没几个拉得动的。数不清的手臂挥动之间,从天而降的是各种杂物。

    有碎砖碎瓦,有石子土疙瘩,还有臭了的鸡蛋,腐烂的菜叶,能把人熏一个跟头的咸鱼……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砸,砸死他们!”每个人都用尽全身力量挥动着手臂,将受到的所有的委屈化成力量,砸向带给他们委屈的人。

    在暴风骤雨似的打击下,征粮队晕头转向,头破血流。

三七二章 铁骑突出

    小镇上,如同正下着一场暴雨,将数百人的队伍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这场风暴看似宏大,实际上却并造不成多大杀伤,毕竟只是一群老弱妇孺而已,用的又不是正规的武器,身上哪怕只有一件皮甲,也能有效的保护住士卒们不受伤害。

    不过,突袭造成的心理上的打击,却远远超过了实际造成的杀伤。

    河内军的阵型原本还算齐整,遭受突然袭击后,顿时乱作了一团,士卒们一边躲闪,一边向街道两旁跑去,为的却不是冲进院落中,将袭击者揪出来,而是躲到墙角下,最大限度的抵御漫天飞舞的杂物。

    领军的军侯被气得半死,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废物在干什么?一群老弱而已,就这么看着他们嚣张,被他们砸得象乌龟似的吗?冲上去,随便杀几个,剩下的也就散了……哎呦!”

    虽然战马的掩护帮他挡住了左侧的攻势,但大叫大嚷的同时,也把另一侧的袭击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话没说完,一个有些脆的东西就砸在了他额角上,‘啪’的一声开了花,然后一股凉意泛起,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处留了下来。

    军侯吓了一跳,伸手一摸,感觉黏黏的,凉凉的,还有一些碎渣混在其中,显然不是血,而是臭鸡蛋。

    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越发的怒气如狂:“还愣着干什么,反击,反击啊!难道就这么被打败了不成?”

    被埋伏不是错,可要是被这种上不台面的伏击打败,那就真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遗臭万年了。这里只有一群老弱啊!

    喊叫声又为他召来了两条咸鱼和一堆土块,砸得他狼狈不堪,好在,士兵之中也终于有人行动了。

    之所以一直没人反击,一半是因为伏击太突然,被打懵了;另一半还是那个说不出口,但很多人都有默契的原因——不能随意伤害百姓,否则,被俘后就惨了。

    对此,杨丑倒也不是没有设法解决,他在军中大肆宣扬了两军的实力对比,试图让士兵们意识到,己方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根本不用考虑战败的问题。

    然而,说是这么说没错,但人心是很复杂的,既然有了隐忧,再想消除可就难了。军中的气氛依然如故,特别是河内籍的士兵,他们不但自己害怕,还不遗余力的向别人推销自己的恐惧,几乎完全抵消了杨丑的激励。

    杨丑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不能惩罚河内的兵。一来法不责众,参与散布流言的人太多;二来他也是河内人,在和上党人的对抗中,本就有赖于同乡们帮衬,又岂能拆自己的台?

    上党的将官虽有不满,可杨丑毕竟是主将,他们也不能闹得太凶,再加上之前也没引起什么严重的问题,也只好先搁置着,要算账,也得回了大营再说。

    谁想到,还真就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面对一群老弱,都是这么畏畏缩缩的样子,若是青州军组织起几千暴民,这仗还有什么打头?大家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杨丑这厮,真是无能之尤,怕是要坏了主公的大事啊!

    想到这里,这军侯心里更寒,集结数千暴民的动静小不了,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会有些迹象。可是这一路过来,大军直接扫荡的就有十几个村庄,再加上先前征粮队的成果,以及受到惊吓的……集结,很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

    悚然震惊中,在他的嫡系——上党兵的率领下,十几个士卒已经挺刀冲进了一处院落。那院子中的攻击力相对较强,但也只是几个半大小子罢了,一转眼就能解决,只要……敌人没有其他后手。

    军侯被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个大战略吓到了,如果敌军真是有意识的在集结暴民,那么,他们的目标无疑会是将三千大军一鼓歼灭!

    靠临时组织的数千暴民歼灭三千正规军,听起来似乎很扯,可暴民后面,不是还有三百青州铁骑吗?甭管他们是新兵还是老卒,他们都是青州军!只要冠上这个名头,就没人敢侧目相视!

    “撤退!退出镇子,通知老孙,让他做好接应的准备!”想到这里,他不再督促士卒反击,而是连连挥手,示意前队变后队,原路退出去。

    前后矛盾的命令使得士卒们有些无所适从,但一怔后,大多数人却都露出了如蒙大赦的神情,他们猫着腰,捂着头盔,沿着墙根一路小跑,撤的干脆利落。

    “冯大哥?”已经冲进院子的几名悍卒则是愕然相对,明明马上就能解决这些疯狂的暴民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却要撤退?

    “听我的,赶紧走,迟恐不及!”冯军侯冲着几人招招手,然后也牵着马,加入了溜墙根的行列之中。

    “怎么办?”几个悍卒都傻了眼,互相看着,茫然若失。

    “总要杀几个刁民,出了这口恶气!”为首的狰狞一笑,回身看向了房顶上的几个少年。

    少年们感到了危险,越发卖力的将手中的杂物丢掷过来,可是,光靠无畏的精神,是不能成为好战士的,不能杀伤敌人的攻击,攻得越猛,只会激起越高涨的杀意。

    “到了黄泉下,也别怨老子,要怨就怨那个骗你们来送死的家伙吧!”悍卒们狞笑着,提刀杀上。

    刀光闪烁,呼啸斩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杆长枪如天外飞龙一般,架住了刀势!

    少年们齐声叫道:“裴大叔!”

    “呼!差点来晚了。”裴元绍吐出一口浊气,戏谑笑道:“小六子,你们挺能啊?不是告诉你们了,院子里进人后就发信号求援么?怎么着,你们真以为自己成了万夫敌了?还想以少敌多?”

    比称为小六的少年抹了下鼻子,挺胸腆肚的站起身,指着正在逃跑的河内军,大声说道:“怎么不行?那些坏蛋不是都被咱给打跑了?将来,我也要做裴大叔,还有白面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嘿!俺也算是个英雄了?”童言无忌,听者有心,一时间,裴元绍也是百感交集,他本不善于言辞,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望向面前的十几个敌兵,冷笑着发出了挑战:“你们几个倒是没那么窝囊,可光会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来,让俺老裴陪你们练练!”

    说着,他一抖长枪,挽起了一个斗大的枪花。

    “就凭你?”为首的悍卒先是左右看看,不见其他人,这才狞笑一声:“弟兄们,一起上,做了这几个咱们也退出去!”

    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青州军中,没听说有姓裴的大将,可从此人摆出的架势上来看,也是个练家子没错。这说明这次伏击行动,很可能还有后手!

    “杀了俺再走?怕是来不及了。”裴元绍哈哈大笑,紧接着他大手一挥:“听听!”

    “……”众兵心中一惊,转头四顾时,果然发现了异状。

    随着河内军的撤出,老弱伏兵们的呐喊声已经渐渐减弱,一丝奇异的韵律从震天的嘈杂声中透了出来。

    “咚,咚……”似乎是……鼓声?

    比战鼓少了几分激昂之意,显得有些低沉,但雄浑之意却犹有过之,循着某个奇异的节奏,沛然而动,震天齐鸣。

    下一刻,鼓声之中,竟然透出了一阙长歌之声。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宛若无辜者对乱世的控诉,歌声兀然而起,本有几分滑稽的战场气氛,顿时为之一肃。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响应的人越来越多,歌声鼓声渐渐融为一体。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悲壮的气氛全面笼罩了小镇。

    就在这时,与裴元绍对峙着的悍卒中,突然有人惊呼出声:“那,那不是鼓声,是马蹄……青,青州铁骑也埋伏在镇子里!”

    仿佛在为这凄厉的呼号声做注脚,轰鸣声由缓而急,惊雷般炸响。

    裴元绍突然说道:“君侯曾说过:卑鄙的肉食者们的欲壑,是怎么也填不满的,他们只要存在,就会不断的索取,进而使得乱世延绵无期,中原民生凋敝。因此,欲平乱世,唯有以战止战,将因私欲害人者一扫而空,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歌声、鼓声已经响彻了全镇,但裴元绍低沉的话语,却字字可闻。

    “青州虎贲……”长街之上,传来了一声咆哮。

    “青州虎贲……”长街两侧,无数人振臂高呼。

    “青州虎贲……”裴元绍横枪而立,满面肃然。

    “天下无敌!”万千期待,最终化作了满腔豪情。

    “踏阵!”

    “踏阵!”

    “降者不杀!”

    “弃械伏地者免死,举刀相向者皆杀!”

    两军还没接触,就先劝降,看起来实在有些托大。不过,面对一群被老弱妇孺乱砸一通,就吓破了胆的敌军,天下无敌的青州铁骑又何必放在眼中呢?

    纵马而前,一路踩踏过去也就是了。

    还能受到什么阻碍吗?

    当然不会,唯有势如破竹,一马平川!

三七三章 风轮水转

    青州军铁骑突出的一刻,在镇外警戒的孙军侯刚刚收到消息,而入镇的冯军侯还远未来得及退出镇子。

    毕竟只是个村镇,街道并不宽阔,几百人豕突狼奔的挤在一起,根本就无法迅速行动。就是这么一耽搁,青州铁骑就杀出来了,要不是亲眼看到,冯军侯怎么也想不明白,充其量也只能容下四五匹马并行的街道,青州人的战马怎么就冲得起来呢?

    不明白归不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想重来一遍也不可能,想办法应对才是正经。

    说是应对,可左右看看,冯军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他没下令撤退,士兵的斗志也没这么弱,听从了他的命令,攻入街道两侧的房舍,现在的局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把骑兵藏在村庄内发起突袭,并不是明智的策略,很容易被人堵在镇子里,失去机动力的优势。所以无论是杨丑事先做的布置,还是将官们商议的结果,都不认为敌军会放弃野外机动的优势,傻乎乎的藏在村镇中。

    结果,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河内军的准备,都是针对防御野外出现的敌人,被人彻头彻尾的打了个突袭。

    如果仅仅是被突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街道上抵御骑兵的冲击,比在野外容易得多,两军的接触面太小,防守一方的纵深极深,骑兵的冲击力再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冲破防线,战斗将会很漫长,漫长到援军从四面八方赶到战场。

    部队的士气低也不要紧,只要布置得宜,特殊的地形会让士兵们想逃也转不了身,只能硬着头皮应战。等镇外警戒的友军采取行动,或者主力来援,正好可以借助特殊地势,包围歼灭敌军。

    冯军侯一开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过,在那场看似不靠谱的伏击中,他的努力成了空。老弱们的攻击没多少杀伤力,可对阵型的破坏却是致命的,步兵对战骑兵时失去了阵型,哪怕地利占优,也一样无力回天。

    更别说青州军正好赶在他撤兵时出现了。都用不着打,只一现身,河内军的士气就崩溃了。

    “青州铁骑,是青州铁骑!”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是数日前的一幕重新上演,改变的只有受害者的身份。

    “了不得啦,快逃命啊!”士兵们扔下刀枪,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给生了两条腿。然而,狭窄的街道限制了他们的逃亡空间,一群人顿时挤成了一团。少数悍卒试图奋力一战,却被这些不争气的同僚推得东倒西歪。

    后队的离村口比较近,倒是顺利逃出去了不少,前军和中军就没这个便利了,眼看着铁骑逐渐加速,马上就到跟前了,在一些机灵人的带领下,河内军纷纷抱着头蹲到墙角去了。

    大伙儿之前不动手祸害百姓,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反正也跑不掉了,就赌一赌青州军的信誉好了。

    事不可为,也只能指望老孙争气一点了。冯军侯自己也放弃了,长叹一声,松开马缰,扯下盔缨,一抹身,他也抱着头,去墙角蹲着了。

    铁骑毫不停留,旋风般从蹲墙角的人群中卷过,太史慈纵马挺枪,长声高呼:“老裴,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裴元绍应声而出,身后那几个半大小子正在捆人。悍卒也是人,也会怕,外面都一边倒了,还要死拼到底,不是自寻死路吗?

    裴元绍裂着大嘴,大手一挥:“乡亲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上啊!”

    无须动员,无论男女老少,都主动跑出来帮忙了。他们七手八脚,用脏兮兮的绳索将投降者挨个绑起来,扎成长串。而那些没有力气帮忙的老弱则从战场中捡起棍棒、树枝,冲着俘虏们劈头盖脸的乱打!

    “叫你抢我家牲口,叫你拆我家门板……”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们边打边数落:“杀千刀的,你把我家的小猪吐出来!把我家的鸭子吐出来……”

    “丧尽天良的,抢了东西还抢人,抢了一波不算,现在又来!你们还叫不叫人活了。你不叫我活,我也不叫你活!”仇恨的火焰四处蔓延,百姓们越想越气,个个两眼通红。

    “饶命啊,大爷!我也是被抓壮丁来的!”俘虏们又羞又怕,抱着脑袋哭喊求饶。

    百姓们却不肯轻易原谅这些破坏者,把一伙人打倒再地,又拎着棍子走向下一伙。专捡其中衣甲干净,身材越结实者下狠手。

    衣甲越齐整肯定官越大,官越大造的孽越多,所以打他也不会冤枉。狼和羊转换就在一瞬之间,开战前,大伙儿多少有些忐忑,可这么轻易就把敌人打跑了,打服了,老实巴交的百姓们也是斗志高涨。

    另一边,当最后的勇气丧失殆尽后,人的尊严也荡然无存。

    “饶命啊,大爷、大妈!”战败者们跪在同伴的血泊中叩头如倒蒜,鼻涕、眼泪混着血浆泥巴糊了满脸,看上去异常懦弱,口中喊的话,也依稀相识。

    助战的百姓,多数都是以发泄为主,贼军做的坏事很多,但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就很难对号入座了。不过,总有那么一些例外的,比如赵良。

    他一直走在中间,结果也没跑出去,被人给抓住了,光是打就挨了不止一遍。

    眼下,正围着他狠揍的是一群女人。

    这家伙很好色,前次征粮时经行的几个村子,每个地方他都绑了不止一个女人,于是,报应来了。刚被几个老人敲过一通,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被一个妇人给认出来了。

    那妇人本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她一直没动手打人,只是帮忙打打下手,不时在人群中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刚好赵良被人打过,微微抬头观望,想看看有没有趁乱脱逃的机会,结果就被发现了。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绑了妾身,踢伤我家珠儿的!”嘶声叫喊着,声如杜鹃泣血,随即,那妇人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没头没脸的往赵良脸上又抓又挠,一边打,还一边哭。

    虽然到处都有人哭喊控诉,但这边的动静还是太大了一些,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有俘虏的,也有百姓的。

    俘虏们暗自庆幸,好在前次没跟出来,跟出来也没抢女人,要不然可就惨了。

    百姓则是更加愤怒,捆人、打人的时候,也更加用力了。此外,也有不少有同样遭遇的女人,发现了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纷纷加入了报仇的行列,殴打演变成了群殴。

    “这,这位娘子,有话好说啊,我只绑了你,踢伤令千金的可不是我啊!”赵良拼命辩解。

    “不是你是谁?”女人不肯轻信。

    “是,是……”踢人的远不止一两个,赵良当时只顾大笑了,又哪里记得清楚?

    为恶,果然比为善容易多了,可报应来时,却只是让人悔不当初。

    “还敢扯谎,就是你这坏人!”手一挥,又挠上了。

    遍地哀鸿,裴元绍见怪不怪,不过他的助手却有些心虚:“裴将军,刚才不是说降者不杀吗?现在这……”

    “嗨,杨兄弟,不是俺说你,你这胆子实在太小了。”裴元绍晃晃脑袋,嘿然道:“积累了这么多怨气,总得发泄一下不是?反正也打不死人……”正这时,他看到了一群女人围殴赵良的一幕,于是又改口道:“偶尔有几个罪大恶极的被打死,那也是罪有应得,是吧?”

    “将军说的是。”杨超胆子确实不大,否则当初被抓丁的时候,顺从度也不会那么高。不过这人也有优点,就是心思很细,裴元绍发现后,直接把他留在身边做了个亲卫。

    看他唯唯诺诺的模样,裴元绍颇为不喜:“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还不知道子……将军的打算呢,知道了的话,还不把你活活吓死?”

    “嗯,嗯,镇外的贼军也要……”

    “镇外?那点人,哪过得了瘾?差得远了。”裴元绍直接飞起一脚,踹在杨超后臀,把他踹了个趔趄,吩咐道:“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打仗的事都交给将军,你在这里甄别俘虏,俺要带人到镇外抓俘虏去了。”

    说着,他大踏步的走向镇外,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喊:“乡亲们,还有力气没有?外面还有好几百俘虏等着咱们去抓呢!还有力气的,跟俺上来。”

    “怎么没有?抓贼军,除祸害,力气多得用不完!”众人齐声响应,动作快的,已经拿着绳子跟在了裴元绍的身后。

    望着滚滚的人潮,杨超心中茫然,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实在理解不了裴元绍的豪情。尽管见识过青州骑兵的勇猛,可是,外面足足还有五百敌军呢!而且是有了准备的敌军,他们难道就没想想,这仗有可能赢不下吗?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太史慈带领骑兵冲出村口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圆阵。围拢在四周,构成圆阵的,不是人,而是一辆辆连在一起的大车。

    防御阵型中,防御力最强,最难冲破的阵法——车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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