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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三三章 原山之战

    “天下英雄的相遇,总是如此的让人令人措手不及啊。”

    这是当日王羽在大河之畔,孤身追美,与吕布狭路相逢时的一句感叹。随着王羽的名声鹊起,那场龙争虎斗的广受关注,这句话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流传开来,广为天下人所知。

    当朝阳升起,凤凰山上的旗海反射出的,那片火红而灿烂的光芒映入眼帘时,戏志才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并发出了相同的叹息。

    按理说,作为曹操在谋略方面最为倚重的军师,戏志才不应该将‘徐’字将旗下的那人视为对手,青州军中与他对应的是有毒士之称的贾诩。

    可贾诩为人实在太过低调,出动出风头,揽工作这种事,从来都与他无缘。若非阳人之战中,张邈派出的那位李逸风校尉见证了其作为,将其定计驱赶百姓冲阵的事实曝光出来,恐怕很少有人知道,王羽奇诡的用兵中,还隐藏着这么一位人物。

    尽管戏志才执掌的情报工作,也是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但他经常会亲临一线,一边掌握最新的情报,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指挥调度,不像贾诩那样,总是隐藏在王羽的影子中,让人讳莫如深。

    如果以对方为敌手,戏志才甚至连正面的较量到底会不会发生,有没有发生过,最终胜负如何,这些简单到极点的问题都无法确定。

    即便是个谋士,但前半生的压抑,还是让戏志才胸中总是憋着一股火,只有遇到强敌,并且战而胜之,才能将其宣泄出来,不会伤到自己。

    徐庶徐元直!

    正是他期望已久的对手!

    初闻这个名字时,戏志才根本没将其当回事,一个做斥候做到和主将争功的斥候,就算有点小聪明,也没什么可值得关注的。

    等到河北大战开始,戏志才入徐州时,惊讶的发现,王羽竟然派遣这个不合格的斥候来对付自己了!这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何等的轻蔑自己啊!

    初闻此讯,戏志才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愤懑之情。

    这份轻蔑,并未让他轻敌大意,反倒是让他更有劲头了。敌人的疏忽,就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这是戏志才一直信奉的格言,他打算在徐州给王羽一个大大的惊喜,彻底扭转两军不平衡的实力对比。

    仗着提前布局的优势,戏志才在徐州编制了一张大大的网。

    对手若按照常规手法来解网,只会不知不觉的被网给兜进去;用非常规的手段,那就等着这些盘根错节的矛盾一起引爆,把徐州搅个天翻地覆吧。

    最稳妥的就是静观待变,不过那样同样是等死,等到笮融、薛礼等割据势力站稳脚跟,陶谦这个徐州牧也就变成东海相了。

    当时戏志才很有自信,认为就算是贾诩亲来,只要不带着青州的大军到来,也无法破局,能维持住现状,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一开始,徐庶也表现出了一筹莫展的样子,但那只是假象。

    当徐庶真正蛮不讲理的亮出锋芒时,包括戏志才在内,整个徐州和关注徐州局势的人都震惊了。疯狂的刺杀,直接吓走了名门出身的薛礼,迫退了出身草莽,却野心勃勃的笮融,徐州上空笼罩着的阴霾,几乎瞬间尽散。

    鱼未死,戏志才苦心编织的大网却破了。

    当时戏志才就有了明悟,知道这场暗战自己已经输了,之后的努力,都仅仅是出于挽回颜面的需要罢了。所以,发现孙策挥军北上时,戏志才走的很干脆,丝毫也不拖泥带水,轻轻巧巧的避过了王羽的驱狼吞虎之策。

    但戏志才可不会因此而得意,离开彭城时,他心中满满的都是挫败感。

    这一次引导臧霸,驱狼吞虎,是他和徐庶的第二次较量,一开始他就占了上风,连续几次识破了徐庶的计谋,使其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损失。

    在徐州的全面刺杀行动,徐庶折损的人手不足十个,而在对泰山贼的一系列伏击之中,特战队足足减员近百!

    戏志才当然不会因此而得意,更不会轻敌,他知道,那个年轻的同乡兼对手不会轻易放弃,他时刻等着对方的反击。

    尽管做足了准备,当徐庶的反击正式展开时,戏志才还是大吃了一惊,这种方式,实在太出乎他的预料了……徐庶,居然率众迎击出来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臧霸军应该在昨夜就赶到原山,可临近傍晚,前方斥候却回报说发现了敌踪。知道徐庶是个有智谋的,青州军又很有打夜袭战的传统,戏志才当然不敢冒险趁夜行军。

    原本他还想着,这只是徐庶的骚扰手段,谁想到,今天一进兵,却猛然发现,徐庶摆出了要打会战的架势!

    要不是明知河北大战不可能这么快结束,就算结束,王羽也不可能及时率军回返,戏志才真的会以为自己一时不查,撞进了青州军的口袋阵。不然的话,就很难解释,徐庶到底怎么搞出这么一支大军出来。

    在凤凰山南麓的缓坡上列阵的兵马,人数并不多,只有大概一万余人,数量仅仅是臧霸军的三分之一略多。却整整齐齐地排成了锋矢型,前锋尖利,两翼陡峭,长长的后队拖出里许,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看起来颇有气势。

    “不是青州军,是民壮!”戏志才有智谋,但真正亲临战阵的机会却少,没多少实际的军伍经验,在这方面,反而是臧霸的眼光更准。

    “民壮?”戏志才疑窦满腹,喃喃道:“徐元直想做什么?虚张声势?拖延时间?还是……”

    他对军事的细节问题不熟,但对兵书战策还是很熟的,徐庶摆的是锋矢阵,此阵长于进攻,短于变化。一旦进攻失利,则主将很难全身而退。带着一群民壮摆锋矢阵进攻,徐庶是找死吗?

    “管他做什么?杀上去活擒了那徐小子,一问便知!”孙观恶狠狠的看着山坡上的将旗,眼中满是凌厉的杀气。

    他额头上裹着一圈布料,上面还渗着血,这是特战队奋战的痕迹之一。

    特战队那些王羽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士,可不是一般的强,尽管山贼也很擅长山地作战,又预先做了准备,但还是差了一筹,只能凭人数优势往上堆。那柄飞刀差一点就刺进了孙观的眼睛,顺着眼睛扎进去,说不命都没了。

    对此,他心有余悸之余,也是切齿痛恨,恨不得现在就把徐庶大卸八块!

    “不要冲动,说不定有诈,咳咳……”戏志才转头看向昌豨,还没说话,就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戏先生,徐和那边已经来信了,他说自己会恪守中立……送信的是吕山的心腹,他来之前,徐和还按兵不动,就算有问题,山上的那些也肯定不是他的兵。”

    昌豨的脸色也很白,不过不是那种虚弱的青白,而是那种阴森森的白。即便在泰山群寇之中,昌豨也算是个另类,其他人多半出身豪族,啸聚一处前,彼此之间都有些交情,唯有昌豨原本就是盗匪,而且是以冷酷和狡诈而著称的那种。

    狡诈,同样也意味着心思缜密,所以不等戏志才把问题问完,他就都连细节一起答了。

    戏志才脸色稍雯,正想再说点什么,可徐庶却丝毫没有留给他思考机会的意思。

    “呜呜……”悠长凄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天地为之变色。

    阳光陡然一敛,乌云遮天,从昨日起就断断续续的雪,又下了起来,雪花伴着羽箭落下来,绽放出片片姹紫嫣红。

    青州民兵居然抢先发动了进攻!

    臧霸军当然不肯示弱,骂骂咧咧的发动了反击,天上的乌云更厚更密了。

    双方的弓箭手都射了三轮,战果却乏善可陈。

    徐庶带的是民壮,不是射声营,能拉开弓把箭射出去就不错了,恐怕他自己都不会期盼,这样的攻击能取得多么辉煌的战绩。

    臧霸军的山贼打家劫舍很厉害,在山里面挖坑下绊索也是驾轻就熟,但弓箭用的却不太多,虽然也有些猎手出身的山贼,但猎弓和军弓完全是两码事。何况,弓箭这东西很贵的,臧霸哪里舍得给太多喽啰装备。

    两边加起来,被弓矢伤到,倒在血泊之中的也不超过百人。不过,见了血之后,双方的士气和斗志却都高涨起来了。

    “杀贼,杀贼!保卫家园!”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呐喊,山坡上的巨大锋矢如脱弦而起一般,高速向山下冲来。

    “杀进青州!大碗酒,大碗肉,随便吃,随便拿!”头目们大声宣布了此行的目的和最高理想,山贼们的眼睛顿时由黑转红,抹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色。

    一冲锋,就看出差距了。

    才冲到一半的距离,先前齐齐整整的锋矢阵,就变成了若即若离,前后脱节的两段;等到三分之二的距离上,连锋矢的两翼也变得七扭八歪了。

    然而,这支部队的气势却极其旺盛,完全没有停下来整队,或者畏惧的意思,就那么借着山势,一往无前的冲了下来,仿佛所有人都是百战精兵一般。

    “轰!”最终,双方毫无花巧地撞在了一起,血浆猛然迸射而起,凤凰山脚下,一朵巨大的红花傲然绽放。

四三四章 民兵战法

    山贼的血勇之气很足,组织性却也很差。戏志才也知道自己算不上名将,也没在阵型上动什么脑筋,只是摆了个最基本的冲轭阵。

    三万大军依照左、中、右、后四个方位排出了一个“十”字。中军突前,两翼分开。后军作为预备队,时刻准备冲上前在关键时刻给敌军以致命一击。

    这是个中规中矩的阵型,谈不上有什么特殊效果,但无论是行军还是交战,都能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前军稳住,左右两翼斜向上前,切断他们!”紧张感驱除了戏志才身体的不适感,高声向臧霸做出提示。

    臧霸也是沙场宿将了,虽然也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会战,多少有些手忙脚乱,但有了戏志才的提示,他的将令却也不慢。

    “呜呜……呜呜!”传令兵举起号角,鼓力吹出阵阵长鸣,旗手也甩开了膀子,将大旗摇得虎虎生风。战鼓随之而动,如春雷般炸响,滚动在天地之间,泰山贼的斗志转瞬间便提到了最高。

    “十”字形大阵缓缓向前移动。即将与对方相接的前军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很快恢复了镇定。一直以羽箭向敌军招呼,却收不到什么战果的左右两军丢下猎弓,提起兵器,呈剪刀状,慢慢向前迫近。

    另一面,青州民兵大军的冲势很猛,但效果却很糟糕。在冲击过程中,锋矢阵的两条侧翼已经彻底脱离,仿佛一支做工太差,到达目标前,尾羽就已经尽数脱落殆尽,箭杆也摇摇欲坠的劣质箭矢。

    然而,就是这么一支队伍,爆发出来的斗志却全然不在泰山群寇之下。

    队列虽然在冲锋中瓦解,但冲势却始终没有丝毫减弱,无论是依然冲在最前方的箭头,还是中途掉队的两翼及后军,自始而终都保持着甚为决绝的冲击势头。

    阵型可以乱,但决死一战的决心不会变!

    对此,泰山群寇有人为之心惊,历来谨慎的臧霸就皱起了眉头;有人大声嘲讽谩骂,认为民兵不知死活,孙观、尹礼挥舞着大刀,倒是很有激励斗志的效果;阴险狡诈如昌豨,则是一脸沉思,戏志才知道,对方正在思考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民兵斗志高涨,除了保卫家园的信念之外,更重要的无疑是主将的身先士卒,徐庶的将旗一直处在最前沿。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环境的感染,所以主将的身先士卒,对乌合之众来说,通常有着极佳的激励效果。

    徐将军都冲到最前方了,谁的命还能比他金贵?

    好日子一共还没过上几天,家园要是没了,大家怎么活?家中的老小怎么活?

    冲上去拼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冲上去拼了,死也不能让强盗的脏脚踏进家园,对着家中的老小亮出刀子!

    当整个军阵的核心都抱上必死之志的时候,其他人也迅速忘记了恐惧。头顶上还有羽箭在飞舞,死亡就在身边,就在前面。昔日的邻里或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跑动中的人却疯了一般,根本不想做任何停顿。

    最终,两军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

    刹那之间,山贼前军便如遭受重锤的岩石般,碎掉了厚厚一层,‘十’字大阵上面那一横,几乎彻底被削平了。

    而锐利如刀的锋矢阵列也立刻变钝,前排勇士冲锋速度骤然下降,后排的民兵却因为跑动的惯性继续压上来,或者将挡在路上的贼兵捅翻。或者被武艺高强的府兵将士砍倒。

    层层叠叠的尸体倒下,地面上很快就淌满了红色的泥浆。

    交战双方却没有一方退缩,前仆后继,不死不休。这是勇气与意志的较量,这是男人之间尊严的较量。双方各有各的的信念,无谓高尚还是卑劣,最终都只能靠着手中的刀枪来证明。

    地形的效果慢慢开始显现,借助着脚下土地的坡度,武艺和装备都不如对手的民兵居然与山贼们杀了个旗鼓相当。前方的弟兄不断倒下,后方的弟兄如同潮水般涌上前,一浪紧紧跟着一浪。

    锋利的战刀砍在单薄的麻布衣衫上,瞬间切开一条半尺多长的口子。在体力即将崩溃的刹那,满手老茧的汉子们却忍痛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短刃,狠狠地捅进对手的小腹。

    两个人同时摔倒,却仍然不肯罢休,彼此拥抱着在血泊中翻滚,撕打。直到其中一方完全无法再动作,另外一方才停止攻击,倒在对方的尸体旁,大笑着合上双眼。

    雪花陆陆续续飘落下来,盖住地面上的尸体,殷红。而那浓重的殷红色却不愿被掩盖,用自己的不甘熔化了白雪。丝丝白气,条条而起,一缕缕殷红汇聚成股,成溪,成河,蜿蜒着顺着山坡流下。

    这是人世间最凄凉的场面,也是人世间最壮烈的场面。生命在最后时刻汇成一曲绝唱,任何乐器无法奏鸣,任何曲调无法比拟。

    战斗在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泰山众寇多半都被惨烈的战斗所吸引,只有戏志才还保持着旁观者的冷静,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眼前这路民兵的表现,实在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诸侯军中也有精锐和杂兵之分,然而,汉朝的军制虽然败坏,深厚的基础却还在发挥作用,即便是杂兵,也是由装备较差,训练度较弱的郡兵组成。

    而所谓民兵,在诸侯的军中是不存在的,唯一能加以对比的,唯有黄巾军,可即便是黄巾军,他们的战力也实在不堪一提。

    无论是曾经存在过的,还是依然还在的,在人数相近的情况下,没有哪路黄巾军能和官军发起对攻。唯一的例外只有张角的黄巾力士,但他们的攻势往往也持续不了太长时间,而且还必须得张角亲临才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句名言放在黄巾身上再适合不过。只要官军能顶住前半刻钟,接下来,他们自己的就会丧失坚持下去的耐心。他们毫无章法,毫无节奏,甚至自己将自己的队伍冲乱。届时只要把握住攻守之间的转折点,便能轻松收获丰硕的战果。

    当然,泰山贼比不上诸侯们的精锐部队,但比起郡兵,却也不算差了。毕竟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曾经是豪强们的私兵,在中平年间镇压黄巾的战斗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使得黄巾的乱势始终被控制在青州,却无法向近邻的琅琊及徐州渗透。

    戏志才已经想明白了,青州的民兵本来就是被收编的黄巾军,尽管不是最精锐的那部分,但这些人多半也是上过阵,见过血,甚至杀过人的。所以,他们的表现比普通的百姓强很多,甚至比新兵还要强。

    可问题不在这里,在眼下正在与泰山贼对攻的这支民兵身上,以往的经验都无法应用。

    虽然他们的队形依旧凌乱,但攻势的节奏却把握得很好,呈现出了明显的叠浪,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不知疲倦,不知畏惧,不是彻底击垮敌人,就是自己粉身碎骨。

    在波峰浪顶,有面猩红色的战旗特别显眼。所有的攻势几乎都是从那面战旗下发起,所有的掉队,或没掉队的民兵也在努力地向那面战旗靠近。

    从兵家角度来说,那面战旗既是阵锋,又起到了阵眼的作用。只要它一刻不倒,民兵们的攻击便决不停顿!

    徐庶!

    戏志才眼中厉芒连闪,他知道,不能再让敌人肆无忌惮的嚣张下去了。虽然看到的只有万人左右的民兵,但青州收编的黄巾足有百万之众,就算其中的青壮只有二十万,徐庶短期内能集结起来的更少于此,那也是很恐怖的一个数字。

    阵列而战没什么可怕的,可万一泰山贼的前军被凿穿,伏兵或者正赶来助战的民兵四面攻来,那,今天的胜负可就难以预料了。

    “仲台将军,请你带人去拔了那杆战旗,擒贼先擒王。昌将军,你统领后军向前压,顶在前军身后。敢越过你的战旗者,无论敌我,杀无赦!”戏志才当即立断,不能让这仗打成消耗战或者烂仗,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将泰山贼寇的优势发挥出来。

    臧霸军的士兵,个人武艺是远超民兵的,之所以在阵列战中压不倒民兵,一是因为贼兵不擅长这个,同时也是因为青州民兵的组织性比贼兵强很多。

    阵型虽然在奔袭的途中就垮了,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对方垮而不散。掉队的民兵自发的集结起来,中心往往是一些身体有残疾,或是年龄明显过大的人。

    臧霸等人对此视而不见,但戏志才却不会,他对青州的了解甚至不在王羽幕府的中低级官员之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在平定青州之后,青州军有过一次裁军行动,军中的伤残士兵和老兵都退了伍,在地方上做起了亭长。包括曹操身边的多数幕僚在内,关注青州动向的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只是认为,这是王羽安抚军心的手段而已。但戏志才一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青州的田土很多,王羽给这些退伍兵的养老土地,完全可以让他们做个富家翁了,何必又多次一举的让他们充任亭长呢?

    现在他明白了,这是王羽为了长远之计作安排呢。

    这些老兵个人战力的确不行了,但行伍经验和眼光却都在,平时做亭长,在民间可以累积相当高的威望出来。一旦需要组织民兵作战,这些人就能将一盘散沙的民兵,凝成一个个小团,然后在主将的调遣下,发挥出远超己身的力量!

    想破局,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破坏敌军的指挥中枢!

四三五章 徐庶斩将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打下青州,咱们就是诸侯,大伙儿都有封侯拜相的份儿!杀,跟着老子杀上去!”孙观舞刀狂吼。

    “退?往哪儿退?等王鹏举养好了伤口来报仇吗?都给老子往前冲!一群黄巾余孽而已,这种人咱们杀得还少了么?别被他们的疯劲吓住了,冲上去杀光他们!”即便是高喊,昌豨声音依然有股子阴测测的味道。

    “咱们人多!比他们多三倍!他们就是开头猛这一下罢了,要不是从山上冲下来,哪有他们嚣张的份儿?”

    “杀啊,杀啊!”

    两翼的吴敦、尹礼也红着眼睛大叫大吼,气势汹汹的从琅琊杀过来了,要是被一群民兵给打退,就算王羽事后不报复,大伙儿也没脸继续混下去了,丢人呐!

    咱们可是泰山贼,名震天下的泰山第一强军!

    “老二你头上有伤,在这里看着就是了,俺带人去取那徐庶的人头,给你报仇!”情绪最激动的孙观被拦住了,拦住他的是大哥孙康。孙康名声虽然不显,但实际上,他的武艺比弟弟更高,身材也更壮,只是脑子不太灵光,故而一直以孙观为主。

    孙康的亲卫是泰山贼中,极为罕有的披甲部队。虽然比不上摧锋营和大戟士那样的重甲,可在这样的战场上,他的三百刀斧手,已经是相当可怕,足以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的强兵了。

    孙观对自家大哥的信心显然也很足,尽管他已经远远的望见了仇人的身影,但还是被孙康给劝住了。

    “大哥且小心些。”

    “放心!”孙康咧嘴一笑,将长刀向前一指:“杀!吃猪还是吃羊,在此一战!”

    “杀……”他的亲兵齐声呐喊,砍翻涌到自己面前的喽啰,砍翻挡路的胆小鬼,踏着血泊大步向前。

    “杀,泰山军的兄弟们,一起上!”临近的士兵厉声齐呼。

    被民兵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打得有些晕头转向的泰山贼恢复过来了,在这一刻,贪婪和**再次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踩过敌人或者袍泽的尸体,他们跟在孙康身后,蜂拥而前。

    民兵的战力毕竟有限,在亭长们的指挥下发动攒刺,倒是能与泰山贼拼个不分高下,将对方的阵列打得步步后退。可面对蓄势反攻而来的贼兵精锐,他们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孙康的亲卫所到之处,几如波开浪裂,锋矢阵顿时崩裂了一个角,贼军顺着这条血淋淋的裂缝不断深入,很快便靠近了徐庶的战旗。

    此刻的徐庶,正处于疯狂状态,他杀红眼了。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一怒杀人,连退路都没安排好,被官府直接给堵在了现场,险些丧命。

    事先筹划和调遣时,他都能保持冷静,可上了战场,身先士卒的拼杀在前,很快就让他浑然忘我,只顾着和敌人激战了。

    当然,若非他奋战若此,青州民兵也不可能发挥出超常的战力。

    “来,去死!”

    他手中持着一柄长枪,长缨上浸满了鲜血,甩动起来沉甸甸的,倒像是柄钉锤。重量增加了,但却丝毫没有影响招式的灵活性,红影一闪,枪刃已如毒蛇一般,探入了一名贼兵的咽喉,巨大的惯性让长缨陡然炸开,挡住了喉间喷涌出的鲜血,花开花落一般。

    “来,有本事来杀我啊,老子就是徐元直!”

    若是王羽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这哪是他心目中那个羽扇纶巾的谋士徐庶?看着凶悍劲,分明就是小一号的太史慈啊!

    贼兵们不堪受辱,但凡有些血性的,都舍命迎上。徐庶身边的亲卫们也跟主将一样疯狂,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挺枪攒刺。他们彼此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攻防转换如行云流水一般,将拼命的贼兵一一刺倒。

    一名斧手怒吼着向徐庶冲来,刚刚将沉重的大斧举起,小腿处却被民兵用白蜡杆子给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失去重心。

    校尉沐汪顺势用长枪在对方后一捅,恰恰捅破背甲,将其送到了另一名亲兵统领谢广隆眼前。谢广隆抡起战刀,快速下剁。

    “扑哧”一声,血光飞溅,一个无头的尸体软软跌倒。

    “换家伙!”沐汪冲着折断了长矛同袍大叫。

    听到同伴的提醒,谢广隆丢弃短刀,单腿在敌兵“送”来的大斧上一挑,将斧杆挑到齐腰高度,探手握紧。双臂猛一用力,随着“嘿”的一声怒吼,两尺多长的斧刃抡出一道青光,由下向上朝冲到自己面前的贼兵撩去。

    那贼兵正仗着自己的兵器长度欲致谢广隆于死地,给同伴报仇。猛地肚子一凉,碎甲片伴着肌肉内脏乱飞,整个人被开膛破肚,惨叫着跌倒。

    又一名民兵手疾眼快,在同伴的掩护下丢掉简陋的木矛,拾起贼兵们配备的大斧,并肩靠在谢广隆身旁,护住徐庶的侧翼。

    “挡我者死!”徐庶大声怒吼,长枪如同一道乌龙,刺穿迎上来的一名贼兵头目。右臂上挑左臂下压,长锋陡然一沉,敌将的身体被他当做草捆挑了起来,远远地甩向战团之外。

    有名已经受伤倒地的贼兵试图滚上前趁机抱住他的大腿,还没等滚到位置,徐庶已经感觉到了危险,长枪突然向下一捣,精铁打造的枪杆如铁锤般正捣在来袭者的胸口,将敌人的五腹六脏捣了个稀烂。

    偷袭者连哼都没哼出来,便已经断气。

    徐庶厉声冷笑,踩过对方的身体,长锋再度向前。挑飞两面木盾,刺死盾后的刀手。然后在亲兵的护卫下冲入结队涌来,所向披靡的一群贼兵当中,如猛虎出笼,蛟龙腾渊。

    民兵的人海战术必须有个核心,不单是指挥,在对攻中也必须发挥作用,以缓解整条战线上的压力。

    不过,打到现在,徐庶也发现了,新上来这拨敌人跟先前的不一样,无论装备还是斗志,冲上来的都是着甲的刀斧手,连续倒下十几个,却依旧浴血奋战。

    他们彼此之间的配合也远比先前几波娴熟,甚至超过了徐庶的亲卫。猎户出身的沐汪被人缠住了,马贼出身的谢广隆也与一名手持刀盾的家伙搅在了一起,几度试图凭着膂力将对方的兵器磕飞,却始终未能如愿。

    “保护将军!”沐汪急得满眼冒火,但无法向徐庶围靠拢半步。敌军太多,来的也突然,他们冲得太靠前,局部上人数完全处于劣势。

    “拿命来!”孙康挥舞大刀,砍翻挡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名民兵,径直扑向徐庶。从对方焦急的叫嚷声中,他猜到眼前这个杀神般的年青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对手,弟弟的仇人。

    大刀劈出一道雪练,呼啸着迎头斩下,只要砍中,肯定能将敌人剁成两半。

    徐庶急速转身,用枪杆尾端的包铁部分拦住长刀,顺势卸力。可孙康的武艺娴熟程度却远在他预料之外,刀锋猛地画了道弧线,居然摆脱了与枪杆的接触,拖着追魂夺魄的寒光,再奔徐庶的腰肋。

    这下子若是被砍中了,徐庶非被斩成两段不可。他大吃一惊,迅速后退。孙康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脚步猛地向前一跨,欺身而前,长刀中途又迅速向外一撩。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徐庶手中那条不知道刺死了多少人的长枪居然断成了两截。

    “将军!”亲卫们顿时急了,纷纷丢下对手,舍命来救。孙康的亲兵也不含糊,死死的围成了个半圈,宁可被青州军砍倒,杀死,也要给大当家创造机会。

    这个年轻敌将不仅仅是二将军的仇人,他还挡了大伙儿的登天之路,杀了他,这些泥腿子就会不战自溃,集结了大量民壮离城野战的青州再没有自保的力量!

    这样一来,徐庶的处境可就险恶了。

    占到了上风的孙康得势不饶人,一刀紧似一刀,刀刀不离徐庶的要害。徐庶没穿甲,防御力虽然不足,却胜在轻便,仗着这个不是优势的优势,徐庶堪堪避过了对方的猛攻,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来。

    佩剑虽然锋利,徐庶的剑招也高妙,但却太单薄了些,和孙康的大刀才正面碰了两三下,就听见‘当啷’一声响,竟是也步了长枪的后尘。

    “他奶奶的!”徐庶气得大叫,他发现自己冲动了,他毕竟和义兄、义弟不一样,若换了那二位在此,这个傻大个不是被太史慈砸扁,就是被赵云一枪封喉,徐庶的武艺,走的是江湖游侠的套路,并不是很适合在战场上施展。

    正在惶急间,脚又被尸体给绊了一下,重心立刻失去,踉踉跄跄地就要摔倒。

    孙康也是豪强之家出身的,自幼习武,至今也是身经百战,岂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踏步而前,挥刀便斩。

    眼见着就要建功,眼前却陡然一暗,孙康一时不察,等到异物入眼这才反应过来,对手居然趁着身形歪倒的当口,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泥,扬了他一头一脸。

    孙康也是当过山贼的,对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然不陌生,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很正派的敌将居然将这种招数用的如此熟练,连他这个老江湖都着了道。

    他知道这是危机时刻,不敢怠慢,一手揉眼,另一手将大刀在身前舞成了风车一般,以防敌人近身偷袭。

    刀挡住了徐庶,却没挡住袭击,脑门突然剧痛,紧接着鼻梁也是一酸,重物接二连三的落在他的头上脸上,把他砸了晕头转向。

    很显然,这都是徐庶扔出来的石头。

    这下孙康握不稳刀了,刚伸手捂住了鼻梁,腹部却猛然一凉,低头看时,正见徐庶蹲着身,手中的半截刀刃闪闪发亮。

    “啊……”孙康厉声惨叫,悲愤莫名。

    “啊……”徐庶长身而起,纵声狂吼,刀刃横向猛挥,鲜血飞溅中,孙康的头颅凭空飞起!

    “吹号!”借着斩杀敌将之威,徐庶高声断喝。

    “呜呜……呜!”,前军、中军、后队,数百只号角龙吟般唱和。刹那间,已经百孔千疮的锋矢大阵再度凝聚,所有人跟着徐庶的战旗奋力向前一刺,然后又奋力向右一转。居然将挡在前面的贼兵队伍侧面戳出个大洞,斜着向对方的左翼插过去。

    “转进,转进,跟紧将旗,打他左翼!”徐庶久战力疲,不敢继续冲杀在前了,把全部精力用在了指挥上。在他的指挥下,锋矢阵先是在敌军的结合部搅了几搅,搅得泰山贼一片人仰马翻,然后趁着乱势,民兵们集体转身,跑了。

    真的跑了!

    是不顾一切的在逃!

    丢下了大部分受伤的的自家弟兄和尚在与敌军纠缠的袍泽,毫无廉耻地逃了!

    与先前的悍勇、犀利判若两军,甚至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泰山群寇留。

    “别纠缠,给老子追!”一直很冷静的臧霸都火了,气得火冒三丈,亲自举起令旗,奋力挥舞。

四三六章 一沾即走

    诈败?

    看到徐庶转身而逃的那一刹那,戏志才心中也是一惊,一个念头闪电般在脑海中闪过。

    凤凰山并非什么高山,在泰山巍峨的身影的映衬下,就像是个小土丘一样不起眼。可是,于更加渺小的人类来说,山区覆盖的面积,却足以藏下千军万马。

    诈败设伏,这是兵法中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此计的传承悠远,历经千年而经久不息。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有效。

    就眼下的状况而言,徐庶诈败,也很符合戏志才对敌人策略的预估。打仗不是人越多越好,就算徐庶成功的集结了五万,甚至更多的民兵来战,没有个合适的场合,无法将全部战力释放出来,五万民兵和一万也不会有多大差别。

    诈败,显然是败中求胜的最佳策略之一。

    “宣高将军,不可追赶,须防有诈!”戏志才下意识叫道。

    “有诈?”臧霸身形微顿,戏志才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不过……他转头向狼狈逃窜的败军望了一眼,眉头紧皱,低声道:“志才先生,您是不是想多了?那些泥腿子就是靠着从山坡上冲下来的那股子气势,才把弟兄们的势头给压住,现在,他们的势头已经没了……”

    他话没说尽,意思却很清楚。

    徐庶之前的突击,很大程度上是借了地势。若非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单凭老兵的协调和指挥,不可能让万余民兵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旗鼓相当都不行。

    泰山贼毕竟要勇悍得多,如果随便拉一群民兵过来,就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那还要名将干嘛?

    徐庶之前宁可把阵势都给跑散了,也要亡命的冲下来,无非是想将地形优势发挥到极致罢了。

    正是凭借这股势头,他在接战之初占据了上风;然后又凭借他自己和那些武艺高强的亲卫的搏杀,将这股子势头维持了一阵子。和孙康率领的甲兵一战后,徐庶虽然勉强取胜,但他和一众亲卫的消耗和损失却也不小……所以说,徐庶败退,与其说是诈败,还不如说是强弩之末,见好就收。

    军情紧急,臧霸没空和戏志才详细分说,但他清楚,以对方的才智,这点未尽之意是很容易理解的。

    果然,戏志才沉默了。

    臧霸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徐庶诡计多端,谁知道他会不会算死了自己的谨慎心态,想来个车轮战呢?

    青州军提前抢占了原山,山上到底有多少兵马,自己完全摸不清楚。如果让徐庶占了便宜后轻易脱身,接下来仗该怎么打?

    转身离开,谁能保证徐庶不会另组一波攻势杀下来?

    攻山?那还不如咬着徐庶的败兵追杀上去呢,好歹能挡一挡滚木礌石不是?

    围困?先不说凤凰山这么大,三万人能不能围得住,围住了,单薄的防线能不能挡得住山上民兵的冲击。就算围死了有什么用?除非河北大战王羽落败,否则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主公之所以要鼓动臧霸犯青州,就是担心王羽在河北战场取得胜利,为此而布局。能骚扰到激战中的青州军最好,骚扰不到,也要最大的对青州造成破坏,拖延王羽的发展速度。

    在这里和徐庶分胜负是没意义的,围山之计,断不可取。

    “还是要谨慎,徐庶兵马已然溃散,没必要全军追击,只要……咳咳咳咳!”戏志才说话说得急,却忘记了弥漫于战场,混杂着血腥味的寒冷空气,不小心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传令,前军和左军继续追敌,右军和后军回撤结阵!”好在臧霸听懂了,及时调整了军令。

    停止追击肯定不行。山贼的特点就是勇猛且冲动,他自己都气得火冒三丈了,昌豨阴森森的语气中,也带了三分火气,其他人的状态如何可想而知。想强行把这股火压下去,就算是他臧霸,也要小心引火烧身。

    更何况,孙康死了。他的脑袋正被青州人拎在手里,孙观已经气疯了,就算是自家兄弟,谁敢拦在他面前,也是照头就是一刀,臧霸可不想为这种事闹内讧。

    所以,只能继续追杀到底,就算是前方有埋伏也一样。

    事实证明,戏志才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臧霸的应对也很及时。

    前军在孙观的带领下才追出两百多步,凤凰山另一侧的山坡上角鼓声大作,又是一支万余人的兵马杀了下来。

    这一次来的依然是民兵,素质比徐庶亲率的那一批还差,队形散乱不说,衣衫也显得很破旧,手中的武器都不大齐全,至少有半数人拿的都是竹竿、菜刀。

    只有一点和徐庶是相同的,为首的将领冲在了最前线,手中倒提着一口大刀,倒也很有几分威风。

    “不好,是管亥!快,快结阵!”臧霸失声惊呼。作为青州黄巾中的第一悍将,管亥还是有些名声的。

    臧霸一时来不及考虑,此人是伏击失败,为了救徐庶才杀出来的;还是青州军的指挥协调出了问题,使得原本的两面夹击变成了车轮战。

    他只知道,管亥的那口大刀全力挥舞起来,比徐庶的精巧功夫威力可大多了,万一被他冲到中军附近,形成乱战,这一仗或许能赢,但泰山群寇的众多头目,只怕要伤亡惨重。

    听到中军的号角,后军的昌豨和右军的吴敦都不敢怠慢,带领麾下部众转身疾奔,抢在民兵们杀到之前,在中军周围结成了一个紧密的方阵,就等着管亥自己来撞个头破血流了。

    管亥也不是善茬,一面大声吆喝着,带着民兵将冲击速度加到极致,另一面他一直侧头听着身边亲卫的报告。

    “五十步……四十……三十……十!”

    “就是现在!”眼见着两军就要撞在一起了,他猛然一瞪豹眼,大手一挥:“砸他娘的!”霎时间,天昏地暗,黑沉沉的彤云之下,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块和雪花一起落了下来。

    泰山贼本来就是先追又停,阵势乱了大半的,知道民兵的远程攻击很弱,也没做提防,只等着面对面的厮杀,哪曾想对方竟然来了这么一手。顿时被砸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管亥哈哈大笑,将倒托着的大刀一把抄起,轮了个满月:“弟兄们,上,剁了这些狼崽子!”说罢,他挥舞大刀,第一个闯入了人群,荡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家园就在身后,跟他们拼了!”万余衣衫不整的民兵高举着各色兵器,呐喊相应。

    泰山贼分出了接近半数的人追杀徐庶,留下来防守的同样只有一万多人,而且后军还没能展开,借着地势冲杀下来的青州民兵再次占据了上风。

    “哈哈,杀啊,杀啊!”管亥兴奋得满脸通红,在泰山贼阵中耀武扬威。他武艺不错,但青州猛将太多,他根本排不上号,平时哪有发挥的机会?这下可算是抖足了威风。再想到抖威风的对象还是当年一直瞧不起自己的泰山贼寇,他越发的有干劲了。

    “活捉臧霸,别让他跑了!”不管对方是否准备撤退,他先自我陶醉似的嚷嚷上了,仿佛胜券已然在握。

    “活捉臧霸,活捉臧霸!””管亥的部队,还有刚才被徐庶丢下,陷于敌军包围中的民兵合并在一处,像见了蜂蜜的蚂蚁般层层叠叠的围拢上去。

    血肉在人群中飞溅,红雾在军阵中升腾。鹅毛般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来,没等触及地面,已经被染得通红,一片片,红得仿佛凤凰的羽毛。

    戏志才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凤凰山中真的藏着一只火凤,只要饱饮了鲜血,就能涅槃重生一般。

    青州军不计伤亡的猛攻只持续了半刻钟,但这半刻钟的时间对戏志才来说,却像十几年一样漫长。敌人这一手肯定是蓄谋已久的,他知道,否则前后两个攻击序列的间隔不会这么短,这么巧。

    徐庶的突击还可以说是出其不意,可在徐庶展开攻势后,他已经提醒臧霸,把斥候放出去了。斥候可能找不到诈败设伏的伏兵,却不可能找不到隐藏在附近的大股兵马。

    两支敌军配合得如此流畅,如此自然,只能说明,敌人蓄谋已久。想想也是,对手可是那个徐元直,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只用一个诈败之计呢??

    现在还看不到敌人计谋的全貌,但毫无疑问,戏志才可以确认,徐庶设下的计谋,远不止诈败和车轮战这么简单。

    “宣高将军,请你命令后军向中军靠拢,右军不要再靠过来,原地结圆阵,密集防守!”

    臧霸略一迟疑,快速瞭望了一下战场情况后,这才依言下令,调整部署。戏志才的用意,应该是在怀疑,除了凤凰山的正面,和左翼面对的侧面之外,另一侧的山坡上,也隐藏着伏兵。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悍匪,泰山贼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迅速在主帅的命令下改变了作战策略。他们以战刀和木盾为墙,以长矛和长枪为栅栏,彼此掩护着向中央靠拢。队形越来越密集,密集得像一只缩卷起来的刺猬。

    随着战阵的变化,管亥军的攻击越来越无力。战斗经验和装备的欠缺,已经不可能只凭着勇气来弥补,发觉自己一方的士气越来越低,管亥气得直跳脚:“真没用!别给主公丢人了,扯呼,扯呼!”一边喊着黑话,一边毫不犹豫的调头开溜。

    “风紧!扯呼!”民兵们似乎回忆起了从前的造反岁月,一个个都是精神大振,齐声叫喊着,拔腿就跑。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泰山贼今天可算是开了眼,把占了便宜就跑这种流寇战法发挥到极致的,遍数天下,也只有今天碰上的这伙敌人了。

    管亥这次逃的比徐庶还轻松,贼军刚刚由攻转守,又有一半人去追徐庶了,压根来不及追击。零星几个离队追击的,也在亲自挥刀断后的管亥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四三七章 始料未及

    “追不追?追不追?”众贼头这下傻眼了。

    孙观已经走远,绕过了一处山坳,连旗号都看不到了,只听见依稀传来的喊杀声。其他人的追击**都不是很强烈。何况,敌军的战术太过不合常理,很难预料到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贸然追击,说不定又会上当。

    “先等等,等斥候回报。”戏志才看着遍地是尸体的战场,眉头紧皱。臧霸军在人数和单兵战力上都占了上风,可地上的尸体数量,居然也是以臧霸军居多。

    说到底,是对方棋高一着,先后算中了臧霸和自己的反应。

    如果先前徐庶转身而逃的时候,己方按兵不动,管亥的第二波进攻就捞不到任何便宜。如果全军追击,管亥仍然捞不到便宜,除非他傻到追在臧霸军身后仰攻,那样一来,就该自己这边大占便宜了。

    结果自己这边先追再停,发现敌袭之后,又仓促列阵,所以才招致了如此之大的损失。

    对方的功课做得很足,将自己这边的首脑人物都研究透了。

    不管徐庶后面还有什么手段,至少到眼下,他的战术是成功的。戏志才心中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以面对今日这无比艰难的一仗。

    眼下战场情况未明,万一徐庶还准备了第三波攻势,臧霸军再度分兵,说不定就正中他的下怀了。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想到这里,戏志才心中猛然一跳,急向臧霸问道:“宣高将军,能不能让仲台将军暂且收兵?”

    “这……只怕有些为难。”臧霸苦着脸回答。

    孙观可不是他的属下,泰山群寇以他为首,孙观等人都是平起平坐的,谁说话声音更大,看的就是谁的拳头大。臧霸拥兵八千,冠居群雄,故而是老大,但其他人也不比他差多少。孙观兄弟的部属也有六千以上,加上与他交好的尹礼互为应援,说话声音不比臧霸小多少。

    “志才先生,莫非你怀疑……”脑筋一转,臧霸脸色突然剧变。

    他从未怀疑过戏志才的才智,开战前,泰山群寇之间的关系,对方就了然于胸了,不然开战时,也不会摆下这么个阵势。说到底,就是给众头目最大的自主权,不让他们有被约束的感觉的同时,还能保持大军的完整秩序。

    而现在,戏志才突然又要求自己命里孙观收兵,很显然……“计中计!”戏志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神情凝重,语声急促:“徐元直以身为饵,诈败诱敌,山里面八成有埋伏!”

    凤凰山的地势不错,山势平坦,风景秀丽,很适合游山玩水,登临观风,却远称不上险要。所以戏志才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不认为徐庶会选在这种无险可守的地方与自己决战。

    可事到如今,他早就不这么想了,徐庶就是利用自己这种心理,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他将地利利用到了极致,用那些缓坡,作为冲击加速之用;用凤凰山山势的特殊形状,完成了两面包抄;至于埋伏更简单,这山中山谷不少,随便找一个大一点的就是了。

    “可仲台不会听从啊!”臧霸也急了,搓着手,跺着脚,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去接应一下?”

    “恐怕……来不及了。”戏志才脸色变幻,瞬间从凝重变成黯然。

    就在他们商讨犹豫的当口,彤云下又传来几声低沉的号角。紧跟着,凤凰山东麓的缓坡上又出现了一条黑线,一万多名手持各色兵器的民兵呐喊着冲了过来。

    “又来?王八蛋!把老子当傻子耍吗?”臧霸看得目瞪口呆,继而咬牙切齿,大叫道:“保持阵型,都他娘别藏着了,把宝贝都拿出来,用弓箭招呼他们!”

    泰山贼不是没弓箭或者没箭手,只是弓箭太珍贵,本是打算攻入青州后,攻城或是遇上硬茬子才拿出来用的。先前徐庶的民兵连阵型都跑散了,他哪里会把对方当回事?

    现在不同了,他不知道敌军到底还有多少个攻击波次,又担心孙观、尹礼的安危,急着去救援,干脆把压箱底的法宝祭出来了。青州民兵人数虽多,但兵甲不足,这寒冬腊月的,碰上强弓的攒射,擦个边就是一条人命。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第三路民兵大军压根就没冲下来,而是和臧霸打起了同样的主意。站在两百多步外,民兵主将将队伍拉成了个双层圆弧状。前排民兵层层叠叠的举着木盾,后排的则举着各式弯弓,发动了参差不齐的齐射。

    二百多步的距离,只能用曲射的战法,羽箭在雪花之中往来穿梭,比雪花还密集。刹那间,天空中黑黑白白,锐声呼啸,甚为壮观。

    但落下之后,杀伤效果却十分有限。

    臧霸军的弓箭手,多半都是出自豪强私兵,武艺和箭术都远胜对方,一直珍藏的强弓,也完全不比诸侯精锐所用的差。

    然而,尽管坡度不大,但他们毕竟是仰射,再加上民兵早有准备,用松散且漫长的阵型和厚重的盾牌抵消掉了他们的优势。

    民兵的弓箭大多都是猎弓,软绵绵的,没几分力道,若不是北风正猛,大多数箭矢根本就射不到地方。即便射到地方了,其实也没多大杀伤力,至少有一半的箭矢根本没有铁箭头,就是根竹竿,不然怎么会被风给吹过来?

    没有准头,没有威力,不过却不是纯粹为了恶心人。毕竟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臧霸军的披甲率也低,不小心被竹箭戳一下,那也是一个大血口,说没有杀伤力,那也是说不通的。

    对射了几轮,双方的伤亡都很小,但臧霸却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民兵的箭射不死人,但对旗帜的杀伤力却不小,几轮射罢,包括臧霸的帅旗在内,泰山贼的旗帜都多了不少透明窟窿,臧霸的帅旗立得最高,最显眼,结果招致了最多的攻击,一下就变得千疮百孔了。

    “他奶奶的!”臧霸气得都快炸了,打了这么多年仗,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敌人!

    这还是军队吗?有这种专门恶心人的军队么?短兵相接,他们打了就跑,远程对射,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杀伤对手,世人都称自己为贼,将王鹏举捧到了天上去,现在看看,到底谁更有贼像啊!

    “传令,全军攻山,杀上去!”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这样的军队,想必战斗力有限,不能让他们一直嚣张下去,臧霸怒喝出声。

    “不可!”戏志才连忙拦住,见臧霸怒气冲冲的转过头,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他指指山上的将旗,解释道:“敌军似乎在拖延时间,而且……宣高将军,你看那将旗,应知领兵的是谁。”

    臧霸一时还真就没留意,他只知道青州的上将尽在河北,老家只有徐庶独立支撑,不认为还有什么棘手人物。可戏志才的提点也不可能没有来由,他举目远眺,却见那将旗上是一个大大的‘田’字。

    “田?难不成是……”臧霸看向戏志才,眼中满是迟疑神色。

    “田元皓!”戏志才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田元皓也来了,可见此战青州留守诸人已是倾巢而出,徐庶、管亥武艺精强,可冲锋在前,挥刀断后。田丰无勇,但智谋却高,故而他摆下此阵,向将军挑衅。将军若追击,恐怕他们会立刻转身而走,最终劳而无功,若不追,同样被他们牵制在此,孙、尹二位将军那边恐怕就……”

    说着,戏志才惨笑一声:“青州既然倾巢而出,势在必得,此战恐怕已是……”

    “不可能!”吴敦指着山上,无法置信的大叫道:“青州动用的民壮虽多,却只有徐庶、管亥的尚算有些战力,到了田丰这批,已经不敢近身了,他们凭什么埋伏咱们?就算孙观中了埋伏,拖延这点时间就有用吗?”

    “最有战力的都来了?却也未必!”戏志才突然转头看向昌豨,后者先是一愣,继而茫然,最后突然跳脚起来,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吕山和我有八拜之交,他不可能骗我,他派来的亲兵分明说,青州的使者被徐和斩了……”

    在戏志才冷冷的注视下,昌豨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八拜之交?刀架在脖子上,八百拜也是白扯啊!那亲兵也未必可靠,亲兵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刀架在家人的脖子上,对吕山那点忠诚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此人……“巨平来的那信使呢?他人在何处?”昌豨红着眼,向亲卫喝问道。

    亲卫们互相看着,畏畏缩缩的答道:“开打前好像还在的,现在……”

    “废物!”昌豨一巴掌搧了过去,将亲卫队正搧了个趔趄,怒火稍泄,他转向戏志才,带着一丝侥幸问道:“时间未必来得及吧?”

    他的信使是起兵之初就派出去了的,在巨平受到的款待还不错,停留了好几天日才回来复命。这期间,青州的使者肯定是没到的,徐和犹豫不决,也可以视为在等青州方面的消息。

    后来吕山派人报信,说徐和斩使与青州决裂,他也觉得理所应当。王羽在放权方面太吝啬,徐和当惯老大的人,能忍得了才怪。

    可如果真如戏志才所料,徐和被青州使者说服,到下决断,到出兵,留给这一系列动作的时间也太少了,除非……戏志才叹道:“徐和一见青州来使,就下定了决心,擒吕山,清剿其党羽,挥师东进……如此毅然决然,让人始料未及啊。”

    “那现在该当如何?”臧霸也有些慌神了,单单一个徐和没什么好怕的,可如果加上青州集结的不明数量的民壮,那就很可怕了。

    徐和的军队,是青州黄巾最善战的那批人,个人战力完全不在泰山贼之下,以这些人为中坚,辅以数以万计的民壮,这仗可不是一般的凶险。

    “撤兵!”戏志才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

    “撤兵?”臧霸等人一起变色。

    “壮士断腕,孙将军那边应该已经来不及了,贸然进山救援,很可能会陷入包围!”戏志才沉声说道:“现在退兵,至少能保全主力,若是诸位愿意殊死一搏,未必不能给青州重重一击。”

    很显然,他的意思就是要臧霸不顾后路,全力猛扑向青州,拼着损失惨重,打不下城池,也要狠狠的在青州身上撕下几块肉来。如果能成功,无疑对曹操是个极大的利好消息,只是对臧霸等人来说,这未免有些太危险了。

    “不然……先退出山区?”昌豨为人最为凉薄,既然判定徐和反目相向,他就知道今天讨不了好了,哪肯为孙观、尹礼火中取栗。

    “这……”臧霸迟疑难决。

    就在这时,山上的民兵突然齐声高唱起来:“忍字高来忍字高,心字头上一把刀。哪个不忍就招难,忍字值得来推敲。历史拿来做镜子,前朝人物同你嘲;姜公能忍把鱼钓,活到八十扶周朝;苏秦能忍锥刺股,六国封相佢为高;韩信能忍胯下辱,登台拜将保汉朝……”

    臧霸等人都没听过这曲俚歌,但意思却听得很清楚,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意思,正瞠目结舌间,山上歌声忽住,上万人齐齐一声大喊:“且忍了这口气吧,反正就是一群贼,要颜面作甚?忍吧,忍吧,百忍可成龟!龟将军,既知败了,何不早谋生路耶?”

    紧跟着,山上轰然大笑,众民兵们纷纷笑骂:“既知羞耻,总还有几分人样,这就快滚吧!”

    “乖乖洗干净脖子,等着君侯回来收拾你们吧!”

    “早死不如晚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孙观已经完了,你们也要殉葬吗?赶紧缩回老窝,还能多苟延残喘几天。”

    泰山贼军中多有亡命徒,连自己的命都没当一回事,又岂会害怕王羽的威名?今天的仗本来就打得窝囊,再被山上民兵这么一挑衅,他们哪里还忍得了,也不等臧霸的将领,一群人呼啦啦就往山坡上涌了上去,杀声震天。

    “宰了他们!”

    “剁了他们的舌头,看他们如何再饶舌!”

    “杀啊,杀啊!”

    乱套了。

    战局彻底乱了。

    戏志才似乎惊呆了,连臧霸等头目也叫嚣声杀出阵去都没理会。良久,他才有了动作,仰天悲叹:“始料未及啊,谁能想到田丰这个以正直闻名的老实人,也这么会挑衅呢?大势已去,这计中计算是中了个十成,某有心杀贼,却是无力回天了!”

四三八章 看谁人更多

    “无耻的蛾贼,有本事你们别跑!”

    泰山群寇已经快被气疯了,仗打的憋气,敌人的挑衅更让他们火冒三丈。他们不知道戏志才和头领们的算计,也体会不到戏志才心中的悲凉,此刻,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追上这些可恶的黄巾贼,将他们撕成碎片。

    “站住,不要脸的贼!敢做不敢当么?看看到底谁才是乌龟王八蛋?”

    山贼们挥舞着兵器,在山间纵跃如飞,可却迟迟无法追上敌人,气得大喊大叫,怒气却是越垒越高。

    “你们才是贼,你们全家都是贼!”山贼走山路固然很快,不过,刚放下刀枪一年,也曾在山里钻来钻去,和官军捉迷藏的黄巾军,走起山路来也是驾轻就熟。他们不但凭借先前拉开的距离轻松将山贼甩在身后,而且还有余力与山贼们对骂。

    “靠锄头在土里刨食的是本分人,拿刀剑抢食吃的才是贼!老子今年一个人就开垦了四十亩水田,走遍天下,谁人敢说老子是贼?”

    说话的是一名骨架甚大,身材本应该很魁梧,却因为皮肉干瘪,显得有些不搭调的大汉。可以想象,要不是挨了太多饿,这人本应该是个铁塔般的壮汉,而不是现在这副骨架子似的模样。

    他一边骂,还不忘俯身从地上捡些石头之类的东西,向身后乱砸:“要不是你们这些贼来搅事,老子正在家里攒力气,等着明年再开十亩地,把份额都用掉,再把今年那四十亩好好拾掇拾掇呢!多好的雪啊!明年肯定是好年景!”

    朴实到极点的道理,让山贼们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躲避山上丢下来的石头,追击的脚步不知不觉就放慢了下来。

    “那咱也不是贼啊,不下地干活的,都是各位当家,咱们这些喽啰还不是平时拿锄头,战时拿刀?”有人很委屈。

    泰山贼这么大的规模,光靠抢掠怎么可能供养得起?他们也是种田的,臧霸占了琅琊,又对泰山、青州虎视眈眈,无非也是盯上了这两处的人口和土地罢了。

    真正脱离劳动的,只有头目和头目们的亲兵,就如孙康的那三百甲士一样,这些都是各家的私兵,是真正的精锐,职业士兵。其余的贼兵都是半农半贼,地位越低,和农民就越为相近。

    “四十亩?还是水田?一个小兵……连兵都不是,咋就能有这么多田土呢?”懂行的就纯粹是羡慕了。

    在青州,一亩地的产出在一百斤左右,水田比旱地还高不少。五十亩地,一年的产出,往少了算,也有五千斤了!五十斛粟米啊!

    就算缴一半的税,一个人一天吃两升,一年收获的粟米也能剩下一大半。这几年下来,不就成了富户吗?说不定都能供个子弟读书了!

    早就知道青州由乱转治后,变得富庶起来,可谁能想到竟然富到了这种程度呢。难怪这些连兵都不是的民壮敢来和大当家拼命了,要是换成自己,家里有这么多田地,天黑闭眼的时候,有这么大盼头,谁敢来抢,自己也是要拼命的啊!

    听说骠骑将军也对大当家和诸位当家提出过招抚,听说条件不是很好,要求绝大部分山贼解甲归田,各位当家都很生气,大伙儿也很恼恨。

    现在可是乱世!乱世之中,只有刀剑最靠得住,在土里刨食的是最没出息,也最可怜的,谁都能上去踩一脚。因此,头领们的愤怒传染给了全军,这次进兵,臧霸军从上到下都憋足了劲,准备好好的出口恶气。

    可现在,喽啰们开始动摇了。

    一个男丁可以开垦五十亩地,税只是前两年要交一半,后面还会逐年递减……这哪儿是瞧不起咱们啊,分明是天大的仁政啊!

    “不在土里刨食,靠双手吃饭的也不是贼!俺这一年打了上百件农具,还给村里架了一架水车!工钱只用了一半,就娶上媳妇了,谁敢说俺是贼?”

    “对,不靠自己的力气干活儿,拿刀来抢的才是贼!”

    那壮汉的话引起了一片共鸣声。

    霎时间,山上追逃的双方骤然颠倒了位置一般,逃的一方理直气壮,气势如虹;追的一方怒气渐消,眼神闪烁,气势萎靡,却是越追越慢了。

    “别听他们胡扯,青州越富,打赢了这仗后的收获就越大。”臧霸并未尽信戏志才的分析,他总觉得徐和应该跟自己一样,是个有野心的才对。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不好好谈谈条件,就这么毅然决然的出手了呢?

    换了自己,就算站在青州一边,也不能赶在这个时候出手啊?总要等到外敌兵临城下,这才施施然的出现,把早就筹谋好的条件——比如:割据泰山郡,默认对济北郡的统辖权之类的要求亮出来,然后再随便与外敌战上一场,让对手知难而退,以保全实力就好。

    当年臧霸就是这么和陶谦合作的,把黄巾军赶到青州之后,他就直接占据了琅琊国,还有陶谦的背书。

    所以,他觉得戏志才有些过于悲观了,本待再仔细想想。却没想到田丰居然敢挑衅,他干脆顺势杀上来,想着先打败一路敌军,顺便抓个重量级人质,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不曾想,敌人还没追杀上,自家的士气却一落再落,他恼怒之余,不由也有些担忧。

    青州军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自信,太过从容了,难不成徐和真的变成白痴了?明明就是很精明一人啊?怎么突然就……他的鼓舞作用不大,真正的悍匪,用不着他鼓舞,眼睛也在放光,脚下象生了风似的,越追越快。那些战意低迷的喽啰,却一心在盘算着,自己若是到了青州当个小民,一年能积下多少余裕,几年就能过上从前羡慕无比的好日子,哪里还有什么士气可言?

    事实上,刚到半山腰,臧霸的队伍就已经脱节了,悍匪、亲卫们三三两两的冲在最前方,大队人马却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臧霸终于发现不对了,他回首本待向戏志才询问,却发现戏志才压根就没跟上来。回首向山下眺望时,透过迷漫的雪雾,他发现一小队人正护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向山外退去。

    “不好……”他终于警醒,心中大叫不好。

    戏志才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很清楚这一仗对曹操的重要性,他放弃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事不可为,无力回天!

    “止步,快止步!”他声嘶力竭的高喊起来,然而,已经晚了……“杀贼啊!”西面的山坳处,喊杀声大作。像是堤坝倾倒,将压抑已久的怒潮放了出来一般,惊天而起,动地而来!

    骇然看去,臧霸正看见老搭档孙观满身是伤,和尹礼互相搀扶着,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数百豕突狼奔的残兵,时不时的就会有人突然倒下,滚落在雪堆里,再不见起身。

    在他们身后,两杆‘徐’字将旗并肩而立,迎风招展,旗下,无数猛士高呼战号,凶猛杀来。

    “杀贼!”没等臧霸有所动作,东面的山坡上角鼓齐鸣,竟是管亥去而复返了。他麾下的万余民兵,似乎完全没受先前败逃的影响,一个个昂首挺胸,战意冲天。

    “保家杀贼!”紧接着,田丰的一万民兵也猛然站住了脚,转过身,挺起了各式各样的简陋武器,武器虽简陋,阵型也是千疮百孔,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坚定,让人完全无法质疑其斗志。

    “杀贼!”仿佛山谷回声一般,杀声在整个旷野上回荡起来。

    远方的雪雾后又隐隐出现了几条黑线。每条黑线大概都由一万多人组成,提刀的提刀,持棒的持棒,没有什么和手兵器可拿了,便举着镰刀、锄头、树枝、竹竿,甚至渔网。

    几乎每个人都衣衫不整,但每一个人都斗志昂扬。

    天知道青州为了此战,动员了多少民兵,臧霸已经无心去数了,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生平以来最危险的局面。

    青州空虚,人多势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青州久乱,民生凋敝,但人口总也在三十万户以上,其中单单是曾经的黄巾军,就有近百万之众。按照目前所见,所知,青州的动员力,完全可以达到全民皆兵!

    近三十万青壮,百万以上民兵大潮,一人吐一口吐沫,也能把自己这三万人淹死啊。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徐和的数千精锐,更有计谋百出的徐庶指挥调度?

    无穷无尽般的旗海,仿佛某个阳光且冷酷的少年,高高临下的发出了冷笑:以众凌寡?看看吧,到底谁的兵更多!

    “徐和,你这贼子居然出尔反尔?你不是说要为弟兄们找条活路吗?莫非你的活路就是给王羽当狗吗?”臧霸满心悲愤,纵声狂呼,向着做出不明智选择,害得自己功亏一篑的徐和发出了质问。

    “活路?”徐和冷笑:“所谓活路,就是让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就是不让你们这些拿刀的贼,伤害到本本分分,勤勤恳恳的人!为了你的野心,就把青州搅乱,变成从前那副模样,就是活路吗?臧霸,你知不知羞耻!”

    他的语声不高,但通过身边亲卫的齐声高喊,却将这一番话传遍了整个旷野,引起了无数的应和:“臧霸,你知不知耻!”

    这一刻,山也应和,人也应和,无穷无尽的质问声,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

    臧霸羞恼交集,一口血直涌上了喉间。

    “杀!降者免死,顽抗者杀!”

    下一刻,徐和将旗摇动,整个山野同时响应,人潮滚滚,无数兵马漫山遍野的杀将过来,即便是最悍勇的山贼,也是肝胆俱裂,手脚发颤。

    “噗!”臧霸的一口血最终还是没压下去,这一仗败了,梦想成了泡影,多年来苦心营建的基业也成了空。

    完了,一切都完了!

四三九章 祸不单行

    三天后,濮阳。

    年关将近,可兖州刺史府却正为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大门外挂了两盏白色灯笼,宅院内隐隐传出阵阵哭声,时不时的还掺杂有几声中气十足的怒声咆哮。

    路过的行人都觉诧异,匆匆在门前走过,待离得远些,就会交头接耳的议论一番。

    “刺史府怎么又死人了?刘使君的头七不是刚过完吗?”

    “你居然还不知道?兄台的消息也太过闭塞了。”议论纷纷间,路边有人搭茬了。回答者的语气带着三分略显做作的诧异,倒有四分得意和三分的幸灾乐祸:“河北那边打完了,听说,曹将军一个族弟死在了河北,所以……”

    “河北打完了?最终胜负如何?”路人们都来了兴致,比起刺史府的丧事,河北大战的结果更值得注意。

    “还用说?那霸王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当然是王鹏举胜了!”

    “咝!这样都能打赢,不是说冀州有十万大军,又有各路诸侯齐齐上阵相助吗?想那青州一隅之地能有多少兵马,怎就……”

    “兵不在多,能用得好才是名将。想那项藉当年破巨鹿,战彭城,哪一战不是以少胜多?现在这位泰山小霸王,说不定比当年的项藉还要勇猛呢。”

    “这么说来,府中的那位也是……”

    “可不是么。战死的是子孝将军,差不多半月之前,他与河内的张使君合兵一处,共计两万大军,与青州猛将太史慈的三百骑会战于清河东武阳……”

    “多少?我不是听错了吧?”

    “呵呵,没错,就是两万对三百!”

    “这样也能输?”

    “那倒不是,可两万大军围攻三百骑兵,却也没赢,打了个旗鼓相当……”说话之人的消息果然很灵通,不但结果,连细节都是一清二楚。

    “这太史慈还是人吗?就算他勇冠三军,可他那三百骑难不成都是和他一般的悍将?否则怎能神勇若此?”众皆震惊。

    “然后呢?”比起惊叹,更多的人还是更关心后续的进展。

    “然后么……”消息灵通者眼珠一转,不着痕迹的往不远处的刺史府瞟了一眼。

    “外面天寒地冻的,不是说话处,此间有处酒舍,若先生不弃,何妨入内浅酌一杯,也好让大伙向先生细细请教。”机灵人还是很多的,一见这眼色就明白了。

    刘岱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却不代表兖州、青州两家的敌对关系消失了。其实,当下这个乱世之中,哪里又来的什么稳固的关系,只要没有臣服的意思,两家近邻永远都是敌对的。

    在大街上说青州那位冠军侯的战绩,虽然算不上什么罪过,可曹将军府上却是死了人的,在门前说嘴,触了霉头可大是不妙。

    一人提议,众人附和,一群闲人簇拥着进了路边的酒馆。

    避开了寒风,一杯热酒下肚,众听客就不像在路边那么急切了,当下果真有人从头详细问起。

    “这位先生,未知高姓大名?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先生这消息的来源……”

    “贱名不足挂齿,恐有辱各位高士清听,不过这消息的来源说说倒是不妨事。”那爆料者言谈举止都不似普通人,一看就知道家世不错,他不想报名,众人也都理解,私底下传传消息不要紧,消息传出后,若是恶了曹将军,那可是要算后账的。

    “河北尘烟已息,袁绍先与王君侯会战于高唐,攻城不下,其后被王君侯飞渡大河,奇袭袁营在先,后又与来援的两万胡骑会战于野,皆胜。兵败后,他无路可走,最终逃进了鄃城,结果被祢正平在城下一夜痛骂,活生生给骂死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爆料者一脸肃然,沉声说道:“四世三公的袁家,已是煊赫不在,烟消云散了。所谓树倒猢狲散,因仰慕袁绍名声,从四方汇聚而来的名士们也是死的死,降的降,再有那么几个侥幸逃脱性命的,正所谓:繁华落尽皆成空啊。”

    热酒散发的雾气带着一丝香醇,和此人低沉的话语一起,袅袅散于寒冷的空气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弥漫开来。

    四世三公,在不久前还称雄于天下诸侯之冠,令天下人无不瞩目的袁绍竟然死了,死法还这么凄凉,居然活活被骂死……岂能不让人有种人生如梦,如露,转瞬即逝的幻灭感呢?

    难言的寂静之中,有关于河北之战的话题还在继续:“将河北消息带来的人,是淳于琼将军,淳于将军是昨日到的濮阳,文礼先生亲自上门邀他过府一叙,听说是邀请了不少名士与会,想必,在兖州士林,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

    “原来如此。”众皆恍然。

    别看淳于琼在王羽面前跟个灰孙子似的,在袁绍面前也不怎么受看重,实际上,此人的名声很大。别的不说,单说他曾为西园八校尉这段经历,就足以震住一片了。

    这段经历中,他可是与袁绍、曹操并列的,对后二者来说,这段经历也是相当值得自豪,相当辉煌的,宣扬起来自然不遗余力。就算是顺带着,淳于琼也出名了啊。

    一听淳于琼的名字,又听说淳于琼已经参加过兖州名士边让的宴会,此人所说的一切,可信度马上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有人唏嘘不已,有人感慨万千,就是再没谁去质疑消息的来源。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名士效应,没有名士作保,想散布流言都很难。

    “这天下大势,莫非就落在青州了?”

    “还不好说吧?就算取了冀州,也谈不上称霸河北啊。骠骑将军素来以重情义闻名,总不成刚卸磨就杀驴,把刀口对准先前的盟友吧?”

    “还有幽州的刘太傅呢。刘太傅在朝中素有清名,在幽州也是极有人望,骠骑将军再怎么强横霸道,总不成要与这位仁厚长者刀兵相向吧?”

    “由乱返治,没那么简单的。就说咱们兖州,曹将军可也是个胸怀大志的,曹子孝乃是他亲族,惨死在那赵子龙的枪下,他焉能不励精图治,矢志报仇?”

    “别忘了董卓!听说关中、弘农一带打得正激烈,在河东,吕布和白波的联手之势已被打破,董卓用兵甚急,显然也是想赶在河北大战之前,把司隶一带平定了,以便与河北争锋呢!”

    “唉,这刀兵一起,苦的终究是天下的万民啊。”

    毗邻洛阳的兖州,一向是豪族聚集之地,特别是东郡,而濮阳作为东郡的中心,豪族之多,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随便几个在街上闲逛的路人,谈起天下大事来,居然头头是道,一见就是读过书,消息也很灵通的。之所以不知道淳于琼在边让的接风宴上说了什么,无非是地位不够,没接到邀请罢了。

    “说起来也怪,那青州区区之地,怎地就聚了如此多的豪杰?于禁、黄忠、徐晃三人倒也罢了,都是从洛阳跟着骠骑将军一路征战的,可这太史慈和赵云也都是万人敌的猛将啊,东武阳一战,那简直是……啧啧,怎么不声不响就投了青州呢?”

    “这还不简单?骠骑将军用人不拘一格,不论家世名声,只看有没有真本事。那太史慈在孔北海帐下,只能充任信使,一入青州,当下就委以重任,作为一军主将出战,在都昌城下马踏连营,大破管亥,这可不单是有识人之明那么简单,还是用人不疑啊!”

    “听说那赵云也是如此……”

    议论纷纷间,众人都流露出了遮掩不住的艳羡之色,有人忽然问道:“这么说来,咱们这些寒门之人,在青州说不定……也有出头的机会?”

    议论声顿止,众人都拿眼去看那个爆料者,好像此人就是王羽的代言人似的。

    谁也不比谁笨,此人一力替青州宣扬战绩,说好话,怎么也不像是没来由的。没准儿啊,这就是青州派出来的。

    当然,没人会说破此节,更加不会去举报什么的。就算举报了一个小探子又能有多大功劳,倒是留个情面更划算些,万一,将来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虽说天下大势仍未分明,但夺了冀州的骠骑将军无疑已经占了先机,若是传闻属实,去青州搏个封妻荫子,也不失为上佳之选呐。

    “这事呐,在下可不清楚。”

    爆料者笑着摇头,不肯接茬,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仗也打完了,路上也清静了,各位若是有暇,不妨去青州走走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泰山书院也有不少大儒高士在,就当是游学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么。”

    “有道理。”这下,动心的人就更多了。

    可不是么,自己去看看多好啊。骠骑将军的岳丈蔡中郎,孔北海,还有邴原、管宁等众多大儒都在泰山书院,去一次可以拜访这么多人,比从前一个个拜访的游学可有效率多了。如果运气再好点,说不定……有人忽然提起一桩闲事:“之前有人这么说来着,这些天不见了踪影,说不定啊,果然是去了。”

    “有这事?何人行事这般爽利?”

    “还有谁,发干潘家的那个败家子呗。此子酗酒如命,却每每无钱还账,债主上门讨要,他就说:等某富贵了再还。前些日子,想是哪个债主逼得急了,他又不知从哪里听得了骠骑将军用人不拘一格的消息,竟是只身投青州去了。”

    “原来是他啊!且看看,如果他都能得到任用,说不定咱们也……”

    “梁兄,须防隔墙有耳,慎言,且慎言呐。”

    说到这份儿上,已经与最初的释疑没多大关联了,但没人在乎。

    众人多半都津津乐道于河北大战给天下带来的影响和震动,也有人对青州的用人风格发表了意见,也有人联想到了相关的逸闻趣事,酒馆内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虽然很多人对青州的用人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但很显然,距离心动转化为行动还差得远。不过,那个疑似青州探子的爆料者,却没表现出任何急躁或不满,倒让有心观察他的人略有些失望,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就在这时,长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震长街,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了。

    那爆料者反应最快,回身便推开了窗子,一股猛烈的寒风扑面吹了进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没人抱怨,众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向窗边凑了过去,急吼吼的向外张望。

    “那人好像是夏侯将军……”

    “哪位夏侯将军?”

    “就是妙才将军,此人应该是他的从子夏侯杰没错。”

    “是他?他不是护卫戏志才去颍川探亲了吗?怎么突然……还搞得如此狼狈?”

    “那就难说了,说不定……”

    说话间,夏侯杰已经到了府前,不等卫兵上前扶持,几乎是从马鞍山滚了下来,然后也不等身形站稳,就那么连滚带爬的冲进门去。

    再下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府中传出,渐行渐深。

    众看客面面相觑,却没人留意到,那个爆料者已经悄然离去了。

四四零章 坠马荐郭嘉

    “子……子达?你怎么回来了,志才呢,志才何在?”

    这一刻,兖州刺史府被生离死别的气氛彻底笼罩住了。曹操面色铁青,其中更带了一丝灰败之色,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话语,充满了无法置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的意味。

    既然狼狈逃回来,一进门就大哭不止的人是夏侯杰,那么,某种程度上来说,结局已经不言而喻了。曹操清楚的记得,自己派遣夏侯杰与戏志才汇合时,对后者的嘱咐:贴身护卫,不可有半步稍离!

    夏侯杰没有他父亲夏侯惇的勇武,却也是个很靠得住的人,执行命令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偏差的。所以,曹操才会时常将其带在身边,作为亲卫耳提面命,期许甚深。

    夏侯杰回来了,戏志才却不见踪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该死,我真恨不得死的是自己,主公啊,军师他,军师他……”夏侯杰一路跌跌撞撞的进来,见到曹操后,直接就趴在地上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泣不成声。

    “混账!”夏侯惇从曹操身后猛冲出来,一脚狠踹,用力极大,直接把夏侯杰踹得凌空飞起,做了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然后才象是一口破布袋一样重重落下,发出了一声砰然大响。

    哭声戛然而止,咆哮声惊雷般炸响。

    “竖子!竖子啊!你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主公让你去保护军师,你居然把军师丢下,一个人回来了,你怎么就有这个脸来见吾,见列位叔伯,见主公?你自己没勇气死是吧?好,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帮你一把!”

    夏侯淳快气疯了。

    曹操的军队某种程度就是私兵,曹、夏侯两家在曹军中占据了诸多要位,特别是军职。作为平衡的,除了乐进、史涣等外系统兵将领之外,就是在文职上,完全以各方名士为主,在幕府之中,一个亲族都没有。

    这是一种平衡,曹操吸取了袁绍、刘岱覆灭的教训之后,采取的平衡手段。

    只要兵权抓在亲族手里面,政务、情报、策略方面的权力就是可放可收的。这样一来,曹军就既有招贤纳士的气度,也能保证权力的稳固,正是两全其美之策。

    不过,曹操之所以有底气这么做,说到底还是曹、夏侯两家之中,确实有不少人才。自己、妙才,子孝都是能征善战之人;子和、文烈擅长军务,训练士卒的本领,全然不在外系将领之首的乐进之下。

    自己人争气,孟德才有底气以亲族执掌军权,夏侯惇对这一点把握得再准确不过了。

    而如今,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子孝在河北战死,总算他死得壮烈,又是被青州两大名将联手急袭,更被无用的友军拖了后腿,外系的幕僚和将领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戏志才也出事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儿子,竟然苟且偷生的逃了回来,这已经脱离了把柄的范畴,而是曹家之耻啊!

    急怒攻心,他下手毫不容情,拳脚有如铁铸,以巨大的力量挥出,带起的狂啸声全面压倒了呼啸的北风。被这种力量打在身上,夏侯杰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得弯上一弯,何况只是**凡胎?

    挨了第一脚,他就已经吐血了,三拳两脚过后,清脆的骨折声,更是满场皆闻。没人怀疑,如果没人及时阻止的话,夏侯惇会活活把儿子打死。

    众人纷纷望向曹操,却见后者一脸悲怆,似乎对眼前的惨烈景象视而不见,全心都沉浸在了悲痛之中。

    夏侯惇在亲族众将之中的地位极高,只有兄弟夏侯渊和战死的曹仁可堪比肩,曹操不发话,夏侯渊也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又有什么人敢贸然出头?

    夏侯杰的表现同样让人心惊肉跳,被打成这样,他居然咬着牙,一声不吭,同时也没有昏倒的意思,就是那么硬挺着。

    让人心生骇异的场景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片刻后,荀彧终于开口了。

    “元让将军请暂息雷霆之怒,子达将军孤身回返,说不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总得给他个解释的机会。”荀彧缓缓说道:“更何况,志才行事一向谨慎,此番却……竟然连自身的安全都难以保障,这期间……唉,总是要子达将军为主公,为诸位同僚释疑才好。”

    荀彧出声,仿佛一个信号,程昱紧跟着也是一拱手,道:“文若所言甚是。志才策动泰山群寇,乘虚攻袭泰山、青州的计划,我等俱曾参与,虽还算不上万无一失,但说是十有九中却也不为过,局势如何就糜烂至此,竟然只有子达将军一人孤身而返?问责于子达将军事小,搞清楚泰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是最紧要的啊。”

    曹操幕府中,以荀彧、程昱、戏志才三大谋士为首。

    荀彧执掌内政、人才,同时也会参与大战略的制订,大局观极好,是曹操最为倚重的谋士;程昱加入较晚,对合纵连横,把握敌人心理方面屡有建树,加之他兖州本地人的身份,很快得到了曹操的重用。

    如今,执掌谋略、情报的戏志才一死,这二人的话,基本上就可以代表幕府的意志了。因此,他二人一开口,众幕僚纷纷随声附和,为夏侯杰求情。

    “诸位说得是……”曹操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若是不仔细观察,可能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点头,亦或只是身躯震颤。

    “元让,扶子达起来,找医官来诊治一下……子达,你且告诉吾,泰山,泰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低低的话语声传来,却带着莫可名状的力量,让暴怒如狂的夏侯惇,都当即便收起了怒气。

    “回,咳咳,回禀主公,当日,军师与臧霸众寇……”夏侯杰回来前,身上就已经带了伤,被他老爹一顿暴打,更是伤上加伤,若非他武艺根底不错,心头又有一口气撑着,恐怕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挣扎着,断断续续的将戏志才如何顺利策动泰山群寇;如何顺利攻入泰山,极具前瞻性的破解了徐庶的各种计谋和反扑;成功前夕,在原山与徐庶遭遇,最终不敌,兵败溃逃的全过程说了一遍。

    重伤之下,他的描述多少有些不够细致,但在场之人要么熟读兵书,要么深通韬略,只要知道个大致的棱廓,也就能想象出这场战役的全过程了。

    一时间,府内静悄悄的,无论文武还是外系、亲族,众人都是鸦雀无声,脸上满满的尽是震惊神色。

    从头到尾,戏志才的策略和部署都没有任何问题,失败的唯一原因,就是敌人太过妖异了。

    徐和的决绝还在其次,以王羽的深谋远虑,他既然放任徐和在巨平割据,肯定会有些把握,保证徐和在关键时刻的选择,是有利于青州的。曹军在徐和身上做的功课不足,此人会有这样的表现,其实也不足为奇。

    实际上,这一仗的胜负手,并不在于徐和,徐和的加入,只是令青州以更小的代价,更快的速度,取得更加辉煌的胜利罢了。

    这其中真正让曹军上下骇然的,是徐庶的才能,以及青州逆天的动员能力。

    依照夏侯杰的说法,原山一战,青州至少动员了五六万的民兵!单是先后出现在战场上的,就有这么多,后面运输粮草,保障后勤的,少说也有倍数于此……也就是说,青州轻而易举的动员起了十万大军!

    没错,民兵再多也是民兵,战斗力有限。若只是拉人,同样也是很简单的,若是曹操想,从民间拉起二十万乌合之众也没问题。

    问题是,他拉出来的这些人,除了壮壮声势,耗费粮草之外,根本发挥不出任何其他作用。反观青州一边,在徐庶这个妖人的调遣指挥之下,十万民兵的战力却完完全全的发挥了出来,这才是最可怕的。

    强拉的壮丁,别说列阵冲锋了,一阵箭雨,就足以让他们士气崩溃。可依照夏侯杰的描述,徐庶组织的前两波攻势中,民兵都和兵力占优的山贼军进行了激烈的肉搏战,第三波虽然没近身接战,但却和山贼进行了长时间的远程对射。

    有这种表现的民兵,和通常意义的民兵,完全是两码事,某种程度上,这些人都应该被计入青州的军力之中!

    难怪王羽毫不在意的将侧后暴露在臧霸的刀锋之下,任由还没有完全融入青州体系的徐和在巨平呢。他不是在冒险,只是底气足罢了。

    全民皆兵这种口号,在青州幕府的全力调度之下,是可以变成现实的。更重要的是,王羽麾下还有这么个妖才,能把民兵战法发挥得这么犀利!

    曹军众文武对青州的评价一直很高,心理上的准备很充分,但这一刻,他们还是震骇至无语,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置评了。

    偌大的厅堂内,只有夏侯杰虚弱且断续的话语声在回荡。

    “军师见事不妙,又劝不动臧霸撤兵,于是命我等脱离战场,向兖州撤退,本来一切顺利,可谁曾想,那徐庶似乎早就料到了军师由此一招,居然抛下了激战中的正面战场,率领青州的特战队,亲身追杀而来……”

    “青州的特战队之中,本就多是精选出来的武艺高强者,极擅追袭伏击,攻势极其凶猛……弟兄们接连坠马,断后的人派了一批又一批,逃到泰山脚下时,包括末将在内,三百亲卫,已经只剩下了十五人,敌人虽然暂时被军师施计甩开,但以那徐庶的本领,怕是也藏不了多久……”

    “形势危急,末将本想亲身断后死战,可一路策马狂奔,军师的身体却已……”夏侯杰一声惨笑,道:“没奈何,末将只能故布疑阵,想用大部人马引开追兵,自己背着军师入山,不曾想,就在这要命的当口,又有发生了意外……”

    夏侯杰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是重新记起了当时的景象,失声惊呼一般:“末将一行人在山脚下休息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事先也在周围简单的搜索过,确认那里是安全的,可不知怎地,山石后竟然伏了一人,就在军师下马时,此人暴起突袭!”

    “重伤了军师,此人却不恋战,转身就逃了,末将等追之不及……”夏侯杰一脸沉痛的说着:“没能保护好军师,辜负了主公的信任,末将当时就该死了,奈何军师当时一丝清明尚存,交待末将,一定要将话转达给主公,故而只能苟且偷生至今……”

    “志才有何言语交待?”曹操早已满眼热泪,悲伤不已,听得这话,也是急忙追问。

    “军师举荐了一人,说此人才华胜过自己十倍,若得此人继任,他便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何人竟得志才如此推崇?”曹操大惊。

    夏侯杰毫不犹豫的说出了一个名字:“颍川郭奉孝……”

四四一章 难忍之痛

    “此乃何人?”曹操茫然,环顾左右,想得到点提示。颍汝之地,素来就是人才辈出的地方,虽然曹操此刻已经实际上控制了颍川,但他依然不可能对颍川的每一个名士了若指掌。

    众皆茫然,唯有荀彧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文若,你可知此人?”荀彧的本领很多,很全面,但最能傲视群英的,就是这识人的本领,天下名士,特别是颍川的人才,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戏志才出人意表的这个举荐,也只有荀彧或许能做出解答了。

    “略知。”荀彧点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木然,也不知是对戏志才临终时举荐的行为不以为然,还是对被举荐的郭嘉有所考量。

    曹操倒也不急着催促,只是目视荀彧,意存征询。

    “彧失礼,请主公见谅。”半晌,荀彧才像是突然惊醒了似的,向曹操拱手致歉,道:“郭奉孝此人,在颍川也算是小有名气,此人饱读经典,求学时,每有惊人之语,往往还一语中的,只是知其人者甚少,故而名声不显于外罢了。”

    “哦?这又是何故?”曹操是个有大志向的,想实现大志,人才,就是重中之重。此刻,尽管他还沉浸于失去臂助和亲族的悲伤之中,但谈起人才这个话题,他还是打起了精神,甚至可说是饶有兴致的与荀彧交谈起来。

    “一来其人为人自信清高,颍川名士虽众,但能入其眼界者,百中亦未必有其一,故而交游不广,名声自然不显。”荀彧说话不带褒贬,但意思很明白,名声这东西,都是互相捧的,郭嘉眼界高,交友还要经过慎重筛选,肯为他扬名的人自然不多。

    “其次,他的年纪尚轻,虽有才华,但……”

    “其人春秋几何?”曹操眉头轻轻一皱,问道。

    “二十有一……”荀彧作答时,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尴尬。

    一语既出,众文武也是面面相觑。

    古人立事早,十三四岁就可算是成年,可以娶妻了,二十一算不上太年轻,但作为戏志才的继任者,地位还高过了程昱一头,与兼任多职的荀彧并列的幕府之首,这个年纪实在有点太可怕了。

    没错,就是可怕。

    年纪未必代表能力,但却是积累阅历的必由之路,没有阅历,怎么可能洞悉人心,对敌、对己都能采用恰到好处的对策呢?

    青州的徐庶虽然很妖异,但观其用兵定计,那股子锋芒毕露的气势,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王羽没有将其留在幕府,而总是让其独当一面的执行各种看似极为艰难的任务,用的就是他的冲劲,而非老谋深算什么的。

    青州幕府,真正的镇府之宝不是年轻的徐庶,而是老谋深算,很少轻易露面的贾诩!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的就是贾诩这种人,若非此人居中运筹,王羽用兵定计,岂能每次都那么准,那么稳,那么狠?

    实际上,刚过而立之年的戏志才,行事就有些不够稳重了。

    策动臧霸攻青州的计划,并不需要他亲自出手,更没必要随军参赞了,派个差不多的使者走一趟也就足够了。正是他轻身出行,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若非知道戏志才的重要性和威胁,徐庶又岂会放着臧霸等贼酋不管,对前者苦苦追杀到底呢?

    结果,戏志才又举荐了个更年轻的,让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担任军师,把曹军上下十万将士,百万军民的未来交托在一个年轻人手上,这种事简直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将其打破的,是曹操低沉的声音:“此人如今何在,文若可否为吾招其前来一唔?”

    “这……”荀彧微微一滞,不肯便答。

    曹操一怔,然后明白了,很明显,荀彧是在担心,自己这种招之则来的态度,是不是能打得动郭嘉。毕竟那是个很清高的年轻人,礼贤下士的姿态若不做足,恐怕是无法令对方满意的。

    可是,自己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哪里有空去亲自拜访这么个年轻人?天知道戏志才临终前,是不是已经神志模糊了,又或预料到了自己身死会给军中造成的影响,这才用了这么个无奈的办法。

    一直以来,军中内部的矛盾都是存在的,只是被压制得很好,没有演变成冲突,只是良性的竞争。

    但这一次,这些矛盾似乎有集中爆发的倾向。

    曹仁战死,亲族将领都叫嚣着要报仇。他们认为,王羽在河北打了这么久,实力存在一定的消耗,曹军虽然折了曹仁,但主力却没多大损失,加上吞并刘岱后的补充,实力应该更胜于前,正所谓哀兵必胜,打着报仇的旗号攻打青州,正是天赐良机。

    而幕府方面,以荀彧、程昱为首,却都主张持稳,不可急于进兵,以免步了袁绍的后尘。

    围绕这个问题,两方已经争论了好几天,即便是曹操这个主公,也没办法强压下去。戏志才之死,更是在这把火上浇了一瓢热油。

    若不是有此事在先,夏侯惇再怎么恼怒,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对夏侯杰下死手。他担心的就是亲族将领的颜面受损,加上形势的变化,最终影响到报仇之战的决议。

    现在若是纠结于戏志才的举荐,倒是可以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复仇战上面转移出来,可问题是,自己那一票从弟、从子可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他们说不定会认为自己胳膊肘往外拐,不把自家人的死活当回事。

    要是事情演变成那样就糟糕人,人心散了,队伍可就没法带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没有一个智谋高超,又值得信重的人能商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诚不我欺也。

    曹操摇了摇头,长叹道:“子孝、志才先后离世,吾心如刀绞,一时无法理事,先前诸事,暂且搁置,待明日再议罢。”说罢,他以袖掩面,转身而去。

    众人都是哑然无语,唯有荀彧眼中闪过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神色。

    作为一众高级幕僚中,跟随曹操时间最长的人物,荀彧轻易的捕捉到了曹操掩面转身的过程中,传递给自己的那个几乎微不可查的暗示——主公,毕竟是主公,爱才若渴的一方枭雄!

    接连而来的噩耗,和战略决策上的分歧,使得曹操幕府中的气氛很紧张。军议散后,众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团体,然后又在大队人马之内,分成了若干个小团体,即便是窃窃私语时,依然神情凝重,气氛紧张,若是不知道,准会以为有外地兵临城下了。

    荀彧的人缘极好,无论是曹、夏侯两家的亲族将领,还是一众幕僚,又或乐进等外系武将,都对他尊敬有加,其中一些性子急躁的,甚至还比较明显的表达出了拉拢的意思。

    就算心里没事,荀彧也不会掺合进这种内部争端中去。袁绍的败亡势必给世人留下无数经验教训,对荀彧来说,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一定不能放任派系之争泛滥,否则,再强大的势力,也会因此而分崩离析,走向灭亡。

    在这方面,曹军一向做得很好,可再怎么完美的团体,也不可能一丝破绽都没有。在形势大好的时候,人们会争权夺利;在形势危急的时刻,人们会互相指责,每个人都认为只有自己,才能力挽狂澜。

    这是天性,与人的品德无关。

    眼下,王羽和青州军的身影,就像是个一手遮天的巨人一般,将曹军上下都笼罩在了黑暗之中,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仇恨,又或其他什么,总之,全军上下都有些失常了。

    夏侯淳等亲族武将叫嚣着要趁青州久战力疲,攻打青州,却没提出任何可行性的方案,攻击目标是什么?通过攻取这个目标,能达成什么战略目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己方可以做出怎样的牺牲,拉拢那些盟友,如何牵制青州军各支主力部队,如何应变?

    这一系列问题,他们都没想到,只是嚷着要进攻。这仗要真的就这么打起来,失败是必然的,不单是失败这么简单,以荀彧的推断,这一仗八成比袁绍失败得更可耻,会象袁绍被骂死一样,成为世世代代被人所传诵的天大笑话!

    另一方面,主张求稳避战之人,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明眼人都知道,取得了河北大捷的青州,也许会有一个短暂的虚弱期,而在那之后,青州军的实力定然会猛烈膨胀,膨胀到让人无法侧目相看的程度。

    除非主公屈膝于对方,否则两军之间就必有一战!

    现在避战不难,王羽显然没有立刻大兴兵戈的意思,他摆出了要休养生息,消化胜利果实的架势。

    可一两年之后呢?

    当青州的这只猛虎养好了伤口,以比从前更加迅猛的势头扑杀出来的时候,兖州军又要如何抵御?

    包括荀彧自己在内,主张避战的幕僚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一遍又一遍的强调那些发展壮大,就是最佳对策的老生常谈。

    主战与否的双方的矛盾,由此而起,并且有着扩大化的趋势。荀彧对此心忧如焚,想必主公也是如此吧,正是因为这样,戏志才之死对兖州的打击才异常沉重,几乎是不可承受之痛。

    荀彧在心中悲叹不已,徐元直的果断追杀,确实是打中了己方的要害啊!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王羽,他连刀兵都没动,只是携大胜之势来了个威压,偌大的兖州军,顿时就内忧外患,大有风雨飘摇之势了。

    心中愁肠百结,脸上却不露丝毫端详,荀彧面带微笑,不着痕迹的将诸多拉帮结派的邀约一一推却,快步走出了刺史府,上了等候已久的一辆乌蓬马车,轻声道出了一个名字。

    “去青梅巷。”

    “是。”车夫点头甩鞭,驽马轻嘶声中,马车绝尘而去。

四四二章 鬼才郭奉孝

    古人给街巷取名的方式通常比较直观,街巷上住着李姓大户,便以李家巷称之;街上时常有黑衣卫士聚集,就称之为乌衣巷;荀彧的目的地——青梅巷,最大的特征也不过是巷口的几株梅树罢了。

    时值隆冬时节,自然没有果实累累,枝叶茂盛的梅树来应景,不过,当荀彧所乘的乌蓬马车停在某间宅院门前时,依然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清幽雅致之气。

    还没进门,就能闻到院内传出的那股沛然清香,仔细聆听,虽不闻丝竹管弦之声,但依稀可闻的水沸之声却半点不见庖厨的俗气。

    荀彧向车夫摆摆手,示意对方在门外远处等候,自己整了整衣冠,也不叩门,径自推门而入,看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竟似早就知道门只是虚掩,聊以候客一般。

    走不多远,荀彧忽地扬声长笑道:“不知哪位高士在堂,竟惹得奉孝这般好兴致,亲手煮茶奉盏以款?荀彧不才,吝请一见。”

    厅堂内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悠然答道:“所谓见山不是山,嘉本以为这话指的只是那些愚人,却不想文若兄竟然也为俗事所惑,以至着了相,迷了灵慧,枉费了小弟虚席待客的这番情意。可惜,可叹啊……”

    “唔?”荀彧微微一怔。

    颍川荀家乃是百年世家,他的祖父荀淑知名当世,号为神君,家中出仕为官者更是数不胜数,闻名天下的颍川书院,正是由荀家的一所别院改建而成。

    因为这个渊源,荀家虽然没有四世三公的袁家那样的显赫与野心,但荀家子弟无不交游极广,人脉遍布天下,荀彧正是其中翘楚。

    郭嘉为人清高,不屑象普通士子那样到处拜会名士,参加士子集会以扬名,故而才华虽高,名声却不显于外,其人的性格为人更是乏人知晓。

    但对荀彧来说,这些都不是秘密,他很清楚郭嘉的爱好和习惯。这个年轻人自幼身体就不好,却又喜欢通宵达旦的读书或清谈,因身体之故不能饮酒,故而只能以茶代之。

    他在院外就闻到了那股清香气息,通过曹军的情报系统,又得知有某些神秘来客在城中活动,所以一口道出,郭嘉是在招待某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却不想对方矢口否认,并且直言说:是在虚席等候自己……饶是荀彧素有机变之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圆场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文若兄何故迟疑不进?莫不是嫌弃小弟这间陋室过于简陋,不足以招待贵客吗?”语调平稳,意态从容,厅堂中的郭嘉似乎完全不知道荀彧的尴尬似的,只是淡然延客。

    “那就叨扰了。”荀彧一边举步入堂,一边暗自苦笑。

    早就知道此间主人性情清高,言辞犀利,不是个好相与的。本待挑破某些关系,借以在气势上占个上风,至少不落下风,谁知还是被人一句话就给压回来了。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对方太高明了啊。

    好在自己不是来审案的,而是来探口风,施以笼络来的,不然今天这档子事儿啊,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

    室内的布置很简单,郭嘉原也不是真正的主人,只是暂时借住而已,故而也没什么陈设。

    一张书案摆在中央,左手边是书架,除了藏书之外,还摆了一张古琴。另一侧却是炉灶,炉膛中木炭烧得正旺,炭火之上,被擦洗得甑明瓦亮的铜壶已是沸然有声。

    郭嘉正肃坐在炭火前,神情庄肃,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在煮茶,而是在做着某件关乎天下兴亡,社稷安危的大事一般。

    更让人无从置评的是,这般凝重之中,偏偏又带了一丝闲逸之气,正合了郭嘉那句见山不是山的禅机——壶里煮的,看起来是茶,其实不是茶,而是天下。

    郭嘉也不招呼荀彧,只是凝神听着水声,须臾,他面露喜色,从旁边取过两只磁瓶,将其置于距离炭盆稍远的地方摆正。接着又缓缓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柄非常干净的银勺,在两个磁瓶其中之一舀出小半勺雪花一样白的精盐,打开铜壶盖子,轻轻放进了水里。

    直到这时,他才回转身来,冲荀彧略带歉意的笑笑,以示对方稍等。然后又把心思转回到铜壶上。

    待壶中的水声稍大,他揭开壶盖,用另一把银勺撇净水面上的细碎泡沫。接着,再次盖住了铜壶。

    顷刻之后,壶中水沸声如落珠。

    郭嘉再度掀开壶盖,此番却不撇水,而是用一把大铜勺将沸水舀出两大勺来,倒入事先预备好的磁碗内。随即,用一根竹夹子在水中轻轻搅拌,边搅,边用银勺从另一根天青色瓷瓶内舀了些细如碎米般的茶末,缓缓投入沸水之内。

    此时斗室内已经是茶香四溢,不用喝,便已醺然。

    在汉代,茶还只流行于上层社会,非勋贵公卿不能品尝。而汉朝是华夏文明的一个高峰,无论是在国力武功,还是在礼仪文化上,流行于贵族阶层的饮茶之礼自然应运而生。

    荀彧也是豪门世家出身,对此倒也不会陌生,不过,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这煮茶、饮茶之礼,演绎出这等境界,这简直已经不是一种礼仪,而是应该以‘道’称之。

    荀彧只觉身不由己一般,机械般地随着对方请茶的动作而举盏,随着郭嘉落盏的动作而直腰,只觉得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暗含节律,如临风而起舞,美不胜收,根本忘记了去品口中茶水是何滋味!

    对方身上的衣裳不过青衣麻布,茶具也远称不上名贵,茶室亦不过数尺斗室而已,远称不上堂皇,然而,在荀彧眼中,眼前之人直如浊世之中的翩翩佳公子,举手投足之间,一丝烟火气也无。

    这一刻,他已然有了明悟:自己彻底失去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不过,既然遇上的是这么一个对象,自己输得却也不冤。同时,他也在庆幸,好在劝住了主公,没当真遣人相召,不然的话,这事情恐怕就要棘手了。

    那铜壶本来就不大,须臾之间,一壶水分完,郭嘉略略谦逊几句,意思是准备不足,并非有心怠慢远客,荀彧也终于算是找到了个说话的机会。

    “奉孝,愚兄今日会来,也是偶然起念,你怎会早早知道?莫非这世间当真有能掐会算,未卜先知之能?”

    “未卜先知,纯属虚妄,然则,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嘉虽不才,但这见微知著的本领,还是有那么几分的。”从荀彧一进门开始,两人就在打机锋,不过,郭嘉的言辞却很直接。

    “当日小弟离开邺城南渡,文若兄就已经来过一次,邀嘉往曹将军幕府效力,小弟以不甘人下的理由拒之。志才兄远赴琅琊,策动泰山群寇攻青州,也非是什么秘密,今日夏侯杰快马由东门入城,形容狼狈,这泰山一战的胜负,志才兄的安危,岂不是已然分明?”

    郭嘉脸上不见得意,反而泛着一丝沉痛之色,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日前曹子孝将军在清河战没,军中已是争议四起,而今志才兄又去,青州横扫河北之势已然无可抵挡,对孟德将军来说,应该已经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了吧?”

    不等荀彧说话,他便自问自答道:“嘉自忖还有那么几分薄名,志才兄也对嘉颇为推崇,若是昔人果然已没,临终之际,想必也是有所交待。既如此,文若兄今日来,是应有之义,若是不来,那才真是小弟看走了眼,将孟德将军看得过高了呢。”

    淡淡几句话,前因后果,涉及的诸多复杂关联,已是清清楚楚,条理分明,荀彧只觉一阵无语,预先准备好的那些言辞,竟是尽数作废,没一句再能用得上。

    荀彧生平见过的人物太多太多,以他的眼力和识人之明,除了王羽那个怪胎之外,从未遇上任何一个让他怎么也看不透的人物。

    直到今天,他真正看到了这个不为外界所知的年轻人真正的才华,鬼神难测的才华,他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识人之明,其实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岂是他荀彧一目可以尽收的?

    这不是他和郭嘉的第一次会面。

    袁绍入主冀州时,和很多颇具才名的士子一样,郭嘉曾受辛评、郭图之邀,北上邺城,加入了袁绍的幕府。其中如牵招一般,出人头地者有之;和大多数人一样,默默无闻者有之;只有郭嘉是最特别的。

    他在袁绍的声势最大,在界桥阻挡了公孙瓒和王羽联手的锋芒的那一刻,断言道:袁绍不懂用人,非成大事之人。然后飘然离去。

    这是个相当不起眼的事件,连向郭嘉发出邀请的郭图和辛评都没放在心上,更别提志得意满的袁绍了。唯一对此事表示关注的,唯有戏志才。

    他执掌曹军的情报系统,大事小情都瞒不过他,而他又是颍川名士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意识到了郭嘉的才华之人。

    戏志才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荀彧,于是才有了荀彧的第一次招揽。结果两人见面后,郭嘉坦言表示,不肯居于人下,哪怕在他之上的首席军师是好友戏志才也一样。

    这样的条件,荀彧当然没法答允,别说他这个幕僚,就算是曹操,也不可能随便就答应这种条件啊!

    军中最重规矩,华夏文明最看重的同样也是上下尊卑之别,戏志才干的好好的,立功无数,哪有给郭嘉上位的余地?更何况,郭嘉后来居上,越过的可不仅仅是戏志才一个人,而是整个幕府!

    当时荀彧没见识到郭嘉的才华,倒是将其狂傲清高之气领略了个十足十,事后回报,曹操也没当一回事,这件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次接触,郭嘉的作风依然和从前一样直截了当,但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刻意谈条件,而是将他的才华谋略不着痕迹的展示了出来,一下就把荀彧给震住了。

    从入门到现在,郭嘉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有的放矢的,给荀彧带来的,只有一个接一个的震惊。

    再想到郭嘉对袁绍的精准预言,以及戏志才临终之际的郑重举荐,荀彧对这位鬼才的重视,也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就在荀彧思绪翻涌的当口,郭嘉又用淡淡一句话,彻底击垮了他的心防。

    “其实文若兄想的倒也不错,青州的确来过人了,就在昨夜。若只是以时间而论,文若兄其实是差了一步的。”

    郭嘉一脸的云淡风轻,神情语气,都是那样的淡然,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惊雷一般,在荀彧耳边轰然炸响。

四四三章 一语破天机

    “什么!?”荀彧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惊立而起,骇然看着郭嘉,仿佛看到了鬼神现世,向他展示着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一般。

    荀彧在曹操幕府中的具体职责很难定位,表面上,他只是掌管内政和人事,可实际上,曹军中的各种事宜,他都是有份儿的。

    戏志才离开中枢,在徐州、琅琊的这段时间,接任情报工作的就是荀彧;程昱没加入之前,外交、策略方面的事宜,同样是荀彧在打理。他就是个万金油,比萧何在刘邦手下时还忙。

    自淳于琼进城开始,城内就涌起了一股暗流。

    淳于琼自己在高层名士圈大肆宣扬河北之战中王羽的英明神武,青州众将的英勇善战,袁绍的昏聩无能,河北文武之间的勾心斗角;暗地里,他的那些随从在城内到处散布谣言,将河北大战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城。

    实际上,这些暗流都在荀彧的观察之下,曹操的掌握之中。只是这里面牵涉的人太多,忌惮也太多,荀彧才没有采取行动罢了,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在曹军内部的隐患面前,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就算没有淳于琼,河北之战的种种,终究还是会大白于天下的。

    真正引起荀彧警惕的,是潜伏在濮阳,随着淳于琼的到来而活跃起来的那些青州密探!

    就像戏志才从未放松过对青州的刺探一样,徐庶在濮阳、颍川也埋下了不少钉子。青州密探的特点是,他们不搞破坏,也不散布流言,除了收集情报之外,他们做的所有事当中,唯一有可能带来暴露身份的风险的,就是对人才的搜寻和拉拢。

    他们对人才的搜寻和拉拢没什么规律,有久复盛名的名士,也有无人知晓的寒门子弟,更多的却是那些小有名气,却看不到出头机会的年轻士子。

    青州谍报人员的行动很隐秘,戏志才在中枢期间,就一直都没什么发现。荀彧接掌情报系统之后,也是向曹操举荐好友杜畿时,才从后者那里得知,青州方面竟然已经与其接洽过了。

    荀彧一直以自己的人脉关系而自傲,自忖天下就没有几个他不知道的人才。结果顺着杜畿所说的这条线索摸下去之后,他发现王羽在人才收集方面的本领,全然不在自己之下。

    但凡是有一定才华或者潜力的,不管有没有名气,多半都会被纳入搜索的范围。特别留意过,荀彧才发现,很多时候,青州的密探手上只有一个人名,连籍贯和师承等个人信息都不全,就那么开找,时不时的就会发生乌龙事件。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目标被顺利找到,进而发生接触。

    有人被挖走,最近的一个,就是发干潘家的那个败家子;有人直接拒绝,比如主公的旧识满宠,自己举荐的杜畿等人;但大多数人应该还在观望,随着河北大战的尘埃落定,这些人当中,恐怕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做出自己不希望看到的决断。

    对此,荀彧忧心忡忡。

    谁料到,事情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糟糕,青州居然连郭嘉都盯上了!而且在自己出手之前,就接触上了,看样子还相谈甚欢的样子。他本以为青州就算盯上郭嘉,也应该在自己之后,或者同时。

    之前青州密探搜过郭嘉,不过他们主要是在颍川一带搜寻,显然只是知其名,而不知具体。与郭嘉相熟的名士,除了自己和戏志才,也只有郭图、辛评了。

    辛评应该是降了王羽,按说后者即便得到郭嘉的消息,就派人来濮阳寻找,也不会比自己更快。除非,他对郭嘉的重视程度极高,高到了他得到准确消息后,就连夜调遣人手来寻找的地步!

    这个事实,让荀彧一阵后怕,连冷汗都下来了,特别是在他见识过郭嘉的真正水平之后。

    想想看,青州已经有了用兵如神的主公王羽,老谋深算、洞悉人心的贾诩,机变无双、锐气十足的徐庶,以及沉稳持重、刚毅果敢的田丰,若是再加上一个见微知著,神机妙算的郭奉孝……天啊!这叫与青州争鼎天下的各路诸侯还怎么过活?兖州的未来,势必一片漆黑呐!

    好在……荀彧开始庆幸了,不是因为郭嘉主动告之,而是因为他知道郭嘉一定会拒绝青州的邀请。理由只有一个:郭嘉自衿才华本领,断然是不肯居于人下的!

    青州幕僚虽众,但首席军师的地位无疑是贾诩的,王羽就算再怎么重视郭嘉,也不可能把贾诩挪开,让郭嘉上位。哪怕他在军中再怎么有威望也不行,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今后青州就没有规矩可言了,就算打出任人唯贤的旗号也不行。

    才华高下本来就很难衡量,若是一味的以功劳和才华选拔人才,就会造成军中内部的竞争。坏规矩的事越多,这个竞争就会变得越激烈,性质也越趋向于党派之争和倾轧。

    郭嘉才华虽高,但未必就高过贾诩了,如果王羽真的敢坏规矩,搞不好精诚团结的青州幕府,就会步入冀州的后尘。

    千念百转,其实只在刹那之间。

    失声惊呼的余音尚在,荀彧就把这些问题想通了,神态也恢复了从容。

    “奉孝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样也好,彧此番却也不须多费唇舌了。”荀彧自嘲的笑笑,拱手问道:“敢问奉孝,你既明天下大势,也知我军目前的窘迫,可有以教我?”

    “不敢当。”郭嘉微微一笑,拱手还礼,他今天的布局虽然算不上苦心造诣,但也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增强印象。他虽然心高气傲,但也知道自己谋求的地位有多难。

    青州用人不拘一格,对年纪、阅历全无要求,只要有能力,就会委以重任,赵云、太史慈、徐庶都是明证。然而,郭嘉要的却是一人之下,事事皆询的地位,就算王羽再怎么不拘一格,不避物议,也不可能直接简拔于他。

    昨夜的会谈之后,他本来还在犹豫,可白日里在茶馆中听到的消息,却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要实现最初的抱负,戏志才亡故后的曹军,是他唯一的机会。

    “王鹏举一战定河北,收获极大,损失也不小,若其有乘胜追击,一战尽全功之意,现在就是曹将军的机会。怎奈王鹏举见事极明,并不贪图小利,甚至连顺势吞并盟友的念头都未起,反而是携大胜之威,以霸主的身份号令河北的各路诸侯往高唐会盟……”

    说起天下大势,郭嘉的神情中终于有了几分凝重,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淡然模样。

    “如此一来,曹将军不但看不到机会,反而随时要面临青州的侵攻。对方也算是师出有名,最坏的情况,他甚至可以将河北的其他三路强豪一并绑在战车上,大举攻向兖州。贵军内部的争端,名义上是报仇与否,归根结底,无非是要以何种姿态面对此刻的青州罢了。”

    “听奉孝一席话,直如拨云见日,彧敬服!”荀彧由衷的感叹道。

    事先他完全没想到此节,但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他却可以确认郭嘉此言的正确性。

    在内部矛盾的处理上,曹操一向很果断,也很英明。偏偏这一次,只是因为是否为曹仁报仇,文武之间就起了这么大的争端,曹操却一直态度不明,看起来犹豫不决的样子,进而加剧了内部的争论。

    荀彧大局观一向不错,但他身在局中,深受其苦,哪里又有跳出局外,纵观全局的本领?直到郭嘉这一提示,他才恍然,原来曹操犹豫的不仅是报仇与否的问题,甚至已经到了是战是降的关头!

    这不是危言耸听,之所以亲族众将都力主要战,臣佐幕僚都要避战,未尝不是在青州会盟诸侯,大举来攻时的一种倾向。

    河北那三家未必肯远离老巢,到中原来为王羽火中取栗,可只要他们旗帜鲜明的站在王羽一边,青州策动的这场围攻的声势就相当可怕了。

    更何况,青州还有两路实质性的盟友……没错,就是陶谦和袁术!

    这两家和自家都是有仇隙在先的,袁术被主公打得一溃千里,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徐州内乱,也与主公脱不开关系。

    王羽登高一呼,各路诸侯齐齐落井下石,就算主公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了啊!何况在河北大战之中,己方也不是毫发无伤的,曹仁和戏志才的先后亡故,对曹军来说,是极其重大的损失。

    这,才是真正困扰主公,让他失去了一贯的坚毅果决的原因!

    荀彧精神大振,对着比他小了差不多十岁,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郭嘉请教道:“敢问奉孝,如此危局,尚有可救之法乎?”

    郭嘉淡然一笑,道:“世所必无之事,安知无必有之情?既有必有之情,须为者,不过对症下药,因势而动罢了。文若兄若无他事,何妨与小弟煮茶而论天下之事,借此迎春送冬呢?”

    荀彧心中一动,凝神去看郭嘉面上神情,却只是看不出端详来,思量片刻,他猛然起身,拱手道:“荀彧何人,岂有独自与奉孝坐而论道之理?奉孝且稍候,容某去去就来。”说罢,他转身而去。

    郭嘉微微颔首,并不出声阻止,脸上还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笑容。

    ……出门上车,荀彧脸上最后一丝从容也消失了,一叠声的催着车夫,把一辆马车赶得犹如冲阵的战车一般,非也似的回到了刺史府。

    不等马车停稳,荀彧直接挽着衣襟,用跳车一般的动作,下了马车。然后,他不顾几个受了惊吓,呆愣愣的看过来的卫士,一反常态的不须人通报,就那么径直往曹操的书房闯了过去。

    “主公,大喜,大喜啊!”人未至,声先到,荀彧慌不迭的模样,把闻声赶出来的曹操都给惊了个目瞪口呆。

    “文若,你这是……”

    “彧恭喜主公,志才之后,又得一不世出的大才!”荀彧拱手为礼,高声道贺。

    曹操的脸色顿时由惊返喜,迟疑问道:“莫非这位郭奉孝当真有惊人才学?”

    “经天纬地,鬼神难测,当世第一鬼才也!”荀彧用最为隆重的方式给出了答案,说着,他俯身而前,凑在曹操耳边,低低的将与郭嘉会面的全过程讲述了一遍,特别着重说明了郭嘉对曹军现状,以及天下大势的分析。

    曹操的眼睛越来越亮,到了最后,他满脸都是红光和无法置信的神色,不等荀彧说完,他便一叠声的叫了起来:“来人,备马……”话没说完,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一把扯起荀彧的手,高声道:“不,吾等不及了,文若,你这就与吾一道,往青梅巷一行!”

    说着,他就穿着居家时,相对闲逸的服饰,扯着荀彧走出刺史府去,连一众亲卫都没招呼一声。众亲卫惊异之下,不敢询问,只能互相呼唤着,匆忙忙的跟在两人身后。

    如此声势,顿时惊动了大半个濮阳城,寒冬时节无处可去,到处寻找新闻的士子们算是得偿所愿了,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的传开。

    尚未出仕,鬼才之名却在一夕之间传扬开来,郭嘉的仕途之路,无疑将是一条宽阔坦途。

上次的尾声下个月的更新什么的……

    很惭愧的告诉大家,上次那事儿失败了,原因么……咳咳,无非是男女间那点事儿,我去年相过一次亲,人家嫌我这工作不靠谱——码字工,还是菜鸟级的。这次么,人家是觉得小鱼这个34岁的宅男矮了点,丑了点,男人的魅力不足吧。

    嗯嗯,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倒也谈不上受了什么打击,就是折腾一个来回,前天晚上又有位死党表示要安慰我,出去吃吃喝喝聊了很久,很是吹了点冷风,倒是累的不轻。

    有句话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每个女孩都有权利憧憬白马王子,倒是我这个破坏人家憧憬的家伙像是个恶人了。

    如果说普通人是生活的主角,小鱼倒是要更高一层,因为俺是写手,是编故事的,当然比主角更高一级喽。

    所以,安慰什么的倒也不必了,小鱼心态很好地,完全不会受打击。

    这个月剩下的几天,更新就以两更这个及格线为标准了。为了回报朋友们的鼓励和支持,下个月小鱼努力一下,争取拿那个一天一万字的全勤奖,以三更为标准,不定时爆发。

    所以,剩下的几天就用来攒存稿了,特此告知。

    最后还有件事,是关于情节的,一些朋友留言,希望小鱼收了郭嘉这个妖孽。不过,按照剧情安排吧,郭嘉实在不能收,收了主角就太强势了,别人根本没法对抗了,小鱼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归根结底,就是这么一个原因,同样也希望有此要求的朋友们见谅吧。

四四四章 四大军师

    夜风渐冷,王羽独自站在高唐城头,凝望着波涛汹涌如故的大河,露出了一副深思的神情。

    亲卫们都被他远远的赶开了一边,只能在城头两侧守着,不过倒也没什么担忧神色,毕竟这里是守备森严的城池之中,刺客什么的,是不可能出现的。

    远远的望着自家统帅负手而立的雄壮身影,亲卫们其实也生不出什么担忧来,就算真有不开眼的刺客出现,又岂能奈何得了天下无敌的主公?

    “诶,主公怎么还在?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这些做亲卫的也真是,怎么就不知道劝劝?”城梯上探出了一张圆脸,看到城头的景象,当即就是一皱眉,向亲卫们埋怨起来。

    亲卫们都很有翻白眼的冲动,心中大是腹诽:劝谏主公这种事,跟咱们这些小兵有什么相干,明明就是文和先生您这个军师的职责吧?您都劝不动,咱们又能如何?总不成主公说想静静思考一会儿,大伙儿上前把他拽下去吧?

    “一群小家伙,别以为你们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这事儿不归你们管,是我贼喊捉贼吗?要知道,我可是军师,军中大事才勉为其难的管一管,这些琐事也要劳烦老夫,你们是想让我操劳过度,英年早逝吗?”

    就像是有读心术似的,贾诩一口道破了亲卫们心里那点小嘀咕,调侃着将众人数落了一通。这下,亲卫们绷不住脸色了。

    “瞧您说的,咱们哪会有那种心思啊?巴不得文和先生您长命百岁,辅佐主公把江山社稷打造得花团锦簇呢,谁敢咒您啊?”

    “就是,就是,文和先生,主公最敬重的就是您,咱们最敬重的是主公,其次就是您了,哪能对您不敬呢?”

    “主公在城头站了快一个时辰了,文和先生,您看是不是……”

    “行了,打住,你们这些小家伙啊,主公的英明神武是半点没学到,这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贾诩挥挥手,示意众人让路,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一边挪动胖胖的身体向王羽走去:“明天就是除夕了,这大冷天的,你们以为我是来干嘛的?让开吧,我去劝劝。”

    侍卫们纷纷恭敬让路,看着贾诩的背影,却有一种说不明的味道。

    王羽挑选亲卫,通常是从作战勇猛,或有潜力的年轻士兵中挑选,大致就是作为军官预备队培养的意思。这些人的忠诚无可置疑,一些相对隐秘的军情倒也不会瞒着他们。

    近期,青州的局面一片大好,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事值得主公烦心至此。若一定说要有,也只能是濮阳那边的变故了。

    主公爱才若渴,是全军上下都清楚的,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郭嘉,看起来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不然曹操也不会有那种表现。

    濮阳回报,当日曹操是穿着木屐穿街走巷,一路徒步走到郭嘉的宅院前,然后按照规矩叩门,等到里面有了动静,这才登堂入室的。和传说中周公的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相去也是不远,若是个没本事的,曹操会这么兴师动众吗?不怕沦为天下笑柄吗?

    不过,那位郭才子的气魄实在大的有些吓人,竟然开出了那种条件,也难怪主公愁眉不展了。现在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可万一主公没死心,打算跟文和先生做个商量可怎么办?

    说老实话,别看文和先生凶名在外,被世人以‘毒士’称之,可在青州,全军上下就没谁不喜欢他的。

    为人没架子,总是笑眯眯的,虽然处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却一点都看不到杀伐果断的影子,倒像是邻家那些和蔼的长辈。别看他在军务、政务上总是要偷偷懒,可谁有了烦心事,找他商量,一准儿会有个满意的答复。

    这么个人,谁能不喜欢啊?

    这要是冷丁换个人,不说规矩不规矩的,就算单从感情上来讲,也不好接受啊。只可惜这种军国大事,事关重大,主公考虑的境界,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谁也帮不上忙,只能在私下里善祷善颂一番了。

    贾诩把握人心的本领,天下无出其右,打眼在亲卫们脸上一扫,就把这些人的心思一览无遗了。心里温暖之余,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正主儿都不着慌呢,倒是旁观者着急上火,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我说主公啊,这节骨眼上,您没事跑城头来故作什么深沉啊?您就不怕把别人误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羽一笑转身,语带戏谑的反问道:“文和,这么说来,你这是在担心了?”

    “我?”贾诩抽抽鼻子,大是不屑的说道:“我可是巴不得的呢?这军师的活儿啊,就是象您说的那样,须得本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闹不好,死了都捞不着好,傻子才霸着位置不放呢。李十一就是个蠢猪,当时直接答应下来就对了,让那郭奉孝来做牛做马做军师,我就给主公您当个管家就好了,不用干活的那种。”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或者干脆直接掳人,甚或杀了也好啊,这么个棘手的家伙,留着可是大祸害啊!这个李十一啊,我本以为他除了笨,什么都好,现在看看,他不光是笨,而且很呆。什么都要请示,还要他这个校尉作甚?”

    王羽觉得李十一真是无辜到家了,自己寻了郭嘉很久,一直没找到人,好容易找到了,时间又很紧,根本没来得及多做叮嘱,但重视的模样却很明显。李十一能有那个胆子当机立断的杀人,才真是怪事呢。

    不过他这会儿也没空替属下打抱不平,而是摊摊手,摆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那只好让你失望了,我这个当主公的魅力不够,也不会吐哺握发的表面功夫,最后就只能抓你来做牛做马做军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为之奈何?”

    贾诩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唉,那能怎么办?只能怨自己命苦了呗。”

    想到相识以来的种种,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存在或不存在的芥蒂,尽数化于无形之中。

    “文和,你来的正好,这郭嘉一出,先前的策略怕是行不通了,整个计划都要做变更。”

    没招揽到郭嘉,在王羽来说当然是遗憾的,但也不至于追悔莫及什么的。早在寻找郭嘉并且发出招揽的同时,他就有所预计了。

    三国时代最具智慧的军师到底是谁?王羽没做过统计,但在他看来,无非就是那三四个人:多智近妖的孔明、洞悉人心的贾诩、神机妙算的郭嘉,顶多再加上个多才多艺的周公瑾。

    至于司马懿之流,就是个腹黑的政客,根本谈不上军事家,若不是他的身份,恐怕根本就不会被当成重要角色写在史书上。他擅长的那套东西,其实跟袁绍是一个套路的,成就可能会很高,但多数战绩都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那种。

    四大智者当中,孔明和郭嘉最为相似。孔明年纪比郭嘉小了十岁,出道也晚了十年,都是二十六七岁了才正式出山,此前郭嘉还有过在袁绍幕府的短暂经历,诸葛亮压根就是一直在家窝着。

    王羽自忖不是易中天,前世时,他不会把三国每个细节都翻来覆去的研究,可这一世,不研究就不行了。

    依他的见闻,古人成熟的早,十二三岁就出面做事的大有人在,十三为相的甘罗,不就是汉朝的典故吗?郭嘉他们未必要学甘罗那么夸张,但也不至于非得等到二十六七岁才出来。

    后世讲究个工作经验,汉朝虽然没这个讲究,但有几个人不想趁着年轻,多混点资历,把履历搞得更好看一点啊?以这二位的才华,还怕找不到人收吗?随便展示一下才华,也有资格被人奉若上宾不是?

    之所以不肯出仕,如果用逆推的方法来推论,无非就是这俩人志向太高,甚至都不肯居于人下了呗。

    郭嘉出仕之后,曹操对其可谓言听计从,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军师;诸葛亮比郭嘉差点,毕竟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已经没多少选择了,但他最后依然是蜀汉第一人。

    结果就是怕什么来什么,王羽不幸猜中了真相,于是就失去了招揽郭嘉的机会。说起来,这个机会还是他提供给曹操的,若是戏志才不死,曹操一样招揽不到郭嘉,再有诚意也白搭。

    若是去挖角的是贾诩或者徐庶,说不定还会本着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的原则,先把人忽悠回来再说。可惜,郭嘉待的地方不太好,是敌占区,只能派李校尉这个名字就不聪明,实际上也不咋聪明的家伙去当说客。

    失败,确实没什么可遗憾的。四大军师,得到贾诩这一个也就足够了。

    “曹孟德如此兴师动众,事先荀文若也走了一趟,可见这郭奉孝确实不凡。若是主公您先前的计划无法顺利实施,那就应该转而巩固战果了。”谈起正事,贾诩还是很敏锐的,他的建议同样一阵见血。

    “也只能如此了。”王羽点点头,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文和,你属意谁来执行此次的任务?”

    “主公早有成竹在胸,又何必来问我?攻琅琊者,非张儁乂莫属!”贾诩晒然一笑,道:“若非如此,主公您这几日又何必一直催促张将军整顿兵马,让他从河北降卒中选拔精锐呢?”

    王羽抚掌而笑道:“确是瞒不过文和。”

    “主公犹豫不决,想必是担心用人的风险吧?”贾诩并不得意,反而略带凝重的反问道。

    “正是。”王羽坦然承认。虽说他相信张颌的人品,但降将毕竟是降将,他可没法猜到张颌在想些什么。谁能保证张颌与曹操私下里没有点联系?历史上的官渡之战,他可是带着高览,直接就奔曹营去了。

    张颌不是以忠义闻名的青州五上将,将这么个人放出去独当一面,万一被人策反,那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可反过来想,将张颌放出去,也有很多好处,最重要的,无疑就是千金买马骨的效果了。张颌是青州军吸纳的第一位重量级降将,有了他这个前例在,在今后的战役中,劝降名将就方便多了。

    王羽这两天在思考的,除了天下大势之外,倒有一小半心思放在了张颌身上。反攻琅琊的任务,军事上没什么为难的,但在外交上影响却很大,交给此人是最为合适的,问题是他的可靠性。

    在平原大战之前,张颌派遣心腹,取了家眷去兖州,至今尚未重新联系上。那边郭嘉已然上位,难保没有个万一,若是曹操劫下了张颌的家眷,用以策反张颌,那可就麻烦了。

    贾诩两眼一眯,神秘兮兮的笑道:“主公无须多虑,此事诩思之久矣,认为此事并无凶险,可放胆为之。”

    “哦?”王羽眼睛一亮,追问:“计从何出?”

四四五章 贾诩论势

    “主公您的图曹之策,本不存在破绽,以堂堂之势压之,扩大其内部矛盾,最后因战或和的异议起了争执乃至冲突,我军大可以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

    贾诩不急着正面回答王羽的问题,反是不紧不慢的分析起了王羽的攻曹之策。

    王羽有点迷糊,这计策本来就是他和贾诩商议出来的,有没有破绽,贾诩还不心知肚明?不过他也知道贾诩不会无的放矢,于是便耐着性子往下听。

    “联盟围攻某一路诸侯,最大的前提是什么?是他太强?亦或作恶多端?又或他结怨甚广?不,都不是,而是要师出有名!曹操先击袁术,后扰徐州,在河北大战中,屡次为袁绍出力……”

    贾诩两眼微眯,沉声说道:“如此一来,河北、中原的七路诸侯当中,就有了六家与其有隙,只消主公登高一呼,各路诸侯岂有不响应之理?以董卓当初的嚣张,面对天下共讨的局面,哪怕是没几个人真刀真枪的出力攻打,他依然惶惶不安,早早的就制定了迁都之计。”

    “如今的曹操虽然也是一方强豪,但无论实力还是地位,又哪里能和董卓相比?攻曹联盟一成,其内部的隐患必然爆发,曹家亲族再多,又岂能将偌大的领地尽数守护其下的道理?”

    “若那郭嘉果然如主公所说,有破局之力,但他的破局之计,终归也脱不出这个框架。最佳的策略就是不让联盟有结成的机会,至少不能让咱们顺顺当当的把矛头指向曹操。以此而论,那就要数数咱们伐曹到底有多少名目了……”

    贾诩扳着手指,开始一一计数:“为刘岱报仇?我军似乎没这个立场;讨伐袁绍的余孽?这就把张杨、高干那些人和曹操混为一谈了,讨伐的目标扩大化,对营造声势可没什么好处……除了这些之外,似乎也就是为了他以阴谋搅乱泰山、徐州局势,攻打袁术的仇隙可以拿来说一说了。”

    王羽想想也是,历史上刘备、孙权每次联手,都很理直气壮,讨伐国贼么。可现在曹操既没挟天子以令诸侯,更谈不上篡位什么的,联盟讨伐的借口还真不怎么好找。

    “当然,名义这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军强势的话,随便找一个也无所谓。问题是,如果郭嘉果然如主公所说的那么高明,他不会想不到最简单,也最实际性的办法,那就是退避三舍。”

    贾诩也不拿舆图,就是用手指凭空指点:“他只消让出济北国和鲁国,就可以暂时与我军脱离接触;如果放弃沛国,与徐州就没了接壤之虞;退出还没占下来的谯郡、汝南,和袁术之间就有了缓冲区,这样一来,就算联盟结成,想做出实质性的攻击,也很难了。”

    “确实……”王羽咂咂嘴,也很无奈,眼下限制他继续征战,全面扩大战果的主要原因,就是后勤供应。

    实际上,在河北大战打到末期时,田丰就已经多次告急了,所以王羽才冒险发动了决战。胜利后,兵甲器械缴获了无数,降卒已经超过了己身的数倍,地盘的扩大同样是可以预期的,独独没缴获到多少粮草。

    王羽面对的袁绍,并不是历史上那个统一河北,经营多年的最强版袁绍。在开战之初,袁绍甚至连冀州都没能完全控制住,特别是北方的三郡,几乎在第一时间举旗响应了公孙瓒,赵云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惨烈的河北大战,把袁绍辖下的郡县几乎榨干了,王羽不但无法取得足够的战利品,如果明年要在新占领区展开屯田的话,他还得往里搭钱粮。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就算是最保守的估计,青州的地盘也得扩大一倍多,人口暴增两倍以上!

    可以想象,田丰拿到捷报的一刻,心情会是多么的复杂。王羽相信,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要再次兴兵攻伐强敌,展开一场连绵战事的话,田丰能用吐沫星子把自己给淹死。

    田丰的抱怨当然不是决定性因素,关键还是没粮,没粮还怎么打仗?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王羽才想到了搞个联盟,对曹操施以威压。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官渡之战那时,曹操手下的幕僚就有许多人都产生了动摇,通过威压和少量军事行动,削弱,甚至瓦解曹操势力,并不是难以想象的事。

    不过,这一招也不是无解。

    正如贾诩所说,这和董卓迁都是一个道理的,只要曹操果断一点,放弃一部分领土,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联盟就算结成了,也很难给他造成重大打击。

    别说打击了,会不会有人进兵都是个问题,补给线被拉长,又不能因粮于敌,这种劳而无功的买卖,谁也不会做。

    反正曹操断腕,也算是受到损失,算是报了仇了,陶谦和袁术想必也不会不依不饶。至于河北的几位,本来也顶多就是摇旗呐喊,壮壮声势罢了,还能指望他们千里迢迢的对曹操穷追猛打不成?

    “若是做得果断点,曹操甚至连东郡都可以放弃,只要将存粮集中在少数几个重要据点之中,派遣一员大将留守,我军攻打东郡,就会得不偿失。此外,我军对兖州的进攻,也会显得咄咄逼人,说不定还会引起各路诸侯的警惕。”

    贾诩除了洞悉人心的本事之外,分析复杂局面也很在行,这两方面都是王羽的短板,正好作为补充。

    王羽如果真的攻打东郡,己方的助力八成指望不上,倒有可能激出一个反青州联盟来。

    高干、张杨对王羽的忌惮自是不消说;而洛阳的吕布对王羽多少有些看不顺眼,再考虑到吕布和张杨的良好关系,以及王羽取得东郡后,对洛阳的威胁,很难说吕布会做出什么反应。

    再考虑远点,以曹操的手段,和董卓、刘表对王羽的忌惮,说不定曹操可以把这两路诸侯全都拉上,一起对抗王羽的侵攻。这样一来,事情可就大条了。

    “在这种情况下,曹操和郭嘉只要没发疯,就不会贸然与张颌接触,更别提绑架人质,逼其就范了。他们要真的那么做了,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送上一个大大的把柄给主公,最终自取灭亡。”

    王羽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离间张颌最大的好处就是削弱王羽的实力,如果能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那就更加理想了。可那是在两军对峙的时候,如果曹操果然退避三舍,以躲避盟军的锋芒,那兖州军就会和青州拉开距离,别说接应叛将了,连最起码的策应都做不到。

    就算张颌真的叛变,顶多也就是给臧霸一个喘息的机会罢了,但王羽本来也没打算把臧霸一下子灭掉,张颌的叛军也只能孤零零呆在的四面楚歌的琅琊,活活被饿死了。对王羽来说,唯一的损失,就是少了一名大将而已。

    但他得到的却很多。

    张颌叛变,是他对不起王羽,而不是王羽对叛将苛刻,影响不到河北的人心,反而会增强冀州降卒对王羽的信心;另外,剿灭叛将,王羽同样多了一个攻入琅琊的借口,比追杀臧霸还给力;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曹操凭空的送上了一个大把柄,让王羽可以义正言辞的号召各路诸侯讨伐他。

    谁不讨厌这种没事就离间别人属下的阴谋家啊?

    如果可以,单是离间王门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公孙瓒怒发冲冠,把刘虞碎尸万段了。陶谦的徐州,更是深受其苦,要不是薛礼、笮融接二连三的被人离间反叛,徐州这一年也不会搞得这么狼狈。

    “最关键的是,儁乂没有背叛的意图和理由。”最后,贾诩如是总结道:“当日他将家眷送到兖州,不是存心投靠曹操,当时刘岱还在,又有张邈,兖州的势力相对最为驳杂,最适合隐藏行迹,算是个进退自如的安排。”

    “原来如此。”王羽的心胸其实挺豁达的,招揽张颌本就是要大用的,他之所以心存疑虑,主要就是因为张颌对家眷的安排。王羽猜不到张颌在想什么,自然会有所疑虑。现在贾诩解释得合情合理,这点疑虑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就让张颌启程南下。”王羽摆摆手,给这项军事行动定下了基调,但眉头仍未舒展开,口中喃喃念叨着:“问题还是兖州,若能趁着这个机会,让曹操无法翻身,那天下重归一统的时间,就得以大大提前了,可惜,可惜啊。”

    这个时代,最大的对手,非曹操莫属。

    刘备虽然也是个人物,但毕竟太低,没有足够的乱势给他借力的话,他怎么也扑腾不起来。若是在河北大战后,顺势给曹操也来一记重的,在孙策还没有发展起来,刘备被打回原形的阶段,天下诸侯虽众,还有谁能正面抵挡自己的锋芒?

    郭嘉的提前出山,实在不是个好消息啊。

    “那也未必。”贾诩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很是神秘:“任那郭嘉智比天高,只消主公一封书信,便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

    “一封……书信?”王羽十分茫然,他自己都不相信,什么书信能有这么大威力?

四四六章 军师斗法

    看着这张熟悉的圆脸,王羽忽然心中一动,不急着追问,而是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揶揄的语气问道:“文和,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话比平时多了很多呢?”

    “呃?”贾诩微微一滞,然后摆出了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架势,矢口否认道:“有吗?没有吧?是主公您的错觉吧?”

    “哦……”王羽脸上的笑意更浓,拉了个长音,笑道:“原来是错觉,是错觉啊。”

    王羽得意呀。

    贾诩这家伙老奸巨猾的,什么事都在心里盘算得妥妥的,就算是在军议上偶尔惊讶一下,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惊讶,还是在做表面功夫,给自己这个主公捧捧场。想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露出这样尴尬的神情,确实不是一般的难。

    “咳咳,肯定是错觉啦。”贾诩打着哈哈,信口胡诌:“主公您最近太忙,和两位夫人新婚之后,几乎就没怎么见面,少了阴阳调和,自然就容易产生孤独感,然后和谁说话,都觉得对方说的太多……嗯,就是这样,肯定没错的。”

    王羽点点头,很认真的答道:“文和你说的是,咱们继续往下说,刚才咱们说的是什么话题来着?”

    表面严肃,王羽心里却在暗笑:老狐狸果然受了点刺激,想想也是,他平时表现得虽然很豁达,但郭嘉的强势也实在咄咄逼人了一点。面对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就算是老狐狸,也会被激起些火气吧?这就难怪他今天会这么积极主动了。

    这样也好,虽然和郭嘉擦肩而过,可若是能得到一个全力以赴的贾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高明的军师太多,本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历史上的庞统若不是存了和孔明争锋的心思,又岂会未建功业,就陨落在了落凤坡呢?

    内部的竞争可以有,但必须是在主次分明,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情况下,不然不但不会成为推进力,反倒要拖后腿。

    “说的是如何进一步削弱曹操。”贾诩一本正经的答道。

    “嗯,你说书信来着,写给谁的?能有这么大效应?”

    “写给河东白波,韩暹、杨奉等人,令他们放弃河东,率众东进。”贾诩这次不卖关子了,回答得相当痛快,不用王羽问,就把计划合盘托出。

    “白波?东进?”王羽吃了一惊:“这和曹操有什么关系?莫非是让他们夹攻东郡?这么大规模的协同作战,难度太高了吧?何况他们那边声势虽大,但老弱比例很高,战斗力不会比黑山军强多少。”

    “非也,非也。”贾诩摇头晃脑道:“主公,您不要只想着打打杀杀的,诩献此计,为的是破坏郭奉孝的如意算盘,和攻打东郡又有什么干联?”

    “那……”王羽有点被绕迷糊了。

    贾诩正色提示道:“您不妨想想,曹操退避三舍,势必损失大量领土,虽然这些领土都非是什么膏腴富庶之地,可就算是缓冲区,损失了也很麻烦啊,他总要想办法弥补回来吧?”

    “这倒是。”王羽点点头。

    他保留泰山的用意也是一样的,在本土进行防御战,就算打赢了,损失也会很大。在己方不够强势,还不能彻底压制周边敌人的时候,有个战略缓冲区,才能真正做到御敌于国门之外。

    “看看曹军周边的地势,避开联盟锋芒后,他要扩张,能往哪里去?”贾诩伸出手指,就着城头上的积雪,勾画几笔,画出了一个简略的示意图来。

    “向北,是河内和魏郡,吞并张杨没多大好处,还容易遭到吕布的夹击,得不偿失,来魏郡,那就是送上门挨揍了,曹操肯定没这么笨。”贾诩自问自答,在东郡北方重重的划了一笔。

    “向东也是同理,那向南又如何?南阳或江夏都是刘景升的地盘,刘景升进取不足,守成有余,当日以孙文台的勇猛,袁公路厚实的家底,尚且鏖战不休,最终功亏一篑。曹孟德与孙文台孰高孰低尚未可知,但他想轻取荆襄之地,不缠战个两三年,怕是不能建功。”

    贾诩嘴里不停,手上也快,将曹操领地的东、南两个方向迅速抹去,只留下了洛阳以西的一片地域:“如此一来,他的拓展方向,就只剩下了西面。”

    “关中虽然残破,洛阳去年也屡经战乱,但司隶州毕竟是大汉的中心,特别是在主公的一力保全之下,洛阳受战乱的影响并不致命。曹操若能西吞长安、洛阳,实力必然暴涨,休说避过我军锋芒,哪怕是正面抗衡,却也不在话下。”

    “当然,关中有董卓的西凉大军,吕布虎踞洛阳,都不是可以轻取的目标,某种程度上,可能比刘表还难对付。不过,这两路诸侯自身都有弱点在,只要善加利用,取之何难?”

    贾诩指指洛阳,分析道:“吕布兵强将勇,并州边军素有狼骑之称,即便鲜卑、匈奴,都畏之如虎,然则并州兵马离乡日久,无法补充兵员。吕布麾下猛将虽众,却缺乏治政长才,虽得洛阳膏腴之地,却无法有效利用,到现在,只是勉强做到了粮秣自给,兵甲却只能诉诸外求,这样又如何能够长久?”

    “况且,董卓避过了关东诸侯兵锋后,就一直积极谋划,试图卷土重来,西凉众将在河东、弘农与吕布、白波两军连番激战,牵制了吕布大部分兵力。当此之时,曹操若要取洛阳,可说是易如反掌,只是取了洛阳后,可能会面对吕布、董卓的联手反扑,加之河北大战正酣,曹操这才一直按兵不动。”

    “而董卓……”贾诩手指再移,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

    “董卓不会用人,偏偏又喜欢追捧名士。当年入洛阳就犯过错,提拔了诸多名士为刺史,州牧,结果联合向他发难的,正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这批人。主公当日孤身潜入洛阳,和王允密谋图之,虽然未尽全功,但其中种种,却也瞒不过真正的智者。”

    微微一顿,贾诩换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语气:“满朝公卿中,想必已经有很多人与关东诸侯串联了,袁绍、曹操、刘表,无不是他们的目标。眼下袁绍已覆灭,刘景升对奉迎天子,进取关中毫无兴趣,曹操自然就成了公卿们最大的指望。”

    “原来如此。”王羽十分惊讶。

    董卓会被朝臣们联手干掉,这是历史上确实发生过的事情,参与此事的大臣极多,王允和吕布只是必然中的偶然罢了,没有他们,这事同样有可能发生。

    其必要条件不是王允和吕布,而是董卓的嫡系部队在外作战,他身边相对空虚,于是就有了可趁之机。

    王羽对此并不意外,令他惊讶的只是贾诩的判断,和对此事的诠释罢了。

    正如他当日刺董时的考虑,董卓集团的核心就是董卓,董卓一死,看似强大的西凉军团只有土崩瓦解的份儿。特别现在没了贾诩,李傕、郭汜那帮人能不能如历史上一样,不去逃亡,而是反戈一击都成了未知之数。

    如果郭嘉也有相似的判断,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主导曹军的整体战略,没准儿还真能捡个大便宜——唾手而得整个司隶州,顺便还能收编一部分西凉悍卒,实力岂止暴涨二字所能形容?

    “我军对关、洛的战局鞭长莫及,就算写信提醒董卓,他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主公是为了保全白波,用缓兵之计罢了。所以,主公唯一能做到的,对关洛形势产生重大影响的,就是釜底抽薪!”

    没错,就是釜底抽薪,王羽完全明白贾诩这记狠招的绝妙之处了。

    经过了王允之事,董卓应该多少也意识到身边暗藏的危险了。但他知道也没办法,三辅残破,若不能夺取河东、洛阳,他拿什么来供养麾下的十万大军?

    特别是河东,白波全据河东后,将那里的豪强斩杀一空,拥有大量良田。只要夺得了河东,董卓这口气就缓过来了,用不着再冒着巨大的风险,全力向东进兵。只要调回一路嫡系,长安就安全了,他也不用总是躲在湄坞的城堡里。

    这样一来,洛阳的军事压力虽然还在,吕布也随时面临着危险,但只要曹操没办法从内部瓦解董卓军,即便他取了洛阳,也只会是再多两路敌人罢了。

    夺洛阳之仇,会让吕布视他为仇寇;董卓要问鼎天下,必须向洛阳进军,占据洛阳的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只要有人呆在那里,就挡住了董卓的路,他必须要攻伐之。

    “主公,白波四将视您有若神明,又有张太医在,兼之河东局势岌岌可危,只消主公一封手书,河东数十万军民岂有不响应之理?对敌,这是釜底抽薪之策;对友,这是救其于危难之中;对己,得这数十万人的充实,我军的实力也又得到了一次极大的扩充啊。”

    理由充分,效果极好,这就是贾诩设谋的风格,王羽思来想去,发现竟是连个反驳的道理都想不出,心中也唯有惊叹了。

    王羽竖起一根手指,问道:“问题只有一个,谁来办这件事?”

    “此事……”贾诩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名字:“自非元直莫属。”

    大人物动动嘴,下面就得跑断腿。王羽和贾诩在城头闲聊的只言片语之中,数以十万计的军民的命运,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即将发生的这场影响深远的河东剧变,其实只是站在时代巅峰的两大智者,争锋斗法的开始而已。未来还很漫长,同样也很精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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