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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八四章 运筹千里外

    讨论的虽然是天下瞩目的军国大事,但整体气氛并不沉重。无论士气还是战力,公孙瓒都占据上风,需要担心的,也只有战后的善后工作而已。

    当然,战争这种事,往往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也不知道孰胜孰负,幽州战局同样存在隐忧。公孙瓒太急了,没有等两翼的徐晃和于禁到位就匆匆出兵。

    按照王羽的策略,东路的泰山军,会在确保了漂榆津的安全后,继续北上至无终城,就地建立防线,彻底切断乌桓和东部鲜卑的西进之路。

    这两路敌军若贼心不死,要么和泰山军硬碰硬,要么只能绕过泰山军和宽广的燕山山脉,在草原上兜个大圈,从渔阳甚至上谷进入幽州境内。这样一来,他们会在路上消耗相当多的时间,无法赶上蓟县的大战。

    中部鲜卑倒是没办法用这个方法克制,但只要羽林军推进到拒马河,就会对从代郡入境的胡骑造成相当大的威胁,让他们不敢放手为战。若勉强发动进攻,很可能会被羽林军抄掉后路,然后被合围在燕国这个幽州腹地。

    在这个时代,草原的游牧民族最让人头疼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单兵战力,而是灵活的机动力,只要限制住他们的行动,不让三大部族有合流的机会,王羽就有充分的信心,用单独的一路兵马,彻底击溃当面之敌。

    胡骑敢来,就这么对付他们,不来的话,王羽就专心消灭刘虞。

    从中山之战的结果来看,带路党是很可怕的,要不是有甄家这些地头蛇帮忙。赵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王门精心构筑的防线扫得这么干净。

    没有刘虞这个名为怀柔,实则通胡的带路党,胡虏即使为祸,顶多也只是每年在边境骚扰几下,深入汉境这种事,给他们一百个胆子怕也是不敢的。

    公孙瓒现在就出兵,显然太早了些。青州的三路兵马都没到位。如果乌桓和东部鲜卑早有准备,决心一战,急袭而来,很可能赶在徐晃抵达之前,赶到蓟县战场。

    公孙瓒此番兴兵。也是存有必得之心,他抽调了安平、渤海、河间等地的全部兵马,只给驻守右北平的田楷留了八千步卒,其余的部队全都加入了进攻蓟县的序列。

    大军共计马步三万余,其中骑兵高达一万二,比当初他和袁绍在界桥开战时还多些。

    “公孙将军先前不是允诺,会等我军部署完毕。再全面开战么?怎么突然就兴兵北上了呢?”

    “不知道,也许还是被子龙、文长二位给刺激到了吧?”

    “也难说,他和刘虞相处的时间不长,积怨却深。想想也是,若是易地而处,谁会不想报仇?”

    众人议论纷纷,对公孙瓒的仓促进兵。大伙都持保留意见,但对其与刘虞的争执。倒是没什么质疑的意见。

    王羽认为,这是汉朝和后世的中原王朝最大的区别之一。

    公孙瓒和刘虞的仇怨,其实很简单,就是刘虞到了幽州,想掌控大权,用权谋手段笼络公孙瓒而不得,于是态度很快转变为强硬。他使用的招数,和后世的文臣非常相似,就是一面给对方掣肘,一面通风报信,试图借外族的手,铲除妨碍到自己的硬骨头。

    掣肘的最好办法,就是切断粮草供应;通风报信更简单,只要假以仁义之名,施怀柔之策,就可以很轻易的和异族做些私下里的勾当。

    换成明朝、宋朝的武将,被人暗算也无可奈何,要么忍着,要么向文臣苦苦哀求,说些‘拦喉一刀,不得不苦’之类的哭诉,希望对方念在同殿为臣的份儿上,给自己和自己的部下一条生路。

    可在汉朝,文武之间的平衡尚在,准确说,是武将更占优势,文臣并没有掌控军队粮饷供应的权利。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投笔从戎的班超并非个例。

    三国演义是明代的著作,罗贯中以当代的风气揣度,觉得刘虞是正义的一方,而在汉朝,刘虞对公孙瓒所做的那些事,也只是在幽州本地,有些杂胡出身的豪强大户帮忙摇旗呐喊,在中原却得不到什么认同。

    若非时逢乱世,人们无从分辨两人的争斗,到底是普通的争权夺利,还是出于其他缘由,再加上刘虞宗室的身份,史书上还不一定是怎么个说法呢。

    沉吟半晌,王羽突然抬头问道:“文则现在到了何处?”

    诸葛亮应声答道:“于将军以纪将军为先锋,从邺城出兵,一路沿漳水北上,沿肥乡、斥章一路急行,如今应该已经过了曲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到了薄落津一带。”

    “嗯。”王羽准确的在舆图上找到了薄落津的位置,在心里估算着羽林军的行程,开始根据形势的变化,修正先前的战略计划。

    “如今冀北已定,文则没必要在中山多做停留,安定地方,只需长驱直入即可。即刻传令羽林军,令文则变更目标……”

    “变更目标?”贾诩眉头微皱,迟疑问道:“主公的意思是……要分兵?”

    “不错。”王羽赞许点头,指在中山的手指向东北方向移动,落在了刘备、张飞的老家涿县上面:“涿县乃是幽州要隘,刘虞集中兵力于蓟县,其他郡县都唱了空城计,独遣大将麴义防守涿县,他打的想必是以涿县消耗公孙军,然后大举反击的主意……”

    抛开辽东不谈,幽州共有七个郡国,代郡在最西边,与西北两面皆与草原直接相连,上谷郡紧邻代郡,北面与草原相连。范阳在上谷郡南面,与渔阳、上谷一起,将治所蓟县所在的燕国拱卫在中央。

    剩下的渔阳、右北平、辽西三郡由西到东排列,最后与辽东的昌黎郡接壤。

    如果幽州的防御重心是胡族,那么除了范阳和燕国之外,几乎每个郡都是军事要地,都有敌人随时突入的危险。可如果是防御的是中原的敌人,那么范阳和燕国的战略价值就高得多了。

    刘虞这两年一直在巩固范阳防线,但毕竟资源有限,没办法打造一条固若金汤的长城出来。关键还是这样做的意义不大,右北平和渔阳都落在敌人手上了,死守范阳的意义,也只是不会两面受敌而已。

    等到青州三路进击的计划一出,刘虞更是彻底死了心,幽州境内多是一马平川的地域,只要青州军能突破王门的阻击,范阳就会两面受敌,无法固守,与其分散兵力被各个击破,还不如集中全力在蓟县一战呢。

    他放弃了范阳绝大部分城池,只在涿县驻守了一支强兵。目的,八成就是王羽猜测的那样。

    做为治所所在,涿县的城池相对坚固,又有麴义这样的大将据守,就算是公孙瓒全力攻打,也很难攻克。而后者与麴义的仇怨极深,说不定会追着其不放,等到公孙军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克,锐气尽丧的时候,刘虞就有反击的机会了。

    “刘虞的计划倒是不错,他的乌合之众不利于正面对战,但打顺风仗和混战却很厉害,如果让他把仗打成烂仗,还真有可能反败为胜。不过,伯珪兄这次北上的心情很急切,却并不焦躁,他可能不会在涿郡纠缠,而是分兵围城之后,主力继续向涿郡突进……”

    分析对战双方的心理,推演战局变化,是王羽很喜欢,也很拿手的一件事。只要他有了主意,就很少假手于旁人,青州众臣安静的听着,捕捉着他的分析中蕴含的重要信息,一时间,议事厅内静悄悄的,只有王羽清朗的声音在回荡。

    “这样做无疑是扬长避短的好办法,但也存有一定的风险。麴义用兵的风格很犀利,比起被动防守,他更擅长出奇制胜,发动致命一击。以公孙军目前的状况推论,围涿县的主将,不是单经,就是邹丹,这两人可不是麴义的对手……”

    “所以,我军必须得设法予以配合并补救。”王羽在舆图上指点着,继续说明:“子龙可继续北上,清除广昌、灵丘一带的残敌,为羽林军打通进兵通道,不给张南卷土重来的机会,同时监控代郡边关要隘,防备胡骑突入。”

    “文长率本部人马进入范阳,与纪灵率领的羽林军先头部队在容城会师,与伯珪兄接洽后,加入对涿县的攻击。不用急于破城,只要不让麴义有突袭反击的机会即可。”

    “传令公明,着他不用进驻漂榆津,进入渔阳境后,可沿潞河继续北上,由东向,加入对蓟县的攻击。”

    贾诩捏着下巴,额头上的皱纹紧紧的,夹死一只河蟹都没问题:“这个计划……主公对公孙将军的回护,可见一斑,但这样一来,我军的后方就太过空虚了。”他指指漂榆津,又在中山、常山一带画了个圈子,语重心长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所以,中山那边,需得一位长于统筹调度的稳重之人前往坐镇……”王羽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田丰,后者微微一愣,却也是当仁不让,抖抖袖子,向王羽拱拱手,表示自己没问题。

    “漂榆津么。”王羽看着舆图上特意标出来的那个小点,然后又看看右北平治所土垠城,叹口气道:“法式兄的人品是值得信赖的,不过他的兵力确实单薄了些,牵制乌桓的事,辽东那边又迟迟没有回应……也罢,让公明分兵罢,让坦之率部进驻漂榆津,以防不测。”8

六八五章 佳话良缘

    “得得得……”

    “喝,喝!”

    雨打琵琶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骑接一骑的快马穿过城门,向着野外白茫茫的深处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只留下一缕缕白色的烟尘在空中飘摇。

    对此,高唐和平原二城的居民已是司空见惯,做为青州的中心,一道道军令正是随着这些信使,被送到各位执掌大军的名将手中,进而牵动了整个天下的目光,令得幽燕大地的千里江山风云四起。

    其中的意义,百姓们并非一无所知,发生在千里之外的那场大战,和这一战后续的发展,也是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但凡是城中有人聚集的地方,只要聊上几句,肯定会聊到这上面。

    但让陈到奇怪的是,以他的所见所闻,青州百姓关注战争的方式,和他从前所知几乎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现在身处一间茶馆之中,这里的乌龙茶都是从比会稽郡还要更南一些的地方运来的,有生津提神之效,据医官说,此物还有药性,对母亲的固疾也很有帮助,所以陈到时常会来采购。

    其实现在高唐物价很高,一次多买点回去存着未尝不是个办法,但一来陈到身份尴尬,导致囊中羞涩,这种金贵东西实在买不起太多;二来,和草药差不多,此物的安全保存也需要专门的场所和技术,陈到不会。

    所以,一日三访茶馆,来买别人挑剩的边角料和便宜货,就成了陈到近段时间最主要的任务。

    对幽州大战什么的,他并不关心。他本来就是个纯正的草根,即便在刘备手下任亲卫大将的时候,他也很少参与军政大事,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接受并执行命令罢了。

    但茶馆、酒肆这些地方,一向就是消息最为集中的地方,特别是在冬天,天气变冷之后,室外的消遣活动变得不合时宜。这两个地方的人气越发高涨。

    而青州新政中,开言路又是很重要的一项,人们说话也不需要顾忌太多,因此,常来茶馆的人。想不了解国家大事都难。

    “子龙将军真是威武啊,十余日扫平冀北,这等功绩可称当代的高密侯!”高密侯就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以邓禹来比赵云,显然是把王羽当成汉光武了。

    “老孙这一比大有不妥,高密侯不过一书生罢了,参赞军务。出谋划策倒是有些本领,何尝又领军出过征,带着铁骑踏过阵?要我说啊,高密侯顶多能和诸葛小先生比比。子龙将军么,只有耿建威方有一比,将来骠骑将军一统**,身登大宝。论功设坛,榜首之位非他莫属啊!”

    “那可不好说。子龙将军虽勇,但元直将军原山破臧霸、河东驱火牛,这两年更是打得并州二贼不敢抬眼东顾,论功论本事,又何尝差了?”

    “还有文则将军呢,别看他名声不显,也没单独带兵打过什么大仗,可练兵、正军法这些事,一直都是他在做的,他练出来的兵,那是这个!”说话者竖起大拇指,加重语气赞道:“连骠骑将军都说,他有冯征西之风,是咱们青州的大树将军呢!”

    他说的是冯异,后者也是汉光武时代的名将,为人低调,不喜争功,沉默寡言,练兵统兵的本事,却是首屈一指,和于禁的作风颇有几分神似。

    众人各抒己见,竟是将青州统兵在外的几大上将点评了个遍,连远在徐州的张颌都没放过。

    在青州呆了几个月,类似的言论陈到听了不少,并没多留意。除了赵云之外,他和其他人都没打过交道,谁的本领更高,功劳更大都与他无关。没有代入感,积极性什么的自然也无从谈起。

    要不是茶馆老板是徐晃的忠实粉丝,每当听到这类话题,总是要冲上去争论一番,陈到早就问过价走人了。

    可现在不行,他还指望着对方网开一面,给他打点折扣呢,在对方兴头上打扰的事,说什么也不能做。要不是自知口舌笨拙,陈到倒是有心上去附和几声,也好套套交情。

    “你们看着吧,公明将军的泰山军扼守的可是东路!知道东路有谁吗?乌桓!东部鲜卑!这都是当年祸乱河北的罪魁祸首!不过算他们倒霉,碰上谁不好,偏偏撞上了公明将军,当年的高唐大战,三千摧锋,可是硬生生的将两万胡骑的突击给挡住了!啧啧……”

    陈到觉得自己没套上交情,殊不知他平静中带点热切期盼的眼神,在茶店老板看来,却是同道的证明。有人捧场,老板越发来劲,说得口沫横飞,不亦乐乎。

    “好了,好了,别争这些了,幽燕大战一起,整个天下都是风起云涌,建功立业,不能靠嘴说,得一刀一枪的砍出来才算。若说现在最让人羡慕的,其实还是毋极的甄家。”

    “确实。”先前的话题本来就有些老生常谈,这一下转移却是恰到好处,老板和茶客们纷纷点头称许。

    “那位显逸先生确有儿孙啊,生了个倾国倾城的女儿不说,儿子也是个足智多谋的,真是让人羡煞呐。”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者心有戚戚的说着,引起了不少同龄者的感慨。但更多的人关注的焦点,还是传说中的甄家千金。

    “听说君侯又有新作问世呢,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老人家第一次作赋,就是写来赞美人的……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唉,单是这么几句,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了。”

    “叶先生,不说我说,你这可就想多了,那等佳人,一笑倾城,也只有王君侯才配得起,换了你。你有城给人家倾吗?”第一个发言的是个书生,没说几句,就被人抓住了话柄,众人一起打趣,笑成了一片。

    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陈到也不由莞尔,笑了一阵才惊觉,心道自己是怎么了,莫非有些喜欢青州的生活了吗?

    那书生也不气恼。拿起茶壶自斟自饮了一番,等众人笑够了,他才悠然说道:“这种事,不用你说,某也知道。可是吧。我就寻思啊,那位倾城美人咱们固然可望而不可即,那甄家偌大一个家族,总有姐妹什么的吧?”

    “姐妹也轮不到你了!”没等茶客们答话,门帘突然被人掀起,一股冷风直贯进来,冻得众茶客齐齐打了个哆嗦。倒是没人生气。因为大家都被来者说的话吸引了心神:“刚刚将军府传出了最新消息,甄家的大小姐,也刚刚定下了亲事,你们猜猜她许配给了谁?”

    “听三公子这意思。莫非……君侯这位连襟也是咱们青州的那位俊彦?”生意人到底心思机敏,茶馆老板看看对方的脸色,眼珠一转,就猜到了些端详。

    来者在门口站定。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笑答道:“呵呵。庄老板就是庄老板,不愧是这文芳街的第一精细人。”

    “那可不敢当。”庄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谦虚一句,紧跟着问道:“甄家招婿,想必不会特意找个没照过面的,这么说来,不是子龙将军,就是文长将军了吧?”

    “呵呵。”那三公子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见庄老板猜了个**不离十,他便笑吟吟的说起了一段典故:“说来也是一段佳话呢,当日子龙将军千里奔袭真定,大破尹楷,在安城这边却是摆了个空城计……”

    赵云的冀北之战,最关键的是毋极夺城之战,那一仗打完,基本上就奠定了胜局。但最险的一仗,无疑是他奔袭尹楷之后,然后马不停蹄的返身突袭王门那一战。

    这一战的结果,已经传播开来,但其中的细节,却少有人知,冷丁听这三公子提起,但凡是知道此人身份的,顿时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聆听。

    “当时随军的,只有一千多豪强私兵,其他可靠的部队,都在守城,一万多降卒没被打散,也没经过整编,从投降到这一战开打,统共也只有十天不到,形势可谓极险。穷鼠噬猫,王门那贼自知大限降临,来的也快,他出现在安城外的时候,子龙将军还未到,以当时的形势,一旦交兵,恐怕就……”

    茶馆内鸦雀无声,连陈到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凝神静听。对赵云这个曾经的对手,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不是对方的话,自己恐怕已经是泗水河畔的一缕孤魂了。听到赵云遇险,他情不自禁的关注起来。

    “正在危急之时,十几名骑士自西而来,当先一骑白马银枪,生得俊秀无比,只是十几骑,竟摆出了冲阵的架势,吓得王门当即喝住大军,勒马观望,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恼羞成怒,再挥军进攻时,却已晚了,天边处,数千精骑踏着夕阳的余辉,铺天盖地的的杀了过来……”

    那三公子口才不错,一番描述直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听得如痴如醉,好半晌,才有人问出了其中的关窍:“这么说来,先前那位骑白马的是假的了?”

    三公子含笑答道:“没错,这位兄台不妨再猜猜,此人是谁?”

    “莫非……就是甄家的另一位千金?”

    “正是!”三公子抚掌笑道:“这位小姐单名一个姜字,样貌略逊乃妹,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自幼习得骑术,听闻乃兄说起安城势危,便换上了男装,带着十几名家丁冲了过去,结果还真就把王门那贼给吓住了……”

    “厉害,厉害!”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赞了,反反复复只说厉害二字。

    若不听说,谁能想到那一战还有这样的插曲呢?虽然这个插曲起到的作用不是至关重要的,有没有那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都改变不了王门覆灭的结局,顶多就是减小了自家这边的损失。

    不过,这样的插曲显然更让人喜闻乐见,再想到这位甄家大小姐和赵云的姻缘,这段佳话就更加引人入胜了。

    “子龙将军斩将破敌之后,对这位奇女子也是赞叹有加,义贤先生从旁观望,看出了几分眉目,回家禀告父亲,甄老爷岂有不喜之理?于是……呵呵,说起来,倒是子龙将军的反应很有趣。”

    “乍闻甄家许婚之意,他竟说出征之际,不宜议婚,要等战事结束再说。可这场大战谁知道要打多久,岂好让人家大小姐望门守盼?好说歹说,才由文长将军修书一封,回禀主公。主公见信,也是喜不自胜,当即就允了,成就了这段佳话。”

    “如此甚好,甚好。”众人都松了口气似的,抚胸摸肚,连啜茶水,竟像是听到自家子侄求亲成功,得到幸福美满的结局了一样。

    陈到也微微松口气,真心的为赵云高兴了片刻,然后趁着这股喜庆劲,向老板提起了打折的事。庄老板心情很好,大手一挥,竟是免费给他装了些碎茶,给了陈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因为太过高兴,他捧着茶,急匆匆的走了,完全没注意到,那位消息灵通的三公子一直目送自己出了门,眼神中若有深意。8

六八六章 潜移默化

    陈到走了没多一会儿,那三公子也走了。

    茶客中没几个大人物,但人的见识,本也不在于智商高低,主要还是资讯量的多少。这些茶客经常往来于茶馆这种消息集中的所在,听多了,议论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历练出来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反常。

    “三公子好像有所为而来啊。”

    “那当然了。现在大战连场,咱们青州一大半的兵力都调动起来了,将军府中诸君忙得团团乱转,以他的身份,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专程跑来向咱们通报消息吧?就他刚刚讲的那桩佳话,还用得着刻意宣传么?我敢打赌,等消息传开后,用不了一个月,新戏文也就出来了,名字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哪有这种名字?老孙,你还是歇了吧。不过这么一说,三公子这一来,还真有点邪门,嗯,他不会是为了那个买茶的孝子来的吧?我说庄老板,看你刚才那么大方,总应该知道点底细吧?”

    庄老板眯着眼睛,嘿嘿笑着,神情像是刚偷到了鸡的狐狸似的,口中只道:“不可说,不可说。”急得众人抓耳挠腮,心里火烧火燎似的。

    “少来这套,别人不知道你庄胖子,俺可知道,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刚才送人茶,不过是烂好心发作罢了。”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庄老板扮腹黑颇有贾诩的几分神韵,但一较真就不行了,被人拿话一激,他立刻就坐不住了,一蹦老高,大声说道:“他是跟着关将军一起回的高唐。是徐州的降将!听说是很得君侯看重的。”

    “你胡说吧?”这一次质疑者更多了,“看他那拮据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得君侯信重的大将啊?而且现在是什么时候?大战在即,用人之际!关将军和纪将军都是降将,还不是被委任为先锋大将,还有李将军……”

    怨不得大家质疑,青州行的的是尚武的政策,军人的地位很高。乌龙茶虽然是新品种,在诸多茶品种之中也算是稀罕商品。可是,别说大将,只要是个战兵的什长或者伍长,就能很轻松的负担得起。

    陈到的穷酸模样,哪里像是受看重的大将。倒和刚到高唐,没找到活计的流民差不多。这里没有出身高贵之人,也没人会瞧不起流民,但事实是明摆着的,从哪个角度来看,陈到都不像是军中大将。

    “你们懂得什么?这位……”庄老板满脸不屑的撇撇嘴,朝门外指指道:“还没归降呢。只能享受最低的生活补助……明白了吗?”

    “是俘虏?”茶客们面面相觑,“不对啊,俘虏不是一般都会送到城管大队改造么?看他行走自由得很,哪里有俘虏的样子?不怕他当探子。或者跑了么?”

    “跑不了,他原来是刘备的亲卫大将,泗水之战时,他拼死断后。虽然最后还是不敌子龙将军,被生擒了。但也算是条好汉子……”

    “唔,是这样啊。那种时候还敢断后,确实是个忠义之人。”

    “也很孝顺呢。”庄老板唏嘘道:“别说刘备现在不知所踪,就算再次举旗,他又岂能撇下老娘,去投那个胆小如鼠的凉薄之人?从前有知遇之恩,现在已经用命还了一次了,总不成还欠他的吧?”

    “说的也是呢。”众人也都是不胜唏嘘,虽然对方有些顽固,仍然敌友难辨,但身具忠孝这些传统美德的人,总归不会讨人厌就是了。

    “不过,这么说来,三公子还真是为他来的了?”

    “应该是吧?君侯无暇分身,可能也顾不上这些普通角色,三公子出面却是正好。”庄老板点头应道。

    这位三公子,就是王羽的那个堂兄王墨,河北大战之末,他和张飞、祢衡一起坚守高唐城,为后来的夜袭赢得了战机。

    “原来如此。”茶客们纷纷颔首点头,露出了有会于心的神情,同时,也觉得王君侯感化顽固分子的手段很高深莫测。

    泰山王家人才有限,虽然他已经是家族内除了王羽之外,最为出类拔萃的子弟了。但在名将如云的青州,他的武艺、兵法都算不上出众,勉强吊在车尾。而王羽对亲族的态度,也不像袁绍、袁术那样任人唯亲,而是一视同仁,唯才是举,因此他的位置一直有些尴尬。

    直到高唐之战过后,凭借与张飞一道守城的功绩,他才跻身幕府,占据了一席之地。因为他当初和张飞配合得很不错,王羽正在考虑,让他和石韬一道,把鸿胪馆的重担给承担起来。

    招揽名将很有趣,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也很重要,但王羽身为主公,总不能一直捧着个名录装神棍吧?

    所以,王墨从武将变成了人事官,平时没事就会在茶馆、酒楼中徘徊,听到有什么人才方面的消息,就会记录下来,由鸿胪官去查访。

    虽然青州新政在信息发布方面做得很完善,但毕竟时间还短,由于这个时代的价值观,野有余闲的情况,即便在青州境内,也不是绝无仅有,还是需要王墨这样的人去寻访、挖掘。

    他为人随和,又时常会拿些将军府的最新小道消息来收买人心,工作倒是卓有成效,挖掘了山阳人凉茂等一些治政长才。

    现在,他显然又有了个重量级目标——陈到。

    ……

    “母亲!”刚转过街口,远远望见家门,陈到便看到了倚门而立的母亲,雪花飘摇之间,老人头上的白发几乎与天地混为了一体,陈到心头一热,眼中却是一酸,连忙快步赶上前去,扶住母亲,急道:“这天寒地冻的,又下着雪,您怎么出来了?”

    “我就是出来看看,看看我儿回来了没有。”老太太慈祥的笑着,颤巍巍抬起手,抚上儿子的额头:“刚生下你的时候,你父亲还在,那时天也是这么冷,下着大雪,房子破了个洞,风很大,我躺在床上,裹着一床薄被,紧紧的搂着你,生怕冻到了我儿……”

    老人满怀追忆的说道:“你父亲啊,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看着咱娘俩受罪,他一个三尺男儿,竟是哭了出来,发誓要努力让一家人不挨饿,不受冻……要是他活到现在,该有多好?要是咱们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地方,我儿也不用受这么多苦楚了。”

    “母亲!”陈到听得心中酸楚,只觉自己这个儿子不孝到了极点,让母亲担惊受怕不说,而且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一直没能替老人实现。

    “儿啊,现在的生活比从前好多了,你也不要苛求太多,早先那些年的日子,我这身子骨都撑过来了,难道现在过上好日子反倒不成了?我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娘啊,不想看到你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母亲……”陈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什么滋味都有,乱极了。

    当初拼死断后,其实他也没仔细想什么,就是被战场的血气一冲,念着忠义二字,拼死冲上去了。

    被俘后过了很久才清醒过来,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拒绝了王羽的招降,要不是赵云求情,差点就没了性命,当时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死了不要紧,扔下孤零零的老娘怎么办?

    那之后,他打定了主意,反正人生已经失败若此,没必要抱着忠义到死。下次王羽再逼降,那就先降了保命再说,但上战场拼命什么的,肯定不会太努力。

    谁想到那之后,王羽竟然像是遗忘了他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但却没有任何命令。倒是赵云来过几次,看他没什么精神头,也没提劝降之事。等到了高唐,他直接就被扔在一边,像是任他自生自灭了一样。

    他不是没想过可以趁机逃跑,可对高唐有了全面了解之后,他根本就舍不得走。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能让老娘和自己一起,继续颠沛流离么?

    陈到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人,属于得过且过那个类型的,一段时间下来的,他也就习惯了高唐的生活,靠着每月领取的生活补助,日子倒是很逍遥自在。

    但再怎么没大志的人,也不可能无欲无求,陈到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钱不够花了。

    王羽倒是没限制他做什么工作,但陈到少年丧父,早早的被山贼胁裹上山,到了想找事做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杀人,自己什么都不会。

    做了几份工,都是不长时间就被辞退了,陈到茫然望天,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那个被一文钱难倒的英雄汉。

    脱贫的办法当然不是没有,陈到不笨,王羽大老远的把自己带回高唐,肯定不会只是为了给高唐增加一个男丁,只要自己去投军,总能得到一定的优待。

    可问题是,有过那次险死还生的经历后,他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上战场。特别是在高唐生活了这几个月之后,他每一想起血腥的沙场,就会感到一阵阵的战栗,以这样的状态,上阵就是去送死啊。

    若是听到茶客们的议论,陈到肯定连哭的心都有了,自己才不是什么故作清高的人呢!就是一时蛮勇发作,然后又像是脱力了一样,想出仕为将,也不在状态啊!

    心念起伏间,忽听母亲问道:“儿啊,那是你的朋友吗?”

    陈到愕然回首,正见茶馆里的那位三公子正站在不远处,微笑的看向自己。8

六八七章 释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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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羽给陈到提供的待遇,和普通的流民完全一样,按入住人口分了一个小院子,提供就业前的生活补助,算不上优待,但也不算苛刻。

    陈到不是蠢人,在茶馆他就觉得王墨身上很有些奇特之处,但本着管好自己,不理闲事的原则,他并没多留意。可现在对方一直跟到家门口,再意识不到对方有所为而来,陈到也不值得刘备看重了。

    “是孩儿新结识的一位朋友……”陈到料知躲不过,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简单解释几句,送母亲回房歇息,然后转向王墨,肃手延客,将对方请到了自己的房间。

    “陋室狭小,不是待客之所,却非到有意怠慢,实是条件使然。”见王墨进门时在打量室内布置,陈到便解释了一下,语气神态倒是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贫穷、拮据而来的窘迫,也没有对青州方面提供待遇的愤懑。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王墨对陈到的评价也更高了些,心说难怪子龙将军极力推荐,此人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谓丈夫也。叔至来青州做客,接待之事正是鸿胪馆的该管,如今这般景象,却是墨失职了,惭愧,惭愧。”

    “原来尊驾就是那位三公子,到眼界不足,当面不识,慢待之处,还请见谅。至于尊驾的赞誉,到一百死余生之人,更是担当不起。”陈到满脸苦笑:“若非在高唐生活了数月,到亦不自知,自己原来是个百无一用之人,真正感到惭愧的,是到才是。”

    王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叔至到高唐已有数月,对这里有何看法?”

    “唔……”陈到怔了怔,随即坦然答道:“青州繁华,外间早有流传,到虽在豫州,但也多有耳闻,可真正到了实地看过,体验过,才明白。青州之善,远非这繁华二字所能形容。一定要形容的话,嗯,或许可用和谐二字……”

    若是王羽亲至,听到这句话没准儿已经开始翻白眼了。河蟹?多么熟悉的名词啊?要是陈到再来句盛世神马的,他准会问问对方,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但王墨却深以为然。王羽的新政中,有个终极目标,世间人人如龙,本质上就是众生平等的意思。虽然这个目标很遥远,现在只能算是个开端。但方向既然正确,一些东西就会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有所体现。

    一如茶馆、酒肆中的热闹和无所避讳;一如官吏们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走下来,切实的参与到民间事务当中;公开的政令、有教无类的书院、对所有职业的一视同仁。一切的一切,体现出来的,都是一种平等自由的气氛。

    就像是有人在山林中圈出了一块桃源,以种种方法。令得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和平相处,只有对外的时候才会亮出利爪尖牙。

    用和谐来形容。确是恰如其分。

    “叔至似乎言犹未尽?”对话有了个良好的开端,进行下去就容易得多了,王墨在鸿胪馆做事已经超过了一年,这方面的经验也很丰富。

    王羽把陈到扔在高唐不闻不问,其实就是潜移默化的意思,让他不知不觉的融入青州,然后再招入军中。这样做虽然花的是时间更长,但比严刑拷打,威逼利诱的效果却强得多。现在王墨要做的,就是引起陈到在这方面的思考。

    “可能是到见识太少,在高唐,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陈到虽然不是全无心机,可在王墨磨练出来的技巧,和王羽的用心面前,他那点心机确实不够看,毫无察觉的就上了套。

    “比如呢?”王墨紧接着问道。

    “比如茶馆的那些茶客……”

    陈到生性谨慎,但在高唐生活了这么久,多少受了些感染,直接谈起了最敏感的话题:“如今北疆大战连场,周边势力蠢蠢欲动,通常而言,民间对此应该所知不多,只有高门名士们或许会谈论相关,绸缪未来,可在高唐……”

    青州茶馆酒肆中的那些话题,以后世的观点来看,或许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是上层人物的专利。普通的百姓根本没有获得消息的渠道,往往只有在兵临城下的一刻,才会察觉大难临头,设法逃跑、避难。

    陈到没在官场混迹过,只是在刘备身边当了几天差,一直以为后者就是难得的仁君,亲民之主。可是,在信息透明方面,刘备做得比青州差了何止一筹?后者当然也有很充分的理由:百姓愚昧无知,如果把这些坏消息和百姓共享,造成恐慌该怎么办?

    陈到一直觉得刘备的顾虑很有道理,但在高唐的见闻,却颠覆了他长久以来的观念。

    如今青州的形势倒是不错,但隐忧也很多。高唐繁荣是很繁荣,但这个大集市一般的地方既没有雄伟的城墙守护,又没有险要关隘可以凭依,在泰山军北上之后,南面更是完全失去了凭依。

    现在王羽没走,黄忠的雷霆军也在,倒还不要紧,等到北疆打得更激烈一些,魏郡战事再起,王羽、黄忠分别北上、西进,对青州的敌人来说,高唐就是一块大肥肉!

    只要一旅精锐,轻装简从,迂回突击,就能给没有足够军队守护的高唐造成致命的打击。以高唐的重要性,想必与王羽为敌的几路诸侯,不会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

    民间若是对此一无察觉,现在高唐的气氛倒还容易理解,可既然各种分析都传得家喻户晓了,民间连一丝一毫的恐慌情绪都没有,就太奇怪了。

    在遇到王墨之前,陈到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另类,虽然心里奇怪,但从未向别人问起。现在知道了王墨的身份,又是对方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他也就顺势问了出来。

    “奇怪,也不奇怪。”王墨微微一笑:“一来,百姓对我家主公和骠骑军都是信心十足,不觉得北疆能给咱们青州军造成多大麻烦。二来,即便有个万一,大家也没什么好怕的,单是高唐城,就有近十万男丁,其中绝大部分都保持着一月两次以上的军事训练……”

    “叔至应该知道元直将军指挥的原山之战吧?当时的情况也很危急,主力部队全在高唐与袁绍决战,境内只有数千衙役和充任亭长的老兵,而臧霸的兵马足有三、四万之众,都是积年惯匪,刀头上舔过血的,可谓强弱悬殊。”

    “确实如此。”陈到点点头,他也当过山贼,很清楚受过简单训练的民兵和上过阵,杀过人的悍匪的区别。双方的战力差距,完全不是两三倍的人数就能填平的。

    用民兵作战,不是青州的首创,只是从前以民兵为战的将领,对将其称为民壮,而非民兵。连兵都不是,战力自然也没什么可期待的,事实上,民壮活跃的战场,往往都是在守城战之中。

    他由衷赞道:“元直将军神机妙算,用兵如神,所以才得骠骑将军这般看重。”

    “元直用兵固有独到之处,但那一仗能赢,其实靠的还是民兵本身。”王墨微笑摇头,否定了陈到的说法:“完成集结之后,元皓先生只说了一句话来激励士气……背后是家园,命运在手中!带着这样的信念,十万民兵上阵迎敌,最终一战击溃了横行多年的泰山贼寇。”

    “竟是如此么……”遥想当年十万之众奋起保卫家园的雄浑场景,陈到一时间竟是痴了。

    “这一次也一样,若事有不谐,果然有敌来犯,高唐的十万之众,仍然会拿起武器,守护自己的家园。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所以才能谈笑自若,云淡风轻。”

    王墨满怀自豪的说着:“大不了,就再打一次原山之战呗,何惧之有?这样的民心,比天险雄城要坚固得多,这也是我青州和其他诸侯最大的不同。”

    陈到沉默片刻,吐出一口长气,感叹道:“骠骑将军的胸襟气魄,果如神人一般。”

    王墨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直接抛出了邀请:“叔至,你难道就不动心么?不想为保卫家园出一份力吗?”

    “这……”陈到略一迟疑,然后也不隐瞒,简略将自己的情况说明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道:“承蒙王君侯和子龙将军看顾,三公子盛情,但到恐怕是再上不得阵,只能有负诸位了。”

    “那也无妨。”王墨低头沉思,陈到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以为自己说的是托词,然后恼羞成怒什么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了片刻,王墨却是不怒反笑,一把握住自己的手,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如此甚好!”

    “啊?”陈到惊讶至茫然,甚好?好什么,难道对方不是来招揽自己的?

    “不瞒叔至,墨来之前,一直担心的是叔至心念故主,不肯出仕。既然没有这些牵绊,那事情就容易办了。”

    王墨拍拍手,轻松说道:“上不得阵,也能练兵,叔至总不会连从前的本领都忘了吧?原来这事儿都是文则将军在主持,他如今率兵北上,叔至正好将这副担子承担起来。嗯,事不宜迟,叔至这就随我去见主公吧。”

六八八章 意外的大捷

    二人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

    倒不是陈到有意耽搁,王墨发出邀请后,陈到只考虑了片刻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之所以来的晚,因为先前的长谈花了不少时间,而路上花的时间更是倍数于此。

    没办法,高唐城实在太大了。

    如果单纯考虑城市覆盖的面积,这里甚至比长安还要大些。后者虽然是汉朝最强时代的象征,但毕竟是座城池,跟高唐这种集市般的建城方式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进门,二人就意外的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凝重的气息,不但陈到惊讶,连王墨也有些莫名:“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不会是……”

    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扯住一名侍卫问询。

    “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午时前后有信使来了,然后主公召集军议,显得很匆忙,于是就……”

    陈到没有刻意站近,反而向旁边拉开了几步,那侍卫的声音又很低,他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无从得知究里。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情,发现那侍卫脸上更多的是疑惑,而非惶急,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

    应该不是吃了败仗,不用太担心……

    旋即陈到又是纳闷,明明在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是个俘虏,怎么现在就替新东家担心起来了?难道自己的确不是个忠义之人,对更换主公一事很无所谓么?

    “都是自家人,叔至你这么谨慎做什么?”

    王墨不知道陈到在想什么,从侍卫那里得到了消息,他也稍稍放了心,见陈到特意站开,不由笑道:“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在主公麾下,真正机密的军情,只会让涉及到的人知道,其他的情报,基本上都是公开的,差的无非时效性罢了。”

    陈到大奇问道:“这样做,就不怕情报被敌人刺探到,加以利用吗?”

    王墨笑答道:“只要有人用心探查,有些情报本来也无法保密,与其让他们暗中刺探,还不如敞开了,任由所有人讨论研究。”

    “道理是没错,可这样不是便宜了敌人么?”陈到依旧不解。

    “呵呵。”王墨笑了,笑容中若有深意,对陈到无意识间体现出来的归属感,他深表满意,于是他决定给对方好好上一课。

    “其实主公定计,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表面上占到了便宜,等真正到了水落石出的一刻才发现,原来先前占的便宜,一下就输回去了,同时连老本也一起赔掉……”

    这句话让陈到一下就联想起了徐州之战,开战之初,刘备认为胜算很大,所以才放弃了最初的坚守、消耗策略,主动出击,结果正中王羽的算计,大败亏输。而王羽则是以泗水之战为引,一日内连克下邳、彭城两大坚城,平定了徐州。

    “情报也是如此,原来需要收买眼线,冒险派遣间谍才能打探到的情报,现在变得俯首可得,若换成叔至,你会怎么做?”

    “当然就没必要冒险了……”陈到下意识回答,随即又补充道:“至少没必要在这些低端情报上多下功夫,将人力和资源集中到真正的机密军情上才是正理。”

    “正是如此。”王墨续道:“这世道,哪路诸侯手头也不宽裕,能省的就没必要多花费,情报随手可得,就是表面上的便宜了,说不定他们拿到情报的时候,还会嘲笑主公。可是,等他们都习惯了这个情报渠道之后,就轮到他们还债了……”

    “其实这里面没多少奥妙,这个情报渠道,主动权在我军手上。我军想放什么情报出去,就可以放什么,哪怕事后更正,民间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反正他们也不会直接参与,说不定还会专门有人在诸多情报中挑错,让墨能多挖掘几个人才出来。”

    “可对敌对势力来说,这就是灾难了。一个关键的假情报,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胜负。可他们即便知道,也无法可想,要么只能花费更多的资源,向幕府的高层渗透,刺探这些唾手可得的情报,要么就只能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分析收集到的情报。”

    最后,王墨如是总结道:“总之,各路诸侯的情报官都要多多操心了,而我军不但借机精简了情报机构,节省了资源,还能享受到赢得民心,提高民智,挖掘人才等诸多好处。”

    “竟是如此!”陈到震惊得眼都直了。

    这么随随便便的一项举措之中,竟然蕴含了这么深奥的道理,不是王墨当面解释的话,自己怎么可能想得到呢?百战百胜的辉煌果然不是偶然,这些下在旁人看不见的阴影处的功夫,才是制胜的秘诀和法宝啊!

    他在刘备军中时,也曾听关、张闲谈时说起王羽当初用空城计,生生的困死了张颌的数千劲卒。当时只是不明觉厉,现在听王墨这一解释,他开始明白了,张颌被困,不是侥幸,而是必然,王羽对人心的把握,实在太高明了,张颌远非敌手。

    “若是敌人窥破其中奥妙,效法又当如何?”到底心思细腻敏捷,感叹了一会儿,陈到找出了一个破绽。

    “效法可不太容易。”王墨摇摇头:“信息的掌握,乃是士族的特权,拥有这个,他们才能一直将百姓愚昧挂在嘴边,继续愚民。想打破这个屏障,首先就要说服士族让步,我青州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但其他人就……”

    他轻笑一声,语带不屑道:“就算有人以大魄力,大决心追随我青州之后,亦步亦趋,那也无妨,顶多是双方在这方面,重新站到同一个起点罢了。待主公扫平幽州之后,又有谁人能在整体实力上与我军比肩?这只是个小手段,本也没指望能建什么不世奇功。”

    王墨身上的世家子味很淡,否则也不会被王羽选出来委以重任。陈到不知道对方的经历,但通过大半天的接触,对其也有了相应的判断,认为对方是个很随和的人。

    但说这些话的时候,王墨却如同茶馆里的那些茶客一样,不经意间,就有一股强烈的自信流露出来,浓浓的气息扑面而来,或者说是霸气外露亦不为过。

    陈到终于明白,青州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根源在哪儿了,就是这股气势!如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百折不弯!青州之强,之盛,皆由此而来!

    带着这样的感悟,陈到跟在王墨身后,再次见到了王羽。

    “三哥辛苦了,叔至也是。”王羽在议事厅内接见了二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点点头,道声辛苦,然后招手让二人上前,很直接的说道:“既然来了,便无须见外,眼下正好有桩棘手之事,二位便一起来参详参详吧。”

    “喏。”二人齐声应命,王墨引着陈到在一旁坐下,一名童子从坐在最前面的一名胖子身边站起,走到二人身边,递过了一张写满了字迹的青州纸,然后却不边走,而是侍立在旁。

    陈到不明所以,王墨附耳解释道:“这是会议记录,之前的议题纲要,都记录在此。叔至可从速浏览一遍,若有想法,看完后,亦不妨当众提出。”

    陈到这才恍然,再看记录时,发现上面的字迹工整漂亮,即使他这个不通书法之人,看了都有赏心悦目的感觉,不由向那童子打量了几眼。

    王墨的解说适时而至:“这位是临淮陆使君的嫡孙,单名一个逊字,家学渊源,天赋极佳,如今正在文和先生身边请益,时常会参与军机,叔至不必为怪。”

    不得不说,王羽让自己这个从兄掌管人事还是很有道理的,就这份察言观色的本领,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陈到点点头,未予置评。王羽喜欢少年俊彦的名声,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对方连这么小的童子都不放过,看上去,这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吧?参与军机?呃,别说,这字写的还真够漂亮,记录的也很到位,何处该详细,何处该简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在心中暗暗感叹着,陈到很快就将记录看完,于是,他变得更加糊涂了。如果不是陆逊记录有误,那……幽州传来的,分明是个好消息啊?

    信使是从涿县来的,隐雾军的先锋已经到了涿县,围城的大将不出王羽所料,正是邹丹。邹丹和单经不一样,对青州没什么抵触心理,取得联系后,他和魏延进行了有好的会晤,并交换了情报。

    魏延这边,主要是将王羽变更后的部署通报给公孙瓒。王羽更改后的部署,很大程度上是预防公孙瓒打败仗而设,若不事先通报一声,找个理由转圜,被公孙瓒自己看出来就不好了。

    而邹丹却是喜气洋洋的告诉了魏延一个好消息。

    就在王羽接到回报的五天之前,也就是十二月初六这一天,公孙瓒与刘虞在蓟县城外展开了大规模的会战,激战半日后,公孙瓒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一举击溃了刘虞军主力!

    目前,公孙瓒已经趁势多下了蓟县,对刘虞展开了全面追击。

六八九章 事有反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战前也没什么人看好刘虞,更别提正面作战击败对手了。

    公孙瓒是谁?名震边塞的白马将军,身经百战,从小兵开始,一刀一枪硬砍出来的将军。即便是王羽、曹操与其敌对,也不敢轻言必胜。

    而刘虞呢?正面负面的评价都很多,汉室宗亲、仁厚长者、治世能臣、德高望重,等等等等,名声比公孙瓒确实要大上不少,但名声这玩意对战争胜负可没有多大影响,想取胜,终究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拼过才行。

    倒是他那些诸如老谋深算之类的负面评价,或许能对战争结局起到一些影响,但那也不是在正面交战的情况下。

    在情在理,一个压根没上过战场的老政客,带着一群七拼八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也不可能打得赢身经百战,功勋赫赫的宿将。可偏偏刘虞就选择了正面会战,岂有不败之理?

    从战役的过程来看,刘虞一度凭借兵力优势占到了上风,可始终没办法将优势转化为胜势,各部不是保存实力,意存观望,就是进攻不得法,反而遭受了公孙瓒的凌厉反击。

    久攻不下,刘虞焦躁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而无论形势和兵力都落在下风的公孙瓒却是涉险不乱,一面抵挡刘虞军的围攻,一面分出了数百精骑,迂回到了刘虞军的侧后,趁着强劲的东北风,纵火烧营。

    趁着火势造成的混乱,公孙瓒集中骑兵主力,发动了雷霆一击,突入敌阵,一个冲锋便击溃了刘虞的中军。

    树倒猢狲散。各豪族首领只顾着自保撤退,既无人向刘虞靠拢、救援,也没人撤向蓟城坚守,刘虞的十万大军就此分崩离析,一败涂地。

    整个过程,完全符合双方的身份和实力,以及其他军事家们的预测,没打过仗的人带着多数兵力,与百战宿将对战。基上就是这么个结局。

    当年的秦赵长平之战,套路和蓟县这一仗也差不多。赵括领兵出击后,一度占了上风,可没高兴几天,就发现后路被白起的轻骑兵给切断了。然后他就慌了手脚,直到全军覆灭,也没拿出什么有效的对策出来。

    书生、政客领兵,基上就是这水平了。

    其实别说是刘虞,就连闻名遐迩的郭嘉,也很少在临阵决断方面做出贡献,他的才干主要还是体现在战略和情报方面。

    周瑜可能算是比较特殊。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成为了指挥官,而是在孙策身边参与了前期的很多场战役后,才渐渐有了心得,最后一鸣惊人。而且。他平江东和败黄祖的军队也不是自己操练的,而是孙策练的兵。

    刘虞手下倒是也有个练兵高手,但他部兵马太少,十万大军中有九成四五都是临时征召来的。麴义手下只有寥寥四五千人。抛开随麴义守涿郡的三千兵之外,刘虞身边的嫡系部队一共只有两千。打胜仗的机会实在太过渺茫。

    正因为在清理之中,所以陈到感到十分不解,得到了盟军的捷报,青州将军府的气氛为何会如此凝重?

    难道他们已经在考虑战后的形势了,怕公孙瓒势力暴涨之后成为新的威胁?那太早了些吧?如果敌人只有一个刘虞,青州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派遣一二上将,将部兵马北上,牵制或打败王门军就足够了。

    刚刚被王羽施行的那些影响深远的策略震撼过的陈到,怎么也无法相信,仗还没打完,就准备抽盟友后腿,甚至算计盟友这种短视决策,会出自王羽之手。

    他想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手中的记录被陆逊抽走,也没留意,后者快步返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会议再次开始。直到王羽与幕僚们讨论的声音传至耳中,他才猛然惊醒。

    “会不会是主公多虑了?刘虞就算再怎么老谋深算,也不可能想到子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摧毁了他的侧翼,使得范阳、代郡完全暴露在了我军的兵锋之下,使得他进退维谷,有些后手来不及施展?”说话的是黄忠。

    老将如今已经年近五旬,但精神头却比几年前更好,说话的声音十分宏亮。不过王羽也知道,这位老将对五军先后北上,只有自己留守的安排很不满意,就想着幽州这一仗早早打完,然后作为先锋去攻略中原呢。

    当然,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很快就有人附和道:“是啊,公明将军的东路军,进兵的速度也很快,说不定刚好截断了乌桓、东部鲜卑的进军路线,致使这一路援军未能及时赶到战场,错过了战机。”

    王羽抬眼一看,发现出言附和的是审配。这次讨论的是纯粹的军情,田丰去了中山,内政官员大多数对军事问题都不在行,而且各管一摊,手里的事务也很多,最后却是只来了一个审配。

    “也不尽然。”终于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一直滞留高唐未归的徐庶沉吟道:“刘虞这样的名士通常军略不成,但在筹谋方面却很在行,他不会完全把希望寄托在远道而来的援军上面。河北大战时,乌桓就曾被辽东太守抄过后路,胡虏不会一点记性都不长。”

    听到这里,陈到才明白过来,原来将军府方面认为蓟县之战存有疑虑,担心刘虞诈败,或有其他计谋。

    持此观点的人较少,却都是重量级人物,包括了王羽人,还有隐隐被当做统帅级将领培养的徐庶。当然,反对者的意见也不容忽视,无论黄忠、审配,还是紧接着反驳徐庶的鲁肃,都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物。

    前两者不必说,等到王羽率军离开高唐,接替徐晃,镇守兖州的就是鲁肃。

    “元直有所不知,海贸的船队回报,辽东太守以大雪封路、高句丽进犯为由,婉拒了主公令其牵制乌桓的邀约。”

    “竟有此事?”徐庶吃了一惊。

    虽未在公孙度身上寄托太大的希望,但有这么一路盟友在敌人的身后,还是很让人放心的,现在公孙度突然罢工,原有的有利局面就不复存在了。

    “可能是子义在三韩打得太凶,公孙太守觉得自己在辽东的地位有可能受到威胁吧?”王羽解释道:“海运可能也有影响,总之,辽东的盟军指望不上了,若是处理不当,反目为仇也未可知呢。”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目前,辽东是除了青州之外,海上力量最为强大的一路诸侯。江东的诸侯也重视水师,但他们的水师都是内陆型的,船只并不适合在海上航行。

    公孙度如果翻脸,最大的威胁不是和鲜卑、乌桓合流,而是威胁青州的海上运输线。

    “只是有可能,无须太过在意。”王羽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想太多:“子义现在已经回来了,接手的宫校尉没他那么强的锐气,三韩那边会尽量低调些,主要还是以掠夺人口和建立港口为主,未来几年的海外开拓,还是应该集中在金银岛……”

    王羽不打算进一步刺激公孙度,对方的理想大概就是做个土皇帝,且由着他去便是。

    历史上公孙度和他的后继者从未对中原采取过什么军事行动,倒是和高句丽、乌桓打的不亦乐乎。后来司马懿统军灭掉了公孙康,却又没派重兵驻守,结果没几年,被公孙一家打得灰头土脸的高句丽就雄起了。

    就算幽州这一仗获得全面胜利,只要公孙度不乱来,王羽也没兴趣去动他。与其解决了公孙度,再派遣一员上将驻守,还不如先留着他对付异族,等到中原统一之后,再来全面解决包括辽东在内的北疆问题呢。

    对方身上穿的,总归还是汉家衣冠么。

    其实公孙度婉拒的行为,就说明他也不想真的翻脸。否则他大可以表面答应着,暗地里放任乌桓人来去,那就属于暗算王羽了,没准儿还真能造成一定的麻烦。

    所以,公孙度不配合,就是少了点助力,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略过这个话题,王羽转向贾诩,笑问道:“和,大家各抒己见,你这个军师可不能一言不发啊?”

    “各位说的都有道理,主公的顾虑也不是空穴来风,小心驶得万年船,军国大事,如何谨慎亦不为过。”

    贾诩来若有所思,被王羽点名后,顿时换上了招牌式的微笑,说了一番招牌式的两面讨好的分析,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所谓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事有反常即为怪,刘虞这一仗,败得太正常,就像是兵书上的经典战例一样。以此人先前的活跃程度,确实有点反常。”

    贾诩的发言,不像是在讨论军情,倒像是名士清谈时的那些听起来高深莫测,却没多少实际内容的辩难一样,听得众臣面面相觑。

    黄忠性子急,不管三七二十一,问道:“军师这么说,可有凭据?或是推断出了其中的玄虚?”

    “凭据是没有的,只是有些猜测而已,至于具体有些什么玄虚……”贾诩摇摇头,然后向诸葛亮一指,呵呵笑道:“你们看,孔明沉思至今,突然露出了微笑,显然已经是有会于心了。何来问我?只须问他即是。”

六九零章 公孙之危

    诸葛亮显然没想到,贾诩突然把皮球踢到自己这里,他愕然抬头,发现众人的目光已经集中过来,虽然不至于怯场,但多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当然,以他的聪慧,也不会误解贾诩的用意。后者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青州第一,若非观察到自己神情的变化,知道自己的思路刚刚豁然开朗,对方也不会把这个露脸的机会送过来。

    诸葛亮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震惊。

    感动的是贾诩身为幕僚之首,却全无独揽大权的意思,反倒是提携起后进来不遗余力,一如徐庶、鲁肃,一如自己和士元,就连那个年纪尚幼的陆逊,以眼下这样的进境进展下去,出仕的年纪也不会比自己大多少。

    毕竟时时得闻军机大事,战略决策,就算是个庸人,耳濡目染下来,也会变得很有见识,再有些天赋的话,欲成栋梁,又有何难?

    惊的不是贾诩的观察力,而是对方看起来已经成竹在胸了。本以为自己的算筹能力不比那位长相、为人都很和气的军师差多少,可现在看看,姜毕竟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是逊了一筹。

    要加倍努力了!

    心里给自己打着气,诸葛亮也不矫情谦让,拱拱手道:“亮管窥之见,如有谬误之处,还望诸君指正……”

    “放心,文长不在还有我,若有错失,某自不与你干休。”鲁肃笑着打趣道。

    上行下效,在王羽的言传身教下,年轻人们更崇尚当仁不让,毛遂自荐,似诸葛亮这种少年老成。四平八稳的作风,其实是有点不搭调的。不过,这点小节也没多大影响,只是让众人多了个打趣他的借口罢了,谁让他年纪最小,表现得却最老成呢?

    众人都是莞尔,诸葛亮自己也没在意,正色道:“正如军师所说,幽州的战事太过正常。太过顺利,与刘虞之前表现出来的圆滑老练迥然而异,不过,要说其中有什么阴谋,也不太像……”

    在河北大战时。刘虞牵制公孙瓒,搜罗麴义,策反王门以及冀州众将,十足一个老谋深算的黄雀,就等着袁绍这只螳螂和王羽、公孙瓒这两只蝉两败俱伤,好横空出世,一口吞掉所有对手呢。

    实际上。最终的决战地点在高唐,令得刘虞鞭长莫及,他确实很有希望拣这个便宜。

    相对于他在河北大战之中的表现,和一直以来对公孙瓒的压制。蓟县之战中,他表现得实在不是一般的拙劣。

    “若有阴谋,蓟县之战时,他就需以身为饵。在白马将军的铁骑冲锋之下诈败,遍数天下群雄。大概也只有主公和江东的那位小霸王有这个胆魄了,刘虞么……而这一败之后,刘虞辛苦召集的大军全面溃散,纵然卷土重来,也来不及从公孙将军的追击下解救刘虞,所以……”

    诸葛亮斩钉截铁的做出了论断:“这一仗的胜负没有任何疑问,就是刘虞惨败!”

    鲁肃愣了愣,迟疑问道:“这么说,孔明也赞同是主公过虑了?”诸葛亮的说法论据充分,但论点和贾诩的似乎南辕北辙,可先前他分明是要顺着贾诩的意思往下说……总之,感觉起来怪怪的。

    “刘虞败了,并不代表大局已定。”诸葛亮摇摇头,神情凝重:“亮先前一直把刘虞当成了主要对手,现在仔细想想,这似乎是个误会。”

    “误会?”鲁肃眉头紧皱,心念电转,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说……”

    “刘虞是刘虞,杂胡豪强是杂胡豪强,胡族是胡族,胡族内部又有各种区别……其实我们面对的一直是三个以上的敌人!这些敌人表面行动一致,其实各自有各自的诉求,彼此之间的关系,可能还没有我军和公孙军的关系牢固,把他们当成一个整体看,肯定会出现偏差!”

    一语惊四座,在场众人都露出了深思神色。

    的确,大家都被胡族和杂胡对刘虞的拥戴给迷惑住了,以为胡人真的一根筋,会为了刘虞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实际上,这些胡人和中原的豪强没多大两样。荆州就是最好的例子,刘表名义上是老大,但他的决策只有在与地方豪强达成共识时,才有实现的可能,若不然,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他刚入荆州的时候的确一窝端掉了五十几个豪族,但那是在荆州四大家的支持下,对付的也是四大家的对头,所以才那么顺利。如果他调转矛头来对付蔡瑁或蒯越,死的必然是他这个荆州牧。

    在幽州之战前,刘虞做这个幽州牧,最符合胡人和杂胡的利益。开战之后,形势就有所不同了。

    “胡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有确切的情报,尚不得而知,但幽州的杂胡豪强肯定知道我骠骑军的名头,别忘了,当初他们之中可是有人亲身见证过的……”

    诸葛亮指的是高唐会盟时,辕门射戟那件事,自负勇武的阎柔被青州众将压的头都抬不起来。那惊人的一幕带给他的,肯定不仅仅是屈辱,还有恐惧。

    当时,随同刘虞来的,还有鲜于世家的重要任务,鲜于银。鲜于银加上阎柔,足以在很大的程度代表幽州地方势力的态度了。

    结合以骠骑军一直以来的战绩,他们若还是自以为在正面作战中有什么胜算,那就不是自大的问题了,完全就是疯了,脑子不正常。

    “子龙、文长二位在中山战场的活跃,更是将刘虞的实力削弱到了极点,没有了王门那帮人摇旗呐喊,刘虞顿时就变得势单力孤起来。而主公责令董卓下达的圣旨,更是将刘虞身上的大义名分剥离,对胡虏来说,他的价值已经很低了。”

    “反观另一边,在幽州这样的地方,与大举北上的骠骑军和公孙军组成的联军作战,对鲜于辅、阎柔等人来说,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自寻死路了。而鲜卑、乌桓也没有与汉军正面搏杀的习惯,所以,在幽州决战,并不符合胡虏的利益。”

    “在胡虏而言,最好的办法是效仿当年的檀石槐,诱敌深入,待我军深入草原后再行反击。而刘虞身为幽州牧,驱使胡虏助战没问题,让他流亡到塞外和胡虏混在一起,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双方的目的发生了偏差。”

    “联系双方的最后一根纽带,是同仇敌忾之心。公孙将军对付胡人的态度,相当强硬,和主公的那句名言:只有死了的胡人才是好胡人一致,斩尽杀绝是两军共同的特征。另外,我青州对豪强的政策也是以压制为主,故而刘虞和胡虏的关系没有立刻破裂。”

    “即便如此,实力对比还是一样,我军完成部署之时,想必就是胡虏和刘虞分道扬镳的一刻。偏偏就在这时,公孙将军抢先进兵了……”

    “对刘虞和胡虏联军整体来说,这是个各个击破的绝好机会。对刘虞本身来说,也是他维系统率权,不被抛弃的最后机会……于是,才有了蓟城的这场大战。”

    诸葛亮指着王羽桌案上放着的那封情报,言之凿凿的说道:“信上说的很清楚,战局发生逆转时,刘虞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撤退,而是将两千近卫全数投入了阻击,反倒是鲜于辅、阎柔的军队率先撤退,刘虞败退,是在近卫伤亡过半,大军溃散之势已成的时候,这不可能是诈败。刘虞,已经被抛弃了!”

    一片寂静,连王羽都被诸葛亮的惊艳表现吓了一跳。

    诸葛亮的论断,不出王羽的预料,早就有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盘旋了。但用缜密的思维和推理,将整个事件还原出来,他就没这个本事了。

    他心中暗叹:诸葛亮这样的人要是放在后世去做侦探,怕是福尔摩斯都只有拜倒倾伏,五体投地的份儿啊。

    诸葛亮停顿片刻,让众人消化前面的分析,然后继续说道:“在蓟城之战前,胡虏或许还存了观望的心思,战局逆转之后,他们不但彻底抛弃了刘虞,还将其当成了诱饵。”

    “诱饵?”

    “刘虞北逃,公孙将军会锲而不舍的追击到底,不管这场追击战最终是怎样的结果,公孙军和我军的距离都会被拉得很远,离边塞的距离更近,而且还多次分兵……如果刘虞侥幸在被追上之前,找到城池安身,公孙将军全力攻打,那胡虏的机会就来了!”

    “咝!”议事厅内充斥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诱敌深入,疲敌之后围攻,这确实是胡虏一贯的作风,本以为他们只会在草原上施展这招,没想到,在中原,他们一样能把绝招亮出来。

    三万公孙军,在涿县分了一次兵,邹丹的五千兵马中,足有两千多骑兵,而城内只有麴义的三千步卒,加上数千民壮罢了,公孙瓒对麴义的确相当重视。

    打败刘虞后,本着擒贼先擒王的打算,公孙瓒率主力穷追,但占领蓟城,打扫战场多少也要留点人。实际上追击出去的兵马,也就是两万左右。

    而十万杂胡……在蓟县之战中,杂胡的损失不算太大,而他们和草原上的同族一样,都有聚散自如的特性。如果预先有了准备,他们随时可以重新集结起来。

    再加上蠢蠢欲动的鲜卑……

    蓟县的位置,就在后世的北京一带,从这里向西北而行,出了居庸关,就是宣化、张家口,在明朝,宣大作为边关重镇,本就是鞑虏寇边的重灾区。鲜卑人的王帐所在,弹汗山,离上谷郡边界尚不足百里……

    公孙军,危险!8

六九一章 王羽北上

    当汉奸,也不容易啊。※r/>

    所有人都在对幽州的突变感到震惊和担忧,王羽心头首先涌起的,却是颇有些不相干的感叹。

    公孙瓒陷入危险并不奇怪,历史上这位白马将军最终败亡,就是因为他的刚愎和自信。界桥之战时,他如果多少谨慎一些,也不至于将白马义从这支王牌劲旅葬送掉。若这支强兵依然在手,在后续的战争中,他也不至于被袁绍逼得左支右拙。

    不过,王羽也不会因此而小觑了公孙瓒。

    这种穷追猛打,一往无前的气势,是公孙瓒在和胡虏的战争中养成的气质。这个时代的胡虏,和后世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对汉军最大的威胁,不是骑射无双之类的强猛战力,而是人数优势和狡猾。

    对付这种机动力超强的游击队,最好的办法不是和他们捉迷藏,而是逮住一股打一股,打上了就往死里揍,这样才能让他们老实一阵子,窝在家里舔伤口。

    要是太过谨慎,总是担心会不会中计,在对胡虏的战争中,肯定会错失很多战机,就像当年盛名在外,却终难封侯的飞将军李广一样。

    和这种对手打得多了,对上中原的诸侯和智者,公孙瓒就显得有勇无谋,不知变通了。没办法,和胡虏野兽般的狡猾不一样,中原的智者拥有的是流传了千百年,千锤百炼的智慧。前者不容易对付,但有迹可循,后者看似简单,实则天马行空,让人难以捉摸。

    而刘虞的失败……却着实出乎了王羽的预料,让他意外的不是结果。而是方式。

    这也是他渐渐开始融入这个时代的关系,若是换成刚穿越那会儿,用不着诸葛亮提醒,他早就推断出来这个可能性了。

    胡虏从无百年运,汉奸的气运只会比胡虏更差。在明末以及其后的两百多年最为黑暗的时代中,汉奸们因为主子的野兽本能,或者出于兔死狗烹的考虑,死得惨不堪言的例子还少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是,谁让他们背叛了自己的民族。生生跑去侍奉刚开化的主子,生生把自己夹在了文明和野蛮之间呢?

    刘虞比后世的汉奸更惨,因为汉朝的强大,在心理上他将自己当成了胡虏的主子。结果他能给出好处的时候,这个认知倒是没错。可等到形势发生变化,胡虏反复无常的本性就会发挥作用,他也只有被人抛弃,当诱饵的份儿了。

    可恨;

    可悲;

    可叹!

    “传我将令……”纷至沓来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王羽很快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回这场军议上来。

    现在可不是感怀的时候,公孙军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而先前为了策应公孙军。自己的布置主要都是针对蓟县这个主战场。由于公孙军全速追击,两军已经实际上脱节,再调动部队去应援已经来不及了!

    实际上,即使能调动。王羽也不会勉强做出更改。

    青州军的主力部队都是步兵,在到达幽州之前,就已经进行了长途跋涉。如果因为形势的改变再不断的进行调动,很容易变成被人牵着鼻子走。最后变成疲兵。盟友应该救,但前提是不能被连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急令羽林军,着文则暂缓进军,中止北上代郡的计划,依照初始计划,在拒马河沿线布置防线,务必不使敌人有潜越之机。若有余力,可分兵往范阳于文长会师,尽快消灭涿县之敌。”

    “传令子龙,着他放弃代郡攻略,视具体情况决定去范阳助战,或是向上谷方向前进,见机行事,策应公孙军。”

    “传令公明,告诉他,到达潞县后,可原地休整,尽快和蓟县的单将军与右北平的田将军取得联系。若有突发状况,如何定夺,由他自行判断。”

    “传令子义,告诉他,形势突变,漂榆津随时会有敌人出现,让他小心谨慎,严防死守,不得有误!”

    “喏……喏……喏!”

    诸葛亮走笔如飞,王羽的一连串命令很快落在了书面上,早有亲兵等候在旁,他写完一条,就有人上前接过,拿去贾诩处检查用印,装在信封中,以火漆封好,快步送出。议事厅外早有斥候等着,接到情报,当即领命上马,快马加鞭而去。

    没人提出疑问或是质疑,王羽的意图很清楚,以公孙瓒败亡为前提,大军全面收缩,先巩固已有的战果,再图进取。

    胡骑的战法中,除了游击之外,还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他们很喜欢利用人数和机动力的优势,在汉军漫长的防线上发动全面的攻击。

    这种攻击模式既是为了牵制、迷惑汉军,同样也是一种试探。一旦给他们找到薄弱环节,相邻的几路兵马就会合兵一处,攻破防线,进入汉境大肆破坏。

    王羽的指令,针对的无疑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没什么可提醒的,所有人无不凛然奉命。

    “绮玲,文远,你二人即刻回营,做好出发前的准备,明天三更造饭,五更出城,开拔北上!”

    光是巩固当然远远不够,王羽拉开这么大的架势,可不是单纯为了吓唬人,到幽州去凭吊怀古的。整合大军作战,自然不能在千里之外,须得亲临前线才行。实际上,今天这场军议本就是因此而设,所以府中的气氛才这般凝重。

    “喏!”二将抱拳领命。抬头时,吕绮玲犹自嘟囔着:“早就该动身了,练了这么久的兵,天天就是操演阵型,真是闷死人了。”

    “少公子……”张辽脸色尴尬,低声提示道。

    “真麻烦,知道了,军议上,要谨言慎行……”吕绮玲不耐烦的挥挥手:“张大叔,你看,本将今天不是一直没说话么?”

    “……”张辽无语,其他人也都忍着笑,他今年才二十五,比太史慈还小三岁呢,被叫成大叔,还真是挺违和的。

    不过,也没人多说什么。

    即便在用人不拘一格的青州,那位大小姐也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幕府里做事的女子有好几个了,但披甲上阵的女子,数遍天下也只有她这一份。更重要的是,在青州出仕的女子,基本上都是主公的妻妾或未来妻妾,谁会真的跟她们计较?

    王羽拿这位野蛮女友也没多少办法,正如吕绮玲自己说的,她在军议上安静这么久,也没打哈欠,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如何苛求呢?

    待吕、张二人离开,王羽转向了徐庶:“元直,你即刻返回魏郡,整合地方部队,联络张燕,若并州的袁、高来犯,便联合黑山军,予以迎头痛击;若是河内有警,便由你自行决断;若是洛阳有事,你可从速传讯高唐,由汉升率军往援。”

    原来的特战队,在王羽整军后,更名为隐雾军,共有三个组成部分:贾诩掌控的谍报密探,魏延统率的隐雾军本部,再有就是徐庶带领的教官队。

    组成教官队的是军中精选出来的老兵,或是有一定领导才能或魅力的新兵。这队人平时在徐庶的率领下参与实战,学习军事知识,必要的时候,可以在民兵完成集结后散入军中,用最快的速度,形成一支相对可靠的战力。

    这种模式,最初是徐荣的原创,就是靠着手下的几百个墨家子弟,徐荣才得以先后击败了曹操、孙坚这样的猛人。王羽老实不客气的剽窃过来,参考原山之战的经验,结合以后世的军队制度,渐渐将其完善了起来。

    只要来的不是曹操的主力,王羽相信,即便袁、高和张扬联手,以徐庶的本事加上民兵战法,也能轻而易举的取得胜利。当然,这样的准备,面对曹操还是有些单薄了,到时候就必须得有正规军助战才行。

    “喏!”徐庶抱拳领命,然后问道:“敢问主公,若是东郡有警,庶该当如何处置?”

    “嗯……”王羽微一沉吟,徐庶说的东郡有警,指的不是吕布反复,而是曹操或其他什么人各个击破,先攻吕布,再谋青州。

    “到时会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还很难讲。若真的出事,文和,你就辛苦一趟去魏郡坐镇,有什么事,你和元直商量着办好了。”

    “主公说的哪里话?大家都在忙碌,诩岂敢独自安居?”贾诩拱拱手应了,皱眉道:“不过,诩若去了,高唐这边……”

    “文和若去,高唐的防务,便由正南、漠杰以及……”名将就和钱一样,平时看着挺多的,一旦用起来,却总是不够。这场大战摊子铺的太大,到得最后,王羽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其实,王羽觉得局势应该不会危急到全线示警的程度,但小心无大错,事先多做些准备和安排,总比事情发生了再手忙脚乱的强。

    虽然不太高明,但审配也是打过仗的人,而他那位从兄,也不是纯粹的文官,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是能领军上阵的……早知道,就把纪灵或关平留下一个了,或者从魏郡调个人回来?

    一时迟疑不下,王羽只能瞪圆眼,在人群中逡巡扫视着,希望有点意外的惊喜。

    直到近门的位置,他突然停住,眼睛一亮,随后他一抬手,指着陈到笑道:“……叔至,就由你们三人负责。”

六九二章 穷途末路

    居庸城,并非那个后世的京畿第一关——居庸关,后者此时被称为西关,位于居庸城东南方向百里左右的地方。

    此地乃是秦始皇筑长城时的一个临时营地,居庸,就是徙居庸徒的意思。居住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个县城,从秦代一直延续至今,如今更是作为上谷郡的治所而存在。

    城不大,没有瓮城,护城河是天然的,粟水——也就是后世的三里河在城西,枕水在城南。城墙宽不过百步,高不足两丈,别说雄城,连堡垒都称不上。城内的居民将将超过了三千,战事展开前,又陆续有几百人逃出,现在加上守军,也不足三千。

    然而,就是这么一座小城,却成了当朝三公,汉室宗亲,幽州牧刘虞最后的倚仗。

    从北方荒原上吹来的寒风,在塞北平原上肆虐着,连绵的燕山山脉也只能在风中颤抖,更别说小小的居庸城。

    夕阳只剩了一缕斜晖,刘虞伫立在城头,极目向着长风吹来的方向眺望着,视野所及,却唯有北风萧萧,四野空旷,他心中一片悲凉。

    朔风凛凛,孤城凄凄。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那么这里恐怕就是他的葬身之所了。

    “主公,城头风大,公孙军今日退却,士气却未稍若,明日恐尚有激战,还须主公主持大局,您还是……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断了来人的劝告,好在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刘虞抚胸点头,回应对方的却是一声感触万千的慨叹:“悔不听子图忠言,今日落得如此境地,也算是咎由自取了,明日,当真还有明日吗?”

    “主公……”魏攸无言以对。

    刘虞的一众幕僚、部属之中,只有他一直反对与公孙瓒交恶。

    他以小不忍则乱大谋相劝,认为刘虞名声地位都很高,但乱世之中,还须有谋臣爪牙相助。他建议刘虞,不要试图以强势压服公孙瓒,应该以怀柔之法驱使、利用对方。

    他的观点相当有道理,汉高祖开国,靠的还不是利用韩信、英布之勇,成事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些道理,刘虞也未必就不知道,可他在幽州立足,靠的是地方势力,魏攸的观点当然得不到支持。

    现在兵败势穷,还能说啥?也只能黯然相对,无语凝咽了。

    刘虞又是一声长叹:“子图护我家眷来此,已经尽了咱们主从一场的恩义,待城破之时,不妨暂且隐忍,屈身从之,留得有用之身,以为后图方是。”

    “主公何处此言?”魏攸激动了,踏前几步,高声道:“主忧臣劳,主辱臣死,主公有今日之窘迫,本就是攸等这些幕僚的失职,危难之际,即使没有力挽乾坤的本领,又岂能作那贪生怕死之人?除非主公愿效法韩信当年,否则,攸宁死不降!”

    “子图,你不必再劝了。”刘虞枯木般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吾何人也?贼何人也?今虽势穷,但将来纵有拨乱反正的一天,到时老夫依旧留芳青史,二贼终究为后人唾弃,吾岂能为了求生,自污一世清名?”

    “主公说的是。”这个话题,魏攸不是第一次提起,而且一次比一次直白,而刘虞的反应也一次比一次大。有的时候魏攸也觉得很想不通,主公对那些杂胡世家、部族首领都能和颜悦色的折节下交,怎么对同为汉臣的公孙瓒就不行呢?

    在他看来,刘虞和公孙瓒这场争斗,从一开始就完全没必要。

    公孙瓒不是袁绍,他没奢望自己能当皇帝,要是刘虞到任后,便以诚相待,还怕笼络不住对方吗?公孙瓒的武力,加上刘虞的名声,这是多么完美的组合啊?即便没有王羽,也足可与袁绍在河北争锋了。

    但刘虞就是受不了公孙瓒的桀骜,反倒是能接受胡虏的粗鲁不知礼,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主公真的被胡虏表面上的粗豪给骗了,看不出对方毫无信义可言?不懂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还是太低估了对方,觉得自己能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上?

    也许是兼而有之吧?最终酿成了大错。魏攸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似是看出了幕僚心中所想,刘虞突然解释道:“胡人的性情不好,只是没经过教化,相处久了,就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质朴。虽然不懂圣人的微言大义,但他们还是很重视信义的,否则也不会在蓟县和老夫并肩作战了。”

    “仗打输了,不能怪他们,主要还是老夫顾念百姓安危,未能放手施为,而贼子狡猾,为了取胜,竟然放火焚烧民居,行大不义之事,老夫一时不察,终为其所趁。子玉、顺之他们的兵丁毕竟没经历过多少战阵,见中军危急,一时胆怯溃逃也在情理之中。”

    魏攸越发无语了。

    胡人质朴?鲜于辅、阎柔的部属没经历过战阵?看到中军危急,士兵溃散就合情合理?这都哪门子歪理啊?若真是如此,母猪都能上树了!

    别的不说,就说鲜于辅、阎柔那帮人溃逃的时候,部队几乎还保持着完整的建制,毫无疑问,他们是整军而退,而非溃散逃跑!

    但凡他们有一丝忠义,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主公带着数百残兵在居庸城等死!

    蓟县那一仗,麴义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卫就已经损失过半。一路追讨,最后跟进居庸城的只有四百多人。要不是居庸城太小,公孙瓒也没带攻城器械,刘虞连一天都守不住。就算是发动了城内的居民协防,也不太可能撑过三天。

    要知道,外面足足有两万大军呢!

    而刘虞一直指望着的,天性质朴,将信用看得比天还大的鲜卑各部,如果有刘虞评价的百分之一那么好,现在也应该出现了。

    可结果呢?

    要不是想到自己和刘虞都没有几天命好活了,没必要太较真,魏攸真想破口大骂一通,将刘虞给骂醒,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可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就让他自我安慰到底吧。

    “魁头应该不是不肯来,可能是骞曼那个少不更事的家伙又和他闹腾起来了。蹋顿、弥加、素利他们则是被徐晃和田楷给挡住了。又或者前面两仗咱们输的太惨,他们不敢来了……”

    可能是自知难以幸免的关系,刘虞对名声格外重视起来,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把魏攸当成了后世的史官,一定要说服对方,让对方将自己行为的正义性和合理性记载在史书上,为后人所瞻仰膜拜。

    魏攸还能说什么?只能顶着寒风和歪理的双重折磨,苦苦忍受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刘虞就被一阵鼓角声惊醒了。

    一阵恍惚之后,他终于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不在梦里的洛阳城,入耳的嘈杂声也不是宫廷里的鼓乐,而是公孙军开始攻城的信号。

    “取我衣甲来。”用手臂在榻上一撑,他就要起身赶往城头。

    虽然明知败局已定,但鸟兽尚且贪生,何况是他?他还指望着多撑几天,撑到各路援军赶到,反败为胜呢。他自信,只要自己登上城头督战,就足以令士卒和百姓士气大振,争相效死,不为别的,就凭他刘虞响当当的大名!

    但这一开口,他才惊觉,喉咙很疼,说出来的话也是沙哑难听,浑身上下竟是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这症状很像是……受了风寒?

    生死关头,风寒也顾不得了,只消还有一口气,就得上城督战再说。得了风寒,不会立刻就死,城被攻破,却是生死立判呐。

    让近侍扶着,刘虞强撑着登上了城墙,把魏攸给吓了一跳。

    “主公,您这是……”

    “算了,贼军还没动手,莫非是天良发现了么?”刘虞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开了个不大高明的玩笑。

    魏攸顾不上附和,神情严肃的指指远处:“敌军打造了一些攻城器械,正要运过来,怕是很快就要开始攻城了。”

    “……原来如此。”刘虞落得个没趣,讪讪的敷衍一句,抬头时,一眼就看到了魏攸说的攻城器械。其实也就是一些云梯罢了,还有一架制作粗糙的冲车,不过,对现在的居庸城,却足以构成最沉重的一击。

    “有使者过来了,是劝降的?”魏攸的喊声响起的同时,刘虞也看到了那一小队向城墙靠近的人。他们举着盾,走得很缓慢,不像是来攻城的,更想是来交涉的。

    有那么一瞬间,刘虞也有些动摇,这可是对方主动来劝,如果言辞得体的话,自己要不要忍一时之辱呢?

    然而,还没等这个念头发芽,发酵,刘虞便浑身一震,像是裸身掉到了冰窟窿中一样。只见两面大盾一开,露出了一个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的囚犯。

    押送的士兵一脚踹在那人的屁股上,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另一名士兵快步抢前,一脚踩在那个倒霉蛋的腰上,一手抓着对方的头发,将其硬扯起来,露出了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刘使君,可认得此人否?”

    “……是王将军!”刘虞仔细分辨了一下,很快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王门!

    “我家将军有令,如今你已无路可逃,若肯早早自缚出降,向我家将军磕头认错,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若要一条路走到黑,那也无妨,只要你别后悔就行……”

    说着,喊话者挥挥手,两名押送士兵各自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剔骨刀,应声俯下身去。随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了狂野,惊得城头守军差点握不住战刀。

    众目睽睽之下,那几人竟是将王门活剐了!

    没人觉得公孙瓒残暴或是怎样,这是个崇尚忠义的时代,王门这样的叛徒,怎么收拾都不为过。只是这场景太过恐怖,让城头的守军感到了彻骨的冰寒。

    “公孙匹夫,公孙匹夫,你怎敢如此,不怕天下人悠悠之口么,不怕……”刘虞又气又怕,指着公孙瓒的将旗,破口大骂。只是风寒剥夺了他的大部分力气,守军人人胆寒,谁也不敢替他当传声筒,公孙瓒又哪里听得到他的骂声?

    反正公孙瓒也没指望刘虞能投降,否则他就不会开出磕头认错这种苛刻条件了。远远看到刘虞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公孙瓒心怀大畅,挥挥手,喝令道:“敌胆已丧,传令攻城!”

    “呜呜……呜呜……”

    鼓角长鸣声中,公孙军潮水一般涌向了居庸这座孤城。

六九三章 胡尘遮天

    战事一度陷入了胶着。

    公孙军生剐叛徒,先声夺人,但毕竟不是很擅长攻城,准备的攻城器械也太过简陋了些。而守城的数百残兵本是刘虞的门客,后来由麴义全权负责整训。麴义的先登营本就有敢死队的味道,这些门客经他的训练后,也算是名符其实的死士了。

    居庸城不大,某种程度上也有利于兵少的一方集中兵力,结果就是刘虞硬生生顶住了公孙瓒的猛攻。

    当然,守军毕竟势穷力孤,防守完全是靠人命往上添,攻城战进行了三个多时辰,攻击一方和防守一方的伤亡率几乎持平。

    而公孙军高达两万之众,有的是人力可以轮换,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伤亡,但刘虞军却只能死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惨烈的攻防战从清晨一直进行到了下午,冬天日短,太阳在中天没停留多久,就开始向西倾斜,像是被惨烈的战斗吓到了一样。

    刘虞很清楚,离黑夜越近,生的希望就越高。在冬夜里强行攻城,对士兵的伤害实在太大,黑暗和寒冷的共同作用下,非战斗减员会大幅增加,只要公孙瓒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就不会发疯连夜攻城。

    但这这个认知并不能给他带来希望,就算对兵事再没了解,到了日头西斜的那一刻,他也意识到末日的来临了。

    他的五百亲卫只剩下了最后二三十个,敌人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蜂拥杀上。

    公孙军的云梯虽少,但居庸城的城墙也实在太矮,训练有素的骑兵可以很轻松的从马上抛出钩索,直接荡上城墙。

    更可怕的还是弓箭,每两拨攻击的间隙,都有成片的箭雨将城头整个覆盖,造成大量杀伤。被守军用战刀驱使助战的千余民壮,至少有半数是死于这样的攻击之下。

    对守军造成严重杀伤的,是那些时不时会在激战之中窜上来的冷箭。公孙军中神射手的比率比普通的军队高出一大截,居庸城低矮的城头正利于他们全面发挥。

    “吾乃汉室宗亲,朝之重臣,竟死于此乎?”斜倚在城楼的窗口前,刘虞发出了不甘的呐喊。

    他不甘心啊,如果上天一定要磨练自己,至少也要让自己撑过今天吧?许攸正在草原上奔走,鲜卑的军队正在集结,只要再多一天,援军就会蜂拥而至!上天怎能如此吝啬,连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给自己呢?

    也许,如同子图说的那样,援兵不会来了吧?自己已经被抛弃了,所以,有没有那一天时间,已经无关紧要了。

    可他依然觉得愤懑,以自己的身份,怎么能以这种形式,死在这种地方呢?

    自己这样的人,纵然要死,也应该在金銮玉阙之中,群臣环绕之下,郑重交托国事之后,方阖然长逝,引动满城恸哭之声,天下同哀。而不是像个老鼠一样躲在城楼里,苟延残喘,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死狗一样拖出去示众,然后惨遭千刀万剐之刑。

    整个上午,刘虞脑海中都充斥着王门惨死的模样,他的风寒本就很重,再受了这样的刺激,竟是直接倒地不起,眼见着就垂垂待死了。

    刘虞并不以此为忧,反倒有些庆幸,如果就这么死了,就不用忍受公孙匹夫的羞辱了,将来史书上,也会记载自己誓死不屈,抱病督战,最后光荣战死的光辉事迹。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亲卫们再多支撑一些时间,哪怕只是片刻也好,以成就自己的英名。

    ……

    田豫看看天色,又向周围的旷野眺望了几眼,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色,眼见城头上刘虞的亲卫还在负隅顽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谏言:“主公,居庸城孤悬在外,不宜多做停留,刘虞如今已经势穷,何必还拘泥于生擒?不如还是放火烧掉城楼,尽早收兵吧。”

    “这是什么话?”公孙瓒浓眉一轩,看向田豫,眼中已经带了不满神色,他用马鞭指点着城头:“老匹夫欺吾久矣,今天不把他拖出来示众,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到底是沽名钓誉,还是真的表里如一,吾岂能甘心?”

    “鲜于辅、阎柔那一干杂胡已经在蓟县被吾击败,一路追击至今,也不见他们的踪影,显然已然知机,遁逃往塞外去了。檀石槐死后,鲜卑人便已外强中干,便是没有鹏举贤弟的大军,他们又岂敢造次?无须多虑!”

    “可是……”田豫还想再劝,公孙瓒却猛一摆手,断喝道:“不必多说,别说鲜卑人未必会来,就算魁头、骞曼和解,并肩而来,又何惧之有?鹏举贤弟北上虽是一片盛情,但某纵横北疆几十载,岂有托庇于人之理?他们不来便罢,若敢来时,正要他们见识汉军的威武!”

    田豫知道劝不动公孙瓒,看看城头,叹息着按上了刀柄。劝不动公孙瓒,就只能尽快解决战斗,刘虞残存的亲卫中,颇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只要除掉这几个人,就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忽然,远处传来剧烈的马蹄声。田豫和公孙瓒都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同时扭过了头去张望。在暗红色的天空下,他们看见了一面挥舞着的白旗,白旗后,是横亘整个旷野的黑线。

    虽然是白旗,但没人会将对方当成来投效的义勇,因为白旗上是有图案的——那是一匹狼,张牙舞爪,凶相毕露的凶狼!

    “鲜卑王旗……是魁头!”田豫失声叫道。草原的游牧部族拿来做图腾的东西很多,其中狼,和中原的龙一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有资格将狼做为图腾,画在战旗上的,只有称雄草原的鲜卑人,而鲜卑人中,名义上的王者,正是中部鲜卑的魁头。

    “骞曼也来了,好贼子,竟然真的和解了!”公孙瓒眼中精光闪烁,紧紧的盯着紧随在白狼旗之后的一杆黑狼旗。旗上的狼没之前那匹那么张扬,像是一只狼崽子,檀石槐之后的鲜卑大人是和连,骞曼正是和连之子!

    “传我将令,后队变前队,准备迎敌!”公孙瓒虽惊不乱,振臂高呼。眼下的形势虽然凶险,但他打了一辈子仗,类似的凶险场面不知经历过多少,哪里会被吓到?

    “喏!”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田豫众将慨然应诺。

    已经出现的敌人就超过了万数,看这架势,胡骑至少也有三万,超过五万也不奇怪。但没什么,做为汉军之中最善战的边军,何惧以寡敌众?

    “准备迎敌!”

    “呜呜呜……”袭击者和抗争者同时吹响了号角声,一方凶残而势在必得,一方坚定而誓不低头,看起来是个平分秋色的场面。

    然而,下一刻,更多的号角声和更大的烟尘从西北方骤然升起,很快弥漫了整个天空,遮天蔽日,公孙瓒和田豫众将尽皆色变。

    烟尘之中,不断有画着各种动物的旗子若隐若现,有狗,有狐狸,有马、兔子,甚至还有天鹅!

    画工很差,狐狸看起来像狗,狗看起来像马,只有天鹅看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但幽州众将的心都是猛然一沉,这些看似可笑的破烂旗子背后,代表的意义却一点都不可笑。

    狐狸,是中部鲜卑中,除了分裂的王帐之外,最强大的慕容部的象征。其首领慕容弘狡诈多智,在鲜卑族中向有狡狐之称,在魁头和骞曼的争端中,他一直左右摇摆,大捞好处,在短短十年内,将势力扩大了好几倍。

    魁头、骞曼之后,慕容部的出现,代表着中部鲜卑全部力量的集中!

    而狗、马、兔子等图腾,代表的意义更加惊人——弥加、阙机、素利,他们是东部鲜卑的三大首领!

    弥加对檀石槐忠心耿耿,故而以忠犬自命;阙机不擅机变,为人踏实勤恳;素利打仗韧性不足,逃跑却很快,在部族冲突中极少吃亏,所以是兔子……他们的出现,代表着东部和中部两大鲜卑势力已经联手。

    而天鹅……公孙瓒对其代表的意义并不是非常熟悉,只是听人说过,似乎西部鲜卑的拓跋部是以此为图腾的。

    西部鲜卑东起上谷、西至乌孙,部落分散在极其广阔的区域内,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根本无法完成集结。拓跋部离得最近,所以他们出现了……

    在檀石槐死后,四分五裂的鲜卑部族再次集结在了一起!

    烟尘蔽日,胡尘滔天,天空都变得阴暗起来,胡骑叫嚣呼喝着纵马狂奔,瞬间铺满了整个旷野,无边无际的冲杀而来。鲜卑胡酋全数在此,兵马何止十万?

    “哈哈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城楼上,像是只剩了最后一口气的刘虞猛然跳起,欣喜若狂的望着漫天的胡尘,狂笑不止:“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公孙匹夫,今次看你还不死?”

    魏攸在一旁看得已经呆了,不是为了援兵的到来,而是被刘虞的疯狂吓到了。

    这样的胡骑大军,会这么巧,在最后一刻赶到?不可能的。再怎么乐观的思考,也只能得出对方把居庸城当做棋子,利用守军最后的力量对公孙军造成消耗,然后再发动进攻的结论。连拓跋部都来了,之前的准备工作何止数月?

    不单是棋子,而且是弃子!

    如果鲜卑人有心营救刘虞,只要早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足够了,他们都用不着发动进攻,只要让公孙瓒发现他们的存在,后者就只能放弃对居庸城的围攻。

    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将刘虞最后一点剩余价值都利用起来了……嗯,或许还不止,等到刘虞死后,他们还可以举起为刘虞报仇的旗号,继续与青州军作战。

    听说人之将死时的头脑格外清楚,魏攸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前因后果一瞬间就想得清楚透彻了。可刘虞呢,他这样兴奋,难道是说,他自以为还有生机?又或者是……

    “国让,烧了城楼!”虽然意识到了形势的危急,但公孙瓒还是忍受不了宿敌的嚣张。

    “烧吧,烧吧!公孙匹夫,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刘虞挥舞着双手,疯狂大笑:“吾乃汉室宗亲,朝廷栋梁,岂是……”

    声音戛然而止,刘虞就保持着那个张牙舞爪的姿势,中止了所有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阵寒风吹过,把他整个人给冻结了一样。

    “主公!”魏攸大惊扑上,用手指在刘虞鼻下一探,发现气息已然冰冷,后者最后的兴奋竟然是回光返照,就这么死了。

    魏攸终于明白了,原来主公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自己的可悲和可怜,只是始终不承认,最后的疯狂举动,看似对公孙瓒的嘲笑,其实何尝不是他对自己的嘲弄呢?

    田豫看向公孙瓒,后者坚定点头:“点火!”

    带着一缕缕青烟,几十支火箭被射上了城楼,强劲北风中,烈火熊熊燃起,公孙瓒最后望了一眼居庸城,奋然转身,扬起手中长槊,振臂高呼:“儿郎们,随我……杀胡!”

    “杀胡!”两万边军同声呐喊,迎着漫天胡尘,毅然决然的迎击而上!

六九四章 当仁不让

    位于范阳郡中心地带的逎县,在景帝时代,曾一度做为匈奴降王陆疆的侯国而存在,现在却是魏延麾下的隐雾军的驻军之所。

    在幽州,公孙瓒和刘虞的势力本就犬牙交错,地方官员都是墙头草,谁强就倒向谁,两边都不得罪。

    公孙瓒此番兴兵,来势汹汹,身后又有青州的三路大军撑腰,一路上自然没什么不开眼的人跳出来妨碍。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公孙瓒也没在这些人身上多费力气,象征性的征发了些钱粮就过去了。

    他的做法节省了不少行军的时间,但同样也留下了一定的隐患。特别是蓟县之战后,集结起来的地方势力联军被打散,有的不知所终,也有一些人回了老家。

    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人不甘心失败,回家后开始各种兴风作浪,对公孙军的后路造成了一定威胁。

    邹丹的兵力不多,围城就已经很勉强了,一时无力应付这些骚扰者。等他和魏延取得联系,得知对方来增援后,就摆脱魏延,请对方帮忙清剿贼众,稳定地方。魏延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当然不会推脱。

    他麾下兵力本就不多,再分兵就显得太过单薄了,所以他将驻地选在了逎县这个四通八达的地方,派出了大量斥候,何处有事,就向何处进兵。

    而且逎县距离涿县也不远,只有三四十里路程,若邹丹的围城军发生变故,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于是,在十二月十五,也就是魏延刚刚接到王羽的急令,正觉惊疑不定之时。涿县方面也传来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什么?邹将军要撤围北上?这是何故?”魏延惊的差点跳起来。

    按照王羽的命令,于禁的羽林军会以巩固灵丘、广昌的防线为优先考虑。这个命令倒是不难理解,广昌地处恒山东南,是太行八径中,飞狐道的出口所在。

    飞狐道,是连接河北平原和桑干河盆地的一条捷径,而在刘虞主政的幽州,桑干河流域本就胡人的饮马之所。

    之前赵云就是从飞狐道进入代郡,意图遮断鲜卑与刘虞的联系。当年张纯勾结鲜卑、乌桓入寇。鲜卑人走的也同样是这条捷径。

    现在王羽有了新的判断,认为鲜卑人有可能抛弃刘虞,大举进犯,飞狐道的防御就变得相当重要了。若是防御不周,被胡骑通过飞狐道进入冀州。倾泻而下直入空虚的冀州腹地,局势很可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羽林军变更进军路线后,辎重运输就变得艰难起来。

    田丰虽然在数日前就到了毋极,但他毕竟只是个人,两郡之地拨乱反正,安抚地方,再加上给大军运输粮草这么多事务压在一起。没乱成一团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指望他在短时间内就做出成效,也实在太过苛求。

    所以,羽林军的进兵速度不会太快。

    前锋的纪灵本来已经到了唐县。随时可以进入范阳境内,但王羽命令一到,为了抢先手,他又转向北行。去飞狐道了。等于禁的主力到达广昌,完成布防。再分兵来范阳,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邹丹若再一走,范阳境内就只剩了魏延的五百军,要面对的却是潜伏在暗中的大量敌人,还有麴义的三千精锐,这安定地方的任务还搞个头啦?

    “启禀将军,邹将军说前方急报,鲜卑三部会盟,并胡骑十余万,在居庸城一带围攻公孙将军……形势危殆,救兵如救火,他和蓟县的单将军必须前往救援!”

    “三部会盟?真的被孔明给料中了!”魏延听得目瞪口呆。

    王羽知道军情变化极快,也没指望自己在千里之外的遥控能如臂使指。所以,他下达给众将的命令,都不是死命令,而是包括对战局现状,以及接下来的变化趋势在内的整体分析。众将都可根据自己的判断,采取自己认为合理的对策。

    因此,魏延对命令的来由和始末并非一无所知。

    现在的局势,比诸葛亮预计的还要糟糕。诸葛亮预计的只是中部鲜卑和鲜于辅等人联手对付公孙瓒,东部鲜卑与乌桓合流,进攻东线。在这个基础上,王羽又做出了扼守飞狐道,加强漂榆津防御的决策。

    谁也没想到,四分五裂的鲜卑人竟然重新集结了!

    公孙瓒孤军深入,正好撞进了敌军的陷阱,而青州军这边,为了策应公孙瓒的行动,军力分散得很开,根本无法集中主力救援。邹丹和单经自行去救的话,不管成功与否,刘虞的余部都会死灰复燃,形势一下子变得非常棘手了。

    “事不宜迟,备马!本将这就去见邹将军,与他当面分说明白!”

    ……

    是夜,雍奴城内,徐晃的眉头也皱成了川字。

    摇曳的灯火下,单经的求援信显得有些昏黄,连着字迹都带上了一层血色,再加上字字泣血的内容,令得一向极有决断的徐晃都是踌躇不下。

    “先前牛气哄哄的叫咱们不用去蓟县帮忙,像是防贼似的,现在又跑来苦求援兵,单经这厮真当别人是傻的么?”李乐骂骂咧咧的说着。

    胡才也是气哼哼的:“救援?他说的倒是容易,弟兄们赶了几千里的路,刚喘上一口气,又要急行军去救人,他当咱们是什么?六丁六甲的天兵么?可以随意召唤的?”

    “公明将军,绝对不能听单经的!”

    见徐晃迟疑不决,李乐不骂改劝,苦口婆心道:“主公信上说得明白,胡虏处心积虑,又有杂胡暗中窥视,咱们若是全师西进去居庸城,没准儿就会被乌丸那些畜生抄了后路!漂榆津那里已经屯了几十万斛粮食,要是有个闪失,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啊!”

    胡才紧跟着附和道:“粮食还在其次,单经急红眼,什么都不顾了。他和邹丹一走,蓟县和范阳就全空了,到时不管能不能救下公孙将军,都很难退回来。咱们要是不动,多少还能接应一下,要是咱们也跟去了,就等着被人包饺子吧。”

    关平也沉声说道:“将军莫要忘了,子龙将军日前已经出塞,应该会识情况设法策应救援,我军还是按照既定战略,固守东路的好。一旦东路有失,被乌丸攻入冀州境内,截断两州之间的驰道,整个河北恐怕都会动摇。”

    徐晃握着信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轻轻放开,任由信纸落在桌上,长叹一声:“诸君所言,吾岂有不知,只是,只是……坐视友军败亡这种事,从未在我骠骑军身上发生过,若是……晃此身此名不足惜,恐污了主公的一世英名呐。”

    一听这话,三名副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比起魏延的为难,徐晃的处境只会更艰难。魏延兵少,责任也轻,而徐晃负责的却是整个东路。正如三副将提醒的那样,一旦东路出事,别说北征大计,搞不好整个河北都会陷入危机,不能不谨慎从事。

    另一方面,邹丹只是通知魏延说自己要走,让后者有个准备。单经却是老实不客气的直接求援,对徐晃来说,又成了个大难题,应也不是,不应还不是。

    李乐跺跺脚,忿然道:“好好的齐头并进战略,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啊?都是……唔。”话没说完,嘴就被胡才给唔住了,但未尽之意却是明摆着的。

    公孙瓒争强好胜,轻敌冒进,结果造成了现在的危局。

    徐晃并没追究的意思,这两个出身黄巾的副将一向口无遮拦,却没什么心机、城府,何况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放下单经的求援信后,他一直盯着舆图在看,良久,终于理出了些头绪:“东路万万不得有失,这是先决条件,其次,幽州盟军那边,我军也应尽量策应,若有可能的话,范阳的文长也需要援助……”

    听徐晃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三名副将脸色都是一松,等听到后面,李乐和胡才已是面面相觑,相对沉稳的关平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将军,您不会是要分兵吧?”

    临战分兵可是大忌,如果徐晃提到的这几个地方都要顾及到,泰山军的防线将会拉成一条长长的曲线,最后变成处处都能照顾到,处处都照应不好的悲剧阵型。

    “分兵是必要的。”面对关平的质问,徐晃居然很坦然的点了点头:“坦之,你先别急,你仔细看看舆图,现在的形势就是,除非我军放弃北征计划和幽州盟军,大踏步后退,否则就至少要确保渔阳南部、拒马河南岸,以及蓟县的安全……”

    蓟县是幽州的中心,拿不下这里,就无法控制幽州。渔阳、范阳是确保蓟县安全的两翼,也是防止胡骑向冀州突破的前沿阵地,同样不能有失。

    “眼下我军各部较为分散,只能由我军来担起这个重任。”徐晃肃容道:“全军西进自不可行,但对盟友的策应却是义不容辞,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做到两面兼顾。”8

六九五章 全线被敌

    漂榆津。

    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建设,这个地图上都没有标示的小港口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排排整齐的木栅栏林立,笔直平坦的道路穿梭其间,将港口分割成了一个个整齐的田字,像是一座座具体而微的城垣一般。

    越靠近海岸的地方就越繁忙,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是搬家的蚂蚁一般,将港口成堆的货物搬运到那一个个木城之中,堆成了小山。

    “静之,你这城管大队真是名不虚传啊,建港口的速度可比俺这老粗快得太多了。你知道么,在子义湾的那个港口,俺足足建了小半年才算建好,跟你这个比起来,就像是个羊圈似的。不过那边的土著却当成宝,说那个破寨子比他们的都府还宏伟,早知道就抓几个国王来这里看看了,能当场吓死几个也说不定呢。”

    关宁拱拱手,谦道:“子义将军过谦了,末将只是多建了几处工程,手熟罢了,若是易地而处,让末将去海外异域一边建城,一边作战,建了再好的城,也只有被人抢走的份啊。”

    “嗨!那是你没去,去了你就知道了。”太史慈大咧咧一挥手:“那些土著不堪一击,带着咱们青州的儿郎去打他们,就算指挥者是一头猪,那也照样赢,妥妥的!咦……文武,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李斌哪里会告诉太史慈,刚刚这话大有歧义,已经不止是在自谦了,简直是自己骂自己。

    怕太史慈继续追问,他很快敛起笑容,问道:“将军。您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今天收了主公和公明将军的信,怎么突然就如此开怀?莫非是前方传了捷报么?”

    他转移话题的本事不错,太史慈果然忘了继续追问,抖抖手中的信,呵呵笑道:“前方?哪来的前方,后方的?主公说得好:但凡大军所在的地方,都是第一线!”

    他笑的喜气洋洋,关宁、李斌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不约而同的问道:“漂榆津有被兵之虞?”

    “是啊,你们看看,这是主公和谋臣们的分析……这是公明的示警和来信……”

    太史慈点点头,将两封信分别递给二人,摩拳擦掌道:“公孙将军大意轻敌。被胡虏给算计了,而胡虏处心积虑,也不会让咱们消停了,公明这么一变阵,乌丸不来则已,若来,必取漂榆津。马上就有仗打了!”

    李斌很无语。

    他倒是有些理解,王羽为什么让自己给太史慈当副手了,这位主将就是个天生不知道畏惧的人,做为武将。他这闯劲确实也很难得。

    换了其他人,就算三韩的土著确实弱的可怜,可是身在海外蛮夷之地,没有后援。也没有任何熟悉的东西,陡然间就要面对大批气势汹汹的土著的围攻。就算有十成本事,恐怕也只能发挥三四成出来。

    可太史慈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那么勇猛霸气,与对方交涉的态度极其强硬。而将为军之胆,他的气势也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其他人,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连串胜利。

    不过,这次的任务却是防守,他身边确实得有个稳重点的人帮衬,免得他冲过头了,又高出三百对两万的大阵仗出来。

    实际上,以目前的态势而言,如果敌人真的来了,还真有可能发展成那种状况。

    太史慈直接掌控的武装力量,只有被称为海军陆战队的五百人。这些人由先后在三韩参战的士兵和水手组成,在泰山贼的俘虏运送到半岛,交由宫天率领之后,太史慈就带着这些人返回青州,并率其北上。

    除此之外,漂渝津的防御力量,就只有关宁的建筑大队了。

    现在的建筑大队,构成和从前不太一样。原来的降卒,这两年基本都有了去处,不是重新入伍,就是回到了地方,从事亭长、吏员之类的工作,或者干脆做回了老百姓。

    留下来和后补充进来的,都是在建筑之道方面较为擅长的人,简而言之,就像关宁自己说的那样,他的部队,已经变成专业的工兵部队了。

    这支部队虽然也参加军训,可以上阵,但战力顶多也就是民兵水准。而且用宝贵的技工当做民兵和人拼命,本身就不太划算。

    所以,尽管关宁的部队有八千多人,但李斌始终没把他们计入到战力之内。这样一算,真有敌人攻来,漂渝津的防御力量还真就只有太史慈的五百人。

    太史慈天生无畏,李斌是很佩服的,但眼下的形势却让他不得不忧心忡忡。看信的时候,对那些分析什么的也是一扫而过,一心只看着徐晃的安排,直到信的末尾,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公明将军行事足够谨慎,留了关将军的三千人在泉州策应,不然……”

    “其实没这个必要,文长那边要对付麴义,更需要援兵,不过……”

    太史慈浑不在意的笑道:“上阵亲兄弟,静之和弟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吧?这次正好借这个便利亲近亲近。这边的建设工程都差不多,也不用你一直在这里指挥调度,索性你就去泉州迎一迎,商议一下协防配合事宜好了。”

    “这……”关宁其实也有这个想法。

    老爹这辈子就是操心的命,原来两兄弟没出仕,他为了二人的前程忧心不已。等到时来运转,两兄弟分别出了头,他又为弟弟的安危担足了心。

    之前主公轻骑南下,在徐州连番激战,捷报连传,整个青州都欢欣鼓舞,只有老爹夙夜忧心,寝食难安。生怕弟弟在阵上撞上青州的猛将,丢了小命,也怕保住了性命之后,弟弟不知好歹,不肯弃暗投明,要顽抗到底……总之是操碎了心。

    几个月下来。老人就像是生生老了十几岁似的,一下子就变得老态龙钟。

    直到弟弟有了消息之后,老爹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思,可安心没几天,老头又纠结了,因为他想儿子了。

    说起来,老关这也算是咎由自取,是他自己亲手把儿子送出去的,然后担心的也是他。现在想儿子的还是他。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关宁也是无话可说。

    其实他自己也挺想弟弟的,但关平在高唐一共没停留几天,就被王羽调去泰山军给徐晃做副将,然后做为先锋大将。领军北上了。

    这次确实是个难得的见面机会。

    “这什么这,只管去,还怕没了你,某这里就支应不开么?”太史慈大力一拍李斌的肩膀,将后者拍了一个趔趄,粗声粗气的说道:“这不是还有文武在嘛,有啥好担心的?”

    关宁想想也是。也不多啰嗦,当下领命去了。

    太史慈面上大咧咧的,但实际上,并非真的只想着打仗打个痛快。等关宁一走,他就和李斌详细的商议起防御事宜来。

    “乌丸要来,只有两条路,要么走卢龙塞。要么走白檀……”

    卢龙塞就是后世的喜峰口,在徐无山东麓的最东面。刚好处于两山之间,是内蒙草原通往幽州的重要通道之一。白檀则是渔阳最北面的一个小县城,差不多就在后世的密云水库正北,燕山山脉在这里有一个缺口,也可供大军通行。

    “公明的布置是多处布防,主力居中,一处受警,则以主力迅速相应救援。乌丸若走白檀,八成会撞上泰山军的主力,就轮不到咱们了……从卢龙塞来,按说也不太可能,田法式在右北平守着呢,但料敌从宽,咱们就当田法式也大意了,被乌丸人溜进来了……”

    李斌听得直翻白眼,田楷又不是愣子,卢龙塞那么重要的关口,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上心?不过料敌从宽这话也没说错,漂渝津太过重要,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走卢龙塞的话,胡骑应该会从东面来,说不定离海岸会很近,所以,某这里有个想法,咱们一起商议商议……”

    说是商议,但太史慈却没给李斌留多少插嘴的机会,一张嘴和连弩似的,突突突一顿狂飚。说罢大手一挥,又在李斌肩膀上重重一拍,呵呵笑道:“就这么办了,我攻,你守,这个安排不错吧?好好干,我看好你哦。对了,给主公回报的事也交给你了,某现在要去整军军马,战前训话了。”

    一边说着,他就那么不负责的走了。而李斌憋了一肚子话,却被太史慈一巴掌就给拍了回去,最后只能在肚子里无声的叹口气,认命了。这年头,老实人就是受欺负的命啊。

    好在,乌丸无声无息的通过右北平防线,出现在漂渝津外的几率非常之低,子义将军的大胆计划,就随他去好了。

    ……

    汉代山海关还没修建,卢龙塞就是秦汉长城的最东段,是幽州最重要的军事要塞之一。

    因为城关依山而建,所以不同于平地建起的城墙,异常雄伟,外围主城墙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由石块从里到外整体码堆而成。在主城墙两侧,还有在山上修建的辅墙,功绩两百余里,可谓是当世雄关。

    幽州边军常年在此驻有一营守卫,即便河北大战最艰难的时刻,公孙瓒也从未抽调此地的一兵一卒。田楷驻守右北平之后,也从未松懈这里的守备,将全部兵力的近四成,也就是三千兵马驻防于此。

    然而,就在太史慈定计守港的这天夜里,卢龙塞内,正陷入了全面的混乱之中!

    若有人从草原方向接近,一定会感到很奇怪,因为城垒那五丈高的城墙屹立如故,城门也紧紧关闭着,敌人从何而来呢?可如果他能换个方向去看,就会恍然大悟了。

    卢龙塞的南门大大的敞开着,四周布满了鲜血和尸体,城内正在彼此怒视、激斗、厮杀着的,身上穿着同样的汉军服色。

    “阎柔,你引贼入室,不得好死!”一名校尉装扮的人浑身浴血,犹自挥刀狠斗,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

    阎柔甩着一脑袋小辫子,纵跃如飞,像是一只大马猴一样,口中冷笑不断:“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书写!田荣,你就安心的去死吧,放心,你不会寂寞的,因为你哥哥也很快就会去陪你,哈哈哈哈!”

    “书写史书?凭你也配!呸!”田荣大怒,挥刀如风,斩向阎柔:“我兄长不会象我这么大意,你想杀他?下辈子吧!”

    “你以为同样的招式我会用两遍吗?你仔细听听……听!听到了没有?蹋顿的两万大军已经来了,田楷匹夫,有何能为可挡?还不给我死!”趁着田荣被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分了心神,阎柔蹂身而上,毒蛇般探出,直直的刺入了对方的心口。

    “下辈子做个聪明人吧。”不去看对方至死圆睁的怒目,熟练的将刀一拧,一推,一拔,任由田荣的心头热血喷了满脸,阎柔举刀向天,大声狞笑:“田荣已死,乌丸大军就在城外,谁还敢顽抗?哈哈哈……”8

六九六章 三里挑一

    “主公,前面就是乐成城了……公孙将军虽然心高气傲,但比张燕更有自知之明一些,知道自己在内政方面有所欠缺,故而冀东三郡也是亦步亦趋。两年下来倒也有了些模样,但比起咱们青州,终究还是差得远……”

    带着满满的自豪,向导尽职的说明着沿途的地理人文,换成其他时间,王羽肯定会听得津津有味,但现在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正是离开平原城的第五天,沿途上,王羽已先后接到了魏延、徐晃和太史慈的回报,幽州战局的急转直下,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公孙瓒太急了,敌人也太过狡猾。

    鲜卑三部联合的事,历史上应该没发生过,否则这样的大事肯定会有记载。历史上没发生,很可能和曹操的对外策略有关;现在这件事则很可能和刘虞、许攸的策动有关。

    阎柔、鲜于辅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曹魏的高官。曹操亲征辽东,剿灭了袁尚、袁熙之后,就把北疆留给了这些地方势力,鲜于辅就是刘虞之后的幽州牧,阎柔是什么官职,王羽不太记得,但比起刘虞、公孙瓒时代,肯定是只高不低就对了。

    因为是怀柔政策,所以鲜卑人就感觉不到迫在眉睫的危机,依然沉浸于自相残杀。而鲜于辅、阎柔等人掌控了实权之后,也得以更深入的参与草原上的争霸,故而曹魏时代的北疆,没受到过太严重的威胁。

    等到后来曹彰成年,出镇北疆,边境就更加安稳了,曹操也得以专注与孙、刘两家争夺霸权。

    现在呢?公孙瓒是有名的强硬派,自己虽然只和外族打过一次交道,但高唐那座得胜山却早已名震天下了。便是当年的霍去病,手段也未尝如此狠辣过,封狼居胥的同时,他没少抓俘虏。

    所以,鲜卑人会感到惧怕,采取自保措施也是有情可原。

    当然,以鲜卑人的智慧和信息量,很难把握住事情的重点,但许攸可以!此人行走于中原各路诸侯之间,对中原形势的了解,不在任何一家诸侯之下,再加上他从中平年间就练就的阴谋策划能力和口才,说服头脑简单的胡人自然不会太难?

    单凭许攸一个,肯定没有行走于鲜卑各部,串联勾结的本事,但刘虞在草原上是很有名望的。年年送钱送粮,还帮忙压制了公孙瓒这头恶虎,如果这样还得不到鲜卑人的友谊,那鲜卑人也就不能算作是人了。

    王羽叹了口气,某种程度上,倒是自己帮了许攸的忙。

    他倒不会因此而懊恼,幽州问题迟早要解决,宜早不宜迟,拖着反而夜长梦多,至于被敌人利用什么的,那也是无法可想。

    战争的最大特点和魅力,就是过程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即便是兵圣他老人家,也从未留下只言片语,教后人如何完全把战局掌控在自己手中,因为那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一件事。

    拿这场幽州之战来说,自己也没想到赵云、魏延在中山打的那么顺手,同样也控制不了公孙瓒的情绪,只能看着他一头冲进了陷阱。

    现在的问题不是总结经验教训,而是如何解决难题。

    目前的形势是这样的:公孙瓒在居庸城战败,却没有全军覆灭,公孙瓒在激战中受了重伤,在残军的护持下,避入居庸城坚守待援。

    一部分突围求援的骑兵,将居庸城的消息传递给了蓟县的单经和涿县的邹丹,二人集中了手上不多的兵马,一边向青州军求援,一边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救援之路。

    以两千多骑兵,七千左右的步卒,向刚取得一场大捷的十万胡骑发动进攻,可谓以卵击石。但无论是私心很重的单经,还是邹丹,都没有丝毫的犹豫,二军在昌平会师后,压根没等徐晃的回信,直接就北上了。

    很显然,魏延的劝说失败了,不但失败,而且还令得邹、单二将意识到,青州军不可能跟他们一样,不顾一切的救援公孙瓒,所以二将才走得这么干脆。

    他们离开昌平时的心情,想必也不是对胜利的憧憬,而是怀着和老兄弟们死在一起的决心吧?

    徐晃的应对中规中矩,他分兵四路,遣关平的三千军进驻泉州,协防漂渝津,同时也可以有效防止东面的敌人潜越东路防线,攻入冀州。

    胡才率三千兵留守雍奴城,保护漂渝津往蓟县的粮道,同时作为关平的后备军;李乐率两千军西进范阳,与魏延汇合,压制麴义和范阳地方势力;自己则率领主力部队进驻蓟县,兼顾各条战线的安全,根据战局的进展,采取必要行动。

    没有奇谋,也不需要奇谋,这个时候就是要求稳,无论如何,阵脚不能乱,这就是所谓的大将之风。

    相对而言,魏延和太史慈就显得有些激进了。

    早在与李乐汇合之前,魏延已经将矛头对准了涿县。

    麴义也是一员上将,邹丹围城,魏延窥伺在旁,他自然不敢轻动,但邹丹一走,他若是还意识不到战局有变,采取果断行动,那他也不过是个只会红着眼拼命的庸才罢了。

    魏延的计划,就是预测麴义的动向,然后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待其经过时,全军暴起突袭。

    计划不能算差,但不确定性太高,一旦预测不准,或者被麴义窥破,加以利用,魏延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情报显示,幽州杂胡领袖之一的齐周,在蓟县之战后,率余部进入了范阳境内。

    王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既然能和鲜于辅、阎柔并列,势力肯定不容小觑,一旦齐周和麴义合流,那魏延即便伏击成功,恐怕也无法扭转强弱之势,反而会把自己送入仙境。

    但魏延还不是最危险的,最冒险的是太史慈。

    东路是否会有警讯,现在还不确定,所以徐晃统共只部署了六千兵马在东线。王羽估计,徐晃应该是觉得右北平还有田楷挡着,就算挡不住,至少也能传个消息过来,到时候再做调整也来得及。

    徐晃的处置毋庸置疑。

    现在幽州战线全线告急,处处捉襟见肘,兵力要保持机动才是最安全的,构筑防线,处处被动防御,只会彻底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不过,王羽觉得,以胡虏和许攸联合之后的狡猾,乌丸若来,也不太可能摆明车马的来,应该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太史慈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把漂渝津的防务丢给了副手李斌,自己带着五百海军扬帆东进,准备狙击东来的乌丸大军。

    王羽揉揉眉心,搞不好啊,这又是一场几百对几万的悬殊战斗,这个太史子义,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呢?

    王羽皱眉苦思的时候,诸葛亮这个参谋也没闲着,他一面拿着舆图仔细研究,将战局和地理状况一一对应上,一面向几个向导请教,避免纸上谈兵。向导有关乐成的介绍,倒有大半是说给他听的。

    远远已经望见了乐成城的棱廓,诸葛亮终于理出了头绪,提醒道:“主公,到了乐成,就必须要决定前进方向了,是沿着清漳水东北而进,去支援漂渝津?还是沿着沠水继续北上,去范阳支援文长将军?亦或走滹沱河路线,去蓟县主持大局?”

    这是个很艰难,也很重要的选择,三路都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魏延和太史慈不用说,他们面对的敌人都很强,自身的兵力却很有限,徐晃那里看似安全,其实也挺危险的。

    一方面徐晃要决定在什么时间,以怎样的规模支援同僚的分战场,另一方面,他还随时有可能直面乘胜而来的十万胡骑。把这么重大的决策交付在部将手中,这也是一种风险。

    “不等羽林军和疾风骑兵的回报再决定?”王羽还在思考,未及答话,吕绮玲心直口快,插嘴问道。

    王羽摇摇头:“子龙出关后,一直行踪飘忽,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都很难讲,给他下指令,还不如指望他自行判断呢。其实,我现在倒是希望信使找不到他,如果能被信使找到,他的处境恐怕也很危险了。”

    不像他这支亲卫,赵云的轻骑机动力超强,就算明知他的行军路线,信使都未必追得上,更别说在兵荒马乱的代郡了。所以,王羽给赵云的命令是最模糊的,甚至可以说,那不是命令,只是提供了军情分析供对方参考而已。

    吕绮玲回头看看自己的队伍,倒也理解。

    名义上都是骑兵,但以烈火为名的亲卫重骑行军速度并不很快,因为这是一支武装程度极高的重装骑兵。

    别看表面上只有一千五百人,但随行的扈从却足有两三倍于此!换乘的战马,驮马,再加上马夫,上路后吕绮玲才发现,这支一千五百人的小军,实际规模却已经超过了五千人的雷霆军,远远看着行军的队列,说是一万兵也有人信。

    所以,风火骑兵的行军速度,特别是战略行进速度,其实是差了好几倍的。信使能准确找上王羽,找赵云却是千难万难。

    “那羽林军呢?”想了想,她又问道。

    “文则啊,”王羽呼出一口气,形成了一条长且粗的白雾,看着白雾渐渐消散,他的思路也开始清洗起来:“只要有命令,文则肯定能执行得完美无缺,他那边不用担心……”

    说着,他一欠身,在诸葛亮手上的舆图上指了指:“我决定,咱们就走这条路!”

    “这条?”看着王羽指点的地方,诸葛亮等人都吃了一惊,这个选择,着实有些不靠谱啊。

六九七章 猛虎搏狼

    经由乐成之后,王羽有意的加快了行程,只用了三天,就抵达了易水河南岸的易京城。

    这里原本没有城,但公孙瓒似乎对此地情有独钟,前后两世都筑城于此。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此地做为联通冀、幽二州的枢纽,确实是个要害,此外,公孙瓒说不定也是为了表达,对当年过易水而刺秦王的那两位壮士的缅怀之意。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荆轲传诵千古的慷慨悲歌,也只有在这易水之畔,眺望远山旷野,大河奔流才能真正体会到。

    看到王羽的旗号后,易京城顿时城门大开,公孙瓒的续弦妻子侯氏,儿子公孙续亲自出迎,规格之隆重,把王羽都给吓了一跳。

    “家父不听叔父忠言,以至中了奸人圈套,性命只在旦夕之间。诚此危急存亡之秋,叔父不计前嫌,亲身前来救援,小侄代家父并幽州上下,俱感大德!”

    这还是王羽第一次见到公孙续。

    公孙瓒的两个弟弟公孙越和公孙范都是能征善战之人,但他这个儿子却完全没继承他的勇武,说话、行事都像更像是个书生。而他的几个弟弟还不如他,都是文不成、武不就之辈,这也是公孙瓒的一桩心病。

    在河北大战后,公孙瓒对王羽的合并计划并不排斥,其实也与此有关,反正儿子继承不了自己的事业,何必死撑呢?

    公孙续大概也知道老爹的心思,更知道不论幽州大战的结果如何,公孙军失去独立性都已成必然,所以此番出迎,竟是做足了礼数,执下属礼与王羽相见。

    这是个明白人。王羽暗自点头,做出了判断。

    “贤……侄不必多礼,”王羽并不托大,连忙下马搀扶,但称呼到了嘴边却打了个结。

    公孙续年纪不算大,但也已年近三旬,比王羽大了快十岁,冷丁称呼对方为贤侄,确实有点违和。但从辈分来说,他和公孙瓒平辈论交,公孙续这么称呼倒也没错。

    难怪老爹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呢,敢情是故意的啊?自己身为一方诸侯,平辈论交的人太多,要是父子一起出现,很多老爹的同龄人倒要称呼老爹为叔父了,确实会搞得很难堪,老爹此举,竟然也是有深意的。

    在心里感叹着,王羽搀扶起公孙续,温言宽慰道:“贵我两军本就是一家,何必客气?莫说伯珪兄当年有大恩于我,就算没有,同为汉军,又岂能不同仇敌忾,坐视友军遇险?”

    “叔叔此行果然是要往居庸解围么?”王羽对公孙瓒的夫人所知有限,但看起来,这位侯氏夫人也是懂些兵法的,一句话中,连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和目的都一并问了。

    “敢叫嫂嫂知道,”王羽抱拳施礼,答道:“小弟此行,当由范阳北上,与部将汇合后,尽早歼灭范阳境内残敌,然后继续北上,在蓟县与大队人马汇合,往居庸城解围。”

    侯氏和公孙续对视一眼,眼神中尽是愁苦神色。

    王羽的对策没问题,如果他不理会范阳的敌军,直接越境而过,那么,不但他的后路会受到威胁,说不定易京城都要遭殃。

    易京城是公孙瓒苦心经营的堡垒,单是城外的壕沟就有十余重,战壕内又堆筑有高达五六丈的土丘,丘上筑有营垒,可谓坚固非常。

    可是,再怎么坚固的堡垒,都需要人来防守。

    公孙瓒出征后,东三郡其他地方,兵力都被抽调一空,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连渤海治所南皮、河间治所乐成都不例外,只有易京留下了两千人左右的戎守部队,但也多半是老弱病残。

    公孙瓒兵败的消息传到易京后,城内人心惶惶的,也就是范阳的敌人不知出于何种缘故一直没能抽身南下,否则只要敌军过了易水,公孙续也只有带着继母、弟弟们逃命的份儿了。

    等王羽过境后,偌大的河间郡,就一点防备都没有了,只要范阳的敌军派出几百骑兵,就能把东三郡搅个天翻地覆,试问,不消灭身后的隐患,王羽又怎么敢继续北上?

    但眼下距公孙瓒兵败已经有十多天了,说是还在固守待援,但居庸城那种小县城,又岂能久守?单经和邹丹的救援虽然令人感动,但敌我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也没办法报多大期望。

    青州军若是迟迟不至,那……

    王羽笑笑,又道:“嫂嫂不必忧虑,且不说伯珪兄英勇盖世,麾下多有善战之士,不至轻易为敌所趁。即便有个万一,胡虏也未必急于对居庸城下手。”

    侯氏惊疑问道:“叔叔这话怎么说?”

    “胡人以狼为图腾,作战的风格也和狼群捕猎很相似。狼在动物中算是很有特色的一种,它没有狮虎的力量,却有超越狮虎的凶残;没有豺豹的灵巧,却远比这两者团结,懂得协作;没有熊罴的力量,狡猾起来却不比狐狸差……”

    王羽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评述起了胡人和狼的关联。听起来全不相干,侯氏愕然之下正要发问,却被公孙续扯住,转头看时,发现这个一直以来有些软弱的继子眼中,突然有了不逊于乃父的坚定神色。

    将这对母子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王羽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狼群面对猎物,即便是相对弱小的猎物,他们也不会贸然展开全面的进攻,而是反复的试探、骚扰,直至对手精力、体力不支,露出致命的破绽,这才真正发动……”

    “这不是因为它们凶残,捕食之前还要逗弄对手,那是猫的习性,这么做皆是出于生存的考虑。狼群,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更愿意用最微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即便是弱小的对手,反抗起来也有可能让一只或几只狼受伤,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受伤就等于死亡!”

    “叔父的意思是……”公孙续眼睛一亮,听出了王羽的言外之音:“胡人不愿意在居庸城与您会战,现在营造出来的全线进击只是假象,是真正攻击前的骚扰和试探?”

    “不错。”王羽发现这位便宜侄子还是很有悟性的:“算计伯珪兄时,他们遵循的也是这样的规律。先借助刘虞的力量消耗伯珪兄,让他不断作战、分兵,等到胜利来临前,伯珪兄刚刚松懈下来的一刻,发动突袭……诱饵是刘虞。”

    “现在,他们的对手换成了本将,采用的还是相同的战法。他们明明就没有与本将决一死战的勇气,偏偏摆出了围点打援的架势,这是为什么呢?很简单,他们想利用伯珪兄,和全线进击的假象,来调动我军,妄想牵着本将的鼻子走!”

    这一次,不但公孙续等人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连青州众将也都若有所思起来。

    在乐成,诸葛亮指出,王羽有三个选择。

    其中,直驱蓟县与徐晃汇合是最稳妥的,主帅,终究应该处于一个能指挥全局的地方,而不是做为部将东征西讨。

    去漂渝津增援是最急切的,漂渝津是屯粮之所,太史慈用兵又过于大胆,而周边也没有足够的援军可以补漏。王羽亲自去坐镇,一方面带去了一支有力的援军,此外还可以压制太史慈,同样可以在漂渝津指挥全局,有一举三得的功效。

    只有去范阳是最没效率的。

    范阳的魏延虽然面对着多数敌人,但李乐的援军已经入境,于禁抵达飞狐道后,也会迅速分兵东进来增援。只要魏延不太过冲动,和优势敌人决战,而是以牵制为主,形势很快就会得到扭转。

    经由范阳虽然同样也能到达蓟县,但解决范阳的敌人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纠缠,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时间都是无比珍贵的,进兵范阳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决策。

    但诸葛亮已经习惯王羽的作风了,知道这位主公不喜欢走寻常路,说不定又是冒险精神发作,想到范阳去和老对手了却恩怨,所以只是尽到参谋的职务,列举了各种可能性,并不多劝。

    而吕绮玲是有仗打就行,不会思考太多前因后果,张辽则时时记着自己的身份,在军议上都很少开口,更别说主动劝谏了。

    没人苦劝,也没人追问,众人就这么带着疑问来到了易水河畔,最后被侯氏的问题引出了答案,而且还是个事先谁都没想到的答案。

    循着这个思路想想,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别看胡骑很多,动辄十万,但他们的战力不行。

    当年在檀石槐的带领下,鲜卑进入了全盛时期,三部紧紧团结在檀石槐旗下,实力比现在的鲜卑强大得多,但汉军讨伐时,也只是派出了三万骑兵,就逼得檀石槐使尽浑身解数,又是诈败,又是诱敌的,最后才艰难取胜。

    现在他们虽然打败了公孙瓒,但对上骠骑军一样没有胜算,至少正面打不行。所以,王羽的推断很有可能就是事实,胡虏这一次,是要以公孙瓒为饵,设下另一个圈套。

    “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

    王羽朗笑一声,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军都不需理会,只消摆出堂堂之阵,见招拆招便是,这就是……嗯,就是猛虎搏狼之法。”

六九八章 乱中有序

    渡过易水,就是范阳。

    按说范阳这个名字,应该是范水之北的意思,但王羽也不知道是哪条河流有这个别称,还是那条河流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反正他翻遍舆图,也没找到这条范水的具体位置。

    找不到范水是小事,真正的麻烦来自于范阳本身。

    因为不太清楚范阳的形势如何,过河之后,王羽下令收起旗号,偃旗息鼓的前进,等确认了几路友军的确切位置,和战局进展之后,再展开有针对性的军事行动。

    从易水北岸至拒马河的宽阔地域上,除了几个孤零零的堡寨和四门都用石块塞起来的容城县城外,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人烟。没有人烟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有敌军的斥候和细作在附近隐藏。

    大张旗鼓还是偃旗息鼓,都是做给敌人看的,没有人,媚眼自然等于抛给了瞎子。

    实际上,那些没人居住的村庄里真的埋伏有细作,这些人也未必注意得到王羽这支兵马。

    自从鲜卑人大举入侵,击败公孙瓒的消息传开后,整个幽州都乱了套。

    在这个边塞重镇,胡汉本就混杂而居,双方一起忍受着官府的压迫,相互之间,至少汉人百姓对胡人,是没有什么隔阂的。但从杂胡的角度看来,汉人是一体的,不分百姓和官僚,受官府压榨的仇恨,就此蔓延到了所有汉人身上。

    这一点,和西凉的羌人是一样的,汉末西凉的羌人屡屡反乱,对汉人百姓大肆杀戮,就是这种心态的具体体现。

    而幽州跟西凉不同,这里有位白马将军,草原上的纯种胡人,在他面前尚且只有扑街的份儿,何况杂胡?

    所以,一直以来,幽州的杂胡虽然对汉人敌视得很,但从来没有主动表达出来过。没办法,谁让汉人有白马将军这样的豪杰呢?

    等到刘虞来了幽州之后,对杂胡来说,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总算是能吐口气了。于是就有了鲜于辅、阎柔等人的投效。

    而这一次,守护神一样的公孙瓒败了!不是败给中原的诸侯,而是败给了他一直瞧不起的鲜卑人!

    幽州一下子沸腾起来,杂胡们欣喜欲狂,以头抢地,捶胸顿足的欢庆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喜之后,自然是宣泄,将几十、几百年来累积的各种仇恨宣泄出来!

    他们找不到几个汉朝的官吏,幽州西部各郡县的官员都是刘虞委任的,基本都是地方势力在把持,这些人显然不属于报复的目标。所以,他们只会,也只能将这些积怨发泄在无辜的汉家百姓身上。

    王羽看到的,就是浩劫之后的场景,或者不应该说之后,因为这场浩劫仍在进行之中。

    周家集、侯家寨、张家庄,先后有三四个结寨自守的村落看到青州军后就点起了报警的狼烟。他们把青州军当成了杂胡的报复大军,用长弓大弩远远地问候。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容城,见到青州军靠近城墙,该县县令先是命人向城外射了一通乱箭。然后亲自登上城楼,请教前来打劫的好汉们需要多少孝敬才肯离开。

    如果数量合适的话,他愿意献出自己和城中百姓凑出来的家产买条活路。如果数量太多,容城的汉家儿郎就宁愿战到最后一个男人倒下。

    末了,他还解释了一句,告诉王羽,自己和城内的很多百姓其实也有胡人血统,不过得追溯到几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了,所以大家都是一家人,杂胡不打杂胡云云。

    王羽强忍着一箭把县令射下来的冲动,对方的言论虽然很有汉奸的嫌疑,但形势如此,为了活命也是没办法的事,对方能在危急关头组织起百姓守城,已经颇不容易了,没必要再苛求。

    他吩咐掌旗兵把帅旗扬起,号令全军披甲。想着对方若依然不肯开城,就绕城而过,找个肯相信自己身份的村寨询问情况。不过,最好还是能在容城取得情报,这里毕竟是县城,消息总比那些普通村寨来得更准确。

    进入范阳境内之后,王羽遇到的最**烦就是没有情报。

    因为这场杂胡之乱,青州的情报网被摧毁得一塌糊涂,想与任何一路部队联系,都得通过易京来中转,耗时耗力,不胜其烦。

    “这是……骠骑将军?”望着城外先后升起的几面大旗,迎着长风猎猎飘舞,成片成片的具装铁甲耀目生辉,县令顿时激动起来。

    大汉冠军侯!

    骠骑将军王!

    毫无疑问的表明了来者的身份!赶在这种时刻出现的骠骑将军,无疑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使者啊!

    造假?且不说杂胡有没有这个脑子,就算有高手想到了,并伪造了将旗,但他们能置办得起这套行头吗?一千多具全身铁甲和马铠,老天,除了坐拥青、冀二州骠骑将军,天下有几个人能有这么豪阔的出手?

    “快……快开城门,不,等本县下去再开,本县要亲自迎接骠骑将军大驾……还有,找几个人吹号……还傻愣着干什么?怕?怕个屁!有骠骑将军虎驾在此,给那些杂胡天大的担子,他们也不敢上门送死啊!”

    县令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一边狠踹着几个发呆的衙役和郡兵,一边整理衣冠,歪歪斜斜的向城下走去。

    很快,城门洞开,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一下从城门洞中喷涌而出,让王羽不由惊讶万分,琢磨着这么个小县城里,到底挤了多少人。

    “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骠骑将军终于来了!”

    “救苦救难的骠骑将军,请您斩妖除魔,早早将那些该死的畜牲铲除干净罢!”

    进城沿路,到处都能看到喜极而泣,跪拜祷告的人群,这场突如其来的大乱,让幽州百姓体会到了比中原百姓更恐怖的战乱之苦。

    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杂胡,凶狠起来,比正宗的胡人还要残暴。后者不过是凭着野兽的本能行事,而杂胡却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在宣泄,就像是要将幽州化为一片白地似的,极尽疯狂的杀戮着,破坏着。

    其实幽州百姓也不太清楚,胡人、杂胡和汉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血脉?在这边关之地,汉胡之分本来就很模糊,只要没有哪个单于、大人、小王组织大规模的入侵,时常会有人从草原上来,或者定居不走,或者进行交易。

    而大汉虽然一直秉承着虽远必诛的理念,但并非完全不给敌人留活路。

    开国至今的四百年当中,整个部落内附的胡人不知有多少。他们内附的理由各有不同,被汉军打得服软,在草原上争权夺利失败,或者只是单纯的遭了灾,没活路了,汉家百姓的态度始终如一:热情,包容,大度。

    时至如今,除非是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的,否则幽州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胡人血统,区别无非远些近些,有没有将这血统当回事罢了。

    如果一定要说区别,大概就是对华夏传统的认可度了。

    那些以杂胡自居的,信奉的都是草原上那一套,拳头大就是道理,只要刀子够利,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去拿。而以汉家百姓自居的人,崇尚的是礼义廉耻,对强取豪夺这种禽兽行为深恶痛绝。

    王羽第一次来幽州,当然不会一下就有这么深刻的理解,这些都是萧觉,那位容城令讲给他听的。

    “早些年的确遭了灾,但也不至于就没活路了,朝廷在其他地方征的税重了些,在幽州却也不至于。再说,这几年都是刘使君在任上,他对杂胡好得很,哪里还有什么胡汉的仇恨?说到底,就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趁乱要浑水摸鱼呢。”

    这位萧县令意外的健谈,见面后,先是寥寥数语介绍了一下自己,自称是辽东昌黎人,在辽东做过府吏,当过医官,还随船出过海。等王羽问及范阳之乱的始末,他的介绍也很精练、准确。王羽觉得这样一个人做个区区县令,实在是有些屈才。

    “依元证所言,范阳杂胡之乱,背后有人指挥、策动,嗯,应该就是那个从事齐周。那你可知道,齐周如今何在?杂胡叛军以及麴义的兵马具体有何动向,与我军有无交战,交战的胜负如何?”

    擒贼先擒王,解决范阳之乱的最好办法不是一股一股的去剿灭乱匪,而是直击对方的领袖。没了齐周煽风点火,麴义的三千劲旅撑腰,这些杂胡终究不过无水浮萍,在军民联合起来之后,很快就能清剿干净。

    “最开始倒是有些消息,说是邹将军北上后,麴义那贼离城南下,似乎要去攻打易京,路上却遭到了魏将军的伏击,然后齐贼赶去救援,听说是打了个胜仗……然后消息就断绝了。偶尔有些难民来投奔,会说些外面的消息,但也是众说纷纭,自相矛盾……”

    “一时说魏将军已经全军覆灭,一时又说麴、齐二贼北上,和鲜卑人一起,歼灭了公孙将军全军,然后又打败了蓟县的徐将军……也有人说其实两边都没出境,还在范阳境内纠缠,总之是很乱,让人无从分辨。说不定是麴、齐二贼放出来的假消息也说不定。”

    萧觉愁眉苦脸,生怕王羽觉得麻烦,扔下范阳不管了,他虽然只是个小小县令,但对幽州战局也有那么点了解,知道军情如火,耽误不得。范阳乱成这样,想找到齐周、麴义,把他们揪出来剿灭掉又谈何容易?

    “原来如此。”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王羽的语气全无波动,一点焦虑和忧愁的意味都没有。等他抬眼偷看王羽神情时,更是震惊的发现,对方不但没发愁,嘴角反而逸出了一丝微笑,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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