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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一九章 追亡逐北

    袁绍开溜时,是本着很低调的在进行的。即便许攸不说他也知道,战场上的三支敌军,都没有任何道理放过他,对方越晚反应过来,他逃出生天的几率就越大。

    他甚至连将旗都没带,唯一有可能提前暴露他行踪的,也只有心腹死士给女婿高干送的口信了。不过,考虑这口信送出的时间,就在他出发前不大一点功夫,他的逃亡计划还是很完美的。

    当然,他的行为引起的连锁反应,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再怎么偃旗息鼓,两千骑行进时的动静,也不可能被忽略。高览的反应是最直接的,他身边本就有亲卫负责与主营联络,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当他看到主帅再一次抛弃大伙,并且转告给高览时,后者心若死灰。

    随后,高览做了一个出人意表,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动作,他猛然拔刀,重重挥落,砍倒了自己的将旗。

    主将旗可不仅仅是用来指挥作战的令旗,它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主将旗一倒,就意味着主将已经战死或溃逃了。有见于此,高览军的反应也是可想而知——全军皆溃。

    高览带着最后十几名死士,冲向了大呼酣战的太史慈,很快湮灭在乱军之中。

    正如王羽所料,这位很容易受人影响,没什么主见的武将,最终的选择,和他的副将一般无二。

    高览军崩溃的一刻,袁绍传讯的死士还没来得及见到高干。不过,高干也不傻,马上就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无论从心理上,还是实际上,他的准备都比高览强多了。由于他这边的战事比较胶着,也没人对他抱有过高的期待,所以他并没有将全部力量投入战斗,他最精锐的三千嫡系部队,一直都在后阵待命,只是在开始相对危机的时候,出过几次手。

    对袁绍率先逃跑,他更是不以为意,他也是高门世家出身的,哪会体会不到老丈人的心情?唯一让他郁闷的,就是老丈人忒不仗义了。

    “好歹也提前约个时间嘛……”他如是抱怨着,然后大手一挥,指着北方,大喝:“全军向北,撤!”

    他没有选择跟袁绍相同的方向,那太容易招致追击了,他的兵可都是步卒,跑过去只有给岳丈殿后的份儿。对方那么无情,他也不能上赶子往上凑不是?

    想必在敌军眼中,自己就是个附庸的货色,不会有人追着不放的。那个张飞倒是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可自己壮士断腕,扔下了五千人给他杀,等尘埃落定,他也来不及追自己了吧?

    值得担心的唯有田楷。

    田楷一直没有交战,位置又刚好卡在北面,要是给自己来个迎头堵截,或者拦腰侧击,那乐子可就大了。

    不过……高干叹了口气,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本来也只有两个方向可供选择,向西是绝路,向北怎么也还有一线希望不是?

    高干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王羽对他压根就不屑一顾,击溃高览军后,羽林军分出少量部队清除最后的抵抗,大队人马看也没看北面的高干军一眼,原地集结,开始转向。

    至于抓俘虏,清理战场之类的事,都交给辅兵了。

    重骑兵完成凿穿后,也没有追杀逃敌的意思,只是派了几名受伤的骑兵去袁绍的主营,把将旗给砍了,然后便与羽林军一道转向,将矛头指向了困兽犹斗中的胡骑。

    倒是田楷跃跃欲试。

    尽管他也明白,自家的部队战力有限,能完成牵制任务就足够了,但在大战中袖手旁观的感受毕竟不怎么样。

    可没办法,高干确实很难缠,就算全军一起围攻,短时间也未必拿得下对方,没见在张飞的猛攻下,他还留了三千预备队吗?

    现在袁军大溃,正是打落水狗的好时机,他岂能放过?可就在他调兵遣将,准备截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和他对峙的冀州军突然营门大开,旌旗倒卷,八千人马在雪地中大呼小叫,豕突狼奔,竟然也跑了!

    田楷懵了。

    他不是个有急智的人,完全就想不通,对方为何会逃跑。君侯已经许了他们,无论战前战后,只要投降,就保全众将的性命,他们压根就没必要逃跑。

    何况,他们能逃到哪儿去?去河间投靠王门吗?后者自己恐怕也自身难保吧?别看他之前气势汹汹的,其实都是狗仗人势,袁绍这个主子完了,王门这只蚂蚱还能蹦跶几天?

    都用不着王君侯帮手,只要主公收拾了鲜卑、乌桓那些野狗,腾出手来,随便一抬脚就能把王门一脚踹扁。

    所以,冀州众将突然溃逃,实在是让田楷很费解,以至于他陷入了短暂的呆滞,直到亲卫提醒,这才回过神。

    “将军,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田楷很霸气的一挥手,意气风发道:“追!跑的都是心里有鬼,都追!袁绍主营那边还跑了不少,王君侯没空理会他们,让兄弟们辛苦一下,把那边的也抓一抓。”

    一名军侯大咧咧的笑道:“看将军您说的,这有什么好辛苦的?一箭没放,就直接抓俘虏了,这是天大的美事啊!你们都别抢啊,袁绍主营那边跑的,都是名士!平时跟咱说句话都嫌掉价,这次俺倒要看看,名士跪地求饶是什么样的,哈哈。”

    “行了,别争这个,反正抓到人,到营里可以随便围观。”田楷摆摆手,打断亲卫们的争抢,指指高干军,笑道:“高干不愧是袁绍女婿,陈留望族之后,看看他的亲兵身上的装备,比咱们的强多了,你们就不眼馋?”

    “当然眼馋了,可是……”亲卫们忙不迭的点头,眼中都冒着星星,但也不无疑惑,这种好事,将军不自己去?

    “焦触那帮人的动向有些奇怪,某亲自追上去,争取抓个活口,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田楷分兵三路,一场雪地追逐战开始了。

    这一切,和于夫罗都没关系了,他甚至都没空关注分战场的动静。其实,就算他全程关注了,也只会感到欣慰,至少……幽州军没过来围攻自己不是?

    敌军现在的攻势,已经让他难以承受了。

    黄巾军的出现太突然了,数万人偃旗息鼓的前进,正常情况下,应该在数里之外就发现动静了。只可惜,这里不是草原,似乎也不再长生天的管辖范围之内,老天站在了汉人一方,大雪遮掩了黄巾军的行动,数万大军居然一直潜行到了三百步的距离上才被发现。

    然后,就是合围,真正的合围!

    赵云绕背攻击呼厨泉时,去卑和部落首领们曾恼羞成怒的放出狂言,让王羽有本事就把两万大军都围住。正是基于这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匈奴高层下定了决心,发动全面进袭。

    结果,这个不可能发生的情况,真的发生了。

    黄巾军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放眼所及处,尽是人头涌动,声势完全不比两万胡骑发动冲锋的时候差。

    看到对方的旗号后,于夫罗瞬间就明白,对方为何肯下这么大本钱,加入这场大战了。

    黄巾主将旗之下,是两杆次一级的大旗“黑山”,“张”,很清楚的表明了来者的身份。当日在广平,被胡骑伏击,损失惨重的张燕,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要报仇,千里山川又岂能阻挡得了他的脚步?

    他的大军几乎横穿了整个冀州,出现在仇人面前,一出手就断掉了匈奴人的后路。

    黑山军不但堵住了胡骑的后路,因为人太多,他还顺手将阵势扩大到了北线,和纵横往来的青州轻骑一起,死死的堵住了胡骑北逃之路。

    在轻骑身后,刚刚击溃强敌的羽林军正在集结转向,如林阵前,玄甲铁骑正虎视眈眈!

    东方就不用说了,士气大振的青州军已经打疯了,包括于夫罗的王帐精兵在内的胡骑不但无法稍作寸进,而且还被打得步步后退!

    没错,这样狂猛的攻势无法持久,可那是战场上只有两支军队对垒的情况下。前面的攻击序列被阻挡,被击溃,后面的生力军还可以上来增援。

    现在,后面路已断,黄巾军出现时的浩大声势,甚至令得后两个攻击序列的胡骑当场就拉住了马,愕然回望。

    气势磅礴的五波攻击,最终也只进行了两波半,然后,悲剧就开始重复了。

    没错,就是重复。和去卑、呼厨泉的遭遇一样,锋锐被阻挡,然后被围困,最后被围殴。

    三次,先化解再反击,出手的部队不尽相同,过程也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但核心思想是一样的,就是将克制骑兵的方法发挥到极致。

    通过对地形的利用,各兵种的配合,利用于夫罗等人的心理,层层限制,最后成功的将胡骑围困在一个狭长地带,让他们无法加速,只能挤成一团,乖乖挨揍。

    这一刻,胡骑不再像是一群狼,而是一群绵羊,孱弱而无助的绵羊。

四二零章 围而尽杀之

    弟弟呼厨泉死了。

    其实在他冲向那个持斧汉将的时候,他就已经完了。

    于夫罗看得很清楚,青州军有个让人很难受的习惯,他们每次咬住了某个重要目标,往往不会急着下杀手,而是将人打伤,让其陷入岌岌可危的状况,却不便杀,就像是猫戏老鼠一样。

    于夫罗不知道猫戏老鼠是图些什么,但他很清楚,青州军这样做,是为了打乱己方的安排布置,在追杀的过程中,捞足便宜,占足实惠。当合围已成,大局已定后,呼厨泉失去了应有的价值,自然只有被收割的份儿了。

    紧跟着,去卑也死了。

    临死前,这位匈奴的右贤王给于夫罗送来了消息,他认为大军陷入如此的困境,都是他这个头阵没打好的缘故。生死存亡之际,他要用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力量,为大军杀出一条生路来。

    于夫罗来不及阻止,也无意阻止,尽管他清楚的知道,那是徒劳无功的。没有冲刺的距离,去卑的数百残兵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去卑,后者高举着长幡和弯刀,疯也似的冲向了雁行阵的一翼,迎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员持斧勇将……去卑的脑袋被砸得稀烂,他的数百亲卫在巨剑阵前战死近半,余者皆溃,他们取得的战果,不过是十余名青州军倒地罢了。

    正式对阵,匈奴骑兵当然不至于这么逊,可仗打成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军已经彻底乱套了,几百人冲上去,面对的几乎是敌人的全军,就算一个敌人都杀不死,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再后,右谷蠡王,右逐日王也先后阵亡。

    他们的死,给了于夫罗最为沉重的一击。

    他们也是在突围时死的,后两个攻击序列没有卷入乱战,还保持着建制和基本的士气,于夫罗当即立断,命令二人转向,全力攻击黑山军,给大军打开通道。

    黄巾军虽然人多,但战力却相当有限,他们身上甚至连皮甲都没有——看看他们身上那破烂的棉袄,能不能御寒都是两说,别提什么防御力了。

    广平那一战,于夫罗根本没有亲自率军,只是派了呼厨泉率领两千亲军,带着一群牧人出马,就像是在草原时的大规模围猎一样。

    结果大获全胜,跟闯入汉民的村镇时没什么两样,有勇气抵抗的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只知道哭喊奔逃。

    一群和老百姓差不多的所谓军队,人数再多有什么用?要不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太突兀,搞出来的声势太惊人,自己和青州军苦战至今,士气和战力都大幅度下降,于夫罗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命令大军转向攻击了。

    即便如此,于夫罗权衡了战场态势之后,仍然认为,向来路突围是最佳的选择,或者说是唯一的出路。

    只可惜,他忘记了,黑山军上次是无备而战,而且队伍中本来就以老弱为主。黄巾军的最大特色之一就是在逆境中的表现很差,打顺风仗的时候却很凶猛。何况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

    后军两队胡骑合兵一处,五千人用战刀在周围硬砍出了一块空间,作为战马加速之用。速度依然不快,但毕竟跑起来了,面对黑山军这种对手,应该就足够了。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黑山军采用的,居然也是克制骑兵的经典战法——不是如林的长矛,不是疾风骤雨般的弩箭,更没有钢铁风暴般的刀斧阵,而是对军队素质要求最低的,车阵。

    一辆辆车子被推了出来,横在阵前。有行脚商装货的牛车,有军中运送辎重的马车,还有人推的独轮车,甚至还有不少富贵人家出行所用的封闭式马车。

    像是这个时代所有车辆的展览,各式各样的车辆横在阵前,成了黑山军坚固的屏障。

    可以看出,黑山军的车阵也是受过高人指点的。他们没有为了安全将车子首尾相连当成城墙,而是车车之间都留下了一定的空隙,人马皆可由此通过。但通道后面,通常会另一辆车,所有车都是交错着摆放的。

    如果能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黑山军的车阵就像是一座迷宫,路不难找,但要穿行其间,就必须得来来回回的绕路。

    这阵法别的用处没有,就是专门克制骑兵的。

    别说是仓促应战,根本没有空间加速,就算是全胜时期,胡骑也没把握冲破这种阵势。若是对方把所有车连在一起还好说,胡骑中的精锐多半可以凭借马术越过障碍,可现在么,他们就只有悲剧了。

    马速本就不足以做那么强力的跳跃,车车之间的空隙,更是让战马对主人的命令相当抗拒。马也是有智慧的生物,既然有路可走,为什么要冒险跳车呢?何况车阵不止一列,而是足足有四列之多,再神骏的马,也不可能飞跃而过的。

    冲阵的骑兵陷入了巷战,黑山军从车身后面,车顶,甚至车底一一现身,全方位,无死角的向冲阵的胡骑发动了围殴。

    胡骑全无反抗之力。

    右谷蠡王死在了那个黑脸大汉的刀下;右逐日王运气不错,居然从死亡车阵中冲过去了。可冲过去他才发现,黑山军根本就是故意放他过去的,他和他的十几名亲卫面对的,是张燕和上千近卫的仇恨和怒火!

    突围失败,于夫罗绝望了,所有的匈奴人都绝望了。

    还能去哪儿呢?北面的战斗已经结束,羽林军加入了战团,重骑兵也加入了战团,防线变得固若金汤。不知是不是出于对主帅的信任,青州的轻骑甚至还提前分了一路人马向西而行。

    于夫罗开始没留意,后来发现了,却也没声张。很显然,那路人马是去追击袁绍的,于夫罗可没有替盟友着想的义务,尤其还是个临阵脱逃的盟友。

    南面倒是没有敌军,为了巩固防线,张颌早已和徐晃汇合一处,使得东线的兵力越发雄厚。但张颌本来就是沿河列阵的,他在与不在,对这道天堑都不会构成任何影响。

    逃无可逃,冲又冲不出去,于是,战局进入了最没悬念,但也是最为畅快的阶段。

    这是一场屠杀!

    无数骑兵在包围圈中到处乱跑,激起了满天烟尘,能见度越来越低,加上漫天飞舞的大雪,直如末日降临的气氛一般。

    看着前面好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生命,看着自己的族人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模样。于夫罗的脑子渐渐的糊涂起来,傻愣愣的跟着前队东冲西突,耳边不断的有族人的惨叫响起,骏马在惨嘶,弯刀已折断,唯有慌张的哭喊声时起彼伏。

    成规模的突围被击溃后,敢于冲击敌军阵势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大多数人都在乱跑,漫无目的,狂呼惨嚎。

    于夫罗觉得自己是跟着亲卫们跑,可亲卫们却以为,英明的大单于还没有放弃,在带领大伙儿寻找出路,所以才鼓足勇气跟在他身边。

    出路倒是没找到,但这支一支狂奔中的队伍,是围歼中,遭受伤亡最小的一支队伍。

    达成合围后,联军并不忙于直取中军,也没有招降的意思,只是站定了位置,用手中的长矛和刀斧向人群中招呼。

    挤成一团的胡骑,就像是一块大号的红薯,被人拿着锉刀一层层的连皮带肉的锉下去。红薯的个头越来越小,因为胡骑的人数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拥挤了。

    长矛手不再一窝蜂的攒刺,而是各自寻找目标,现在的胡骑已经不是张牙舞爪的狼群了,而是一群傻狍子。能不能杀死敌人,不在于攻击的力度,只在于攻击的精准度,就像是在河里叉鱼似的,看准了扎下去,就是一颗首级到手。

    刀斧手停下了脚步,将前列的位置让了出来。他们大砍大杀的战法不太适合这样的战斗,一斧下去,往往连战马都砍死了,激战之中,当然没人会在乎这个,可现在,胡骑已经没斗志了,战场上的一切都是战利品,再这么打,可是要遭天谴的!

    君侯教导过大家,浪费资源,那是可耻的!

    射声营和张颌的部队取代了催锋营的位置,长矛手不能攒刺,弓箭手当然也没必要用曲射进行覆盖攻击了。

    精准射击,射人不射马才是王道。

    呐喊和厮杀的声音渐渐减弱,剩下的唯有绝望的嘶喊和嚎叫声,其中不时的还夹杂着一些略显生硬求饶声——不是所有匈奴骑兵都懂汉话的,对他们来说,用来和汉人交流的唯一方式,就是手中的弯刀。

    现在,轮到他们尝尝这个滋味了。

    黑山军固然红着眼睛厮杀,青州军也同样毫不手软,丝毫没有收降的意思。

    张燕看得都有些愕然,黑山数万老弱死于匈奴人的马蹄下,黑山上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家人遇难,这血海深仇,自然只能用血来偿还。可青州军和匈奴人没这么大的仇吧?

    按说这些匈奴兵都是好骑手,若是收降一部分,加入骑军之中,不失为一个扩军的好办法,可看青州军这架势,除了马之外,他们竟然是一个胡骑都不打算放过,要赶尽杀绝!

    “老裴,王君侯不是一贯不杀俘的吗?现在这是……”他想不通,只能向对青州更熟悉的裴元绍询问。

    “俺也不太明白。”裴元绍挠着后脑勺答道:“不过俺听君侯说过,他说中原诸侯的争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战场厮杀没问题,但一味杀戮就不是为将之道了。但对胡虏则不一样,因为他们是胡人,杀得越多,就是越是名将。”

    “竟然是这样……”张燕想了想,又摇摇头:“王君侯的想法,果然不同于流俗。”

    看看张燕,裴元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往战场某处看了一眼,这才下定决心,很突兀的问道:“张帅,您还没决定好吗?”

    张燕并不意外,而是沉吟起来,良久,他重新抬起头,望着同一个方向,语气低沉,却毅然决然的说道:“事关重大,大贤良师的英灵不远,燕又岂能一言而决?”

    不远处的战场上,一支劲箭发出了猛烈的咆哮声,匈奴大单于的旗帜应声倾倒。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敌军消失,惨烈的大战就此落下了帷幕。

四二一章 灭军杀将

    大战分出了胜负,但对很多人来说,战争还远未到结束的一刻,他们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

    此刻的袁绍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身后的战斗已经变成了屠杀,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反而会很高兴。他巴不得王羽把所有的兵力都拉去杀匈奴人呢,这样他就能趁机跑掉了。

    老天降下的这场大雪实在很讨厌,让人很难分辨清楚方向不说,而且还极大的降低了马速。雪还没停,地上倒是没有冰,但战场周围四野无人,厚厚的积雪裹住了马蹄,让战马举步维艰。

    这倒也不全是坏事,如果能逃出一定距离,大雪会将一切痕迹掩盖,让追兵无所适从。

    不过,前提得是逃出一定距离。

    袁绍压根就没逃开,才跑出几百部,斜刺里就杀出一彪人马来,怒吼声如雷:“袁绍哪里走!”

    袁绍骇然转头,顿时三魂里吓飞了俩,七魄中震没了仨,只见当先一骑白马银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不是常山赵子龙却是哪个?

    他身后的骑兵也都是相似的装扮,胯下白马神骏如龙,身上纸甲光亮如银,若是不仔细观察,几乎会将他们与这片冰天雪地混淆起来。

    恍惚间,袁绍突然明白,公孙瓒为何酷爱白马了。他并非要扮帅耍酷,只是为了作战需要罢了。

    边军一向在塞外苦寒之地作战,草原一下起雪来,规模远胜中原。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白马是最好的隐蔽色,极利于影踪匿迹,无论是发动突袭,还是躲避敌人追击,都能收奇效。

    就像现在这样,他一直在观战,却完全没留意到,赵云什么时候离开的战团,而且还这么精准的在半路上截击到了自己。

    风雪很大,他看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可既然对方骑的都是白马,追兵的人数倒也不难推算。界桥之战后,被公孙瓒转送王羽的白马义从一共也不到五百。从追兵眼中射出的仇恨之光可以确定,现在追来的,就是这四百多义从了。

    仗打了很久,但青州军中,却也只有这支部队才对自己仇恨若此。

    “主公?”谋士们都噤若寒蝉,这种时候,智谋是最无力的,大呼出声的是文丑,显然,他是在问袁绍,是否先解决追兵。

    “……”袁绍迟迟不决,敌人不多,连己方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可是,领军的可是那个赵云!

    对袁绍来说,赵云,简直就是个灾星!

    这场大战中,此人的身影堪称无所不在。

    一开始与于禁一道,与自己对峙;没多久,却又跑去包抄去卑,埋下了指使胡骑覆灭的引子;然后在对呼厨泉的战斗中又诱敌绕背;最后还在千钧一发之际,率军避开了胡骑主力的冲击,封堵了侧面的出路。

    对了,还有开战前的单骑挑衅……在这一战中,他斩将夺旗的功劳肯定不如另外几员大将,但他起到的作用却是至关重要的。

    袁绍现在相信了。

    沮授在界桥之战后,曾评说过对手,认为破阵的关键人物不是王羽,而是赵云。当时冀州众文武都不屑一顾,郭图等颍川派更是对郭图大加嘲讽,说他主持的玄虚阵虚有其表,名不副实。正是以此为借口,袁绍才在战后罢免了沮授的职务。

    可现在,他信了。

    这个少年武将在把握战机,分辨虚实方面,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他的战场嗅觉敏锐无比!

    这么一个人,连两万胡骑的夹击都能轻易避过,自己的两千骑能瞬间将其拿下吗?缠斗起来,青州军的援军一到,那就想走也走不掉了。

    “走!”他纵声狂呼:“不要中计,他们轻兵追来,就是想缠住我们!”

    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

    双方的速度都不甚快,但追击可是白马义从,他们的拿手好戏就是骑射。在逃跑时攻击追兵固然有利,反过来在追击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同样犀利。

    “嗤嗤……”风雪的呼啸中,又多了阵阵密集的破空声,仿佛是一场雨夹雪,或者雪中夹杂了冰雹,劈头盖脸的向袁军砸了过来。

    风雪虽大,但几十步的距离无法有效的降低骑弓的伤害力,拖后的几十名骑兵顿时人仰马翻,像是逃跑的壁虎被截断了尾巴一样。

    “还射,还射啊!”袁绍大急,高声向文丑质问道:“子众,你练的兵,难道连骑射都不会吗?不是说骑射对战,跑在前面的更占优势吗?现在你怎么光挨打?”

    “主公,他们身上有甲,那白的可是纸甲!”文丑一脸的无奈。

    他怎会不知道与追兵缠斗会耽误时间?那不是没办法吗?对手可是白马义从,不跟敌人打白刃战,就只能一边跑一边挨打了。白刃战的风险也很大,但好歹命运还在自己手中,这么一边跑一边挨揍,能不能逃得掉,就得看老天眷顾了。

    看看这天气,文丑心中暗叹,最乐观的人也不会认为,老天站在自己这边吧?

    袁绍也只是急怒攻心,才有此一问,其实根本用不着解释。

    落后的冀州骑兵无法忍受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部分悍卒不等号令,便纷纷回身举弓,试图还以颜色。义从对射向身体的箭矢不闪不避,只是用骑盾或马槊拨打射向战马的,然后再次举弓,准确的将最有勇气的那些敌骑一一点杀。

    最有勇气的悍卒一死,剩下的人意识到,厄运马上就要降临了,于是干脆一扯缰绳,带着马向斜刺里跑出去了。他们赌的就是追兵的目标是袁绍,不会对他们这些小兵不依不饶。

    果然,白马义从毫无分兵追杀的意思,只是紧紧的追在袁绍的大队人马后面。

    先行者的经验,迅速被后来者所吸纳并效仿,冀州骑兵争先恐的跑着,一旦发现自己落在队伍最末端,就干净利落的扔掉武器,往其他方向逃开。

    袁绍的队伍真的和壁虎一样了,一受到攻击,就立刻果断的断尾求生,但他却没有壁虎的再生本领,结果就是他的队伍规模迅速缩小。

    从赵云开始追击,两军发生接触至今不过跑了两三里地,结果队伍竟然减员了四分之一!足足五百人消失了!

    其中真正因为被白马义从射死射伤而掉队的,一共也不超过五十人,其余的都是往其他方向逃跑了的。

    袁绍顿时就懵了。

    他本以为至少可以逃到某个城池附近,然后趁着对方后援未至,依托城池和城内的援兵与追兵一战,能歼灭对方最好,歼灭不了能赶跑也行。

    谁想到敌人的追击竟然这么犀利,自己的部队竟然这么窝囊,才跑了这么点距离,连离战场最近的鄃县还在三十里开外呢,就已经狼狈若此了,后面的路还怎么走啊?

    如果他能冷静点,好好反思一下就会明白,一支抛弃战场上激战的友军的部队,士气和斗志本就会变得相当低迷。

    在安全的地方唱高调,盛赞牺牲和奉献很容易,但士兵也不是傻子,碍于名士们的权势,他们不会当面反驳,但也不会傻乎乎的就这么被蛊惑着去送死,特别实在权贵们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再没有文化的人,也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怎么办?”袁绍茫然回顾左右,昔日冠盖如云,名士如雨的景象已然不再,回应他的只有几个老伙计了。

    “可留一支偏师断后,缠住赵云,不过……”郭图言辞闪烁,眼睛连看都不敢看向文丑,那赵云岂是个好相与的?随便留一支偏师,说不定三两下就被击溃了。可让文丑去送死这种话,他再无耻,也没法说出口啊。

    不知是听出了郭图的言外之意,还是本来就有此意,文丑慷慨应诺,昂然请战:“主公,某愿与那赵云死战,助主公脱身!”

    “好,好!子众不愧吾的樊哙啊!”袁绍大是感动,动情道:“子众,你放心便去,亦不须死战,待吾去远,你下马降了便是,将来若有再会之日,吾定不以此为嫌。”

    “主公简拔丑与行伍之间,待某有若子侄,某必不负主公!”

    “也罢,你既不愿便降,亦可且战且退,觅机自行脱身。吾便将五……”袁绍咬了咬牙:“不,八百骑兵与你,切记,不可死战,当以全身为上。”

    “末将遵令!”

    一千五百残兵再次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在文丑的率领下返身邀战,另一部分人继续向西逃窜。

    “文将军,久违了,一向可好。”赵云对文丑的返身阻截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将弓放回弓囊,向对方轻轻一拱手,朗声寒暄。

    “赵将军今非昔比,已是青州大将,天下皆知其名,文丑碌碌之人,哪里谈得上一个好字?”赵云的话有些歧义,但文丑和对方打过一场,倒也知道对方就是这么一本正经之人,倒也不以为怪。

    他的兵虽多,但精锐程度和士气远远没法和对方相比,打起来的结果实在不容乐观。他的目的是牵制对方,拖延时间,对方既然愿意寒暄,总好过打生打死。

    “我家主公宽仁尊士,大有古人之风,文将军的武艺胜云十倍,如今河北大势已定,何不早日弃暗投明?”战前答话的目的,当然是劝降。

    文丑摇头,斩钉截铁的答道:“冀州只有断头将军,没有屈膝的胆小鬼!何况贵上还未必便胜,我家主公当日单身赴冀州,在渤海区区数月,还不是聚拢了威震华夏的武力?今日主公尚存数郡之地,更有多路盟友守望相助,他日未必不能卷土重来!”

    赵云静静看着这个勇气十足对手,突然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了。不过想到说不说,结果都不会有太大改变,他还是淡淡的开了口:“文将军,你不觉得奇怪吗?云只带了四百余骑,就敢追击将军的两千骑,胜算何在?”

    “当然是,唔……”文丑张口就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却是一滞。从结果反推,赵云固然胜券在握,可若是易地而处,青州军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似乎没必要让赵云这样的大将冒险。

    再多抽调一千骑兵又能有多大影响呢?

    “文将军,你转身狙击,想必是存了必死之心,可云却不急于抢攻,你认为是何原因呢?”赵云又问。

    “……”文丑当然不知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降临!

    赵云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在文丑焦躁不安的注视下,他轻轻将谜底揭开:“今日决战,我家主公事先其实并不能确定黑山军会赶来助战,不过,他运筹帷幄,却也没有让弟兄们孤军作战到底的意思。实际上,这一仗,还有一路援军在……”

    “是哪一路!”文丑雄壮的身体在马上一晃,差点栽下去,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到真相了,可是,这个真相实在太残酷,让他根本无法相信。

    赵云略带怜悯的看着对手,轻声一叹:“从刚才起,军中的号角声就不断,这号角其实是白马义从在塞外作战时,远距离联络用的,可以传达很多种信息,比如某支败兵逃亡的方向和大致的距离……”

    “主公!”文丑肝胆欲碎,仰天狂呼。

    赵云又劝:“文将军,大势已是如此,何如……”

    “冀州……只有断头将军!”文丑猛然抬头,双眼赤红,疯狂的咆哮道:“今日,文某有死而已,赵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铁枪呼啸,文丑全力反扑,但他身后的冀州骑兵的士气却已降到了底,随他一起杀上前的,不过寥寥数十骑,其他人连逃的心思都没有了。

    眼前,两名当世骁将捉对厮杀,反扑的袍泽却在如蝗的箭雨下纷纷落马。身后,隐隐传来连绵的号角声和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那不是数百骑逃兵所能引起的,而是数千矢志复仇的铁骑的咆哮!

    谁能想到,公孙瓒居然也南下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塞外鏖战的时候,神兵天降!

    他虽然没有来得及赶上那场惨烈的大战,但他的出现,却彻底断送了冀州集团的希望——都结束了。

    幽州铁骑的身影尚未出现,场中的巅峰对决便已分出了胜负,文丑败亡,落马时,身上至少有十余处枪伤。和赵云对战时只攻不守,也只能是这样的结果了。

    剩余的七百余骑兵纷纷下马请降。

四二二章 战后关系

    赵云重返战场的时候,距离他开始追击,已经过了接近两个时辰。

    与文丑的单挑用的时间倒不很长,赶去和公孙瓒汇合,确认战果却用了很长时间,这种天气,实在不怎么适合赶路。

    不过,他回来的倒也不晚,因为,战斗,或者说屠杀,也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

    杀人盈野,在激战中,赵云无暇,也没心情去感慨,但去而复返后,入目所见,却让这个虎胆少年也不由心神震颤。

    远近之间,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静谧,然而,在战场周边,却只有一片片的红。斑驳着,在冰天雪地中,显得尤为乍眼,仿佛大地身上多了一处巨大的伤疤。

    特别是在河畔附近,那景象简直如同九幽地狱一般。

    人马尸体层层叠叠的堆满了河畔,从尸体空洞的眼神和极度痛苦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死者生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不光是河畔,河里也有不少尸体。面对令人绝望的强大对手,还是从不可逾越的天堑中寻找一线生机,总有人会心存侥幸。

    只可惜,尽管匈奴人的牧场也在黄河之畔,但他们并不知道,黄河的下游虽然不会封冻,但河水同样比冰还冷,跳河逃生,同样是万无幸理。

    对这些强盗,赵云当然不会予以同情,但这般惨烈的景象,不管是身经百战的勇将,还是运筹帷幄,生杀予夺的谋臣,只要是个人,看了总会有些感慨,有点动摇。

    整个战场上,真正能做到目视战场,却毫不动容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罢了。

    其中之一,却是个柔弱的女子。

    作为昔日的小天师,如今的青州太医令,张宁是战场上最忙碌的人。与赵云众将的职责截然相反,她在救人。

    青州不禁天师道传播,不过教义却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教义的宗旨,由原来的天道不公,以力抗之,改成了天道不仁,人当自救。

    某种意义上,张宁的信徒和后世几经改良,已兼具精神寄托、仁爱互助、宣扬传统美德的基督教,已经有了几分神似。

    由于王羽入主后的青州,社会阶层相对单一,民间也以生产恢复为主,张宁的宗教改革完成得很顺利,没遇到多大阻碍。

    以王羽的角度来看,他欣慰的看到,青州天师道的信众正在向后世的慈善组织靠拢,当然,不是天朝黑十字会那种,而是比较正规的组织。

    无论是汉末,还是后世,华夏的百姓都是很淳朴的,经历了诸多苦难的青州百姓更是知道珍惜。自己有了余力之后,对他人也不吝伸出援手。

    天师道本身在青州也有很强的群众基础,王羽没有封禁,而是采用疏导的方式,在这一刻,也收到了很好的回报。

    天师道的核心组织,如今就是青州的最高医疗机构,人数已经远远不止于开始的那小猫三两只,而是一直由数十行医多年的老医生组成。这些人每个人又带了多则十数人,少则三五人的学徒,整个医疗机构的规模一下就扩大到了四百多人,相当于一部兵马了。

    那些老医匠从前都是传教,蛊惑人造反的,现在转为专职的医生却也得心应手。学徒多半都是年轻人,对王羽感恩戴德,同时也笃信改良后的天师道,工作积极性也很高。

    尽管这么一点人,相对于这样的一场大战,只是杯水车薪罢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们的努力下,很多原本必死的伤兵,就此保住了性命。

    老兵,是极大的财富,哪怕此后不在军中,他们也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这是王羽一直强调的一句话,在青州军中也是广为流传。

    另一个没动容的,自然是王羽本人。黑铁盔下的那张脸,并没有多少沧桑之色,可任是谁人看到了,都不会因年纪对其产生轻视之心。

    在万千将士眼中,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而是代表上天意志的战神,只要追随其后,就有一个接一个的胜利等着自己去收割;对敌人来说,则是相反,这是个黑色的恶魔,给他们带去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噩梦与恐怖。

    “主公,赵云复命。”赵云离得老远就下了马,望着那个身影,他心中涌起的是不尽的景仰与震撼,谨慎的性格,帮助他顺利的将这些激烈的情绪压下,化成了带些拘谨的恭敬。

    “子龙回来了。”赵云到时,王羽正一边凝神向战场观望,一边听幕僚们汇报各种刚刚统计出来的数据。见赵云到了,他展颜一笑,这一仗大获全胜,他的运筹自然起了奠定胜局的作用,但若没有众将精彩的发挥,过程也未必有这么顺利。

    此战,诸上将之中,只有徐晃受了不轻的伤,他一直奋战在第一线,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除了徐晃之外,就属赵云和张颌的处境最凶险,不过后者的主要作用是牵制,正面搏杀相对较少,倒是赵云一直在生死线上跃动,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见到爱将无恙归来,王羽很高兴,先是勉励了一番,然后向赵云身后看看,问道:“子龙,你见到伯珪兄了吧?”

    贾诩等幕僚也都转过头来,目视赵云,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

    张燕此次出兵,最初是由于周仓的提议。当时王羽在与曹操、刘岱作战,黑山军和袁绍捉迷藏,周仓提议,黑山军与其冒险与袁绍纠缠不休,还不如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潜行数百里,突然加入东线战场,给曹、刘致命一击,然后和青州军一道对抗冀州主力。

    张燕当时有些犹豫,他看出周仓想要投靠青州的心思了,但对方的提议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他犹豫了一阵子后,决定把老弱遣回黑山,自己率精锐执行这个计划。结果,匈奴人骤然杀出,把一切都搅乱了套。

    虽然乱了套,周仓却不死心,一边自己继续劝说张燕,另一边则遣了兄弟裴元绍来寻王羽,极力想促成这个计划。

    其他军队想要在敌占区潜行迂回是很难的,但黄巾军却很擅长这个,他们可以很自如的化整为零,分散前进,然后在某个约定好的地方再重新集结。

    王羽对这个计划还是有些兴趣的,故而才有了太史慈的清河之行,王羽本是打算让太史慈去接应张燕的。化整为零不难,可重新集结却需要时间,也需要保护,黑山援军虽然不是确定会出现,但如果真的来了,能发挥出的作用就相当大了。

    太史慈没能成功接应到张燕,倒是成功的把张杨和曹仁都给引走了,给张燕留出了集结兵力的空当,但同时也失去了和对方接头的机会。

    虽然事后将裴元绍留在了清河,继续等待张燕,但王羽当然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张燕的一念之间。实际上,他的杀手锏是公孙瓒的幽州铁骑。

    战争如棋,下棋就是把最有用的棋子,摆在最需要的地方的过程。

    之前的战局中,袁绍一直想方设法的分散王羽的力量,增强自己的力量。王羽当然没有光看着对手发挥,自己却无动于衷的道理。

    关键时刻,他也在紧锣密鼓的联络各方盟友,扩大己方的胜算。若非北上的使者得到了公孙瓒肯定的答复,王羽还真就未必会在平原与匈奴人决战,说不得要另觅他法。

    这一战公孙瓒肯定会来,之所以来晚了,八成是被大雪耽误了行程。幽州铁骑的主力追杀袁绍的千余残兵,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公孙瓒没和赵云同归,这里面恐怕就有些说法了。

    大胜之后,河北的势力只剩三家,青州最强,幽州、黑山相对都要弱很多。能凭借强弱分明之势,让两方盟友顺利易帜最好不过,可都是一方诸侯,谁能甘心放下手中的权柄呢?

    张燕的表现,就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黑山军的态度。

    除了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张燕完全没有进一步的表示,既没有主动来拜见,也没有派遣使者来听候调遣。目标一致,但各打各的,这就是盟友关系,而非附庸,下属什么的就更是远远谈不上了。

    在青州众幕僚的眼中,凭借自家主公对黄巾军的态度和以往的经历,收服黑山军,应该是最容易的,可现在看来,大家都把这事儿想得简单了。

    而公孙瓒,老实说,没几个人觉得,对方会坦然的表示臣服。那是个相当骄傲的人,让他臣服于一个后辈,恐怕不是一年半载能调整得过来的。

    不过,不肯臣服,和不主动来见,却不是一个概念。

    如果主动来见,至少对方承认了青州的强势地位,在今后的相处中,会慢慢的潜移默化。若不肯来,这其中的缘由就耐人寻味了。春秋无义战,最糟的情况,演变成两家反目成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是那样,无论对青州的大业,还是对主公的名声及心理,恐怕都是不小的伤害啊。

    赵云的灵敏感知,主要是在战场上,对政略却没太多心得,虽然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却没理解其中的含义,不过他的解释倒是很清楚。

    “公孙将军此刻正在鄃城外围城,派了一名传令兵过来,正要调田将军去攻城呢。”

    “攻城?鄃城里还有兵?”王羽愕然,和贾诩对视一眼,却也只看到了疑惑,他搞不清楚公孙瓒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了,抢地盘?太急了吧?何况鄃县也不是啥战略要地啊,抢来干嘛?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涉及面却不少,赵云想了一会儿,才想出了个最简明扼要的答案:“袁绍跑进去了……”

四二三章 骂死袁绍

    虽然打了很多败仗,但袁绍一点都不蠢。

    他不肯舍弃部队孤身逃亡,倒不是他舍不得那仅存的几百骑兵,而是他担心没了护卫,随便遇到点什么意外,就把他给结果了。

    不过,赵云的追击依然让他心生警惕,为了确保安全,他在路上稍稍停了片刻,将身上的紫袍玉带脱了,找了个替身换上,自己和几个心腹都换上了小兵的衣服,这才重新上路。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袁绍的布置还真就奏效了。

    没人知道幽州铁骑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袁绍是个什么心情,惊骇想必是有的,但庆幸可能也同样存在。

    七百残兵在数千铁骑面前,连战意都提不起来,更别提抵抗,或者坚持多长时间了,瞬间崩溃。真正给公孙瓒造成麻烦的,只是如何排除溃兵的干扰,抓住仇人而已。

    这点小麻烦,当然不会成为真正的困扰,幽州铁骑可是奔着参与一场旷世大战来的,最后变成只能追杀一股败兵,从上到下都憋着火呢,行事自然也是雷厉风行。

    没用多久,袁绍的替身就被抓到了,公孙瓒兴致冲冲的赶过去,一看,赫,是个假的!当初暴怒,命令麾下骑兵全面展开扫荡,一个小兵也不能放过。

    袁绍狡猾着呢,他也不指望能从幽州铁骑的追击中逃远了,而是就近跑去了鄃县。

    过程当然惊险万状,先是郭图落马,生死不知;然后是逢纪舍身护主,被幽州骑兵用套索抓了去;最后辛评因为坐骑被射伤落了后,被幽州骑兵走马活擒,以至于袁绍进城的时候,身边只剩了一个辛毗。

    鄃县,曾一度作为袁绍的屯粮中转之所,一直留有一支数百人部队防守。此城的城防曾经由张颌整饬,相当之坚固。

    有鉴于此,王羽在夜袭取胜后,也没打算徒耗军力来取城。反正只是个中转地,城里也没多少粮食,等正面战场分出胜负,城里的守军不是溃逃,就是望风而降,到时候直接派人接收就好了,何必还费力攻城呢?

    结果,谁都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成了袁绍最后的庇护所。

    辛毗曾作为张颌的副将,在鄃县守城,对城内的防务很有了解。为了不动摇军心,他并未将前方战况告之城内守军,也没有宣布袁绍的身份,只说自己在路上遇袭,然后就指挥守军布防守城了。

    城里兵力相当有限,多半都是老弱,远谈不上什么战力。但公孙瓒带的都是骑兵,又赶上天降大雪,只要城头有人防守,他就攻不下城来。

    被仇人再次摆了一道,公孙瓒也是怒不可遏,虽然理智尚存,让他没有强令骑兵攻城,但他依然不打算就此罢休。赵云赶到鄃县的时候,正遇上公孙瓒大发雷霆,让人去找田楷,待步卒过来攻城呢。

    “这简直……”

    众人听罢都是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这件事实在太让人无语了,谁能想到袁绍这么顽强呢?简直就像是个拍不死的蟑螂似的,这样都能让他逃出生天……好吧,说逃出生天不太恰当,鄃县弹丸小城,又在如今这种情势下,旦夕可下,袁绍顶多也就是多苟延残喘几个时辰罢了。

    但公孙瓒的恼火也可想而知,这场河北大战的起因,不正是因为袁绍图谋冀州,拿公孙瓒顶缸吗?临到末了,袁绍又来了这么一手,肯定勾起了白马将军相当不愉快的回忆,所以他才跳着脚要攻城呢。

    不过,对青州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啊!以贾诩为首,不少幕僚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可不巧了,法式兄率军追击高干、焦触等人,此刻怕是已在十数里之外了,想找他回来,再赶三十里的路去攻城,恐怕有些为难。”王羽向跟在赵云身后的那个传令兵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这……”那个传令兵看看天色,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有心请王羽调兵帮忙攻城,可看看青州将士几乎每个人都血染征袍的模样,他又哪里开得了口?何况,这一战本就打了很久,冬天白日又短,眼见着就夕阳西下了,让人连夜攻城这种事,怎么开得了口?

    自家主公眼下气得冒火,倒是有连夜攻城的心思,但在礼数方面,多少就有些不讲究了。自己只是个亲兵,直接找田楷传个命令倒是没问题,可哪有资格和王君侯当面对话?对方可是一战全歼了两万胡骑的当世名将!

    单将军他们不提醒,心思也不难猜,无非是不想两军就这么合而为一,失去自己的地位。可自己就倒霉了啊,这要是行差踏错了半步,对两军关系造成不利影响,那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贾诩轻咳两声,很及时的提议道:“咳咳,启禀主公,公孙将军既然要除恶务尽,以属下看来,不如我军就成人之美,助公孙将军一臂之力吧?”

    公孙瓒的脾气极为直率,对这种人以实力威逼是没用的,不断的施恩才是王道。只要他拿了你的好处,他就会不好意思,时刻想着回报,而且回报往往还比付出的丰厚很多。

    现在让幽州军易帜,对方多少还有些不甘愿,但只要双方的关系维持下去,青州这边不断施恩于人,最后,公孙瓒实在拿不出什么回报,想必也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嗯,词不太贴切,但意思是没错的。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依照贾诩的想法,自家可以专门挑点伤兵,然后再让徐晃辛苦一下,带队走一趟。反正攻城也不费事,但肯定能把公孙瓒感动得不轻,等对方一冷静,再想到先前的失礼和迟到,这负疚感肯定要爆棚啊。

    那传令兵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望向贾诩的眼神都泛着光。

    “文和此言甚是,”众望所归下,王羽点点头,下一刻,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出兵就不必了,虽然先前缴获了些攻城器械,可这么远的路,天色又晚,就不必费这周章了。”

    “可是,主公……”贾诩急了,连连向王羽打眼色,倒是那传令兵没表现出太大的失望。受人恩惠总是要还的,袁绍和幽州的仇,也不差这一晚上。

    就在他准备告辞去寻田楷的时候,忽听王羽又道:“要解决袁绍,其实很简单,用不着兵马,只要正平走一趟就解决了。”

    “……君侯所言者,可是祢衡先生?”传令兵稍一迟疑,脸上的神色就转为惊喜。

    “正是。”王羽笑答,然后又冲着祢衡点头示意:“正平,这次要辛苦你走一趟了。”

    祢衡一拱手,信心十足的说道:“主公言重了,一抒胸臆的好事,哪里谈得上辛苦?主公只管放心,某去去便归,要不了一时三刻,就送那袁绍上路。”说罢,便翻身上马,西向而去。

    那传令兵如获至宝,拱手向王羽称谢,然后快马加鞭的追了上去。

    “主公,施恩于幽州,不是既定之策吗?”贾诩目送一行人走远,这才幽幽道:“袁绍一生没受过多少挫折,优越感足得很,如今穷途末路,再被正平言辞攻讦,想必过不得今晚。可是,这样一来,公孙将军的恶气倒是出了个痛快,但我青州此番的恩德,怕是落不到实处啊。”

    “此一时彼一时。”

    王羽从头上取下铁盔,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当初本将料定,此战若胜,张燕必降,如此一来,冀州东西便已连通,大势已定,可以专心于招抚幽州之事。可张燕若有其他想法,河北就是三方并立……呃,好像还不止三方,招抚幽州就不需要那么急切了。”

    “不止三方?”贾诩细想了一下,果然想起差点被忽略的一个势力来,沉吟道:“您是担心……”

    “刘虞与伯珪兄争持已久,想必也是有些实力和手段的,青州、幽州并作一路,张燕若有心自立,难保两边不觉自危,联手自保,这样一来,河北就又成了两强争锋之势,明年恐怕也消停不了,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王羽深邃的目光一直看着河畔的那杆黄色大旗,张燕的选择让他很意外。

    以他所知,对方不是个有野心的人,除了和袁绍一直作对之外,与其他诸侯的关系都还不错,在曹操平定河北之后,他也没有逆势而行,选择了归降曹操,作为黑山军的最终出路。

    目前,自己的势力的确比不上历史上平定河北后的曹操,但相对而言,河北霸主的地位应该已经难以动摇了才对。再说,自己对黄巾和平民的态度,应该比曹操更强吧?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王羽很是疑惑。

    这些问题可以留在后面慢慢想,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青州明年,甚至今后的两三年内的目标,不是打仗,而是休养生息。将此战的战果完全消化前,有些仗当然是避不过的,但却不宜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一切行动,都应该以此为准则。

    如果张燕的确有什么想法,为了回避大规模战事,就应该让河北的各方势力变得相对均衡,而不是一方独霸。

    此外,焦触等人的突然脱逃,也很诡异,按理说,这些人没必要跑,除非……“报……”信使的到来,打断了王羽思考的同时,也揭开了一部分谜团:“田将军回报,追击战已终结,高干、焦触等人损失了过半兵力后,分别得人接应,田将军擒得蒋奇,问明了部分缘由,不敢轻进,故而遣使向主公问计!”

    “报……”没等王羽详细追问,又是一骑快马急速而来:“裴、周二将军求见主公。”

四二四章 幽州牧刘虞

    刘虞。

    一个名字瞬间在王羽的脑海之中闪过。

    对这个人的资料,王羽倒有一多半是从贾诩、貂蝉那里听来的,因为此人与公孙瓒不睦,算是个间接的敌人,收集他的情报就成了很有必要的任务。

    没什么太特殊的,和另外几位远离京城,雄霸一方的宗室一样,这位幽州牧也是在洛阳大劫前后,出京的勋贵之一。

    此人名声很好,特别是在士林圈子里。他身为高官勋贵,平日饮食,每顿却最多只吃一道荤菜,节俭之名远播在外,为诸多名士所传颂。

    表面上看,刘虞是个好人。

    不过,王羽已经不是小学生了,不会拿这种幼稚的标准来评价人物。刘虞是这个政治人物,而且是相对出色的一个,春秋无义战,政坛中又哪里有什么好人?

    一顿只吃一道荤菜?要知道,这可是汉末,人竞相食,天下大乱的汉末,有人肉以外的肉吃就不错了,还按份儿论,以为自己实在吃自助餐么?

    王羽对此嗤之以鼻。

    他在这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百战百胜,并不仅仅因为他的武力有多强,他真正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是超越两千年的见识。

    包括今日之战在内,他出道以来用过的战法都是后世总结出来的成名战术;对政治人物的认知,除了书里记载的之外,在后世那个资讯爆炸的时代,对政治人物的挖掘,作秀手法的了解,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在王羽看来,这刘虞是不是好人很难讲,但此人一定很擅长包装并推广自己。

    其实这个时代的名士多半都是这样,王羽见过的高层人物当中,大概也只有董卓、孙坚,以及公孙瓒这几位是另类了。

    此人会出现在平原附近倒也不奇怪,河北的实力就这么几股,但凡是有志于天下者,又有几个人会对这场大战不关注呢?

    “把蒋奇带上来,请裴、周二位将军来。”

    田楷做事颇有章法,意识到刘虞有可能加入战团后,他采取了相对稳健的应对方式,一方面重整队列应变,另一方面将知道点内情的蒋奇送回来,让王羽亲自审问。

    “罪将拜见王君侯。”蒋奇此刻的形象颇为狼狈,鼻青脸肿,头发披散着,脚下的靴子也没了一只,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看着形象就知道,这人已经被田楷狠狠收拾过了,王羽也没心思跟他立威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说说罢,蒋将军,尔等为何要逃?”

    “君侯明鉴,罪将,罪将也是被蛊惑的啊!都怪尹楷那厮……”

    蒋奇扑地大哭,哭的这叫一个凄惨,他一边哭,一边解释道:“君侯宽仁,知道罪将等人胆小龌龊,许我等在旁观望,其时君侯扬旗踏阵,威势无双,我等无不气沮色变,为君侯虎威所慑,只想着整顿兵马来降,在君侯马前负荆请罪,结果,尹楷那厮却突然说……”

    他一边给自己开脱,一边溜须拍马,颇花了一些时间才把事情缘由说清楚。说话间,裴、周二将也到了,见状不敢打扰,向王羽行过礼后,站过一边,权且旁听。

    “他说……”说到尹楷,蒋奇切齿痛恨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可提及对方的言语,蒋奇却吞吞吐吐起来。

    王羽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耐烦,众亲卫见状,纷纷呼喝出声,以示威吓。蒋奇被吓得面白如纸,冷汗直流,眼见着就要崩溃了,却只是不敢说。

    王羽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想一想,明白了,他抬手止住亲卫们的威吓,笑问道:“是不是你们对本将开的条件不满,尹楷以此挑拨?”

    “对,君侯英明,尹楷那贼就是这么说的!”蒋奇如蒙大赦,赶忙接口道:“此贼心术不正,但口舌却着实了得,一番说辞,把大家都说的都是动了心。焦触便问他,说此战后,河北已尽属君侯,纵逃,又能逃到哪儿去?总不成去兖州投刘公山或曹孟德吧?”

    王羽问道:“然后,他就建议你们去投刘虞?可此地离濮阳固然不近,蓟县更是远在千里之外吧?”

    “君侯明鉴,蓟县固然很远,不过尹楷说了一件事,他说王门名义上虽降的是袁绍,实际上却听命于刘使君。如今此人就在河间,将幽州兵马压制得苦不堪言,连治所乐成都丢了,所以……”

    王羽听得一愣。

    王门叛变叛的本来就挺突兀的,若说是觉得公孙瓒前景不好才叛吧?当时偏偏赶在王羽先后击败刘岱和曹操的当口,那时的形势再差,也不可能比袁绍刚拉起同盟,四面合围的时候更差吧?

    而且王门的军力也算不上有多强,就是公孙瓒从来投的义勇中随便挑了点人,派给他稳定地方的,结果一换了旗帜,王门就把邹丹等几个地位、实力都在他之上的同僚打得落花流水。

    窝里斗比打外敌强十倍,有这种属性的部队,王羽也知道,明末的关宁军、秦军就属于这种类型。但现在是汉末,公孙瓒治军用的也不是明朝士大夫那一套,王门战斗力暴增显然是得了外援。

    放在平原大战前,王羽或许会以为援助王门的是袁绍。可仗打到现在,袁绍的实力已经很清楚了,若是他还有这么强的一支力量,岂会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发现事不可为才逃跑?

    眼下邺城都只有几千老弱残兵驻守了,袁绍会分兵去给王门助战?

    显然不会。

    有动机,也有实力这么做的,也只能是刘虞了。

    他和公孙瓒不止纠缠了一两天了,他名声好,身份高,离间一两个公孙瓒的部将又有何难?他与袁绍是同盟,见曹操、刘岱败退,想给袁绍点支持,挽回部分颓势,同样不奇怪。

    等到双方决战,刘虞鞭长莫及,无法向袁绍提供直接帮助,但埋下一两颗钉子,在关键时刻发挥点作用,也是理所应当了。

    尹楷就是这颗钉子,他起不了左右胜负的作用,但挖角还是可以的,于是就有了冀州四将的突然溃逃。

    可惜尹楷没算清楚,他本以为田楷会全力追杀高干,不会搭理他们几个无关轻重。没想到他们一跑,倒是帮了高干的忙,分担了火力。

    由此可见,这人的聪明,纯属小聪明,成不了什么大事。

    王羽根本没把冀州四将的那点部队放在心上,现在虽然还没统计完,但他的俘虏营内已经堆满了人,降军?他只嫌太多!

    龙凑之战中,冀州五万大军覆灭,俘虏两万多;对张颌的攻击中,前后也抓了两千多俘虏;茌平之战,三万兖州军全灭,有三分之二的人成了俘虏;对曹操、颜良等小规模战事中,零零星星的也抓了三千多人;再加上清河之战,赵云和太史慈抓的一万俘虏;夜袭之战抓的两万多俘虏……青州军的俘虏是青州军自身的四倍!试问,王羽还要降军或者俘虏干嘛?

    历史上官渡之战,曹操也抓了七万俘虏,结果愁得要命。用吧,怕不可靠;留着,还养不起;放了吧,又怕袁绍恢复实力,最后只好坑杀了事。

    王羽肯定不会跟曹操一样做法,一口气杀掉七万精壮,就算是冀州这种人口大州,也是会大伤元气的。但具体的处理,他也必须得慎重行事,特别是现在又多了刘虞这个变数的情况下。

    蒋奇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田楷的部队打顺风仗犀利无比,追得极凶,他根本没看到接应的援兵,就被拿下了。不过即便他不说,来人的身份也毋庸置疑了。

    说完自己知道的,蒋奇就开始求饶了。他近乎全程的观看了整场大战,对王羽已经怕到了骨子里,当面面对,尽管对方的态度一直很平静,可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压。

    “把他带下去。”王羽随意挥挥手,示意侍卫将其带走,这么个没用的废物,杀不杀无所谓,留着说不定还能派点用场。

    “多谢君侯,君侯不杀之恩,奇永世不忘,来世必衔草结环,以报……”

    蒋奇被拖走了,王羽转向了另外二位来客:“元绍辛苦了,这位就是元福了吧?”

    “末将不敢当。”

    “末将周仓,参见主公。”

    周仓长得很有特色,也很显眼,黑山军发动进攻时,就是他冲在了最前面。勇气、武艺俱佳,心性也不错,更重要的是,此人的立场很坚定,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仰慕自己而来的。

    对这个黑大个,王羽很满意——这是第一个被他虎躯一震,就纳头便拜的名将。

    温言勉励了几句,问明二将将部属一同带了过来,王羽问起了张燕。

    “张平难不肯来见本将,是有何为难之处吗?”

    裴、周二将对视一眼,决定由口才更好的裴元绍回答问题,不过裴元绍说话时却显得很是迟疑:“其实,此事与那位幽州牧刘使君,也有些关联……”

    “哦?”王羽眉头一挑。

    周仓是个爽快人,不耐烦同伴的吞吐,一把将其推开,直截了当的说道:“开始一切都好好的,燕子和俺说过几次,都说主公您仁义,对咱们黄巾不另眼相看,大伙跟了您,肯定有好日子过。后来他突然就变卦了,俺开始还在纳闷,后来当当……”

    “就是王当,也是大贤良师亲授的徒众。”裴元绍插嘴解释了一句。

    “嗯,当当私下里告诉俺,燕子和刘虞的使者见了一面,那使者倒是没说主公您的坏话,反倒是一直在称赞您,当当他跟俺一样,也没读过书,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那使者走后,燕子就召集了几大渠帅,说投靠青州,未必是个好办法,继承大贤良师遗志的是咱们黑山军……反正,就是变卦的意思。”

    因为转述者本身说的就不清楚,周仓说的就更稀里糊涂了,好在因果关系算是说明白了。

    “俺当时还以为他要变卦,不来打匈奴人了,俺就打算自己动身。谁知燕子还是来了,本以为他改悔了,谁知道……反正,这事儿跟那刘老儿肯定有关系,这老儿就是爱在背后搞鬼。”

    众人都觉惊奇,谁也没想到,一直和公孙瓒纠缠的刘虞,竟然布局如此之深,眼光如此之好,连袁绍败亡后的河北格局都算计上了。

    “有点意思……”王羽笑了,琢磨了片刻,突然吩咐道:“文和,你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王门军中,就说本将在下月十五,在高唐城阅兵,邀请刘使君前来观礼。”

四二五章 身前身后名

    李四是个老兵,虽然年纪只有四十岁,但从外表上看来,却和那种最常见的,已至天命之年的河北老农没啥两样。花白的鬓发,脸上皱纹如同阡陌中纵横的沟壑,既深且密,再加上总是佝偻着的背脊,谦卑的眼神,怎么看,都看不出威风来。

    可实际上,他是个屯长,眼下的鄃城,比屯长大的军官屈指可数,一共也只有两个军侯,一个军司马而已,呃,现在似乎又要加上两位了。

    李四偷眼看看在城头来回走动,试图鼓舞士气的那位辛先生,又想城外张了一眼,最后眼神不自觉的落在了城楼上。

    “四叔,那位……真的是袁将军啊?”耳边传来同乡二狗的询问声。两人都姓李,是远亲,年纪差距却比较大,足足差了二十六岁,小二狗今年刚满十四。

    “还能有假?”李四嘿嘿一笑:“外面骂的那么凶,那么难听,要不是袁将军自己在这里,高唐那边也真的打败了,辛先生岂能没一句反驳,只是在给大伙儿许愿鼓劲?”

    “那可如何是好?现在下着雪,外面来的又都是骑兵,等雪停了,青州大队人马开过来,就咱们这点老弱病残……还不一下就被一窝端了啊?”更多的人围了过来,年纪小的尚不知厉害,老卒们却无不乌云盖顶,末日临头了一般。

    也不怪他们杞人忧天,鄃县城防虽然修得不错,但十万大军都灰飞烟灭了,凭他们这几百人,连给青州军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偏偏来了个要命的角色,这不是坑人嘛。

    “那能怎么办?要不然,把大伙召集起来,核计一下,把那位……”一名老卒望向城楼,欲言又止。这种时候,把罪魁祸首绑了送出去,是最实惠的办法,不但免了杀身之祸,还能讨点赏,运气好,弄个一官半职也是有的。

    “咳咳,想都别想!”李四大声咳嗽,将同伴的话堵了回去,见对方犹有些不服气,他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可别小瞧了那位辛先生,他来的狼狈,可看看他进城后的这些布置……想反?谁出头谁死!”

    “这么厉害?”众人都是惊疑。

    “老头我当了二十年兵,什么没见过?你以为人家那重赏是白许的?寻常时候犒赏军队,都是当众宣布,可这次呢?他是分别和每个人说的,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谁得了多少赏,得了多少许愿,愿不愿意一道起事?真张罗起来,被卖了都不知道呢!”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神情都尴尬起来,确实,这一分别告知赏格,人心一下就散了。每个人都想探别人的底子,但对自己的秘密却紧张得很,这种情况下聚众起事,风险的确很大。

    “你们别看这些名士在冠军侯面前总是吃瘪,算计自己人,他们厉害着呢。”李四又感慨了一句。他没读过书,但多年军旅中的阅历,却让他看过太多太多类似的场面了,世事洞明皆学问,只要看个开头,他就能算到结尾。

    “那……四叔,你说咱们可怎么办啊?”李二狗有些发急,他才十四,他可不想死。

    “慌什么?”李四抿起嘴,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向城外指指:“你们知道外面骂阵的是谁?是铁齿铜牙的祢正平!他既然来了,袁将军八成过不了今夜了。”

    “这么邪乎?光靠骂就能把人骂死了?”

    “好像祢先生也没骂什么太难听的话啊,俺听着就像是讲故事似的,比那些野史传记还有趣。”

    “那就对喽。”

    李四脸上笑意更浓:“你我是什么人?无名小卒!祢先生说的可是袁将军的家世,咱们这些人觉得有趣,对袁将军来说,就是把脸丢光了!四世三公的高门世家啊!是让无名小卒听着有趣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等着吧,熬过今晚,大伙儿就有好日子过了。”

    一边说,他一边望向城楼,楼内的灯火还在摇曳,但那个来回走动,看起来就焦躁不安的身影已经消失。李四心知,这不是袁将军心平气和了,而是被气得站不起身了。

    众人互相看看,都信服了。唯一有异议的,就是那句熬过今晚,有高高在上的世家故事听,这晚上有啥可难熬的?虽然听不太懂,但总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啊?

    ……“有趣,太有趣了,正平,你真是个人才啊!”公孙瓒今天的心情一直很差,决战没赶上,追仇人又没追上,不顺利到了极点。

    他倒没想着跟王羽争风头,现在他对这个小老弟早已是很佩服了,可是,以他的心高气傲,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总是要感到憋屈的。

    刚见到祢衡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高兴,以为王羽是在敷衍他,可等到祢衡一开口,他就眉开眼笑了。

    鹏举贤弟说的没错,比起摧残敌人的**,蹂躏对方的精神也是很爽利的,特别是对方连口都不敢还的时候。

    如果只是普通骂阵,就算敌人不敢还口,骂久了也会觉得没趣。但祢衡这个骂法,绝对不会有人觉得无聊。与其说是骂阵,不如说他是在八卦,专门扯袁家的各种花边新闻。

    比如:袁绍的爷爷扒灰,偷了袁绍老爹的侍女,然后生下了一个庶出的儿子;袁绍兄弟的矛盾,家产还在其次,关键是两兄弟都看上了一个女人,结果争抢之下,却让叔叔袁逢给捡了便宜,故而才有袁绍愤然起兵,害死袁逢一家之事。

    诸如此类。

    这些东西当然都是假的,可就像是后世的小说一样,只要听着有趣,有悬念,就有吸引力,谁管他是真是假呢?高门世家的门槛那么高,有几个人进去看过?就算看过,又有谁能在那道貌岸然之下,看出私底下的男盗女娼?

    别说城下的幽州军听得有趣,不时哄然大笑,连城上的守军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其间祢衡曾休息了一阵子,城头的黑暗处,竟然有人催促,大叫:“下面呢?赶快接着讲啊!”

    正是这一声喊后,城楼里的那个身影才消失不见,想必袁绍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公孙瓒所有的恶气,在这一刻都宣泄了出来。

    “靠这些,还真能把个大活人骂死不成?”将公孙瓒的神态看在眼里,单经感觉嘴里、心里都是酸溜溜的。

    就算这些八卦是真的,以祢衡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更别说知道的这么详细了。既然是假的,难道袁绍那么精明,那么有城府的人,还会动气不成?这不合理好不好?

    “纬度兄言之差矣,袁绍会不会为此而动气,不在衡,而在势也。”

    祢衡是主骂手,但他只是个书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嗓门和肺活量一直嚷嚷,骂阵都是他说,然后由军中专门挑出来的大嗓门的骂手喊出去。所以,多半时间,他还是很有余暇的。

    “这话怎么讲?”单经翻了个白眼,公孙瓒倒是饶有兴致。

    “若是当初他在酸枣会盟诸侯,恭忝盟主,亦或入主冀州,雄踞河北之时,衡这些言辞顶多也只能让他皱皱眉头而已,多半还是如过耳浮云,全不在意。可现在,他自己想必也很清楚,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祢衡云淡风轻的一笑:“主公曾有言道:成者王侯败者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以袁绍的见识,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现在衡的作为,就是告诉袁绍,等他死后,他的名声会变成怎样,公孙将军,您可以设身处地的想想,袁绍此刻受的是何等的煎熬呢?”

    “咝……”饶是公孙瓒恨袁绍入骨,可听了祢衡这番话,仍然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脊梁骨都是一阵阵的发寒。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如果连名声都没了,这人也算是彻底死无葬身之地了。难怪袁绍被气得都起不了身了呢,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用心啊!

    实在是太毒辣了。

    再看向祢衡,公孙瓒的目光少了几分亲切,倒是多了几分戒惧。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鹏举贤弟的心思,果然渊如汪洋,高深莫测啊。

    单经的目光也变了,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郑重。他明白王羽屡屡派祢衡出马的用意了,他是要借这一战,彻底奠定祢衡的恶名,令天下人皆知,以后谁跟青州打交道,想搞舆论战什么的,事先都得好好掂量一下。

    会骂人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人跟疯狗一样,全不在意自身之名。

    “差不多了,就让衡再送他最后一程吧。”祢衡感受到了众人目光中的含义,但他不在乎。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知遇之恩,恩同再造,这是自古以来最大的道理,自己没别的长处,只有这一张铁齿铜牙,只要主公不嫌弃,自己又何必在乎那些虚名?

    “却说那袁阀之中,藏污纳垢……”抬手一指,指向城楼,祢衡的骂阵再次展开,这一次,他的言辞却突然正经起来,不再说那些带点桃色的段子,反而说起了袁家欺男霸女,欺压良民的旧事。

    若说之前两军将士还觉得有趣,说到这里,众人胸中陡然却生出了一股怒气,幽州将士更是纷纷喝骂出声,城头上不时还有人附和。

    都是平民出身之人,最恨的就是这个。

    骂不多时,城楼内忽然一阵纷乱,依稀有人高喊‘医匠’二字,可惜,医匠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城楼内猛然传出一声厉喝:“祢正平,吾必化成厉鬼,索命于汝!”

    声音高亢且凄厉,最后一字吐出,却如琴弦承受不住高音,猛然断裂了一般,戛然而止。随即,城头传来一声哭嚎,有人大呼‘主公’,从城头一跃而下,砰然落地,当场气绝。

    城内城外,一片肃然,这场旷日良久的河北大战,以袁绍的败亡而彻底告终。

四二六章 招降纳叛

    名声这东西,压根就不能信。

    又高又胖的淳于琼被捆得跟肉粽似的,忿忿不平的想着。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要不是错信了许子远那厮的名声,自己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左右看看,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连逢纪、辛评之流都出现在了队伍之中,淳于琼先是一阵悲凉,继而更加愤怒了。这么多人都没逃掉,偏偏被那个卑鄙龌龊的许攸给跑掉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正义和公理啊!

    奈何现在是阶下囚,身边熟人虽多,但都是被人押着的,他的一腔怨愤却也无从述说。憋了一阵,他突然发现,身边的看守并没怎么严加看管,只要动作不太大,还是有和其他人交流的机会的。

    他往前拱了拱,凑到了阴夔身边,低声问道:“里面正审着的是谁?好像已经很长时间了吧?”

    阴夔看了他一眼,本不待回答,可想了想,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是审正南。里面不是在审问,是在劝降呢。”

    “劝降?”淳于琼眼睛一亮,语气急促的问道:“不是说王君侯对世家出身的名士有偏见,统统不予招纳的吗?”

    “哼,那都是谣言!”阴夔鼻子里哼了一声:“淳于将军,你来的晚,可能还不知道,之前虽然被斩了几个,但同样也降了好几个了。传言不可信,王君侯并不算嗜杀,倒是有几分任人唯才的意思。”

    “都谁啊?”任人唯才还是唯亲,对淳于琼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王羽招降纳叛的标准,好求个活命的机会。

    “陈孔璋……据说王君侯请他去泰山书院讲学。”阴夔轻声道出一个名字,搞得淳于琼很是颓丧。

    “他啊……那咱还真比不了。”淳于琼很失望,陈琳的诗文可是一绝,在朝中也是很有名的,而且还不算是袁绍的嫡系,属于边缘人物,和自己完全没有可比性。难怪阴夔这厮看起来不急不躁的呢,原来他心里有底啊。

    “还有荀友若……”阴夔又道:“王君侯倒是没招揽他,听说就是问了些家事,然后就给放了,说是还让他向家中的某些人致以问候。”

    “这个啊,咱也没法比……”淳于琼再叹一口气,颍川荀家,还是很有几个人才的,荀谌自己差了点,但荀攸、荀彧那对叔侄可是了不得,王君侯想借机卖荀家一个人情,也是应有之义,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给曹操添点堵呢。

    “还有呢?”

    “第三个就是审正南了。”阴夔向帅府努努嘴,然后招招手,示意淳于琼附耳过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审正南一开始大骂不绝,但王君侯却没动怒,其他人一见面就乞降,却……”

    “当真?”淳于琼眼睛更亮了。

    “多少人都听见了,焉能有假?”阴夔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君侯是个极有气魄的人,想来对慷慨豪壮之士也是另眼相看的,淳于将军,你不妨仔细参详参详。”

    “嗯,嗯。”淳于琼忙不迭的点头,胸脯也挺起了几分,有气节就能得另眼相看,这个标准确实很合理。想到这里,他又连忙向阴夔道谢:“危难之时见真情,阴兄今日一言之恩,琼他日当涌泉相报。”

    阴夔是个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抓的时候也没抵抗,身上倒是没上绑,他一拱手,满面恳切的说道:“涌泉相报倒也不必,其实眼前在下就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淳于琼迟疑了,若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后怎么报答都好说,可看阴夔这架势,似乎有点不对劲啊。老子刚刚吃过坏书生的亏,这次可得惊醒点。

    “将军也知道,在下是个书生,听说王君侯虎威惊人,实在没什么自信能抗得住,想着再多酝酿酝酿,在下的顺序又比较靠前,审正南之后就轮到在下了,将军乃是武勇之人,故而……”

    “你是想跟某换位置?”淳于琼冷笑着接口道。

    “正是,正是。”阴夔本还不知如何不着痕迹的开口,对方却自己说出来了,当下也是大喜,忙不迭的称谢:“将军果信人也,他日夔必当厚报之……”

    在这里候着的,都是被俘虏的名士,青州军的看守也不怕他们闹事,也不管他们是不是交头接耳,私下串联,就是顺序不能动。排到第几,就得按顺序进去,规矩分明,井然有序。

    阴夔要和淳于琼换位,主要还是想多观望一会儿,看看怎么表现,最容易保命。前面两个都学不了,后面的审配看来命也保住了,但他的脱身方式风险却有点大,所以……“阴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想让某帮你试水吧?”淳于琼一口道出了阴夔的目的。

    阴夔当即一滞,勉强笑道:“哪儿能呢,天地可鉴,我阴夔若是那种无良之人,士林中岂能有如今的微薄名声?”

    “得了。”淳于琼冷笑道:“你自己也说了,名声这东西不可靠,再说,老子刚刚上过许攸那厮的当,哪能两次都掉到一个坑里。指点之恩,先行谢过,换位之说,再也休提,哼!”

    谁骗谁啊?越后面的,就越容易总结规律,特别是那些风险较大的应对方式,没人试水,谁敢乱用啊?

    淳于琼想的没错,王羽确实不是故意摆什么礼贤下士的风范的,审配是个特例。

    帐内,审配捧着故友的遗书,泪满衣襟:“公与啊公与,我当日为了自保,视汝如陌路,你临终之前,却仍然以赤子之心待我,审配何德何能,能得你这般看重啊?你却又让我如何自处啊?”

    “正南先生,古语虽有忠臣不事二主的说法,但也有良禽择木而栖之说,公与先生举荐与你,尽是出于公心,迅速安定河北人心,使得民乐其业,各司其职,确非先生不可。”

    王羽本来对审配没什么想法,但沮授在遗书中力荐此人,认为此人能在战后的安抚工作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沮授的话,王羽多少还是往心里去的,战后又多方打探了一番,发现沮授说的的确有道理。审配之才,不在军略,也不在政务、计略,他专精的领域是刑名律法。

    此人执掌刑律最大的特点就是铁面无私,无论有无渊源嫌隙,都是一视同仁,在冀州享有很高的名望。

    战后的形势虽然很复杂,全取冀州不太可能,但王羽辖下的领地肯定是要极大的扩张一次的。新占领的地方,占领军和当地民众的矛盾,是相当难处理的一个问题,特别是在张燕态度暧昧,刘虞跑来捡便宜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有生变之虞。

    但有了审配就不同了。

    让此人执掌刑律,各方都能安心,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安抚人心,顺利的话,甚至明年就可以在新占区全境推广新政。

    这对王羽来说很重要,故而他花了不少唇舌和精力劝降,最后连沮授遗书这个杀手锏都亮出来了。

    “配不才,蒙君侯抬爱,公与看重,愿为冀州百姓,君侯的大业尽一分心力。”

    审配死志本就不坚,夜袭那一战中,他的两个儿子被王羽生擒,之后袁绍对他就很疏远了,所以袁绍逃跑时,他也没跟着走。现在王羽把表面功夫做足,又有沮授的举荐,他更没了推却的理由。

    当即一揖到地,口中已是换了称呼:“审配参见主公。”

    王羽摆摆手,面带微笑:“好,正南先生不必多礼,且先去与二位公子相见吧。”

    审配退下,阴夔被推进来了。

    老实说,阴夔还没最后想清楚,但三个先例,实在太少了,远不足以总结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规律来。不过想想他和审配都是冀州本地的豪强,情况还是很相似的,事到临头,躲无可躲,他索性把心一横,有样学样的骂上了。

    “小贼,我家主公是一时不小心才着了你的道。若不是你趁夜偷袭,卑鄙暗算,摆开了阵势真刀真枪地打,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降不降?呸!要么把我给放了,要么赶紧给某一个痛快。别拿场面的话来惹人烦!”

    他简单的换了一下台词,揣摩着审配的神态,倒是很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一报名,见是个没听过的,王羽就不耐烦了,转向公孙瓒和张燕看看,前者无动于衷,后者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王羽心中一动,指指阴夔,对张燕说道:“张将军,此人就交给你处置可好?”

    “多谢君侯!”张燕大喜起身,向王羽举拳致谢,然后转过身,杀气腾腾的说道:“阴令君,还认得张燕否?”

    “你,你……”

    张燕满脸狞笑:“当日在广宗,皇甫老贼攻城不下,就是你阴家人开的城门吧?皇甫老贼杀人盈城,也有你一份!来人,把他带下去,剜了心肝,祭奠广宗惨死的兄弟姐妹!”

    “喏!”张燕的亲卫一听广宗,眼睛就红了,恶狼一样扑上来,拎着阴夔的脖颈就向外扯。

    没等被推出中军帐,阴夔先尿了裤子。两腿拖在地面上,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愿降,愿降啊。我巨鹿阴家也是当地名门,可以出钱来赎命。我叔叔在朝为官,在天子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广宗的事与我无关,你们别杀我,别杀我啊!”

    “哈哈哈!”军帐里的将领们被逗得哄堂大笑,目光中立刻充满了鄙夷。开始还似模似样,本来王羽还想劝劝张燕,别株连了无辜,可阴夔一露原形,王羽就彻底厌烦了,这种人,死了比活着强。

    有了前面的榜样,处理俘虏的工作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没人试着总结规律了,都以本色面对,求饶者有之,宁死不屈者有之,类似陈琳、荀谌那样唯唯诺诺,降不降都在两可之间的亦有之。

    王羽也不过分留难。将打算投降的名士、将领押入后营,暂时当客人软禁。日后有了充足时间,再根据这些人的本领和身世逐个甄别,决定留用,还是放掉。

    对于那些誓死不降的,则全部斩了事。高干跑了,邺城还有个袁谭,若把这批人放回去,难保袁、高二人不励精图治报仇。虽然算不上多大的麻烦,但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呢?

    杀了,也是成就其名声。

    就这样,逢纪慷慨赴死,辛评却屈膝投降,王羽所知的名人们做着不同的选择,青州的人才库也得到了一次大大的扩充,倒让他有了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最后一个押上来的,又是个名人,淳于琼,这货一开口,王羽就乐了。

说个事儿

    很不好意思的跟大家说一声,从今天开始,更新暂时变成两章。原因么,听起来可能有点玄幻,小鱼周末要出趟门,去长春见个朋友。

    是一位网友,八年前在某款网游里认识的,一直保持联系到了现在,算是很不容易了。但更关键的吧,是几年前的一个约定。

    当时小鱼被女友甩了有一阵子了,那位朋友也失恋了,同病相怜的互相安慰时,小鱼许下了一个诺言:当她三十岁的时候,如果还没有白马王子出现,小鱼就去做个替补,娶她。

    今年,诺言到了要兑现的时候。

    虽然实现的几率很低,但至少要努力一下才好。不去的话,就肯定没希望,走一趟至少有点希望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总之,小鱼周末要为爱情和信诺而努力了,为了不断更,就得攒存稿,但小鱼码字速度有限,实在没办法保持三更还攒稿子,所以……

    望海涵,求体谅。

    另外,好长时间没开单章,正好在此感谢一下新老朋友们的支持,虽然小鱼一直没求票,但冷丁一看,哇,月票居然都进前一百名了。

    好吧,这成绩没啥值得夸耀的,但总是大家支持的体现么,俺会继续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故事的。(未完待续。。)

四二七章 一着闲棋

    “罪将淳于琼,谢过君侯不杀之恩。”

    不单王羽觉得好笑,公孙瓒和张燕也都是莞尔,之前冀州众幕僚的表现可谓多种多样,但象淳于琼这种,一进来就跪地谢恩,还真是绝无仅有?莫不是他以为这样能挤兑了谁?

    其实冀州幕僚虽多,王羽这边也没有都杀了的意思,这些人几乎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族,都杀了,那结仇的人可就太多了。

    除了袁绍的死党和那些作恶多端的,基本上也是肯降就留,不肯降的,随便吓唬一下就放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淳于琼虽然与盟军这边的三位诸侯都没什么私人过节,也算不上作恶多端,但他毕竟是袁绍的心腹一流,特别是他的家族在颍川还有些势力,若是轻轻放过,难保他不回去兴风作浪。

    特别是对张燕来说,尽量削减袁家的羽翼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袁谭不足为惧,但高干跑了,后者在并州多少有些根基,王羽看起来也无意追到并州去斩草除根,这样一来,一旦西面有事,首当其冲的就是黑山军。

    所以,尽管张燕还不是很清楚,王羽招降纳叛,为什么把自己给捎上,但他的杀性是最重的。一来他和很多豪强的确有仇,二来他也是想趁机削弱袁绍余党的实力。

    淳于琼,是他必杀名单上的一员,想凭插科打诨就像蒙混过关?张燕面泛冷笑:想得美!

    见张燕面色不善,淳于琼心下一惊,不敢继续卖乖,解释道:“罪将说的不是这次,而是上一次。”

    “上一次?”王羽微微一愣。

    “就是在广川那次,当时罪将不识君侯虎威,仗着蛮勇,斗胆向君侯举刀相向,结果被打得一败涂地。当时被君侯虎威所震慑,自知逃跑,事后回想才知道,是君侯网开一面,放了罪将一条生路,这才得以脱逃,故而方有今日之谢。”

    淳于琼生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此刻却低眉顺眼,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很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你认为是本将故意放了你?意思就是本将纵敌吗?”王羽有些意外,夺桥之战,是他到达河北之后的第一战,是一场遭遇战,当时想着要保存幽州军实力,阻止公孙瓒重蹈悲剧,所以不想火上添油,这才放过了淳于琼。

    当然,这也是淳于琼本身能力有限的关系。

    敌人阵营中,这样的人越多,对己方就越有利,对手强不要紧,多几个猪一样的队友,神都变成猪。龙凑之战中,若非淳于琼无能拖后腿,冀州军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让王羽意外的是,淳于琼居然自己想到了,这就有点意思了。

    “呃……”

    淳于琼稍稍抬起了头,偷眼打量了一下王羽的神色,见对方脸上微微带了点笑意,这才放下心:“末将的本领低微,又好争权夺利,在军中只会给其他人添乱,君侯当日放末将走,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末将斗胆问一句,末将后来的表现,君侯您应该还满意吧?”

    “哈哈哈哈……”王羽、公孙瓒都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连张燕都绷不住脸了。

    这世上有人自谦,大抵都是出于礼数罢了,淳于琼为了活命而自污,而且还污得恰到好处,也算是一绝了。

    “来人,给淳于将军松绑!”王羽本来没将此人放在眼里,可现在却是有些兴趣了。

    “多谢君侯,多谢二位将军。”淳于琼心中大定,知道冥思苦想出来的路子走对了,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以王羽、公孙瓒这种脾气,想必就不屑于搭理自己了。

    王羽笑道:“其实,淳于将军还是自谦得有些过了,今日排的顺序,是按照擒获的先后排的,淳于将军能撑到最后一名,也很有些手段啊。”

    “敢教君侯知道。”自贬就要贬到底,淳于琼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揽功:“末将一直都是跟着许子远那厮走的……”

    “许攸?”王羽今天招降纳叛,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抓到许攸。

    此人的人品不咋地,但他在阴谋诡计上面的造诣却相当不低,更重要的是,此人手握袁绍的情报网。自己没拿下,说不定他就溜到其他诸侯那里去了。

    别人不足为惧,但一旦他投了曹操,麻烦也就来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袁绍还残留了多少潜势力呢?而且,现在有搅局能力的人中,又多了个刘虞,局面就更复杂了,不大不小也算是个隐患。

    “这厮最不是个东西了!”

    淳于琼察言观色,发现王羽提起许攸,也是语带不善,他一腔怨恨总算是有个发泄的渠道了:“他当年曾和王芬一起,阴谋暗算先帝,事败后,王芬畏罪自尽,他却跑得无影无踪。其后也有很多次,每每遇险,他都能全身而退,昨日兵败,末将心存侥幸,就与他走在了一处……”

    许攸参与过的阴谋很多,大到谋朝篡位,小到联系困守鄃县的张颌,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每次都能保全性命,所以淳于琼才厚着脸皮追着对方不放。

    一开始很顺利,许攸挑选的路线极好,零星的乱战,追兵,以至路过的骑兵,都被他恰到好处的给避过了,二人甚至看到了赵云与文丑那场惨烈的巅峰对决。

    不过,战场太过混乱,没人能想到会出什么意外,许攸甩掉了幽州的追兵,避开了青州军,却没想到半路撞上了黑山军。

    出现在战场上的黑山军,并非全部,后面陆陆续续的还有些掉队的跟上来,许攸选择的逃亡方向是西南,结果,正好撞上了。

    这些黄巾军在黑山也不算是精锐,不然也不会掉队,但他们路上就已经知道前方打赢了,人数又多,哪里会怕两个逃亡者?

    许攸逃跑的本事强,强在他的观察力和丰富的经验,另外,他还会装死。

    可被人盯上之后,这些本事就都派不上用场了。特别是装死,这种大雪天,趴在地上装死,不用多,两柱香之后,就弄假成真了。

    淳于琼倒是很仗义,仗着自己力大,把瘦瘦小小的许攸背在身上一起逃。可惜,黑山追兵虽然不是很强壮,但跑的却快,淳于琼平时都是骑马坐车的,哪里跑得过这些人?

    眼瞅着就要被追上了。

    “当时末将也在犹豫,要不要把许子远放下来,结果那贼比末将果断多了,正好路过一个小山丘,他一下就从末将的身上跳了下去,顺着坡就滚下去了,最气人的是,他自己跑也就算了,偏偏他还喊了一嗓子:淳于将军,你自己保重!”

    淳于琼的怨恨,洋溢在话里行间,只听他气哼哼的说道:“君侯,您给评评理,这人是不是忒无耻了一些?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了,原来每次他都会找个替死鬼跟着啊。”

    王羽看出来了,这货就是在装疯卖傻,不过他也无意点破,反正也不是啥重要角色,听个乐子倒也不错。看许攸逃亡的路线,应该是想过河去兖州,投曹操,总比投刘虞强,现在刘虞能带来的变数,才是最大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出卖你,你还客气什么?”王羽笑问。

    “唉!”淳于琼重重的叹了口气,幽幽道:“非不欲,是不能也。”

    “怎么说?”王羽追问。

    淳于琼有些讶异,这个问题太粗浅了吧?难道王君侯是想拿自己逗闷子?嗯,八成是,既然如此,那就配合一下吧。

    他讪讪答道:“末将身形生得胖大,这张脸也方方正正,算是有些威严,而那许攸生得瘦瘦小小,望之不似人子,谁的地位更高,一看就知道了。那些蛾……小兵有什么见识,一比较,自然是优先追拿末将的。”

    “还有这么一说?”王羽感到颇为惊奇,转头看向贾诩。

    胖子一翻白眼,晒道:“不然主公您以为,当年诩在西凉为羌贼所执,是怎么脱身的?要不是生得胖点,就算我这张嘴说破了天去,那些羌人也不见得信啊!要是我长得跟许攸一样,主公您就只能再找个军师了。”

    乱世之中,胖,那是身份的象征,越没文化的人,就越是认这个道理。

    王羽点点头,长知识了,转头看向公孙瓒和张燕,问道:“大哥,飞燕将军,二位以为如何?”

    公孙瓒大咧咧的摆摆手:“看你样子,想必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某就不多这个嘴了。”

    张燕拱拱手道:“听凭君侯处置。”

    王羽转向淳于琼,在后者的忐忑不安的期待中,缓缓开口:“淳于将军,本将若放你离开,你行止如何?”

    “回颍川!”淳于琼不假思索的答道。

    他也看出来了,王羽应该无意留用自己,自然也不需要表什么心迹。至于其他去处,老实说,他已经怕了,除非去荆州、西蜀、江东这些地方,否则其余的各路诸侯,又有哪个能避开王羽的兵锋和威势?

    他无心继续在战场上厮杀,更没勇气面对这么恐怖的敌人,回家养老,是最好的选择了。

    “很好。”王羽满意的点头,又问:“你愿不愿意为本将做些事?”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听到能活命,淳于琼精神大振,拍着胸脯答道。

    “也不用赴汤蹈火那么夸张,本将要你回颍川后,把此战的经过,包括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宣扬出去。淳于家也是颍川大族,多少应该有些故旧吧?”

    “……有,有。”淳于琼有点摸不着头脑,嘴里应着,脸上却尽是疑惑之色。

    “具体的,等下你出去,本将会让正平与你分说,若是做得好,将来本将也不会亏待了你,明白么?”

    “君侯放心,末将明白了!”一听祢衡的名字,淳于琼当场一个激灵,他明白了,不就是让他去败坏袁绍、许攸那些人的名声吗?天下皆知,自己是袁绍心腹,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比青州自己宣传,可信度要高得多。

    没问题,反正袁绍已经死了,许攸又是那个德性,能用这差事换个靠山,值,太值了!

    打发走了淳于琼,张燕相继告辞,走之前,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公孙瓒心里却藏不住事,待张燕一走,他就拉住了王羽,沉声问道:“鹏举,你给某交个底,你借阅兵演武之机,邀请那刘虞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四二八章 权术与公心

    室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王羽想了想,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大哥以为呢?”

    公孙瓒略一迟疑,沉吟道:“以你的手段,应该不屑于摆鸿门宴,何况,刘虞此人,也不是鸿门宴能吓得住,解决得了的。可若不是鸿门宴,你请他来到底所为何事,某就琢磨不出了。”

    他两手一摊,认真的看着王羽,道:“你总不会是想和他谈判吧?”

    在他想来,刘虞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王羽是个吃不得亏,忍不得气的,八成是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了。

    “擒贼先擒王,鸿门宴岂会无用?”王羽再次回避了问题,饶有兴致的向公孙瓒反问道。

    “刘虞,嘿,刘虞……鹏举,我这个做哥哥今天也不怕丢脸,把以前的事给你分说分说,你就明白了。”公孙瓒反复将这个名字念了数遍,眼神中流露出深刻恨意的同时,还带了一丝无奈。

    从刘虞骤然出现在视野里开始,王羽就已经警惕心大起,在正式对敌之前,了解敌人是最重要的。而最了解某个人的,往往就是他的敌人,从公孙瓒的角度来了解刘虞,应该是最为准确的。

    看到公孙瓒的神色,王羽就知道,这个对手可能比自己预想还要棘手。

    “表面上,某与刘虞是因为对胡人的态度起了争端,可实际上又哪里这么简单?幽燕之地,本就是汉胡混杂,当地大族,多有鲜于氏这样的胡人血脉,刘虞做官,和刘表、刘焉等人并无二致,都是优先安抚当地豪强。幽州的豪强多是杂胡,刘虞自然要对胡人另眼相看……”

    随着公孙瓒的述说,幽州内乱的真相,缓缓展现在了王羽面前。

    公孙瓒和刘虞的胡汉之争其实是个误会。

    公孙瓒对胡人的痛恨是真实的,他在边疆的几十年,见过了太多胡人造的孽,与胡人结下了太多的血仇。他麾下的将士,本来就是大汉边军,存在的意义,就是抵抗外辱,对胡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留情面的。

    刘虞则纯粹是出于稳固权力的考虑,拉拢了地方豪强,地方官的政令才能顺畅,稳固了权力后,自然也要满足对方的政治诉求。至于对方的诉求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在权力为重的主题下,能忽略自然就忽略了。

    “杂胡不是胡人,但他们很多习性却与胡人很相似,对胡人也有天然的亲近。不过,胡人性子野蛮,经常出尔反尔,加上草原上各个部落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入寇时,经常连杂胡一起抢……嘿,其实在草原上,各个部落之间还不是抢来抢去的,倒也不足为奇。”

    公孙瓒冷笑着说道:“中原强时,杂胡不敢在明面上挑事,但暗中会与草原上通传情报,交易物资;中原转弱,草原势盛,他们就明目张胆的跳出来,俨然以草原的代表自居,一时要求开互市,准许草原部落以牲畜、战马置换铁器,一时又要求准许胡人自由往来入境……刘虞那老匹夫,只顾着自己的官位,一概答允,终于是酿成了大祸。”

    “大祸?”王羽一怔。

    “有了铁,胡人才能打造弯刀、箭矢,能自由出入,才能摸清边关布防。当时三辅正遭受西凉叛军的猛攻,为了**,老匹夫又上奏朝廷,将某调去关中助战,结果……嘿嘿,世人都说,刘虞在那场大乱中立下大功,岂不知若非他倒行逆施,又岂会有这等乱事?”

    王羽缓缓点头。

    关于互市,他倒是很有发言权。草原上矿产贫瘠,别说铁,连木头都少,多的只有牲畜和草。牧人平时狩猎用的都是骨箭,对动物和他们彼此都有杀伤力,一旦对上穿着甲胄的中原战士,那就一点都不灵验了。

    后世历代的中原王朝,对互市一向持谨慎态度,特别是深受胡人肆虐之苦的宋明两朝,至少在官方的明面上,都是禁止铁器外流的。即便开了互市,也都是以茶叶、盐这些草原紧俏,却又影响不了大局的物资与其交易。

    一旦官方开了互市,任由铁器交易外流,胡患就会猛然转烈,这是千百年血泪经验中,总结出的规律。

    在中平五年的那场胡虏大入寇之中,刘虞未必在主观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毕竟那个作乱的张纯,也是朝廷重臣之一,此人正式举旗之前,做些准备——诸如调开公孙瓒之类的,倒也不奇怪。

    刘虞可能只是无意识的被人利用了。

    但若就因为这个,把刘虞当做人畜无害的老好人,那也是不科学的。这个人,是个很典型的政客,对他来说,只有权力才是最为重要的,其他都是旁枝末节。

    而幽州的现实状况决定了,想在这种地方有所作为,对杂胡的安抚,是至关重要的,矛盾由此而来。

    “他与我为敌数年,为害最烈的一次,差点将某和麾下的弟兄一起葬送在辽西管子城!鹏举,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会不会奇怪,为何我不向他报复?”

    “莫非大哥有所顾忌?”王羽轻声问道。公孙瓒虽然没吕布傲的那么离谱,但毕竟也是个性烈如火的骄傲之人,让他忍气吞声,怕是很难的。

    “岂止有所顾忌,完全就是无从下手啊!”

    公孙瓒重重一拍桌案,大声说道:“此人滑不留手,做事从不留下把柄,尽管某明知是他泄漏了我的行军路线给丘力居,可就是找不到证据。端掉丘力居老巢时,某曾抓了几个参与此事的活口,严刑拷打,问出真相,那几人一口咬定是吾军中一名战死的校尉所为,可那校尉追随我日久,又岂会……”

    公孙瓒摇了摇头,无奈叹道:“以此人的名声、地位、身份,没有证据就贸然挑起冲突,很容易会酿成大乱,一发不可收拾啊。”

    王羽点头。

    名声,是靠人捧的,刘虞深得幽州豪强之心,自己又会作秀,这名声当然不会差;以地位而言,此人是灵帝敕封的幽州牧,以公孙瓒的身份,贸然向他动手,在情在理都说不过去,就算没公然起过冲突,公孙瓒还被人称为跋扈,真动了手,和造反也没啥两样了。

    当然,灵帝驾崩后,中原正式进入诸侯纷争的时代,下克上倒也无所谓。但刘虞还有个宗室的身份,有贤名的宗室,谁主动向他动手,肯定会被天下人骂成乱臣贼子,比如:孙坚。

    名声、身份都是虚的,更重要的是,刘虞已经把幽州的豪强整合在一起了,这股势力非常庞大,庞大到手握重兵的公孙瓒都不得不侧目相视的地步。

    当然,豪强毕竟只是豪强,就算联起手来,也未必是公孙瓒麾下百战精兵的对手。但不能忽略的是这些豪强的身份,他们是杂胡,一直在中原和草原之间摇摆的杂胡。把他们逼得太狠,他们是一定不会束手待毙,而是要引狼入室的。

    公孙瓒再强,也没有三头六臂,自然是抵挡不住的,就算挡住了,也势必遭受重大损失。有了内应的胡人,和没内应的,完全是两码事。

    王羽很清楚,公孙瓒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就是担心自己太冲动,步了他的后尘。

    刘虞的势力没有袁绍那么强,但他很巧妙的将自己和大半个幽州,乃至草原诸部绑在了一起。对付他,可不是打一两场胜仗就能解决问题的。摆鸿门宴直接将其拿下,更是无异于捅马蜂窝。

    “大哥的忠告,小弟省得了,铭记于心。”王羽举拳致谢,坦然说道:“不过,大哥却也不必担心,小弟此番邀约,并非针对他一人的,而是对河北所有诸侯的邀请。其中也包括大哥在内。”

    “哦?”公孙瓒一愣。

    王羽固然对河北各方势力很关注,但青州取得大胜后,彻底击溃袁绍之后的动向,各路诸侯的关注度,可比王羽对各方的态度郑重多了。

    青州已经不再是局限于山海一隅的小势力了,而是举足轻重的庞然大物,王羽的动向,直接关系着诸侯们的生死存亡。

    此战过后,青州军缴获辎重无数,单是归属于青州的降军就高达八万之巨,一直与王羽并肩作战的田楷,却只有万余俘虏,强弱分明之势,由此可见一斑。

    还有战马,匈奴骑兵一人三马杀过来的,战马共有七万余匹!被一举全歼,战马在战场上也损失近半,可完好无损的,却也有接近四万。

    也就是说,如果王羽愿意,他大可招降纳叛,组建一支总数高达十万,单是骑军就有三万以上的大军!

    这样一支大军,没人能在正面抵挡,就算河北的三路诸侯联手也不行。遍数天下,也没人能拥有相匹敌的实力。

    青州军在一系列的战斗中,也损失了不少精锐,羽林、摧锋二营战死者都超过了两千,射声营减员在六百左右,骑兵部队损失最小,只有三百多。

    但总体而言,战力并未大损,哪怕是再打一场昨日那样的大战,也是能撑得下来的。

    强弱已分明,按说顺势而降,是最不伤和气的做法。

    可是,公孙瓒虽与对方交好,但心里难保有些不安。他自己倒不恋权,可老弟兄们的归宿是他不得不考虑的,而他自己,也不可能坦然将整个势力交出去,人,总是会变的,谁能担保交权后,王羽的态度会不会有所转变?

    王羽突然说,要大会群雄,让公孙瓒很是困扰,愁肠百结。然而,王羽的下一句话一出口,他心中就只剩惊讶了。

    只听王羽朗声道:“此番邀约群雄,不为别的,只为明文划定疆界,约束各方军马,还河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太平年月。”

四二九章 强弱之势

    震惊!

    极度的震惊!

    直到离开临时帅府,公孙瓒仍然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王羽后来又说了什么话,他都忘记了。

    “主公?”单经、关靖二人快步迎上,公孙瓒留下与王羽密谈,话题想必就是两军的未来。这个沉重的话题,如同一块大石,压在单经心上已经很久了。

    没错,以目前的强弱之势,和两军的关系,王羽要吞并幽州军,难度并不太大。

    幽州四大重将之中,严纲已死,有希望替补上来的王门叛变;邹丹被王门打得灰头土脸,麾下兵马损失殆尽;单经自己跟在公孙瓒身边,一直没掌握到兵权;麾下兵马最多,全力最重的田楷,几乎已经成了王羽的跟班……言听计从?不,分明就是如臂使指!

    以主公的性格,只要王羽不采用太激烈的手段,照顾到主公对老弟兄们的情绪,这事儿呀,还真是很悬。

    田楷肯定乐见其成,邹丹虽然跟王羽没接触过几次,但私下里却对王羽很是敬佩,如果主公被说服,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但单经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田楷、邹丹都是纯粹的武将,他们降了,地位也许会略略下降,但权力却未必比从前小,毕竟青州的势力,已经急遽膨胀到了令人仰视的地步。

    可单经就不一样了,他在幽州的地位,和贾诩、田丰在青州差不多,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其实不止是他,幽州的文人少,武将多,文人的地位相对都很高,关靖虽然只是个长史,还是后来才加入的,但在军中的地位,也仅仅比单经略低而已。

    这两人的权力不小,但名声和才学却未必相符。若是把他二人放到王羽白天招降纳叛的那百来个冀州幕僚当中,说是泯然众人,可能都有些勉强。

    别看那些人在袁绍手下只会溜须拍马,其实那只是生存需要,如果遇到一个重实务的主君,比如王羽,多数人的表现,肯定是两个样。

    对那些人,王羽都没多重视,除了审配,其他人顶多也就是随口勉励几句,随便安排个县丞、主簿的职务,说是先观察,以待后用。

    单经、关靖这二位若是到了青州,会享受什么样的待遇?他俩一点期待都没有。别说跟现在相比,恐怕想和田楷、邹丹并列,也不可得啊。

    此刻看到公孙瓒神情恍惚的模样,二人心中都是大叫不妙,神情顿时变得焦虑起来。

    单经死死的盯着公孙瓒的嘴,生怕他说出那句让人绝望的话来。关靖比单经镇静一些,他的脑中千念百转,冥思苦想着如果事情已经发生,如何能够挽回,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也只能眼巴巴的盯着公孙瓒看了。

    “鹏举贤弟不愧霸王之名,这等心胸气度,某远不及也。”似是被两大谋士的注视所惊动,公孙瓒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是一声发自肺腑的赞叹。

    “主公,王君侯到底……”关、单二人对视一眼,都稍稍放下了些心事。

    心胸、气度这种评价,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应用在刚刚迫降盟军一方身上,反过来倒是很恰当。主公既然这么说,那至少刚才没谈到迫降之事。

    单经不觉得王羽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现在可是青州军最强势,优势也最大的阶段,不趁着强势扩大战果。难道要给自己这边休养生息的机会,重新拉近距离吗?

    要知道,这次主公之所以能从幽州及时抽身南下,固然是因为刘虞老儿只玩阴的,不肯正面与主公冲突,但王羽发挥的作用却也是决定性的。

    刘虞策动鲜卑、乌桓联手攻打幽州,前者更强,势力已经接近了匈奴的全盛时期,但鲜卑人分部的也广,能对幽州造成威胁的,只有东部鲜卑一部。这次动员的又急,来的只有几个不甘寂寞的部落而已,公孙瓒回军之后,轻易将其击溃。

    真正的威胁是乌桓。

    乌桓的实力远不能与鲜卑相提并论,但他们离得近,和刘虞的联系也紧密,丘力居之子蹋顿勇猛善战,即位后,一直寻找竖立威望的机会呢。这一次,乌桓也是大举出动,一口气出动了近三万骑,可谓势在必得。

    真要打起来,公孙瓒别说抽身了,能不能自保都是个问题。

    只可惜,蹋顿气势汹汹的一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王羽不知怎么,居然搭上了辽东公孙度的线,应王羽的要求,同时也知道乌桓大举出动,并非使诈诱敌,公孙度来了个黄雀在后,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蹋顿的老巢给端了。

    这一路援军,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蹋顿那肌肉多过脑浆的脑子,当然更加想不到了。收到消息后,尽管暴怒如雷,但蹋顿依然只能黯然退兵,回家去舔伤口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幽州搅风雨?

    当时,单经等人感到的唯有庆幸,可若是与王羽翻脸,公孙度就是个重大威胁了。他牵制乌桓靠的可不仅仅是偷袭,此人也是个很有实力的诸侯,只是离中原太远而已。

    王羽和公孙度连成一气,事实上已经对幽州形成了夹击,所以单经对前途才会那么悲观。

    “你们安心好了,鹏举贤弟勇武盖世,气度也如渊海一般,不会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的。实际上,他借演武的名义邀约各路诸侯,不是为了威逼于谁,又或设下鸿门之宴,只是为了让众人公议,划定疆界罢了。”

    公孙瓒看看两位谋士,心中暗叹,与鹏举贤弟相比,自己落后的不仅仅是兵力和地盘啊,人才才是差距最大的一环。

    “划定疆界?”单经、关靖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话是听懂了,但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

    这位泰山小霸王是傻的吗?现在谈判?那不是完全放弃掉自己的优势了吗?青州现在最强的,可是兵力!一家的兵力,足以超越另外三家联手!

    就算却于情面,不打算强并自家的幽州军,至少也要用兵威逼迫一下刘虞,让他把好处都吐出来吧?现在打都不打就要谈判?

    要知道,邀各路诸侯来谈判,就变成了把自己置身于和另外己方等同的地位,就算众人都承认他实力超群,承认他盟主的地位,也改变不了他一家对三家的态势啊。

    他这是要把好容易打下来的冀州,和大伙儿分享?

    当年的项藉似乎也这么干过,结果呢?

    费解啊,实在太令人费解了。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干这么糊涂的事?

    “鹏举的深谋远虑,你们是不会懂的,光盯着历史的典故,往他身上套,最后只会自己砸了自己的脚。算了,反正你们也不懂,某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走,回营!”公孙瓒没有解释的意思,大手一挥,带着二人往城外去了。

    聚集在平原、高唐周围的兵马太多,区区两个城池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在城外安营。王羽和公孙瓒不脱本色,都将帅帐立在了城外的大营之中,以示和将士同甘同苦之意。

    主帅如此,将校、幕僚们自然也不敢怠慢,倒是被招降的那些名士都住在城里,看起来很有点颠倒错位的感觉。

    不过,城外虽然冰天雪地,却也感受不到那份冰寒,倒是沸反盈天,相当热闹的样子。

    一出城门,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就扑面而来,是炖马肉的味道。

    大战中缴获的马很多,死马同样不少,虽然马不是常规的肉畜,但肉就是肉,在民生凋敝的乱世之中,数万匹战马的肉可是不得了的好东西。好东西,自然是要拿来犒赏三军的。

    这两天,有很多人都在为此而忙碌,剥马皮,料理马肉,还要从后方调大批的调料上来,一直折腾到今天,这马肉大餐才算是正式开场。

    士卒们兴高采烈的围成一个个圆圈,围着中间的一口口铜鼎,都是垂涎欲滴的样子。眼睛反射着篝火的光芒,脸上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看到这情景,公孙瓒忍不住的停下来脚步,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圆圈走去。

    通过与王羽的交谈,公孙瓒放下了心事,心有旁骛之下,倒是让他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

    “嗯,好香。”到了近前,公孙瓒深深的吸了口气,眉头微皱,奇道:“奇怪了,怎么会没臭味?”

    “公孙将军!”这群士卒都是摧锋营辖下,其中几个从洛阳时就跟在王羽身边了,见过公孙瓒,当下纷纷起身,举拳致敬。

    “都坐下,都坐下,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公孙瓒笑呵呵的摆摆手,还是盯着先前的话题不放:“没人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么?”

    马在中原金贵得很,就算在边塞,也很少有人会宰杀战马来吃,也只有他这种久在边关的宿将才知道,马肉不但金贵,而且不怎么好吃,特别是在煮的过程中,不但会冒出很多白色的泡沫,而且还会发出恶臭。

    所以,不是没办法了,很少有人会吃马肉。但现在士卒们一边往锅里扔肉,一边夹出来吃,这个吃法本身就很奇怪,更奇怪的是,锅里只有肉香飘出,却没有丝毫臭味。

    “回禀公孙将军,这是主公交代下来的法子,煮肉的是调好的高汤,里面有茼蒿、杏仁、芦根什么的,据说这东西不但能除腥,还有消毒之效。附近几个县城的药铺都被买空了,这才凑足全军所用。”

    “哈,你家君侯还真是舍得,光是这锅汤,就得几千钱了,有这味道,却也难怪了。”公孙瓒微微吃了一惊。

    “我家主公爱兵如子,故能百战百胜!”为首的军官满脸自豪的说着,众兵也是纷纷附和。

    “公孙将军,不如您也坐下来尝尝。”突然有人提议道。

    “不识分寸!”单、关二人脸色顿时一变,为首的军官连忙叱喝属下:“公孙将军是何等身份,岂能与你一同围坐就食。”

    被训斥那小兵犹自不服气,嘟囔道:“主公还不是跟大伙儿一起吃来着?他说这叫火锅,就得大伙儿一起,一起在锅里捞肉,就跟一起上阵杀敌一样……”

    “你还说!”那军官更怒,正待揪人出来重罚时,公孙瓒却一摆手,“都说了是一家人,还闹这么生分干嘛?鹏举贤弟这么说了,总是有道理的,来,坐下,一起来!”说着,他向关、单二人招招手,转过来又冲那军官笑道:“还是说,你们怕老夫抢了你们的肉,分量不够了?”

    “哪儿能呢?您肯来,那是大伙儿的光荣。”军官本也没有见外的意思,只是怕公孙瓒不高兴罢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又能有什么情绪:“主公说了,这两天,肉管够,只要吃得下,就可以敞开了吃,哪有怕抢之理?”

    当下公孙瓒坐定,有人奉上碗筷,捞了一块肉,果然入口皆香,远胜他从前吃过的马肉。

    眯着眼睛,看着火中沸腾的铜鼎,一时间,公孙瓒也是感慨万千。

    马肉好不好吃,他当然不会在意,但王羽对士卒无微不至的关爱,却让他十分敬佩。他也是从底层靠着一把战刀杀到今天这般地位的,如何不知道,治军除了赏罚分明,令行禁止之外,还有更高的境界?

    同甘共苦,上下一心,这就是青州军强大的根由了。强大的证明,已经渗入到了军中每一个细节之中,正如这火锅,正如这马肉……惊醒他的是一阵马蹄声,虽然心情放松,但多年沙场争战的经验,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猛然起身,惊疑不定道:“有军队调动?听声音,怕不有两千骑?”

    “将军勿忧,是子龙将军的骑兵,是回援泰山的。”

    “臧霸?”公孙瓒恍然,河北的战事虽已结束,但青州却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他缓缓坐回原处,沉声问道:“泰山战局如何?”

    “末将不知。”那军官是个军侯,对这种机密情报,自然不会有太多了解,不过他脸上却看不到太多忧虑,只听他满怀信心的说道:“有元直将军和元皓先生在,区区贼寇,讨不到好处的,若是识相自行退去,也许还能留得命在,若是不然……哼!”

    公孙瓒默然点头。

    连军中随便一个低级军官,都表现得这么霸气,将勇兵强,这就是身经百战后的青州军。这就难怪鹏举贤弟会表现得那么有魄力了,不止是心胸的问题,而是他强烈的自信使然。

四三零章 徐庶弄险

    徐庶大概是整个青州集团中,最没自信的一员了,从前他当然不是这样的,自从和戏志才以及臧霸的泰山贼对上之后,他的情绪才开始低落。

    戏志才在颍川本就很有名,远非徐庶这个后进所能相比。但他不是让徐庶困扰的主因,遇强则强,徐庶虽然和太史慈不怎么对付,但在遇上强敌时的劲头还是很足的,在徐州的时候,他已经赢过这个强敌一场了。

    现在问题是,对方来找场子,是做足了准备的。泰山战场名义上是徐庶的主场,但开战以来,徐庶却没能从当地得到足够的助力,反倒是戏志才更像在主场作战。

    一直不显山露水的臧霸,在泰山的潜势力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强大,配合以戏志才机智百出的计谋,一时间,这对敌手竟让徐庶有了种无法抗衡的错觉。

    “元直,你没必要这么烦恼。”田丰本来也和徐庶一样忧心忡忡,但徐庶已经表现得很焦虑了,他身为长辈,倒是不好火上浇油。

    “我来之前,主公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臧霸蓄势已久,又有戏志才相助,你不须与他硬碰硬,泰山本来就是缓冲地区,只要能利用现在这个机会,让不安分的人都跳出来,也就足够了。”

    “虽说如此,”徐庶瞬也不瞬的盯着舆图,仿佛只要上面隐藏着克敌制胜的秘诀,“主公以大本营防务委于我手,诸位同僚都在开疆拓土,却只有我这里丧师失地,他日众人凯旋,庶安有颜面去见主公?”

    “元直,你想太多了……”田丰摇头苦笑,他算是发现了,徐庶之所以一开始就和太史慈相处的不咋地,原因就在于他俩是同一类人。表面上的谦和,无法掩饰他内心的骄傲,难免就失了几分圆滑。

    可反过来想想自己,田丰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说徐庶,人总是要有坚持,就算是郭图、逢纪那些人,看似只会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但何尝不是对袁绍一腔忠诚呢?

    之前也有过几次类似的对话,当时田丰还用敌众我寡之类的言辞宽慰,不过,见识过了几次年轻同僚的执拗劲之后,田丰就放弃了。不是他口才不行,只是青州众将从来不会用敌众我寡来说事儿,谁让大伙儿摊上了个每次打仗都玩以少胜多的主公呢?

    不过,这一次,他相信徐庶最终还是要放弃的,形势太不利了。

    说是敌众我寡,实际上,两人手下根本没兵。除了徐庶的三百特战队之外,就只有一些退伍老兵和有了残疾的伤兵赶来助战,加一起也就七八百人。

    而臧霸一方,光是臧霸本部的泰山贼,就足足有八千之众,加上孙观兄弟、吴敦、尹礼、昌豨等巨寇,贼寇的兵力已逾三万!

    虽然不是训练有素,号令严明的精锐部队,却多有能征惯战,杀人如麻的悍匪。别说徐庶手头上只有这么点兵,就算河北大战前的青州军全军在此,对上这么一股敌人,同样要经历苦战方能取胜。

    当地豪强的态度也大多表面暧昧,暗中支持臧霸。

    泰山贼寇早就完成了动员,王羽北上的消息刚一传来,臧霸就已率兵离开了开阳,攻入了泰山境内。

    青州主力在三天内,完成了北上,夜渡黄河,奇袭袁营等战术动作;而臧霸同样在三日内,攻取费、华二县,兵不血刃的取下了南武阳,翻越蒙山,强行攻下了平阳城,兵锋犀利之极。

    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有泰山贼行惯山路,行军速度不受地形影响的因素。但若没人沿途提供补给,打开城门迎贼,臧霸的进军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

    除了王家本家,和胡母家等亲族之外,泰山的豪强,田丰还真就找不出几家信得过的。

    徐庶曾尝试过,故技重施,实施斩首战术。

    但戏志才吃了一次亏,这次早早的做了针对性的防备,加上泰山贼本来就是山贼,对借助地形的伏击、偷袭这套东西极为拿手,结果偷袭失败,反而折了不少人手。

    田丰相信,这也是徐庶不依不饶的主要原因之一。

    实际上,就算徐庶没有这些执念,现在的形势也不容乐观,臧霸的进军速度太快了。

    如今泰山贼所在的平阳城,距离北面的牟县只有八十里,而牟县与嬴县正好处在连通莱芜与奉高的要道上。

    一旦牟县被攻下,以泰山贼的兵力优势,大可以分兵作战,东北而向,经莱芜,直取青州治所临淄!

    将军幕府,和刺史府的行政机构,以及将领们的眷属尽在临淄,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攻不下,这一场惊吓也足以干扰到前方将士的情绪了。

    田丰二人的情报还停留在夜袭战之后,只知道匈奴人大举来犯,决战的日期乃至胜负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对他们来说,这是个非常严峻的考验。

    田丰的意见是求稳,既然守不住泰山,干脆直接放弃,大踏步的撤退到齐国,集中力量死守临淄,等待主战场分出胜负后,回来救援。

    青州虽然没多少正规军了,但退伍的郡兵、民壮都可以用以守城,以特战队为中坚,想打败入侵者也许不容易,但守住临淄还是没问题的。

    “元皓兄,你的办法虽然稳妥,但也不是没有漏洞……”对此,徐庶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何以见得?”意见被否,田丰却也不恼,他的长处本来就在政务,而非军略,王羽让他来帮忙,也是从协调、组织方面考虑的。

    青州新政中,本就有尚武这一项,之前时机尚未成熟,太史慈在清河那么一闹,倒是把这一项提上了日程。按照王羽的设想,青州的军政会坚定不移的走精兵路线,但在民间要大兴尚武之风。未来要形成进攻靠正规军,防守靠民兵的军事构成。

    所以,他才特意派了田丰回来。

    “如果我是戏志才,肯定不会强攻临淄,没把握,也没必要……”

    徐庶准确的指向临淄的位置,然后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只要把兵力展开,封锁道路,扩大恐慌的范围就足够了。据说曹操也很重视构建情报网,这边完成包围的同时,他只要派遣些细作,在平原一带散布谣言,就足以动摇我军军心了。”

    “嗯。”田丰语气低沉的应了一声,眉头紧皱,这个局,还真是很难破啊。

    不得不说,戏志才对战机的把握实在很强,本以为他攻泰山只是为了退而求其次,没想到却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全之策。敌人的两全,对己方来说就是两难了。

    田丰既然一筹莫展,徐庶知道,想用相对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恐怕是很难了。但徐庶却没什么失望的感觉,反倒是如释重负的说道:“没办法,只能兵行险招了。”

    “计,从何出?”田丰吃了一惊,连刺杀都使出来的徐庶,说要兵行险招,那得多险啊?

    徐庶微笑着抬起头来,提醒道:“元皓先生莫要忘了,主公在泰山,早就伏有一支兵马,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刻不正是用兵之时吗?”

    “你是说……”

    “正如元皓兄所想。”徐庶微笑点头,抬腕在舆图上一点,一个名字映入了田丰的眼帘,让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徐庶,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巨平那支兵马身上,这岂止是弄险,搞不好前狼未退,后门就召进了虎啊!

    ……由于泰山的存在,巨平这个城池,就像是泰山郡的西大门,从这里沿着汶水东进,只要一两天时间就能到达奉高城,可谓战略要地。

    王羽全取青州后,委任黄巾渠帅徐和带着他的旧部驻守巨平,不但保持了他部队的完整,而且还划了一大片土地给他,作为军屯之用,只是不提供军饷。

    这项安排当然引起了不少非议,不过泰山郡本就没被纳入新政,只是个缓冲地带,算不上多重要,以王羽在军中的威望,既然做了决定,倒也没人会跟他作对。

    于是,徐和就成了青州集团第一个有军阀之实,而无军阀之名的将领。当然,徐和到底算不算青州军的一部分,还无法做定论,在青州军实力完整时,没人会注意到他,可在青州主力离境,外地大举入寇时,徐和的这支部队,就成了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了。

    此刻,巨平城守府内,一场争论正在进行之中。

    “要我说,臧宣高开的条件不错,徐帅,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啊!”一名面带刀疤的壮汉神情激动的大声说着。

    “对!吕大哥说的是,攻下奉高,把青州夺回来!”他的发言赢得了不少人的附和。

    “吕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当日你跑到济北,乱斗一场,大败亏输,走投无路之下,来投青州,是谁收留了你,给你饭吃?现在青州有难,你却要落井下石,你真是丢尽了大贤良师的脸!”但持不同意见的人更多,一个年轻人指着刀疤脸高声驳斥。

    “谁收留了俺?当然是徐帅收留的!”

    刀疤脸怪眼一翻,满脸不屑道:“王羽小儿使诈把咱们赶出了青州,然后又让徐大哥在巨平守着,就是想让咱们窝里斗,好在徐帅不信他的邪,敞开大门收留了兄弟们。等到他发现不对劲,想找徐帅的后账时候,河北又打起来了,怎么,现在不赶紧谋出路,等着他回来接着算账吗?”

    “你胡说!”

    “我胡说?那易辉你倒是说说,王羽把徐帅扔到巨平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

    “好了,都给我住口!”坐在主位上的徐和猛然一声大喝,声音极为洪亮,像是平地炸响的春雷,震得屋梁似乎都晃动起来,簌簌的落下了不少灰尘来,在斜阳下的照耀显得分外碍眼。

    “吕山,我知道你和昌豨那厮的交情不错,私下里他也许了你不少东西。可你要搞清楚,巨平当家的是我徐和,我怎么决定,都是为了兄弟们的前途好,而不是为了你的野心!你明白吗?”

    “明……明白。”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吕山,这一刻却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易辉,你也是。王君侯不把咱们打散,而是收留咱们在巨平,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还是那句话,既然他给了我选择的机会,就得按我的章程来,我的章程就是给兄弟们找条活路!”徐和的态度倒是不偏不倚。

    “现在王君侯在河北鏖战,敌人层出不穷,战局极不明朗。若是臧霸顺利攻取了泰山,乃至临淄,那王君侯的基业八成就保不住了,臧霸和曹操过从甚密,咱们在巨平这地方,就是被两面夹击的局面,虽然王君侯对咱们有恩,可也不能让兄弟们只取死路吧?”

    “大帅说的是。”易辉低头称是,片刻,又抬起头来,迟疑问道:“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自古以来,两面讨好的墙头草是最不受欢迎的,虽然安全,但生死却也是完全操控胜利一方的手中。

    “当然不。”徐和给出了个令所有人都很意外的答案:“我说过,要给兄弟们找条活路。臧宣高的使者,我已经见过了,刚刚的消息,青州的徐元直已经进城,等下我就见他。到底加入哪一方才能活下去,就看他能否说服我了。”

    众皆愕然。

    徐庶在徐州和戏志才斗智斗勇,创下了好大名头,没想到竟然轻身来了巨平。此人的本领到底如何尚未可知,这胆量却不是一般的大啊。

四三一章 辩才无双

    徐庶的胆量,比黄巾众将想象的还要大,他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见到徐和,他开口第一句话,就直接把徐和酝酿许久的试探言辞全给堵回去了。

    少年淡淡的笑着,斜阳的光芒照在他灿烂的笑脸上,竟然散发出了朝阳的光彩。他说话的语气和笑容一样,让人如沐春风,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不比外面的呼啸的寒风更让人舒服。

    “徐将军想必已经见过琅琊来的使者了,说说看,那边开了什么条件给你。”

    “锵……”心里的秘密陡然被叫破,徐和当场愣住,他的亲卫反应更大,手直接按在了刀柄上,有那冲动的,直接把战刀拽出了半截!

    这些人也是刀尖上打过滚,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心理素质本不会这么差。只是徐庶的话太突然,先前的笑容又太有迷惑性,以至于众人都生出了一种阴谋败露,见不得光而曝光的感觉,反应难免有点激烈。

    剑拔弩张,气氛凛然,肇事者徐庶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无视于众亲卫杀气腾腾的眼神,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轻啜了一口,轻声赞道:“茶不错,徐将军也是雅人啊。”

    “都给老子滚出去!”像是被瓷碗清脆的碰撞声惊醒,徐和眉毛一竖,怒叱出声,对象却不是徐庶,而是他身后的一众亲卫。

    “大帅……”亲卫头领看看徐和,又看看徐庶,虽然知道自己这些人刚刚沉不住气,丢了颜面,可想到徐庶的名声,他们又哪敢放心对方与自家大帅独处?

    要知道,对方可是个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当初在徐州,曾经生生的吓跑了两路手握重兵的诸侯!自家大帅的武艺也还不错,可是……“还没丢够人吗?你们不要脸,老子要!滚,都给我滚!”徐和破口大骂,把一众亲卫都给轰出去了。

    “久闻徐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言出法随,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徐庶的语调仍是淡淡的,听起来似乎总有些未尽之意。

    老实说,徐和并不擅长这种说话方式,对方虚虚实实,飘忽不定的词锋让他很不适应。尽管他的本意,就是想用这种方式与对方先互相试探一番,可事到临头,他发现,还是用自己惯用的处理方式比较妥当。

    “茶,是君侯送来的,是好东西,若不是托了君侯的福,某再折腾十年,也未必有今年这样的安稳日子过。君侯对某,对所有青州黄巾,都是有恩的。”一恢复本色,徐和的词锋就犀利起来了。

    “明人不说暗话,琅琊那边也确实来过人了,昌豨亲自到访,向我许诺,只要我愿意出兵助战,打下来的地方,就都是某的。若是按兵不动,也能确保现在的地盘;若是反过来……听说兖州牧刘岱日前伤重不治,死在濮阳,曹将军受兖州士人推举,已经接任了兖州牧,正在厉兵秣马!”

    既然兜圈子兜不赢徐庶,徐和干脆就直接把两边的条件都摆出来了。

    没错,王羽对他有恩,让他保留了部队和自主权,平时有好东西,还不忘送一份过来。

    在这个时代,类似茶、茼蒿这些东西,都是很珍贵的东西。茶,只在王公贵族的圈子里流通,茼蒿更是被称作天子菜,所以公孙瓒问明马肉火锅的佐料构成后,才发出了那样的感叹。

    不过,这些恩惠,在琅琊那边开出的优厚条件面前,就显得很苍白了。

    如今的泰山郡,可不是一般的空虚。如果徐和一口答应下来,挥师东进,三日之内就能攻下奉高,将泰山郡西部的肥沃土地一口吞下。

    这样的条件,不可谓没有诱惑力,如今济北国也控制在青州黄巾的残余部众手中,只要徐和答应了,凭借他的身份和实力,很容易就能重新成为青州黄巾的领袖。

    半个泰山,济北国,顺势还可以将空虚的鲁国收入囊中,趁势而起的徐和,摇身一变,就是小有实力的一方诸侯了。

    就算王羽最终取得了河北大战的胜利,侧面有臧霸牵制,背面有曹操可以依靠,徐和的眼前,也未必只有黑暗,左右逢源,两头讨好,本就是弱者的生存之道。

    相反,如果他站在青州一边,日后如何不知道,但眼前亏是吃定了的。

    刘岱伤重不治到底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曹操成了兖州牧总是不会错的。东有臧霸的三万泰山贼,西有雄踞兖州和小半个豫州的曹操,再加上周边不怀好意的各路豪强,徐和的处境会变得极为艰难。

    “元直将军,你应该很清楚,我徐和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给大伙儿找条活路罢了。当初君侯宽宏,没动徐某这几千老弟兄,但那也不是某主动要求的,君侯爱兵如子之名,天下皆知,弟兄们若是能被收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徐和语气诚恳,神情亦是坦然:“可君侯既然让某自己做主,某就只能把担子担下来,现在,不是某想拿捏什么,只是形势如此,一旦行差踏错,兄弟们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徐庶搓了搓手指,微微有些头疼。

    他不怕对方和他斗心眼,比那个,他这辈子还真就没吃过什么亏,顶多也就是在军师那边吃过几次瘪罢了。军师那是老狐狸了,都快修成精了,输给他不丢脸,连主公都经常在军师那里碰壁呢,何况自己?

    要斗心眼,徐和只有被利用的份儿。可现在,对方不斗智,改摆事实,讲情分了,这说服工作的难度一下变高了。

    利用简单,可以信口开河的骗人,对方事后吃了亏,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谁让他自己先动心眼的?

    改成交心就麻烦了,这种情况下,骗人是不行的,一旦谎言被识破,后果会很严重,除非他能判断出,对方是在做戏。然而,看徐和的表情,结合以收集来的情报做参考,徐和就算做戏,也做不到现在这么逼真。

    这样一来,想说服对方,就得交底了,这样做的风险可是很大地。

    心念电转,徐庶却丝毫没有停顿,笑吟吟的先抛出了一枚重磅消息:“说到曹操,徐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三日前,子义、子龙二位将军在东武阳与张杨、曹仁的联军展开会战,大破之,子龙阵斩吕旷、吕翔等十几名战将,其中也包括了曹仁。”

    “咝……”徐和倒抽了一口冷气,赵云和太史慈一共才四千多人,竟然全歼了两万大军,连曹仁都给杀了,这种非人的战斗力,实在太恐怖了。特别是那个赵云,斩将夺旗,简直有如探囊取物啊,一仗十几个,比杀小兵还利索。

    徐庶又道:“同期,我家主公夜渡大河,强袭袁营,又是一场辉煌的大胜……冀州军马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困于鸣石山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覆灭只在旦夕之间了。”

    这些消息不是秘密,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还没能及时传开罢了。徐庶也是动身前,才得到的快马传书,此时轻轻道来,倒把徐和震得惊骇不已。

    良久,徐和才恢复过来,疑惑道:“既然如此,君侯为何还不速速回军青州,怎地还任那臧霸耀武扬威?”

    徐庶想了想,决定还是照实说:“袁绍丧心病狂,勾结了匈奴人,不惜以中原的安危做赌注,要与主公做最后一搏,故而……”

    微一停顿,徐庶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形势便是如此,庶想问问将军,若将军真的如愿取得了鲁国、济北,以及半个泰山郡,可能经营出今日巨平之气象?”

    话题变的有些快,徐和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不能。”他苦笑道:“屯田的土地,虽然多半是无主之地,但若没有君侯的虎威,却也挡不住诸多虎狼的窥伺,某若有本事保住三郡之地,当年在青州也不至于……”

    徐和在黄巾军中的资格很老,曾亲眼见证了黄巾起义兴衰荣辱的全过程。黄巾主力是被皇甫嵩等名将打垮的,但黄巾起义波及了整个中原,真正无处不在,对黄巾军进行镇压的,却是众多的豪强。

    别看徐和拥兵数千,济北国更是几乎被青州黄巾的余党全给占了,那只是有青州这个庞然大物在,没人敢在王羽的地盘,哪怕是周边生事。若是换个地方,以徐和的实力,顶多也只能上山去做个山贼罢了。

    泰山这些豪强可不是吃素的!某种意义上,臧霸的泰山贼,就是泰山豪强的代表。

    想到这里,徐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他明白王羽为何没有强行收编自己的部队,而是让自己在巨平放任自流了。不是看不上自己的部队,而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他心中暗自苦笑,王君侯是不打算谈条件,而是让自己心甘情愿的自己送上门去啊。

    “元直将军,你的意思,某已经明白了,可我还是那句话,徐某自己没有雄霸一方的野心,但总不能把兄弟们往死路上引。臧霸的兵马足有三万之众。而某麾下的弟兄,总共也不过五千,某没有子龙将军之勇,更没有以少胜多的本领……”

    没什么可说的了,徐和摆出了最后一个条件,也是最难的一条。他的实力远不及臧霸,根本没有正面对战的本钱,就算有报效之心,总不能让弟兄们以卵击石,去送死吧?

    徐庶的笑容还是那么从容,他轻轻将茶盏放下,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案上勾画起来。徐和凑过去看看,发现对方画的正是泰山郡北部的地形图。

    几笔画完图,徐庶抬眼看向徐和,正容道:“庶有个计划,但其中却有些漏洞,若得将军之助,此计至少有八成胜算,将军可愿助庶一臂之力?”

    徐和一抱拳,郑重为礼:“和洗耳恭听。

四三二章 针锋相对

    寒风萧萧,掩不去冲天杀气。

    一支大军从连绵的蒙山山脉中猛然跃出,象是一柄巨剑,挥向了泰山郡中部的狭长走廊,要把这条走廊斩成两段一般。

    在山区行军,队伍的间隙通常拉的比较大,远远相望,三万大军的气势,几不在十万雄狮之下。再考虑到这支兵马视山地如无物,迅捷无比的行军速度,与之为敌者,又岂能不为之心寒胆颤,心生惴然?

    在这支大军的行进方向上,是一座孤零零的城池。城头上没有旗号,城门也没有关闭,像是欢迎一般大大敞开着。很显然,抵抗者已经失去了勇气,或者出于其他原因放弃了抵抗,这支军队面前,唯有一马平川。

    “志才先生,当真不打奉高?那里已经没兵了,只消分出几千兵,就唾手可得。”望着雄武的大军,臧霸志得意满之余,还有些不够畅快的感觉。

    进兵之初,大军的进展,只能用席卷而来形容。三万大军如同飓风一般卷过了大半个泰山郡,只是三天时间,蒙山以南的所有县城就已经尽入己手,按照这个进度,席卷整个泰山,顶多也只要再多三天罢了。

    称霸泰山郡和青州,是臧霸多年来的最高理想,第一个理想已经触手可及了,却不能立刻实现,他心里痒痒的,多少有些憋闷。

    尽管如此,臧霸却也没有违逆戏志才订下的方略的意思。倒不是对方有什么权势可以压制他,就算是其主曹孟德,臧霸也是平辈论交的,这次出兵,更多的是为了他的野望,而不是纯粹帮曹操火中取栗。

    按照他的设想,本来应该沿着沂水北上,攻入北海,然后一路攻向临淄的。

    可经过戏志才的分析他才发现,攻北海,他这一路倒有大半时间在自己的领土上行军,耗时且耗力,还给敌人充分的准备时间,哪有攻泰山这么让敌人难受?

    没错,王羽那小子没怎么将泰山当回事,丢了他也不在意。

    可是,泰山一失,对青州军民的士气就已经造成沉重打击了。一路上的胜利,更会让见风使舵的那些地方豪强看清风向,加入自己的队伍,势力将如滚雪球一般壮大。

    就算王羽再创奇迹,击破袁绍、匈奴的联军,等到他回师青州的时候,也无力回天了。想再夺回泰山,就等着和山贼们在山林间捉迷藏吧。

    只要自己不犯傻和青州军正面会战,他们再强又能如何?在山林之间,自己才是王者,名震徐州的徐庶和他的特战队,在自己面前,也只有损兵折将的份儿!

    如果一切顺利,能攻入临淄,那就更……这一切,都是因为攻略目标的小小修正,看似不起眼,但若事先就把所有的变化都算计到,并且做出相应的布置,那就不是一般的了不起了。

    若有可能,臧霸宁愿用出兵以来打下的所有地盘,来换取戏志才的效力。争鼎天下的一切基本条件他都具备,差,就差在没有这么个明白人指点。

    当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面前这位病怏怏的军师,可是曹孟德心腹。后者对人才的重视和识人之明,远远超过了自己,就算人在面前,挖角之事也是想都不用想的。能借重对方的才智给那个目中无人的王羽小儿重重一击,捞取足够的实惠,就已经足够了。

    “不能分兵……”戏志才脸色很不好,苍白中泛着一丝青色,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差,这寒冬腊月的,跟随臧霸的大军在山地行军,更是让他吃足了苦头。能撑到现在,靠的都是远超常人的毅力,以及对曹操大业的热忱罢了。

    “徐元直有机变之能,田元皓擅长组织统筹,这二人联手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将是很恐怖的。现在的顺利只是假象,说不定,他们就等着臧将军你分兵抄掠呢。一旦分兵,就有各个击破的机会,如果我军显出了颓势,那些墙头草很可能又要两面下注,到时候,就麻烦了。”

    “直取临淄,是唯一的胜算所在!”戏志才加重了语气:“就算王羽侥幸破了匈奴骑兵,也只能先救临淄,到时候将军大可回师西向,攻取奉高,在锅里的肉,何必急于一时呢?大事为重!”

    “先生良言,臧霸受教。”臧霸虚心求教的样子,让戏志才很欣慰。

    此人离乱世之英主差得很远,但若作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却相当合格,此战过后,无论成败如何,主公麾下都能添上一员大将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暗自冷笑。也不知那王羽是怎么想的,开出的招抚条件竟然那么低,连人家原有的部队和地盘都不肯承诺保全,倒像是让臧宣高投降一样。

    臧霸此人,当年能为了父亲获罪而公然劫狱,可见也是个桀骜之人,对这种人,只能先以高爵厚禄笼络,而后缓缓图之,削其权柄,岂能在一开始就把事情挑明了?与擅长权衡利弊的名士们接触久了,这种横蛮霸道的作风,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啊。

    这样也好,若非王羽条件开得太低,臧霸也未必敢孤注一掷,青州军善战的赫赫威名,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不肯让利于人,怎么可能得人效命?政略的精髓,无非‘妥协’二字罢了,看来那王羽虽有天授之才,但毕竟还是有缺失之处啊。想想也是,就算是天才,又岂能尽善尽美呢?

    抬头远望,天地苍茫,云深雾重,一阵长风吹过,厚厚的铅云被吹得乍合即分,洒下了片片晶莹来。

    下雪了!

    戏志才不惊反喜。

    以他之才,呼风唤雨当然不能,但天文地理却也是无所不知,他夜观天象,早就预料到了近期有雪,而且波及的范围会很大。下雪对行军当然有影响,但对臧霸军的影响,却远不如对正规军那么大。

    山贼,最擅长的就是在复杂地形作战和行军,这场雪一下,就算青州军在平原获胜,想回援也不是短期能做得到的了。

    “天助我也!”戏志才仰天大笑,急速道:“宣高,速命大军加速行进,争取今夜就赶到原山,赶在淄水冻结前,全力北上,攻下莱芜,直取临淄!”

    “遵命!”臧霸被其豪气所感染,并未计较对方的语气已经超出了客卿应有的范畴,当下催动全军,滚滚北上,兵锋直指原山!

    ……原山地处嬴县和莱芜之间,以地势而言,算是泰山山脉的支脉,整个山形似一巨大展翅凤凰,故又名凤凰山。这里是淄水和汶水两条河流的发源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失了原山,泰山郡就彻底和青州失去联系了,臧霸军可沿着淄水一路向北,我军再无险可守,故而,这里就是决战之所!”

    就在臧霸军过牟县而不入的同时,莱芜城内,一场军议正在进行之中,徐庶一脸风尘之色,但铿锵有力的话语,却带着金铁之音,在城守府内回荡不休。

    “叔治,子尼,你们怎么看?”田丰凝神在舆图上看看,又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出言附和,而是转向了两位同僚。

    “今年的屯田进行得很顺利,明年再接再厉,很快就能达到主公的目标。可若是放任泰山贼寇攻入齐国,造成的破坏,恐怕一两年都无法恢复元气,若能决战于境外,倒也不错。”

    国渊的观点,纯粹是从内政角度出发的。破坏容易建设难,为了青州新政,他花了极大的心力,自然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成果毁于一旦。

    “元直,徐和那边,你到底有几成把握?万一他那边……青州基业可就危险了啊。”相较于国渊这个纯粹的内政官,王修在谋略上也非一无所知,他一眼就看出了徐庶计划中的关键环节。

    “把握么……”徐庶沉吟片刻,猛一抬头,朗声道:“多了不敢说,六成以上总是没问题的。”

    “……”王修先是被他的气势震了一下,然后又被他的语意惊了一下,最后发现,对徐庶,他只能无言以对了。才六成就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才六成把握啊!关乎的可是青州的基业!

    “一人赞成,一人反对,元皓兄,你怎么说?”徐庶的作风很干脆,见王修迟疑,他也不多劝,直接转向了田丰。

    行军打仗,有六成胜算就很大了,真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反而会有将士懈怠,为敌所趁的危险。在徐庶看来,打仗的胜算有四成就足够了,剩下的胜算,可以打起来之后再慢慢往上添。若非如此,还要名将做什么呢?

    田丰神情凝重。

    青州集团内部倒没有**之类的说法,但既然是议事,人数比例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他反对,那就是二比二,赞成就是三比一,可以说,此战的走向,都握在他手上了,不得不慎重。

    正如国渊所说,徐庶的策略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若胜,可尽收全功;只是他的策略和主公预先交代的完全相违,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犹豫再三,田丰只是无法决断,犹豫不定间,他的视线无意识在徐庶脸上扫过,对方脸上那自信的笑容竟然给了他一种极为熟悉的即视感。

    田丰先是茫然,继而恍然,最后狠狠一咬牙,挥手喝道:“便依元直,就在原山与贼寇决一死战,誓死不让贼军踏进青州半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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