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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全文阅读

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七四章 横扫千军

    “这就是杨丑,不,应该说是张杨独自进兵的依仗?”太史慈眼睛微眯,旋即眼中精光一闪,扬声大喝:“弟兄们,随某踏破了这劳什子!”

    “破了它!”众军齐声呼应,声震四野。

    在外警戒的孙姓军侯比同僚冷静得多,面对乘胜而来的青州铁骑,他面沉似水,大有临危不乱的名将风范。

    “众人且安守本位,不要怕,有车挡着,他们冲不进来!没了马,就是咱们人多了,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杨将军已经收到示警了,很快就能赶过来帮忙,到时候咱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给枉死的弟兄们报仇。”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不怎么有底,响箭是放出去了,求援的信使也派出去了。可是,即便杨丑能在第一时间收到警讯,率兵来援,那也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了,这段时间能不能顶得住,也很难讲啊。

    车阵可以挡住骑兵的冲锋,但敌人未必不擅步战,自己这边人数虽多,但士气和战力就差多了。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拼命顶着了,顶住了,活,顶不住,死,如此而已。

    只希望,对方多少吝惜一下士卒,不要用正规军拼命,让那些暴民来冲阵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多拖延些时间了。

    事与愿违,骑兵完全没有驱百姓冲阵的意思,他们连整队的时间都没留,在村口一分为二,像是大鹏伸展开了双翅,拉开了一个半弧形的包围网。

    “这是要做什么?骑射吗?”孙姓校尉疑惑不解,只能按照最直观的判断来做为依据,加以应对:“全员举盾!弓弩手上前,弓箭伺候!”

    车阵内空间有限,敌人若展开骑射战法,躲是肯定躲不开的,但车阵也有好处,四周的车辆像是城墙一样,一些改装好的车子上面,还有箭垛一样的豁口,以供发射弓弩之用。除了机动力近乎于零,因此也没有主动进攻的能力,车阵可以说是很完美的防御阵。

    这也是杨丑敢于分兵的凭仗。

    头上有盾遮着,前面有车阵挡着,晦涩的绞弦声连绵不绝,河内军心里终于有了底,恢复了基本的斗志。

    青州骑兵再厉害,就这么硬闯上来的话,也得损失惨重吧?

    可下一刻,孙军侯和他的部下们都惊呆了,傻傻的望着敌阵,如坠梦中。

    青州骑兵拉了个大圆弧,不是为了冲阵,也不是要展开骑射战法,他们轻兵迂回,完全没带多余的累赘。他们的目的是把从镇中逃出来的那些溃兵拢到一起,目的是让他们冲在前面作为前驱!

    “怎么会……”孙军侯傻眼了,他哪想得到,青州军刚刚还‘青州虎贲,天下无敌’的喊得惊天动地,豪气干云的,这一转眼,就使出了这么卑鄙的招数?

    好吧,兵不厌诈,驱溃兵攻敌也是一种经典战法,谈不上卑鄙不卑鄙的,可问题是,他没这方面的准备,不知该如何应对啊。

    “军侯,下令放箭吧!不能让他们冲过来啊,青州骑兵就跟在他们身后,开了个口子,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几个上党的将官的意见保持了一致。

    “不行,不能放箭!儿郎们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好容易逃过了敌人的屠刀,怎能死在自己人的箭下?”河内的将官们的主张则正好相反。

    “不放箭,被他们冲垮了阵势怎么办?”上党人怒了。

    “这车阵牢固着呢,哪有那么容易被冲破?再说,就算破了,不是也多了一百多人手吗?兵不是越多越好吗?”河内人也不示弱。

    “胡说!就他们这样子,还能打才怪呢!”

    “就算他们不能打了,也不能杀!感情里面没有你们的人,就说的这么轻巧。”

    双方各执一词,各不相让。

    上党人固然是出于公心,但也未尝没有溃兵中没有自己人,这才痛下决心的意思;河内人就不用说了,他们对上党人本来就有怨气,再加上军中不少人都在王羽麾下当过兵,或者有其他牵连,认为就算打败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不肯下手对付自家人。

    争吵间,敌军越冲越近,不得已,孙军侯做出了决断:“让弓箭手放箭,不过不要冲着人身上放,让他们知道厉害,然后喊话,让他们自行跑开,不要被敌人利用了。”

    这就是个和稀泥的法子,两头都不得罪,大家都能满意。按照风险和收益成正比的原则,此计的效果当然也很糟糕。

    “放箭!”军官的号令声很响亮,但飞出去的箭却寥寥无几,倒是狂奔的溃兵们,发出了阵阵呼喊。

    “三娃子,别放箭,我是你舅舅啊!你要射死我,那就是忤逆,你将来回家,怎么跟你娘交代?”

    “二狗,是我,你五姥姥家的四表叔家的六表哥啊!别放箭啊,就算不念亲戚这层关系,也得想想咱们的交情啊?咱们当年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偷过别人家的鸡,还一起去看过隔壁张寡妇洗澡……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大牛……”

    河内郡统共也没多大个地方,北边控制在袁绍手里面,还有一些地方被吕布给占了,张杨实际控制的地盘只有以治所怀县为中心,西起温县,东至武德的一块地方。

    除去他本部的三千上党军,他的一万大军中,足足有七千河内军,招兵的范围却只是区区数县之地。于是乎,这上阵父子兵的情形,在他的军中是比比皆是。

    平时有助于增强凝聚力,但遇上眼下这情况,那就只有反作用了。

    被溃兵们夹七杂八一顿认亲,弓箭手直接哑火了一大半,甭管亲戚关系有多远,那也是亲族。士大夫们讲究亲亲相隐,小兵们又何尝不念骨血亲缘?

    等到孙军侯终于意识到不对,想要补救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溃兵冲到了车阵前被挡住,毫不犹豫的用手推,用脚踹,用肩膀顶,破坏起障碍物来。外面破坏不算,里面还有帮忙的,这些人一边高呼着亲戚的名字,一边卖力的拆卸起车阵来。

    他们倒不是要投降,只是单纯的想要把亲人接进来,避过青州铁骑的追杀罢了。至于说这样做,会对车阵造成破坏——那有什么?车阵这么长,缺个一架两架的车,也没啥大不了的。原本能挡住,现在还是能挡住,原本就挡不住,现在拆不拆,很重要么?

    当然很重要,没有大车挡着,战马随便一跳,就冲进来了。

    第一个冲进来的正是太史慈。

    “挡我者死,降者不杀!”他大吼一声,长枪化作点点寒星,置杂兵们于不顾,准确无比的找上了督战的军官。

    长锋刺入了军官的脖颈,巨大冲击力集中在拓木制成的枪杆上,使得枪杆弯成了一弯新月。随即,枪杆猛地弹直,将吸纳的冲击力一并爆发在人体上,重重的甩了出去,砸进了人群之中。

    太史慈甩了甩头,既是为了避开飞溅的鲜血,同样是出于对不能自报姓名,震慑敌胆的不满。相对而言,倒是不能用常用的武器,给他带来的烦恼更少些。

    “是青州的赵云!白马银枪的赵子龙,快跑啊!”耳边传来阵阵惨叫声,太史慈又磨了磨牙:“子龙,哥哥这也算是帮你扬名了,等回来后,少不得要多请两顿酒。”

    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闷头厮杀。顺着他杀开的血路,后续的骑兵鱼贯而入,眼见着就奠定了胜局。

    其间也不是没遭遇抵抗,孙军侯带着他的嫡系发动了一波反扑。主将身先士卒倒是很能激励士气,可主将一个照面就被敌将给挑杀,效果就是相反的了,他的武艺怎么比得了太史慈?

    看似艰苦的战斗,转眼间就拿下了。

    裴元绍赶到的同时,车阵内再没有站立之人,除了死了的,就是趴着或者蹲着的。

    “老裴,这里交给你了,某去也。”太史慈打了声招呼,马不停蹄的向北疾驰而去。

    “放心,放心好了。”裴元绍有些怅然的望着那股烟尘,驰骋沙场,纵横无敌,哪个男儿不向往?只可惜,自己的骑术差得太多,跟不上队伍啊。

    ……跟不上队伍,其实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北路的河内军将士,就是这么想的。

    连续扑了几个空,到了冯家集一带,终于看到人烟了,还没来得及激动,友军的求援信号就出现了。于是,大伙儿赶忙调转方向,向南面展开急行军。

    结果,距离求援信号发出还不到半刻,居然在行军途中,遭遇了青州精骑!

    青州铁骑现身,还不算完,身后又出现了数以千计的暴民,黑压压的一大片,个个面目狰狞,仿佛张角复生,再次使出了妖法召唤出来的妖兵一样。

    前狼后虎,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北路军不出意外的崩溃了。领军的将官甚至连太史慈的脸都没看到,就很憋屈的在溃逃中,被同袍推挤而倒,踩踏而死了。

    直到死,他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友军的信号是假的?还是敌军强大到可以在瞬间击溃一千步卒,然后又如风一般转战数十里外,龙精虎猛的击败另外一千兵马啊?

    他怎么想不重要,事实就是杨丑的三千大军,已经覆灭了一多半。而太史慈和他的骑兵们却没耗费多少力气,更换了战马之后,他们再次如风般转进,这一次,则是将目标指向了杨丑!

    结果,不言而喻。

三七五章 求稳亦不得

    自从杨丑进兵之后,张杨就一直觉得心惊肉跳,寝食难安,一种极度担忧和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为此,他要求杨丑每天都要派信使汇报状况,以便控制局面。

    第一天,毫无进展;第二天,杨丑开始分兵;就在杨丑出发后的第三天,前方传来了最新的战况。那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噩耗,让张扬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杨丑的三千大军竟然全军覆灭了,连杨丑本人也死在了阵前!

    三千兵马的覆灭,对张扬来说,已经算是伤筋动骨了,比这更糟糕的是,陆续逃回的溃兵中,竟然每一个能说得清楚,敌军的实力到底如何。

    “很多人,非常多,漫山遍野的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骑兵?骑兵也很多!每一路只有数百,但他们却同时发动了三次袭击……属下就在杨将军的本队之中,因为扭伤了脚,落在了队伍最后面,看得很清楚,本队遇袭时,距离曾家村示警,一共也只有四刻钟而已,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使君,您想想,就这么点时间,怎么够用?突袭本队的骑兵和在曾家村埋伏的,肯定不是一路人马啊。”

    “杨将军奋起抵抗,可敌将实在太强了,攻击本队的敌将是东莱太史慈!这人枪戟合璧,威力大的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是一团暴风,这还不算,这人还有一手暗器功夫,杨将军就是被他的手戟,一击封喉的!”

    “张使君,进兵之事,您一定要慎重啊!”

    综合所有人的说法,张杨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敌人很强,将领是最强的一环,事实比他猜测的还要糟糕,领兵的不仅仅是白马银枪的赵云,还有一个枪戟合璧的太史慈!两员大将联手,带了未知数量,战力超绝的铁骑!此外,周边的百姓也都被发动起来了,为青州军助战的暴民成千上万,不计其数!

    他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他却很认可最后的劝告,打仗有风险,进兵须谨慎。

    他手上的军队比杨丑要强得多,可敌军看起来也不像是拿出了全部实力,没人敢保证,他贸然进兵的结果,就比杨丑要强。

    张杨怕死,更怕失去拥有的权势,所以,反复衡量之后,他否决了穆顺等人请战的呼声,拔营后退,退回了东武城,并遣使急报袁绍,请求救援。

    ……袁绍的中军的行进速度,比侧翼的两路偏师快得多,因为他不用就地筹集粮草。

    劫掠式的征粮行动,会招致相当大的民怨,进而会对名声造成影响。袁绍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当然会有所考量。

    盟军动手,不会影响他的名声,所谓盟军,本来就是目标一致,但不受统一号令的军队,他们做了恶,与袁将军有何关联?

    而盟军以就地筹集的办法解决了供应问题,袁绍就可以省下这笔钱粮,名声不损,同样落下了实惠,正是一举两得之策。

    不用筹粮,前方又有张颌接应。作为曾经的前哨阵地,鄃县屯了不少粮,足够大军短期所用。两翼有保护,前面有接应,后方有供应,袁绍心无旁骛的行军,速度远远超过了两路偏师。

    接到张杨的急报时,冀州的主力大军已经杀到了平原城下。

    汇合了张颌之后,冀州兵力已经达到了六万!大军在平原上铺开,营寨连绵,号角声不断。在这样的军势面前,互为犄角的平原和高唐二城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和凄凉,转瞬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互为犄角?孤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翻得出孤的手掌心!”高踞鸣石山巅,俯瞰军势威武,气势如虹,一时间,袁绍也是意气风发。

    令他颜面扫地的那一系列的事故,就是从这平原开始的。如今,他卷土重来,再次将未来牢牢的把握在了手中,重振声威,问鼎天下,就在此一战!

    凭山南顾,指点江山,这等气魄,当然是需要众多龙套来凑趣捧场的,郭图等人本来也有此意,却没想到有那擅长破坏气氛的人动作更快。

    “主公莫非有意攻城?”将袁绍带回到现实的,是一个忧心忡忡的声音。

    “嗯?”好在兴致被搅也不是一两次了,袁绍多少有些习惯。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重音,并不答话,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帮他应付这个没有眼色的牛脾气。

    “不克此二城,如何进取青州?追击王贼?”逢纪率先反问道,与沮授争风的意义,不仅出于个人原因,对派系之争也起到了很积极的作用。

    攻城的目的有很多种,有的以占领为目的,更多的却是确保安全。放着两座屯兵逾万的城池在后路上,谁敢继续进兵。

    “元图所言不差,”沮授摇摇头,表示无意争风头,只是忧心忡忡道:“不过,青州军有备而战,城中的防御措施想必已布置万全,我军攻城,说不定才是正中了王羽的下怀啊。”

    “公与还是认为王羽回兵,是故意诱敌,而非青州有变?”郭图突然冷笑一声,不无讥嘲的说道:“既然如此,公与当日为何又力主议和,让王小贼有了脱逃的余裕?”

    沮授反驳道:“王羽议和,的确是有诚意的,他率军撤退,不正是将清河拱手让出来了吗?”

    “那是他故意的,他就是要借此宣扬自己的名声,逼迫主公不得不自毁臂助,其心歹毒,唯可诛之!”

    “对,王贼极擅造势渔利,就是想利用主公的宅心仁厚,偏偏有些人不知好歹,为其所蛊惑,屡屡给自己人拆台!”

    “你们血口喷人!感情不是你们的家乡,就可以任人糟蹋吗?那些胡人在广平做了什么,你们没有眼去看吗?现在还好意思说……”

    尽管袁绍通过权术,平衡了冀州内部的冲突,但矛盾既然产生了,就很难消除。想消除也不是做不到,袁绍最擅长的就是权谋,可那需要时间,不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解决得了的。

    “好了,不要吵了!”眼见纷乱又起,袁绍勃然大怒,先是大喝一声止住众人,然后看向沮授:“现在进兵之议已决,公与,你只说为今之计,不攻城又要如何进取青州?”

    沮授心中暗叹,强打精神道:“青州军已于三日前全面南渡,渡河后,更是广布游骑,截杀哨探,因此我军对其动向一无所知。贸然攻城,若其果然设下诱敌之计,在我军兵疲将乏之际,杀个回马枪,大军岂不危矣?”

    顿了顿,见袁绍脸色稍雯,应该是把话听进去了,沮授心中略略松了口气,继续道:“为今之计,还是以稳求胜的好,对平原、高唐二城,暂且围而不攻,广遣精兵强将,向河南探索,待两路偏师前来汇合。届时大可以偏师围城,保持粮道畅通,主力大军渡河,直取历城,逼迫青州军前来决战。”

    历城是青州西北门户,王羽在此经营已久,遣心腹大将徐晃在此屯驻近年,至为紧要。历城若失,冀州军就可以沿着济水一路向东,沿途攻打济南治所东平陵,乐安治所高苑,最后直指青州中心的临淄城。

    保持主力的完整,直指敌军要害,全面发挥兵力上的优势,这就是沮授的应对之策。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袁绍沉吟不答。

    以他本心,当然不喜欢这种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的策略。特别是沮授提出,要遣精兵强将做斥候,无疑就是想动用文丑的骑兵和青州打一场斥候战。

    那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冀州的骑兵,在单兵素质上,还是比白马义从出身的青州骑兵差不少,人数上虽占了上风,却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作战,凶险得很。

    还有文丑,此人也是个勇力超过脑力的,要是一不小心,也步了颜良的后尘,冀州的骑兵编制就彻底消失了。王羽擅用骑兵,天下闻名,没有骑兵对抗,后面的仗要怎么打?

    不过,他也知道,沮授的计策是最稳妥的。吃了王羽这么多亏,他不得不将名门出身的傲气稍稍收敛一二,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了。

    许攸察言观色,知道袁绍意存不甘,于是,缓缓开口道:“可是,公与,你这策略倒是够稳妥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王羽仓促回师,果然是为了应对琅琊的威胁呢?若是我军迟迟不进,臧宣高孤军作战,被王羽所趁,兵败或退却,岂不是错失了战机?”

    这就是这个时代分进合击的烦恼了,联系不上,配合稍有差池,就会使得某一方陷入孤军作战的窘境。臧霸是反青州联盟的一个重要棋子,也是目前仅存的一枚可用棋子,一旦错失机会,使其被王羽消灭,冀州军想打青州,就只能硬碰硬了。

    此言一出,袁绍神情果然一动。

    沮授心中再叹一声,祭出了最后一张王牌:“主公勿忧,虽然琅琊路遥,消息通传不便,但曹将军对此早有布置。其麾下的军师戏志才,已于十日前,轻车简从的抵达开阳,臧霸有勇,又有志才之谋,必不会轻易为王羽所趁,主公大可安心。”

    “曹操?”

    众谋士面面相觑,没想到败走的曹操,居然还留下了这么个后手。那戏志才早先名声不显,可入了曹营之后,却屡建奇功,锋芒毕露,有此人相助,足可抵得上万人雄狮,臧霸那边,确实不需要太过担忧。

    就在这时,远处一骑快马狂奔而来,直驱山下。

    袁绍连忙让人探问,不多时,亲卫回报,却是张杨快马送来的急报。袁绍惊疑交集,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将信使带上来,详加问询。

    结果,看过急报,他顿时脸色剧变,将书信往地上重重一抛,恨恨的一跺脚,口中大骂:“岂有此理,张稚叔无能,连累于孤,真是气煞我也!”

    众幕僚都是大吃一惊,沮授不避嫌疑,弯腰拾起书信,众人纷纷聚了过去,一看之下,顿时也是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惊之后,众人又是心情各异起来。

    郭图等人看着沮授,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求稳?现在抓瞎了吧?张杨都哭着喊着求援了,怎么可能还会前来汇合?速战速决才是正理。

    沮授哪里顾得上理会这些家伙,他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只见得高唐城下也是一阵大乱,唬得他好悬一口气噎在嗓子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又是怎么了?

三七六章 提前决战

    历城。

    “有点棘手了……”王羽摸着下巴,站在舆图前,愁容满面。

    “的确很麻烦……”贾诩站在他身边,也捏着下巴,圆脸上的神情一般的愁苦。

    “主公,文和,你们这是……”田丰看得一头雾水,如果不是他刚刚才看过太史慈的信,他准会以为太史慈吃了一场大败仗。

    可实际上,形势明明就很好嘛!

    区区三百骑兵,居然歼灭了十倍于己的敌军,硬生生的将一路大军给挡在路上,甚至还有进一步扩大战果的可能,这样的大捷,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此外,还必须看到,这一战的非凡意义。

    早在田丰初至青州,和王羽就青州的未来展开对话,以此来决定去留的时候,就曾听王羽隐约提及民兵建设的观念。

    这观念倒不怎么新鲜,远在战国时代,就有了差不多的例子,当时赵国抵御北方匈奴的侵略,靠的就是李牧的铁骑与边民的配合。

    边民是防守的主力,通过种种措施,延误侵略者进攻的速度,藏匿粮草物资,集结人力,达成坚壁清野的目的同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李牧的铁骑是反击的主力,在警讯出现后,赵国精骑即刻整军出发,根据前方的情报,直接向敌军后路迂回,然后反向进击。

    边民就像是海绵,战力不强,一压就扁,可在被压扁的过程中,却用最小的代价消耗了侵略者的锐气。铁骑就像是铁锥,趁着敌人不备,绕到背后,顺着海绵被压出来的坑洞,一锥子扎下去,直接把侵略者伸进去的手扎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田丰是巨鹿人,巨鹿正是故赵之地,他对赵国的历史颇有研究,王羽提出的这个理念,一下就打动了他。就此,他和王羽探讨过很多次,要不是青州目前的主题还是以恢复生产为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可能早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推行了。

    太史慈那三百骑兵,本来只是用来骚扰的,谁想到,却来了个无心插柳。

    别人从那几场战斗中,看到的可能只是太史慈的勇武或智谋,可田丰却看到,军民联合作战的模式已然成型,接下来,只要复制过来就可以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个好开头,还怕施行起来不顺利吗?

    战略、战术上双赢的大好事,真不知这二位有啥好发愁的。

    “元皓啊,你是只见其一,未知其可啊。”王羽叹了口气,在舆图上点了点,正点在东武城和绎幕之间:“兵民联合作战的战法,只适用于保卫领土,而这一代,却是名副其实的敌占区,我军根本无法提供有效支援,这场大捷后面,隐藏着的,是莫大的危机啊。”

    “哦?”田丰认真的想了想,一时却不得要领:“敢问主公,其间有何差别?”

    “嗯,怎么说呢?”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王羽看向贾诩,想让后者帮忙,可老狐狸才没那么积极呢,王羽看到的是一副朝闻道夕可死的虔诚模样,让他顿时为之气结。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目的不一样。”这一气,倒气出词儿了。

    “目的?”田丰重复了一遍关键字,显然觉得很新鲜。

    “在本土施行军民联合的作战,目的是为了疲敌、弱敌,变相的起到坚壁清野的作用,为主力集结或者调动赢得时间。在这个原则下,一定程度的牺牲是值得付出的,为了保卫家园,百姓的牺牲也很有意义。待将来,平定天下的战事彻底展开,此策就会对稳固后方起到相当积极的作用,就像当年的李牧那样。”

    王羽侃侃而谈,对全民战争这个论题,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他所总结的,是超出两千年的理论和经验。尽管他一直拿李牧这个前例说事儿,但他相信,就算李牧再世,也不可能在这方面比他理解得更深刻。

    “而敌后作战,目的虽然同样也是为了疲敌,可主要还是以骚扰、牵制为主。联合百姓作战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百姓毕竟不是军队,正面作战能力有限,又有搬不走的家园为牵挂,如果联合作战无法形成一锤定音的效果,敌军再有增援赶到,那就麻烦了……”

    这才是王羽真正担忧的,所谓的人民战争,不是万能的,也改变不了局部的敌我强弱对比。如果敌人发动疯狂的报复行动,参与联合作战的百姓势必遭受重大损失,屠城,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田丰的脸色也变了,本土作战和敌后作战的确不一样,本土作战相当于以空间换时间,坚守待援,敌后作战则是以弱对强,赢一百场也未必能取得最终胜利,只要输一场,前面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就是袁绍果断增援张杨,形成夹击之势,并且发动全面屠杀。这样一来,太史慈就没多少回旋的余地了。

    抛弃刚刚并肩作战的百姓?这种事他恐怕是做不出来的。而迎战的话,他的兵力太少,轻骑兵的攻坚和防御的能力都相当有限,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里,田丰吓出了一身冷汗,慌不择言道:“难道不能效法当年的张角么?”

    此战之中,裴元绍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因此田丰才有了这方面的联想。

    “怕是不行。”贾诩叹息着答道:“张角流动作战,靠的是以中坚挟裹盲从,清河之民若肯随军南下,又何须等到现在?他们之所以被轻易发动起来,是因为他们坚信,主公很快会打回去,保住他们的家园,可现在……唉!”

    说着,他看向王羽,等着后者象平时一样,从容自若的拿个主意出来。

    王羽感受到了贾诩的注视,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依照王羽最初的构想,太史慈应该穿插到张杨军的背后,利用青州军良好的民间基础取得情报和补给,利用轻骑的机动力,钉在冀州军的背后,给予其连续不断的打击,让袁绍分兵救援也不是,放着不管同样不行,进退两难。

    除此之外,太史慈还有另外的使命,也就是王羽命令裴元绍随行的用意所在。

    谁想到,这家伙积极主动的过了头,竟然打出了一片敌后根据地!

    这可要命了,面对尊奉人道主义的敌人,游击战是个宝;面对会对民众举起屠刀的凶残敌人,游击战那就是个渣。

    游击一次消灭的敌人,恐怕连在敌人报复中丧命的百姓的十分之一都到不了,除非铁了心用百姓的命来换取战绩,否则根本就没用。

    亏太史慈还在信中说什么自己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都是扯淡,明明自己根本就没这个打算好不好?

    可若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太史慈刚到地方,就遇上那种事,就算换了自己,做法恐怕也不会有多大不同吧?

    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王羽再叹一口气,转向贾诩问道:“琅琊有何动静?”

    “先前一直在蠢蠢欲动,日前似乎收到了我军南渡的消息,又偃旗息鼓了,此外,还有个未经证实的消息……”贾诩对王羽的问题并不意外,但说起最后那个消息的时候,却显得很是迟疑。

    王羽剑眉一轩:“什么消息?”

    “臧霸身边多了个军师,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戏志才……”

    臧霸也是泰山人,他身边的人也泰半都是泰山和青州人,仗着这个便利,他在青州的情报网,是诸侯当中最有效率的。而反过来也是一样,青州对琅琊的情报,掌握的也很详细。

    总有那么些人会摇摆不定,两面下注。

    “又是他?阴魂不散的家伙。”王羽一阵头疼。

    徐庶在徐州打开了局面,本有希望解决这个麻烦。但对方见机极快,发现孙策的异动之后,立刻就跑了,倒让孙策不费一兵一卒的占领了彭城,白白捡了个大便宜。本以濮阳有变,他会回去曹操身边帮忙,却不想此人竟然又跑到琅琊去了。

    这么说来,曹操已经解决了刘岱,至少是控制住了局面吗?

    “主公,莫非救子义的办法,是……”话题变了,但田丰很清楚,主公不是在转移话题,突然问起琅琊的目的,无非是确认青州后路的威胁。

    退兵,固然是为了诱敌,但也同样有各个击破,先解决臧霸的意思。不过,诱出一个臧霸不难,可想要偏过戏志才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就没那么容易了。

    真要斗法,势必耗时良久,而青州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一旦袁绍下定决心,派遣重兵围剿,青州怕是就要损失一员大将了。

    王羽点点头,沉声说道:“只能提前决战了。”

    “可是……”

    “我军的布置没有完成,袁绍同样也没有,现在发动,和等待时机后再发动,不会有多大区别。何况,子义现在虽陷险地,但又何尝不是牵制了敌军大量兵力呢?”

    王羽一摆手,打断田丰,随即郑重其事的说道:“元皓,青州,就交给你和元直了。清河百姓能做到的事,我青州百姓没道理做不到,你觉得呢?”

    田丰敛身一礼,郑重答道:“丰敢不效命。”

三七七章 子系中山狼

    虽然不知道王羽决心已下,一场宏大的决战迫在眉睫,可沮授的心情一样很焦虑。

    此刻,他正站在高唐城下,苦口婆心的向袁绍劝谏着,宽慰着,生怕对方一时冲动,喝令大军攻城。

    虽然很多细节还值得推敲,但沮授对王羽的整体策略已经很清楚了。

    先诱敌,拉长冀州军的战线;然后,以平原、高唐二城连同大河,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主力则在南岸游走,根据冀州军具体的动向,采取进一步的战略。

    对了,刚才又收到了张杨的求援,很显然,在正面防御,伺机而动之余,王羽还部署了敌后骚扰,而且骚扰的效果还很不错。

    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最重要的就是实现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同时,避免了混合军队的种种弊病。

    幽州步卒的战力还是不错的,差的只是配合和默契,与其勉强将两军合而为一,不如让他们守城。冀州军若攻城,正好借助地利拼消耗,至不济也能疲敌。等青州、冀州两军的主力打起来,田楷还可以伺机率军杀出,在袁绍背后捅上一刀。

    这不是什么奇计,而是阳谋,避免中计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要按照对方的套路走,也就是不要攻城。

    沮授原本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王羽的阳谋不是孤立存在的,在阳谋之外,还有阴谋,施行阴谋的核心人物,正是祢衡!

    没错,现在高踞在高唐城头,引起城下骚乱的那位,就是祢衡,他在骂阵!

    攻城一方骂阵,激守军出来作战,这种事可谓司空见惯,但反过来就很少见了。就算有,多半也都是守军到了穷途末路的一刻,故而效那败犬之吠,垂死挣扎罢了。

    可现在却非如此,两军还没开战,守军也是有备而战,不存在其他因素。祢衡骂阵,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激怒袁绍,驱使冀州军攻城。

    计策,没什么了不起的,沮授轻而易举的就看破了,其他人想必也差不多。然而,骂阵的效果确实惊人的,从袁绍铁青到发黑的脸上看来,他已经徘徊在爆发边缘很久了。

    在刀剑面前,语言是无力的。可如果有了刀剑在背后支撑,语言的杀伤力将远远大于一加一。

    更何况,骂人的还是祢衡,足以将活人骂成死人,死人骂成渣的祢正平!

    “要说那韩文节,可真是可惜了……”此刻,祢衡正说起韩馥,一边说,一边做扼腕叹息状。

    “有啥可惜的?”一边还有个黑脸大汉,满面虬髯,生得极为雄武,手里却不合时宜的拎着个酒葫芦。祢衡每每说到转折处,这大汉总是会恰到好处的问上一句,虽然语气通常都不大客气,但却很完美的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想那韩文节,出身名门,少有才名,为人儒雅风流,性情却敦厚宽仁,便以先帝的眼光之高,也叹服其人,以之为御史中丞,时时相询,以正纲纪……”先是将韩馥夸到了天上去,然后,正题来了。

    “当日袁绍与董卓在京中争权夺势,搅出了连场大乱,失败后,只身逃往冀州,冒险收留他的,正是韩文节!其时董卓凶焰滔天,不可一世,朝廷令旨皆出其手,天下诸侯虽众,尚须串联一处,方敢举旗相向,又有几人敢违逆其命?”

    “偏有韩文节,义字当先,慈悲为怀,冒着被董卓追讨的危险,收留了袁绍。可谁又曾想,袁绍面上恭顺,私下里却暗怀狼子野心。一边持礼甚恭,与韩文节交好,一边暗自串联,图谋冀州!”

    “天不佑善人,居然让这狼心狗肺之人得了逞,占了冀州。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仕途凶险,如舟行水上,原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自己不加防范,被夺了权柄,也无法可说。但袁绍为了免除后患,遣人杀害恩人,这就再无道理可言了!”

    “试问,人之为人,区别于禽兽,不正是因为知晓恩义,懂得廉耻吗?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如果连恩人都能杀害,还有什么龌龊勾当,是他做不出的呢?””

    “嗯,确实没有。”黑大个又来凑趣了,一边摇头,还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这哪儿像是围城之中啊,分明就是酒肆之中的两个闲汉,在这闲扯八卦呢。

    “如此不仁不义之人,焉有人主之相?衡不才,且吟诗一首,以书胸臆……”祢衡抬手向城下一指,高声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善恶终有报,不日赴黄粱!”

    “好!好诗!”黑大个狂喝一声,城头上旗摇鼓动,喝彩声震天而起,袁绍的脸色已经不比锅底强多少了,那张为世人所称道的俊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祢衡是什么难听说什么,他不但揭短,而且还颠倒黑白!袁绍夺冀州的确不假,为了防止韩馥卷土重来,略施小计,结果了对方也不假。可当初他出京,哪里是韩馥收留了他,分明是韩馥两边都不敢得罪,想当个墙头草好不好?

    诸如此类的污蔑数不胜数,可偏偏夹杂在诸多事实之中,让人辩无可辨。

    倒不是冀州没有人口才比祢衡好,问题是没人专门会骂人,更没人愿意出头,和敌人就如此敏感的问题展开辩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祢衡的嘴那么快,谁能保证自己没个万一?在这么敏感的问题上,出点意外,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祢衡躲在城里,主公奈何他不得,可自己却是在主公的眼皮子底下,跑得了吗?

    再说,这种事往往是越辩越黑的,为啥呢?因为无论是洛阳之变,还是冀州易主,其中都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细节。

    祢衡是局外人,当然不知道内情,可架不住他以最恶毒的角度来揣测,然后恬不知耻的说出来,偏偏还有不少事被他蒙中了。

    这不奇怪,政治本来就很肮脏,只是大家都重名声,就算有所猜测,也不会公然说出来。不然等事情传开后,袁绍固然沦为笑柄,揭秘者同样要名声扫地,谁也不喜欢这种心理阴暗的人。

    不过,祢衡没有这么多顾忌,因为知遇之恩,在虎牢关的时候,他就成为王羽的忠犬了。名声对他来说,比浮云还浮云,哪里又会放在心上?

    说完韩馥,他又提起了袁隗,也就是遭袁绍连累,被董卓满门抄斩的那位叔父。这次的立论,当然是从不忠不孝的角度开骂了。

    反董当然是正义的,可祢衡的说法是,最令董卓恼羞成怒的,是袁绍出任了盟主。若他只跟着打酱油,董卓也不至于这么疯狂。结论就是,若非袁绍好图虚名,也不至于连累叔父一家惨死。

    这道理似是而非,但只要喊得足够大声,总有人会信,比如袁术……虽然作为两大势力的核心之一,袁术已经风光不在,但他在袁阀内部还是很有市场的,毕竟他是嫡出的。两人的争斗远未到结束的一刻,等袁术收到风声,不大肆宣扬才怪呢。

    在沮授等人竭力的劝说下,袁绍总算是勉强压住了火头,反复在心里念叨着:大人不计小人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古训,打算顾全大局。

    可是,等祢衡下一句话出口,他说什么也忍不了了。

    只听祢衡大义凛然的说道:“拥军数万,听我一言后,却围而不攻,可见你心中尚存几分良知,还懂得惭愧,未尝没有改过的希望。古人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去休,去休,既知羞愧,还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绍快疯了,他只觉胸口有一股热气,拼命的向外膨胀着,如果不快点宣泄出去,他就要炸掉了。

    河北大战,举世瞩目,众目睽睽下被祢衡当孙子一样训斥,却偏偏不敢攻城。这事流传出去,世人会怎么说他?会不会真的认为他是自惭形秽,被祢衡骂得抬不起头来?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未必会发生,会有人明白,祢衡这是在挑衅,是王羽的计谋。可是,世人中,明智之人少,而愚昧之人多,人云亦云之下,自己的名声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实是不堪设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高高的扬起了右臂……“主公,不能攻城啊,这是王羽的挑衅之计啊!”沮授大惊失色。

    “是计?”袁绍的声音尖锐,似有金铁摩擦之音,“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沮公与,你能向天下人解释,让所有人都明白孤的苦衷吗?如果不能,还不速速退下!”

    “主公……”沮授又不是央视,哪有那种本事,他只是一脸恳切的望着袁绍,希望对方能恢复冷静,顾全大局。

    袁绍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在这时,城头传来了数千人的齐声呐喊:“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善恶终有报,不日赴黄粱!袁绍,还不知羞耻吗?”

    远远的,平原城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更多的人加入了呐喊的行列。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子系中山狼……子系……中山狼……”千万人的呼喊化成了某种韵律,回荡在天地之间,无穷无尽,似乎要把袁绍彻底钉在耻辱柱上,将他恩将仇报的事迹刻在丹青之上。

    不得不说,诗赋是华夏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用以抒发情感,不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相当的给力。

    “祢正平,吾誓杀汝!”袁绍爆发了,手臂重重挥落,他怒吼着将手指向了高唐城:“全军出击,先登城头者,赏万金,生擒祢衡者,封列侯!”

    如海潮怒涌,大军滚滚而前,杀向了高唐城。

三七八章 惨烈攻防战

    惨烈的攻防战只进行了短短三天,可是,对攻城的冀州军来说,却像是三个月那么漫长。

    由于城池的规模太小,又有一面邻接大河,所以,冀州军的兵力多少有些施展不开。想提高攻城战的效率,就只能加快轮换,用周而复始的攻击,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最大的压力。

    如今这座孤城的四壁上都沾满了人血,在寒冷的空气中,血迹很快由红转黑,于是,城墙也变成了黑色的。只有当弩箭或石头落下时,黑色才会暂时消失,如烟尘一样飞上天空,消散于空气之中,但很快又有新的红填补空缺,并且渐渐变成同样的黑。

    苍白的阳光,单调的红与黑,这绝对不是让人舒服的景色。哪怕只有区区三天,也足以让人感到恶心了。

    然而,惨烈的攻防战还在进行之中,从早到晚,绝无间断。若不是夜里实在太冷,以袁将军的怒气,挑灯夜战也不是不可能的。

    即便如此,三天内,大规模的夜袭至少也组织过三次,一天一次,只是守城的军队警惕性太高,每次都是刚有风吹草动,便严阵以待了,除了损兵折将之外,夜袭再无所获。

    即使是个小兵,打到现在,多少也看出来些东西了,守军的准备不是一般的充分,他们是憋足了劲,要将所有的力气都在这场守城战中爆发出来呢。

    第一天,冀州军凭借庞大的人力军力,驱使逾万民夫走上了战场,用泥包沙垒,垒就了一条鱼梁大道,直通城头。

    小小的高唐城,看似旦夕可破。

    结果,守军早有准备,他们用木栅栏和沙包将城墙分隔成了小段,攻上城头的冀州军要么站在城上忍受两侧敌楼上的羽箭打击,要么继续向前,从两丈多的城墙上跳下去。想要向城头两侧扩大战果,却是万万不能。

    而在城内靠近城墙的地方,守军挖了无数壕沟,拆除了所有靠近城墙的房子。在外面看,城墙是两丈多,可到了城内,这个高度至少要多出一丈!

    就算有那胆大的,跳进城内,八成也只有摔死的份儿,就算侥幸不死,拖着伤疲之躯,也不可能取得什么战果,只会落得乱刀分尸的下场。

    在首日的攻城战中,大将汪昭就是这么死的,据从城头侥幸逃生的溃卒的说法,汪昭凭借武艺,跳落三丈的高度却没受伤,但落到壕沟里后,却怎么也爬不上来,结果生生的被一群长枪兵捅死在了沟里,死的窝囊无比。

    随他攻城的三千军失了主将,随即溃散,任督战队如何斩杀,也挽不回溃卒们的士气,一部军马伤亡近千,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付出这样的代价,却未能将城头上的缺口扩大半分。

    吸取了汪昭的教训,在其后的战斗中,袁军尝试了许多中方法,诸如:背土囊上城,试着在城内也垒出一条鱼梁大道,又或扛着云梯上城,再从另一面爬下来……这些战法不可谓没道理,可在守军更加充分的准备面前,却毫无用处。

    投下去的沙包,被城内的民夫用小车装好退走,摇身一变,反倒成了守城的礌石;城内特意被挖深的地面,也使得云梯根本不够长。就算特制超长的云梯也没用,城上城下的守卫者们,手里都拿着长长的挠钩,只需一勾一拉,一场梯毁人亡的惨案就会发生。

    无奈之下,袁军只能放弃相对便利的法子,用最笨的办法攻城了,在强弓硬弩的掩护下,蚁附攻城,全面进攻。一边攻城,一边拆除城头的栅栏和杀垒,以扩大战果。

    攻城战就此进入了最为惨烈的阶段。

    虽然惨烈,效果却依然不大。这种硬碰硬的攻防战中,就算是无备而战,守军也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何况是蓄势以待的呢?

    守军针锋相对的见招拆招。

    攻城者用强弓劲弩攒射,守军或是以牙还牙的反击,或是和攻城军缠斗在一处,用敌人的身体做掩护;袁军登上城头,拆除障碍物的过程中,更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大量的鲜血。

    以上种种,都还不是袁军最恐惧的东西,他们最大的梦噩,是那个黑如火炭的猛人。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人的身份了。

    就在攻城的第一天,他挥动丈八长矛,使出了雷霆般的一击,将河北名将苏由一矛砸下城头,并发出了一声爆喝的时候,燕人张翼德之名,就已经响彻了河北,震惊了天下。

    三日攻防,无数河北豪杰魂断在这杆长矛之下,临阵斩将十五,矛下亡魂过百!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唐城的易守难攻,至少有此人一半的功劳。

    在守城战这种特殊的环境当中,个人武艺的作用,被放大到了极致。

    城头哪里吃紧,哪里就有此人的身影,所到之处,几乎没有一合之将。在他雷霆霹雳般的怒吼声中,只见人影乱飞,鲜血飞溅,先登的勇士们就好像是一群扑火的飞蛾,只有勇气,却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

    于是,高唐城小,居然也成了一种优势。

    河北倒不是没有勇将,不过麹义失踪,颜良战死后,袁军中真正的一流猛将也只剩下了文丑和张颌。文丑目前统带骑兵,在周边巡哨警戒,防备青州军卷土重来,张颌倒是一直在浴血奋战,数度攻上了城头,可最终还是被打下来了,身上倒是多了不少伤。

    攻城方虽然总体军力占优,可登上城头后,却往往是在以寡敌众。如果有勇将开路,倒是很有可能一鼓作气,可势头一旦被挡住,就算是猛将,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四面八方的围攻。

    何况,围攻者中,还有一个武艺惊人的张飞?

    张颌虽然也很拼命了,但最终也只能是勉强保命而已。

    “将军,不能再攻了,这么个小破城,既不挡道,又没有水军,用几千人围住就是了,用不了三个月,城内粮草必尽,何必如此苦苦攻打呢?可怜弟兄们在平原连战强敌,又在鄃县苦守数月,好容易保住了性命,结果却在这高唐城下死伤狼藉,我,我……”

    再一次被张飞从墙头赶了下来,张颌正要重整阵势,却被麾下的几名校尉围住了。其中一人放声大哭,一边苦苦压抑着悲声,一边提出谏言。话说一半,却是哽咽住了。

    鄃县的五千人马,如今已经折了近两千,在众校尉看来,弟兄们死的实在太冤枉了。高唐城哪有多少战略价值,又哪里容得下这么多军队驻扎?

    强攻,是下下之策。

    “是啊,将军,弟兄们可是奔着您来的啊,而不是袁……”

    “别说了!”张颌怒哼一声,打断了接下来的劝说。

    兵为将有,是这个时代的惯例。就像麹义的先登营一样,张颌麾下的嫡系部队,也足以独建一营。作为武将,他可以没有主公的宠信,但不能失去嫡系部队,因为那才是他在乱世中安身立命,博取功名的本钱。

    嫡系部队的损失,就像是在他身上割肉一样,令他肝肠寸断。

    可他又能如何呢?

    正如田丰所告诫的那样,尽管他没有主动参与,但冀州政争的暗流,还是毫不留情的将他卷了进去。

    其他部队,攻城时多少可以休息休息,自己的部队却始终奋战在第一线;其他部队的损失,至少有一半是溃逃中产生的,而自己麾下的兄弟们,战死的时候,没有一个是仰面朝天的!背后纵有伤口,也是在围攻中造成的,而不是转身逃跑的时候,被人攻击。

    麹义的部队因为作风勇猛,屡屡先登作战,被称为先登营,自己的部队又何尝差了?

    可恨逢纪奸狡,郭图无耻,不敢劝说主公不要因怒而兴师,却在主公面前屡进谗言,挤兑自己戴罪立功,借攻城战来表明心迹!

    自己的心迹?天日昭昭,若非尽忠报效,自己当初又怎么会攻打平原,牵制王羽?若非自己的牵制,在主公面前进谗的那干人,恐怕早就被擒杀了吧?

    结果呢?

    子系中山狼,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当初如非自己和麹义力挺,压服了冀州众多武将,袁绍哪儿那么容易入主冀州?

    可恨呐!

    “不必再说!”张颌挥挥手,止住众将争辩,沉声道:“我等妻子亲眷,俱在邺城,一旦生变,难免玉石俱焚,张越!”

    “末将在!”一名校尉应声而出。

    “你带你麾下兵马,带上营中所有的战马,趁夜离开,秘密潜入邺城。邺城远在后方,大公子忙于运输粮秣,必不防备。某修书一封与你,你入城联络上兄弟们的家眷后,速离邺城,目的地么……”

    “是青州么?”众将眼睛都亮了,虽说当世之人皆推崇忠义,可也有良禽择木而栖的说法。现在袁绍虽然势大,可如果自家将军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未尝不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这样一来,投名状也有了,危机也摆脱了,再好不过。

    “不!”张颌断然否决:“临阵倒戈,非忠义之人所为,先把人带到兖州去,究竟去向如何,视具体情况而定。”

    “喏!”张越应喏而去。

    张颌再次抬起头,看向杀机四伏的高唐城头,身后,促战的号角声绵延不绝,带着不尽的焦躁之意。

    如今他去意已生,自然不会在傻傻的卖命到底,正盘算着要如何拖延之时,忽见大河南岸尘烟大作。定睛一看,却是文丑的游骑兵亡命般的逃向渡口!

    号角声顿时一滞,惊呼声越过宽阔的河面,盖过了涛声水声,清晰的传入耳中:“青州军来了!王鹏举来了!”

三七九章 隔河相对峙

    “怎么回事?”看着攻城的冀州军潮水般退了下去,张飞甩了甩蛇矛,有些纳闷。

    祢衡抬手向南一指,抚掌笑道:“看那南岸的游骑仓皇奔逃之状,我已知之,必是主公至矣。”

    “这就回来了?”张飞大是不爽,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不是说好了守半个月吗?这才打了几天啊?亏得他走时说的那么郑重,俺还真以为要守到什么时候呢。”

    “嗯,八成啊,是怕张将军你没酒喝,所以就提前了。”祢衡笑着打趣道。

    这俩人脾气都不怎么地,本来是针尖对麦芒,关系差得很。可后来,在骂袁绍的过程中,两人一唱一和,却是很有默契,就像是说相声的捧哏和逗哏一样。于是,亲密的骂友关系,就此结下,两人的交情一下子就升温到亲密程度了。

    张飞从腰间解下酒葫芦,扬起脖子猛灌了一口,吁出一口气道:“还真别说,这酒啊,还真就不够喝了。”

    临阵饮酒是军中大忌,不过张飞只能算是个客将,在守城战中,发挥的仅仅是他的勇武,并不负责指挥。他的勇猛,连袁军都被震慑到了,自己人又有什么好挑剔的?

    真正在城内负责指挥调度的,是王羽的一名从兄,名为王墨,字漠杰。

    作为当地有数的豪强,泰山王家的家业也不小,虽然王羽没有任人唯亲的意思,反而尽量的避免裙带关系上位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偌大的家族中,总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的,王羽也不能因为有亲戚关系,就不予任用。

    这位王墨,就是王家的人才之一,由于是旁支,此人也算是寒门出身,所长不在武艺,而在军略。

    守高唐的任务,按照原定计划,要在冀州军的猛攻下,守住足足半月以上,相当的凶险,城内没个擅长指挥调度的将领可不成。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于禁,不过,大战将临,王羽身边同样离不开这个低调的武将。在军中选拔了一通,王羽最终选中了自家的从兄。

    王墨的指挥水平固然不错,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王羽想借此向幽州盟军表明,自己不会把对方当做弃之,给他们以信心。亲族关系虽然会造成诸多弊端,但同时,也是拥有很多特殊效果的。

    “三哥不须烦恼,我家主公既至,这酒总是不会缺的。”王墨也凑了过来,笑呵呵的接茬道。

    守城时,他一直城上城下的跑,忙于指挥调度;张飞则是挺着蛇矛在城头来回奔走,到处救火;祢衡最轻松,也最危险,只要他在城楼上一坐,把那种惹人厌的脸露出来,然后挂上一副冷笑的表情,袁绍就会怒不可遏,象发了情的公牛似的,把所有军队赶上城头。

    若说祢衡和张飞是说相声配合出来的交情,那王墨和张飞,就是实打实的并肩作战了。所以,他的态度也是熟络得很。

    “对了,前阵子家中稍了书信来,说糜家的酒坊又出了新酒,等仗打完了,三哥何不与小弟同回青州,喝个痛快?”他看似不经意的说道。

    “好酒?怎么个好法?”张飞眼睛一亮。

    “小弟不怎么懂酒,不过小弟听说,那新酒,喝过的人都说好。”这是王墨留下的另一个任务,笼络张飞。

    其实王羽也清楚,这件事很难成功,不过既然到了这个时代,与前世景慕的名将们以各种方式交流,本来就是一种享受。胜固欣然败亦喜,这就是他招揽张飞、张颌这些大将时的心态。

    可话说回来,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若是三番四次的招揽被拒,就算他自己不以为意,可属下却会有各种不满。

    这些怨气未必是冲着王羽去的,但无疑会影响到众将与张飞的关系,所以,王羽干脆把任务委托给了自家兄弟。

    以王墨的身份,也不辱没了谁,被拒绝,同样谈不上失了颜面、体统。

    “这样啊。”张飞砸了砸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显然有些动心,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有些落寞的说道:“仗打完,仇也报了,俺就要去寻大哥了,这事儿可耽搁不得,要喝酒,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这个叱咤沙场,万夫莫敌的猛将身上,多少有些违和。但王墨却也只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主公说的果然没错,这个任务,比守城还难。

    守城战虽然艰苦,努力支撑的话,就算是守上一个月也未必不可能,但说服张飞却是难之又难。每次闲谈,话刚开了个头,对方就提起了大哥,后面还怎么继续?挑拨离间吗?

    “主公提前回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祢衡看出了王墨的尴尬,随口将话题扯开。

    “能有什么变故?”张飞一手摇晃着酒葫芦,呵呵笑道:“鹏举那脑袋啊,也不知是怎么生的,像是多开了几个窍似的,玩起心眼来,一个顶十个。用不着担心,等着外面开打,一发信号,咱们就杀出去便是。”

    王墨举目远眺,心里却没那么轻松。原计划当中,之所以有个半月之期,一方面是防备臧霸,另一方面则是留出了迂回的时间。

    即:先在历城佯动,待敌人麻痹之后,迅速北上,经著县抵达商河,从那里渡河,然后逆流而上,直击平原城下的疲惫之敌。

    从某个角度来讲,这一仗的原始计划,和当日于禁、黄忠奇袭刘岱之战同出一辙,都是设法疲敌,然后出其不意的长途奔袭,最终奠定胜局。

    而现在的情况就有些不明朗了……

    三天的攻城战中,袁绍损失的确不小,可还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而青州军既然已经出现在南岸,再想搞长途奔袭已是不可得,只能面对面的打一场会战了。

    这不是主公一直竭力避免的情况吗?他很担忧,远不似两位战友那么乐观。

    ……无论是战争还是政争,都充满了不确定性,迎头一棒总是出现在你最得意的时候。

    这是袁绍束发行冠礼时,他那久历宦海沉浮,一度官拜司空,位极人臣的父亲对他提出的忠告。

    今天,他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

    尽管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中平六年时在洛阳,初平元年时在酸枣,以及河北大战开打以来后,他已经多次从巅峰瞬间滑落,饱尝了跌宕起伏的滋味。

    可现在,望着大河南岸冲天而起的滚滚烟尘,高唐城下累累的尸骨,以及刚刚退下来的那些垂头丧气的残兵败将,他的脸上依然火辣辣的,就像是刚刚被人甩了一记耳光。

    中计了!

    中了最粗浅的挑衅之计!

    年少为郎官,名满天下的世家麒麟儿,被一个豪强出身的少年,指使一个寒门出身的无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耍了!

    他的目光收缩着,收缩着,凝聚如针!

    他的脸抽搐着,抽搐着,狰狞如血!

    沮授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袁绍又发起疯,命令大军渡河决战。因怒攻城,不过损兵折将,士气低迷,若是贸然渡河,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王羽不可能放过这个半渡而击的机会。

    左右看看,发现无人敢于抬头直视,沮授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公,我军如今军力已疲,又有大河阻碍,实不宜再起战端……”

    “你打算让孤,就这么看着小贼,耀武扬威?”丝丝寒气,比隆冬的寒风还冷,从袁绍的牙缝中吐了出来,“不论王羽先前有何谋划,但两军既已对阵,谁也不可能脱离战场。主公,此刻正当镇之以静,寻找敌人弱点的同时,弥补自己的破绽才是。”

    青州军主动杀至,在袁绍看来,是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但从兵法上来说,却算不上明智。

    有大河阻碍,青州军无法在第一时间进入战斗状态,先前的疲敌之计,效果大减。同时,进入交战状态之后,青州军也不可能说走就走。青州军并非纯骑兵部队,机动力并不占多少优势,临敌之际转身离开,无疑是邀请敌人来衔尾追击。

    大河,无疑成了这场战斗的胜负手。哪一方渡河进击,另一方就拥有了地利。对峙的时间越长,对被分割开的青幽联军就越不利。

    不直接面对祢衡的时候,袁绍还是能保持理智的,静下心想想,沮授的说法也很有道理。不过,他心里很快又升起一个疑惑:“既然有种种不利,王贼为何还贸然回军?”

    “也许……”这个疑惑,沮授自己也有,只是王羽出现的太突然,袁绍又被暴怒影响了判断,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暂且找个可能性最高的理由:“王羽是忧心绎幕的战局,故而……”

    “绎幕?”袁绍神情一动,“你说的是那支联结暴民,骚扰地方的偏师?”

    “正是。”想来想去,沮授觉得,也只有这个理由会让王羽突然改弦易张了。领兵的青州武将,很可能没有遵从王羽的指示,来了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乱了王羽的部署。

    那支骑兵若只虚张声势,骚扰后路,同样能牵制住张杨,而且更利于持久作战。现在么,这支奇兵被百姓绊住了马腿,无法进退自如,反倒是成了青州军的一个破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袁绍大喜,狂笑道:“上得山多终遇虎,这次小贼可是要自作自受了。他来牵制孤?却不知孤杀他的大将,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动手,哈哈哈哈!”

    数日以来,这是袁绍第一次露出笑脸,众幕僚见状,哪肯落后,一拥而上,围着袁绍开始凑趣追捧,倒把欲言又止的沮授给挤到了一边。

    沮授本来还想提醒袁绍,这只是可能性之一,不要高兴得太早,可看了这架势,哪里又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罢了,这种时候,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摇摇头,放弃了继续提出忠告,讨了一道将令,自行安排防务去了。

三八零章 天堑不为险

    画角声悠长冰冷,随着呼啸的北风,掠过宽广的河面,刀一般刺进人的骨髓。

    对岸敌军阵中传来的鼓角声,王羽很熟悉。无论打着什么旗号,为何而战,都改变不了曾为汉军的事实,对峙的两军都是如此,指挥作战的旗鼓号令,都有各自的特色,不过日常所用,就没多大区别了。用现成的,总比自己费尽心机的设计新的好,汉军的旗鼓号令,都用了四百年了,合理性和严谨性,比临时张罗出来的强出何止一筹?

    虽然听在耳中,但王羽的心思并没有放在鼓角声中,他来河边,是为了观察。

    观察敌军的布阵,观察敌军的军容和士气,更重要的,则是观察横亘在两军之间的黄河。一如两年前,他初临贵境之时,曾经做过的那样。

    “没想到,这场大战的最终胜负,依然要着落在这条河上。”他喃喃低语道。

    贾诩站在他身后,面带忧色:“主公,此计,会不会太险?”

    “险?”王羽走到河岸边,俯下身,将手伸进河水之中,霎时间,一股刺骨的冰寒顺着他的手臂,传遍了全身,以王羽的强壮,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当然是很险的,一个不好,说不定几千精锐就白白葬送了。”站起身,王羽仰天吁了口长气,白茫茫的雾气凝结成柱,很快又如露珠般扩散开,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

    王羽轻声说道:“可不弄险,又怎么瞒得过那个沮授?瞒不过他,将士们就要和兵力超过自身三倍的敌人正面作战,纵然我军兵精,又岂能轻易获胜?我军若在这场大战中损失太重,青州周边的虎狼们又岂会坐视?到时,别说全取河北,恐怕青州本土都要战事连绵了。”

    王羽的语气略显沉重,贾诩倒是很能理解。

    一直算无遗策的主公,出现了一个小失误,不是派遣太史慈领军骚扰那件事。敌后作战,本来就有很多的不确定性,以太史慈的任侠脾气,遇到不平事,肯定是不可能放着不管的。

    令主公心情不大爽利的,是徐州和袁术那里传来的消息——孙策有不稳迹象,而且对青州,准确的说是对主公表露出了明显的敌意!

    情报应该不会有误,袁术的书信中,对此也不无埋怨。他觉得王羽这次的事办得有些糟糕,明明可以将彭城收入囊中,就因为王羽一句话,不但错失了机会,反而有可能造就出一个强敌来,实在让他郁闷难当。

    袁术的抱怨,也就是抱怨而已,这人虽然不靠谱,但也没多少心机,不会揪着这点小问题不放,随便许他点好处,这点气也就平了。

    关键还是孙策。

    即便以贾诩洞彻世情的本领,他也想不太清楚,孙策为什么会对自家主公表露出敌意,而且是不加掩饰的那种。

    就算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打算摆脱袁术,也没理由和给他提供了机会的王羽翻脸啊?无论他想在徐州扎根,还是另有所图,多一个强大的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结果,孙策就这么做了,他当面对着陶谦的使者说,准备暂借彭城安身,等时机到时,再与王羽分个上下高低。

    贾诩百思不得其解。

    纯粹是为了意气之争?别逗了,就算孙策脑子坏了,他老爹给他留下的那些部将也不会这么脑残。而且,据说孙策身边还有个很厉害的军师,正是在这位军师的策划下,孙策才和戏志才保持了默契,后者从容退兵,前者顺利接收彭城。

    这里面没有点说法才怪呢。

    这其实不算是失误,顶多有点轻敌,没防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明军师。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孙策现在应该正跟戏志才打得热火朝天,说不定把曹操都给牵扯进去了呢。

    总之,现在青州侧后,又出现了一股敌对势力,而且还是王羽亲手培养出来的,威胁还谈不上有多大,但多少让人有些郁闷。

    王羽定下的行险一搏,速战速决之策,未尝不是受了孙策的刺激,打算解决河北之后,好回头去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至少,贾诩是这么认为的。

    “打仗,总是要有风险的,文和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王羽不知道贾诩肚子里转着什么念头,之所以行险,只是因为有足够的信心,也的确不舍得跟袁绍拼消耗罢了。他这点兵练起来不容易,可不能随便拼掉。

    贾诩抽抽鼻子,悻悻道:“要担心,也轮不到我,只要主公您冷静的想清楚了就行。”

    看看贾诩,想想冀州军那边传来的情报,王羽笑了。

    单从性格方面考虑,贾诩倒是很适合在袁绍麾下当差,反正他无论怎么想,也不会犯颜直谏,高兴了,还会拐弯抹角的帮当老大的圆场,这样的好军师实在太适合袁绍了。

    反过来,自己对沮授的脾气倒是颇为欣赏,只可惜,此人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倔强,就算这一仗自己取得全胜,也没办法将其招揽至麾下。

    贾诩看看王羽,纳闷他在笑什么,正要开口询问时,忽然有传令兵赶到:“主公,宫校尉已至大营!”

    “来的好快!”王羽一挑眉,没了继续观阵的心情,急道:“走,回中军帐!”说着,他拉住贾诩,急匆匆的往中军而去。

    到了中军,众将已是济济一堂,齐齐侯在帐下。

    众人的眼神都盯在宫天身上,眼中如有烈火燃烧,战意昂扬。王羽的计划,几员大将事先都是清楚的,也知道宫天就是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此人即到,大战便已迫在眉睫。

    这场旷日持久的河北大战,终于要在轰轰烈烈的一场激战中,落下帷幕了。身为武人,在这样的激战中奋勇作战,立下功勋,才是最值得骄傲的,这让众将如何能不激动?

    宫天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被众将看得有些发毛。

    没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这些百战宿将眼中的战意和杀气是多么的惊人,简直有如实质一般。相对而言,宫天面对过的那些悍匪和水寇,和顽皮的小孩也没多大区别。

    将宫天解救出来的是王羽,他才一进门,众将的视线就齐刷刷的转了过来,齐齐躬身施礼:“参见主公。”

    “众人不必多礼。”王羽龙行虎步,转眼到了帅案前,旋风般转过身,问道:“宫校尉,汝麾下水军,可就位否?”

    宫天跟随王羽时间虽长,但在王羽身边的时间却不多,对王羽雷厉风行,不拘礼数的作风多少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答道:“皆已就位。”

    下一刻,却见王羽微微皱眉,宫天猛然醒悟,赶忙补充道:“楼船太大,行驶既慢,又容易暴露目标,故而弃之。末将带来了艨冲五十艘,每艘拖拽两具木筏,操舟水手俱全,皆停靠在离此东北二十里左右的河湾中,来时都是夜行昼伏,绝未被任何人发现,入夜后,就能赶来汇合。”

    “很好。”王羽满意的点头,由于后世的见闻,他对没事就开会这种事深恶痛绝,所以通常都以奏事详细却不啰嗦来要求麾下文武,免得一问一答,耽误时间。

    “水军已准备就绪,入夜后开始行动。”王羽大手一挥,“拿图来。”

    “喏。”早有亲卫备下了舆图,这是一张局部地图,绘出的是平原周边的山川地势。

    “本将观察了一下袁军的动向,发现他们正在调动之中,一部分兵马调动到平原城下,另一部分则调到河岸附近,沿河布防。调到平原的,应该是这几天参与攻城的部队,他们大多都伤亡颇重,士气低落,而调到河岸的部队,则是高览麾下的冀州精锐。”

    王羽在图上,沿着黄河北岸划了一条线:“与我军正面相对的十余里,都是高览的防区,此人用兵严谨,贸然进攻,有可能将奇袭打成强袭,故而本将决定,将奇袭的登陆点,改远一点,避开此人的防区。”

    没人提出异议。

    王羽的决战策略,正如他一贯的风格,不复杂,却让人哪怕亲耳听到,也无法置信。

    夜袭,而且是先渡河再奇袭,而且夜渡的还是黄河!在如今的技术条件下,是相当匪夷所思的。

    黄河的河面宽度就已经很渡河者头疼了,更让人头疼的,是湍急的水流。因为黄河的特殊性,白天渡河,艄公尚得小心翼翼,更遑论夜渡,这计划若不是王羽提出来的,青州众将只怕要吐提议者满脸口水,这不是奇袭,而是送死!

    既然是主公提出来的,那就总是有道理的,连从泰山之巅飞下来,空袭黄巾大营这种事都能行得通,夜渡黄河又算得了什么?

    “也就是说,先锋部队不但要涉险渡河,而且还要趁夜奔袭十余里,发动突袭。”王羽环视众将,一字一句道:“诸君,谁可当之?”

    “末将愿往!”黄忠、徐晃一起站了出来,副将们知道抢不过这二位,眼中虽然跃跃欲试,但脚下却都没动。

    “公明休与某争,我射声营最擅长的就是夜战。”

    “汉升兄此言差矣,突袭重在攻坚能力,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破阵催锋,突袭又岂能起到效果?”

    “莫非某的弓刀不利么?”能力受到质疑,黄忠恼了。

    徐晃不慌不忙道:“汉升兄在落雁谷阵斩河北名将颜良,弓刀自然犀利,可既然汉升兄已屡屡建功,这场功劳,还是让给小弟吧。”

    对夜袭的艰险,两人都是毫不在意,反而为了一个先锋的位置,争得面红耳赤,仿佛落后半步,就是某种耻辱一般。

    宫天倒是很想插句嘴,提醒这二位,渡河可是九死一生之事,可看看众人的神态,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他算是真的明白,自家的主公为何常胜不败了,将士闻战则喜,皆如虎狼,这样的军队,焉能不百战百胜?

    感慨间,耳边传来了王羽霸气十足的喝令声:“事不宜迟,今夜渡河!众将各自回去约束各自的部属,不得泄露军机,进攻起时,当人人奋勇争先。”

    “末将遵令!”将领们长身肃立,用拳头将胸甲敲击胸甲,和应诺声混杂在一起,发出了阵阵怦然大响,热血开始激荡。

三八一章 飞渡大河

    夜风正冷。

    天空中的月亮只是盈盈一弯,寒冷暗淡的星光下,人只能看清自己周围五尺左右的距离。

    在如此黑暗的夜幕中渡河,就算对岸安排了巡视的人手,也很难察觉,而冀州军的警戒线压根就不可能安排到这样的距离上。

    可风险同样不小,万一渡河者不慎落水,也根本不会有人来得及施以援手。能见度太低,没法确定落水者的位置。贸然举火会暴露位置,从而导致整个突袭计划的失败。

    而隆冬时节的河水比冰还寒冷,只消片刻时间,便足以冻死一匹最雄壮的战马。落水者多半不是被淹死的,早在溺水之前,他们的身体就已经被冻僵了。即便仗着水性好,侥幸挣扎着到了岸边,也避免不了成为僵尸的命运。

    某种程度上,岸上比河里更冷。正如后世有人冬泳,却不会有人在冬天,穿着湿透的衣服在大街上闲逛一样,利刃一般的寒风,会无情的刺透他身上的已经湿透的衣甲,带来深入骨髓的严寒,从而破坏身体绝大部分机能。

    危险还不仅仅如此,在中上游,黄河是会封冻的。下游的水流湍急,温度相对高些,倒是不会封冻,但河水中却夹杂了大量的冰块,就像是冰川溶解时一样。

    在激流的推动下,这些冰块不但会对水中的人造成致命的威胁,对船只和木筏等各式渡河工具,也会形成严重的威胁。一个不小心撞上了,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毫不夸张的说,王羽的突袭计划成立的基础,就是这一段近乎送死的征程。

    面对这样的挑战,青州军展现出了当世强军的风范。

    没有怀疑,没有退缩,甚至连疑问都没有,青州军的将士们表现得无所畏惧。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太清楚,今夜自己将会被带往何方,听到军官们的召唤,他们便拎着兵器从热被窝中爬起来,提起装着甲胄的包裹,然后每个人嘴里再咬上一根木棍,互相跟随着向河岸涌去。

    王羽站在河岸附近的一块大石上,尽量让每个经过的士卒都看见自己。作为数万大军的统帅,雄霸一方的诸侯,他在军中发挥作用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偏移。

    他不需要,也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每战必先,身先士卒的战斗在第一线,那样做,对鼓舞军队的士气和斗志没多大帮助,反而会将自己暴露给敌人,变成大军的破绽。

    现在,他只要设法告诉士兵们,他和军队在一起,所有人都是在他的旗下战斗,就足以起到远超身先士卒的效果了,这就是身份带来的变化。

    所以,这场行动中,唯一一处有光亮的地方,就在王羽的脚下,每个经过这里的士卒都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统帅。

    哪怕心里还有少许彷徨和对未来的恐惧,在看到那个雄壮身影的一刹那,也是一扫而空,代之的是无穷的斗志。

    用不着长篇大论的训话,激情澎湃的煽动,王羽用无声的姿态,告诉了所有人前进的方向:渡河!踏阵!破敌!

    就这么简单。

    “启禀主公,催锋营全员到位,无一遗漏!”

    “……射声营全体待命,请主公示下!”

    “……羽林营”

    “主公,水营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哗哗的水声,和咔嚓咔嚓的冰块撞击声掩盖了人声,即便是漆黑的夜幕,也阻挡不了当世第一强兵的决心,同样无法干扰他们的集结。

    透过黑沉如墨的夜色,王羽依稀看到了无数忠诚坚毅的面容,这,就是自己两年来一手打造出来的威武之师!他们将成为自己最可靠的力量,以疾风烈火之势,平定这个乱世,驱散华夏最浓重的那段黑暗!

    他断然挥手,低沉喝令声中蕴藏着至为暴烈的力量:“开始行动!”

    率先行动的是水营。

    他们是王羽敢于实施这个计划的最大凭仗之一。计划虽险,但王羽可不是纯粹只懂冒险的莽夫,妥善的计划,精良的装备,有针对性的技能和训练,才是他屡屡冒险,并屡屡获得成功的根本原因。

    第一批行动的是人,而不是船只。

    入水声很轻,但听在耳中,却动人心魄,黄忠的听力最好,也是第一个动容,他惊疑不定的看向宫天:“这是在做什么?”

    “拉索道。”宫天的神情也颇为凝重,不过看起来似乎只是在担忧任务能否完成,而不是担心下水者的安危:“大河的水流太急,就算最有经验的操舟者,也很难在水流中把握好方向,白天都是如此,更遑论夜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拉几条索道……”

    他向对岸指一指,仿佛能真切的看见似的:“对岸已经提前打好了桩子,和案这边正好相对,只要把长索连上,木筏沿着索道前进就没问题了。要不是袁军的游骑巡哨太密集,这件事本可以提前做的,现在做,风险可是大了很多。”

    这是个异想天开的办法,却不得不说很有效,一下就解决了夜渡中最危险的航向问题。由于索道都是处在事先勘探好的安全航道上,沿着索道前进,暗礁之类的危险就不存在了,登陆也相对安全。

    不过事先准备比较麻烦,木桩可以提前钉下去,即便被发现,也未必会引起警惕,毕竟高唐一带是渡口,有人在河边打木桩,用以固定船只,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若是把长索提前挂上,哪怕沉在水里,也会有很大的可能性暴露目标。

    为了保障计划实施,这一环节,只能等到行动开始前,才能进行。

    “真是勇士啊!”黄忠由衷的感叹道。这种天气下水游过黄河,就算能成功,性命恐怕也保不住了。他看到那几个勇士下水前喝了烈酒,可就算是再烈的酒,也不可能起到仙丹那起死回生的效果啊。

    “虽然凶险,却也不是必死的,他们身上有主公亲自设计的水靠。那是一种特殊的兽皮制成的,此兽只产于辽东苦寒之地,在海边出没,名曰海豹……”半是宽慰,半是炫耀,宫天不无得意的说道。

    “原来如此,主公建立水营,果然深谋远虑啊。”

    青州的水军除了剿灭管承那一仗之外,基本没遇过什么强敌,一直脱离于青州军的体系之外,黄忠对水战没有了解,对水军多少也没怎么看在眼里。在他看来,水营的主要任务好像就是做买卖,是一群商贩。

    今夜的见闻,改变了他的观点,在他和袍泽们的知觉之外,水军已经成长到不容忽视的地步了。有技巧,有特殊的战法,也有不逊于陆军诸营的勇气。

    待今夜之战过后,青州水营也将名震天下,威震八方。

    一听这话,宫天更高兴了,青州的水军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寻常路。最初的船队,居然是帆板组成的,可以说,打从一开始,水军走的就是特种作战的路子。

    消灭了管承之后,水营也打过几仗,不过都是在徐州乃至江南,用的也都是近乎于偷袭的办法,打的也不是自家旗号,因此始终都默默无闻。

    今夜,终于到了水营厚积薄发的时候了。作为水军统领,哪怕是临时性质,只是在主公的指点下操作的统领,宫天依然有荣与焉。

    正要再宣传几句,岸边突然一阵骚动,随即有人跑了过来,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欣喜:“大当家……哦,不,是宫将军,陈撼他们上去了,索道已经连好了!”

    “好小子,真不愧是黄县第一高手!”宫天大喜,一拳砸在手心里,随即大手一挥,喝令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护送大军过河!”

    水营有一多半人都是收降纳叛,从水匪中选拔出来的,而且宫天执行命令的时候,也很少打出自家的旗号,因此军中江湖气极浓。

    好在水军的操练方式,跟陆军本来就不一样,强令他们一板一眼,既做不到,也没必要,倒是现在这样,效率反而更高。

    “您就瞧好吧!”那水营将领乐呵呵的跑开了,下一刻,岸边水声大作。

    率先渡河的是艨艟战舰,这些船只本来就停泊在上游岸边,待索道成形后,它们便沿着索道,一艘接一艘的向河中央的黑暗中缓缓驶去,却没有装载任何兵员。

    黄忠开始还没怎么看懂,经过宫天的解释,他这才明白,水营这是要构筑一道屏障,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上游冲下来的冰块——这些运兵筏最大的杀手!

    似乎感受到了黄忠激荡的心情,宫天转头一笑道:“这是水营应该做的,破敌致胜,却还是得看陆军兄弟们的本事。”

    “放心,某不会让水营兄弟们的牺牲白费的!”黄忠压抑着激荡的心情,断然挥手,第一个跳上了木筏:“兄弟们,随某来!”

    前排弟兄们跳上早已准备好的木筏,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排弟兄也不管在自己前面的人是不是掉到河水中淹死了,还是被平安登岸,一步踏上木筏,奋力用准备好的竹篙一撑,相继溶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河面上不见任何动静,水声汹涌如故,碰撞声则是更加频繁了,奏鸣着的,是忠诚和勇气的节拍。

    夜风,越发的猛烈了。

三八二章 夜袭与溃败

    “啊……啊……”

    “嗷……呜……”

    时至三更,旷野中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就只有寒鸦和野狼的叫声在回荡。眼下这时节,也只有这两种动物还在野外活动了。

    不过,若是仔细听,就会发现,回荡着的叫声有些太过频繁了些,而还蕴含着某种韵律和节奏,像是在传达什么内容似的。

    会唱歌的乌鸦和狼?怎么可能?

    陈良用力的抽了一下鼻子,将就快落在衣领上的鼻涕抽回原处的同时,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感到好笑。

    这鬼天气,果然冷的有些过分,搞得自己的头都昏了,竟然会生出这么稀奇古怪的念头来。

    想到这里,他突然叹了口气。

    这仗打起来就没完没了,从夏天开打,竟然一直打到了寒冬腊月还没结束,是个人他就受不了啊。军中传言,大军还在清渊的时候,青州派了使者来求和,开出了相当不错的条件,结果不知怎地,却被袁将军给拒绝了!

    这真是让人无奈啊。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也不知家里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过冬的口粮够了没有?弟弟的亲事怎么样了……自己在军中省吃俭用,可军饷却也一直在削减,搞得攒来攒去,什么钱也没存下来,就这样回去了,在弟弟的亲事上也帮不上了,能把这个冬天过去就不错了。

    他越想越沮丧,越响越难过,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实际上,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职责有什么重要的。他所在的地方,是连营最东面的门户,青州军在河对岸,高唐、平原的守军被围在城里。虽然敌人不止这两股,可平原境内肯定是没有了,在这里站岗,就是浪费人力而已。

    要不是军法太严,他早就开小差了。

    而现在,除了靠着回忆家人,来获取一点暖意,又有什么能让他抵御温暖的帐篷和热乎乎的被窝呢?

    沉浸在回忆中的陈良并没有发现,在鸦鸣、狼嚎声最集中的地方,无数人影正在黑暗中攒动。

    “甲队集合完毕!”

    “乙队集合完毕!”

    “丙队……”

    黑夜中集结的难度相当之高,不过如果早有准备,并且进行了相关的训练,要做到也并不为难。鸦鸣、狼嚎就是信号,为了这场夜战,王羽特意选拔了一批擅长模仿的传令兵出来。

    鸦鸣是射声营的集结号令,狼嚎则是催锋营的;不同的节奏,代表不同的部队,比如:三长一短,就是第三部的第一曲,属于这二百人编制内的士兵,就会按照向这里靠拢。

    当然,在运兵的时候,各部曲都是尽量同批运送的,若是一切顺利,就用不到这种集结方式。不过,夜渡黄河的技术含量不是一般的高,再怎么顺利,也会发生一些意外的。

    就目前而言,一切顺利。

    “很好,甲、丁二曲,跟我来!”徐晃满意的点点头,挥起大斧,向远处灯火摇曳的营门处指了指,随即率先冲上,在他身后,四百将士紧紧跟随。

    “兄弟们,跟我来。”徐晃前脚刚走,黄忠也点了四百精兵,追在后面。

    二将争先,最后在王羽裁决下,采用了催锋营在前突击,射声营随后跟进,前后呼应,保证战果的持续扩大的战法。

    催锋营长于近身格斗,用的多是长戟大斧这样的兵器,攻坚能力极为出色;而射声营的将士大多箭术超卓,正好随后掩杀。二营相互配合的效果,远远好于某个营独自冲阵。

    两营其余的兵马,也采用相同的模式,一**的突袭袁营。这样安排的好处是可以尽早发动进攻,免得夜长梦多,让敌人有了准备。就算夜幕再深,冀州军也不可能对眼皮子底下的几千人始终视而不见。

    十余里的距离,已经算是随时可以进入交战状态的范围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陈良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是和他一起巡逻的同乡周松。

    “能有什么声音?”他茫然反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周松摇摇头,到底有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一阵阵的心神不宁。

    “唉,王鹏举来了,又有一场恶战要打了,你怕了是吧?别不承认,我也怕啊。虽说咱们的人更多些,可王鹏举凶着呢。他随便派了几个部将,就能让大军在高唐这么个弹丸小城前面碰个头破血流,现在他自己来了,唉,真不知该如何是个了局啊。”

    一边唉声叹气的感叹,一边宽慰着同伴,陈良的话倒是引起了不少共鸣。营墙附近的巡逻小队,刚刚还一个个被冻得不行,蔫头耷拉脑袋,留着鼻涕往背风的地方躲,这会儿却是都凑到了营门前,七嘴八舌的发起牢骚起来。

    有人抱怨军饷越来越少;有人对日前那场惨烈的攻城战感到悲哀,显然有亲朋在攻城部队的序列之中;也有人在抱不平,对袁绍的近卫部队拿着高人一等的粮饷,却始终不参战感到气愤。

    这都是军中司空见惯的问题,说不说,都改变不了什么,但聚在一起发发牢骚,骂骂坏心眼的军官,多少能分散一部分注意力,身上不那么冷。

    周松一直没有加入,同袍们兴高采烈,可他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了。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的确神经过敏,但很快,他的耳朵清晰的听到了风中夹杂着的‘沙沙’声,那是……脚步声?

    他从同袍的身边走过,凝视着那片黑暗,身体前倾,想要更清晰确认自己听到是否真实,然后,他看到了……夜幕下晃动着的黑影!

    “敌……”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试图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大声喊出来。

    一支利箭闪电般从黑暗中飞出,准确的射进了他张大的嘴巴里,将第二个字永远的封在了他的喉中。

    巡逻兵们大惊失色。

    因为没人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遭遇突袭,所以,他们出来巡逻,并没有特定的防御任务,只是按照军规,例行的巡逻罢了。出来巡逻的,不是因为犯了错受罚,就是因为地位低下,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大多数人都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

    别说防御示警,他们连腿都吓软了,跑都跑不动。

    “呜呜,呜呜,呜呜……”其实也用不着他们示警了,来袭的敌人已经意识到无法继续潜行,并且已经到达了发动突袭的理想位置,于是,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在夜幕中炸响,沉闷宛若惊雷。

    一个雄壮的身影从黑暗中跳出,手中长柄战斧向前一指,吼声如雷:“出击!踏营!”

    “踏营!”作为前锋的士卒齐声呐喊,跟在身为锋刃的主将身后疾扑而前。

    寨墙摇曳的灯火,映射在士卒们手中的锋刃上,映出了阵阵寒芒,仿佛巨兽开合的利齿,又仿佛碾压而来的刀山!!

    没等徐晃冲近,“踏营!”早已迫不及待的黄忠同样一声断喝,左右开弓,将寨墙上两个试图举弓反击的冀州士兵射翻,率领麾下部众大步前冲。

    “踏营!”

    “踏营!”他身后的无边的黑暗中,如同山谷回音一般,无数声相同喊杀声次第响起,谁也不知道那片浓重的黑暗中到底藏了何等众多的兵马。

    看着同乡惨死,不知名的敌军神兵天降,喊杀声惊天动地,陈良仿佛坠入了噩梦之中。多年沙场求存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合理的反应,扔掉武器,抱头往地上滚倒,然后连滚带爬的跑开,逃跑的方向,绝对不能是营门,而是沿着寨墙的其他方向。

    大军被突袭了,来的八成是青州军,为了保证突袭的效果,青州军只会对付对他们形成威胁的敌人,而不会对零散的溃兵追杀到底。

    陈良的经验没错,做出其他反应的人都死了。

    举起刀的人,转瞬间就被剁成了肉酱;拿起弓的人,总是会被黑暗中飞出来的箭矢找上,惨叫着从寨墙上坠落;就算是已经被吓傻,呆立原地的人,只要他忘记了丢掉武器,迎来的也必然是刀斧的迅猛一击。

    然后,他看着敌将冲到了寨门前,扬起了手中的大斧,重重挥落,寨门洞开!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数不清的敌兵顺着寨门,长驱直入!

    “呜,呜,呜……”冀州军大营瞬间从梦中被惊醒,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稀稀落落的羽箭陆续从营门附近射了出来,几名前冲中的士兵不幸中箭,惨叫着跌倒。他们的惨叫声瞬间被袍泽们的怒吼声吞没。

    “踏营!”

    “踏营!”

    “踏营!”

    一波接一波的青州士卒如海浪般拍向敌军,将零星的抵抗顷刻间拍成了齑粉。

    营门附近巡哨的士卒很快便支撑不住了,掉头向自家营地深处逃窜。

    葛布做的帐篷被一座接一座推倒,扔上抢来的灯笼火把,连同帐篷里尚在挣扎求生的士卒一道点燃。间或有冀州军提着裤子从火光中跑出来,立刻被附近的青州士卒砍翻在地。无论他是否还有力气抵抗,喉咙间再补一刀,血光映着火光喷起了老高。

    “完了,败了……”陈良汗流浃背,他最后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爬起身,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那片浓重的夜幕之中。

    营内的同袍?将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当兵吃粮而已。

    大军的生死存亡,冀州的兴衰荣辱?那就更没有关系了,古人说:国家大事,都是肉食者方可谋之,自己凭什么要上去送死?

三八三章 败中求胜

    袁绍是被气醒的。

    他做了个噩梦,噩梦中出现了祢衡那张令人痛恨入骨的脸。这么多年来,就算是最不共戴天的敌人,也未曾当面对他失礼,可偏偏他就被这么人当着十几万人的面,重重的搧了一个耳光。

    疼在脸上,痛在心间!

    最让他感到悲愤的,是祢衡这么做了,他却偏偏奈何不了对方。尽管他拥有大汉最富庶的一个州,麾下有十万大军,猛将无数,可即便面对面,他也奈何不了对方,只能任人羞辱。

    忿恨和不甘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让他连续多日都睡不好,时时会做噩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王羽到来的关系,今夜的噩梦最为可怕,他居然再次听到了祢衡恶毒的咒骂,像是惊雷一般,在他耳边滚滚炸响。

    那是异常可怕的经历,直到从梦中惊醒,意识到是在做梦,他才缓过了这口气。然后,他听到了帐外隐隐传来的喧嚣声。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吵?”毫无疑问,喧嚣声就是噩梦的诱因,袁绍怫然不悦。

    “主公,是……”亲卫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前,响应的很迅速,但说话却很不干脆。

    袁绍眉头大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强自镇定的喝问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还不快说!”

    “似乎……是有人袭营。”一言既出,袁绍脸色剧变,那亲卫见事不妙,连忙补充道:“不过,到底是袭营还是有人作乱,尚未确认……”

    卫士并没有欺上瞒下的意思,连营实在太大,动乱又发生在边缘地带,尽管已经有人去查探了,但想得到准确的情报,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袁绍身边的人都知道,这段时间主公的脾气很糟糕,就像是被暴晒了一个月,又在上面洒上了大量的硫磺等引火之物的稻草堆一样,随时会爆发。赶在火头上的人,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卫士哪敢拿还没确认的坏消息来触霉头?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袁绍惊怒交集,一时间倒顾不上冲卫士宣泄,无数的疑惑已经让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卫士如蒙大赦的溜了,袁绍像是突然惊醒似的,猛然跳起身,不避严寒的冲出帐外。

    火光已经映红了东面的天空,依稀可以听到低沉的号角声,喧嚣的喊杀声,一瞬间,袁绍心中有了明悟,不是什么哗变,也不是走水,就是敌袭,王羽来了!

    “负责东营防务的是谁?”他大声问道,带着一丝希望,更多的却是歇斯底里的味道。

    毫无防备的遭遇强敌的突袭,就算是孙武复生,吴起再世,怕是也无力回天了,溃败,就在眼前。

    “是马延、张顗二位将军。”回答他的,是身后传来的一个疲惫的声音。

    听到这两个名字,袁绍心中先是一凉,继而怒火上涌。

    “沮授!”

    他旋风般转过身,一把抓住了来人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对方扯到自己面前,狂吼道:“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要沿河布防,孤答允了;你说要调整营防,孤也答允了;你说……”

    像是要将心中的愤恨与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似的,他大叫大嚷,状似疯狂:“可你是怎么回报孤的?被王贼突袭,还是夜袭!王贼就是用这招打垮刘公山的,你不是冀州第一智者吗?怎地还是中了这么浅显的计策?莫非,你与王贼相互勾结了吗?”

    沮授被他扯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哪里还能出言分辨?

    郭图等谋士这时也赶到了场,看到袁绍大异寻常的模样,却又哪里敢开口相劝?

    马延、张顗就是俩有勇无谋的家伙,这俩人打仗从来不动脑子,治军全靠皮鞭和军棍。虽然还不知道青州人到底怎么渡的河,不过,突袭之所以这么顺利,未尝不是此二人无能之故。

    不过话说回来,沮授的安排也没什么问题。在攻城战中,出于削弱冀州本土派实力的目的,派上去攻城的,都是冀州的精锐部队,张颌以及阵亡的苏由、汪昭皆在此列。

    这些部队都损失惨重,沮授布防自然捉襟见肘。马延、张顗这种好摆弄的,袁绍也没多加防备,他们的部队实力未损,建制健全,自然要安排到要害位置上。

    可谁能想到,青州军才刚刚抵达南岸,也不做侦察、试探,连夜就展开了强渡和夜袭呢?

    想到夜渡黄河的凶险,谋士们无不面如土色。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成功渡河的比例,恐怕还到不了半数。也许王羽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可想必他也不是如履平地就过来了,显然,他这是要拼命啊。

    无论立场怎样,此刻,谋士们望向沮授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同情。

    面对着的是高深莫测的敌人,身后却是充满了疑虑的目光和各种掣肘,别说是他沮授,就算姜子牙易地而处,又能有什么回天之力呢?

    大军败亡在即,谋士们终于把党同伐异那一套丢开了,只是未免太晚了些。

    “主公……息怒,授正为挽此危局而来。”沮授还没有放弃,他努力的从袁绍的手中挣出一丝空隙,挣扎着说道。

    “什么?”即便在狂怒之中,此言入耳,袁绍仍然一怔,他之所以连形象都不顾了,暴怒至此,就是因为他以为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了。

    也许他自己能跑得掉,可主力尽丧,他就算逃出生天又能如何?还不是只有任人揉捏的份儿?他对着沮授宣泄怒火,实际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结果沮授突然告诉他,这一仗还没输,还有回天之力,这叫他如何能不惊异?

    “你说什么?公与,此战当真尚有胜算?”希望一起,他的称谓也变了,世家子的风度也隐隐回到了身上。

    “取胜已不可能,”沮授摇摇头,“授尽力而为,尽量不要输得太惨……”

    “……”袁绍的目光又变得狰狞起来,闪烁了片刻,他终于还是控制住了情绪,语气低沉的说道:“计从何出?”

    “王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人匪夷所思的潜渡了大河,臣料事不周,不曾提防,罪莫大焉。”沮授缓缓说道:“不过,臣以为,渡河毕竟不是毫无凶险,青州的夜袭部队,应该不多,而我军的连营却很大……”

    “你的意思是……”

    “主公打出旗号,大张旗鼓,率亲卫迎上去!”沮授的话有如石破天惊一般,震得袁绍脑中嗡嗡作响,众谋士也是一片哗然。

    仿佛看不见上司和同僚们的惊讶,沮授自顾自的说着:“马、张二将无谋,但勇气十足,身边也颇有些敢战之士,就算最终不敌,多少也能稍阻青州军的攻势。夜袭的战法,成算皆在扩大混乱,趁乱图之,只要主公及时出现,将士们就有了主心骨,纵然东营尽溃,乱势却不会进一步扩大!”

    他言辞恳切,眼神中带着殷殷期许之意,高声道:“主公,能否力挽乾坤,止住败势,皆在此一举!”

    众人都被他的气势给震住了,反对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可同样的,谁也不敢出言赞同。

    看主公的脸色就知道了,尽管这是唯一振作士气,挽回败局的方法,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又不是王羽那厮,这么凶险的勾当,怎么能亲身涉险呢?

    权势虽好,终究是要有命来享受的。

    界桥之战时,主公就曾亲身涉险,若非麹义舍身相救,差点就被王羽擒了去。眼下的局势比那时更凶险许多,主公不可能轻动。

    “且容孤思之……”袁绍像是一下老了几十岁似的,神气一下就没了,完全没有和沮授对视的勇气。

    “时不我待,主公若有顾忌,授不才,愿代之,敢请主公应允!”沮授似乎是豁出去了,再做惊人之言,惊得在场诸人无不目瞪口呆。

    “好,好,果然是疾风知劲草,孤有公与,天不亡孤!”袁绍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搀扶沮授,一边高声叫道:“旭东何在?”

    “韩猛在此!”一名身材极为壮硕的武将应声而出。

    “你率孤的三百亲卫,打出将旗,护送公与前往救援,孤当整顿兵马,以为后劲!公与乃孤肱骨之臣,须臾不得离也,汝须得尽心护卫,不得有误!”

    韩猛昂然应诺:“想要伤害军师之人,只能从末将的尸体上跨过去!”

    “公与,拜托了!”袁绍不看韩猛,只是郑重其事的向沮授嘱托。

    找个替身很容易,十万大军中,真正见过袁绍相貌的,恐怕连千分之一都不到,只要找个身材差不多的,打出旗号,穿上那身金甲,就能糊弄过去。可那种替身没用,因为他上前线,可不光是振作士气去了,还得指挥,在黑暗中指挥乱军!

    指挥得宜,加上士气大振,才有那么一丝力挽狂澜的希望。袁绍不去,众谋士当然也不会跟着,随便找个人,能承担得了这种重担么?

    所以说,沮授的毛遂自荐,对袁绍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王贼虽然猖獗,但孤还有后招,还有取胜之法!只要支撑到天亮,支撑到明天,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公与,拜托了!”

    “主公放心,授必效死力!”沮授躬身一礼,郑重应诺。

三八四章 进击与抵抗

    几支笨重的投枪砸向队列,徐晃手疾眼快,挥动大斧,将其磕飞,用眼角的余光稍稍一瞥,便看清楚了投枪的来源。那是几名刚刚避开他前进路线的冀州军小卒,脸色被火光照得惨白,眼睛里却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徐晃毫不犹豫的将大斧向那个方向摆了摆,后队射声营的弓箭手迅速反应,一边快速跑动,一边攒射。

    几十支羽箭近距离飞向同一目标,密度之大,令对手根本无法躲藏。那伙悍卒每人身上都中了五、六箭,当即气绝,面孔却始终正对羽箭飞来的方向,毫无惧色。

    他们不是第一伙主动奋起迎战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伙。

    一支军队是否精锐,其实本也不是体现在一个能打几个上面,而是体现在面对危险时的表现。

    面对扑面而来的威胁,杂兵只会和胆小鬼一样,悄悄溜走,跪地求饶,或者毫无抵抗的被砍死。而精锐们会怒目圆睁的怒吼,不屈不挠的反抗,就算明知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下一刻就要面对死亡,依然不肯放弃。

    燕赵之地,自古就是豪杰辈出的地方,当日的白马义从冲阵伤亡过半,依然斗志不减,此刻,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河北男儿也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越向敌营深处挺进,冀州军的抵抗越激烈。更多人被同伴的惨叫声惊醒,更多的人被火焰烧得血脉贲张。转身逃走的当然不在少数,但胆小鬼们懦弱的表现却动摇不了精锐们的意志。

    几座帐篷在徐晃靠近之前便被其主人自己点燃。士卒们将被褥、靴子及能抓到的一切可燃物引着,乱纷纷地扔到青州军的必经之路上。这样做不是为了杀伤对手,而是为了扰乱青州军攻击节奏。

    就在徐晃等人不得不停下来清理路障的当口,数十名冀州老兵嚎叫着冲上来,从侧面冲进他们的队伍。队伍两侧的刀斧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与敌人混战做一处。

    催锋营的长矛大斧摧城拔寨时,锐不可当,但在这种小规模的缠斗中,却不是很有利。敌人太少,太滑溜了,为这么几个人列阵作战,压根就划不来,阵型和速度天生就是冤家对头,保持阵型,就要放弃速度,可突袭最重要的不是阵型和杀敌,而是突击的速度。

    可放任不管也不是办法,催锋营的武器威力巨大,可是没有同袍的掩护策应,长兵器只要一击未中,就会被敌人近身,一对一的缠斗起来,就有鞭长莫及的麻烦了。

    就在徐晃稍一犹豫的当口,伤亡便已产生。冀州精锐的几名悍卒互相掩护着,以半数人的生命为代价,闯过了刀斧交织的封锁线,近身之后,刀光暴涨,转眼间就有两名催锋营的士兵惨呼着倒下。

    “混账!杀了他们!”徐晃大怒,喝令侧翼的士卒上前围攻,刀斧齐下!残余的几名冀州悍卒眼见无法抵挡,竟然齐齐站定,护住了中间一人,任凭刀斧斩在身上,鲜血飞溅。被护住那人趁着这个空隙,猛然扑出来,抱住了一名刀斧手,然后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双方同时倒地,滚来滚去,被咬的刀斧手也是勇悍非常,一边翻滚,一边拼命用头撞击着敌人,霎时间,两人的鲜血就混在了一处,再分不清彼此,使得同袍们一时都无法分辨,救援慢了那么一拍。

    突然间,两人同时停止不动了,就那么看似亲密的抱在一起,消弭了人间一切仇与怨。

    “收缩,保持阵型!”徐晃的声音透过浓烟传来,带着无名的愤怒,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和庆幸。冀州军中精锐战士的比例还是很高的,若不是被主公设法各种削弱,这一仗纵使能赢,自家也要伤筋动骨了。

    队伍前排的刀斧手转身回斩,将闯入阵中拼命的敌人纷纷刺翻。先后闯进来的几十名悍卒很快被清理干净,阵型在徐晃的调度下重新恢复整齐。但己方却也伤亡了十余人,连跟在后面的射声营,都减员了两个。

    稍稍的停滞,已经让冀州军的将士们看到了机会。在几名低级军官的带领下,他们渐渐组织起来,前仆后继地挡住青州军去路。与其说是在迎战,不如说是在骚扰。并且骚扰的手段不停地翻新,一招失效,很快便又换成新的一招。

    十几名冀州军的士卒从侧翼杀来,稍做接触,立刻远遁。没等徐晃调整好阵型,另一伙人又不顾生死闯入他的左翼。当他用尽全身解数修补完左翼,右翼又出现了新的敌人。

    左前,左后,右前,右后,赶走一波又冲来一波,就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般,前仆后继,舍生忘死。徐晃虽然勇猛,还有黄忠在后面策应,但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分身乏术。

    而催锋营的战法,更适合正面作战,并不太适应这种骚扰式的打法。

    对方每一波攻击规模都不大,十几二十个人,在一名低级军官,甚至连军官都不是的老兵的带领下,亡命拼杀。尽管每一次的交换比,都是青州军占据优势,可对方却本着拿十个换一个也够本的心态在作战,催锋营的伤亡持续增加。

    徐晃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有心带队追杀,将骚扰彻底驱散。敌人却又不肯与他硬拼,丢下同伴迅速退入黑暗。这是一种近于无赖的战术,损耗巨大却切实有效。

    伤亡还在其次,关键是时间耽误不起啊。突袭,最重要的就是突然性,如果不能迅速摧毁敌军的指挥中心,奠定胜局,随着时间的推移,优势将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汉升兄,有些不对劲!”他焦急的向同袍喊道。

    “是不太对劲。”黄忠也微微有些焦躁。

    他二人都是主将,冲在第一线的目的,就是为了摧枯拉朽的消灭顽抗之敌,迅速凿穿敌军的大营,或者攻陷中军。

    在先前的战斗中,两人轻易的瓦解了东营主将马延、张顗的抵抗,徐晃阵斩马延,黄忠怒射张顗,顷刻间就解决了二将和他们的百余名亲卫。按说,就算冀州军还有骁勇之卒,无组织的抵抗,也不可能难缠到这种地步。

    冀州悍卒不但悍不畏死,而且斗志极高,甚至还有一丝进退有据的味道,哪里像是被突袭后,困兽犹斗的亡命徒?

    “有人在组织!”二将异口同声的叫道,紧接着又互相问计:“那怎么办?”

    “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从背后传来,二将知道,这是主公在敦促自己不要多做无谓的纠缠,要以迅速扩大战果为优先考虑。

    “四下漫射!”黄忠无奈地命令。队伍中的弓箭手立刻向四周毫无目的地射出羽箭,大部分落空,小部分射到敌人身上,黑暗中传出稀稀落落的惨叫声和闷哼声。显然,这么做的效率不够高。

    “全军向前,不管左右!”趁着对手被羽箭逼得手忙脚乱之时,徐晃艰难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这是刚才从背后传来的那声号角中对他提出的要求,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向前,以凿穿敌军大营为目标,而不要管敌军的纠缠。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

    不过,这意味着接下来被敌军缠住袍泽们将成为牺牲品,为了整个战斗的胜利,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将无法看到明天的太阳。

    徐晃心有不甘,这么大的优势,他原本还想着取得一场全胜呢,伤亡尽量小,战果尽量辉煌。可现在看来,这已经成了无法完成的目标。

    激战中不会给人太多的时间胡思乱想,听到主将命令的青州军士卒迅速缩卷成密集阵型,摆脱敌军的纠缠,奋力前冲。而决死一战的冀州精锐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以更凶悍的姿态冲上来,试图将他们的侧翼打垮。

    就在此时,黄忠指挥着射声营杀了上来。

    “公明速进,这里有我!”他大声高喊,收弓取刀,率领兄弟们和敌军缠斗在一起,长刀如练,泼出一片片闪烁的红光。

    射声营以弓箭见长,但却不是纯粹的远程部队,与其主将的风格一样,他们近身缠斗的战力非常强。

    射声营的投入让徐晃迅速摆脱了困境,他继续前冲,把侧翼和后路完全交给了黄忠。

    长刀大斧用来缠斗很不利,可用来开路却是所向披靡,无数冀州精锐勇敢的冲了上来,却只能象飞蛾扑火一般陨落。青州军的攻势重新变得犀利起来。

    身后,号角声依然长鸣不歇,可蕴含的信息却已不尽相同。

    “转向,转向,目标西北!”

    催锋、射声二营是夜袭战的主力,按照计划,他们优先渡河,然后按照先后次序,派出总计十拨的攻击序列。

    如果一切顺利,十个序列将如潮水一般,毫不间断的涌向一个方向;若是遇到阻碍,计划就会改变成分路推进,不求彻底解决问题,而是将混乱最大化。现在,主公已经意识到前军遇到难缠的敌手了,因此,他修正了计划。

    听着后队接连不断的号令声,徐晃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气,就算不能尽全功,也要把隐藏在暗处捣乱的那个敌人揪出来,挖出他的心肝,以祭奠阵亡的英灵!

    很快,他如愿以偿,在他的正前方,一名魁梧的将领带着五百多士卒结成圆阵,堵住了他的去路。圆阵中央,有人身着金盔金甲,肃立在金色大纛之下。

    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三八五章 逝者如风

    看到阻路之敌的一刹那,徐晃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不认识那个身材魁梧的敌将,也不确定那个金盔金甲的到底是不是袁绍,但他知道,这支敌兵是个硬茬子——这是一支重甲步兵!

    敌军并没有避战的意思,在军阵周围,他们点起了大量的火把,即便在黑夜之中,身上的鱼鳞甲也被照射得耀目生辉。

    当世的武将中,军略超过徐晃的人可能不少,可在重步兵战法的优劣方面,他却是屈指可数的权威之一。

    眼下的局势,无疑是最适合发挥重步兵威力的场合。

    狭路相逢,对方只要能挡住自己的攻击,挡的时间越长,突袭的效果就越差。如果这个时间长到一定程度,说不定会被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自己这边可以在夜幕下完成渡河、集结、突袭等一系列高难度战术动作,对方凭什么就不能集结一部分精锐反击?

    从对方拼命延缓自己的突击速度上来看,冀州人打得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主意。

    不过,尽管对方打出了帅旗,极大的激励了冀州军的士气,但徐晃不认为真的是袁绍亲临。为了集结反击的力量,主动站到第一线,换成自家主公倒有可能,袁绍的可能性就太低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喊杀声依然炽烈,却不见黄忠熟悉的身影,显然是被层出不穷的骚扰者拖住了。

    自己的亲卫大部分还是去年一起在洛阳奋战的那些,经过了连场激战,当初的五百力士,现在只剩下了三百多,忠诚依旧,战意同样昂扬,只是身上却没来得及披甲。

    渡河不是轻松的事,带的负累越多,速度就越慢,而且,徐晃事先也确实没料到,敌人竟然能及时组织起这样的抵抗来。

    对方以逸待劳,装备精良,而自己这边久战力疲,伤亡颇重,减员已经接近了两成,后援还遥遥无期,自己却要尽快突破,形势可说是相当不利。

    徐晃长啸一声:“兄弟们,还能战否?”

    “有进无退!”众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好兄弟!”徐晃欣慰点头,转过身,扬斧前指:“杀!”

    “杀!”刀斧之林随声而动,徐晃身先士卒的冲在了最前方。而对手也在同一时间平端起了长矛,对准了青州将士的前胸。

    敌我双方毫无花巧地撞在一起。

    矛尖刺入人体,溅起漫天的血花后,在身体里断折!

    斧钺砸在重甲上,发出刺耳的大响,坚固的铠甲被砸弯,坚硬的甲片被砸碎,甲胄包裹着的人体则是骨断筋折!

    一瞬间,数以百计的人倒下。

    下一刻,更多的鲜血汇成河流。

    双方的将士的眼睛,都被袍泽的血染得血红一片,在记不得自己的任务,狂叫着冲向敌人,连一向冷静的徐晃,这一刻也红了眼,挥着大斧,势如疯虎的冲向敌将。

    那敌将的身材本来就很魁梧,套上重甲之后,直如一座小山一般。他看着徐晃,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轮着一把大砍刀,迎面杀了上来,同样眼睛通红。

    “当!”刀斧相撞的声音惊天动地,不过四周充斥着类似的声响,倒也显得不足为奇。

    二将瞬间撞在一起,又迅速相向退开,然后各自深吸一口气,再度相对着加速。

    双方的亲兵团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先后加入了战团,都试图在保护自家主将的同时,趁乱砍死对方的主将。一会儿是兵对将,一会儿是兵对兵,每一次接触都有无数人倒下,每一次脱离,又有无数人呐喊着涌入战团中央。

    催锋营是轻装上阵,大多数人穿的都是皮甲,就算是徐晃这样的将领,也顶多是在皮甲上带了块护心镜,而冀州军虽然来的仓促,却做足了准备,催锋营在装备上吃了不小的亏。

    好在现在的战斗,和阵列而战多少有些不同,双方暂时都没有远程攻击掩护,能解决对方的只有手中的兵器。

    催锋营的兵器之所以是长刀大斧,就是因为长柄的重兵器,对重甲的克制最大。任你的甲胄再怎么精良,也无法抵挡住重兵器的锤击。催锋营自己也用这种武器,遇到持长兵的敌人,就不会被克制住了。

    而冀州这边的重步兵,是作为亲卫使用的,他们用的兵器以长矛和战刀为主,长短结合,适应性比较强,对长刀大斧却没多少克制作用。于是,装备上的差距在某种程度上,是被拉平了的。

    装备上的差距被拉平,勇气也相去无几,双方拼杀的便是平素训练时所下的苦功。这方面青州军固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可袁绍的这些亲军同样训练有素。

    针尖对麦芒,一时竟杀了个平分秋色。

    徐晃大斧横挥,迅速解决了敌将的两名亲卫,结果发现,自己身边也有一名亲卫被敌将砍翻。双方隔着刀丛互相看了一眼,居然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报以冷笑。然后,他们又呐喊着互相靠近,挥动刀斧互砍,在半空中撞出一串凄厉的火花。

    韩猛渐渐支持不住了,他武艺不错,力量也大,可毕竟还是比不上徐晃。先前仗着徐晃久战力疲,战场相对混乱,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而在一轮激烈的碰撞之后,双方都伤亡惨重,战场上暂时出现了一个空挡,变成他和徐晃一对一单挑了。

    徐晃不失时机的全力猛攻,连以伤换伤的极端打法都使出来了,这下韩猛可招架不住了。

    徐晃连劈三斧,势若奔雷,他勉强挡了三下,只觉双臂都被震得麻了,脚下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起来。徐晃三斧不能建功,冷不防飞起一脚,包着铁的战靴重重踹在韩猛的心口上,他清晰的听到了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破裂声。

    第一声,是护心镜碎了。

    第二声,是他的胸骨裂了!

    韩猛口喷鲜血的倒飞出去,魁梧的身躯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砰然大响。

    激战,突然有了一个定格。

    下一刻,又以更加狂猛的态势展开。

    青州军疯了一样向前冲杀,最前方舞动的几柄战斧,锋刃都已经崩裂,看上去活脱脱像个铁锤。冀州军拼了命的挤在一起,以自己的身体为墙,挡住了青州军的追杀。

    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

    徐晃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很艰苦,但这道阻碍,终于要被搬开了。

    随着敌将重伤,冀州重甲的阵势出现了大规模的混乱,重甲虽强,可失去了阵型,变成各自为战,一样只有挨宰的份儿。

    盔甲能护得了身前,能护得了身后吗?就算也能,那么腿脚关节这些薄弱处呢?对重甲的优劣之处,没人比徐晃了解得更深刻了。

    “杀!”他挥起大斧,使出了一招力劈华山,直接将一名敌兵连人带甲给劈成了两半。

    “杀!”勇将的作用发挥了出来,青州军士气大振,久战的劳累和伤痛都不翼而飞,而冀州军的士气则是越发低迷了,阵势也越来越混乱。

    身后,黄忠的怒喝声也渐渐清晰,徐晃知道,尽管敌人的勇气可嘉,指挥得当,但这一仗终究还是无力回天了。

    就在这时,敌阵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嘶鸣声,徐晃久经沙场,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失声惊呼:“不好,有箭手,快避!”

    他反应的不可谓不快,但在激战中的士兵却反应不了真么快,就算反应过来了,密集的阵型也让他们避无可避。

    箭落下,血光溅!

    数十勇士翻身栽倒,催锋营狂猛的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混账!”徐晃心头大恸,刚刚赶到的黄忠也是怒吼连连。

    到了现在,徐晃才发现,敌人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拦路,同时也在收拢溃兵,所以他们才点了那么多的火把。

    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

    溃兵正从四面八方赶到,然后在一个青衣文士的指挥下,往阵后集结,一些人很快结成小队,依次离开,重新投入前线的骚扰战。另一部分,则是待机作战,其中就包括了暗算徐晃一招的那队弓箭手。

    在主力集结前,恐怕是冲不过去了,失败的阴云,第一次在徐晃心头闪过。

    先锋的兄弟已经伤亡过半,就算继续冲锋,也不可能打出刚才的气势和战力了,而敌军的重甲兵却趁机恢复了阵势。黄忠虽然赶到,但弓箭对重甲的威胁太小,相反,敌人的弓箭手对兄弟们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如果不集结主力,造这个态势打下去,很可能会变成消耗战。对居于劣势的冀州军来说,当然乐见其成,可对自己这边而言,却是重大的失败。

    没想到,自己费尽力气重创了敌军的主将,却被一个文士给暗算了。此人的本领,比起文和先生也不遑多让,某非他就是…………另一边。

    “挡住了,挡住了!”韩猛捂着胸口,嘴角鲜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淌,可他的神情却兴奋非常:“军师真神人也!咳咳……在这里挡住了徐晃和黄忠,青州军还能有何能为?待主公集结大军赶到,说不定……对了,后阵怎么还没有动静,好像已经很久了吧??”

    沮授轻轻摇头,并不回答,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此刻,他的眼神异常深邃,有着一种说不明道不出的味道。

    “军师?”韩猛惊疑心起。

    沮授谓然一叹,意味深长的说道:“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永远也不回来,旭东,是我连累了你啊。”

    “军师何出此言,末将……”

    韩猛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听到了一阵惊雷般的响声,然后,他顺着沮授望向的方向看了过去,结果,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无尽的黑暗中,走出了几十匹怪兽,每匹怪兽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铠甲,正前方除了蹄子外,只露出两只暗红色的眼睛。怪兽背上,是一个全身被铁甲包裹的壮士。

    “具……咳咳,具装铁骑!”合着鲜血,韩猛颤抖着吐出了这个名词。

    增援上来的哪怕是一支千人规模的步卒,他都不会怕成这样,而重骑兵,哪怕只有几十人,也足以摧毁重甲兵单薄的防线,形成致命打击。

    “该来的始终会来,该死的终究会死……”耳边传来了幽幽的叹息声,他看到一只苍白手,握上了剑柄。那是一双握笔的手,持剑而战,终究是不成的,不过,若只是想结果自己的性命,倒也不难。

    韩猛终于明白了,永远不会出现的,是主公的大军,他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拯救两个手下,或者说两颗棋子。无论这棋子再怎么忠诚,再怎么有用,可棋子毕竟是棋子。

    相反……对面传来了震天般的欢呼声,当先一骑,手中槊刃胜雪,战马如龙,铁盔中露出的是一张坚毅威武,同时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

    “逃得一时,逃得了一世么?”韩猛推开了亲卫的扶持,大笑着站直了身体。

    事到如今,没什么多想的,马革裹尸,本就是武将本分。若死后有灵,就让自己看看自己那位主公,最终落得怎样一个下场吧。

    火光跃动中,他看到敌骑扬槊前指;惊呼声中,他听到马蹄声如雷;生死一线的恍惚之中,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人才是乱世中的英主!

    铁骑踏阵,所向披靡。

三八六章 沮授遗策

    先是被夜袭,紧跟着是接连不断的苦战,援军却又迟迟不至,冀州精锐的体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已到了极限。

    王羽亲率的重骑兵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看着前排的重甲步兵被撞飞,踩倒,踏成肉泥,战事终于回到了应有的轨道上。

    正面的狙击崩溃,侧面的骚扰也就此消失,满营都是溃兵。没被追上就拼命跑,快被追上就抱头蹲在路边,口中大叫“投降”。青州军的突进一下子变得无比顺畅,很快就完成了凿穿连营的目标。

    不过,这样的战果离尽收全功还差了不少。沮授的顽强狙击,给袁绍营造出了安全脱离的机会,虽然黑夜中走不远,但有了这个机会,袁绍得以最大限度的收拢兵马,并在脱离一段距离后,重新布防。

    除此之外,还有平原城下的围城部队,也没有受到攻击。

    这支兵马离连营有较长的距离,而且一半以上都是攻城战中损失惨重的部队,王羽认为这支兵马的忠诚已经在动摇,没有必要用有限的兵力攻击他们,集中兵力对付袁绍才是正理。

    确如王羽所料,从乱起到袁军主力的全面溃败,北营始终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只是严守营寨,确保自己的安全,全无一兵一卒来主营救援。

    “报……袁绍率军退出五里外,在鸣石山下重新列阵,部队的旗号无法辨明,已知的是高览的河防部队已经前去汇合!”

    “报……平原田将军已知我军到来的消息,已率兵出城,如今正在城下与北营敌军对峙!”

    “报……五将军、正平先生及张先生出城来接应,已至军中。”

    击溃冀州军的狙击后,王羽就留在了原处,没有加入追击。重骑兵攻坚时无比犀利,不过只适合有明确目标的时候出动,并不怎么适合追杀。

    他在这里,指挥中心自然也移动过来,于是,这里成了最繁忙的地方,情报如流水般传来,相应的,一道道命令也从这里传出。

    “传令催锋营,重新集结,与鸣石山方向的敌军对峙;射声营以队为单位行动,清剿营中残敌;请田将军分三千兵过来,与高唐驻军配合,收押俘虏,救治伤兵;传令羽林营,告诉文则,局面已经得到控制,为稳妥起见,羽林营不必急于渡河,就地休息,待天明后再行汇合。”

    “喏!”

    看着传令兵快步离去,王羽摘下头盔,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看天边,发现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片猩红,天都快亮了。从渡河前的集结开始,这一仗整整打了一夜。

    “主公……”徐晃去集结部队,监视袁绍了,黄忠却没带队去清剿残敌,射声营好歹也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当然不需要主将事事都出手。王羽的重骑兵击溃狙击的甲兵后,他盯准了那个指挥狙击,疑似沮授的文士追了下去。

    “没追上?”王羽看看黄忠背后,没发现沮授的身影。

    “追上了,不过……”黄忠的脸色有些怪怪的,透着股说不清的味道,他叹口气道:“那人的确是沮公与,末将也确实追到了,可一时不防,却被此人自刎了,末将疏忽大意,误了主公大事,罪在不赦。”

    “汉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自己要死,你怎么可能拦得住?拦不住的,就算你把他生擒回来,最后的解决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辛苦了。”

    说一点都不失望,肯定是假的,不过王羽的遗憾也就是一闪而逝罢了。沮授,就不是个能变通的人,历史上如此,现在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怎么能为此而苟责大将?

    黄忠心头一热。

    一声辛苦倒没什么,可之前他和徐晃进击不利,为人所阻,结果要主公亲自出马才得以破敌;其后追击沮授,又没能生擒活捉,多少有些没尽到职责的味道。

    沮授的本领,在连番大战中,已经展示得很清楚了,主公对人才的看重也毋庸置疑。即便如此,主公却仍然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是如平时一样,亲切的道一声辛苦,怎能不让人感铭于心?

    “对了,主公,沮先生临终前,还留了份信,说是给主公的……”说着,黄忠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奉上。

    “给我的信?”王羽愕然接过,沮授的性情这么刚硬,怎么会留信给自己?而且,仔细想想,这封信写的时间也有些问题。夜袭,沮授事先应该是想不到的;后来战况激烈,沮授也不可能有空写信,也就是说,这封信很可能是早就写好的。

    带着满腹疑惑,王羽展信看去。

    信果然是提前写好的,确切的日期,就在袁绍被祢衡激怒,不听劝阻,挥军攻城的那天。当时,沮授就有了失败的觉悟。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把这封信当做遗言来看,倒也没什么问题。

    信中的内容与军情无关,反倒是对冀州内部的派系之争有着很深刻,也很详细的说明。另外,他还简评了冀州的文武,武将以张颌为首,文官以审配为代表,详细评述了这些人的性情与家世,王羽要招纳他们,要注意哪些问题。

    评完了人,他又预测起大势来。

    他的预测是以王羽获得最终胜利为基础的,这一战获胜的一方,无疑可以彻底吞并另一方的领地,有极大的可能性成为河北的霸主。不过,要想达成这个目标,却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还会有很多的波折。

    沮授的信中,将王羽可能遇到的障碍一一点明,并且提出了相当中肯的建议。

    可以说,沮授的遗书就是从他自己的角度,告诉王羽,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花最小的代价,平定冀州,进而全取河北。

    此策的意义,不亚于历史上诸葛亮给刘备的隆中对,鲁肃给孙权的榻上策。

    别说是大胜在即的王羽,就算是损失惨重的公孙瓒,亦或在河北没什么根基的曹操,或者其他有条件进取河北的诸侯,只要拿到此策,就能来冀州分一杯羹。运气好的话,收获说不定比王羽还大。

    虽然他针对的只是河北,但现在还在群雄混战的阶段,谁能在这个时候全取河北,实力无疑将冠居群雄,在争鼎天下的道路上,取得领先的优势。

    实际上,历史上的官渡之战,若非袁绍不听劝阻,自大冒进,只要稳扎稳打,坐拥四州之地,拥精兵十万于众的他,本来也不会输给曹操。

    等曹操取得河北,稳定了局面之后,天下大势就已是不可逆转了。其后诸葛亮也好,孙权、姜维也罢,他们的奋战并无益于扭转大势,只能是延缓这个过程而已。

    隆中对,榻上策,都是从以弱敌强的角度提出的,而沮授的遗策却是从如何在乱世之初,就占据优势提出的。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沮授的取河北之策,没有隆中对那么有传奇性,但在战略上的立意,却比鲁肃、孔明更高一筹。

    “沮公与,天下奇才也,恨不能为我所用。”将信交给贾诩、黄忠传看,一句耳熟能详的感叹涌上心头,王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如果沮授不死,并投效麾下,那全取河北的时间就会缩短很多了,王羽甚至都不用自己忙活,直接把事情都交给沮授就行了,适当的时候关注一下进度足矣。

    沮授在袁绍手下,总是被掣肘,可王羽却是个十足的甩手掌柜,除了打仗,他对政务上的琐事一点都不关心,沮授、田丰之流到了他手下,肯定会如鱼得水。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沮授之所以留下这封信,并非出于对王羽的景仰,要帮忙。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袁绍不是王羽的对手,继续打下去,也只是徒增河北军民的伤亡,还不如在强者后面推一把,让他尽快结束河北的战乱呢。

    “仁心仁德,智略无双,可惜,可惜,恨吾当时不能拦下沮先生,让主公有机会当面劝服之,恨何如哉!”黄忠比王羽的反应还大,大有捶胸顿足之势。

    沮授的平定河北之策,对他来说倒没什么,可沮授献策的目的,却着实打动了他。老将本来就是个崇仁尚德之人,沮授临死还不忘为百姓请命,这种情操岂能不令他感佩?

    “确实可惜了。”贾诩也很遗憾,“元皓打理政务,任劳任怨;若是再有沮公与料理军务,出谋划策,诩身上的担子就……咳咳,我的意思是说,主公若得此人,必将如虎添翼啊。”

    王羽翻了个白眼,贾诩大概是这个时代最另类的谋臣了,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屈死的,就是累死的,少数几个善终的,都是因为才华相对有限,当然,除了贾诩。

    这人的才华不在郭嘉、孔明之下,但就是没上进心,对他来说,在一个相对中间的位置,明哲保身比啥都重要。

    如果贾诩和沮授交换一下位置就好了,反正袁绍也不能用人,打赢后,把贾诩抓过来,他还是会投降,自杀?怎么可能?天下人都自杀了,贾诩也会活得很快乐的。

    这边折腾完,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一夜的激战终于尘埃落定。

    王羽高声喝令:“清点损失,集结部队,仗,还没打完呢。”

三八七章 烽火燃不熄

    清点损失,清剿残敌,灭火巡查,集结部队……待所有琐碎的善后诸事处理完毕,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士兵们和底层军官被安排到从火场里抢回来的帐篷中轮番休息。青州军的核心人物们则聚拢在原本属于袁绍的中军大帐内,汇总战果,并且商讨下一步的安排。

    总体来说,昨夜之战,青州军取得了一场辉煌的大胜。

    冀州军开战前的六万战兵,十万辅兵和民夫,一大半已经不复存在。

    单是尸体,冀州军就留下了八千多,俘虏则五、六倍于此,因为王羽的好名声,和青州军正面遭遇的辅兵和民夫,即便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逃走的多半都是不明状况,被人潮挟裹着跑掉的。如今这时节,这些人跑也跑不了多远,想再次形成战力,更是全无可能。

    由于人太多,除了尸体和俘虏,其他的数据根本统计不出来。依照王羽的大致推断,冀州的战兵损失应该接近四万,加上战力和忠诚度受到双重打击的平原围城部队,袁绍剩余的兵马,应该只剩下了一万多。

    将领方面,战没的文臣只有沮授一个,倒是俘虏了不少,其中包括了审配的长子,沮授的儿子沮鹄。

    武将就多得多了,包括亲卫大将韩猛,东营主副将马延、张顗在内,单是被黄忠、徐晃阵斩的,就有十几个有名的大将。死在混乱之中,或被小卒割了脑袋的,也有差不多的数目。

    冀州军的辎重被缴获了一半,另一半被烧毁,袁绍匆忙退兵时带走的,也只有随身的口粮罢了。

    虽然他侥幸逃过了全军覆灭的结局,但同样也是穷途末路了。

    相比之下,青州的损失则远少于对手。只有八百士卒战死,五百多人重伤,不过轻伤员却很多。前五个进攻序列的三千多人当中,轻伤号的比例超过了五分之四;如果将范围缩小到前三个进攻序列,那就是人人挂彩了。

    损失最重的,就是徐晃的四百亲卫,其次则是黄忠的四百亲卫。

    按照王羽的原计划,十个进攻序列,应该周而反复的发动冲击,互相之间应该有个策应。不过,这毕竟是夜战,调兵遣将的难度,远远超过了白天作战。

    徐晃和黄忠的组合,本身也很犀利,一路斩将破阵,势如破竹,将后续人马远远甩在了后面,一直冲在最前线。

    实际上,如果没有沮授横插一手,二将的决策倒也没什么问题。兵精将猛,一路凿穿中军本也不是难事。

    结果,沮授杀出来了,不但延误了二将的冲击速度,而且还给二营造成了数倍于前的损失。王羽击溃冀州重甲后,徐晃的亲卫能自行站立的已不足百人,倒地不起的重伤员足有近百,虽然抢救很及时,但依然有二十几人伤重不治。

    如果按照比例,亲卫营的损失之惨重,全不在冀州军之下。

    黄忠的四百亲卫倒是强一点,但战损的比例同样超过了一半。可以说,青州军的主要损失,就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王羽心中有点疼,无论射声营还是催锋营,这两营的核心亲卫,都是从洛阳开始,一直随他东征西讨的老兵。

    射声营的核心部队还差些,他们大多都是从徐荣战败后的北军士卒中选拔出来的,而催锋营那四百亲卫,却是跟着王羽一路从河东走出来的。

    这些曾经的白波,是自己麾下最忠诚的勇士,征战至今,从来没有过丝毫的动摇。也只有他们,才能在身上无甲的情况下,与装备和人数都超过自己的敌军作战,并且占据上风。

    “将阵亡的弟兄们收拾干净,改日抬回……不,就在这里安葬了!”王羽的语气有些低沉:“传令子尼,让他从去年开垦好的公田中,给阵亡者家人每户增拨五十亩作为勋田。只要青州军在一天,这些田就永远免赋!”

    “谢主公!”王羽的后半句话引起了一阵欢呼。将校们可没主公这么多愁善感,能取得这样辉煌的大胜,保住了青州的基业,能领到永远不缴纳税赋的田产,即便明天就战死沙场,大伙儿也觉得值。

    “其他有功的士卒,先将功劳记录在案,带收拾完了另外两路冀州军,一并论功行赏!”王羽将手向下按了按,压下大伙的声音:“张医官已经过河了,重伤的兄弟应该不会有事,咱们先集中精力,对付袁绍。”

    “主公放心,袁绍已是穷途末路,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为先驱,踏破敌营,生擒此僚!”徐晃身上伤也不少,但他精神却很好,大踏步的出列请战。

    “不须公明死战,袁绍仓促逃走,眼下无险可守,亦无粮可食,用不了三日,其军必溃。”王羽摇摇头,他不打算强攻,袁绍虽然只剩了一万多人,鸣石山就是个小山丘,远称不上险要,可困兽犹斗,真要打,损失说不定比夜袭还打,他可舍不得。

    “主公说的是,不过……”贾诩一脸郑重的提示道:“主公也不能大意,袁绍不援沮授,又不趁夜逃窜,而是试图凭险自固,这其中恐怕是有些玄虚的。”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依仗?”因为沮授之死,黄忠对袁绍是最为鄙夷的。

    “这个么……”贾诩微微沉吟。

    “报……”没等他再开口,帐外有人高声禀报:“启禀主公,鸣石山上点燃了狼烟,烟势甚浓,似在求援!”

    “求援?这个时候,他还能向谁求援?”众将面面相觑。

    冀州哪里还有兵?也就是魏郡还有那么几千兵,算是守卫后路,维持钱粮供应的了,其他郡县,连郡兵都被抽调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有兵来救援?

    “莫非……他是向平原城下的军队求救?”张飞突然插嘴道。

    “他们?哼!”祢衡哼了一声,语带不屑的说道:“没用的,田将军的兵不比那些人少,何况那里的部队,都是在高唐城走过一遭的,大败之后,就算领头的想打,又有谁会听从?他们迟迟不退,无非是想留点本钱,跟主公讨价还价罢了。”

    祢衡的话不好听,但道理却也没错。

    袁绍也好,张颌等人也好,之所以没趁夜遁逃,就是为了保证部队不溃散。袁绍挨到天亮,放狼烟求援,或许还有什么翻盘的后招,可张颌既不出击,也没有向袁绍考虑的意思,显然是另有打算。

    带着班底投降,和孤身投降,受到的待遇当然是不一样的。

    “文举,北营那边,还要劳你走上一趟了。”王羽点点头,认可了祢衡的说法,然后转向孔融。

    “自当效命。”孔融躬身领命。

    这件事,由田丰完成是最好的,可惜田丰去帮徐庶对抗臧霸了,也只能让孔融先去探探口风了。想了想,王羽又把沮授那封信从怀里取出,“连同此信,一并带给张颌,他既然已经存了意,看过此信,想必就不会再有什么疑虑了。”

    “主公,此事不大妥当吧?”孔融吃了一惊,他也是青州核心的人物了,这封信当然也是有资格看的。这封信拿给张颌,确实能打消对方所有疑虑,但同时也会有不少副作用。

    单是泄露机密,就已经是大问题了。张颌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除了投降,他还能有什么出路?为了这么个人,花费这样的代价,不值得啊。

    “事无不可对人言,没什么不妥的。”王羽淡淡一笑:“沮公与留书予本将,说不定就是存了这样的念头,以此信来帮忙说服冀州军将,同时,借后者之力,保障信中那些要求和允诺的执行,正是一箭双雕之策。”

    “……主公既然这样说,融自当奉命。”孔融一时也搞不清,主公到底是对沮授惺惺相惜,还是对张颌等人太过看重,反正是铁了心了,自己犯不上在这事儿上纠缠。何况,张颌早降,对袁绍也是很沉重的打击。

    “那这狼烟到底是干嘛用的?”张飞和张颌也算是有些仇隙,不过他性子粗疏,倒也不在意这些,沙场争雄,本就有胜有败,被别人打败一次就记恨不放,那还当哪门子武将啊。让他念念不忘的反而是袁绍的狼烟。

    “求援呗。”王羽冷笑道:“河北诸将,他是指望不上了,可他还有两路盟军……”微微一顿,继而语声更冷:“说不定是三路也未可知呢。”

    “盟军?曹仁和张杨?可是,张杨不是被子义挡住了吗?曹仁到现在都没出现,莫非是畏难而退了吗?”徐晃失声道。

    众将的目光纷纷转向王墨,他一直在高唐城,对冀州军的战前动向,是最清楚的。

    王墨微微有些窘迫:“曹仁的旗号始终没有出现,不过……”他微一迟疑:“袁绍的主力也一直都没有分兵的迹象。”

    “你是说……”

    “曹仁很可能中途北上,和张杨夹击子义将军去了。”王墨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好,子义危险了!”徐晃大惊失色。众将也都骇然相顾。

    很显然,两路盟军合而为一,兵力一下就增加到了接近两万,太史慈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么多敌人。这两路偏师击败太史慈后,挟胜势来援,战局势必又有反复。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羽身上,秦风更是急不可耐的站出来请战。

    曹仁中途转向,很可能是张杨求援不久后就发生的事,现在去救太史慈,很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只有轻骑往援还有那么点渺茫的希望。

    “诸君无须多虑,子义不会有事的。”王羽神情严肃,缓缓摇头,说的虽然是众人盼望的结论,却没提出任何论据,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疑虑。

三八八章 英雄无悔

    青州众将的担心不是没必要的,太史慈现在的确已经陷入了极为窘迫的境地。

    张杨没什么可怕的,他那七千大军如今已是军心浮动。

    先后抓到的俘虏都被放回去了,不过这些人不是张杨的助力,而是相反。以李响为首的一群贪生怕死的家伙拼命在军中散布着各种流言,搞得张杨军中的河内兵毫无战意,上党兵人人自危——被释放的都是河内兵,上党兵都是一去不回头。

    表面上的理由,是上党兵作恶多端,河内兵知道收敛,可实际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破里面的门道,无非离间计而已。

    计策很简单,但却很有效。张杨明知有诈,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的往坑里跳。

    他能怎么办?把俘虏拒之门外?在军中施行严格的管制,不许士兵交流?对河内兵和上党兵区别对待?

    别开玩笑了,本来就已经军心浮动了,河内兵和上党兵的矛盾更是由来已久,再这么乱搞一气,非得搞成一场哗变不可!说不定敌将就是这么期望的,自己这边一内讧,青州的铁骑紧跟着就会杀过来。

    他已经把赵云和太史慈恨到了骨子里——赵云躺着中枪是因为太史慈的计谋。他开始先以赵云的形象行动,后来突袭杨丑时,又恢复了自己的本色。给人的错觉就是,他二人先后出现,完成了会师,进而实力暴涨。

    可除了画圆圈诅咒这俩人,他什么也做不到。

    实际上,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的退回了东武城,只怕河内军会比冀州主力更早完蛋。

    张杨的谨慎注定了他的成就有限,有时候还会做出多余的举动,但这一次,他的谨慎救了他的命。退守的同时,他向袁绍告急求援,另外,他还向曹仁派去了信使。

    曹仁和他没有统属关系,就算要联合行动,也得通过袁绍,张杨这么做是不合规矩的。不过,如果考虑到曹仁背后的曹操,张杨的举动也未尝没有道理。

    曹操是个有大志向的,对没有直接利害冲突的诸侯,他也是能拉拢就拉拢,特别是张杨这种自身没有太大野心和能力,却占据了要害位置的诸侯,他更是不遗余力的拉拢讨好。

    双方在冀州都是客军,袁绍也没把胜利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否则也不会让他们一边搜刮粮草,一边慢悠悠的行军了。

    所以,张杨的信一到,曹仁和副将史涣,以及吕旷兄弟商议了几句,马上就做出了决断,先斩后奏的北上作战了。

    袁绍刚收到消息时,的确很是恼怒,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祢衡给吸引过去了。后来王羽带着青州军主力杀出,他更是自以为得计,不怒反喜了。

    这次,轮到太史慈承受压力了。

    曹仁的出现,不仅仅是多了一路敌军那么简单。有了曹仁的增援,原本为内忧外患所困扰,几乎失去了战斗力的河内军重新振作起来了。

    两面夹击,太史慈根本无法招架。他再能打,也不可能无中生有的变出兵来,用三百轻骑和两万大军正面决战,更是完全无法实现的任务。

    如果只有一路,哪怕是曹仁这样的名将,他也可以利用地理环境和群众基础,设法与敌人周旋,打不赢也能拖时间。如果运气好,敌人分了兵,他说不定还有机会故技重施,给曹仁也来个各个击破。

    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扰敌、牵制,能牵制住一路偏师,就已经是超额完成了。

    可是,当两路大军步步为营,相互呼应的推进过来的时候,太史慈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回旋的空间。敌人当然也会分兵,但每次分兵,两路兵马相距的距离都是非常近,而且兵也很多,分队的人马至少也在两千以上。

    这样的形势下,已经没有战机可寻,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脱离战场。但太史慈不能那么做,两路敌军都是一路挥舞着屠刀杀过来的。只要有跟青州军联系过的,就会被抢个倾家荡产,参与过对敌行动,更是直接满门被屠。

    曹仁直接放出了消息,说是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一带的暴民,以儆效尤!

    越来越多百姓开始向太史慈所在之地靠拢,这无疑加重了太史慈的负担,同时也把他牢牢的给牵制住了。面对无数双带着期盼的目光,太史慈知道,自己走不了了,走的话,倒是不会受到惩罚或怎样,但他的良心会受到一辈子谴责。

    他留下了,开始筹划一场至为艰难的战斗。

    胜算,低到可怜。

    聚集在他身边的民众倒是不少,总数已经超过了三万。可敌军却有一万七千之众,他这边连一万七的青壮都凑不出,三万多人当中,大半都是老弱妇孺,青壮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用这么点乌合之众,去和敌人硬碰,无疑是以卵击石。

    经过商议后,太史慈最终采用了裴元绍的建议,带着民众且战且退,这是黄巾军经常使用的战法。

    流动作战听起来和大范围游击差不多,实际上却差得很远,太史慈指挥轻骑纵横往来游刃有余,可指挥民众他就差得多了。百姓的行军速度慢到令人发指,一天连十里路都走不完,和轻骑一日夜奔袭两百里的速度,完全不是一回事。

    太史慈亲身断后,沿途设下各种埋伏,甚至还冒险打了一场反击战,可依然阻挡不了敌军追进的脚步。

    最终,他和他的队伍被堵在了东阳城下。

    东阳城正处于渤海和清河交界处,向北百里,就是广川城,距离当日公孙瓒与袁绍决战的界桥相当近。

    太史慈原本打算和渤海境内的幽州军取得联系,可惜队伍走得实在太慢,刚走到边界,就被追上了。

    敌军分别从西南两个方向围了上来,黑压压的人潮,一眼望不到头,如同无边无际的汪洋一般。看着这样的情景,即便以太史慈的悍勇,也不由有些丧气:“老裴,十一,这次俺玩大了,把大伙儿都给连累了。”

    李十一朗声而笑:“马革裹尸,男儿固所愿尔,将军却说什么连累?带挈还差不多。”

    裴元绍咧嘴大笑:“路见不平,仗剑而起,子义将军此乃英雄本色,能和将军并肩而战,咱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子义将军,东阳城虽然不大,但城中也没多少兵,若是能攻进去,据城而守,未尝没有转机啊。”相貌寻常,作风也很低调的周毅没象同伴那样豪情盖天的表明态度,而是一直在寻找战机。

    “来不及了。”太史慈摇摇头,他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办法,问题是他不能这么做:“再说,进城也没用,跟咱们走的百姓太多了,带的粮食却太少,进了城,粮食恐怕撑不过三五日,到时候反而糟糕。”

    “那将军的意思是……”周毅从太史慈的语气中,听出了另一层含义,比起困守孤城,他似乎另有打算?

    “很简单。”太史慈抬手向周围一指,笑道:“东阳周围地势开阔,四通八达,就算有十万兵,也不可能堵得住,正好让百姓四散逃亡。”

    “四散逃亡?”裴元绍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那咱们呢?”

    “当然是给大伙儿断后了!”太史慈一脸轻松的说出了很吓人的一件事:“马上就进渤海境内了,难不成跟着咱们的百姓脸上都有记号?曹、张二贼还能一路杀到底?”

    “话虽如此,可咱们要怎么,断后?”裴元绍点点头,又摇摇头,懵了,乱了。

    果然,只听太史慈抬手一指敌阵将旗所在,霸气十足的说道:“冲阵,给他来个擒贼先擒王!”

    裴元绍被吓傻了,那可是两万大军,用三百人去冲,这不是送死吗?他左右看看,试图从其他人的脸色中,分辨出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太史慈疯了。结果,无论是沉默寡言的周毅,还是稳重细致的李十一,此刻脸上都露出了同样坚毅的神情。

    都疯了……或者说,青州军本来就是这么个风格。

    裴元绍终于明白了。

    太史慈拍拍裴元绍的肩膀,轻飘飘丢下一句话:“老裴,主公让你随某出来,不是还有别的任务吗?反正你骑术也不咋地,就不要跟来了,免得拖后腿,你混在人群之中走,把主公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再说。”

    “可是我……”

    李十一打断了裴元绍的争辩:“裴兄,子义将军说的没错,须得以大事为重。”

    “组织百姓,也须裴兄之力,断后之事,就交给咱们了。”周毅向裴元绍点点头,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眼睛一热,泪水模糊了视线,耳边传来太史慈豪气十足的大喝声:“兄弟们,上马!咱们去给曹仁点厉害瞧瞧!”

    “给他点厉害瞧瞧!”三百壮士的呐喊声,瞬间盖过了震天的鼓角声。

    无畏,亦无悔!

    百姓被惊动了,相互询问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情者含悲相告,消息迅速传开。

    “太史将军要拼命给大伙儿断后去了!”

    “能打赢吗?”

    “当然打不……”尽管是事实,可打不赢三字还是说不出口,于是,说话之人换了种说法:“太史将军是要用自己的命,换大家的生路啊!”

    悲声大作。

    太史慈擎出了枪戟,拍怕黄骠马的脖颈,猛然一声大喝:“青州虎贲……”

    “天下无敌!”应者如潮。

    “踏阵!”不再犹豫,再不回头,太史慈一马当先,纵马杀出,目标直指曹仁的将旗所在!

    “无归!”抱着必死的决心,三百精骑发动了猛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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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751/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作者:鲈州鱼所写的《三国第一强兵》为转载作品,三国第一强兵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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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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