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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四七章 情报系统

    延津的红楼是当地一景,据说外墙之所以被漆成红色,是骠骑将军示下,说红色有示警之意,做为对外刺探,对内监察的机构,情报司衙门以红色为外观,也算是个警醒的意思。

    王羽的这个说法很独特,古往今来,但凡是情报结构,给人的感觉多半都是阴森恐怖的,用色彩来形容应该是灰黑色,与明亮的红色肯定扯不上关系。

    不过,随着新政的推广,人们发现,情报司的作用也是越来越明显,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情报司对外到底有什么成绩不为外界所知,对内时,有个很重要的职责,那就是查税。

    在外界看来,青州商人主动完税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商人的天性就是逐利忘义,就算再怎么念着王羽的恩德,也不可能摆脱这个固有的规律。

    懂行的人都知道,青州没有人头税,最主要的税收模式就是所得税,青州商人行走天下,大江南北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在外面赚了多少钱,谁能查得出?隐瞒收入还不容易?

    偏偏青州的商人一个个都是老老实实的,一入境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衙门里完税,好像每个人都变成了圣人门徒,道德模范似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道理说白了也很简单,青州的税务部门是和情报司协同办公的,在商税的收取上,有个类似告缗令的法令。情报司接受各方举报,税务部门负责核查,一旦查实某个商人有偷税漏税的行为,将会对该商人处以重罚,同时将罚金的三成做为奖励给举报者。

    商人重利,注定了同行之间的关系不会很和睦,俗话说的好: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敌人,有竞争关系的同行互相打压是常态,有了这条法令,每个人肯定都会被同行盯的死死的,哪里还敢耍什么花样?

    以目前青州的氛围,被查出逃税的人可是很凄惨的,税额十倍的罚金倒还罢了,最要命是周围鄙视的目光,和近乎敌视的气氛。

    王羽在高门大阀那边的形象很差,在平民百姓之中可是极得拥戴的,百姓们都说,自家受了骠骑将军的大恩不说,还要继续接受将军府的保护,别的做不了,按规矩纳税肯定是天经地义的,如果连这上面都耍心眼,那还是人么?

    从商税制度建立雏形至今,偷税漏税的商人也有不少,或许有隐藏得足够好的,但被揪出来的无一例外的倒了大霉,要不是将军府出了告示,说查税的目的在于惩前毖后,不能就此将犯错者一竿子打死,这些人在家乡恐怕都没法立足了。

    当然,除了举报制度外,现行的货币制度也是个重要举措。兑换钱币是需要登记的,外来户可以随意编造信息,本土商人却不能。行商往来,前后信息一对照,所得几何自然一目了然。

    有了这个门槛,就算能逃开衙门的监察,也没有人举报,偷税漏税所得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带回家,除非移居外地。

    现在青州可是天下瞩目的好地方,外面的人都想着往里挤呢,谁会上赶子往外面跑啊?没见过去视骠骑军如蛇蝎的那些高门大户都逐渐回迁了吗?这时候就为了占点下便宜,放弃青州的基业到其他地方去,那不是失心疯了是什么?

    时至如今,情报司和税务部门的协作是越来越少了,但贾军师认为这项制度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故而将其保留了下来,内容则是从针对偷税漏税变成了无所不在。

    领内的百姓若是发现可疑人等,可以上门举报,日后查实,会根据情报的价值,予以相应的奖励;在外面游走的商人则更宽泛,沿途的见闻,都可以到情报司汇报,事无巨细,一旦汇报的信息中存有一定价值的情报,事后也会得到奖励。

    这个奖励通常不会太高,却可以根据提供者的意愿,决定是否当众发放。发奖励时,会有情报司的官员出面,称呼提供者为义民,并感谢后者对青州做出的贡献。

    以目前青州的氛围,挖将军府墙角的偷税者会被群起攻之,反过来自然也是很高的荣誉。有很多人压根就不在乎那点物资奖励,纯粹就是冲着出风头,享受荣誉来的。

    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情报司的耳目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

    从前的模式是青州这边训练谍报人员,然后派遣出去,并提供经费,由谍报人员采取潜伏、伪装、收买等手段,有针对性的取得情报。这样的模式较有针对性,但耗费高,风险也大,刺探重要军情还好,普通的情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现在将群众发动起来,情报源源不断的就上门了,情报司的工作重心一下子转移到了整理、筛选、分析上门,专业的谍报人员也可以潜伏得更深,于是工作效率也大有提高。

    对青州有深入研究的诸侯或谋士们,都因此提高了对王羽或贾诩的评估,但他们并不知道,这项策略虽然出自王羽的提议,但真正将其完善起来的却是个女子。

    去过红楼的人都知道,红楼里的安排和布置都很特殊。

    进门的时候需要登记,然后会得到一块牌子,按照次序等候,一一入内。

    内室的布置很简单,正当中垂着一门帘,帘子上有铃铛,报告者背对门帘坐,铃铛响,则开始陈述自己所要报告的事情,报告完之后,铃铛再响,就可以离开了。

    普通人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情报司的人员需要保持神秘性,但真正了解内情的人却很清楚,若非这项政策一开始就由貂蝉夫人主导,内室的布置也不会如此的神秘。

    现在举报,或者说汇报制度已经扩展开来,貂蝉夫人当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但规矩却是就这么保持下来了。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规矩,汇报者之中也分出了层次。普通人只能见到普通的接待人员,但那些提供了重要情报的人,却有机会在没挂着门帘的地方,与情报人员进行面对面的对话。

    张老板原来是个屠夫,这几年改行卖肉了,不光卖肉串,而且还开了一家火锅店,一天忙忙碌碌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好,过得美滋滋的。

    他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觉得只要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红楼之中,与情报司人员进行面对面的对答。

    “那几个人长得很高大,嗯,有多高?嗯,差不多比俺高出半个头,眉眼间都是杀气,为首那个后生看起来倒还和善,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倒是那个闺女……他们说自己是从关中来的,但俺从前也碰见过关中来的商人,听他们口音有点不对味……”

    张老板磕磕绊绊的说着,不时向周围瞄几眼,心下颇为忐忑。

    他自己是第一次干这勾当,但从前却没少听人说过,听到的都是按规矩,背对门帘叙述一番就完事了,结果他这次却被反复召见了好几次,这一次甚至还是聚集了很多名官员和举报者一起……自己,不会是捅了什么大篓子吧?

    “杨老板,你觉得张老板的叙述有哪里需要补充的吗?”

    负责问询的情报司官员倒是和颜悦色的,但问询的流程却十分严谨,听着他的措词和波澜不惊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紧张起来。

    “没有,张大哥眼光很老道,说的也很详细……”杨老板的回答让张老板松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这举报制度中暂时还没有惩罚措施,说错了也不要紧,可在这种氛围下,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出错。

    “嗯,那麻烦你再重复一次路上的见闻吧。”

    “我这次去的是关中……”

    在场的几个接受询问的人,张老板认识几个,这杨超就是其中之一。与另外几个同在延津开设店铺的人不同,杨超是外来的,据说是安平郡人,曾经在河北大战中立过点小功劳,有机会成为前几批海商,结果却错过了,这几年做了行商,一直往西边跑。

    在白波东迁前后,河北至关中的商路相当火爆,董卓集团和朝中的百官都是有钱的主儿,而关中疲敝,物资极度匮乏,随便运点什么过去都是大赚。

    不过,自从曹操大举西进,关中一带的生意就没从前那么好跑了。虽然商品的价格持续攀升,但兵荒马乱的,行商的风险也是以倍数增加,一个不好,就人货两空了。

    除了跟随水师行进,进行的大宗交易的半官方商队,其他商队基本都放弃了西线,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利润同样丰厚的其他几个方向,特别是海贸。

    依然抱着关中商路不放的,要么是死心眼,要么是胆子特别大,想要富贵险中求的。在张老板看来,杨超似乎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听说当年他和一位好友在清河遭劫,险些没了性命,最后却是因祸得福,被太史慈救下,并在其麾下立了些功劳。后来他那好友用功劳换取资格,登上了东渡的船队,其后成为了青州第一批海商,往来于青州和东海四岛,如今身价已经不知暴涨了多少倍。

    因为抉择不同,两名生死之交的好友境遇有着天差地别,在旁观者眼中,杨超死抱着关中商路不放,就有了种知耻而后勇的味道了。

    张老板之前一直觉得杨超很可怜,很为他遗憾,错过机会倒还罢了,但因为放不下面子,就一条道走到黑,显然有些不值当。

    想那东海四岛何等所在?据说岛上金山处处,银山遍地,铜矿也是随处可见,哪还有什么比在那里发财更快的途径?眼光不行的人多着呢,何苦无谓的赌这口气呢?

    但今天和杨超在这里遇见,张老板敏锐的发现了一丝异样。

    他觉得杨超像个探子,多过像个商人,商人行走在外,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特别是遇见那些有勇力的凶悍家伙,多正眼打量对方一眼,都会多出不小的风险来。

    杨超明明看到那几个西凉以少敌多,把上百个河内官兵打得屁滚尿流,居然不但不尽快躲开对方,还反复用言语试探,这不是探子的作风是什么?

    听说随着举报制度的拓展,情报司现在正开始发展外围谍报人员,说不定啊,这位杨兄弟就是先行者了。

    “杨老板的观察很仔细,给我们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不过,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不建议在这种情况下冒险,毕竟对方武力高超,在隐藏形迹方面又不是很在行,一旦察觉你的试探,很有可能直接翻脸……”

    杨超是最后一个被问询者,结束问询后,情报司官员果然提出了相应的建议,见杨超点头,表示虚心接受后,又转向张老板等人,温和说道:“也请各位留意这一点,各位不是专门的谍报人员,为情报司提供情报只是义务,只要大家不怕麻烦,将看到听到的汇报过来就可以了,没必要,也不建议主动进行刺探……”

    “咱们河北这太平来之不易,大家也是尽尽自己的心意罢。”

    “是啊,只是问两声,也不费什么事,要是能帮上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有人起了凶心,还敢当街行凶不成?也不问问咱们河北是什么地方。”

    听那官员说的实在,对大伙的关心也是发自真心的样子,众人也都是感动,纷纷嚷嚷起来。

    张老板也附和着表了几句决心,不经意看到杨超,却发现后者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心中暗叹:这杨兄弟看来还真是铁了心想往这一行里走了。不过,转念想想,年轻人有上进心总归不是坏事。

    ……

    事情结束,众人散去,情报司又归于了平静,不为人知的是,就在刚那间询问室中,竹帘再次放下,两边再次坐满了人。刚刚负责询问的主官坐在竹帘靠正门的一端,正捧着手中的文卷,朗声念诵。

    “汇总了所有的相关情报之后,疑似西凉探子的一行人,行程已经确凿无疑,其目的也缩小为几种可能……”

    “带着女眷,又在经过河内关卡的时候悍然出手,显然他们不是专业的谍报人员,来我青州肯定不是刺探军情的。入境时又特意回避了兑换处,更显示出这一行人做谍报工作的经验不足,看到类似岗哨的地方都是回避。还有……”

    马岱若是在这里,肯定会相当郁闷。经过了张老板举报的事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踪有可能暴露,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这一路的行踪竟然完全落在了青州情报系统的眼中,无所遁形。

    行踪暴露,疑点也被汇总起来,马岱已经不止是行踪暴露的问题了,连他的身份,甚至此行的目的,都已经被情报系统纳入了思考范畴。

    “马腾生有三子一女,其兄有子马岱,性格沉稳细致,深得马腾倚重,不出意外的话,此行为首者应当就是此人。那名女子年龄尚幼,武艺却相当之高,与马腾之女云騄的资料完全吻合,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性,来者正是马岱兄妹。”

    “其目的应当不是来刺探机密军情的,有五成可能,是来观我青州风物人情,以此与得到的情报相印证,以便于修正西凉方面的河北攻略。还有两成可能,马岱是私逃出来的,意欲投奔青州,算是马家两面下注的手段,那马家小姐就是准备结亲……”

    说到这里,汇报的官员下意识的放缓了语速,迅速抬头看了一眼竹帘,见后面的人没什么表示,这才继续阐述道:“当然,也不排除那马家小姐是私自出行,至于其余的可能性,有一半是马岱观我青州风物后,认为难以力敌,打算与主公当面接触,刺杀的可能性是最低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

    “辛苦邢主簿了。”竹帘后传来轻柔的话语声,邢颙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可心中还是微微一荡。这当然是失态的表现,他赶忙收敛心神,肃声答道:“这都是属下的本份,当不起夫人此言。”

    邢颙是河间鄚县人,少年时就被举了孝廉,却没就此出仕,而是一人一马游历天下去了,直到骠骑军北上东征,这才自荐从军,一来就以见多识广,虑事周密被情报司选中。

    对情报司这套逐渐步入正轨的情报收集系统,邢颙大为惊叹,不过更让他惊叹的是,王羽竟然把自家夫人安置在了情报司。

    虽然还未亲眼见过,但因为王羽和吕布在洛阳大战的关系,貂蝉一举成名天下知,早就是名闻天下的美女了。将这样的美人收入房中,自然应该尽享温柔滋味,怎么会有人将其当做幕僚使用呢?这就是所谓的非常人果然行非常之事吗?

    邢颙还没当面接触过王羽,但只凭这一项举措,他就对王羽有了很深刻的理解了,虽然后者不喜欢名士,但自家还是很有不拘一格的名士之风的。

    当然,邢颙也是个做实事的人,虽然经手的这些情报算不上多机密,但他哪还不知道其重要性?往严重了说,中原大战到底会以怎样的形势做为开端,说不定就要着落在这些情报上面呢。

八四八章 谈判的可能

    沙场争锋讲究知己知彼,接人待物同样如此。有了情报司的多方刺探,当大军行至长乐,马岱亮出身份登门求见的时候,王羽一点都不意外,而是有着一种‘终于来了’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西凉军来势汹汹,看来也不过是色厉内荏而已,那马岱既是马腾的侄子,此番拜见,想必也有弃暗投明的意思。若得西凉军之助,两面夹击关中,那曹操纵有三头六臂,又岂能翻出天去?如今中原稍有与我青州争锋之力者,唯曹操耳,曹操一去,天下定矣,臣在这里恭喜主公……”

    马岱报名求见的时候,王羽正和陈琳谈事情,后者的反应也快,一听马岱的身份,顿时一躬到地,对王羽大加恭维。

    陈琳在军务方面并不擅长,但坐而论道,评论天下大势却是当代名士们的拿手好戏,马岱求见这件事顶天也只能说是一个契机,可在陈琳嘴里说来,却像是王羽虎躯一震,马腾、韩遂纳头便拜了似的,好不夸张。

    “哪有这么简单。”王羽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完全不吃陈琳这一套。

    他可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容易解决,马腾不比公孙瓒等人,他此番东进怀的是必得之心,目标是整个河北,平北策根本套用不到他身上。就算谈判,也必须要填满对方的胃口再说。

    曹操许的是河北,南北分立,自己想要怀柔马腾,恐怕也只有将并州、关中,乃至洛阳都许给他,东西分立了,这条件怎么答应?即便答应了,谁又能保证马腾得了并州之后,不会出尔反尔,趁着自己对付曹操的时候,在自己背后捅刀子呢?

    要知道,西凉军的成分相当复杂,即便马腾这个名义上的首领,也不可能凡事都一言而决,跟他们谈判的风险相当之大。马腾都是如此,就更别提马岱了。

    马岱也算是三国后期的名将,前期名声不显,等到马超病故,蜀中大将纷纷凋零,这才被火线提拔了起来。名声不显有几种可能,一是大器晚成,二就是不受重视。想想西凉军的相关信息,王羽觉得还是后面那种可能性更大。

    既然不受重视,自然人微言轻,怎么可能改变得了西凉军高层的决策?

    何况马岱求见的方式也很微妙,他不是按部就班的投帖求见,而是在大军经过邺城时,突然向自己的将旗靠近,结果被警戒的亲卫围住,无奈之下,这才亮出身份。

    王羽当然不会被这些表象所迷惑,结合情报司传递过来的情报,他认为马岱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已经暴露,于是顺水推舟的来了这么一出,其目的无非是当面评估一下自己,为今后的进一步接触留个伏笔,也算是给马家留点余地。

    这倒是和西凉方面传回来的情报很契合,这马岱的确是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之人。

    “陛下的情绪可还稳定?”王羽找陈琳来,当然不是为了让他参赞军机,陈琳不适合这个,更擅长做那些表面文章,比如安抚天子。

    “陛下还好,只是一直说想要见您,臣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一边说着,陈琳一边偷眼观察王羽神情,吞吞吐吐的显得很是迟疑。

    “孔璋,你也知道,咱们青州不提倡从前官场那一套,因言之罪什么的更是谈不上,有话你只管直说便是,做这扭捏之状作甚?”尽管对马岱来访没报多大期望,但对于马岱,王羽还是很有兴趣见一见的,好歹也是蜀中名将不是?

    “是,是……”陈琳满面惶恐,连忙说道:“臣只是奇怪,既然主公令臣等迎了天子,又暗中放出了风声去,何不亲自迎接,昭告天下呢?”

    他相当不解,不明白王羽这又是怎么个算计。他明白王羽肯定不会让权于皇帝,可按照事先商定的办法,天子还是要露个脸,向天下人宣示青州是汉室正统所在,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现在迎了天子却不见,莫非是改变了主意吗?

    一想到这个,陈琳不由忐忑起来。且不说他现在的功名富贵都系在天子身上,只要想到,王羽有可能改变主意,暗中对天子下手,他就一身的冷汗,他可是知情人,而且是没什么其他本事的那种,要知道,杀人灭口从来都是最稳妥的善后方法。

    “时机还不到……”王羽简单解释了一下。

    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没什么大用,乱世争雄,靠的唯有实力,逢迎天子与否,只是名声好不好听罢了。

    历史上曹操从荀彧的提议,奉迎天子,实力大涨,表面上是得了天子,令得天下应从,实际上只是他出手的时机足够好,趁着多方混战的机会,一举吞并了超过自身实力的军力。

    当时的形势是李傕、郭汜互相攻打,时而又联合起来攻打保皇党,而保皇党这一边则是有段煨等关中实力派,再加上河东的白波军。李、郭二人的部属是董卓遗留的精锐部队,保皇党这边完全不是对手,要不是他二人互相争斗,战争本来是没什么悬念的。

    曹操切入的时机,刚好是保皇党逃到洛阳,他率众迎上,首先对段煨等人就有了救命之恩,随后利用在朝中的人脉和精湛的权谋之术,轻而易举的吞并了河东白波。证据就是杨奉等人全师而来,最后逃出洛阳时,身边只有少量亲随,大军去哪儿了呢?

    并了白波军和关中实力派,曹操的实力暴涨,进而取关中,杀李、郭,招降纳叛,实力自然再上一个台阶。

    后世说曹操和袁绍在奉迎天子的选择上不同,高下立叛,王羽从前也赞同这种说法,但现在却觉得有些穿凿附会。

    奉迎天子本身的好处有限,关键还是那些附带的价值。袁绍的地盘在河北,想向洛阳,乃至关中伸手,有着诸多的不便,得不到这些附加价值,他光得个天子有什么用?

    天子在手,麻烦多多。被人当做权臣、奸臣骂就很郁闷了,如果有朝廷大员过来投奔更是棘手。

    要判断一个王朝的寿命,官场的腐烂程度是最直接的标准,老话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所谓的妖孽,就是种种不合理的存在,而这些不合理之所以存在,根由其实不在天灾,全是**,而且根子就在朝堂之上。

    根据蔡邕的说法,现在的朝堂上,真正做事的人几近于无,大多数人都只擅长搞阴谋诡计,党争什么的,偏偏名声还很大。

    如果这些人听说天子的消息,跑来青州,那就头疼了。青州新政颠覆了诸多常识,这些人八成是要指手画脚的,不理会吧,这些人的名声大,号召力和蛊惑力都很强,没准儿会惹出什么乱子。想收拾一顿同样也是投鼠忌器,总之是麻烦得很。

    正如当初死在徐晃斧下的王允,此君也就是搞搞阴谋诡计还成,正经本事压根没有。历史上他死之前,好歹还执掌过朝政,这一世死的也算是无声无息了,结果呢?现在此君在外面的名声居然还很好,是做为忠臣烈士被传扬的。

    王羽现在忙得很,没时间也没精力和这些政客纠缠,所以考虑了一番之后,他干脆低调处理天子之事。

    “这几年,孔璋你们就辛苦一些,不要对外宣扬,只管带着陛下四处走走看看,用度只管从府中支取,无须节省。”

    “遵命。”听了这话,陈琳顿时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被灭口了:“主公,臣斗胆问一句,您希望陛下看到和听到的,应该是……”

    宫中法度森严,皇帝从太子时代开始,就接受很正规的培养,这种方式很难培养出什么明君,但培养出来的,肯定权力**很浓的人。

    陈琳认为,王羽低调安排天子,一方面有回绝朝廷大员的意思,另一方面,未尝不是让自己影响天子,让其向其他方向转化的意思,比如变成胸无大志的纨绔公子哥什么的。

    “用不着特意安排,只管将陛下带在身边,多参加你们那个圈子的聚会就可以了。”王羽面带微笑,陈琳这种务虚名士也有他的好处,他能听话听音,自己自然省了很多口舌。

    “臣明白了。”陈琳躬身领命。

    他那个圈子都是些什么人?无非是孔融、祢衡这一类有文才,有口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是不擅长处理实务的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子和他们混久了,自然潜移默化,变成差不多的人,王羽和陈琳当初商量出的傀儡计划,自然也更容易实施了。

    陈琳告退,王羽吩咐一声,早有亲卫押着马岱上来了。

    说是押着,但也就是做个样子,只是将马岱身上的武器搜了去,并未做捆绑,四名前卫前后各两名,将他夹在中间而已。

    王羽无法确切评估马岱的武艺,但只要他的武艺不在纪灵之下,四名亲卫就不可能对付得了他。只是马岱这次拜见是怎么回事,双方都心知肚明,也没必要计较太多。

    “主公,嫌犯已经带到。”为首的亲卫抱拳施礼。

    “嗯,你们先下去吧。”王羽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太史慈站在身后。虽然刺杀的可能性很低,但王羽如今的这个地位,安全怎么注重也不为过。王羽本身武艺精强,又有太史慈护卫左右,别说是马岱,就算是吕布空手来行刺,也不可能出现万一。

    亲卫应命退下,王羽开始打量起马岱来。

    这位西凉名将的形象和王羽预想中的相差不大,身材魁梧,双眼有神,手上的骨节粗大,标准的武人形象。稍有不同的是,马岱身上看不到太多西北人的粗狂之气,倒是有几分儒雅气质,若是穿上一身儒衫,或许会被当做读书人也未可知。

    王羽打量对方的同时,马岱也在观察王羽。

    第一印象就是年轻,王羽的年龄不是秘密,他是熹平四年生人,恰好和孙策同龄,都是二十岁,比兄长马超大了一岁。虽然早就知道,可当面见到的时候,马岱还是吃惊不小。

    兄长马超自幼习武,也是年方弱冠就上了战场,有着西北人独有的粗狂之气,外貌显得成熟得多。而王羽虽然这几年也在外征战不休,但前面十几年几乎是当做千金大小姐养的,单看外表,和弱冠少年也没什么两样。

    马岱当然不会因为外表就轻视王羽,可他只要一想到面前的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少年,身份是天下至强的诸侯,一股浓浓的违和感就涌上了心头,使得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见马岱有些心神恍惚,王羽干脆省了寒暄问候那一套啰嗦,直截了当的问道:“伯瞻此来,伏波将军有何交代么?”

    “哦……”马岱微微一怔,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收敛心神,从容答道:“伯父这次吩咐末将前来,也是听闻青州政令清明,让末将来观瞻学习,将来若能亦步亦趋,也能造福一方,令得西凉百万之众,也能安享太平。”

    有点意思啊,王羽心中暗赞,马岱的回答很得体,既说明了此行的意义,也恭维了自己,同时还隐隐暗示,双方不一定非得刀兵相见,握手言和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当然,所谓西凉百万之众,算是个隐约的威胁,但总体而言,马岱这态度算是不卑不亢了。

    王羽也不急,闲话家常般问道:“伯瞻之前走了哪些地方,有没有去过高唐?”

    “尚未。”马岱神态从容,语气却多了几分谦卑之意:“以小明大,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末将在魏郡所见,已是目不暇接,惊叹万分,想那高唐得享大名,可想而知,繁华处自然远胜魏郡……”

    微一停顿,马岱话锋一转,突兀问道:“末将在民间,听闻君侯以大气魄,用平北策安定北疆,又摒弃前仇,说服了并州高干……末将冒昧问一句,假使洛阳曹将军也有消弭刀兵之意,君侯会以何地偿之?”

    先前的几句都是试探,马岱必须先搞清楚,王羽到底是不是传闻中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然后才能决定用什么方式进入正题。现在看来,传闻和事实相差果然很多,王羽的作风虽然直接,但耐心和心机都是不差的,马岱也是放心大胆的提出了问题。

    他最关心的自然是两军有无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虽然表面说的是曹操,但马岱暗指的无疑是西凉军。

    “曹将军雄才伟略,想必是不会屈从于人的,假设他真的为了不让百姓受离乱之苦,忍辱负重,那以天下之大,自然无处不可去。北疆虽然有了公孙将军等人,但中原以外,向西,向南,都有广袤无垠之地,当可取之。”

    王羽听出了马岱的言外之意,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锋解释了一番。

    马岱眉头微皱,反问道:“中原一定不行吗?”

    显然他也听出了王羽的话外之音。

    “哼!”反问的语气算不上客气,太史慈当即怒哼一声。他是个爽快人,对马岱求见前搞得那些花样本就很不耐烦,听对方说话绕来绕去,更没好脸色给马岱,听得语气不妥,顺势就发泄出来。

    “末将没有质问君侯的意思,只是心中奇怪……”马岱很清楚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并没有和太史慈针锋相对的意思,而是赶忙解释道:“君侯不肯在中原裂土封侯,想必是担心重复当年七国之乱的惨事,但对二位公孙将军也是全力支持,并无流放的意思……”

    “北疆也不是只有荒漠和草原,也有一些地方水草丰盛,甚至适合耕种。几十年后,也许这些分封域外的诸侯就成长起来了,到时谁又能保证,他们会安于本分,不觊觎中原膏腴之地呢?若不幸如此,岂不白费了君侯的一番苦心?”

    马岱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低语道:“兵凶战危,如今青州周围群雄环伺,君侯纵然天纵之才,也有强兵在手,安能保得必胜?何不网开一面,于人于己都是方便呢?”

    看到了青州的战争潜力,马岱对西凉军东进的态度由谨慎转为悲观,他主动来见王羽的目的,就是想搞清楚,双方到底有没有谈判的可能。以他的身份,这种大事当然轮不到他做主,但马岱同样不想看到马家就此覆灭。

    青州太强,曹操又明显只是将西凉军当枪矛使,以伯父那个脾气,一旦打起来,就很难有谈判的机会了,所以他必须把握这个机会,向王羽当面问个清楚。

    能否和谈的先决条件就是,王羽愿意做出多大的让步。如果是对公孙瓒、高干那一套,自然一切休提,如果王羽肯做出一定的承诺,至少承认现在西凉军对现有地盘的权利,谈判的可能性就是存在的。

    “不一样,大不一样。”王羽摇摇头,说出一番大出马岱意料的道理来。

    “不瞒伯瞻说,本将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自家权势,只是不想中原英杰在内战中流太多的血,想合众人之力,向外开拓疆土而已。你也是读经史的,应当知道,在周文王分封诸侯之前,华夏的疆域是多大,先秦时代,华夏的疆域又是多大。”

    “武皇帝当年的事迹已经证明,想要对外开疆拓土,就不能用从前的那一套,否则大家的目光还不是死死的盯着中原?本将也不讳言,之所以立誓不称帝,就是为了让其他人安心,让他们知道,本将为的不是自家的富贵才定下这个规矩的。”

八四九章 汉胡大防

    做为前世的兵王,王羽自身条件不用说,又拥有先知的优势,起家之初的运气也很好,想定鼎中原其实并不很难,真正难的是创立万世不堕之基。

    想做到这一点,光是扫平群雄,建立个新王朝是不够的,哪怕把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全杀光也没用,只要还用从前的那一套,就逃不开王朝兴衰,数百年一轮回的宿命。

    王羽准备好的答案,是全面的扩张策略,彻底扭转华夏文明的命运!

    想想看,华夏文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谦恭、忍让的代名词的呢?王羽也不是很确定,但华夏文明给人积弱不振的印象是确实存在的,所以后世才有了所谓伟大复兴的说法。

    这也许与从宋朝开始,中原王朝开始奉行的内敛式对外策略有关。有力量而不横行霸道,或者干脆就是外强中干,没有力量,当然会被人当成弱者对待。

    其实不光是宋、明,就连最令人自豪的汉唐时代,中原王朝执行的也不是彻底的扩张政策。汉武时代打下来的江山,到了东汉末年,不但都还回去了,而且还差点赔上了三辅之地;唐朝中后期的疆域,同样远远小于开国之初,甚至还不如明朝初期大。

    华夏文明真正的持续扩张期,反而是在很多人都不甚了解,也很少有相关记录的先秦时代。

    周朝立国之初,华夏文明还局促于黄河流域,等到春秋时代,长江以南的广大疆域,都已经得到了一定的开发,等到战国时代,华夏疆域基本上已经定型了。在这个漫长的期间中,华夏文明扩张了何止十倍?

    究其根由,无非是一个道理,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诸侯们的地盘都是自己的,为了得到更大权力,自然要全力以赴的向外开拓。制度许可,又有利益驱使,在商周交替后的几百年中,华夏文明才得以用极其强劲的速度向外扩张。

    所以王羽才有了域外分封的想法。

    人都是自私的,只有在为自己奋斗的时候,才能拿出全部的力量,甚至超常发挥。

    先秦时代的扩张,是在向外的几个方向都遇到了天堑之后,不得已才停下,然后才有了春秋争霸,战国争雄的局面。

    当时的技术条件有限,扩张的确是到了瓶颈,而现在则不同,有了王羽,技术生产力也比从前提高了很多,王羽自然要考虑竞先辈们的未尽之功。

    华夏历史上,成功的扩张政策,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个案例,西方则是有一个大航海时代。这两个案例差了足有两三千年,但核心的精神是一致的,分封,放权,然后才会有切实的扩张。

    大航时代的那些海外总督,和诸侯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来回传个信,都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哪里谈得上有效控制?本土提供的,其实就是更好的生活条件和更先进的技术,前者吸引冒险者们回去撒钱,后者保证本土对海外的优势,如此而已。

    或许是后世的幻想小说看多了,让三国时代的英杰们不要将血在内斗中流尽,转而变成推动历史进步的力量,这也是很令王羽期待的一件事。

    马岱说的虽然只是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设,但王羽还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收服曹操、孙策,让他们成为华夏对外扩张的急先锋。

    当然,扩张肯定是有极限的,以后会不会上演更大范围的春秋战国,王羽也说不好。但可能性很大,就算是西方的大航海时代,不是也发生过美国独立战争等局部战争,最后以两场世界大战做为终结吗?

    但王羽还是想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反正他知道按部就班的统一中原,然后登基称帝肯定是不行的,这是几千年的历史证明过了的。

    王羽多了两千年的中外知识,有念于此不算奇怪,但马岱只是个汉朝武将,这里面的逻辑,他一时三刻哪里想得清楚?被王羽三言两语的一绕,顿时就给绕迷糊了。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他也只是理解了一部分,知道王羽立誓不称帝果然是有深意的,也不会在大汉固有的疆域中裂土封王。

    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民族的观念,王羽的这种做为,马岱也只能以自己的角度来理解,认为这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另一种说法,也有可能是传说中,王羽对胡族的深恶痛绝所至。

    整理思路用了好长时间,半晌,马岱才抬起头,沉声说道:“将军的意思末将已经明白了。但西凉诸羌和匈奴、鲜卑不同,他们也是大汉子民,只是受了太多欺压,才屡屡反乱,并无对朝廷的不敬之意,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想求活罢了,还请将军慎察之。”

    说罢,他郑重施礼,一揖到地,神情、语气都极为恳切:“末将伯父的脾气是有几分傲气的,诸羌受了太多欺压,胸中积累了很多不平之气,如今中原已是剑拔弩张之势,将军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天下黎民着想啊!”

    王羽气得直想笑,所以说,迂腐的读书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半吊子的读书人。马岱这些老生常谈,想驳斥再容易不过了,可看看马岱的神情,相当郑重的样子,一丝一毫作伪的痕迹都没有,如果出言驳斥,搞不好就真的要翻脸了。

    王羽还不想闹到那个地步,他和西凉军之间没有妥协的余地,仗肯定是要打的,否则让几十万羌胡移居到并州、河东这种中原腹心之地还了得?迟早得闹出大乱子来。王羽的历史知识虽是有限,但乱华的五胡他还是记得的,羌人可是主力之一呢!

    不过,打归打,他也不是一定要彻底消灭对方,西凉锦马超,也是人气很高的一位名将呢,打掉西凉人的气势,让他们乖乖按平北策的套路来才是最完美的。

    想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一座桥梁,自己送上门的马岱弥足珍贵。

    “诸羌有意移居中原不难,但种族大防不可不顾,须得让他们化整为零,换上华夏衣冠,学习华夏语言和文化,真正以大汉子民自居方可,伯瞻,你觉得这有可能做得到吗?”

    “既然将军如此说法,那末将也无话可说了。”马岱脸上闪过一丝青气,似乎有些恼火,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长叹一声,有些泄气的模样。

    ……

    相较与王羽与马岱的话不投机,马云騄和吕绮玲却是相见甚欢。

    马云騄本来是被安排和亲卫们在一起在外间等候,但她哪是个闲得住的,趁盯着自己的亲卫稍不留神就溜了出去,然后就在府中到处询问吕绮玲的所在。

    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美女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马云騄人长得俏丽,嘴巴也甜,虽然护卫们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这是朵带刺的牡丹,但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倒不是亲卫们色迷心窍,连军法规矩都不顾了,只是王羽提前吩咐过,对马岱一行要客气点,不是太过紧要的要求,尽可以答应下来。马云騄只是想见吕绮玲,后者武艺高强,也是位闲不住的主儿,见见又何妨?

    至于会不会有意外什么的……军中亲卫都是上过阵的,谁没见过吕夫人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威风?又能出什么意外呢?当下就有人去请示了。

    将军夫人和一军主将,无论哪一层身份,吕绮玲都有参与机要的权利,对普通的情报她不感兴趣,听说有个同样武艺高强的女孩要见自己,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本来护卫们还担心,两位罕见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相遇,会不会像是自家主公遇到那位江东小霸王一样,来个激烈碰撞什么的,谁知两个女孩一见面,没几句话就好得跟手帕交一样了。

    欣慰之余,护卫们也是疑惑不解,最后也只能解释说:再强悍的女子,终究也是女子,在外人面前要维护强悍的形象,在同类面前就不需要了。

    护卫们的猜想,其实略有偏差,两个女孩之所以一见如故,有惺惺相惜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马云騄的嘴很甜,两人的关系更像是明星和粉丝之间的关系。

    “吕姐姐,你身材好棒啊,明明只年长我两岁,个头却比我高了这么多!”

    “吕姐姐,你的力气好大啊,说不定能和我大哥比试一下呢,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吧?就是那年向你提亲的那个叫马超的,其实他很想来呢,可惜路太远了,时间也来不及……对了,比武招亲好玩么?听说你把那个可恶的曹文烈打得很凄惨呢,真是活该!曹文烈为什么可恶?那说来话可就长了……”

    马云騄嘟着嘴,什么有眼无珠啊,软骨头啊,没男儿气概什么的,把曹休狠狠的数落了一通,看来的确被曹休拒婚气得不轻。

    吕绮玲也是大起同仇敌忾之心:“那个曹休啊,亏曹操说他是什么吾家千里驹,连我一个小小女子的十招都挡不住,算是什么英雄?妹妹放心,等不多久,咱们就要和曹操开战了,到时候看姐姐给你出气。”

    “嗯,全仗姐姐了。”马云騄乖巧的点着头,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梁家姐姐教的真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拉关系是最快不过的。

    二女相谈甚欢,一时倒是忘了彼此的阵营也是敌对关系,正当两人商量着要结为金兰姐妹的时候,马岱冷着脸出来了。

    “糟了,二哥这副脸,事情肯定没谈成!”马云騄大呼不妙。

    “那岂不是说,他**我姐妹再见,只能是在战阵之中了?”吕绮玲这才回过味来,第一次觉得上阵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了。

    “这个姐姐倒是可以放心,我爹是个老顽固,明明没读过几本书,家世也不怎么样,却偏偏要学哪些高门世家的做派,妹妹我想上阵肯定是不可能了,只盼着来日沙场相见,姐姐手下留情,尽量不要伤了我二哥的性命。”

    “你不是还有三个哥哥吗?”

    “三哥、四哥他们虽然也练武,却不打算做武将,而是要做读书人,不会上阵的。至于大哥……他脾气大着呢,要是发现谁故意让着他,那真是比杀父之仇还严重,肯定是不共戴天啊,不用理他,不用理他。二哥叫我了,姐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云騄这便告辞了。”

    “妹妹路上珍重,”难道遇到一个说得来的朋友,吕绮玲颇为不舍,正依依惜别时,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在这里等一等……”嘱咐一声,转头便跑开了。

    马云騄怔了怔,正迷糊着呢,马岱已经走了过来,沉着脸问道:“小五,你又偷跑出来了,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朋友。”马云騄无心解释许多,急问道:“二哥,事情怎么会没谈成?你不是说要拿出诚意来的吗?”

    “嘿,一厢情愿的事多了,光是我有诚意有什么用?”被妹妹勾起心中闷气,马岱嘿然冷笑:“民族大防?某虽然读书不多,见识有限,可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讲究,羌人怎么了?再坏还能坏过朝中那些贪官污吏么?”

    马云騄知道家中的这个禁忌,马腾兄弟的父亲马平仕途受挫,流落西凉,娶了羌女为妻,所以马家兄弟都有羌人血统。

    这血统带来了不少便利,诸羌之所以奉马腾为首领,就是因为有这层关系,算是自己人。反过来,这也令得马腾兄弟在汉人这边倍受歧视。

    韩遂和马腾的矛盾便源自于此。前者自忖是汉家名士,身份高贵,虽然同在叛军之中,依然比马腾高贵许多。马腾也是个霹雳火爆的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自然是要掀桌子翻脸的。

    两人这几年闹了很多次,固然有争权夺利的因素,但根子却在汉胡之别上。否则西凉叛军首领那么多,韩遂只是名义上的首领,实力并不比别人高出多少,马腾为何单单和他过不去?同样因为只是意气之争,两人也是时斗时和,并没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羌人血统,在马家就是个禁忌,从来没人敢提,背后嘀咕都不敢,更别说当着马家子弟的面提起了。

    王羽虽然没提马腾的羌人血统,但言行间流露出的那股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味道同样让马岱不舒服。

    现在,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从未打过交道,伯父对青州的敌意却那么浓了,想必是青州军与匈奴、鲜卑、乌桓连场大战,获胜后对败者的处置都十分严酷的关系吧?物伤其类啊!

    有了这层阻碍,割地封疆之类的条件谈不谈就没什么意义了。想到两军之间的那场大战不可避免,马岱又岂能无忧?

    看到妹妹懂事的点头,马岱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给小五找个好归宿呢,现在看来是彻底没希望了。

    “咱们走罢,既然要战,还是尽早做准备的好。”马岱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杰,知道事情难以挽回,也不多做纠结,当即准备离开青州,回河东复命。

    “再等一等,吕姐姐还没回来呢。”马云騄没有乖乖顺从,她急切的向吕绮玲离开的方向张望着,奇怪对方到底要自己等什么。

    “吕姐姐……”马岱知道妹子这自来熟的脾气,却没想到只是自己和王羽谈话的工夫,竟然就这般熟络了。想到王羽不怕惊世骇俗,令女子为将,却对汉胡之防守得如此严密,一时间心中闷气更是郁结难消,男女大防貌似比汉胡之防大多了吧?

    他本就劝不动马云騄,又想起了心事,一时倒是没做催促,直到马云騄轻呼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循声看时,却没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将门虎女,而是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岱观察了一下,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单辕马车,要说特殊,就是车厢封闭得更严实些,车里面可能还装了什么重物,留下的车辙很深。

    到了近前,赶车的人微微躬身,对马云騄说道:“马姑娘,我家将军一向受不得离情别绪,故而就不来告别了,知道姑娘要远行,路途不平,所以送上军中精制的马车一辆,车中还有些许赠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一面之缘,令上未免太客气了,这礼物还是……”马云騄一双美眸骨溜溜的只在车上打转,马岱却通晓人情世故,知道这礼物收下,难免就承了情,将来恐怕不好收拾。但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马云騄扯住了衣袖,挤眉弄眼的好不懊恼。

    “这是吕姐姐送给我的,二哥你胡乱推拒个什么劲啊?再说,难道你就不好奇,这马车到底是怎么精工制作的吗?”

    “这……”前一个理由马岱还不怎么在意,后一个理由却让他迟疑起来。青州这边能工巧匠极多,造的新式武器已是不胜枚举,说不定这马车还真有什么门道呢。

    那车夫也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颇有些高深莫测的解释了一句:“东征之时,军中用的就是这样的车辆,用过人都说好呢。”

    马岱愣住了。

    ……

    “夫君,我送人礼物,你跟着掺和什么啊?莫非你偷偷看到了马家妹子的相貌,又动心了?”礼物成功送出,吕绮玲却不是很开心,因为送礼过程被人从中间插了一脚。

    “净瞎说,明明我连花厅都没出。”

    王羽当然不会认这个账,神秘兮兮的一笑道:“那马岱虽也有些偏执,却是个相当务实的人,压箱底的武器不能给他看,送辆车给他,也让他对咱们青州的实力了解得更确切一些,算是为将来做些准备吧。反正你送的东西那么重,总得有辆好车运送不是?”

八五零章 波澜渐起

    上位者一举一动皆有深意,这话说的虽未全中,亦不远矣。

    王羽班师后处理的这些事务,除了马岱来的突然,处理的相对随意之外,其他的举动无不影响深远。

    在长乐别过马岱兄妹,王羽率军继续东进,沿途遇到城邑,皆是效法在邺城之时,全军披挂,整军耀武而行。听到捷报在先,又亲眼看到这等威武雄狮,民心士气自然高涨,心中的些许疑虑也就消散了。

    按说捷报已经传出,王羽没必要如此劳师动众,虽然近似阅兵的仪式耗费不了什么,但维护秩序,组织民众,也不少折腾,以骠骑军的鼎鼎大名,颇有些多此一举的味道。

    但实际上,王羽此举也是有的放矢,在北疆大战期间,一直有流言在暗中涌动。

    一开始,流言的内容主要集中在大战的成败上。做为草原霸主,鲜卑在中原,特别是河北之地还是很响亮的,十万鲜卑铁骑,再加上乌桓从旁帮衬,以及幽州本身的力量,单从数字上来说,是远远超过了北征军的。

    青州新政中有开民智这一条,但毕竟施行的时间太短,而且流言这种东西,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依然有着相当可观的市场,很难彻底杜绝。

    大军北征,本土空虚,敌人势大,外敌环伺,这些因素都足以使得领内人心惶惶,要不是新政中同样有政务公开的措施,说不定真的闹出些乱子什么的。

    战事虽有波折,但进程比很多人预想中都要快得多,还没出正月,最新的捷报就传回来了,按说之前那些流言应该不攻自破,自己销声匿迹才对。

    结果,流言也是与时俱进,直接换成了另一副腔调。先说骠骑军虽然打了胜仗,可毕竟是以寡敌众,伤亡相当之大,然后又提及中原的局势,若有若无的暗示中原大战在即,骠骑军甚至有可能得不到休整的时间,就再次与优势敌人作战,前景凶险难料云云。

    这些内容算是主流,还有一些内容不同,关联却不小的,比如曹**得关中之后,实力如何膨胀,西凉叛军并羌胡的力量何等强大,江东孙策又是何等威武之类。

    曹**得关中,接收了董卓半数的嫡系部队,以及段煨麾下的关中卫戎部队,流言中说的却是近乎全部。

    西凉军的强大,流言则是直接用了对比的方式来说明,汉末这几十年,关中一直**不休,最严重的时候,朝廷已经在讨论放弃三辅的问题了,要知道,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黄巾之乱还没开始呢,可见西凉军有多强。

    至于孙策的威武强悍,就更容易说明了,如今江东军在江夏打得风生水起,黄祖眼见着就无地容身,弃守江夏了,这还不厉害?散布流言的人还特意说明,江东军攻打荆州,是从下游向上游进攻,难度非常大。

    情报司对此当然有所防范,不过这些散布流言的人很专业,他们采取了分段造谣的模式,情报司的人员即便摸到了线索,也很难直接判断,始作俑者的用意是造谣,还是单纯的人云亦云,拿这些时事当八卦来闲谈。

    新政中有开放言论的条目在,虽然有利于增强社会活力,在对付流言方面却成了障碍。

    这当然是没办法的事,世上本来也没有什么政策是十全十美,面面俱到的,王羽班师回来,一路耀武而行,一方面是让士兵享受点福利待遇,享受民众的喝彩和欢呼,增强荣誉感,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应对这些流言了。

    流言中有一条倒是没说错,大战在即,青州面临的局势确实很紧张。实际上,要不是西凉军突然因为未知的原因放缓了进攻的脚步,高干又很识时务,说不定大军已经开入并州,与西凉军大战了。

    大军这么走一遭,流言未必会全部消弭,但受众肯定会少很多。

    随着新政的不断推行,领内利益受损者的比例也在逐渐降低,毕竟新政是以大众收益做为纲领,受损的只是那些豪门世家,即便是后者,若肯放下架子,低下高傲的头颅好好审视现实情况,也能找到融入新时代的办法。

    那些冥顽不灵的终究是少数,也只有这些人,才对唱衰青州的流言这么乐而不疲。

    当然,王羽的应对措施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情报司如今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做出布置,一面加强内部监察,以求能在流言刚有苗头的时候便及时扑灭,另一面则加紧追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背后捣鬼。

    追查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大致的范围应该可以确定,肯定是某一方诸侯势力,其中曹**的嫌疑自然最大。

    “来而不往非礼也,曹**搞了这么多小动作,咱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传信给文和、子仲,经济战应该升升级了!”

    王羽在繁阳与貂蝉汇合,说出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夫妻间久别重逢的温存软语,而是杀气腾腾的一道军令。

    “遵命。”貂蝉却不以为意,如同普通幕僚一般,躬身接令。

    坦白说,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当年在王允府中,她的最高梦想是运气好些,不要被送给王允那样的老头子,也不要被送给不懂怜香惜玉的莽夫,而是送给一位知书达理的士子,就是天降之喜了。

    至于一个被当做礼物送给人,连妾室都不如的歌姬,是否能享受到书中说的琴瑟和鸣,夫唱妇随,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命运根本无法把握在自己手里,哪还能考虑得那么长远,考虑得那么长远又有什么用呢??

    遇到王羽之后,她的命运发生了奇异的转折,一步步变成了今天这般她想都没想过的状态。貂蝉很知足,也很珍惜,在遇到王羽之前,她只是王允手中的商品,士大夫们的高级玩物,而现在,她是人,是大汉骠骑将军王羽的家人。

    在这样的工作中,貂蝉觉得自己的人生更加的有价值,不再是靠这自己的相貌身段,各色技艺来取悦男人,而是靠着自己的头脑,对文牍地处理,对情报的分析,在这将军府中应得了自己的地位。

    这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呢?

    “这次还要商务司做配合吗?要不要全面封锁?”

    从前**琴弄瑟的芊芊素手,现在却是拿起了笔墨,貂蝉要将王羽的命令变成文字,一边书写,一边问道。以他们这对夫妻现在这个地位,家务和政务很难完全区分开,诸葛亮在军中的职责,在家就是貂蝉、蔡琰来履行的,是妻子,也是秘书。

    垄断盐市场的工作,在王羽刚招揽到糜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谋了,当时是为了牟利。但后来王羽打败了袁绍,取得了大半个冀州,有了足够的资源推行新政,盐政之事倒成了细枝末节,一时顾不上了。

    盐铁之利,即便到了后世,依然是经济领域的大头,属于暴利商品,王羽没**持过家务,自然对钢铁铸造冶炼更关注些,但糜家虽然有很多业务,但起家的根本,却在这盐上面。

    后世有两淮盐,天下行的说法,说的就是两淮地区盐务的利润之丰,糜竺的老家东海朐县,正是后来两淮盐商的重要据点之一。

    以此起家,糜竺对这项任务可是看重得很,尽管王羽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又扔了很多事务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糜竺却一直没忘了整合盐政的事,并一直在推进之中。

    王羽在徐州指东打西,威风八面的时候,糜竺的商务司人员就跟在后面圈地。糜家因盐而兴,家中精于此道者颇多,不光他是行家,连糜芳对此也有很深的研究。由后者带队,将沿海地带最适合建造盐场的地方扫了个遍。

    冀州方面,公孙瓒对面子看得重,对商贾之事完全就不在意,糜竺随便一交涉,就达成了协议。就在王羽挥军北征,在幽州、塞外连场大战之时,糜竺已经不声不响的完成了盐政的布局。

    人只要几天不吃盐,就会浑身无力,时间再长,各种疾病也会缠身,是相当重要的物资。垄断了大江以北的所有盐场,商业司盈利的能力自然有大幅增长。

    这么大的动静,别说留守高唐的国渊等人了,连专注于军务的贾诩,和在外奔波的田丰都吓了一跳,将目光转了回来,传信糜竺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等糜竺一解释,众人这才恍然,纷纷惊呼主公**远瞩,竟然早就有了这般深远布局,同时也对糜竺润物无声的手段赞叹不已。

    众人都是饱学之士,桓宽的盐铁论当然是读过的,当然不会不知道盐铁这两种物资的重要姓。不过王羽的提前布置实在太早,而糜竺在整合盐务的过程中,又几乎没动用过幕府的力量,闷声不响的就成了事,让人不得不惊讶万分。

    国渊等人对此相当满意,青州这几年南征北讨的就没消停过,威风是很难威风,但个中辛苦,却只有他们这些管家才知道。有道是:大军一动,黄金万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骠骑军的赫赫威名,对财政造成的压力也是同样巨大的。

    王羽练兵练的勤,骠骑军的军饷供应都是相当丰厚的,再加上各种精良装备,别看大军的绝对数量并不如何惊人,战兵一共只有六、七万,但耗费却比二十万,乃至三、五十万大军还恐怖。

    普通的军队中,会有普及铁甲的倾向吗?更别提具装铁骑装备的全身板甲和马铠了。跟这两个大头一比,什么强弩啊,弩车啊,海船,兵器以及纸甲什么的,根本连提都不用提了。

    兵甲犀利是胜利的保障,国渊等人都是识大体的,自然不会胡乱抱怨,但财政的压力大也是切切实实的,大家必须得努力开辟财源才行。

    盐铁之利素来最丰厚,青州铁的供应基本都被军队和屯田消耗掉了,补贴还补贴不过来呢,哪里谈得上进项?可盐却全然不同,此物成本极低,只是开始建盐场有所消耗,后面也就是搭点人工了,卖出去的时候却是暴利。

    而贾诩、田丰的眼光不止如此,他们敏锐的意识到,这盐还可以拿来做很多文章,比如限运,再如涨价。

    盐并非只有沿海地区才能生产,只是沿海地区的盐更便宜,也更适合大规模生产罢了。在任何时代或地域,这种生活必需品涨价,都会对社会稳定造成影响,因为这会提高人们的生活成本。

    贾诩、田丰都不是普通的书生,对管仲当年的兴齐三策也是耳熟能详,当然知道经济战应该怎么进行,王羽、糜竺已经把局布好了,不加以利用不是浪费了吗?两人不约而同的上书王羽,请他下令,以盐为武器,对曹**的领地进行经济制裁,主要就是提高盐的出境价格。

    王羽对经济战自然不陌生,当即大手一挥,让贾诩放手施为。这种战争模式,首先会受苦的当然是百姓,但贾诩可不是普通人,一度被称为毒士的他,全然没有这种顾忌,命令流水般发出,对洛阳等曹**辖地的经济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曹**当时还真没顾得上找青州的麻烦,或者防备青州进犯,而是全力推动长安攻略,并合纵连横的与孙策、袁术一起攻略荆州,冷不防被贾诩这一招窝心脚直接踹在心口上,当时就两眼发黑了。

    曹**治政的本事不差,虽然没有青州的动作大,但在洛阳、颍川、陈留等地,他也都在屯田,算是青州之外最安定的地方,社会秩序甚至还胜过了江东一筹。

    孙策打仗厉害,治政能力却很普通,再加上江东这几年也是战事不断。他前面率领大军攻略荆州,打得黄祖屁滚尿流,威风八面,可身后刘繇、许贡、严白虎的余党兴风作浪不说,各地还有山越时不时的跑出来袭扰,相当混乱。

    结果青州的经济战一拉开战幕,曹**辖下各地顿时不安生了。这和后世的国家严格控制粮食价格一样,猪肉的价格可以涨,大不了大家都吃素,但粮食的价格要是和猪肉的价格同比例上涨,那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盐,和粮食的重要姓是很近似的。

    曹**的屯田户不是青州那种读力的,而是和农奴差不多,依附于军队的存在,他们生产出的粮食要全部上交,换取的是生活的基本供应。

    盐一涨价,曹军的采买量自然下降,很多负责采买的人都是靠职位捞取的油水活的滋润呢,盐价突然涨了两三倍,他们要是再足量购买,还不得倾家荡产啊?

    实际上,很多负责采购的官吏在发现盐价暴涨之后,都是停止了采买,到处去打听涨价的原因,并试图寻找新的供应渠道。至于屯田农庄的供应,反正只是些农奴而已,先凑合着呗,以前多少还有些存货,省着点用还能坚持些时曰。

    其他供应渠道,当然是找不到的,不然咋叫垄断呢?

    渠道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江东也是沿海地带,虽没有大规模的盐场,但海边靠煮盐为生的人却很多,只是价格稍高而已。不过江东的盐行销于外,靠的主要是长江水路,孙策和黄祖在长江上打得热火朝天,水道近乎断绝,连荆州都在买青州的盐吃,何况曹**?

    就算江东的盐能运到荆州,在三家分荆的策略逐渐浮出水面之时,察觉到曹**不怀好意的刘表也不会痛痛快快的让江东盐过境。

    这一耽误,就是一个多月,原来的存货迅速消耗殆尽,曹**忙于军务,采购官员又没及时上报,等到曹**终于察觉的时候,农庄已经开始出现**的苗头了。

    曹**当时的心情,王羽不得而知,但吓出一身冷汗,心肝乱颤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在乱世之中,屯田的农庄就是大军粮饷的保障,一旦出现变故,曹**就算收拢到再多的兵马,也逃不过全盘崩溃的命运。

    也就是曹**决断的快,直接把那些欺上瞒下的采购官员抓起来,宣布罪状,当众典刑,这才安抚住了没有盐吃的屯田户。

    杀盐官只能延缓危机,却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等到曹**开始正视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他一直觉得不擅长搞阴谋的王羽出手了,这一出手就直接命中了他的要害。

    他恨得如何牙痒痒,切齿怒骂什么的,王羽同样不得而知,但花费近三倍的价格买盐,即便没办法让曹**伤筋动骨,也算是给他大大放了一次血了。

    这场经济战,甚至迫使曹**改变了战略部署。

    本来曹**的布置是全力西进,在夏侯渊惨败于三户亭之后,他改变部署,在西线虚张声势,主力陈兵南阳,时刻准备着,配合孙策的攻势,南下攻取襄阳。结果因为盐价危机,他不得不从南阳抽调兵力,北上河东去攻打运城。

    运城就是当年王羽带着白波军攻打卫家坞堡的那块地方,卫家坞堡后面紧挨着一片盐水湖,是司隶州,乃至中原最大的产盐地。

    曹**同时图谋关中和荆州,还要在陈留一带陈兵防备吕布,兵力已经相当局促了,河东这地方打不打其实无所谓,反正搞定董卓之后,这里基本上就是传檄而定的。

    但被青州这边的经济战逼得没办法,曹**只能暂缓南下,对荆州改为了以暗中拉拢为主的策略。

    没办法,董卓的兵力也大幅回收了,不过在河东依然留有胡轸的一支兵马,守的也正是盐池这一块——盐就是钱,董胖子也不笨。胡轸肯定是死守不出的,曹**想去争夺,就只能硬碰硬,三路分兵,处处开战还有个好?他只能暂时放弃攻打襄阳。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王羽对曹**是做了有效牵制的,只不过在整个过程中,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参与者都觉得自己的参与程度有限,不肯居功。

    王羽只是随便提了一嘴,后来就没过问过;糜竺认为自己是遵令行事,干得又是本行,小有成果,也是主公的识人之明,用人得当的结果;贾诩同样认为自己只是顺水推舟,顶多就是提醒了主公一声罢了,这要再居功,那也太过分了些。

    结果这功劳就成了一笔糊涂账,谁也不肯当众提出。曹**也就是没有这么高级的密探,可以刺探到王羽等青州高层的态度,不然他肯定一口老血喷出老远,大呼既生羽,何生**。

    把老子折腾的焦头烂额,结果还不是你们认真来搞我,只是一不小心就把老子给暗算了?当真是不把豆包当干粮哇!

    得了盐池,甚至得了关中,都无助于缓解洛阳的盐荒,盐池毕竟只是个咸水湖,而不是海,出产有限,在黄巾之乱前,连供应河东全境都有些勉强,更别说供应整个司隶州了。

    何况,现在又有几十万西凉军加了进来,盐荒只会扩大,而非相反。

    在王羽想来,除非曹**找到了新的盐供应,否则在全面开战之前,他应该不会再和自己玩什么小动作才对,他就不怕自己再涨价,甚至像貂蝉提议的那样,全面封锁吗?

    这么一想,放出流言的倒未必是曹**了。青州内部稳定得很,流言的伤害有限,曹孟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搞这种得不偿失的计谋呢?

    “全面封锁就不必了。”

    沉吟片刻,王羽摆摆手:“以现有的条件,完全杜绝盐出境太难,利润高到一定程度,有的是人会铤而走险。别的不说,广陵一带咱们就没办法全部控制,通过淮南军的领地,江东、广陵的盐还是可以运到颍川的,中途辗转耗费不小,但还是那句话,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会有人趋之若鹜。与其全面封锁,还不如估算一下,看看涨价余地有多大。”

    “知道了。”貂蝉这一问只为确认,听了解释,并没有太多想法,应了一声,继续奋笔疾书起来。但若是糜竺在这里,肯定会击节赞叹,大生知己之感。

    全面封锁那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涨价则是青州得利,曹**不断失血,这里面的门道必须得搞清楚才行。

    “如果不是曹**,又会是谁?”王羽同样没有自得的心思,他低下头,视线在桌案上的舆图上逡巡着,如果放出流言的不是曹**,那就有点麻烦了。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有人暗中窥伺在旁才是最危险的。

    他的视线游移不定,直到看到了某一处时,终于停下,眉头渐渐皱紧起来。

    “难道是他?”

八五一章 乐在其中

    中秋正式成为传统节曰,是在唐宋时代,但中秋这个词,和八月十五祭月的传统,却是早在春秋时期便有了的,礼记中便有月令这一篇,专说仲秋之月。

    其实,农作物和各种果品陆续成熟,人们本就会为了庆祝丰收,表达喜悦的心情,在收获劳动成果之后,举行各种庆典。即便没有空中那皎皎的孤月轮,做为秋天正中央的这一天,也有值得庆祝的理由。

    从前年景好的时候,每到中秋前后,家家户户也都会正正经经的忙碌准备,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欢庆金秋。

    初平五年,开元二年的这个秋天,不但席卷天下的战乱有平息的迹象,气候也可说是风调雨顺,在大河南北,两淮江东,处处都能见到丰收的景象。

    恍惚间,很多人都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人吃人的乱世之中,怀疑这些年的经历是不是南柯一梦,如今已经到了梦醒时分。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即便天公作美,哪里都没有大规模天灾,可能否看到丰收景象,依然是分地方的。河北不用说,如今的青州新政之中,屯田垦荒已经变得不太起眼了,可这项政策却是新政的根本,上马的最早,持续的时间也是最长。

    青州收拢的难民经历过苦楚,知道珍惜,爆发出了极高的劳动热情,又有国渊等屯田官吏不遗余力的组织调度,修整了无数荒废的水渠,重新筑起了年久失修的堤坝,就算遇到灾年,也不至于大规模减产,何况是这样的好年景?

    再加上青州表面上税负很重,减税措施却让人应接不暇,打下来的粮食倒有一大半可以自己留用,辛劳没有白费,人们自然欢欣鼓舞,喜不自胜。

    江淮一带,东面是徐州地界,政策和青州本土是一样的,中间则是王羽设立的中立区——睢安郡。

    虽然王羽和袁术商定的是两边都不插手,让睢安做为自由经贸区而存在,但睢安太守王朗是从会稽逃亡而来,知道机会是谁给的,也知道珍惜,在睢安奉行的是无为而治的准则:下面的具体事务一律交给青州派过来的僚佐施为,自己只管会客看书,曰子过得很是逍遥。

    这样一来,睢安的风貌自然也是向青州靠拢的,特别是开元二年这一年,国渊亲自出面,说服了睢安各地豪强,根据各家产业的大小拿出部分土地,建立屯田农庄,然后直接套用青州现行的那一套,组织流民屯田生产。

    因为组织工作是在睢安郡设立不久便开始进行的,所以或多或少的对周边有些辐射。一些有意主动亲近青州的淮南豪强也是照猫画虎的效仿,本意是讨好王羽,做为晋身之阶,结果一不小心竟然迎来了一场空前的大丰收,一个个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豪强们在私下里议论说,这可能就是所谓天命所归了,不然这几年的年景都那么差,怎么就赶着开元二年有这般风调雨顺呢?

    至于江东,后世的鱼米之乡虽然还没得到彻底的开发,但先天条件摆在那里——这时代的田地好不好,关键就看附近有没有水源,江南水网纵横,即便没有水利建设,也到处都是水田,只要没有天灾,丰收几乎是必然。

    孙策对内政并不如何擅长,周瑜却是文武双全,无论在谋略还是政略上,都是一把好手。有他在后面组织调度,安定地方,孙策在前线征战也是放心得很。

    赶上好年景,收成却不怎样的地方当然也有,颍川、陈留一带还好,毕竟有从前的底子,曹艹的屯田组织的也不错,但关中和荆州却是相当凄凉。

    原因无他,这俩地方都在打仗。

    从元年春天一直打到二年的秋天,参战的各方势力都拼命的抽调民间的人力物力,相对强壮的男丁拿来补充兵源,弱一点的男丁和壮妇抓来做民夫修建工事,运送粮草。没人耕种了,土地就那么荒芜着,再好的年景也是白扯啊。

    曹艹平定关中是在四月里,农耕时节已经错过,趁着夏天补种一些糜子、荞麦之类产量低但收获周期短的急粮,还多少有些进项。荆州可就惨了,三面受敌,处处烽烟,除了南郡、武陵和零陵之外,其他地方压根就没法指望。

    孙策久攻江夏,因为地形的限制,没办法完全展开兵力,急切间难以尽收全功。有见于此,他分出一支偏师,由周泰、蒋钦等大将辅佐,任命弟弟孙权为将,大举攻入荆南,将长沙、桂阳两郡卷入了战火之中。

    荆南四郡也是开发不充分的地方,但危急关头,有点进补总是好的,刘表甚至盘算着,万一守不住南郡,是不是可以跑去南四郡安身呢,结果被孙策来了这么一招分兵南下,刘表的心也凉了。

    这可是物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不可谓不重。

    王羽恰巧是赶在八月十五这一天回到了高唐,刘表的凄凉他当然不会在意,一年征战在外,总算到了家,又赶在这么个至少对他来说相当特别的曰子里,一时间也是感触万千。

    下属的诸位文臣武将自然是要来道贺祝捷的,家中的父母亲、妻子们和未婚妻们也是早就望穿了秋水,喧嚣热闹自不必提,众人济济一堂,倒也很有一股庆祝节曰的气氛。

    按说主公久别重逢,识相的人就不应该来滋扰,总得让主公消消停停的与家人寒暄一番,然后再议公事。但没办法,众人手上都积压了无数紧急事务,等着王羽处理或拍板,一个个都是还没顾上寒暄几句,便吵嚷起来。

    “主公,这秋粮收购一事已是刻不容缓,您要先拿个章程出来,臣方能照章办事啊。”国渊最是急不可耐,连寒暄都没顾得上,从后面一把推开正拱手作揖的糜竺兄弟,直愣愣的闯了上来。

    “子尼,斯文,斯文呀。”糜竺忙着整理衣冠,只是跺脚嗟叹,糜芳却已经大声抱怨起来:“我说国令君,你慌什么啊,秋粮收购的规矩不是早就定好了吗?定价收购,不赊不欠,你照做不就是了,犯得着差点推我一个跟头吗?”

    青州的官制基本上是全盘照搬汉朝的,但具体名称和职责都有出入。国渊主要负责的是农耕,在朝中,承担这项责任的应该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不过大司农的官署其实相当于汉朝的中央政斧财政部,凡国家财政开支,军国的用度,诸如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货币管理等都由大司农管理。

    在对经济极为重视的青州,肯定不能照搬,而是要细分。所以,国渊、糜竺、王修等人的官职都是在大司农之下的,国渊为籍田令兼治粟都尉,王修为都内令兼都内令,糜竺则是盐市令兼均输令。

    这也就是因为他们几个的官职定的比较早,王羽没做太多修改,其实外间早就将他们视为青州的九卿辅臣了,也算是无名而有实。

    “对不住二位了,”国渊拱拱手,认错态度倒是还不错,但从神情中可以看出,他的注意力压根就没在糜竺兄弟身上,他转向王羽,举起一只手,张开手掌比了比,高声说道:“主公须知,今年可是大丰收了啊,各地的收成足足比往年多出了五成上下!”

    “这样的大丰收,已经多年未有过了,通常来说,粮价至少会跌个三四成,更多也不是没可能,而主公要求的统一收购,可是在去年的均价上再加两成……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即便是对内政一无所知的武将们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若是换在从前,国渊当然不会有这种烦恼,汉朝通常的模式是直接收粮,而青州新政的作法以钱币缴税,然后对农民手中的粮食统一收购。

    这样的丰收年里,以青州轻徭薄税的做法,百姓卖粮的热情肯定高涨,如果仍以新模式进行收购,就算是税收可以返还一部分,对财政的压力同样非同小可。

    王羽还没说话,糜竺却沉吟道:“这未尝不是好事,反正百姓手中有了钱,总也是要花的,钱越多,商品市场就越繁荣啊。由于主公下令,提高了工匠们的待遇,各地工坊劳动热情高涨,军队的订单都做完了,正打算往民用领域发展发展呢。”

    话音未落,一边王修已经嚷嚷起来了:“子仲啊,你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知道,中原百姓有储蓄的坏习惯,钱发出去了,被他们积攒起来,幕府这边就得多铸钱……主公常说货币滥发的危险是其一,那钱币可都是真金白银铸造出来的,你叫我去哪儿给你找那些多余的金银出来?”

    糜竺不肯示弱,嘟囔道:“不是有倭岛的金山银矿么,还有这两年外面的五铢钱也流入不少,融了重铸还不简单……”

    “真是不当家,就不知道油盐贵呐!”王修气恼道:“开采金山银矿难道不需要人手吗?海贸方才兴起,有几个愿意撇家舍业,远渡重洋的?当地土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当地那些土人连说话都得现教,训练他们开矿,比训练猴子做工又能容易多少?”

    “二位,二位,你们先别吵,先让主公给我个答复再说……”国渊在一边弱弱说道。

    糜竺、王修齐齐转头,异口同声的断喝道:“闭嘴!”

    国渊:“……”

    几大内政重臣吵得热火朝天,各司的幕僚们自然要上前帮衬,在一边也是吵做了一团。武将们不理内务,听得也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搞不懂丰收了还有什么好吵的,魏延比较机灵,拿眼去看王羽脸色,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扯扯正咧着嘴看热闹的太史慈。

    “子义兄,你看主公的神情,怎么这么怪异呢?”

    太史慈打眼一看,也有些吃惊,按说国渊这帮人没啥颜色,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干扰主公一家团聚,然后又自己吵得热火朝天,主公就算不发怒,也该有点不爽才对。可现在看看,主公竟是在那里耐心听着,嘴角还带了一丝微笑,分明是兴致盎然哇。

    “这可奇了,”太史慈捏着下巴,煞有其事的念叨着:“若俺是主公,谁敢这么乱来,肯定一人一巴掌打过去,让他们知道规矩再说,可主公这样子,真是怪啊。”

    “可不。”魏延大点其头。

    若是换了其他君主,他不假思索就能说出答案,无非制衡呗,臣子越不团结,君主的位置就越稳当,可自家主公哪是那种人?他恨不得把权力都分派出去呢。

    魏延哪知道,王羽这会儿已经神游天外了。

    看着三国名臣们以近乎后世的方式和内容进行争论,恍惚间,王羽也有了种难以分清前世今生的感觉。

    虽然还只是雏形,但解放生产力的第一步已经很完美的迈出去了,只要精心呵护一段时间,这萌芽肯定会茁壮成长起来。

    华夏文明并非后世那种人畜无害的软弱文明,在两汉、先秦时代的几千年里,华夏文明已经进行了很多次对外扩张的尝试,开始是成功的,直到遇到大自然构筑的天堑之后。

    以秦皇汉武的雄才大略,在这些天堑面前,依然显得那样的无力,现在轮到自己了,而自己的应对之策,就是现在看到的萌芽。

    王羽确信,萌芽长成参天大树的一天不会遥远,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应该就能看到,而即将开始的这场中原大战,就是萌芽能否破土而出的关键!

    陡然间,他心中豪情顿起,仰天长啸一声,将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在一片惊讶且疑惑的目光的注视下,王羽悠然一笑,摆摆手道:“诸君且稍待,本将这就去沐浴更衣,然后便登堂议事。”说罢,他转身便入府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王修迟疑问道:“主公……不会是恼了吧?”

    “要不是你王叔治横插一竿子,又何至于此?”糜竺商人出身,最为歼猾,赶忙趁机推卸责任。

    王修恼了,指着糜竺的鼻子叫道:“我说的难道不是正理么?你以为铸币就那么简单吗?这技术含量高着呢,不然当初董仲颖又岂会碰得头破血流?要我说,你这就是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要不是货殖司处置得当,你以为我青州商业何以繁荣若斯?”

    “两司合一又有何难,无非是多添加点人手罢了。”说风凉话的本事,糜芳可是一个顶俩,王修说的不客气,他当即也是一句话堵上,噎得王修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各司有各司的责任,但都是为我青州添砖加瓦的,不要闹得这么不像样子,有事说事么。”贾诩出来打圆场了。

    “放心吧,主公不是恼了,以某看来,他的心情很不错的,大家把手头的事务都整理一下,等下军议上也不要争执,主公天纵之才,青州今天的局面他肯定是早有预期,你们只管把难处报上去便是,这般吵嚷,成何体统啊。”

    贾诩的面子,大家都是要给的。

    当年王羽初入青州的时候,贾胖子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大权独揽当个丞相也是大有希望的。结果王羽也没主动敲打过他,他也有这个才干,胖子却闷声不响的一直在让渡权力,政务、军务、情报,到现在,贾诩几乎变成纯粹的军事参谋了。

    大家都知道,贾军师一贯崇尚明哲保身,不过在权力的诱惑面前,能做到如此理智和明智可不容易,遍数当世,能在贾诩之上的,可能也只有立誓不称帝的主公王羽了。

    外面不知情的人看来,可能觉得王羽、贾诩有苦衷,或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阴谋之类,但青州众臣却知道,这二人就是纯粹的对权力没有太多**而已。

    贾诩是理智得可怕,而主公的目标却是在华夏的千秋万世,以及对更广阔的世界的征服。这两个人都是相当可敬可佩的,而互相之间,也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在。

    贾诩既然说主公没恼,那应该就是不会错了,大伙依言行事便是,无须多虑。说起来,这也是在青州效力的好处之一,只要差事做得好,就不用担心太多有的没的。

    从王羽抵达高唐那天开始,连续的军议,一议就是十余天。搞得王羽虽然回了家,却和在外征战差不多,一共和妻子们也没见上几面。

    没办法,虽然王羽在外面也处理公务,但政务方面的事千头万绪,文臣们怕干扰作战,也不敢拿去烦他。偏偏青州新政全无前例可循,尽管国渊等人才具十足,但很多问题还是只有王羽能解答。

    累积至今,自然文山会海,不可开交,王羽自己也有了觉悟,身居高位者,私事公事为一体,家事也是国事,当然不要指望有什么私人空间,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也就是这样而已。既然有了觉悟,王羽处理事务的时候也谈不上有什么苦楚,也算是乐在其中了。q

八五二章 家国天下事

    这一忙就是大半个月,直到进了九月,将军府才算是消停了一些,至少国渊、王修那些内政官员不怎么来了,武将们的身影也是寥寥,每天都准点登门的只有贾诩、太史慈而已。

    国渊等人不上门,是因为该请示的都请示过了。他们本来就是颇具干才之人,在新政推行中发挥了相当的作用,各式政务早就驾轻就熟了,要不是向王羽请示的那些事务,都是从新政中衍生出来的,没有先例可循,他们哪里需要这么小心谨慎?

    战前的军饷粮秣调派虽然也是千头万绪,可在这一干政务高手手上,却是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至于武将们,这一点王羽心中更是清楚,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各部都在做着差不多的事,补充兵员,操练新军,完备战法,自然没必要上门,同样不需要担心。

    因为新政已经上了轨道,王羽靠着制度,便可以支撑起一个完备的体系。这个体系在有目标的时候,就会自动自觉的运转,作为领袖的王羽只需要定期关注督促就可以。

    以这现在的架构,各处的进度都有分管的衙门主导工作,还有貂蝉主导的内务司盯着,稍有懈怠或者是不对,立刻是报到王羽这里来,断然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其实现在各个部门和部队根本不会懈怠,在解决了那些超时代的问题之后,王羽就变得相当空闲了,不但有空陪着娇妻们,还有很多时间接见各处来的客人。

    至于贾诩二人,做为辅佐君主统筹全局的军师,他上门本也不足为奇,其他工作都可以按部就班,但战略部署却不能一成不变,须得因时而动方可。

    毕竟敌人不是木头,也不是游戏里死板的程序,他们的策略同样是一直在变动,很有针对性的。王羽必须根据各方面反馈过来的情报,判断敌人的动向,不断调整战略才行。

    诸葛亮现在是录事参军,每天都要来府中报道,再加上贾诩,三个人组成的战略小组,也是相当华丽的阵容了。

    太史慈来的就有些莫名其妙了,王羽都搞不大清楚,他到底干嘛来了。这家伙每次来了,也不提意见或求告什么,就那么老神在在的在旁边一坐,知道的当他是来府中护卫或套近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要债的呢。

    说他完全不插嘴也不对,偶尔听到关键处,比如哪里有危险或隐患,他也会自动请缨什么的,在发现险情不大之后,再重新恢复那副意态萧索的模样。

    一连四五天,王羽终于忍不住了,叫住太史慈问道:“子义,铁骑那边不是正在扩编、练兵吗?你怎么不去帮忙,反而跑来这里发呆?看你这无所事事的样子,难不成是来蹭饭的?”

    太史慈大惊失色:“主公真神人也,俺这点小心思居然都瞒不过您!”

    “还真是来蹭饭的啊……”王羽哭笑不得,强自板起脸,语重心长的劝道:“子义,你也是一方大将了,这么朝三暮四的算个什么事儿啊?你就不想着在某个地方定下来么?”

    太史慈摘下头盔,摸着后脑勺赔笑道:“主公,您知道俺这脾气的,打仗是很有趣,但练兵什么的实在很麻烦,反正俺跟在您身边,一直有仗打就好了。要是俺也变得和子龙一样一板一眼了,您难道不会觉得无趣么?而且……小乔夫人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和外面的馆子一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呐!”

    王羽哑然失笑,抬手指指太史慈,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上进心,自己这位心腹爱将肯定是有的,每逢战阵,他必然争先,但其他的就难说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太史慈也是个冒险精神大于权力**的人。历史上太史慈收拢了万余降卒投靠孙策,之后就默默无闻了,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在刘繇军中不过两三年,却能得到上万刘繇残部的信服,是因为他勇猛善战,在军中很有威望。但带着这样的班底加入孙策集团,却没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只能说他根本没抓住部队。

    在刘繇麾下迎战孙策的时候,太史慈的状态也差不多,请战的时候根本没人搭理,结果只有李斌这个无名小将跟他一起出阵,在勇猛无畏的背后,何尝没有一丝凄凉。

    当然,这不能怪别人,只是太史慈自己太不会抓权。说好听了,这叫赤子之心,说难听了,这家伙就是没心没肺,搞权谋的天赋近乎为零。也就是追随了自己,否则太史慈无论身处哪个阵营,也不会比在江东强多少。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干脆就随他高兴好了。看着太史慈微憨且真诚的脸,王羽也懒得多说什么了,轻轻一挥手:“走罢,今天的菜听说不错,是幽州牛肉羹,马上快到冬天了,正好滋补滋补。”

    “哈,那感情好,这下算是赶着了。”太史慈大乐。

    王羽不去理他,向引俊不止的两大幕僚招呼道:“文和,孔明,你们也不要偷笑了,一起吃好了,人多热闹么。”

    将军府的家宴,贾诩、诸葛亮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也没必要客气什么,微微躬身回应:“谢主公赐宴。”

    直起身体,贾诩冲着诸葛亮使了个眼色,后者眉头一皱,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向太史慈走去,也不知说了什么,一下就把后者的注意力给吸引开了。

    王羽见状,哪还不知道贾诩有话要说,转头看时,发现胖子已经凑上来了。

    “主公,有些事是不是也该抓点紧了?”贾诩低声说道。

    “什么?”王羽微微一愣。

    “夫人们过门的事啊!”贾诩口才确实了得,硬是把一件很别扭的事,用很郑重的口吻说了出来。

    王羽失笑道:“这算是什么大事啊,眼下备战才是最紧急的吧?”

    在这个时代,娶妻纳妾什么的都是很正当的事,不过放在诸侯身上,若是仗没开打,就急忙办喜色,多少会让人有些瞧不起。王羽倒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他担心会影响到军心士气,琢磨着反正就是个仪式,什么时候办还不一样?

    听到王羽这句话,贾诩反倒越发严肃起来,正色说道:“主公,娶妻之事可不光是私事!貂蝉夫人且不必说,吕夫人如今独掌一军,还是威力惊人的铁骑,更是青州与濮阳连接的纽带,不早些正名,岂不是留着空子给人钻么?”

    “张燕同意放弃兵权,却要求保留太平教的地位,这宗教之事,实当谨慎处之,除了张令君,还有何人能羁绊之?如今商业、货殖二司的权责日渐分明,但糜夫人却在二司之中都有深度参与,眼下虽然不偏不倚,可时日久了,难保不……”

    “二位乔夫人倒是无关军政大事,但若考虑到主公当年与乔公伟的交情,以及乔家在淮泗,乃至江南的影响力,此事亦是关系重大啊!”

    王羽听得目瞪口呆,听起来貌似很严重的样子啊。

    “真的这么严重?”他迟疑问道。

    “就是这么严重!”贾诩用力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安排吧。”王羽无话可说,这事儿倒谈不上难过,只是从这种角度说出来,感觉很古怪。其实算一算,办过喜事,自己也是大义凛然的拥有七个老婆了,而且都是出众,说严重点,是流芳千古的美女,也没什么可不知足的了。

    说话间,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来,王羽也是食指大动。

    在后世,乔氏姐妹很出名,但真实地位也就是两个符号,除了众所周知的倾国之色和丈夫之外,就没有任何相关记录了。真正接触之后,王羽才发现,这姐妹二人都是心灵手巧的女子,大乔擅长裁剪,小乔擅长烹饪菜肴。

    去年他从淮南回返,也没做太多安排,结果两姐妹都没闲着,在貂蝉的帮助下,一个开起了超时代的成衣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乔氏成衣’已经成了风靡青州的品牌。小乔的‘画眉楼’更是在邺城、临淄,乃至东莱治所黄县都开设了分店,其扩张之快,连王羽都大吃一惊。

    放在后世,这也是两位事业型的女强人了,但二乔毕竟是汉代女人,贤良淑德可比后世强多了。听到王羽班师的消息后,两人都是第一时间放下手上的工作,赶回了高唐。

    这样就难怪太史慈天天来蹭饭了,现在可不是画眉楼刚开张那会儿了,老板娘亲手制作的菜肴,那是千金难买啊!

    想到此节,王羽也是心头一热,正要举步入厅时,却听得贾诩又是低声说道:“既然主公答应了,另一件事也该张罗一下了。”

    “哪一件?”王羽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贾诩今天实在有些高深莫测。

    “我的主公啊,您看天下大势如洞若观火,可小节上怎么如此……”贾诩跌足叹道:“这边名分定了,不正好可以向吕温侯提起移防交接之事吗?”

八五三章 贾诩论势

    “移防交接?这么急干嘛?”王羽大为诧异,停下脚步,略带茫然的看向贾诩。

    在王羽的预期之中,除非吕布自己不愿意继续驰骋沙场了,否则吕布军的最终解决方式,应该是和公孙瓒等人一样的。中原英杰虽多,但边疆同样很大,尽可容纳得下,反正只要规则设立得力,人越多,扩张的速度就越快,有吕布这样的猛人加入当然最好。

    不过,那应该是中原大战结束,甚至定鼎天下之后的事了。二公孙的地盘都是正好在边境,趁着北疆大战的余威,顺势就打出去了。

    高干没急着出击,而是要暂驻雁门,主要就是因为草原东、北方向,已经有了二公孙,没有他扩张的余地,他要出塞,只能往西面去。

    要向西扩张,要面对的敌人会比东部复杂一些,也强很多。除了西部鲜卑之外,羌胡的势力同样不容忽视,再加上北面的丁零、匈奴,羯胡各部,以及一些没有明确归属的小部落,阻力比东部草原大了何止一两倍?

    东部草原最强的鲜卑、乌桓都被王羽打残了,但公孙瓒在大青山下筑城依然经历了一番苦战才站住脚;公孙度捏完高句丽这个软柿子之后,面前够分量的对手就只剩下夫余了,却依然不敢冒进,可见开疆拓土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

    东线尚且如此,西边这些敌人就更不是单单一个高干能吃得下的了,就算加上吕布恐怕也无济于事,必须得中原先动起来,高干等人才能趁势出击。

    高干穷途末路之人,能有条生路走就不错了,让他在雁门关吹风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只要给他提供足够的补给就行。可吕布那脾气……王羽相信,就算自己是他货真价实的独生女的夫婿,要是敢当面提这种要求,吕布肯定也是直接翻脸打人。

    开玩笑,现在让吕布移防,那不是把并州军当做杂牌部队了吗?

    就算不为吕布考虑,王羽也想着在中原大战中,借助吕布军的力量呢。吕布本身自不待言,濮阳还有个高顺呢!双方联手,正是如虎添翼,曹操收拢了董卓军残部又能如何?

    当然,这未尝不是前世的游戏心理在作祟,有可能的话,谁到了三国会不招揽吕布、赵云呢?

    “唉,我的主公啊!”贾诩摊摊手,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王羽在细节上的迟钝无可奈何了。

    “吕温侯那是何等人也?就算是您,能如臂使指的指挥他吗?大战一起,濮阳立成最前沿,粮草、器械输送,兵员补充,伤员后运,都在此地,实乃重中之重,岂能由这种号令不一的盟军驻守?若是有个万一,那……”

    在王羽北上之前,兖、豫二州的形势相当复杂。从东面数过来,泰山郡早就在王羽手中,经营得铁通一般,冀北、鲁两个郡国,是在河北大战后掌控在手中的,统治也相当稳固。

    再往西的东平、任城和山阳三郡,本是河北大战后,王羽和曹操之间留下的缓冲区,后来吕布攻入东郡,又成了王羽和吕布的缓冲区,直到双方订下盟约,青州军的西进扩张行动才继续展开。

    但由于中间的空白时间太长,这几个地方的地方势力得到了钻空子的机会,渐渐成长起来,并且将东平南部,任城国、山阳郡西部,加上豫州的沛国,以及谯郡北部的一部分地域统和了起来,这个不怕死的家伙就是刘表保举的豫州刺史郭贡。

    在初平年间,天下各州基本上都有不止一名刺史,这已经成了常态。朝廷可以任命,各地诸侯可以表奏,还有人自立,反正是乱世,只要拳头够硬,自称天子都未必有人管,何况刺史或州牧?

    王羽没听过郭贡的名字,看他的作为也不像是有什么长远眼光的人。在两大势力之间冒头,要么就是打着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主意,准备以此为筹码,找某一方投靠的,要么就是不怕死的愣头青,哪一种都不值得看重。

    王羽不知道,这郭贡在历史上也有过些作为,在曹操攻打徐州被吕布偷袭之后,兖州只剩下三个城池还控制在他手中,岌岌可危,然后郭贡就出现了,准备去兖州拣点便宜,结果被荀彧找上门去,威逼利诱的给吓跑了。

    郭贡的实力不强,几千家族私兵,挟裹起数万乌合之众而已,战斗力不会比普通的黄巾军强多少。不过,王羽发动北征前后,确实也腾不出手来收拾他,贸然动手,搞不好就变成两面作战了。

    曹操虽然让出了东郡,但还牢牢的控制着陈留、以及济阴郡南部,加上豫州的梁国、陈郡,颍川这些地方,一旦王羽扫平了郭贡,两边就没有缓冲的余地了。

    再加上南面的袁术,以及剿不胜剿的豫州黄巾以及袁绍余部,兖、豫二州的形势可谓错综复杂。

    王羽先前是将吕布当做了青州军的一部分,可听贾诩这么一说,似乎也很有道理,自己似乎想的有些简单了。特别是在发生了流言事件之后,王羽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

    郭贡无所谓,跳梁小丑而已,派个使者问问意向先,不识相的话,直接扫平就是。但袁术却必须纳入考量范围,不然大军西进的时候,被人从侧翼来一下狠得,那可受不了。

    若吕布也是不安定因素,那形势就更复杂了。

    “文和此言是老成谋国之言,不过……”王羽沉吟不决。

    贾诩知道王羽在犹豫些什么,他进言道:“不若先请温侯移师太原,与元直互为琦角,抗衡西凉大军如何?”

    “太原么……”王羽迅速在脑海中勾画出并州的地理情况。在东汉初年,大汉帝国的版图还算完整,并州的中心应该是西河,随着国势的摧颓,河套地区慢慢被外族侵占,并州的中心也逐渐东移到了太原。

    目前高干这个并州刺史真正占领的地盘,也只有太原和上党两处,加上个雁门关而已。如果吕布移师太原,徐庶进驻上党,一南一北的抵挡西凉军,倒也不失为上策。

    吕布本来就是并州人,麾下兵马主要也是来自于并州,到了那里也算是龙归大海了。西凉军人多势众,徐庶一支偏师抗衡起来确实也很吃力,这样安排,双方只要互为应援就可以了,倒是可以模糊指挥权问题。

    至于说吕布回归并州后,会不会滋生野心,王羽并不担心。

    在情,两家已经是亲戚了,没必要闹得那么僵;在理,西凉军来之前,并州就已经相当残破了,被西凉军侵袭过之后,并州差不多也变成不毛之地了,就算真有万一,也不会有多大威胁。

    “也好,等岳丈来时,某自会与他商议。”王羽点点头,沉声问道:“文和既然有念及此,那流言幕后的黑手,应该也**不离十了吧?”

    “主公英明。”

    贾诩拱拱手,捻须冷笑道:“这‘黑手’之说,甚为形象呐。日前主公下令追查,臣便着士元彻查了一番,最终没找到实际的证据,准确说,线索都是中断的,但种种迹象依然表明,参与此项阴谋的人,多多少少都与袁阀有些瓜葛……更重要的是,这些流言最初,多半都是从睢安传出来的。”

    “那就不会错了。”王羽一时也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到底如何。

    对袁术,他从来就没报过多少期待。可能纨绔子弟都是这样,总是以为世界应该围着自己转,导致判断出现偏差,做出很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蠢事来。

    现在想想,当初公孙越的战死,没准儿也是袁术卖弄阴谋所致,至于目的嘛,无非就是看中了幽州骑兵,想趁机将公孙越的部众吞掉而已。

    袁术这人的思路比较单纯,无害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好相处,翻脸的时候,同样让人莫名其妙。失望是谈不上的,但从盟友到敌人渐行渐远,即便以王羽的心志之坚定,心中同样不无嗟叹。

    王羽捏捏眉心,叹口气道:“没办法,正式将淮南列为敌对势力防备吧。睢安那边先调查一下,要是没有瓜葛的话,便通知王太守提前做好防备,以防万一罢。”

    “是。”贾诩知道主公心情不会太好,低低应了一声,想了想,突然又补充道:“其实袁将军这么做,也不是想看着咱们倒霉,他打的主意恐怕是稍作平衡,让这场大战打得久一点,让双方都筋疲力尽。”

    “鹬蚌相争,他来渔翁得利?”王羽晒然笑道。

    贾诩明白主公为何笑得这么古怪,以淮南军的实力,除非青州和关中互相攻入对方领地,杀得血流成河,赤地千里,把军中的老底子都拼得干干净净,否则袁术一点机会都没有。不过,他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当然也是有来由的。

    只见他微微一笑道:“渔翁得利肯定是要的,不过和主公您心里想的那个可能不太一样,袁将军或许只是觉得只要您和曹操两败俱伤了,乱世就会持续很久很久罢。”

    “然后呢……”王羽一挑眉梢,奇怪贾诩怎么又卖上关子了,直到他看到贾诩的神情时,心中忽地一动,恍然大悟道:“搞了半天,原来他还是惦记着那事儿呢,这厮莫非是白痴么,就这样还想当皇帝,就算当了又能如何呢,真是莫名其妙啊!”

    “呵呵,”贾诩呵呵笑道:“世人千万,但多是只看眼前之辈,又有几人能如主公一般为千秋万世计,不计自身得失呢?正是有袁公路这种鼠目寸光之辈,主公的豁达才倍显珍贵啊。”

    “好了,好了,不要拍马屁了,吃饭,吃饭去。”王羽甩甩头,像是要将袁术这个人彻底从脑海中抛开一样,一把扯住贾诩,登堂而入。

八五四章 侯府家宴

    家宴有臣僚参与,也是将军府的一大景观。

    这当然不是王羽的独创,其他诸侯,乃至从前的天子,也时而会有这类举动,也算是帝王心术中,恩威并施的一个环节。

    最开始青州文武众臣也是这么想的,但时间长了,大家就都发现了,主公请客吃饭完全没有深层次的用意,就是一种习惯而已。一定要准确形容的话,就是那种乡下的农夫多收了三五斗,心情很好,拉着乡邻好友喝点小酒的感觉。

    久而久之,众人很快也就习以为常了,甚至慢慢形成了一些默认的潜规则。能在将军府参加家宴,本身就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不关官职高低,权力大小,有资格被留下请吃饭,就代表进入青州最高层的那个圈子。

    其实王羽也不过是保留了后世的一些习惯而已,但上行下效,他不经意间的举动,也引导起了一股风潮。

    时至如今,连行商在外的老板,也会时不时的请店铺或商队里的伙计到家里吃个饭,形势不那么正式,在酒桌上谈的话题也相对轻松,很好的起到了拉近彼此关系,凝聚人心的效果。

    王羽对此也是始料未及,但琢磨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坏处,借着这股风潮,干脆进一步推出了圆桌。

    汉朝的礼仪是分食制,主人跪坐在上首,身前摆个小桌子,客人坐在左右两侧,根据人数多少,一排排的摆设桌案。中间留下的大片空间,则是可供舞姬、优伶进行表演。形象点说,不像是在聚餐,更像是在大教室授课。

    王羽不太习惯这样,如果是正式场合还好,这些礼仪会有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但若平时也是这样,那就太闹心了。椅子、圆桌都不是什么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王羽自然不会错过,一声令下,这些家什便提前几百年出现了。

    圆桌除了可以增加亲密度之外,还有不分上下尊卑,平等对话的含义,在后世因为圆桌武士而成名。王羽发明此物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但随着圆桌风行青州,这层涵义也很快被有心者引申出来,披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

    当然,现在的青州肯定不会出现自由、民主之类的萌芽,人们追捧圆桌,主要是出于附庸风雅的心理。臣僚们则是认为,这是主公笼络臣下的手段,虽然于礼不合,但正因为是打破了规则,才倍显珍贵,效果也是大好。

    来得多了,贾诩三人也颇为熟络,神情中看不到局促或不安,特别是太史慈,完全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惫懒模样,显然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王羽首先落座,左手边留给臣僚,右手边则是一众已婚或未婚的夫人们——九位夫人只到场八位,吕绮玲虽是已经改口称呼王羽为夫,但她被她老娘那封信吓得不轻,生怕大战之前有孕在身,就没办法继续领兵作战了,故而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躲在兵营里不肯回家。

    王羽也由着她,因为夫人太多,他一时都有点数不过来了,刚刚贾诩分析形势时,只点出了七位,结果王羽也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有七位夫人,等进屋一看,得,一不小心把黄月英和甄宓给忘了……

    也不能怪自己记性差,关键是相处时间太少,人也太多了。别说那几位未婚的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大对,怯生生的,完全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回府都快一个月了,愣是没听儿子喊一声‘爹’。

    王羽也是无奈得紧,前世那时,常听到一些成了家的战友抱怨,说是一年到头都在出任务,回家孩子见面都不敢叫,不见面慢慢的也就陌生了。当时王羽没有结婚成家,体会不到这个感觉,只是一听一过,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之后,居然让他给碰见了。

    对这种情况,王羽也只能苦笑了。想着反正在下一场大战到来之前,自己应该会在高唐驻留至少一年的时间,倒是可以稍作弥补。

    想一想,古人对离别额外感伤,对家乡额外眷恋,未尝不是有来由的。这时代交通、通讯都非常不便利的关系,人一走就是半载经年,很多时候连个消息都得不到,如果这段时间再见了太多的人,搞不好真的就把家人给淡忘了。

    等王羽在心里感慨完,饭局已经快结束了。众人都习惯了分食制,倒是没人给他夹菜什么的,论语中也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他不说话,别人只当他在思考,自然也不会出言干扰。

    这顿饭的菜肴没的说,单是小乔以倾国之色素手调羹,就足以让人沉醉了,而这菜肴的味道同样不逊于小乔的容貌风姿,完全是无可挑剔。

    目前青州上下最关注的就是即将展开的那场大战,话题自然也是围绕于此。

    “庞德公和承彦先生都已经答应了,但庞德公家业不小,荆州黄家更是枝叶繁茂,本来妾身安排下去由汝南离开荆州,可现在袁术态度暧昧不清,事情就变得相当棘手了,夫君可有应对良法?”

    目前貂蝉在情报司负责的内容,逐渐开始向内部偏移,但接应荆州几大世家出境的任务涉及到了黄月英,情报司上下都要全力以赴,貂蝉也不好避嫌。

    其实早在庞统、黄月英决定留在青州的时候,王羽便向黄承彦等人发出了邀请,这几位的名声也很大,虽然不见得适应青州的军政系统,但讲学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书院虽有蔡邕主持,蔡琰帮衬,但前者年纪毕竟大了,又要分心撰写后汉书,后者身为青州主母,也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总是有些隐忧在。

    若有庞德公在,教育体系这一块,王羽就彻底不用担心了,后者本来就在鹿门山开设了书院,荆襄名士大多都在书院听过讲授,学识不用说,经验也是丰富之极。

    诸葛亮家就更不用说了,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也是颇有才干的人物,更让人欣慰的是,也不知是历史出了偏差还是怎地,王羽从诸葛亮口中得知,诸葛瑾如今尚未出仕。青州的摊子越铺越大,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这种买一赠一的买卖再划算不过了。

    不过,他先后几次邀请,都被那边婉拒了。

    这几家都堪称世家,诸葛家是从琅琊迁出去的倒还罢了,庞、黄两家在荆州都是根深蒂固,哪肯放弃家乡基业,轻易离开故土?

    他们肯让子弟往青州来,主要是出于世家的生存智慧,多面下注,保证将来不论哪一方得势,自家的家名、血脉都能传承下去。

    人不肯来,王羽也不会强求,反正刘表就是个守成有余,无力进取之人,等到青州兵临襄阳城下的时候,八成就是个望风而降的局面,也没必要太过紧张。

    何况,当时他专注于北征之事,也不可能分心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面。没想到,北征尘埃落定,曹操却搞出了三家分荆的噱头,而且计划执行得很彻底,这就没法不紧张了。

    曹操可是有过绑架人质记录的家伙,庞统三人在青州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要是也被搞成历史上徐庶那样可就要命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黄月英的作用比那一龙一凤还大,青州初具雏形的工业系统,完全是靠着这个天赋超人的女孩统合、引导,才有今天这般局面,她若出了意外,系统崩溃倒不至于,但要保持发展速度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在形势发生突变之后,情报司也是在第一时间便采取了措施,各人的家族不用管,主要是直系的亲属要营救出来。黄承彦、庞德公那些人也是久历世故的,不会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以及如何抉择。

    情报司在荆州能动用的力量总算还有些,调遣起来,保护几十名老弱离开荆州也不是太难,可想要穿越几百里的敌占区那可就难了。

    王羽本想将袁术驱之脑后,结果这货却像是幽灵一般,不依不饶上了,想破解这个困局,还真就绕不开他。

    “干脆和袁术接触一下,支持他称帝也就是了,反正就是个名头,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太史慈插了一句,见众人齐齐看了过来,他有些慌神,挥挥手道:“不然就先忽悠他说可以呗,反正只是空口白话,咱们事后反悔,那厮也没个奈何,好歹先把人接出来再说。”

    贾诩摇摇头,对这种常识性的错误稍加解释:“袁术并非寡谋,只是任性惯了,觉得别人顺着他是天经地义的,这才显得无谋,他也知道空口白话没什么用,既然咱们这么着紧的人物要从汝南经过,他又岂会放过这上好的筹码?”

    “那也是呢……”太史慈拍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贾诩不去理他,转向王羽提议道:“现在只是要确保安全,不一定非得往青州来,荆南虽然战乱不休,但益州承平已久,刘君郎也不是野心勃勃之人,只要将人护送到益州,自然无碍……”

    “刘俊朗?”王羽怔了怔,心说是哪个臭不要脸的,居然给自己起了这么嚣张的名字,听到益州二字他才反应过来,贾诩说的是益州牧刘焉刘君郎。

    “报……”贾诩还没来得及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急响,竟是紧急军报到了。

    “启禀主公,是洛阳来的紧急军情!”亲卫高声禀报,众人都是心中一凛。

    王羽面上神情如古井不波,沉声断喝:“呈上来!”

    “喏!”亲卫推门而入,双手呈上信笺。

    王羽拆开一看,发现信用的不是密码文,显然内容是关于敌军动向的,不需要特别保密,打眼扫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主公?”贾诩在一旁探问道。

    “你也看看吧。”王羽随手将信递给过,贾诩结果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情报司在外的规矩是,有紧急军情,可以先发送一份简报,不须彻底打探清楚之后再详细回报,这是为了时效性。这封情报就是一封简报,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一目了然,内容却如很是惊人。

    “……洛阳与益州结盟,曹操许诺拥立刘焉幼子璋为帝,并放还其长子范、次子诞二人!”

八五五章 猛虎再添翼

    无论是刘焉还是益州,对王羽来说都是相当陌生的名字和背景。准确的说,益州他不陌生,但此刻的益州,他几乎一点概念都没有。

    益州就是西蜀,三国时代蜀汉政权的根据地,但在刘备入蜀之前,益州和天下大势几乎一点联系都没有。这与西蜀本身的地势有关,蜀地表里山河,自成一统,周边险峻的地势固然可以轻易将外敌挡在门外,但同样也限制了里面的人出来,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

    华夏的几千年中,在西蜀割据的势力很多,但往外蹦跶的却只有三国时代,诸葛亮和姜维主政的那几十年。剩下的都是自己闷头当土皇帝,图个逍遥自在,等到天下大势已定,识相的乖乖交出权柄,图个安享余生,不识相的同样也挡不住外面的大军。

    在王羽的统一天下的构想中,完全就没有西蜀的位置,从河北将势力推进到西蜀门口,那力量就已经是不可抵挡的了,别说刘备没带着他转战天下的那批班底进去,就算把历史上最强时期的西蜀势力换过来,又能抵挡自己几年?

    诸葛亮主政期的西蜀,面对的是久经战乱,十室九空的中原势力。等现在的青州势力推进到蜀地,中原至少已经恢复了一半以上的元气,单凭蜀地那点人口、兵马,完全就是螂臂挡车。

    拿下西蜀,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至于西蜀势力搅和进天下之局,甚至中原大战,王羽更是连想都没想过,现在的益州才多少人口,多少兵马啊?从蜀地出来,赶到中原战场,可是实实在在的转战万里,劳师远征啊!需要的统御力非同小可,刘焉也好,他的儿子刘璋也罢,似乎都不是那块料吧?

    王羽对刘焉不是很熟,只知道对方是三刘出京计划中的一员,和刘表、刘繇一道被视为汉室存续的希望。知道刘焉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叫刘璋,在蜀地当了二十年的土皇帝之后,傻乎乎的引狼入室,招来了刘备,结果丢了基业。

    如此而已。

    三刘出京的那个计划,说不上成功还是失败。

    这三人的地盘若连成一片,那也是半壁江山了,就算有人统一了中原,也能做长久抗衡之计。可三人却始终都没能达成一致,从未结成哪怕名义上的军事联盟,结果先后被人夺了基业,存续大计成了泡影。

    不过,若是没有这三个人,也许曹操篡汉的时间会更早一些也说不定。毕竟有这三位官方默认的存续火种在,曹操的篡夺就不够名正言顺,即便勉强为之,其他人也大可以拥立新帝,算是形成了牵制。

    由此可见,刘焉或许有些手段,眼光也不算差,只是胸襟有限,注定是成不了大器之人。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刘虞突然跳出来了,即便以王羽的坚强心志,眼角也是一阵猛跳。不是担心,只是太意外了。特别是听到长子范、次子诞什么的……刘焉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儿子吗?不然就刘璋那德性,咋就能越过长幼之别的天堑,继承益州的基业呢?

    现在可倒好,那个土鳖刘璋要做天子了……这一次,王羽算是彻彻底底的被曹操打了一次突然袭击。

    “当日刘君郎出京,先帝尚健在,虽然准许了刘君郎出镇益州的请求,但却留下了他的三个儿子在京中,算是个质子的意思,只许了其三子刘瑁同行。后来见其幼子刘璋性格懦弱,不成气候,故而任其为奉车都尉,遣往益州诏谕,从此不得还。”

    王羽一直未对蜀地加以关注,贾诩身为军师却相当称职,天下人物、典故都是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顿时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

    “刘君郎真正器重的,还是长子刘范、次子刘诞,一直也在设法运作,试图将二子讨回,但先帝驾崩之后,天下大乱,刘君郎遣张鲁、张修入汉中,截杀汉使,不受诏谕,两边的联系也就中断了。”

    “这么说来,果然是曹操策谋的缘故?”诸葛亮虽智慧过人,毕竟年纪尚幼,分析情报,处理政务倒是驾轻就熟,对当朝的人物典故就没那么熟悉了。听了贾诩的说明,他点点头,举一反三的问道:“可他即便拉拢了刘焉,似乎也只能壮壮声势而已,又有何用?”

    他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曹操拉拢刘焉让人很意外,但除此之外,却没有多少实际的效果。别说川兵出不来,就算真的不辞辛苦的万里赴援,战斗力能剩下几成也是个问题。但曹操不是普通人,他苦心造诣,连帝位都许诺出去了,为的肯定不止壮声势这点好处。

    贾诩也是沉吟不已,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处,顶多就是攻略荆州的速度会加快,从江州一带顺流而下攻打南郡算是有点靠谱的进兵路线。

    至于说曹操为了阻截黄月英等人的家眷,拉拢刘焉……那就实在太扯了。

    抓人只是顺带的,拿下荆州后,曹操根本都没必要采取什么行动,只要派几名卫士在各家宅院外一站,青州这几位年轻俊彦肯定要心慌。特意抓人就落了下乘了,名声也不好听,更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和刘焉结盟,还拥立对方的儿子做皇帝这么夸张。

    貂蝉虽然机敏,但她主要的优点是对人际关系的把握和处理事务的细致,而非分析军国之事,一双美眸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还是落在了自家男人身上。

    半晌,王羽摇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叹道:“没准儿啊,曹操这是被逼急了……”

    众人齐齐一愣,诸葛亮年轻性急,追问道:“主公,此话当怎讲?”

    “还不是那盐的事……”王羽的神情似笑非笑,语气也有些怪异:“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好半天,贾诩才猛然惊醒一般,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是盐,果然是盐!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唉,孔明,子义,你们没去过蜀地,可能有所不知,那益州所以能自成一国,不单是因为地势,同样也是因为那里物产丰饶,一切都可以自己自主呐。”

    “蜀地有井盐……书中有载:李冰识齐水脉,穿广都盐井诸陂池,蜀于是盛有养生之饶焉。”贾诩用手指在桌沿轻轻一敲,用最符合时代特征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诸葛亮读书不少,但总体还是偏近于经史一类,对这种涉及地方风土人情的书籍所知有限,故而也不确定贾诩说的是那本书,但战国名守李冰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一听与李冰有关,那就没什么好疑问的了。

    有了线索,整件事的因果关系就很容易理清楚了。

    诸葛亮喟然叹道:“益州有盐,洛阳缺盐,而益州闭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间风起云涌,更有刘益州二子在洛阳,亟盼回归,于是才有了这样的计划,想必此计也是出自那郭奉孝之手,亮自忖博闻强记,今天一见,却是一山更有一山高呐。”

    “孔明何必妄自菲薄?”王羽摆摆手道:“曹操被咱们切断了盐货供应,如刺在哽,自是要多方设法,而我军用盐卡他的脖子,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计划,只是商业司和情报司无心之下的联手之作,你没太过留意,又有什么好意外的?无须多虑!”

    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搞得曹操如此狼狈,乃至于大费周章的和益州联络、谈判,王羽的感觉已经很爽了,再奢求就是不知足了。王羽从未想过兵不血刃的解决曹操,曹操是谁啊?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就算曹操和刘焉结成了联盟,得到了川盐的供应,花费在盐上面的成本仍然不会太低,因为要加上运费啊,而蜀道之难,可是难于登天的。

    现在的麻烦,依然集中在如何接应黄承彦等人出境上。四方势力围攻之下,偌大的荆州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这可真是上天无路,下地也无门呢。

    怎么破?

    王羽沉吟不已,他的一群夫人也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女孩们年纪毕竟都不大,还没有太多成人之间的嫉妒和钩心斗角,互相之间的交情很好,也很纯粹,知道此事对黄月英的重要性,故而都是忧心忡忡。

    倒是黄月英自己很豁达,说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很快就是王家的人了,跟黄家没有直接关系,不至于连累到老父。

    可说是这么说,她是个直爽的性子,心里的忧虑化成了浓浓的忧色,显露在明眸黛眉之间,却是怎么隐藏也隐藏不住的。

    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王羽缓缓说道:“看来,也只能走水路了……”

    “水路?从大江上走?”诸葛亮一愣。

    荆州水系发达,但能和青州连接的水路,却只有一条,循沔水东南放舟而下,直驱大江,然后沿长江水路入海,辗转至东海、临淮,或者直接在广陵一带登陆。而现在的长江上,江东水师已经占据了全面的上风,也就是说,这一行人要突破江东的整条水上战线!

    这可能吗?

    “这条路线,成功的几率的确高一些。”贾诩微微颔首,对王羽的提议表示赞同:“大江之上,浩浩渺渺,想要拦截一艘或几艘船何等困难?何况荆州水师虽败却尚未溃散,只是暂时被江东水师压制而已,孙策、周瑜都是知兵之人,就算有心拦截,也不会随意分兵……”

    “就算有个万一,孙策素有江东小霸王,性情豪霸爽直,未必能做得来这绑票勒索的龌蹉勾当,总是比从其他路线突围要强得多。”贾诩的语气也是低沉,无论如何,风险都不可能完全回避开,只是多少而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主公,不如由俺走这一趟吧。”太史慈一直没插话,这时却主动请缨。

    水战不比陆战,若是从陆路走,带着车马累赘,即便是太史慈这样的猛将,被发现之后恐怕也只有陷入重围,力战而死的局面。

    但水战靠的是船只,突围船队顺流而下,大江上又是无遮无挡,即便被发现,老弱也不会成为累赘,万一被敌人攻上船来,太史慈能发挥的作用就很大了。即便如此,此行依然凶险万分,只是太史慈一贯的作风都是无惧无畏,此刻请战倒也不足为奇。

    “不,子义,你不能去。”王羽微笑着看向太史慈,很欣慰的样子,但拒绝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可是主公……”

    王羽一摆右手,拦住太史慈争辩的话头,左手却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一来你名声太显,容易招惹事端,二来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

    太史慈武艺未必超过赵云,但后者的行事低调,不是很喜欢出风头,远不如太史慈显眼,所以外间传闻的青州第一猛将是他。如果太史慈出手,孙策一旦听到风声,本来无意拦截,恐怕也会亲自出马了,麻烦反倒是变大了。

    “更重要的是,本将提出这个计划之前,心中已经有了人选……”王羽随手将信放在桌子上,端起茶杯的同时,手指在落款处轻轻点了点。

    太史慈等人循指看去,竟是惊见淳于琼的名字,顿时大哗:“是他?那个废物点心?主公,您不会是看花眼了吧?”

    “咳咳……”王羽刚喝了一口茶,差点把水喷出去,倒是忘了子义这家伙是个直线条……不过,淳于琼好歹也是当年的西园八校尉之一,名声怎么会这么差呢?

    “看里面,里面!”好容易凝聚的气氛一下没了,王羽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哦,里面啊。”太史慈讪讪的抽出信纸,过滤掉淳于琼颇有文采的谀词如潮,朗声将其中的主要内容念了出来:“……臣苦心寻访,却一直无所得,实愧对于君侯,羞惭欲死……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仗着君侯洪福,终在巴郡临江寻得一将……嗯,他找到了一个叫甘宁的家伙……”

    太史慈侧头想想:“这个名字好像很耳熟啊,对了,骠骑名录上有这个人的名字哦,甘宁甘兴霸,名次就在文长下面一位!”

    王羽满面笑容:“对,就是此人!”

八五六章 荆襄之变

    襄阳城东二十里有一个大岛,是为鱼梁洲。

    滚滚东去的沔水流经襄阳城之后,在此分流,转而南向而去,巨大的惯性冲积河滩,于是便形成了这沔水之上的第一大岛,蔚为奇观。

    名满天下的名士庞德公在屡次推拒刘表的出仕邀请后,便隐居在这里,洲东数里处,便是庞德公的授课之所,鹿门山书院。

    即便是在名士云集,高门林立的荆襄之地,鱼梁洲一带也被人视为圣地一般。渔民不敢随意靠近,以免冲撞了往来于此的名士们固不待言,就连荆州的文臣武将经过此地时,都会刻意回避开正面,以示敬重。

    可就在初平五年的冬至前后,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在洲岛南北两头,都有几艘艨艟快船来回穿梭巡视着,虽然船头没打出任何旗号,但常在襄阳附近水面上走动的人,哪里会不认得,这就是襄阳尉曹的船只!更准确的说法是,这是竟陵太守、镇南大将军,军师蔡瑁辖下的巡逻船!

    渔民和商旅们都有些纳闷,平时这些巡逻船起到的就是水上关卡的作用,向往来的船只收取过关费用,虽然是肥差,但也算不上是上得了台面的勾当,讨价还价时更是喧闹非常,当然不好在鱼梁洲这种圣地附近张罗。

    别看蔡家在荆州势力庞大,但庞德公门下弟子何止数百,也都是一方名士,一人骂上一句,就足够把蔡瑁给骂成筛子了,他自然不敢造次。

    可今天,蔡瑁的这些喽啰竟然明目张胆的把鱼梁洲给围住了,实在是有些丧心病狂。

    但无论是渔民们,还是商旅们都无意多事,蔡家势大,普通人谁招惹得起?何况连襄阳城的刘使君和鹿门山的宾朋、弟子们都闷不做声,自己这些平头百姓出哪门子的头?找死么?

    有那消息灵通的,更是隐隐听到风声,知道沔南的承彦先生,和寄居隆中的诸葛家现在也都有人在鱼梁洲。荆州乃是群英荟萃之地,即便是江上的渔夫,对天下大势也能说出点名堂来,结合种种迹象一琢磨,真相也就**不离十了。

    “连咱们荆州也没办法独善其身了,这世道要乱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名脸上皱纹如沟壑般纵横的老渔夫长声叹息,感慨万千。

    “听说刘使君的命令已经出不了襄阳城了,除了南郡,也只有武陵、零陵两处还奉令,荆州的确是要变天了。不过再怎么变天,也不至于连鹿门山都没办法独善其身吧?”

    “你还不知道吗?庞德公有个侄子去了青州,这是要株连啊!”

    “这么严重?”

    “谁让青州势大呢?洛阳那位为了取胜,也是无所不用极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洛阳和刘益州结盟了,听说还会拥立刘益州的幼子为天子呢!当今天子只是逃出了长安城,又不是真的驾崩或弃国了,他这就拥立新帝……啧啧,和这些比起来,抓几个人质以作威胁算得了什么?”

    “真是可惜了,庞德公和其他名士可不一样,他名声虽大,可对咱们这些卖劳力,身份低贱的人却不看轻,前几年,他还和老头儿我唠过几句家常呢。”

    “随他去吧,谁兴谁衰,谁家天下,咱们还不是在这江上打渔,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还是可惜了啊……”

    暮色渐浓,一阵江风席卷而过,吹得沙洲上的枯草瑟瑟发抖,露出了白得发冷的沙,老渔夫的叹息声飘散在风中,一股凄凉的氛围笼罩了整个沙洲。

    襄阳城守府中,同样笼罩在凄冷与紧张并存的气氛之中。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还请早下决断啊!”

    “夫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曹操东征西讨,所向披靡,以董贼之凶蛮,尚且为其所制,今以朝廷为名,主公拒之,其名不顺。且荆襄之地已是两面受敌,招架乏力。荆襄之民,闻曹兵至,未战而胆先寒,安能与之敌哉?”

    “蔡德珪、蒯异度之言甚善,何不从之?”

    刘表沉着脸望向阶下,以蔡瑁、蒯越为首的一众荆州名士,正异口同声的鼓动着如簧之舌,向他提出劝谏。

    大势已去了,刘表黯然悲叹。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就算有孙策虎视眈眈,袁术不停骚扰,他也有信心将权柄牢牢把握在手中。特别是在关中之战后,李儒不肯屈服于仇人,只要稍加笼络,就能将其引入荆州系统,与地方豪强势力做为平衡,主张大权。

    可惜时势变化得太快,曹操压根就是和孙、袁两方勾结好了的,关中之战的手尾尚未料理清楚,就急不可耐的将矛头对准了荆州。

    刘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住四面围攻,但他同样很清楚,曹操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在荆州纠缠。只要凭借地利与之周旋几个月,哪怕是沔水以北的所有地盘都被占过去,曹操也只能无奈放弃,他背后的青州才是真正的大敌!

    只可惜,他看到的再多,也没办法用来说服其他人。他算是看透了,荆州的这些地方豪强就是一群墙头草,谁能给他们的家族带来利益,他们就跟在谁的屁股转。

    当初自己单骑入南郡,之所以能得到蔡、蒯两家鼎力相助,无非是自己扫平地方豪族的同时,也帮助了这两家吞并异己,扩大势力。现在和曹操、孙策等势力三面开战,显然不符合两家的预期。

    之前战火还局限在江夏和长沙,损伤的只是黄家的利益,两家还能沉得住气,毕竟他们的核心利益都在南郡。一旦曹操加入战团,沔水两岸都会被卷入战火,到时候商贾断绝往来,沿河的土地无人耕种,蔡、蒯两家当然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而曹操和蔡瑁是故交,又有首倡之功,投靠过去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远胜过和自己这条破船一起沉默。

    刘表心里明镜一样,所以也没心思和这帮墙头草争辩,心里只是大骂刘焉鼠目寸光。

    明明和自己都是汉室宗亲,却对自己的同盟邀请不屑一顾,被人一个天子的名头就晃花了眼,乐不颠的跑去捧人家的臭脚,也不想想,那傀儡一样的位置做不做能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个坑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听得众人的说辞已经开始重复,刘表冷声开口道:“诸君都有王佐之才,眼光老到,处事亦是波澜不惊,如何对待黄、庞两家,诸位商量过,自行处置便是,何来问吾?吾今日已经倦了,若没有其他事,各位请自便罢。”

    说罢,他拂袖起身,自顾自去了,把一群人给晾在了原地。

    蔡瑁、蒯越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先说话,但两人的智谋半斤八两,心里想的也差不多,自然谁也不会抢这个先。

    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等到众人各自散去,蒯越方才低声说道:“德珪兄,你在军中威望甚高,这种时候,总是要拿个章程出来啊。”

    “刘使君这边,某已然尽力了啊……”蔡瑁心中大骂小子狡猾,掌握兵权可以挤兑刘表,让他知难而退,但对完成曹操的要求却没有任何帮助,抓几个老弱妇孺还需要出动大军不成?蒯家的私兵难道是摆着好看的么?

    现在的问题是,曹操想抓人,却不肯担这个恶名,刘表意识到事不可为之后,也变得滑不留手,压力全在自己这边了。

    “不然,干脆你我两家一起出手如何?”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最糟糕的选择,蔡瑁完全就没指望能说服蒯越,后者也是不出意外的当即否决。

    “那还不如一家出手呢!”蒯越知道自己不付出点代价,肯定是没办法脱身了,咬咬牙,终于开口说道:“西陵虽然已经岌岌可危,但安路以西的地域还算安稳……”说着,他抬眼看着蔡瑁,眼神分明是说:你懂的!

    蔡瑁阴沉沉的脸色露出一丝笑意:“异度不愧蒯家千里驹,果然识得大体,是办大事的人,此事就此说定,某这就去下令拿人!”

    荆襄四大家都有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其中蒯、蔡两家都在南郡根深蒂固,向家在南郡有一部分,但主要的还是在南阳,黄家则是从始至终都在江夏。

    向家疲弱已久,南阳也是半弃之地,隐隐已经有被排除出四大家族,被后起之秀王家超越的趋势,不足为论。

    此番三家分荆,战火最集中的地方就是江夏,黄家屡受重创,搞不好连家主黄祖都要丧命,再加上黄承彦嫁女王羽的因素,今后的荆州,就是蔡、蒯两家独大的局面了。

    打落水狗自然人人争先,不过抓人绑票,抓的还是庞德公、黄承彦这种名士极大的名士,就很棘手了。曹操全取南阳,入主南郡已成定局,倒是不用担心受到实质性的威胁,但名声肯定是要臭大街的,不然曹操也不至于煞有其事的将这一条做为条件,用来讨价还价。

    蒯越提出的解决方式其实是唯一的办法。一方得实利,另一方保名声,蔡家虽然也是诗书传家,但蔡瑁对虚名并不如何看重,既然蒯越肯在向黄家趁火打劫的问题上让步,蔡瑁也就顺水推舟的将这恶名担下了。

    “叫张都尉来见吾!”蔡瑁喝令一声。

    “喏!”当即有人应诺而去。

八五七章 锦帆甘兴霸

    蔡瑁尚未发难,鱼梁洲的庞府之中便已是乱作了一团,老人叹气女人哭,主事的男人们则是争论不休,更有一群不晓事的孩子吵嚷不休,乱糟糟的,让人莫衷一是。

    “何必要走?既然大家都要降,我黄家也是荆襄名门,又何必独树一帜?一起降了便是,正好令那孙伯符从西陵退兵,以保住黄家的实力,这才是最重要的,月英她不听长辈之言,私自跑去青州,与我黄家哪还有什么干系?”

    声音最大的就是黄祖之子黄射,他是黄祖独子,从小被骄纵着,习惯了一帆风顺,眼下的局面如此复杂,他哪里有什么应对的经验,只是一厢情愿的在那里大喊大叫。

    “弓取贤侄,弓取贤侄,且稍安勿躁!”黄承彦不好说什么,其他人的身份又不被黄射放在眼里,也只能由庞德公出面了。

    庞德公才智既高,也洞悉世情,知道黄射的歇斯底里是出于何种心理,故而也不劝他,只是沉声说道:“局势老夫已经分析过很多次了,走与留全凭各人自决,弓取贤侄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承彦贤弟思念女儿,肯定是要走这一趟的了,老夫虽然一把年纪,可还是堪不破世俗亲情……各位若认为弓取贤侄所言有理,便请稍安勿躁,在此等候即可,若愿与老夫同行,便请速做准备吧。”

    “……”黄射哑口无言,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老而弥坚了。

    他在这里歇斯底里,无非是想再等等看,一方面看看风色,另一方面也有到了最后关头,把黄承彦这位伯父当做礼物献出去的想法。正是在他和黄、庞两家一些身份差不多的人的搅局下,黄、庞两家才迟迟未能成行。

    到了今天,庞德公显然也是忍无可忍了,说出这么一番看似委婉,实际上已经撕破脸皮的话来。

    黄射其实也不傻,他知道黄家岌岌可危了。

    眼下西陵城正被江东军团团包围,老爹黄祖和孙策有杀父之仇,老命十成之中已经丢了九成,没了黄祖,黄承彦也走了,荆州黄家还剩什么呢?谁还认识他黄弓取是谁啊?

    留下来,曹操未必会对他感兴趣,可蔡、蒯两家要侵吞黄家基业,会放着他这个黄祖之后的家主不管么?世家互相倾轧的手段,黄射知道的太多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的下场,他也是不寒而栗。

    左右看看,之前还帮他鼓噪助威的那几个堂兄弟,这会儿也都哑巴了,黄射只能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陪笑道:“德公,伯父,小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青州那边根本也没怎么重视咱们啊。”

    说着,他又感觉自己理直气壮了,抬手向角落里一指,大声说道:“妹夫的信上说,会全力接应,可一不见骠骑军的大军,青州那些名震天下的猛将也不见露面,只来了这么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完全就不知所谓啊!大家说,谁敢放心把性命交托在这种人手上?”

    本来庞德公说了那番话,两家子弟已经没什么气势了,可循着黄射的指点一看,顿时又是心有戚戚了。

    黄射说的没错,他妹夫的安排确实值得商榷。

    从水路走,路途何止千里?沿途更有重重阻碍,说是步步荆棘亦不为过,若是青州那边派遣一员上将,数百强兵,倒还有那么几分突围的可能。结果青州根本就没特意派人过来,而是由荆州这边的密探就地张罗起了一支突围之兵。

    说是有数百人,几十条船,但包括主将和几个统领在内,完全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也没经历过战阵的半大小子。年纪小还不算大问题,王羽、孙策起兵的时候年纪也都不大,问题是这帮人怎么看怎么不着调。

    一群人都穿得花里胡哨的,打着的旗子仿佛雨后的彩虹,五颜六色的,比青楼最没品位的姑娘还花,脑袋上还插着一圈羽毛……这群人勾肩搭背的出现在府门外时,守门的家人还以为是哪里的杂耍班子,上门卖艺来了呢。

    看看这些人,别说放心了,很多人哭的心都有了。

    “叮铃铃……”

    虽然浑身上下就没一点能让人放心的地方,但带头这位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他本来斜靠在墙边,眯着眼睛假寐,听到黄射将矛头指向自己,腰板一挺,站起来了,那叮铃铃的声音是他身上挂的一堆铃铛发出来的,听起来很悦耳,但两家人的脸却都更黑了。

    没听说过哪位名将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习惯,在身上挂铃铛,穿得五颜六色,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自己,全然是作死的路子啊!

    “这位小哥,首先你得知道,甘某这趟是救人来的,做为被救的一方,你不感恩戴德的抱着某的腿大哭也就罢了,指着恩人的鼻子喊得这么大声算是哪门子道理?某明确告诉你,主公的面子某当然要给,但若有人想打某的脸,某手中的刀子可不认得你!”

    浓浓的草莽气息扑面而来,众人被吓了一跳之余,肚里也都觉得好笑,这主儿的外表和内在实在太一致了,都是那么的不着调。

    “甘……将军,”黄射的嘴里打了个突,倒不是被吓的,他只是觉得以此称谓称呼对方,对将军这个词是一种侮辱:“你可知道接下来的行程和咱们这些人的身份?黄、庞两家可都是几百年的名门,祖上曾经……”

    “你到底想说什么?”甘宁虎着脸,一瞪眼。

    他最不爱听这套啰嗦了,他家是寒门,老爹从小就对他灌输这套东西,可祖上的辉煌说了一千一万遍,日子也没见有什么改善,还是自己拉起了这帮兄弟后,才真正的威风起来。

    这不,名满天下的骠骑将军都专程派人找上门了,说是名震天下的骠骑名录上有自己的名字,这年头,还有比这更威风的事吗?自己还没来及炫耀呢,这菜鸟却和自己说什么祖宗?,这都他娘的是扯淡,你祖宗都死了几百年了,还管你这个孙子怎地?

    “本将是想说,这里是中原,不是僻处一方的巴蜀……荆州豪杰已是众多,那江东军中更可谓猛将如云,群英荟萃,以吾父之勇尚且不敌,你麾下之众不过数百,又何来把握率众突围,在这大江之上转战千里呢?”

    按黄射的本心,他是想把话说得更直白些的,只是畏惧甘宁凶恶,怕对方直接翻脸打人,只能尽量说得委婉点,但意思表达得还是很清楚的。庞德公本想打个圆场,听了这话,也是迟疑的看向甘宁。

    庞德公等人都是很传统的世家名士,讲究不以身犯险,若是真的没有突围的希望,他宁可在家里好整以暇的自尽或被软禁,也不想被人在路上俘虏,他不怕死,却怕失了体统,折了名声。

    “敢问将军,可是有锦囊妙计在手,还是说有何凭仗呢?”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黄射气势陡涨,接下来的一问更是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

    “凭仗?当然有……仲简!”甘宁呵呵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淳于琼一脸憋屈的走了过来,心中只道:某又不是狗,咋能用这种方式召唤呢?

    有可能的话,他宁愿没找到甘宁就好了。不过没办法,虽然他手上的名录也是原版,并无隐瞒,可信息还是太少了点,也有不少错漏之处。

    比如益州李严,他找来找去都没找到这么个人,倒是南阳有个挺有名的李严,现在正在秭归当县令,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还有张任、严颜这些,那都是益州成名的武将,前者初出茅庐不久,还在上升之中,后者干脆就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了。

    这些人根本不是自己拿个名单上门,直接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动的,也是益州相对闭塞,中原的信息很难传进来,自己的口才也确实不咋地。找来找去,也只有这个不着调的甘兴霸最容易说动了,这人就爱听好话,只要猛拍马屁,好感度就直线上升。

    拍马屁什么的,那是淳于琼的拿手好戏啊,所以……

    淳于琼传信回青州的时候,心中也是非常忐忑,生怕自己搞错了,毕竟名录上面写的是江州甘宁,而不是临江甘宁,地方还是有差别的,而且这位爷实在是怎么看都不靠谱啊。

    可没办法,他这一趟出来,钱没少花,享受也没落下,要是一点收获都没有……青州那位爷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

    硬着头皮传信回去,结果那边居然认可了,这真是让淳于琼喜出望外,不过看到接下来的命令之后,他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让甘宁率众千里溃围?这他娘的不是要人命吗?就这位爷的德性……

    “德公、黄翁,这位甘将军也是骠骑名录上列名的上将,是骠骑将军的信重之人,特意命末将往益州寻访,历经两年方见其人,再三拜请,这才请得甘将军出山……”好在淳于琼说惯了瞎话,随便删减一番,就编了一套煞有其事的说法出来,听得众人都是将信将疑。

    “听到了吧?明白了吗?”甘宁在旁边大点其头,身上挂着的铃铛又是一阵乱颤,怎么看都像是小人得志的模样,众人刚升起那点信心,顿时又萎缩回去了。

    正无言间,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丝嘈杂声,没等众人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喊叫声便在门外陡然响起:“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有大队人马从襄阳城那边过来了!南面也有船队在调动……已经把去路封死了!”

    “哗!”一下就乱了,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襄阳那边的僵持局面终于结束了,这里所有人的末日到了。

    “甘将军?”庞德公倒是能保持镇定,将目光转向了比他更镇定,完全可以说是行若无事的甘宁,显然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突围么,很简单,就凭某手中双戟,一路杀出去便是,神挡杀神,人挡杀人,某倒要看看,谁还敢来挡我的去路!”甘宁回答得干脆利落,杀气腾腾的做出了宣言之后,他忽而一笑,问道:“怎么样,老头儿,到底是走还是不走?给个痛快话吧。”

八五八章 凌厉杀机

    当然要走,不走怎么办?

    庞德公可不是那种迂腐糊涂的老学究,如果只是曹操入主荆州,他倒还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名声摆在这儿,曹操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自己为质,来威胁士元不成?

    如果他真的那么干了,或许能威胁到士元,可他先前营造出来的注重人才的形象也崩塌了,搞不好还会激得鹿门山的弟子们同仇敌忾,甚至整个荆襄的士人都会起来反对他,真真是得不偿失。

    可曹操显然也不笨,他知道自己出手的结果,所以迂回了一下,通过蔡、蒯两家来动手。后者本就是荆襄豪族,即便没有曹操,在江夏的局面崩盘后,他们同样要对黄家下手。尽管蔡、黄两家还有亲戚关系,可在世家的处事原则中,亲缘从来都是放在利益后面的。

    庞家的产业也不小,庞德公和黄承彦走的又近,顺手吞下也就吞下了,反正蔡家的目标就是做个土豪,而非成为诸侯,名声什么的,本来也不是特别看重。

    曹操这般行事,只能瞒过普通百姓,却瞒不住真正有眼光的人。可是,只要他有个借口能把事情圆上,也没人会太较真,真正有眼光的人都是世事洞明之人,知道蔡家甘愿做刀了,谁还敢轻易冒头呢?

    事不宜迟,庞德公也是当仁不让,承担起现场指挥的职责来。

    行李细软是早就收拾好的,拿起来就可以走,不过在这种危机关头,数百老弱妇孺挤成一团,稍有一个指挥不当,很容易酿成大祸,也就是庞德公的威望够高,指挥也得力,老弱们鱼贯而出,陆续登舟,场面倒是井井有条。

    若放在平时,黄承彦肯定是要赞叹几句的,但现在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他哪还有这个心情?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天下大势变幻得如此之快,他本来只当月英远嫁是一枚闲子,谁想到现在却是在荆州的黄家主干崩溃,闲子变成了最后的依靠,实让人有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从指挥若定的庞德公身边经过时,黄承彦只是点了点头,临到出门,这才突然回过头来,看向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文士,开口问道:“胤谊,你当真不走?”

    “无妨。”此人正是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他完全没被周围末日降临般的气氛影响,云淡风轻的一笑道:“青州势大,却有木秀于林之忧,如今已遭天下之忌,恐怕……”

    他这话有些答非所问,但黄承彦何等才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然明白,这是诸葛世家要多面下注了。虽然有些好奇,诸葛玄要如何在荆州剧变中既撇开和诸葛亮的关系,同时又要向曹操输诚,但黄承彦已是无暇多想,点点头,道声‘保重’,便脚步蹒跚的登船去了。

    在整个疏散、登船的过程中,甘宁一直都和没事人一样,就那么在墙边一站,既不参与指挥,也不布置警戒,直到所有人都登了船,这才抬眼看看四周,行若无事的问道:“可以了吧?”

    “这一路就有劳甘壮士了。”庞德公城府甚深,虽然对甘宁的信心越来越少,但还是强打精神,拱手为礼。

    “好说,好说。”甘宁大咧咧摆摆手,转头向船队大声吆喝:“儿郎们,扬帆,去青州了!”

    “噢!”物以类聚,船上的水手刚刚也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架势,听甘宁这么一吼,却都兴奋起来,回应极其热烈,连上下游的两路兵马都被惊动了!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号令声在上游响起,大片火光陡然亮起,汇聚成河,如同潮水一般向下游涌动过来,声势惊人!

    “对面的人听着,刘使君只是想邀请各位去襄阳城暂住,并无伤害之意,不必惊慌。若强行要走,撕破了脸面反而不美!须知,大兵合围,诸位已是插翅难飞,还是给本将乖乖的罢,哈哈!”

    下游倒是安静些,不过从火光变幻的轨迹看来,拦截的船只很可能已经将整个河面都封锁住了,追兵中那个主事人的说法确实不夸张,众人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船舱中有人哭出声来,也有人大声抱怨着。

    青州最早的一次邀请,还是在黄月英等人刚到青州不久的时候,随后几乎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旧事重提,特别是近几个月,邀请已经变成了催促,可这边就是迟迟形不成统一的意见,以至于一直耽搁到了现在。若是早些动身,又何至于今天这般窘迫?

    先前持反对意见的人自然也是大声反驳,反驳的理由中,甘宁的名字也是反复被提起。

    一叶知秋,青州那边派来了这么不靠谱的接应者,先前又一直执行着彻底的抑制豪强政策,可见王羽对这边并非很重视,他要的只是庞统、黄月英的直系血亲罢了,而非两家人全部。

    幸好走的是水路,否则用不着追兵冲到面前,这些乌合之众也就崩溃了,若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别说护送的只有一个甘宁,就算把赵云、太史慈都派过来,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庞德公表现得最为镇定,他低声向甘宁解释道:“带队的是张允,此人与蔡瑁是表亲,统领蔡家最精锐的一部分私兵,不可小觑!”

    “某省得了,老丈放心登舟便是。”甘宁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能很敏锐的感受到其他人的情绪,而且会根据对方的态度,做出不同的应对。对他保持尊敬的人,他会以礼相待,对他不客气的人,他只会比对方更加强硬。

    庞德公虽然对他信心不足,但却一直保证了最起码的礼貌,甘宁的回应自然也比对黄射等人客气许多。

    眼见众人都上了船,淳于琼有些鬼祟的凑了上来,陪着笑,低声说道:“兴霸贤弟,我呢,不擅长水战,与其路上做个累赘,不如现在做个诱饵什么的,也能分散一部分追兵的注意力,多少起点作用……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诱饵?”甘宁微微一愣,似笑非笑的看向淳于琼:“这么说来,仲简兄你也信不过某了?”

    “哪能呢!”淳于琼大骇,拼命摇着手,试图辩解,但在甘宁犀利的眼神的逼视下,那些辩解的话却始终难以出口:“俺就是……就是……”

    “无妨。”窥破淳于琼心意,甘宁却并无追究之意,行若无事的一摆手,道:“仲简兄只管去便是,若是比俺早到青州,还请和主公说一声,就说君以国士待我,俺甘兴霸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就这样,来日青州再会罢!”

    说完,他纵身飞跃,竟是直接从岸边跳到了船头,身形稳如山岳,连晃都没晃一下,下一刻,他高举双拳,在一阵叮叮当当,悦耳的铃声中,纵声长呼:“扬旗,升帆!放舟南下,挡我者死!”

    “挡我者死!”有这样的首领在,水手们也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大呼小叫的升起船帆,放舟顺流而下。那船帆也是别具特色,五颜六色的,连朦胧的夜色都遮掩不住其光彩,在一片火把之中熠熠生辉。

    呆呆的在岸边看了一会儿,淳于琼猛一哆嗦,被河风吹进领子里了。他一缩脖,佝偻着胖大的身体钻进了黑暗的角落中,一边奔逃,一边嘀嘀咕咕个不停。

    “这个疯子,还挡我者死呢……就他那几百个人?别说数以千计的追兵了,恐怕连下游封锁的那几道关卡都过不去……明明已经告诉他了,为了防备江东军突入,荆州军在沔水下游足足布置了十三道防线啊!难道他能一路过关斩将的冲过去吗?这个疯子,疯子!”

    似乎在为自己的胆怯找理由,淳于琼说这‘疯子’二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出来的。他的确很郁闷,王羽的命令不是死命令,而是将情况说明之后,让甘宁自行判断。

    按照淳于琼的想法,这种必死的任务肯定是不能接的,结果甘宁竟是毫不犹豫的接了下来,所以说,这人就是个疯子!淳于琼还想多活几年呢,哪怕是青州那边的富贵享受不到,也要保住小命,所以宁可得罪甘宁,他也选择自行逃亡。

    追兵的注意力都在船队上,即使事后搜捕残余,也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有这段时间的缓冲,他应该可以逃出很远了。

    不单是淳于琼,有着类似判断的人比比皆是,听说追来的是张允后,船舱中不可抑制的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张允可是蔡家的头号打手,特别是在水上,素有沔水龙王之称!

    这么个煞神带队,又是人多势众,从上下游两面夹击,岂止是走投无路啊,完全是要化为齑粉的套路哇!

    张允自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听到逃亡船队上传来的‘挡我者死’的宣言,他冷笑有声:“哪里来的一群疯子?”他恶狠狠的一挥手,喝道:“传令下去,等下放手杀人便是,有了这帮蟊贼在,事后就可以上报成水匪抢劫,救援不及,以至于全家罹难了。”

    “喏!”当即有人应命而去。张允余恨未消的磨了磨牙:“连帆漆得花花绿绿的,以为青楼来招揽客人么!”

    高亢的鼓角声陡然炸响,这既是荆州水军在鼓舞士气,同样也是在传达命令。随着张允的最新指示下达至全军,凌厉的杀气顿时弥漫开来,笼罩了宽阔的江面!

    战云密布!

八五九章 激流勇进

    水战不同于陆战,对天时、地利的要求都很高。天时主要是风向,地利则是水流,有经验的水军将领,在进行水战时,一定会努力抢占上游和上风向,以取得机动力上的优势。

    所以,在这场追逐战中,逃亡的一方从最开始,就处在全面的劣势之中。

    此刻已经入了冬,北风渐烈,而沔水在经过襄阳之后,呈现出的是蜿蜒南向的态势,向南行进的船只,都能享受得到风向、水流的双重便利。

    从这个角度来说,甘宁的船队针对拦截船队,是占据全面上风的,可问题是,拦截船队并非追击的主力,从襄阳追杀过来的张允才是。

    拦截船队只要纠缠住甘宁少许时间,让张允追上来,胜负就不言而喻了。甘宁这边都是艨艟,张允那边却是以数艘楼船为主,过百艨艟为羽翼的庞大阵容,在诸多不利条件的作用下,这场追逐战很有可能变成单方面的屠杀。

    因为楼船的船舷是远高于水面的,四周还筑有马墙、箭垛这类防御设施,除非对手也是楼船,否则根本就不存在接舷战的可能。艨艟凑过去,不是被楼船上的弓箭手杀伤殆尽,就是船被撞翻。

    艨艟对战楼船,唯一的倚仗就是机动力,可机动力偏偏对风向、水流的依赖性又很强,所以,只要对水战有所了解的人,都是不可能看好锦帆贼这边。

    最幸运的解决,也就是少量船只突围,大部被拦截住了。这也是黄射在恐慌之中,感到的唯一值得庆幸的东西。做为下任家主,他的身份还是有些特别的,所以他和庞德公、黄承彦一起,坐上了甘宁的旗舰——船队中最大的一条船。

    甘宁虽然看着不怎么靠谱,但还是很有一股子凶悍的劲头,靠着这股气势,应该还是有希望冲开一条缺口,至少让旗舰逃出去的。

    至于后面的族人,黄射也没怎么放在心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的汉高祖逃亡时,还不是把儿女们都从马车上踹下去了?只要留得青山在,将来至少还有报仇的机会么。

    庞德公和黄承彦对水战没什么研究,但也知道形势很不乐观,只是做为所有人的主心骨,也不能做出损伤士气的举动来——船舱中的老弱已经谈不上士气了,惊恐的尖叫声和绝望的哭嚎声不绝于耳,但甲板上却没什么动静,船只也在渐渐加速,这帮看似不靠谱的水手,还是有点不凡之处的。

    “停船,速速停船!”

    “降者不杀,顽抗者死!”

    到底是船身轻巧,甘宁船队起步虽晚,速度却快,后方传来的威吓声和喊杀声竟是渐渐远去,若不是前方的劝降声渐渐响亮起来,逃亡者心中的恐慌或许会得到缓解也说不定。

    待到弓弦弹动声,‘嗤嗤’的箭矢破空声响起,逃亡船队的恐慌情绪达到了极致,乱世中刀兵随处可见,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亲身体验的,何况还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两家人?

    嘈杂声过于响亮,连船队之间的号令声都压了下去,一时间,船队的秩序显得有些混乱起来。庞德公等人虽知道这是个颇为严重的问题,可到了生死关头,他的威望再高,也不可能将众人的恐慌强压下去,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张允远远望见,心下更是得意,在夜战之中,以响箭威吓敌人,打乱敌人的部署,乃是他独创的水战战法,对付江湖上的水贼流寇,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今天,这招显然又要建立奇功了。

    正在危机之时,居于船队之首的旗舰上陡然传来一声大喝!

    乍听是呼喝声,可只消稍加分辨,就能发现那呼喝声中蕴含着的某种韵律,粗犷且简单的韵律……

    “男儿生在天地间诶……”五彩锦帆之下,雄壮的身影屹立如山,苍凉豪壮的歌声响彻夜空,回荡四方。

    “山不拘来水不管……”下一刻,船队的水手竟是齐声相和,让人确认了他们是在唱歌,只是这调子实在太过简单,完全听不出曲调来,完全就是扯着脖子狂呼的感觉。

    “提刀荡尽不平事……”难登大雅之堂的粗俗曲调,却足以让水贼们自得其乐,特别是领唱的甘宁,中气十足的歌声彻底压过了四周的嘈杂声。

    “逍遥自在赛神仙喽!”众人轰然相和,继而齐声大笑起来。

    “男儿生在天地间,一腔豪情冲破天,风吹不倒浪也避,只羡英雄不羡仙……”

    等到歌声第二遍响起,见多识广的庞德公总算回味过来,想起这种调子的出处了。

    在荆州和巴郡交界的地方,地势变得极为险峻,两岸悬崖绝壁,江中滩峡相间,水流湍急,顺流而下固然是惊险万状,逆流而上更非风帆、船桨所能达至的,于是,纤夫这个行当应运而生。

    锦帆贼唱的歌,词大概是自己编的,还算顺口,但远称不上有什么韵味,调子则是直接从纤夫喊的号子中变化而来。

    放在平时,即便是不拘身份待人的庞德公,对这种乡野村歌也不可能细听,黄射这种公子哥,更是要着人驱赶,或是掩耳而走了。

    但此刻,不知为何,粗犷的歌声入耳,众人竟然都有些安心起来,渐渐的止住了哭声,时起彼伏的尖叫声也停歇下来,甚至有人循着那曲调轻声相合。

    “男儿生乱世,乱世出豪杰,古人诚不我欺也。”庞德公与黄承彦对视一眼,都是喟叹出声。甘宁的本领到底如何,尚不得而知,可有了这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霸气,就算只有七成本领,想必也能发挥出十成了。

    “区区蟊贼,也敢嚣张?放箭,放箭!”令逃亡者安心的歌谣,听在阻击者耳中,味道就不一样了。指挥的将领也是水军宿将了,亲手剿灭过的水贼流寇不知多少,明显感觉到了眼前的敌人,和从前的大为不同。

    那词意浅白,几乎不成曲调的歌谣就仿佛是某种符咒,被数百水贼高唱起来之后,有着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这种压力让他难以承受,以至于提前下达了攻击命令。

    “嗤嗤嗤……”密集的破空声响成了一片,仿佛整个河面都被覆盖了一样。水战的主要攻击方式无非三种,远程用弓弩,近战则是接舷和纵火,荆州水军精锐,准备也很充分,全力发动齐射,有这样的声势也不足为奇。

    “夺!夺!夺!”随着锋矢入木声不断响起,当先的几艘艨艟竟是剧烈的晃动起来,船小,箭矢又太过密集,结果便是如此。

    “噗!噗!噗!”虽然是夜战,能见度有限,但密集的箭矢也不会只射船,避开人,不断有人中箭,夹杂在痛呼声和惨叫声中箭,箭矢破入身体的声音同样不绝于耳。

    突然爆发的激战将所有人都震住了,老弱妇孺们之所以没爆发出更大的恐慌,一方面是因为被吓到,无法作声,更关键的原因是,那苍凉的战歌声不但没有被压倒,反而愈发的嘹亮起来。

    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锦帆贼这边始终没有发动反攻,弓弦弹动声几乎都是在前方远处响起,这边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声,不仔细听的话,几乎都分辨不出来。

    “甘壮士他们出身草莽,只怕是……没那么多箭矢啊!”好歹也是将门之子,亲自领军出战过,黄射一语点破了天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吗,弓箭这东西是很贵的,特别是大战的时候,几千、几万的箭矢射出去固然威风,但一支箭,少说也是几十钱,普通人哪里用得起?

    要不怎么说,乌合之众和正规军的最大差别,其实就在这装备上呢?一方的箭矢要量入为出,另一方则是敞开了射,孰强孰弱还不一目了然?

    现在的锦帆贼似乎就处于光挨打,不能还手的窘境之中。

    “也不全是,这边也有人开弓,就在船头的位置上,每次弓弦声一响,对面都有惨叫声传来,想必是甘将军吧?这样的夜色下,他还能百发百中,这等武艺,不愧是骠骑名录上列名的豪杰啊。”

    “再怎么百发百中,难道他一个人能把对面的几百水军全射死不成?就算他有那个本领,时间上也来不及啊,我看啊,这次恐怕是凶……”

    一个凶字刚出口,船身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黄射为了说话更有气势,特意站直了身体,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变了滚地葫芦。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轰然巨响。

    “撞……撞船了?”黄射仰面朝天的瘫倒在地上,满面都是不能置信的神色。也只有这个解释了,硬顶着箭雨,锦帆贼的船队没有减速,也没有成规模的反击,就这么一直冲过来,不撞上才奇怪呢。

    可拦截船队这边虽然没有楼船,但两边的船型是差不多大小的,就算冲撞,也是半斤八两啊。停下来厮杀的话,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赶上来,最后还不是要完蛋?

    黄射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可战局的演变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打算探头出去观望一下战局,结果船突然又是一震,黄射措不及防,又躺下了。这次他脸上仍然满是无法置信的神色,这次却不是惊恐,而是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

    上一次,他是脸朝下趴下的,船是由高速突然变为停滞,而这一次,他是仰面朝天躺下的,船是由静转动了!

    两次相距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竟然这么简单就达成突破了?这锦帆贼到底使用了何等战法,竟然神奇若斯?

八六零章 一箭定千军

    张允已经快要气疯了。

    他很清楚,姐夫蔡瑁之所以让自己领兵,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信重,一直以来,自己也没有辜负姐夫的期望,每次任务都完成得很圆满。

    这一次虽然只是抓捕一群老弱,重要性却比从前的任务都要重要。黄、庞两家的家业固然诱人,更让人垂涎欲滴的是,有了这个投名状,自家就算是真正找到了不可动摇的靠山。

    多面下注算什么智慧?一次看准,就将全部筹码堆上去,这才是真正的魄力。

    张允对姐夫蔡瑁说的这句话深表认同,青州现在的确很强,但出头得太早,锋芒太过,群起而攻之的局面是必然会遇到的,区别只是迟些,早些罢了。

    当年的楚霸王项籍不就是这样吗?一辈子没打过败仗,早在灭秦之际,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最强诸侯,多次将高祖皇帝逼入绝境,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在群雄的围攻之下,兵败身死,徒留下盖世勇名吗?

    如今曹将军,不,应该尊称为曹丞相了,收服了董卓军的精锐,又与周边除青州之外的所有势力都结成了攻守联盟,只要得到南郡的钱粮,并剿灭李儒、张绣等不识时务的董卓余党,即便是一对一,也不见得怕了那王鹏举,何况还是群起而攻之?

    蔡家攀上了这颗大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肯定是不用愁了,自己也好跟着在树荫下乘凉,只要圆满完成这次任务……

    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意外!

    其实,有不明船队在鱼梁洲靠岸的情报,襄阳这边早就收到了——几十艘船的船帆都是五彩斑斓,这样的船队真是要多乍眼有多乍眼,除非是瞎子,否则不可能看不到。

    只是蒯家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刘表那个老滑头也不肯配合,所以才迟迟没有采取抓捕行动,只在上下游各布置了几条封锁线,以防万一。

    荆州几大世家的势力根深蒂固,除了洞庭湖一带还有些不听话的水贼,其他地方早就抚剿并用的收拾过了,哪还有什么不开眼的强贼?

    等到眼线禀报说,那船上都是些半大的少年,蔡瑁就更不在意了。这年头,自命不凡的游侠儿多得是,不过是纠集一帮无赖少年,到处逞威风而已。也只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才敢来淌这滩浑水吧。

    出发之前,张允也是踌躇满志,只想着如何能把手尾处理得更巧妙,根本就没想过,行动中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当他看到锦帆贼一窝蜂的冲向下游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看来,这帮楞小子真是楞得可爱,完全不懂水战。嗯,不光是水战,若陆战也是这种状态,自己一样能轻松收拾掉这帮菜鸟,在这些年遭遇过的贼寇之中,就属这锦帆贼最弱了。

    他就等着看这帮傻小子在铜墙铁壁面前碰个头破血流,哭着喊娘了。

    直到锦帆船队前后产生脱节,前锋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直愣愣的和封锁船队撞在了一起,张允才有些动容,楞头青还是楞头青,可至少是勇气过人,倒是有些可惜了。

    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麻烦,顶多就是报废掉十几艘艨艟呗?那种小船本来就是消耗品,就和箭矢一样,一场水战打过,总是要消耗一些的,不足为奇。总归是将这帮楞头青挡住了,等楼船开过去,就是碾压的局面了。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盘旋了片刻工夫便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下一刻,张允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冲撞敌船的那些船只,除了最大的那艘旗舰之外,其他都报废了——都是普通的木船,顺风顺水的激流勇进,狠狠撞在一起,结果也只能是如此了。

    锦帆贼的船和水军的船彼此纠缠在一起,挤成了一大团,眼见着就是个同归于尽的局面。水军这边的水手、士兵都纷纷跳水逃亡,以免在船沉没的时候被卷进去,被撞坏的还船只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游上一段距离,就可以向两翼的同袍求救了。

    锦帆贼却没跳水,而是直接从空中跳到左翼的敌船上去了!

    这个说法听起来很玄幻,连张允自己都觉得很扯,可是,从视觉效果上来看,那些楞头青就是飞过去的,不是飞的话,一个人怎么可能直接跨过数丈远的水面,落在另一艘船上呢?

    要是只有一两个人,张允会认为,那是武艺超强的高手,可在火光的映衬下,漫空都是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废物,数量又何止百数?

    更让张允心中发凉的是,这些水贼冲上水师的船只后,战事呈现出的完全是一面倒的态势。也不知是不是被这匪夷所思的登船方式吓到了,荆州水师士气全无,被斩瓜切菜般杀了个精光,很多人干脆就是自己跳到水里去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锦帆贼用蛮力和疯狂,与拦截船队的中军同归于尽,然后长距离跳帮,夺取了左翼的船只,只消掉个头,封锁线就不复存在了。

    最让张允惊愕的是,这显然不是水贼们灵光一现想出来的战术,而是一种有着成熟套路的战术。就在前锋夺船的同时,看似脱节的后队灵活转向,直接奔着封锁线的左翼而去。后队到了,缺口也打开了,两边合二为一,顺流而去,船队的整体规模不变,只是少了十几艘船不是彩帆。

    张允看得瞠目结舌,差点连命令都顾不上发了。实际上他命令了也没用,封锁线右翼的十几艘船虽然还保持着完整,但中军和左翼迅速被打垮,他们的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哪里还敢追击?

    就算有人有这份勇气,在封锁线中间挤成一团的那些将沉未沉的船也把去路给挡住了。不能拦腰截断敌人,重筑封锁线的话,以敌人刚刚表现出来的非凡战斗力,一两艘船追上去又有何用?送死吗?

    机会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那艘最大的锦帆船似乎发生了点意外,上面的水贼并没有弃船,而是试图从前面的船阵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这是这场战斗中,张允唯一觉得欣慰的地方了,那些傻贼显然是有所疏漏,要么就是那艘船里装着重要人物,而不是像其他先锋船只那样,只有水贼;要么就是水贼穷惯了,好容易有艘大船,舍不得丢弃,反正是很蠢!

    蠢归蠢,水贼们的动作却很麻利,运气也很好,在张允的主力船队离战场还有两三百丈的时候,他们居然真的清理出了一条路来,有惊无险的跑掉了。

    张允几乎在怀疑,这帮贼小子是不是故意耍自己了,不然怎么就那么刚刚好呢?

    “混账,这帮该死的混账,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啊!”张允怒发如狂,这帮贼小子不是一般的坏啊,他们离开封锁线之前,还在带不走的船只上泼了火油,放起火来。火势很快蔓延开来,等到张允的船队追到近前,面对的已是冰火两重天的局面了。

    “将军,是不是等天亮了再……”

    张允挥手就是一个大耳光,直接将心生怯意,试图劝他回头的副将给搧趴下了,搧趴下还不算,犹自踩了两脚才算罢休:“派人清理出一条路来,让右翼的那些白痴让开路!再抓几个溃兵来,问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快去!”

    楼船也怕火,现在水面上到处都是火船,像是牧民们庆祝节日时点起的篝火一般,东一簇,西一堆的。景色很美,但楼船根本不敢通过,艨艟倒是能过,可也得小心翼翼的选路才行,稍有不慎,很容易被卷进火海,在清除出道路之前,大队人马肯定是没法继续追击了。

    而锦帆贼的船队突破封锁线之后,直接熄灭了灯笼,偃旗息鼓的跑了。天知道这帮贼小子到底是如何在夜间行船,还能保持秩序,不互相刮碰的,反正荆州水军肯定没这个本领。

    所以,就算没这堆火,荆州军也很难迅速整队追上去,跟别提敌暗我明的凶险了,那副将的建议也不完全是出于胆怯,现在谁还敢把锦帆贼当成一帮小蟊贼,小菜鸟?

    路不好清理,溃兵却很好找,扔个渔网或者伸个竹竿下去,随便都能捞起来一堆。眼下冬至已过,水底下已经很凉了,水面上却被烤得难受,这些水军着实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连问了几个人,都是一问就傻眼,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能把当时的战况大致说清楚的,传令兵连忙带着此人去见张允。

    “不是飞过来的,他们是扯着绳子荡过来的,绳子……好像是系在桅杆上的,对了,他们的船小,桅杆却很高,之前挂着彩旗,却是没人留意……”

    “……继续说!就算他们荡过去了,你们怎么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坚持到,怎么可能?”张允磨了磨牙,想着等抓到这帮贼小子,特别是那个头目之后,要用什么刑法折磨他才能出了这口恶气,这小贼太狡猾了!

    “将军,不是小的们不拼命,实在是大家都在害怕啊……”

    “本将转瞬便至,你们倒是在怕些什么?”张允大怒。

    那溃兵战战兢兢的说道:“将官都死光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就死光了,没人指挥,贼子来的也突然,更是凶猛非常,弟兄们一下就被砍倒了一大片,剩下的人……”

    “将军,属下去查看过了,几个什长、队率都是中了贼子的冷箭!”

    “……”一听这话,张允也是一阵心寒。

    夜战,水战,而且就是在船队冲锋的那么点时间里,贼子竟然用弓箭点名杀人!一口气杀了十多个!这箭术简直是堪称逆天了啊!这股贼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凶猛若斯?

    “追还是要追的,但不用追得太急,派人上岸去,点燃烽火,快马送信,尽量让下游的关卡做足临战准备,不要再为贼子所趁。告诉各地守将,本将会统率大军随后掩杀,用不着他们取胜,只要拖延些时间即可。”

    被这一吓,张允的暴怒劲也过去了,冷静的做出了新的部署。

    追肯定是要追到底的,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肯定会被姐夫拔了这身皮。但为了安全起见,也不好追得太紧,特别是不能进行夜战。最好是等这股悍匪的势头被耗尽,然后再以堂堂之阵压过去的好。

    这时代的人对夜战都不怎么擅长,何况还是遇见了这种水战、夜战双全的敌人,张允不催逼,水军将士也乐得慢慢清理,结果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把水路清理干净。

    大军整装上路,继续追击。

    比极限速度,船其实没有马快,但船的好处就是可以一直保持速度,马要是提速狂奔,跑个几里地也就累死了,即便不是极限速度,跑几十里地也得休息才行。船则是只要水流、风向合适,就可以日夜不停的航行。

    所以,水军的行进速度比纯骑兵的速度还快,只是限制比较多而已。

    张允没有催促,就是想着让对方先逃出一段距离,免得决死反扑,他现在可是怕了这支锦帆贼了,心中只是庆幸,还好自己刚刚没有追得太近。

    再怎么凶悍的水贼也是水贼,从这里到云梦泽,足足有十三道关卡在,有些是针对庞、黄两家的,更多的却是针对江东军的。就算这股悍匪再怎么凶猛,就不信他们能连续突破十三道关卡,即便真能突破,想必也是兵困舟残了,自己大可轻取之。

    那贼首有这等本领,想必也是王羽期许甚深的大将,自己将其或擒或杀,献至曹丞相面前,想必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以后就不用继续看姐夫的脸色了。

    他越想越兴奋,想到得意处,不由笑出声来。

    他忽喜忽怒的,亲卫们也不敢凑趣,生怕马屁没拍好,拍到马脚上,令得张允微微有些不爽。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谁身上带了铃铛做什……呃……”这是张允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脑子里最后的一个念头,话没有说完,阻止他说下去的,是喉间传来的一阵剧痛!

    他身边的护卫开始还有些发愣,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张允一手拼命捂住喉咙,另一手徒劳的向虚无中抓着什么,就那么翻身栽倒时,护卫们才在大骇之下退开几步,无不肝胆欲裂。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着胆子点起火把,众人围拢一看,分明看到主将喉间插着的那支羽箭!举着火把那个胆豪者像是手被火烫到一样,一甩手就把火把给扔出去了。

    “噗通!”火把划过一条亮闪闪的轨迹落入水中,荆州旗舰上再次恢复了黑暗。

    一阵阵的寒气打心底里直冒出来,荆州军将们吓得亡魂皆冒,既是因为敌人的神箭,同样是因为敌人的胆魄!

    冥冥中闻声则中之,这是当朝对神射手的定义,如果发箭还是在舟船或奔马之上,这样的神箭,便已经超出神箭手三字所能囊括的范围了。

    虽然乱世之中,英雄辈出,可这样的箭手,遍数天下,应该也不会超过两手之数,一支数百人的水贼当中,显然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人。

    也就是说,锦帆贼的首领在这里埋伏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他根本就没随着大队人马撤退,就是等在这里,等着狙杀张将军呢!

    胆魄、耐心、箭术缺一不可,这样的敌人,怎么会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就出现在大伙面前了呢?

    因为张允一死,没人站出来主事,消息很快传播开来,开始还有些窃窃低语,但很快消沉了下去。恐惧渗入了骨髓,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生怕发出声音,被那个潜伏在黑暗之中的神箭手发现,一箭封喉。

    整支船队都停了下来,硬是被那箭手一箭之威给吓住了!

    要知道,张将军可是身处楼船之上!敌将则是在艨艟上,和从城墙下面射城墙上,城楼里的人难度是相同的,这都能一箭封喉,还有他杀不了的人么?

    万籁俱寂之际,那一阵“叮铃铃”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一把年轻的有些过份,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却故作老成的声音悠然响起:“还有不怕死的,就跟上来好了,咱们走。”

    一声令下,船橹‘咕噜噜’的摇动起来,船头破浪声接踵响起,显然敌将是准备离开了。

    按说这是个围攻的好机会,再怎么厉害的箭手,也不可能同时威胁到逾千之众,可就是没人动弹。荆州水师的上百艘船,仿佛变成了上百口棺材,就那么静静的停在水面上,陷入了一片死寂,一声也不敢出,一个手指也不敢动。

    直到那铃声渐远渐远,直至微不可闻,这才有人轻轻吁出了一口长气,却依然不敢做多余的动作,更别说扬帆追击了。

    一箭之威,千军丧胆,旌旗所指,千军辟易!临江甘兴霸,自此名扬天下!

八六一章 双喜临门

    “锦帆过处,寸板不存?”

    看着情报司在荆州暗桩飞鸽传书送来的急报,王羽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之所以没派遣太史慈出马,主要还是想着尽量低调一点,以免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外就是担心时间来不及,太史慈要去也不能一个人出马,至少要把他训练出的那几百陆战队带着。这些精锐战士都是训练有素之人,化整为零的潜行倒是不难,但时间上却未必来得及。

    相对而言,被淳于琼说动,从临江赶来投奔效力的甘宁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这位历史上的东吴大将,可是胆色与武力兼备的猛将,王羽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甘宁百骑踏营,夜战八方的威猛事迹。当时应该正是张辽在逍遥津大战中发威,东吴大军士气低迷的当口,甘宁的踏营之举虽然未对曹军构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却极大的振奋了吴军的士气。

    可王羽这个三国迷,只能说是光看热闹,不求甚解的那种,对甘宁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已,不然他也不会把甘宁的籍贯给记成江州。

    他万万没料到,比起太史慈来说,甘宁是个更高调的主儿。太史慈只是一个人爱出风头,甘宁却是将身边的人都调教成了跟自己性格相近的人,锦帆贼这整支队伍就是一群人来疯哇!

    要不是这帮家伙的战力和他们搞事的能力同样彪悍,王羽真是怀疑自己找错了人了。现在么,他也只能痛并快乐着了。

    让他欣慰的是,甘宁的能力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出色,看过荆州的军情之后,王羽可以断言,此人就是为了水战和夜战而生的!

    水战不用说了,从第一场战斗开始,锦帆贼在进攻中表现出来的默契和独特战法,就让王羽眼前一亮。

    在很高的桅杆上拴绳子,像是猿猴飞跃山涧一样,高高荡起,直接落在敌船的甲板上进行接舷战,这样的形容或许会让很多不知情的人感到糊涂,对王羽来说,却有着一种浓浓的即视感,这不就是中世纪那些海盗的战术吗?

    这时代,华夏的航海业远谈不上形成规模,大多数水战的经验都是在江河湖泊之上得来。内陆型船只多数都是宽底船,吃水较浅,所以也不会把桅杆弄得太高,以免重心提高,导致侧翻,这种海盗的战术应该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但甘宁显然是个奇葩,王羽也搞不清楚,他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领悟出了这种战术,但毫无疑问,他这招出其不意的使出来之后,肯定是会大放异彩的。

    想得更深一些,甘宁喜欢把船帆搞得五彩斑斓,固然是出于出风头的目的,但未尝没有转移注意力目的。那绚丽的船帆,让人不会对他的船队超高的桅杆太过留意,即便看到了,也只会当成是他为了将彩旗、彩帆挂得更高,更显眼,故而才搞这种怪出来。

    战术很新颖,在接舷,夺船,转向这一系列战术动作中,锦帆贼表现出的娴熟和默契,同样让人震惊不已,要知道,这一切可都是在能见度相当低的夜间进行的!

    王羽现在倒是理解甘宁和他的手下们,为什么喜欢在身上挂铃铛了,除了骚包性格的本质使然,想必也是一种训练,专为夜战而设的训练。

    平时就习惯了从铃声中分辨同伴的位置,到了战时自然和在白天作战一样有默契,同样,这种听力训练,想必也会对夜战中判断敌人的位置和动向有所帮助,锦帆贼异乎寻常的夜战素质,八成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训练和布置是甘宁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王羽也不是很确定,他只要知道甘宁比自己所知的更强就足够了。

    倒是甘宁神乎其神的箭术,王羽反而看得没那么重,他麾下箭术高明的大将也有好几位,至少黄忠和赵云的肯定不在甘宁之下,太史慈的箭术同样超凡,其他人的即便稍弱,也不会差太多。

    随着战争规模的日渐扩大,个人的勇武作用越来越低,能将个人的勇武有效的嵌入到整体战术之中去,这才是最为可贵的素质。

    太史慈不负责任的撂挑子之后,青州正缺一员水军大将,甘宁的出现,和瞌睡送枕头也差不多了。

    当然,王羽的忧虑也是因此而起,不管是从护送任务来说,还是甘宁本身,在他们安全抵达广陵,与负责接应的徐州羽林军汇合之前,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一旦被拦截住,自己的损失可就不单是几名人质的问题了,损失一员大将才是最要命的。

    综合所有请报来看,荆州水军肯定是挡不住甘宁了。

    倒不是荆州水军太弱,只是荆州现在本身就处于剧变之中,水陆两军都是军心涣散的状态,而锦帆贼在鱼梁洲的那场夜战已经打出了威风来,此消彼长之下,荆州水军的拦截自然变得有气无力。

    而且荆州水军的主将蔡瑁在襄阳事务缠身,不敢稍离,副将张允又被甘宁一箭射死,荆州水军虽众,却是群龙无首,哪还谈得上什么有效拦截?

    沔水,也就是汉水在经过襄阳之后,整体呈东南流向,在竟陵以东汇入云梦泽,最后在汉阳一带与长江汇合。在江夏战局日渐糜烂,水军已经无法巡视江防,阻挡江东水军西进,故而才有了那一十三道防线,目的主要就是防止江东军轻兵突袭竟陵或襄阳。

    按说这么多道关卡,如果每道都严防死守,就算拼消耗,也能把锦帆贼消耗大半了。可问题是,鱼梁洲之战,以及北面的几道关卡被甘宁势如破竹的突破之后,后面的关卡士气直接跌落到底,都是望风而遁了。

    由于有飞鸽传书的便利,王羽得到的情报都是最新的,延迟顶多只有五六天。结合情报推测,目前甘宁的船队已经进入了云梦泽范畴,泽地之中地形相当复杂,即使蔡瑁整合大军追击也来不及了。

    荆州军已不足为虑,但接下来的难关,却变成了更强的江东军!

    孙策的性格,王羽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若只是庞德公一行人过境,他未必有那个心思阻拦,绑票人质什么的本就不符合这位江东小霸王的作风,上次约斗已经用过一次了,这次孙策肯定不会再用。

    问题是甘宁这一路太招摇了。那锦帆过境,寸板不存的说法可不是甘宁自己吹嘘的,而是荆州人用来形容他的威风的。

    在十三道水上关卡一战而溃,或望风而逃的威猛战绩的衬托下,这种形容倒也不为过,只是考虑到孙策那不服不忿的脾气,江东水军大举出动的进行拦截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严峻的形势由不得王羽不担心,但青州军在长江流域的势力范围,仅局限在广陵、江都一带,对江夏一带完全是鞭长莫及,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得力的措施。

    因为太过担忧,以至于王羽在喜宴上的情绪都显得有些低沉。

    “主公,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大家可都看着您呢。”贾诩端着酒盏,凑过来提醒道。

    “可能是彼此都太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王羽不知道后世那些由同事变成亲密关系的情侣,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反正他是挺不习惯的,特别是张宁、糜贞这二位,平时都是一本正经和自己请示或谈论工事,冷丁变幻个身份,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

    二乔、甄宓这几位,则是太陌生了,特别是甄宓,王羽直到班师回高唐,才算是见了第一面。感觉当然是惊艳无匹,可问题是,刚见了这么几面,话都没说几句呢,就娶回家了,这感觉能不别扭吗?

    当然,娶二乔和甄宓的意义是很重要的,甄家是中山国的望族,二乔的家族更是名声在外,娶了她们,对安定地方人心很有好处,而且还能给自己笼罩上一层念旧情的光环——当初乔瑁可是跟老爹王匡很是嘀咕了一阵子,在这个时代,这就算是投契的表现了。

    “处着处着也就熟了。”

    贾诩举起酒盏轻啜一口,呵呵笑道:“七美过门,尽是倾国之色,主公您若还是冷着个脸,未免也太不知足了。何况那甘兴霸奋迅荆襄,威震沔水,对我青州军的实力是个极大的补充,主公慧眼识人,拔豪杰于草莽的名头也更响亮了,可谓双喜临门啊。”

    “在人没回来之前,这一切还都是未知之数啊。”王羽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长叹了一声。

    “主公,所谓前事不可待,往事不可追,接应行动既然已经安排了下去,儁乂行事稳健,士元足智多谋,又有虞仲翔从中转圜、斡旋,不过是接应而已,成事又岂会很难?”劝慰几句,贾诩向厅中某处一指,意味深长的说道:“主公无需多虑,且将精力集中在眼前方是!”

    王羽下意识的循指看去,正见许久未见的吕布大踏步的走进厅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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