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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全文阅读

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7感言

    又老了一岁了,自己几乎都没有察觉,要不是看到梦醒颖等几位热心书友的祝福,俺真的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嗯,一个中年男人的生日没什么好感慨的,小鱼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给兄弟们说说后面的打算。

    今天这章算是进入最后一卷了,具体的篇幅,应该有十万以上,二十万以下这样,其实俺自己也说不准。预计好的剧情中,会有一个最大的**和几个小**吧,反正第十卷肯定是终卷了。

    最近呢,虽然还没动笔,但小鱼脑子里充斥着新书的相关构思,拼命的看书、看漫画,找灵感什么的,在强兵上用的心思确实有点不太够。

    但没办法,俺是职业写手,又没有那些高手分心两用,可以同时码两三本书的本事,只能请大家包涵了。能保证的是,最后一卷肯定不灌水,情节尽量连贯些。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感谢兄弟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小鱼会一直努力下去的。

    另,新书已经决定要转型了,构思已经有了,题材应该在仙侠和科幻中选定。

    以上~(未完待续。。)

九二一章 扑朔迷离

    “启禀主公,战场大致清点完毕,此战我军大捷,共毙敌四万六千余众,俘虏敌十万余众,溃兵自相残杀、踩踏,死者无算!阵斩马玩、杨秋、张横等校尉以上军官四十余人,俘虏敌将成宜、程银……”

    “我军方面,泰山军出战士兵一万八千,战后排除伤亡减员,可战之兵尚有一万五千;羽林军出战一万兵,可战之兵尚余七千;雷霆军出战五千,总体伤亡近千;疾风军出战八千骑,伤亡共一千五百余;烈火军……”

    “敌酋马超虽侥幸逃出,但左右亲卫在子义将军的追击下全数覆灭,本应无幸理。却不想在大陵城下得其弟马岱率数千骑兵接应,竟是逃出了生天。好在子龙将军及时领兵赶到,没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将其堵在了平陶城中。”

    “眼下平陶城中除了马家嫡系兵马之外,尚有十几路羌族兵马聚集,总计约有两万余众。此外,梁兴、侯选、李堪等人聚众三万余,被挡在了原公水东岸,子龙、子义二位将军如今正分兵两路,分别在原公水西岸和平陶城以西设阵阻截。”

    大战次日,王羽便率军进抵大陵城,徐庶等众将出迎,军情也如流水一般汇聚过来。

    这是一场十万人规模的大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战场上决出胜负只是个开始,后面的手尾往往比作战更要耗时良久。

    西凉军死在战场的将兵便已接近青州军总数的两倍,加上被俘虏的十万人和逃散的,总体损失已经超过了二十万,即便如此,西凉诸将在逃亡的过程中,仍然重新集结了五万兵马出来。

    这些残兵败将不过是一群惊弓之鸟,算不上多**烦,不过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其拿下,而且自身损伤要尽量小,确实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

    困兽犹斗,何况于人?有马超坐镇的五万兵马,就算是群残兵败将,也不能小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眼下马超和西凉叛军已经彻底分裂了。回援救马超的是马岱和马云騄,兵力更完整的梁兴等人从决定逃跑开始,就已经不再继续将马超当做主将了。

    若非如此,分兵多路的疾风骑兵还真就未必能将西凉残军给彻底堵住,至少很难挡住马超和梁兴等人合流。

    分散的五万西凉残兵,要比合兵一处好对付得多。

    “末将愿率兵攻打平陶!”听过前方军情,徐晃率先请战:“平陶城中多为羌胡,而且都是豪帅一级的人物,投降的可能性很低,与其花费大量时间围困,不如凭借装备上的优势,借着龙山大捷之威,速战速决。”

    马超在平陶、大陵等几座城池囤积了大量粮草,因为这几座城池彼此间的距离很近,离前线也不远,所以他采取了平均囤放的办法以分散风险,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运输成本。

    西凉军之前粮草匮乏,主要是因为兵太多了,顾不过来,现在大军已是十不存一二,粮草一下子充裕起来。平陶的残兵在三五个月内肯定不会有粮草匮乏之虞,未免夜长梦多,速攻平陶不失为可行之计。

    不过,听得徐晃求战,徐庶不由皱起了眉头,质疑道:“平陶城中虽然粮草充足,但毕竟是死地,诸羌抛弃乡土远来并州,士气必定难以持久,短时间内无妨,日久必生变乱。与其强攻平陶,不如先行围困,待设法迫降了梁兴等人之后,再行攻打。”

    装备上再怎么有优势,攻城战也是相当艰难的。城中的羌族豪帅大多都听说过王羽对异族的态度,就算打破了城墙,他们也会拼死抵抗,强攻平陶,肯定要损失不少兵马。

    在这场大战之中,并州战场只是个分战场,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中原。西线主要还是以策应、牵制为主,在这里损失太多,对后面的战事肯定是相当不利的。

    何况,这一仗抓了十万多俘虏,数量已经达到了西线军团的三倍,在妥善处理好这些俘虏之前,实不宜再折损实力。没有足够的兵力镇压,这么多俘虏若是闹起事来,问题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遭到质疑,一向好强的徐晃却没有分辨的意思,反而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元直,你有所不知啊,现在必须要抢时间……”

    “却是何故?”其实在徐晃说这话之前,徐庶就隐隐察觉出有哪里不对了,现在仔细想想,虽然隔了一天,但在这样的大捷之后,王羽和后赶来的众将脸上竟是都没有多少欣喜神色,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徐晃转头看向王羽,见后者微微颔首,这才沉声说道:“兖州战场可能会有变故。”

    “兖州?”徐庶的心里‘咯噔’一下悬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忧虑情绪,一字一句问道:“主公北上之前,不是做好了安排吗?那些部署,或许还说不上是万无一失,但应该也是十拿九稳的啊?”

    他看看徐晃,又看向王羽,心下惊疑不定。

    王羽在部署与西凉军决战之前,为了让众将安心,曾说明过自己在兖州的战略部署,以及这样部署的意义所在。

    从表面上看,王羽是被迫北上,放弃了彻底击垮曹操的机会,给曹操提供了反弹的空间。但实际上,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根据王羽提出的分析,即便他不率领主力北上,能否在虎牢关击溃曹操,也在两可之间,因为王羽认为,曹操很擅长打防御战,而且韧性十足。

    出于对王羽的信任,并总结了曹操起兵以来的战绩后,徐庶等人倒也认可这个说法。

    曹操的确很擅长后发制人,当初对付袁术,他就是先守后攻,先是拉长了袁术的补给线,然后与刘表串联,前后夹击,令得袁术首尾难以相顾,待得其手忙脚乱之时,这才全军出击,发动决战,一举击溃了袁术。

    对付董卓,虽然是曹操先挑起的战事,但战局的总体走向也是曹操先趁董卓不防,发动速攻,然后就地设防,消磨董卓军的斗志,暗中与马腾结盟,前后夹攻,这才成功夺取了长安。

    就现有的战绩而言,曹操打防守反击的仗,最后都打赢了,主动进攻的仗,却基本上都打输了。

    以此作为论据,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与其强攻曹操,莫不如示敌以弱,将其从自己的地盘引诱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致命一击,设法歼灭其主力,然后在攻略曹操的领地。

    因为王羽举的实例不够多,徐庶一度曾以为,这是主公故意安慰自己,可仔细研究了王羽在兖州的部署之后,他最终还是认同了,并且再次为自家主公的雄浑魄力所震撼。

    在西线陷入极大危急的时刻,能保持冰雪般的冷静,直接将计就计,定下诱敌之策,这样的大手笔,除主公之外,普天之下还有何人能为之?

    既然有了这样的计较,主公就不应该急于结束西线战事才对,至少在得到兖州来的确切消息之前,不应如此。

    据徐庶的了解,王羽离开的这段时间,曹操虽然与孙策见了一面,然后积极的调兵遣将,但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青州的几条战线都没有大规模战事,看起来,就像是曹操识破了王羽的诱敌策略,不打算让后者如愿一样。

    既然如此,王羽就更没有急于回返兖州的理由了。

    与其急匆匆的返回兖州,把曹操吓回去,还不如留在并州,尽快消除西凉残军最后的抵抗,安定地方。然后配合西线兵团进攻河东,威胁弘农、关中,或是经由河内,威胁洛阳来的更有威力。

    关、洛、颍川,这是曹操的命门,这三处任何一处有失,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动摇曹军的实力。若是三处皆失,那曹操就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儿了。

    既然他擅长率领主力部队打防守反击战,又诱不出来,那干脆就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开辟多处战场,让他顾此失彼,首尾难以兼顾!

    “本将可能有些轻敌了。”王羽轻声一叹道:“孔明,你给元直说说罢。”

    “是。”诸葛亮躬身领命,然后转向徐庶,言简意赅的说明起来:“从俘虏的程银等人口中得知,在昨日的大战之前,曹操派遣了荀公达来到并州,做为联络官。他主要的使命不是催促马超尽快决战,而是令马超不要仓促进行全军会战,而是以保持对峙状态为上。”

    “竟有此事?”徐庶大吃一惊。曹操煞费苦心的策动西凉军东进,怎么想都应该是要彻底利用对方,尽量消耗青州军实力才对,怎么可能劝马超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呢?

    不过,从诸葛亮等人的神情看来,程银的口供应该不是假的。若是这样,那这其中的味道就有些不对头了。

    若是曹操正在猛攻兖州防线倒还罢了。可以认为他只将王羽当做威胁,认为只要马超能牵制住王羽,他迟早能打破于禁、吕布、张辽等人构筑的防线,需要的只是时间。

    可至少在五天之前,曹操还没采取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他要求马超稳进,却又意图何在?

    心念电转之间,徐庶沉声问道:“那荀攸眼下是否还在西凉军中?”

    诸葛亮答道:“开战之前,荀攸劝阻马超不果,便带了随从出营去了,他目标较小,见机只怕也很快,就算在战场上滞留了一段时间,想必也不至于没在乱军中,所以……”

    诸葛亮话没说尽,但徐庶何等精明,哪还听不出前者的未尽之意?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着牙根说道:“这么说来,曹操若果然是个百年难遇的枭雄……那么,在主公离境期间,他肯定是有着某项计划,不依靠西凉军,也能给予我军重创的计划!应该可以这样理解吧?”

    这才是徐晃急于求战的原因,想必主公昨天也是连夜举行了军议来商议这件事,并且得出了相似的结论。

    “然也。”王羽重重一点头,神情凝重。

    他对曹操的评估,是结合了前世所知到的曹操事迹,以及实际见闻之后,综合分析后得出来的。他认为曹操不擅长正面攻坚,反倒是很擅长打防守反击,更擅长的是借势。

    曹操打的最出名的几场大战役都是居于弱势,先守后攻,反败为胜。其中包括对袁术、平青州黄巾、被吕布抄后路之后的反击战,以及官渡之战和战马超的渭水之战。

    而占据优势,正面攻坚的几场战役,如荥阳战徐荣、宛城战张绣,以及成为经典的赤壁之战,汉中争夺战,他都打输了。

    以王羽本身的体会而言,曹操在虎牢关看似岌岌可危,但他总觉得对方还有余力。反正每次形成僵持之后,不论王羽投入多少生力军、新力量,都没办法顺利压垮对方。这就是中原战场占了优势,却不能转化为胜势的最大原因。

    所以,在得到并州危急的消息后,王羽没做多少犹豫,便当机立断的做出了北上增援的决定。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将曹操的主力引出来。为此,他愿意付出相当的代价,哪怕是将前期的战果都还回去,再搭上几个郡国都没问题。

    除了作战的韧性之外,曹操串联借势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只要他的主力尚存,他就能源源不断的将新的力量拉到自己身边,成为助力。

    王羽可以确认,这并非自己的到来形成的蝴蝶效应,而是曹操固有的本领。

    在历史上,曹操便以借势见长。

    在起兵之初,他借的是袁绍的势,故而有了名义入兖州,分刘岱的权。在对抗青州黄巾的时候,他又借了刘岱的势,不但借势,还成功的算计了刘岱,在压服黄巾之余,也顺利接受了刘岱的势力。进而占据兖州全境,并进取豫州。

    等到他和袁绍翻脸,在官渡决战的时候,也是拉拢了臧霸的泰山贼和西凉的马腾韩遂,分别从青州和河东发动攻击,对袁绍形成了极为有效的牵制,也破坏了袁绍开辟第二、第三战场,逼迫曹操分散兵力的策略。

    现在面对实力更盛袁绍的自己,曹操更是将借势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将除了刘表之外的所有诸侯,都拉上了他的战车。

    从某种奇怪的角度来说,曹操就像是开了外挂一样,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样拉拢了一群盟友。但从现实而言,做为三国时代的头号枭雄,这就是魏武帝本来就有的手段。

    正如孙子兵法所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真正高明的军事家,能力应该是按这个次序体现出来才对。

    王羽之所以只专注于伐兵、攻城,并不在伐谋、伐交方面与曹操争一日之短长,就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两。

    他前世只是地位一般,专业素质较高的军人,靠着后世的见识和对历史走向的判断,才能在和曹操、刘备这样的千古枭雄的争斗中屡占上风。在纯军事层面,或许不逊于各路英杰,比政治手腕,他怎么可能和曹操比?

    对曹操的评估是肯定不会错的,徐庶得出来的结论,也正合王羽的推断。

    “骑兵返程需要至少半个月,走河内的话稍微快些,但张杨之前招降纳叛的恶果已经逐步体现出来,很难说曹操会不会对河内采取行动,提前设下罗网……”

    王羽稍一停顿,继续说道:“至少在本将返程之前,曹操应该是占据主动权的。就可以重创我军的途径来说,他至少能采取十几种策略,其中就包括了潜越河内,攻打黎阳,切断我军补给线,以及偷袭高唐等。一时间无从判断,只能以尽快结束并州战事返程为上。”

    徐庶猛然一愣,反问一句道:“偷袭高唐?这怎么可能?”

    由不得他不惊讶,高唐的位置距离前线实在太远了,就算防备再怎么松懈,也不存在任何危险。何况高唐人口众多,若逢战事,很轻易的就能动用起两三万民兵出来,就算曹操能分出一支万人规模的大军前去攻打,仓促间都拿不下来,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危险?

    “唔,元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刘备这两年一直潜伏在袁术麾下。”王羽冷笑道:“叔至是他的旧部,这两年又一直与正南一起,负责高唐的防务。以刘备的性情来说,很难说他会不会打这方面的主意。”

    大战开始之后,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王羽也不可能将所有军情都和部将们分享。类似刘备复出这种不起眼的小事,王羽也只是惊叹了一番,然后就忘到一边了。

    刘备有可能打陈到的主意,偷袭高唐,还是贾诩首先做出提示,诸葛亮加以说明,王羽才回过味来。

    想想也是,刘备在历史上被曹操打败,连关羽都投了曹操的时候,他还不是主动前去联络,然后说什么‘二弟若要立功,备愿奉上首级’之类的话,一下把关羽感动得不行。

    偷袭高唐虽然看似异想天开,但以刘备的性情,以及他的赌性,没准儿还真会尝试一下。这功劳确实太大了,一旦成功,那就是一本万利啊!

    “原来如此。”徐庶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猛然抬起头,目光炯炯,朗声说道:“既然如此,主公也大可不必急于动兵。庶不才,愿向主公请命,求得三日时间,平定西凉残兵!若不能成功,甘领军法!”

九二二章 危险的赌注

    在大战之前,并州一直没下雨,也不见阳光,那副乌云蔽日,阴沉沉的景象,就像是老天都被大地上浓郁的杀气所慑,要等着仗打完了才敢露面一样。现在仗打完了,天气也恢复了正常,仿佛弥补似的,接连下了好几场雨。

    这天清晨,正是雨后初晴之际。广阔的昭余泽上升腾起了条条云雾,被朝阳一照,飘飘渺渺的,仿佛传说中的仙境一般,美不胜收。连绵的远山上,也尽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景象。

    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之中,几乎可以让人完全忘记三天前的那场血战,也忘记自己正身处最严酷的乱世之中,时刻都要为生存而努力挣扎。

    王羽伫立湖畔,远眺壮丽的山光湖色,面容古井无波,如同老僧入定,心绪却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他知道这是大战降临的紧张所致。明明盼望着对手晚些出招,好多做些准备,却又因耐不住等待的煎熬,反而期待对手早点出手,也好尽早决一胜负。

    王羽心中千念百转,一方面是在考虑曹操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是否会和孙策保持一致行动,也在盘算并州战事尽快结束的可能性有多高。当然,他更关心的还是留守诸将到底能不能从容应对。

    心潮翻涌间,气息也开始絮乱起来。

    王羽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

    从当年在河阳大营做出前往刺杀的决定,决意称雄于世,改变历史的一刻开始,自己就应该知道,这条路上布满荆棘。毕竟对手非同小可,无论做出再怎样充分的准备,也难保不被对方找到破绽。

    对手既然是曹操、孙策、刘备这样的枭雄,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挑战,也在清理之中。

    道理没错,只是心潮如海,又岂是说平就平的?

    越是强自压抑,反弹的就越是厉害。

    心潮起伏之下,王羽干脆取了长槊在手,开始练武。

    这几年,他亲临战阵的次数比原来少了,但武艺却越发精进了。即便不下场,他经常观摩到的那些,也都是最顶尖的对决。

    对王羽来说,他缺的本来也不是普通的武艺套路,而是要取长补短,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来。他的格斗技艺本来就是以灵活、快速、多变为主,和赵云、太史慈的风格都有些相似,日前看过马超和赵云的对战,更是得到了不少启发。

    此刻在脑中回想着当世绝顶高手们的风采,身随心走,一招一式稳稳的使出来,内劲游走于经络之间,心境也渐渐平稳下来。

    墨家的功法在威力上并不是最强的,但在养心修性方面,却堪称当世无双。墨家的理念不像道家那样只求自身逍遥,讲究以万物为刍狗的超脱心境,也不像儒家、法家那样入世过深,流于俗套。墨家讲究的是坚持本心。

    只要坚持原则,就不不会为外物所动,所以明明是武功,也有很多凌厉的杀招,使出来时却完全看不到外露的杀气,同时还能让人的心境变得平和下来。

    突然间,脑海间闪过一个念头,王羽心有所感,大喝一声,长槊如游龙般刺出,在湖畔的一颗大杨树上一划而过。

    那大树纹丝不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王羽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大树看。

    片刻后,一阵湖风吹过,那大树突然晃动起来,枝叶摩擦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整棵树干从中一分为二,就那么倾覆而倒,竟是被王羽一槊斩成了两端。

    王羽收槊而立,仰天长啸:“海乃百川,有容为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好一个无欲则刚!”啸声未绝,身后便传来一声喝彩。

    “臣近年来一直在想,要以一句话概括我青州新政,该如何措辞,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听得主公新词,却有茅塞顿开之感。无欲则刚,故能立千仞而不倒,妙,实在是妙!此次莫非也是出自墨家经义么?”

    王羽并不惊讶,头也不回的问道:“孔明,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会说话了?”

    诸葛亮呵呵一笑:“主公明鉴,臣此言字字发自肺腑,天日可鉴啊。”

    “好了,你也不要插科打诨了,这种事不适合你。”王羽一摆手,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现在跑来找我,显然不是元直的事,莫非是兖州有了消息?”

    王羽心中明镜一样,诸葛亮的性格算不上古板,但他骨子里就有工作狂的倾向,若是没有重要的事,肯定不会大清早的跑来看自己练武。

    再结合诸葛亮此来,还有故意岔开话题的嫌疑,显然带来的消息不是能让人心情爽朗的那种。

    “主公英明。”诸葛亮走上几步,站到王羽身侧,低声道:“是士元送的八百里加急!”

    他稍作停顿,让王羽有时间消化思考,然后才继续说道:“周瑜离城之后,刘备并未如预想般那样,在寿春巩固领地,而是暗中离开了。就在十日前,我军在江东军中的细作看到了疑似刘备之人,出现在孙权军中……”

    “也就是说,他已经到了沛国?却没出现在战阵上?”王羽沉吟片刻,反问道。

    “很有可能是这样。”诸葛亮点点头,神情凝重。

    “真被文和料中了啊。”王羽冷笑有声。

    刘备到沛国,显然不是为了去助战。以庞统传来的情报为准,刘备这两年暗中串联,重新拉拢了一彪人马出来,但这些部队的忠诚度和战斗力都没什么保障。

    想想也是,刘备最擅长的是拉拢人心,卖弄仁义,军事并非他的特长。没了关张两个帮手,他即便拉出了一支兵马,也很难练成精兵。

    带着这样的人马去沛国与其说是助战,还不如说是累赘呢,倒是将他们留在淮南维持治安,好歹还能起到些正面作用。

    所以,刘备出现在沛国,很可能是奔着高唐去了。

    诸葛亮沉声提醒道:“主公,高唐那边……当速做决断啊!”

    陈到的出仕过程其实是挺怪异的。

    在被俘虏前后,他都一直表现得像个死士一样,先是断后死战,被俘后也一直没露出要投降的口风,最后被释放也没表现出什么感激的意思。

    结果等到王墨上门,随便那么一劝,他居然一改先前的死硬,就那么出仕了。

    在出仕后的两年当中,陈到的表现也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虽然没表现出强烈的上进心,但他的工作却是一丝不苟,无论是维持治安,还是训练民兵,他都完成得很出色。

    在军部的考核当中,高唐的民兵是各地之中表现得最为出色的,甚至连徐庶一直负责的魏郡民兵都稍逊一筹。但比练兵的手段,青州众将之中,恐怕也只有于禁能稳胜陈到。

    有这样的才能,却没表现出相应的野心或上进心,平时也是沉默寡言,很少与同僚交际,的确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在刘备出现之前,青州众幕僚倒也没怎么在意,只当陈到的性格就是这么怪。反正无论军政,越往上层,位置就越少,他自己韬光养晦,那谁还会特意去推他一把不成?

    可现在刘备现身,显然也是来者不善,万一陈到那些奇怪的表现不光是因为性格使然,而是心怀故主岂不糟糕?

    从沛国到高唐,路程虽远,但沿路的防御却远称不上严密。

    山阳、任城、东平都是新占领的区域,在曹操的策动下,本来就不太安稳,刘备若只带少量精锐,化整为零,想通过是很简单的。

    过了东平之后,想要前往高唐,只需通过济北国就可以了。济北国先后经历过鲍信、青州黄巾的占领,青州军拿下此地的时间同样不长,难保没有潜伏的鲍信余党,又或其他敌对势力。

    也就是说,刘备与陈到的接触,是完全有可能的!

    刘备带的少量兵马,当然不足以攻克高唐,陈到纵有异心,也没本事策动叛乱。但两者若勾结起来,一个虚张声势的进攻,一个配合默契的将军队胡乱指挥调动,那事情就很不妙了。

    诸葛亮不是第一次来提醒王羽了,他认为,应该尽快解除陈到的职务,并且将其软禁起来,等到警报解除,再行处置。

    有这种想法的不单是诸葛亮,也是很多幕僚达成的共识。

    王羽明白诸葛亮等人的想法。

    说到底,还是陈到和同僚们接触太少,显得太过神秘,而且他在青州的地位也谈不上多重要,无可替代。所以无论是诸葛亮还是其他幕僚,都主张以最激烈的手段来对付他。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贾诩。

    老狐狸虽然第一个做出了提示,但他对如何处置陈到,却没做定论,只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那副不肯担责任的嘴脸。

    “以莫须有的罪名撤职软禁么?对叔至来说,未免有些不公平啊。”王羽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轻声叹道。

    “事急从权!”诸葛亮并无退让之意,加重语气说道:“总比亡羊补牢要强!”

    王羽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孔明,你想过没有,说不定曹操就是想让咱们这么做呢。”

    “这……”诸葛亮微一迟疑,这个可能性的确存在。

    眼下兖州的防御分成了三部分,于禁在西,关平在中,张辽、黄忠在东。曹操若是发动正面攻击,留守部队就只需按计划行动即可,但若曹操另有奇谋,事情就不好说了。

    假使曹操有办法调动开张辽的部队,又确定了高唐空虚,那么,只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夏侯渊的残余部队,或是孙策部就可以穿过东部防线,直取高唐。

    在正常情况下,这种孤注一掷的行为是自寻死路。只要各地民兵组织起来,抵抗个三五天,孤军深入的曹军或江东军就完蛋了。

    不过,若是王羽一纸文书撤换了陈到,那问题就严重了。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陈到刚被拿下,曹军便已兵至,高唐人心势必动荡。到时候,高唐的防御还能顺利组织起来吗?会不会内忧外患齐生呢?要知道,夏侯渊和孙策的用兵风格都是以速见长,贸然处置陈到,说不定反而会带来危险。

    诸葛亮的特点是心思缜密,之前没想到这点,只是因为对留守部队的防御有着充足的信心,可现在听了王羽这么一说,他顿觉动摇。

    他迟疑说道:“文远将军没那么容易中计吧?或者主公下达命令,要求文远将军死守战线,不得轻动?”

    王羽摇摇头,又提出了新的顾虑:“那样一来,曹操就可以让孙策牵制坦之,亲自对付文则了。文则虽然用兵稳健,但麾下兵力毕竟有限,孤军抵挡得住曹军围攻,太危险了啊。”

    “还有温侯啊!文则将军正面坚守,温侯率军突袭,一攻一守,不正相得益彰么?”

    诸葛亮没想到会面对这样的一场论战,一时间也是冥思苦想,额头见汗。他年少早慧不假,但这样的大战中,牵涉多多,一时间又哪里算得清楚。

    “濮阳军不动还好,他一动,反而更让人担忧啊。”王羽苦笑道。

    吕布,是这场大战中最大的变数。无论在历史上,还是现在,吕布的标签就是桀骜不驯,想让他乖乖听话的人,应该是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濮阳军虽强,但吕布不擅谋略,若是面对西凉军这样的敌人还好,面对曹操这样的对手,那是相当危险的。

    所以,王羽临行前的布置是,让吕布在二线待命。表面上说是让吕布策应各方,实际上就是不给他暴走的机会,至少在自己回去之前,不能让他自行其是。

    听了王羽这层顾虑,诸葛亮变得沉默起来,不是哑口无言了,而是在思考,推演战局。

    王羽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他也希望听听诸葛亮全心思考后的想法。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越发明亮的阳光照在清澈的湖水上,反射出了七彩光芒,看得王羽一时间都有些失神。就在这时,诸葛亮忽然抬起头,说道:“我明白了!”

    “嗯?”王羽抬眼看过去,只见诸葛亮脸上泛着奇特的光彩,应该是湖水的反光,但王羽总觉得那是智慧的光芒。

    “若臣所料不差,曹操的计谋应该是这样的……”

    ……

    同一时间的浚仪城中,曹军众文武也因为一封飞鸽传书,聚集到了城守府中。

    “西凉军竟然败了,而且败得这么惨……鹏举啊鹏举,你果然不愧是吾生平最大的对手啊!也好,高祖当年击败项籍这等强敌,方能成就大汉四百年江山,今日吾若击破鹏举,成就也未必在高祖之下!”

    听着曹操的喃喃低语,帐下众人面面相觑。

    前一个皇帝下落不明,后一个皇帝是通过政治交易上的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汉室的命运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在这场决定天下气运的大战之后,无论哪一方登场,结果都应该差不多,在情在理,汉室都要退出历史舞台。

    不过,知道归知道,在新王朝建立前,大家还是要做点表面功夫,装也要装出忠臣义士的样子,将来夺得天下,修改史书也容易点啊。

    但此刻,主公一边用微颤的手拿着荀公达的传书,一边以高祖皇帝自比,这情景真是怎么看怎么邪性。

    如果没猜错的话,主公这次受的刺激太大,甚至已经超出承受能力了。

    西凉军东进,在外行人看来,就是马腾、韩遂的心血来潮,脑袋发热。可实际上,只有在座的这些人才知道,己方阵营为此花费了多少心思,投入了多少资源!

    只有外行才会认为,合纵连横的达成只需要张仪、苏秦的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政治上的友好与破裂,注定要伴随着大量的利益输送,这才是真理。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没有与西凉军的盟约,曹军可以用省下来的物资招募并武装起一支十万人规模的军队出来。就算是以高标准选拔的精锐,也能编练出五万兵来。

    当然,若是没有这个盟约,曹操就必须在对抗青州军的同时,对西凉军加以防范。或者付出略少的代价,等青州军打进河东之后,再联络西凉军共同对敌。

    不过,投入了巨量的物资,最后却连牵制青州军都没做到,这样的结果实在太悲惨了。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在场众人又有哪个不是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样,先是五内俱焚,脑子一片空白,继而欲哭无泪的呢?

    以己度人,主公失态至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西凉军既惨败若此,纵使马超有死战之心,也无回天之力了。最悲观的考虑,王羽也许在中旬左右,就能率骑兵赶回中原……主公,何去何从,应当早生决断啊!”第一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是郭嘉,在沉重如山岳般的抉择面前,年轻人表现出了惊人的镇静。

    众人齐齐看向曹操。

    现在留给曹操的只有两个选择,放弃兖州,也放弃这场大战,全面收缩兵力,以关隘抵挡青州军的追击。

    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将战事拖入持久战。

    王羽虽然打败了西凉军,但伤亡也不小,西线军团和开战之初相比,规模已不足一半。开战这么久,耗费的粮草也相当大,在全取兖州之后,未必还有力量继续追击。

    虽然曹军现在的领地不如青州大,但荆州已经是囊中之物,西凉军倾巢而出之后,雍凉一带也成了嘴边的肉,再加上与益州的盟约。只要稳住阵脚,从容经营几年下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何况,即便没有西凉军,曹军也不是孤军作战,孙策的江东军并无大损,大可退保淮南,三家就此形成鼎足之势。

    若是不退,那就只能继续实施既定的那项策略,那可是条具备相当大的风险的策略!

    有西凉军的牵制,这条计策就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良策。而在西凉军溃灭的现在,继续这么干的话,就是走上了一条至为险峻的羊肠小道。

    胜,则全胜!败,则万劫不复!

    就在昨夜,主公还召开军议,商讨此策的具体细节。荀攸的一封急信,彻底改变了形势,郭嘉的发言虽然没有明显的倾向,但听话听音,这位首席军师显然是更倾向于求稳的,只是担心刺激到主公,才表达得比较隐晦。

    现在,就看主公如何决断了。

    “半个月,半个月!”曹操面色铁青,反复念叨了好几遍,声音也是越来越响亮,最后他用吼叫般的声音,大声咆哮道:“吾意已决!就赌这半个月,胜者王侯败者为寇!”

九二三章 江东分裂

    “吾意已决,仲谋不须多言!天下风起云涌,正是我辈用武之时,此时不争,反而退守,却又是何道理?”

    飞鸽传书本身没多少技术含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很容易就能山寨出来。曹操和孙策会盟时,首先交流的就是这个。有了飞鸽传书,孙策得到最新军情,仅仅只是落后曹操半天而已。

    孙策的性格,往好了说,可以说是积极进取,往难听了说,就是冲动暴躁。对曹操放手一搏的决断,他自然是要举双手赞成的。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消息刚才传给弟弟孙权和周瑜,前者竟是连夜赶来了湖陆大营,言辞激烈的向他提出了反对意见。

    “大兄此言差矣。”

    孙权是光和五年生人,比兄长孙策足足小了七岁,如今年方十三而已,即便在这个时代,也只能算是大一点的孩子。但不管是谁,只要看到他一脸严肃,据理力争的情景,肯定会将他当成是可以行冠礼的少年。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岂可不慎察之?我军兴兵北上,本就是劳师远征,兼之铲除逆贼袁术之后,淮南地方不稳,更有张颌、庞统全力攻伐,此皆是兵家大忌也。在龙山之战前,西凉、洛阳与我江东三家分进合击,尚有胜算,现如今……”

    孙权面露沉痛之色,悲声道:“徐州未下,淮南未平,此战纵能得胜,瓜分战国时,我江东也难与洛阳争锋,一旦落败……大兄,我孙氏奋祖上之威,先后两代,转战多年,才有了今天这般光景,大好基业,总要珍惜才是啊!”

    说着,他已经深深一躬,向孙策拜了下去,看起来很有古之诤臣的风采。

    孙策似乎没想到弟弟会如此表态,一时间愣住了,没做出反应。众幕僚见状,互相对了对眼色,都是点了点头。

    淮阴名士步骘率先出言道:“二将军所言,正是老成谋国之道。曹操拥立天子,领地全面与青州接壤,他是不得不拼死一战。反观我军,只消罢兵言和,大可从容经略淮南、荆州,与青州分立南北,以作后图,何苦效那博浪之举,寄希望于一役呢?”

    “子山所言甚是。”吴郡名士顾雍紧随其后:“淮南虽比江东略逊,但也是山泽多,平地少的地域。青州军纵横捭阖,所长者,骑军也!我军退守淮南,令其骑兵施展不开,无论诱敌深入,境内决战,还是拒敌于国门之外,都是上上之策。”

    “曹操擅长借势,鲍允诚助其成事,如今已是权势皆无,四大皆空;刘公山为其所惑,亦是兵败身死,妻子亦不能保;袁本初、马寿成、韩文约,都是很值得借鉴的例子啊!主公当明察之,断不可甘冒奇险,为曹操火中取栗啊!”

    “主公当明察之!”

    张昭、严畯、阚泽、薛综,江东众文臣纷纷出言劝谏,饶是以孙策的雄浑魄力和无双霸气,也是被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瞠目结舌的愣在了那里。

    孙权说话的时候,他意外之余,心里未尝没有几分欣喜。不论观点如何,弟弟言之有物,出口成章,总是成才了的表现。

    有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江东的基业,固然要靠自己冲在前面,但弟弟们若能早日成才,从旁帮衬,肯定是如虎添翼的好事。

    若非对弟弟有着这样的期待,孙策也不会在北上的时候,还把未成年的孙权带在身边,甚至任命为主将,令其独当一面。

    孙策麾下不是没有得力助手,周瑜本来就是被他当做二把手使用的。之所以让孙权担个主将的名,无非就是让他多经历些,多见识些,好快些成长而已。

    只是孙策万万没想到,弟弟成长了,方向却和他期待的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他没在政略或军略上表现出多少才能来,反倒对自己搞起了权谋之术!

    孙策在不喜欢权谋,在这个领域上也谈不上有什么造诣,但事情是明摆着的。孙权若只是对战略有意见,他大可以一个人来找自己,而不是带着一群留守的文臣来助声势,搞得像是要逼宫一样。

    或许这帮人就是来逼宫的。

    孙策很清楚江东众臣的想法,除了公瑾和一些锐气正盛的年轻武将之外,其他人提起北伐,扩张疆域,都是兴致寥寥。

    他们倒不是对成为开国元勋的殊荣熟视无睹,达到了无欲则刚的至高境界,他们只是不愿意冒风险,宁愿偏安一隅,安享太平罢了。

    孙策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虽然江东有天险,据险以守,可以抵抗很长一段时间。但只要南北势力的增长没有变化,甚至进一步被拉开,江东迟早还是要被北方的大军踩平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些名动一方的大才们难道会不明白吗?

    孙策也只能将其理解为,各家不愿意损伤自家实力,故而私下串联起来,还把自己的弟弟推到台面上来顶缸。

    孙策虽然也是一方枭雄,但性格使然,却是谈不上什么城府,心下不爽,怒色顿时便显现在了脸上,怫然冷喝道:“王鹏举何人也?当世无双的英才!先父当年亦盛赞其智勇,传言于本将,以作激励。如今观其势盛,更验证了先父的识人之明!”

    众人面面相觑,大感意外。

    主公居然当众夸赞起王羽了,这是明天的太阳要从北面出来的先兆么?明明王羽这个名字在江东就是最大的忌讳来着,主公为了和王羽的较量,不知生了多少无名火,今天怎么突然就转了风向呢?

    要知道,刚刚大伙儿一齐劝谏,毫不隐晦的表露出了私下里的串联,可还是不敢将真心话——对王羽,对青州军的强大心生恐惧,故而只想着退守的心情宣之于口,就是担心惹恼主公,令其发飙,结果却是主公自己说上了。

    莫非是主公终于长大了,敢于正视现实,承认王羽的逆天般的强大了?

    若是这样,那真是江东之幸呐!

    三十万西凉军正面出击,都打不垮王羽的区区四万兵,江东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十万军,拿什么和青州争锋呢?

    不如退守。

    虽然退守没办法改变力量对比,但青州的强大,完全源自于王羽这个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王羽少年成名,威震天下,谁能保证这样的人不会早夭?

    只要没有王羽坐镇,即便青州军席卷了大江以北的所有地盘,江东军也不是没有逆袭的机会。即便最后还是不行,到时候大伙儿也可以谈谈条件,来个良禽择木而栖不是?

    心里这么想着,众臣望向孙策的视线中,也都带了几分期盼热切之色。

    “如此英才,岂是淮南的区区山泽,大江天堑就能挡得住的?本将也不讳言,自知治政的本事比不上他,笼络民心的本事也比不上他,在工艺技巧方面,青州更是独树一帜于天下,同样不是本将所能及……”

    孙策似乎有意将反常进行到底,竟是越说越谦虚,说到最后,简直是有点甘拜下风的意思了。

    孙策一意孤行要与王羽争锋,群臣表现得忧心忡忡,拼命力劝。此刻孙策突然一反常态,众人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想劝慰几句,先前的话又说得太满,一时间很难改口,结果中军帐内变得鸦雀无声,仿佛掉一根针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本将唯一不在王羽之下的,只有临阵争锋的勇气!此刻不仗勇武一搏,还想将来安泰么?天时、人和皆不在我,只有光凭借地利苟延残喘么?本将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们,以青州现在的势头,就算暂时退却,守住了淮南,不出五年,江东必会像蚂蚁一样被王羽踩扁!”

    孙策突然话锋一转,高声喝道:“吾意已决!此战,势在必行!诸君当报着不成功则成仁的气势,奋力一战,无怨无悔!信得过本将的人,便请留下议事,信不过的大可回返寿春,甚至江东,本将不会因此而治罪!”

    静默霎时间被打破,帐内帐外皆回荡着孙策铿锵有力的话语。

    “今日就到这里,诸君自行抉择便是。”说罢,他甩开披风,大踏步的出帐而去。看方向,应该是往校场去了。

    众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好像变成了雕塑似的。

    陈武左右看看,突然冷笑一声,却没说什么,就那么追出帐去。

    张纮等人发难的时机把握得很准,在这个当口,孙策即便洞悉了众人逼宫的意图,也不可能搞一场大清洗。自相残杀,最后只会白白便宜了敌人而已。

    所以,孙策做出了最简单的选择,他给了众人一个站队的机会。跟他站在一起的,留下来死战,其他人可以随孙权一道退往寿春。

    很显然,孙策要破釜沉舟了!

    江东军分裂之后,肯定没办法继续保持东拒张颌、庞统,北上与曹操联手的态势。如果孙策继续留在兖州作战,后路就会被张颌切断,正如他自己说的,不成功则成仁。

    众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却只有陈武一人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第二个有动作的是朱桓,他当日也曾以持稳论劝过孙策,但今天,或许是被孙策的霸气所慑服了,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

    他不像陈武那样不擅言辞,走到帐门前,他突然站住,头也不回的的说道:“诸位,江东能有今日景象,都是靠了主公的勇武和锐气啊。若是失却了这份锐气,将来只怕是欲偏安而不得啊。”说完,也不等着看其他人的反应,快步走了出去。

    张昭等人依然面无表情,孙权看起来很不安,视线一直在帐门和张昭的老脸上游移不定,嘴唇也是翕动着,但终究没能将脚步迈出,也没说出挽留的话来。

    孙策离开后,众人的注意力本来就都放在孙权身上,等了好半天,知道他做出了最终的选择,一时间或是叹息,或是庆幸,亦或失望、懊丧,不一而足。

    “公覆,二将军就拜托你了!”韩当整整衣甲,一巴掌拍上了黄盖的肩膀。

    “义公你……唉!”黄盖神情极为激动。

    做为跟随孙坚多年的老臣子,他当然不愿意看到孙策兄弟分裂,可他也明白,即便没有孙权的表态,张昭等人也不会将赌注押在孙策的背水一战上面,还是会找个其他的由头,做为不战而退的理由。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说,孙权才是表现得不地道的那一个。

    作为长兄,孙策对几个弟弟都是爱护备至,特别是年纪较长的孙权。孙策完全没留任何后手,各种放权,一心盼着他成器,一丝一毫的猜忌都没有,根本不似诸侯之家的作风。

    孙权领军作战,向孙策讨要护卫,后者直接将周泰、蒋钦两员猛将调拨在他麾下。周泰是员力大无穷的悍将,当日和青州斗将,在个人武艺上,除了孙策,只有周泰不落下风。蒋钦的箭术高超,有这样两个人在身边,安全性肯定会增加很多。

    在大战将临,用人之际做出这种举动,孙策对弟弟的爱护之心,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黄盖、韩当作为家臣,对主家的家事也没置喙的余地,只能和韩当各保一方,尽力效忠,只求不愧对孙坚的知遇之恩了。

    最后,他也只能拍拍老搭档的肩膀,道一声:“珍重!”

    周泰很坚定的站在孙权身后,倒是蒋钦表现的有些进退维谷,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最终,校尉级别以上的军将只有那三人追随孙策而去,倒是中级将官有八成以上都跟了出去。

    文臣则是尽数留在了帐中。

    武将多是性情中人,文臣则都是世家出身的名士,他们为家族考虑得更多,没办法像武将们那样拔剑生死,行事全凭意气。

    “二将军,咱们走罢。”张昭叹了口气,走到孙权身前,轻声提醒道。

    ……

    龙山之战对敌手们造成了怎样的影响,王羽并不知道,也没空关注这样的问题,此刻他最关心的,是徐庶出使的成败。

    徐庶当日请命平定西凉残军,做的不是以武力解决的打算,而是要孤身入敌营,以口才和胆魄来解决问题。

    打从心里讲,王羽不想让徐庶去,太危险了。西凉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又没有统一的指挥系统,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发疯?对付这样的敌人,王羽当然不愿意付出失去一员大将的代价。

    不过徐庶很坚持,而且做出的分析也很精辟在理,犹豫再三,王羽还是答应了徐庶。

    徐庶这一去,已是两天过半,三天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但西凉军方面却迟迟没有动静。王羽开始担心,一时间也是顾不上关注中原战场和曹操的阴谋了。

    正焦急间,帐外脚步声急响,纪灵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叫道:“主公,事成了,元直将军成功了,梁兴的兵马已经到了平陶城下,开始进城了!”

    “哦?”王羽大喜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帐门前,“好,如此甚好!传令下去,全军开拔,目标平陶城!”

    “喏!”

    ……

    平陶。

    紧闭数日的城门洞开,城头上遍布甲士,剑拔弩张,戒备森严。

    马超身着铁甲,看了在城头指挥的从弟马岱一眼,见得后者点头,示意准备就绪,这才一提马缰,与妹妹马云騄一起迎了出去。

    “梁叔父,侯叔父果然勇冠三军,竟然突破了太史慈那贼的阻截,真是天不绝我西凉啊!李叔父人在何处?莫非……”马超一脸的惊喜,但话语里却是隐伏杀机,梁兴、候选都是心中微凛,知道一个对答不好,今天就是血溅城门的局面。

    梁兴呵呵一笑,道:“贤侄说笑了,那太史慈勇武过人,麾下疾风精骑更是百战之师,哪里是轻易突破得了的?只是他顾忌将士伤亡,一时拿不下我等,故而干脆装个大方,让咱们进城来吃粮罢了。”

    梁兴等人单独拿出来,实力比马、韩两家要差,但合起来,却比马、韩加起来还要强上不少,从地位上来说,这些人都是平起平坐的。

    之前马超打败韩遂,成了主将,梁兴等人慑服于他的威势,都以下属自居。眼下大军已经烟消云散,他们就恢复了从前的称呼。这样做的好处是摆明车马,大家一切照旧,省得为争权冲突了。

    “我就料得如此!”

    马超冷笑道:“王羽小儿现在想必正得意洋洋呢,觉得对付咱们这些残兵败将,不值得付出太多代价,他的心思恐怕全都放在曹操身上了。这样正好,那曹操老谋深算,连董卓都栽在他手上,又岂是个好相与的?他们自去争夺,正方便我等重振旗鼓!”

    梁兴和候选对了个眼色,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他们也算是马超的长辈,不说是看着马超长大吧,也差不太多。以他们想来,此刻的马超应该是垂头丧气才对,至不济也该是心中只有愤恨,像个输红眼的赌徒一般。怎么也没想到,马超的情绪竟然和大战之前差不多。

    看着马超不急不躁,从容淡定的样子,梁兴二人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敬佩。这敬佩针对的不是马超,而是徐庶!他料得实在太准了,简直是分毫不差!

    料敌先机若此,还怕大事不成么?

九二四章 片言定乾坤

    风吹起时,马超正在后院的树荫下喝酒。

    这是他在西凉之外的地方经历的第一个夏天。不得不说,河东、并州这里的水土、气候要比凉州好得太多,单从这夜风上,就能品出全然不同的味道来。

    在西凉,即便是到了四月天,风沙还是大得很,狂风卷着漫天的沙子打脸上,那味道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和西凉比起来,并州这里的风霜温柔得简直像是刚出阁的少妇。

    这还是在相对偏远的并州,若是到了中原,甚或江南的水乡,那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旖旎风光?

    只可惜,他很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

    想到郁结处,他举起陶制的大海碗,一仰脖,将碗中的酒一口气灌进肚里,就像是要用烈酒浇灭心中的不甘和愤怒一般。

    只有曾经摸到辉煌边缘的人,才对今天的结局无比的不甘心。马超敢肯定,自己绝对是有机会成就那番憧憬中辉煌的!只可惜,王羽的出现,就像是横亘在西域的八百里昆仑山一样,远看总觉得有机会,越是接近,就越能体会到什么叫做高山仰止,不可逾越。

    偶尔一次战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失去了洗刷耻辱的机会。

    龙山那一仗败得太惨了,惨的让他完全看不到卷土重来,洗雪耻辱的希望。

    坐困孤城的这些天里,每天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些战死的袍泽。浑身冒着血,以某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鄙夷如此轻易地上了敌军的当,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从头到尾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鄙夷他为了自己的不自量力,把这么多的弟兄送进了死地。

    焦虑、负疚、失望,各种各样的情绪像数万条毒蛇,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和精神。

    受到主将的影响,残存的西凉军也都萎靡不振。他们同样看不到生路在何方,同样明白。敌军之所以没有攻城,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吃定了自己,所以好整以暇地等待最佳机会。

    正是因为军心如此,马超才一直没有做突围的打算。他知道冲不出去,敌人不会在正面阻截,只会利用强大的骑兵部队尾随追杀。以弟兄们现在的精神状态。用不了太长时间,只需死伤一两成人,大军就会彻底崩溃。

    不能突围,也就失去了对河东的掌控,也没办法回西凉重整旗鼓,报仇的希望彻底断绝。

    尽管如此。马超还要履行主将的职责,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得从容淡定,游刃有余,以安定军心。同时,他还要严密戒备!

    对外。得防着青州军,马超深知这场中原大战的关键在于曹操和王羽的胜负。王羽不会愿意在并州逗留太久,同样也不会放心留下隐患便离开。

    龙山之战中,青州军以寡敌众,取巧之外,更多的还是拿实力硬碰硬。最后虽然取得了空前的大捷,但自身伤亡却也不会少。

    若是青州的骑兵主力先行离开,只留下损失惨重的西线军团,那别说是突围,马超甚至有把握重现兹县夜战的辉煌。

    当然,在王羽和风火骑兵没离开之前,马超要做的只能是被动防守。他不光要防范城外的青州,而且还要防着城里的各路牛鬼蛇神。

    “我不会给你机会!”一边提起酒坛自斟自饮,马超一边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着。仿佛酒液的亮光之中有一双耳朵在听,他说的话,可以一字不落地传到敌人和潜在的敌人那里。

    “决不!”咬了下血淋淋的嘴唇,西凉第一的武将倔强地重复。

    手向旁边一探,抓起个冷馕塞进口中,一下一下地用力咀嚼。看到主将开始吃东西,众亲兵赶紧将已经变冷的菜肴挪到炭盆旁烘烤,顺手倒上热气腾腾的浓汤。马超却仿佛没看见般,不用筷子去夹菜,也不喝汤,兀自用力咀嚼,将冷馕和着自己的血吞下喉咙。

    “大兄,您多少吃点儿热乎东西!空腹饮酒,须防伤了胃肠!”马岱看得忧心忡忡,蹑手蹑脚走上前,低声提醒。

    马家的心腹家将、亲兵,还有与马家亲善的杨秋,基本上都死在了大战之中。庞德虽然没死,却也不知去向,对马超来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马云騄武艺不错,年纪还是太小,远不足以在这种时候给兄长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诸羌的豪帅虽然没死绝,但因为临阵脱逃的关系,两边也起了隔阂,表面上的关系依然融洽,但也只是在危难之际,不得不抱团取暖,彼此间再没办法恢复成从前那样无话不说的状态。

    现在,马超身边能商议大事的,也只剩下从弟马岱了。

    “嗯……”马超艰难的将口中的食物顶下去,勉强振作精神,问道:“什么时辰了,外边的情况怎么样?”

    “刚过戌时。”马岱躬下身体,将一晚加了盐的浓茶递过,让马超醒酒:“梁将军他们入城后,一直在忙着安顿,没什么其他动作。他们选择的营地都是远离城门的地方,应该没什么大碍。”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马超松了口气似的点头。对于梁兴等人的突然到来,他并非毫无疑虑,相反,他对此可谓是戒备甚深。在凉州,背叛和出卖是家常便饭,就算是他这个年方二十的年轻人,也见识过太多太多了,岂会对梁兴等人毫无提防?

    “梁将军等人来的确实有些诡异,大兄既然不放心,何不干脆找个托词,闭门不纳呢?”

    “伯瞻啊,你岂有不知?”马超摊摊手,满脸的无奈:“梁兴此来,为兄我是不得不纳啊!他们把握的时机实在太好了。让咱们根本无从拒绝……”

    让梁兴这些人进城是没办法。

    对方若是离得远,只是派信使过来到无所谓。找个借口打发了便是。可梁兴的整支大军都已经到了城门下,双方的士兵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旦做出将之拒之门外的决定,影响将是异常巨大的。

    城内的士兵会士气大跌,因为最后一支友军也背离了,或是城中粮草已经不够吃了,否则主将为何不让友军进城?城外的士兵会仇恨自己,并且在走投无路之下。死心塌地的投靠敌人,反过来攻打平陶。

    青州军有床弩,还有传说中的霹雳车,都是攻城利器。平陶不过是个普通的县城而已,西凉军也没多少守城经验,如果青州军全力猛攻,肯定是挡不住的。敌军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迟迟不肯进攻,无非是顾忌损失,不想付出太大代价而已。

    一旦梁兴等人因恨反水,肯定会被王羽当做前驱来攻城。在仇恨的驱使下,梁兴的兵马说不定会超长发挥,平陶城一下就风雨飘摇了。

    所以。马超只能让梁兴先进来再说。

    反正城里骑兵施展不开,梁兴、侯选、李堪的三路兵又是分散驻扎在远离城门的地方,一旦有变,自己大可以率领精锐部队,利用时间差将其各个击破。让他们发挥不出兵力的优势来。

    若是梁兴等人按兵不动,自己也可以想想办法。摆个鸿门宴什么的,火并了这三个家伙,一方面消除后患,一方面也是扩张实力,为将来反攻做准备。

    “过会儿本将去城中巡视一下,振作振作士气!”马超轻轻点头。

    这几天他一直窝在城守府内没出门,心态颓废得紧,和等死差不都,浑身的骨头都变得酸涩起来。今天梁兴等入城,既是潜在的威胁,未尝不是个好机会,正该借机出去散散步,顺带也安抚一下军心。

    有五万军在手,又有城池可依,即便青州军不惜代价,展开强攻,他也有把握抵挡一阵子了。这么想着,心情顿时也开朗起来。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马岱肃立拱手,脸上却没有太多欣喜之色。

    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立刻被刚刚恢复正常的马超看在了眼里,他敏感皱了下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不方便么?还是说有什么不妥当?”

    “弟兄们都敬佩您的勇武,也知道现在只有背水一战,您去巡视,肯定是有益无害的。”马岱犹豫了一下,向周围看看,不知道后半句话该不该说。

    马超皱了下眉头,不耐烦的催促道:“有话就说,某没猜人心思的习惯!都是自家兄弟,你作这扭捏之态作甚?”

    “是,是这样的!”马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梁将军他们入城后,城中突然起了流言,末将也查不清是敌人故意散布出来乱我军心的,还是弟兄们自己在吓唬自己……”

    “说什么?连个流言都堵不住,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不等马岱把话说完整,马超两眼一瞪,怒气冲冲地大声质问。西凉军虽是联军,主将的命令无法通行,但各方面对军队的控制还是很严密的,不可能突然让留言喧嚣尘上。

    “末将无能,请将军责罚!”马岱也不辩解,躬身请罪。

    按照马超的脾气,肯定是要发作一场的。不过看到身边众将凋敝的景象,他这口气却是发不出来了,横了马岱一眼,他慢慢又坐回了石凳上,喘着粗气追问道:“外边谣传什么?不必瞒着我,本将虽然年轻,但事情经历得多了,又岂会被区区流言吓住?”

    “流言是从咱们自己这边传出来的。”马岱勉强笑了笑,低声解释道:“可能是看到梁将军他们没受什么伤害便退进城了,有人就在说,王羽对汉家儿郎素来宽容,连高干那种宿敌都饶过了,不会和咱们汉人过不去,有危险的只是羌兵而已……”

    “糟了!”马超心中暗叫一声不妙,猛地跳起身来,恨不得先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败入平陶后,他一边是伤心颓丧,另一边也只想着如何抵挡青州军攻城,没考虑人心方面的问题。结果却是疏忽了。

    王羽的一贯作风就是对异族斩尽杀绝,对汉人网开一面。正常来说。这是件好事,至少有条活路在,可问题是,马超不打算屈于人下,他还存着争鼎的雄心壮志呢。

    这样的流言传开,问题就很严重了。

    马超的本队在大战中覆灭,收降的韩遂旧部根本无心死战,趁乱都跑散了。结果退进平陶的时候,马超的嫡系部队只剩下了马岱兄妹集结的三千多人。也就是说,在梁兴进城前,城内的羌兵是占绝对优势的,足足有一万六千兵马。

    没有梁兴那三万军,这样的流言即便传开也不足为惧,反倒是更能激起羌兵的死战之心。反正降了也没活路。自然是拼一个够本,拼掉两个就赚了啊。

    可现在,自己接收梁兴的三万汉军进城,并没和诸羌各部的豪帅通气,而控制四面城门的部队,又都是以他的嫡系部队为主……

    听信了流言之后。诸羌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认为是自己打算投降,将诸羌当做礼物献出去呢?

    冷汗涔涔而下,马超不敢再做耽搁,长身而起,一手抓起铁盔。并喝令亲兵为自己披甲:“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们几个。立刻随本将去巡视,无论流言怎么传,咱们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马岱和众亲兵都被吓了一跳,被马超瞪了一眼之后才有了反应,动作起来。趁着马超披甲的空当,马岱急问道:“大兄,你莫非是担心……”

    马超急促说道:“诸羌疑心病很重,他们肯定会怀疑咱们,搞不好还会闹出事来!梁兴那几个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羌兵若是再乱,这平陶断然是守不住了,突围又突不出去,自己也乱了,你我兄弟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马岱听得心惊肉跳之余,心底一直压抑着的一个念头突然难以抑制的跳了出来,他迟疑说道:“大兄,那留言中所说未尝不是真的,眼下事已至此,恐怕……何不顺水推舟,效仿公孙伯珪等人,也图一个域外封疆?”

    马超已经走到了院门处,突然就僵在那里,好半晌,才转头看向弟弟,用极为陌生的眼神,就像是突然失忆了一样。

    “伯瞻,你说什么?”马超沉声发问,眉宇之间的阴霾如同浓墨一般。

    “大兄,且听小弟一言!”话已出口,马岱也是豁出去了。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从青州回来后,他私下里就向马腾提出,是不是可以罢兵言和,借着联军这个筹码,与王羽好好谈谈条件。结果当然是被马腾怒斥,命令他以后不可以再提此事,否则就算是断了叔侄情分。

    但现在马腾已死,马超眼见着也是穷途末路了,眼看马超还要做最后的挣扎,马岱自然也是按捺不住。

    “西凉、江东、洛阳三家围攻,也不过是个持平的局面。若非大兄神勇,曹将军怕不已经兵败于虎牢关下了。现在我西凉已是大败亏输,再难重整旗鼓,虽然还有益州兵、荆州兵的后援,却也是鞭长莫及,杯水车薪,天下大势恐怕已经……”

    马岱诚恳说道:“大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勇气可嘉,却非马家之福啊!且三思……”

    正说话间,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马超等愕然看时,正见个临时提拔起来的校尉鼻青脸肿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嚷嚷:“快,快让我去见大帅。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造反了!”

    “谁要造反,你把话说清楚些!”马超上前一把扶住对方肩膀,大声质问。

    新提拔起来的校尉,原本都是屯长、队率之流,很少能当面和主帅说话,被马超一按,又惊又怕,竟是软软地跪了下去:“大帅,属下无能,白马羌的松布豪帅带头闹事,要杀出城去自行逃命。属下没拦住他,属下对不起大帅!”

    “什么?”马超推开报信的校尉,拔脚就向外走。

    怕什么来什么,白马羌在诸羌中的威望很高,从他们这里开了动乱的口子,事态很快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马超又急又怒,根本不管后边的人来不来得及跟上自己,也顾不得和弟弟争论,跳上马背,一路狂奔。

    他恨呐!

    梁兴等人肯定已经暗中投靠王羽了,不然这流言不会出现得这么巧,别说指望他们镇压羌兵,这个时候只要他们肯作壁上观,就已经是万幸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更多的部族对白马羌作出响应之前,把这场动乱的苗头先压下去,否则,等羌兵都卷进来,就算成功镇压,也只是将覆亡的命运稍稍向后推移些许而已。

    他拼命抽打坐骑,冲着外边人声最嘈杂的方向疾奔。无论谁挡在面前,抬手就是一鞭子。接连撞飞了七八个乱跑乱窜的百姓,抽退了两名试图劝阻自己的亲卫,用朱枪挑杀了十余名乱兵,他终于赶到了事发地点。

    然而,已经太晚了。

    城门附近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周围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随处可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互相追逐,互相拼杀。城墙上正上演着一场攻防战,敌人却非从外面来的,也不存在任何攻城器械,攻城者只是顺着内沿的阶梯攀沿而上,和守卫者战作一团。

    哭声、喊声、哀求声,还有刀矛相撞的声音,弓弦松开的声音,夹杂着垂死者的惨嚎,受伤者绝望的哀鸣……喧天的嘈杂声充斥了这一方天地。

    骚动以星火燎原之势扩散开去,不大会儿工夫,城东、城北、城西全乱了起来,只有比邻汾水的城南安静些。到处都是人,就是没人去灭火。

    “王鹏举,你好毒的手段!”马超双目血红,仰天悲啸,正如马岱所说,事已至此,就算他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没办法扭转乾坤了。

    而完成这一切,王羽甚至没有动用一兵一卒。9

九二五章 最终抉择

    马超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场乱战镇压下去。

    “某乃伏波将军马超,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都给老子住手,住手啊!”马超挥枪成鞭,砸飞了一名对手,大声咆哮。

    放在从前,无论是他惊人的武艺,还是伏波将军的身份,都有足够的震慑作用。但乱战之中的人们都已经杀红了眼,只要看到不认识的人便不死不休。

    马超自曝身份的结果,就是被两名敌人一左一右夹住,挥刀猛攻。他勃然大怒,转身横扫,将其中一名敌人的双腿砸断。

    即便在盛怒之下,他依然是留了手,只打倒对手,不伤性命。但对手却完全不理会他的好意,另一人趁机欺身靠近,合身猛扑,战刀直奔他的肩胛而来。

    “混账,混账!敌人在城外,你们都疯了吗?”马超怒不可谒,吼声如雷。

    没等他转身迎击,已经倒在地上,双腿断折的羌兵突然向前滚了两滚,双手紧紧抱住他的战靴。马超怒火上冲,也是一时不防,竟是被拉了一个趔趄,勉强没有摔倒,却眼睁睁地看着一把战刀再度砍向了自己的面门。

    他骑在马上,又大喊大叫,周围的羌兵都将他当成了首选目标。他武艺再高,在围攻之下也难免露出破绽。

    就在此时,他的亲兵放弃对手,用盾牌挡住了敌人的战刀。却冷不防斜刺里伸过来一支长矛,直接将他捅了个对穿。血忽地一下喷了马超满脸,一片刺眼的殷红中,他看到仅剩的家兵倒了下去,双目中充满了不甘。

    “啊!”马超就像自己的心脏被刺透了般,痛吼连声。马家的私兵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在龙山大战之中,若非这些人舍命搏杀,就算他的武艺再高出十倍,也别想杀出重围。结果这些幸免于难的忠心之士逃过了大难,反倒是死在了自家人刀下。

    带着懊悔和仇恨,他将手中的朱枪风一般抡起来,将距离自己最近的羌兵统统扫飞。紧跟着,他手起枪落,砸向正在自己亲兵身上向外拔长矛的羌兵小卒,巨大的呼啸声中,他直接将对方的头盔和脑袋同时拍进了腔子里。

    “你们统统都得死!”马超大吼,使出了真本事,将围攻上来的羌兵杀得东倒西歪:“城头军兵听令,开了城门,他们要出去送死,就让他们去!”

    心中的最后一丝清明提醒着他,这样打下去,最后只会把自己最后一点实力拼光。羌兵已经疯了,跟他们没道理可讲,与其拼光老本,还不如干脆一拍两散,各跑各的算了。就算青州军趁机攻城,首当其冲的也是那些失心疯了的羌兵,自己正好趁乱突围。

    羌兵的目标就是城门。

    发动攻势之前,豪帅们不可能向每个士兵详细解释,到底为什么要夺取城门,夺取城门之后应该怎么做。他们只是指出了目标,让谣言带来的恐慌有个宣泄的地方。形成乱战之后,他们也没办法进行精细的指挥,更没想到马超会主动打开城门。

    城门一开,拥挤在城门前的乱兵大潮有了个宣泄的口子,无论情愿与否,所有人都开始向城门洞涌动过去。

    几个豪帅吓得腿都软了,他们要的是城门控制权,可不是想出去面对凶残的青州军。只是大势已成,他们的命令已经无法有效传达,也只能身不由己的跟着往外冲了。

    万幸的是,青州军似乎没想到今夜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应变速度也不够快,城门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军营有成片的火光。很显然,青州军只是在营中戒备,并没有趁机夺城的意思。

    豪帅们大喜过望,本来以为最好也只是控制住城门,和马超、梁兴那些人谈判。谁想到,竟然误打误撞的成就了一个突围的机会。

    当然,趁夜突围很危险,就算没人阻截,大军十停里也得走散个三四停。可反正今天已经乱成这样了,还管什么大军不大军的,能逃出性命就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特别是老巢在岷江上游和高原地带的白马、耗牛、邓至诸部,因为距离太远,他们的部族并没有随大军迁移。只要首领逃回去,就有重整旗鼓的机会。

    “城外没人!”

    “青州人还没出营呢!”

    “逃啊!快逃啊!”

    片刻前还如狼似虎的羌兵一下从狼变成了羊,四散逃开,借着夜幕的掩护,疯狂逃窜。

    马超看得目瞪口呆。

    开始他还以为青州军有什么计谋,可是逃出城的羌兵越来越多,最早出城的那些人连声音都听不到了,显然已经逃得远了。青州军却迟迟没有动静,和他预想的大有出入。

    马超一时也搞不清王羽的意图,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肯定是对方蓄谋已久的计策,对自己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看着远处连营中的灯火,愤怒的咆哮起来:“王鹏举,你这诡计多端的小人,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啊!”

    ……

    平陶城中火光乍现的时候,王羽和麾下众将正齐聚一堂,就着一副高清版的舆图,商议下一步的战略。

    事实上,马超的想法有些偏颇。

    这一次,出手对付他的只有徐庶一人而已,王羽的心思早就飞回兖州了。若不是要等并州事了,以及兖州战场的确切消息,他早就急不可待的要动身南下了。

    王羽不担心徐庶能否成功,或许现在的徐庶还不够成熟,挡不住马超强悍到极点的横冲直撞。但只要这次的计划顺利实施了,马超就根本得不到横冲直撞的机会。徐庶的计谋就像是一张大网,只要被网进去了,哪怕是最凶悍的鲨鱼,也没机会破局。

    因此,当王羽看到西面天空中突然涌现出的火光时,只是微微有些惊讶的说了一句:“唔,竟然这么快!”

    “大局已定,接下来就可以专注于中原了!”诸葛亮揉了揉眉心,微微有些振奋,“曹操此番若果真行险,最终也是难言福祸。只要保得高唐无虞,便是让他在其他地方占些便宜,与总体战局也是有益无害,若能形成决战态势,毕全功于一役,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从梁兴进城开始,徐庶的计划就可说是成功了一大半。

    徐庶的计划说白了很简单,和对付马腾、韩遂时一样,无非是用间!

    离间计,是古往今来的兵法大家们最推崇的计谋。不动刀兵,不张弓弩,只靠三寸不烂之舌,因势导利,直接摧毁敌人,这就是用间的最高境界。

    兵圣孙子对用间之道也是极有心得,在用间篇的末尾这样总结道: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以徐庶的智谋,对付西凉军这样拼凑起来的对手,自然会将用间之道发扬光大。

    徐庶要求的三天时间里,倒有一半是用在劝降梁兴三将上了,剩下的时间则是一半用于赶路,最后发难,其实就是半天工夫而已。

    招降梁兴并不难,在赵云和太史慈的夹击下,梁兴已是走投无路,眼见着就要断炊了,这种时候给他一条活路,他不可能不慎重对待。

    不过,光招降梁兴没用,因为招降梁兴对攻取平陶城没多大好处。驱使降兵攻城太危险,搞个不好这些人会直接在战场上倒戈,反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徐庶的办法就是一面许下种种好处,一面给梁兴等人提供了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他答应梁兴三人,只要他们拿出投名状,日后便可循高干例,不但不剥夺他们的兵权,反倒是有域外封疆的机会。预定的方向就是西域一带。

    换了其他人,可能没什么想法,也不会觉得这是恩惠。但梁兴等人久在西凉,近水楼台,岂能不知丝绸之路的繁华?

    西域可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不毛之地,只有戈壁滩和沙漠。在这个时代,玉门关以西的大片领域之内,至少有几十个大小国家,一度都曾是大汉帝国的属国,一个个都富得要命,却没有足够的武力守护。西域这块肥肉,比公孙瓒等人的塞北之地要肥得太多了!

    中原之所以放着这块肥肉不理,无非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太远,劳师远征耗费太大,战利品往回输送又是耗费良多;第二还是因为太远,打下来也难以控制,稍不留神,就有尾大不掉之虞。

    而按照王羽的扩张策略,对西域的征服将是以借贷的方式实现。即中原方面提供远征之初的补给供应,等到远征军攻下一两个国家,在西域站住脚之后,补给就将改为交易的方式。最重要的是,打下来的土地和夺取的战利品,完全归由远征军高层支配。

    从古至今,军队的战力和士兵的精神状态绝对是息息相关的。如果不考虑战后控制,形成隐患的问题,开疆拓土对秦汉时期的中原来说,其实是相当简单的一件事。只要能确定前方有足够巨大的财富,还怕没人愿意去征服吗?

    对穷途末路的梁兴三人来说,从绝处逢生到希望无限,就是徐庶几句话的工夫。

    得到了徐庶的许诺,他们以百倍的精神加入到了青州阵营之中,开始执行徐庶的计划。

    他们隐藏了投降青州的消息,只对外宣称,说是要去平陶城与马超汇合。因为平陶城有粮食的事实众所周知,军中也没人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进了城之后,梁兴等人也借着城内管制不严的机会,大肆散布谣言。因为马超对诸羌的疏远,以及王羽一贯对异族斩草除根的风格,诸羌一下子就炸开了。

    若是没有梁兴三将进城的事,诸羌虽然紧张,但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弹。马超在城中的嫡系部队不过三千,连守城门都是羌、汉兵各半的配置,就算有出卖的心思,也难以实现。

    不过梁兴一进城,形势就不同了。

    突然变成了弱势一方,耳边又是流言四起,就算各部的豪帅想冷静,也压制不住族人了。

    一开始,诸羌只是想先控制了城防,得到个和马超平等对话的机会。只要城门在手,无论突围还是固守,总还有个选择的机会。否则,人家来个关门打狗,里应外合,大伙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出于对马超的畏惧,羌人想着先形成既定事实,然后再对话。结果马超为了防备梁兴等人,下令严加戒备,羌兵的偷袭根本没能实现。

    羌人本来就是半开化的野人,虽然也不是完全不会动脑子,但遇到计划外状况之后,他们更多的还是遵从本能来行动。既然被识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发动了强攻。

    城内本就人心惶惶,乱战一起,被压抑的恐惧和惶然霎时间爆发出来,于是就演变成了全面的混乱。

    徐庶当日请命时,用的就是这样的说辞,如今城中火光熊熊,显然是一切顺利,胜利就在眼前了。

    尽管对胜负没有任何疑虑,但王羽和众将还是纷纷走出了中军帐,望着夜空中那抹亮色,见证着一场辉煌胜利的尾声。

    “到了这种时候,马超恐怕不会继续死守。他若是趁乱逃走,黑灯瞎火的,咱们很难抓得到他。”马忠最擅长的就是伏击、偷袭,在老搭档潘璋伤重不起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应该将拾遗补缺的职责承担起来。

    “他要逃,便随他去好了,不必苦苦相逼。”王羽的回答云淡风轻,全然没有一丝烟火之气,就仿佛说的不是敌军主将的处置,而是某个无名小卒的去向一般。

    马忠微微一愣,愕然道:“主公的意思是……”

    “很简单,经此一役,西凉的局势走向已经彻底确定了,马超逃走与否,无伤大雅。”王羽摆了摆手,说的话颇有些高深莫测。

    “西凉的局势?”马忠皱眉苦思,却是始终不得要领。

    “西凉之所以反复不定,乱战不休,主要的原因就在诸羌身上。”王羽耐心的解释起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诸羌表面臣服恭顺,骨子里和鲜卑、匈奴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中原强便示之以恭,待中原疲弱,再露出真面目。”

    “故而历朝屡次征伐,屡屡得胜,却始终难以彻底平定。诸羌闹得凶,汉人豪强为了自保,当然也得招兵买马,扩张实力,这局势能安定下来才怪呢。”

    王羽的眼瞳中倒映着熊熊火光,语气愈发冰冷:“胡无人,汉道昌!想要彻底让天下安定下来,首先就得铲除诸胡!不一定要斩尽杀绝,也可以让他们融入华夏族裔之中,但这种融合,必须是彻底的,要让他们忘记自己的野蛮出身,以华夏族裔为荣才行!”

    他抬手指向平陶城,不无赞赏的笑道:“元直此计,最大的好处就是彻底和诸羌撕破了脸,回到西凉后,西凉豪强势力首先就要面对诸羌的报复,而他们自己,也有掠夺诸羌,增强实力,筹集西征所需!这个矛盾,将是难以化解的!”

    “竟是这样!”马忠听得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徐庶的离间计中居然还隐藏了这样的伏笔,“难怪您下令将营寨设在离城如此之远的地方,完全没有围城的意思,原来是方便羌兵突围,将消息送出去啊!如此深谋远虑,真是令人叹服。”

    西凉的历次叛乱当中,单独由羌人或是汉军叛逆掀起来的反乱,都很容易被平定。只有两者互相勾结在一起,才能形成真正的威胁。

    这一次徐庶巧施离间,两边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了。

    即便战后不加羁绊的放走梁兴三将的残军,也不用担心他们反复无常,反戈一击。因为他们急着要回去守老巢,抵挡诸羌的反扑。两边相互攻杀,西凉在短时间内,就形不成任何威胁了。

    等到其中一方获胜,中原的局势差不多也安定下来了。

    若是诸羌获胜,王羽便可令一上将回师西征,将其彻底消灭。若是豪强得胜,那就启动西征计划,让他们为大汉帝国的开疆拓土贡献力量。

    至于马超……

    “就看他如何抉择了。”王羽轻描淡写的说道:“以他武艺,即便我军四下拦截,也未必能拦得下他,此人心高气傲,若是真的做了阶下囚,就算我有意饶他性命,只怕也是不能。所以,还是随他去的好。”

    “元直的计策奏效后,他已经是两面不讨好了。剩下那点嫡系部队,在城中乱战中折损些,突围路上再走失些,最后能剩下一千多人就是万幸了。凭这点力量,就算他能回返西凉又有何用?他若真是聪明人,就应该能做出明智的选择,若是不然,我留他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也是无用,让他自寻死路便是。”

    马超这样的名将,王羽当然有兴趣收集。但收复马超的难度很高。

    主要的障碍就是此人的性格,他有傲气,有脾气,而且野心十足。历史上在西凉也是彻底被曹操赶得穷途末路后才放弃,投靠张鲁的时候,也是以客卿身份依附,而非以部将自居。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刘备收服马超后才始终不肯委以重任,就是高官厚爵的给了个空架子,生生的把这位西凉第一勇将给郁闷死了。

    王羽也不想收马超为部将,太危险了,而且军中也没有他的位置。马超也是标准的骑将,让他当吕绮玲或赵云的副将肯定不行,再建一支新军,让他当主将,王羽自己又不放心。他只是想给马超留条路走,让这位猛将有机会在西征中展示自己的勇武。

    关键只是看马超自己怎么选择,如此而已。

九二六章 曙光乍现时

    平陶建城的历史可上溯到春秋时期,是名副其实的千年古城。但在开元三年的四月初六这一天,古城遭到了空前的浩劫,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城中的火势和乱相一直持续到了拂晓时分,当朝阳升起后,火势才彻底熄灭,留下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腾,证明着夜间的乱势有多么恐怖。此外,就只有那四面光秃秃,遍布焦痕、血迹的城墙,无声的述说着这座古城曾经的辉煌。

    好在青州军中没人以历史学家为己任,所以除了王羽之外,也没人感到伤感或怎样。军中充斥着的是狂喜和自豪!

    在历史上那些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以弱胜强的战例中,龙山之战算不上战前比例最悬殊的。当年的西楚霸王项籍进行过的,最著名的两场大型战役——巨鹿之战和彭城之战,都是以弱胜强的经典。

    巨鹿之战,项羽率领五万楚军,破釜沉舟渡过漳水,九战九捷,击破了章邯的四十万秦军精锐,双方兵力达到了八倍的差距。

    彭城之战更夸张,当时刘邦与十余路诸侯会盟,合计有大军五十六万,趁着项羽的主力被牵制在齐国时发动了全面攻击。在汉军的大举压迫之下,留守彭城的大将彭越望风而降,项羽闻讯之后,仅带了三万骑兵回援,比例差不多是二十比一!

    结果当然还是项羽赢了,而且是会战中正面击溃对手,这个记录或许是无人能破了。

    但若上升到战略高度,王羽在并州对战西凉军,战果就要比项羽在彭城辉煌得多了。

    项籍虽然在彭城之战中击溃了刘邦的联军,但由于兵力有限,却没办法全歼敌军,甚至没办法乘胜追击。最后只能用抓到的刘邦老爹和老婆做人质,试图从政治层面占点便宜,结果当然很失败,项刘之间在武力层面和政治层面的差距,正好是成反比的。刘邦打不过项羽,但玩起权谋来,足可甩项羽几条街。

    反观并州之战,王羽先是在龙山彻底击溃了西凉的二十多万兵马,然后徐庶又巧施妙计,西凉兵马或降或俘或是战死,已是全军覆灭。逃走的几万羌兵,首先要经历疾风骑兵的围追堵截,然后要进行漫长的千里跋涉,最后能顺利逃回西凉老巢的,恐怕也是十不存一。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一切竟然是在短短五天内完成的。四月初二之前,西凉军还不可一世,堪称天下间最为举足轻重的力量,到了四月初六,偌大的一支兵马已是灰飞烟灭了。

    如此辉煌的战果摆在眼前,与自身息息相关,谁还顾得上平陶城的历史会不会就此终结啊?

    似乎是发现了青州军的靠近,城中很快有了动静。

    首先出来的,是数百骑兵。看到城外的阵势,骑兵队列中微微有些搔动,但很快平息下来,随着一声低沉的喝令声,这四百多人竟是悍然摆出了攻击阵型——密集的鱼鳞阵!

    青州众将见状都是笑。虽然勇气可嘉,但这帮人实在是不知死活。要知道,城外可是足足有三万余众,而且还是养精蓄锐了一夜的,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足以将这点残兵给碾死了。

    虽然明知对方不足为害,但青州军这边也没有掉以轻心。雷霆军校尉黄泽一声令下,前排的弩兵瞬间完成了阵型的调整,摆出了弓手在后,强弩居中,连弩在前的三重杀阵!

    先出城的那数百骑兵明显受到了震慑,整齐的阵列顿时乱相频生。刚刚还英勇无惧,视死如归的骑兵们不由自主的向后退,鱼鳞阵一下子缩短了不少,眼见着就有变成不规则方阵的趋势。

    在龙山之战中,给西凉军留下印象最深的无非三件事:恐怖的远程打击,铁骑堪称恐怖的攻击力,以及赵云和太史慈的高超武艺。其中最具震慑力的,非远程打击莫属。

    赵云、太史慈武艺虽高,但和马超也只是在伯仲之间,要决出胜负,恐怕要大战个三百回合才行,虽然令人震惊,但也算不上匪夷所思。

    铁骑的战力虽强,但西凉骑兵也不弱,从前也多有以骑兵狂冲猛打,将敌人打得溃不成军的战绩。若非充任前锋的长矛骑兵被暗算了,正面冲击,西凉军未必怕了青州铁骑。

    只有青州的远程力量,才是西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汉军有重视远程力量的传统,在汉匈战争中,凭借远程的优势,汉军进行了多少场以寡敌众,以少胜多的战役。后世游牧蛮族自我吹嘘的骑射无双,在这个时代就是个笑话,真正当得起这个称号的只有汉军!

    弓弩的最大弊病就是消耗大,对后勤补给的要求也高。在西凉这种穷苦地方,根本没法想象万箭齐发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在龙山之战中,他们见识到了比万箭齐发更可怕的景象,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就连堪称死士之人,也不免心虚气促,望而生畏。

    “没用的废物!死且不惧,还有什么可怕的?”城门洞中传出了一声怒吼,吼声未落,一骑快马旋风般从城门中席卷出来。那战马浑身火炭也似,马上骑士也是遍体通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团正蔓延开的烈火!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马超。

    “奇怪,他上次不是穿的花里胡哨的么,这次怎么穿了一身红?莫非果然是要弃暗投明,提前换了行头,想投入夫人麾下?”潘璋乐了,指指点点的说道。

    要数武艺,潘璋在军中肯定要排出十名开外,可若论吐槽,他却是当之无愧的青州头号种子选手。可堪与他一拼的,也只有太史慈还勉勉强强了。他伤势颇重,王羽本来是要他养伤的,可这厮就是个安分不下来的,哪肯错过这等热闹,胡搅蛮缠的闹了一通,还是来了。

    “什么眼神啊你!”纪灵撇撇嘴,冷笑道:“看仔细了,他身上那些可都是血!”

    “血?”潘璋愣了愣,定睛一看,顿时也是倒抽一口冷气:“这厮真不是一般的能打啊!看这架势,这一夜他少说得杀了两三百人,不然哪来这么多血溅在身上?”

    “西凉第一勇将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纪灵满脸都是无所谓的表情,向王羽提议道:“主公,马超没突围,八成是被元直将军设计给绊住了,现在他一出城就摆出了敌对的架势,看来是要顽抗到底了,不如推进个几百步,里外夹击,拿下他算了。”

    他原来也是个好逞个人之勇的,不过先是在和青州军的交锋中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后来又一直在于禁手下历练,久而久之,也成了集体力量强于个人勇武的拥护者,当然不会对马超的悍勇大惊小怪。

    再勇,勇得过万箭齐发,丛矛攒刺么?

    王羽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没直接表态。他认同纪灵的观点,但想的和纪灵又不太一样。

    马超可没那么容易好对付,历史上的他就吃过很多败仗,多次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和赵云倒是很像。

    “再等等,一夜都等了,还等不起这一时三刻么?”王羽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不打算逼得太紧,至少在得到徐庶的正式回报前是这样的。

    马超的出现极大的振奋了西凉军的士气,骑兵阵列很快稳定下来,后续的骑兵也是源源不断的从城中出来,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个过程中,城外结成半包围的阵势的青州军始终按兵不动,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马超集结部队,调整阵型,移动位置。

    先后出来的骑兵约有一千八百人左右,看来这就是乱战之后,马超仅存的实力了。

    马超指挥着骑兵摆了个偃月阵,同时对城门方向和另一面的青州军做出戒备,不无挑衅的意思。同时也验证了纪灵的说法,他的确是被徐庶借着梁兴等人之手给牵制住了。

    马超的人马全数出城后,城内很快又传来了新的动静。空荡荡的城头突然出现了无数人影,随之而来的还有被竖起的几面大旗,旗帜的大小、颜色各有不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旗帜中央那个大大的‘汉’字!

    汉家旗帜烈烈飘舞,城头众人突然齐声高喊:“西凉梁兴、候选、李堪以下三万众皆愿弃暗投明,反贼马超还不早降?”

    千人齐呼,居高临下,声浪如同惊涛拍岸般从空中拍下来,配合着扬旗示威的动作,声势极其惊人。

    “还不早降?”受了这气氛的感染,城下的青州军,以及城中的梁兴部两万多人,也是齐声呐喊。质问声有如化作了实质一般,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

    马超麾下众人无不气沮色变,城内外加起来足有五六万人,马超这不足两千骑兵就像是惊涛中的一叶扁舟一般,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让人如何不惊?

    仿佛还嫌压力不够大,城中的部队也从城里出来了。

    步卒排成了整齐的方队,追在马超身后,从东城门鱼贯而出,大摇大摆的在马超军面前列阵。城头的士兵则纷纷张弓搭箭,做好了远程攻击的准备。同时,从北城门方向传来了阵阵闷雷般的轰鸣声。不用问也知道,那是骑兵正在迂回包抄。

    “好一个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元直确实很用心啊。”王羽冷丁冒出一句,听得众将纷纷点头,都是面露微笑。

    徐庶招降梁兴之后,便随军一道入城了。本以为他是为了保持联络通畅,可看到现在这架势,显然徐庶再次发挥了整合乌合之众的本领,已经将梁兴三将的部队掌控在手中了。

    连当年的西楚强兵,在陷入韩信的十面埋伏后,都是军心溃散,斗志尽失,现在马超还能继续顽抗下去吗?

    答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众将虽然还保持着基本的警戒,但心里却都有了答案,就等着曾经不可一世的马超下马请降了。

    然而,马超却不肯遂了众人的心愿。无论是数万人的呐喊质问,还是陷入四面合围的窘境,都没能令他动容。

    他看也不看正包围上来的追兵一眼,一直摆着横枪立马的造型,竟是令得追兵纷纷停步,不敢上前。

    将为军之胆,马超的镇定感染了他麾下的骑兵,他们忘记了恐惧和危险,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徐庶以气势压人的这一招,竟是完全没能奏效。

    震住了追兵,马超不慌不忙,直接拨转战马,竟是向青州军这边缓步靠近过来。

    诸葛亮有些不安的望向王羽,隐隐有种不吉的预感。他很想提议,直接发动弓弩攒射,消灭所有隐患。但从王羽嘴角逸出的那一丝微笑看来,这个建议肯定是不会得到通过的,哪怕马超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

    马超在距离青州阵列二百步左右的位置上勒停了战马,扬声高呼:“某乃凉州马超,久闻骠骑将军大名,两度对阵,却是缘吝一见。今曰已是十死无生之局,将军可否拨冗一见,也让超死得瞑目?”

    没等王羽答话,诸葛亮已是疾声厉色的说道:“主公,此乃敌人死中求活的计谋,万不可受其激将啊!”

    “孔明所言甚是!马超此僚素以勇武自诩,姓情凶顽之极,当此覆灭在际,他不肯下马请降,也不肯谈判,偏偏邀主公阵前相见,摆明了是要倚仗勇武,横施暗算!主公千金之躯,何苦与这垂死之人计较,便要谈判,也无须亲自出马,末将不才,愿代主公前往!”

    众将也是纷纷出言劝阻,生怕王羽贸然答允。

    王羽的武艺不比马超差,不过马超现在摆明了是要拼命的,万一有个伤损,岂不糟糕?

    “诸位的意思,本将都明白,不过,若是本将不肯现身,难免弱了势头。就算出动大军将马超擒杀了,未免也对士气有所损伤。”王羽淡然一笑道:“无妨,由玲儿和公明左右护卫便是,纵是真有万一,也可保得无虞。”

    ……

    “二哥,大哥这是要干嘛?”马云騄忽闪着大眼睛,淡金色的眼眸中尽是好奇神色。

    “他大概是想试试骠骑将军的气魄吧?”马岱也不是很确定。

    本来昨夜是个不错的突围机会,不过马超为了保存实力,错过了最佳的突围时机,等军队聚集起来之后,羌兵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梁兴的大军进逼上来,结果形成了对峙局面。

    梁兴等人怕了马超的勇武,又知道外面有青州的大军呼应,故而一直没有过分进逼。而马超兵马太少,自忖就算能冲破梁兴的阻截,残余的兵马也要交待一大半在平陶。没了兵将,就算能逃回西凉又有什么用呢?

    与马岱和马云騄汇合之后,简单商议了一下,马超决定干脆等天亮再说。不过,马超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马岱就不是很清楚了。

    他当时是劝马超与王羽谈判的。他认为,马腾的死主要责任还是在韩遂和烧当羌身上,徐庶顶多只是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双方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既然高干、梁兴这些人都能降,马家为何不能降?比起梁兴、高干,自己兄弟又岂会差了?

    不过马超一直没有正面表态,谁也搞不清楚他是要谈判,还是想趁机刺杀。以马岱对兄长的了解,他觉得可能马超自己都不是很确定,或许就是怀着见机行事的想法。

    王羽出来的话,就聊几句看看,说得投机,就谈判,不投机,就动手刺杀。若是不出来,那就全力突围,死也好,活也好,反正就是痛痛快快,轰轰烈烈的战上一场。

    所以,现在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诶……”马云騄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突然神色一动,指着青州军阵方向大叫道:“出来了,出来了!那个骑红马的,是吕姐姐啊!”

    极度兴奋之下,她的战靴无意识的踢中马腹,她骑得这匹马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通了人姓那种,感受到主人的兴奋情绪,又被主人踢中,唏溜溜打个响鼻,离弦之箭一般猛蹿出去。

    “小五回来!”马岱大惊失色。

    阵前相见什么的,本来就是很微妙的一件事,稍有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小五突然冲出去,知道的,都知道她只是兴奋过度,实际没什么恶意,但对方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中了陷阱?

    大兄那脾气,可不是个能耐心为自己辩解的人,别说对方有可能做出过激反应,哪怕只是冷静的发出质问,搞不好他都不会解释,而是直接顺水推舟。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啊!

    马岱急得冒火,却不敢去追,因为他要留在军中坐镇,一面误会越来越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云騄越冲越近。

    马超也很意外,而且他的反应也确实如马岱所想的那样,不但没有做出后退拉开距离,或喝止马云騄等打消对方疑虑的举动,反而策马而前,向王羽一行人迎了上去。

    形势,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冲突,一触即发!

九二七章 盟誓古城下

    “得得得……”

    数万人的战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只闻马蹄声疾,唯见马蹄踏出的烟尘急速靠近!

    黄泽的手已经抬过了头顶,被上万道目光紧紧盯着,只等他的手向下挥落,无数羽箭就会离弦而出,将阵前两百步的空间完全封锁!

    另一边,马岱的手也缓缓抬起。尽管他更希望能和谈,但若马超真的打算做最后一搏,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梁兴的部队离得远些,肯定是来不及做什么了,只能屏住呼吸,等待着。

    虽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但他们依然是以西凉人自居,以西凉的英雄为荣的,若是马超能得到机会,与名震天下的骠骑将军正面对决一场,就算战死,也谈不上憋屈。准确的说,这样的死法是最适合马超的。

    迎着一前一后,疾驰而来的马超兄妹,王羽显得极为从容。在数万人的注视中,他一手提着缰绳,控制战马维持原速前进,另一手轻轻抬起,五指张开!

    “吕姐姐,是我啊,我是小五!”马云騄再怎么没心没肺,看到这剑拔弩张的阵势,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赶忙大声叫喊,表明身份和来意,希望能止住这场干戈。

    可看起来,她的努力要白费了,看到王羽打出手势的那一刹那,马超浑身的肌肉便已绷紧了,马速也是骤然提升,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王羽!

    马岱猜的没错,马超约见王羽的时候,并没有确定的计划,就是遵循本能做出的抉择,具体要怎么做,只能是随机应变。

    这样做当然很危险,可兵凶战危,提枪上阵的一刻,生死就应该置之度外了。当年王羽在虎牢关下大战胡轸、牛辅,若是也顾忌危险,满脑子都是退路之类的东西,他还能创造出单骑诱敌,以少胜多的奇迹吗?

    在昨夜的变乱之中,马超最大的领悟不是看破了羌人的本质,而是准确的定位了自身,将自己放到了弱势地位来考虑问题,而不是纠结于不久之前的强势地位,无法摆脱。

    所以,发现妹妹出了状况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向前疾冲。

    尽管他自己也清楚,前面的路可谓九死一生,先要穿过数千柄弓弩制造出来的屏障,然后还要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殊死一搏,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希望能借助妹妹的叫声,造成王羽瞬间的犹豫,然后趁机冲到近前,让青州军投鼠忌器,弓弩得不到发挥的余地。

    看起来,王羽的确被影响到了,举起的手就那么大张着,没有握拳或落下的意思。马超心中狂喜,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十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死死的盯着对面的三人,心念急转。这三人他都没打过照面,但从情报可以分析出其身份来。

    右手边那个手持长柄大斧,长得像个文士似的武将,应该就是泰山军主将徐晃,使大斧的武将不少,但反差这么大,名声最高的,也只有徐晃了。

    左手边那名武将全身都包裹在赤红色的铁甲中,连脸上都戴着面具。不过这也难不倒马超,青州军的铁骑就是这样的装扮,何况对方手中还持着一柄方天画戟,除了烈火军主将吕绮玲还能是谁?

    这两人武艺也都不错,但比起和自己大战过数场的赵云、太史慈还是要略逊一筹,如果自己肯以命搏命,未尝没有成功的机会。

    心中分析着,马超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表面看上去,他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持枪,将战马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实际上,他左手只是虚握着缰绳,借着战马的掩护,他的手已经握住了一柄手戟!他纯粹是以双脚控马,战马的力量也有所保留,看似一条线的直冲,其实随时可以加速或变向。

    三十步的距离瞬息而过,眼看着就要进入短兵相接的距离,对面那个穿黑甲,疑似王羽的人突然笑了!

    笑容很突兀,也很奇怪,奇妙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总之马超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调皮,对长辈搞恶作剧,结果被识破的那种感觉。

    顽童的恶作剧再怎么高明,对长辈来说也只是儿戏,一眼就能看穿,也谈不上有多大妨碍,多半都是宽容一笑而释之。对面那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露出的,正是这种笑容!

    马超这才注意到,王羽露出笑容的同时,剑拔弩张的青州军竟是齐齐放下了手中的弓弩,之前紧绷着的面容和身上的杀气,都是消失不见。仿佛突然发现,正策骑冲过来的不是有西凉第一猛将的马孟起,而是一个没长大的顽童一般。

    而护卫在王羽一左一右的吕绮玲和徐晃,也没有新的动作,就那么看着自己快速靠近,丝毫不在意,这其中蕴藏的凶险。

    马超感到十分茫然。

    说心里话,他宁愿面对万箭齐发和吕、徐二将的夹击,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场面。前一种情况会令他热血沸腾,拼尽全力的一战,现在这样,只是让他心里没底,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打心底里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王羽的毫无动作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在数日前的那场大战中,他不也是多次鼓足了力气,狂冲猛打,但每次都落入了敌人设好的陷阱,最后被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吗?

    是继续冲上去拼命,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马超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王羽突然朗声一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孟起贤弟豪勇果然,佩服,佩服!”

    “吁……”

    像是被王羽惊到了似的,马超猛然勒停战马,瞪目看向王羽,凶厉之气十足。好半晌,他才冷笑说道:“这可不敢当!倒是骠骑将军神机妙算,诡计多端,即便是当年的霍骠骑,也只有瞠乎其后,望尘莫及的份儿呢。”

    马超也是怕了,完全搞不清楚王羽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当然不会想不到,王羽有可能只是故弄玄虚,瞒天过海,但他的武艺和兵法都是最重气势,心里的念头一杂,气势顿时就弱了,就算勉强冲上去,也发挥不出最强的战力来,所以只能干脆停下来观望一下。

    “贤弟过奖了,霍骠姚何等英雄,其实愚兄这点微末本事能比得了的?惭愧,惭愧。”马超说不敢当,针对的不是王羽的夸奖,而是那个贤弟的称呼,可王羽却像是突然变迟钝了一样,根本没理会这些,顺杆就往上爬。

    “王骠骑身负天下之任,说是日理万机亦不为过,总不会只说这些空泛之谈吧?”马超不打算一直王羽和兜圈子,他听说过王羽的口才,那是能当面把袁绍都给挤兑住的人,自己怎么会是对手?

    “唔……”王羽微微一滞,抬眼看向马超,眼神有些玩味,语气却很无辜:“孟起贤弟这话可就差了,愚兄明明就是应邀而来,应该是贤弟有话对我说才对吧?”

    “呃……”马超也愣住了,王羽说的没错,的确是他先出言相邀的,不过他根本没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

    按照他的预想,王羽要么怕死不敢出来,那自己即便输了这一仗,气势却赢了,只要能杀出重围,东山再起就不难。如果王羽出来了,自己肯定是要动手的。至于谈判什么的,那只是二弟的主张而已,即便要谈判,也不应该是自己出面。

    他很想大笑三声,聊以自嘲。这一次,他又被逼在下风了,从对方出阵开始,主动权便以易手,连意外都被对方利用得天衣无缝,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想了好一会儿,马超才组织好了词语,冷声道:“某只是想问问,尊驾对某兄妹三人苦苦追逼,到底是作何打算?”

    若非万不得已,马超肯定不会这么说话,因为这样太像是在示弱了。可他不这么说也没办法,总不能说实话吧?

    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王羽的目的是要通过谈判,收服马超。而马超却不肯就范,现在他只是气势受阻,没办法全力一搏,若是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倒是很可能会激起马超的死战之心。

    不过,王羽却是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回答。

    “作何打算?很简单,我欲令华夏之名传遍四方,大汉之威如中天之日,将光芒播洒到所有阳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如此宏图伟业,单凭愚兄一人,肯定是无法完成的,故而需得广邀天下豪杰,共襄盛举!”

    “……”马超定定的看着王羽,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孔孟墨子同时复生了似的,发了会儿呆,才嘿然问道:“你说的是那个所谓的平北策吧?你这是当真的?”

    他对平北策是不以为然的,在西凉那么久,他盼着的就是到中原的花花江山占块地方,如何愿意去更远的域外之地?心里这么想着,语气中自然也带了几分不屑,听起来颇为刺耳。

    “国家大事,岂同儿戏?”王羽正色回答,脸上有怫然之色:“我以为贤弟是个英雄,故而诚意相邀,贤弟若也是一心只盯着汉家王鼎之人,那这话不说也罢!”说着,他抽起缰绳,似要转身离开。

    “王将军且慢!”马超心中一凛,连忙叫道。本以为王羽甘冒奇险的来见自己,肯定会很有耐心说一番长篇大论来劝,谁想到对方的脾气竟然比自己还急,竟是一言不合,转身就走。

    马超不是不明白现在的形势,知道主动权本来就掌握在对方手中,见面劝降那是仁义,若是劝不成,就是仁至义尽了。日后世人只会说自己不识好歹,对王羽礼贤下士之风大加称赞。

    “马将军有何话说?”王羽缓缓转身,适才的亲切神色都已不见,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是不怒自威。

    马超刚要开口,却听得身后马蹄声由急而缓,偏过头看了一眼,正见马云騄勒停战马,吐着舌头,冲着自己做了个致歉的鬼脸。

    兄妹情深,马超心中也是微微一暖,再转向王羽时,说出来的话便少了几分棱角:“王骠骑重诺守信的名声,某是信得过的,只是超若率军归降,却有几桩妨碍,可否请将军为我释疑?”

    “但说无妨。”

    马超目光炯炯,看着王羽,缓缓说道:“其一,我父、弟二人,虽是死于韩遂之手,但若没有贵军徐庶的推波助澜,也未必便至于此……父仇不共戴天,将军就不担心超假意归顺,日后反复么?将军的意思,似乎是令超征讨西域各国,到功成之时,超统西域之兵反戈一击,就算将军有通天之能,也要头疼一阵子吧?”

    “说一点都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王羽坦然答道:“西域看似荒凉,其实是颇为繁华之所,大小国度,怕不有百数之上,人口更是众多。若有人统合西域列国,东侵来犯,肯定是很棘手的,谁愿意劳师远征呢?不过……”

    “不过?”

    “正如贤弟的用兵之道,想成功,必须在看准目标之后,一往无前的冲过去,而不是疑神疑鬼,瞻前顾后。想要实现那个宏伟目标,用普通的手段是肯定没办法达成的,只能行非常之事,冒点险,是值得的!”

    马超努力的观察着王羽的神情,希望能找出一些异常之处来。王羽这番话可说是掷地有声,气势凛然,如果是发自肺腑,那马超也只能承认自己被感染了,快被说服了。

    但这可能是真的吗?西域数百国度,整合出来几十万大军完全不成问题,将自己这个忠诚度很值得商榷的人放过去,那不是纵虎入山么?这世上,真有这种大公无私的人?

    他委实不大相信。

    然而,任凭他如何观察,那张坚毅的面容上都看不出一丝虚伪。

    “其实贤弟也不用猜疑,愚兄之所以敢这么干,就是因为知道贤弟不是因私废公之人。”

    “这话怎么讲?”马超微微一怔。

    “这就要问贤弟自己了。”王羽看向马超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贤弟扪心自问,这父仇,当真是非报不可吗?”

    王羽语出惊人,别说是马超兄妹,就连吕绮玲和徐晃都大吃一惊,搞不清楚王羽是不是要和马超翻脸,否则为何要说这种莫名其妙,却无比伤人的话?

    马超死死的盯着王羽,眼神变得异常复杂,凶厉,愤怒,惊讶,还带着一丝疑惑。

    马云騄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兄长突然暴发,她是真心不想继续打了,身边的人死的太多,而对面的敌人又是让她恨不起的人。

    在紧张的气氛之中,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变慢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超突然笑了起来。

    “大哥你……”马云騄从未听过兄长这样的笑声,在她的记忆中,兄长是个豪霸爽朗之人,会哈哈大笑,也有豪气干云,霸气冲天的时候,就是不可能发出这种像是夜枭一般的恐怖声音,阴森森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惨笑声中,马超嘿然说道:“王鹏举不愧是王鹏举,单说这份洞察人心的本事,超便望尘莫及了。”

    王羽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马超。

    这一笑,就是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待马超止住笑声时,他突然转向妹妹问道:“小五,你觉得父亲待我如何?”

    “……很好啊。”马云騄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半天才回过神,茫然回答时仍未搞清楚兄长这一问到底是何用意。

    “好在何处?”

    “嗯……”马云騄扶着额头,冥思苦想起来,她被问住了。

    “母亲故去得早,父亲先后又纳了几位夫人,二娘是羌女,生下了煦之和金玉,四娘则是龟兹女子……我虽年长,但父亲几曾将我当做嫡子、长子了?他常以入朝拜相为志向,却不肯教我读书,却先后请了多位名士,对煦之和金玉淳淳教谕,你说,他待谁更亲近?”

    马云騄眨着眼,表情看起来很委屈,但眼神却显得很悲伤。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马家兄弟父子之间,也是有很多芥蒂的。

    马超的生母是汉女,而马腾却始终以羌人自居,在他心目中,就算是有龟兹血统的马云騄,都比长子马超贴心,就更不用说羌族血统极浓的马铁和马休了。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马腾肯定会把家业传给这两个儿子之一,长子马超只会被当做是一个忠诚度比较高,武艺也很强的家将。

    马云騄虽然年幼,却很聪明,这些事平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她一直认为,豪爽的大哥不会在意这些事,没想到却在这里被王羽点破了。

    “王将军,我不知你如何看穿此事,但大丈夫光明磊落,既然被你说中,此事便就此揭过可好?”

    “甚好。”王羽点头应道。

    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难猜。马腾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历史上就曾和曹操联手,立功之后,便丢下了西凉的基业,带着全家百余口去了邺城,独独将马超留在了西凉。

    而马超后来也没客气,明知全家都在邺城与人质无异,却在建安十六年悍然举兵反曹,并在潼关打败了曹操的主力,令得后者恼羞成怒,在建安十七年杀了马腾全家。

    由此可见,马超应该是没把老爹和弟弟当回事的。

    反过来看,马腾之所以将马超丢在西凉,把其余子弟都带去了邺城,只怕也没怎么把这个儿子当回事。他去邺城是去当官享福的,可不是去当人质的,当时他和韩遂反目,觉得西凉凶险,留下马超,是为了帮助曹操控制西凉局势,是个很凶险的差事。

    有了先见之明,再加上实际接触,王羽毫不费力的猜出了其中的缘由,成功的勾起了马超的心事。

    “超的另一个疑虑就是,王将军想实现如此宏图伟业,至少要一统中原吧?事到如今,超也不讳言,之前超领军攻打并州,曹操以荀攸为使,曾暗示于某,在将军为超所牵制的这段时间内,他会在中原进行一项极有魄力的战略……”

    马超稍稍卖个关子,观察了一下王羽的神情,这才继续说道:“曹操的智谋,王将军应该是知道的,他对这次的谋略也是信心十足,看时间,说不定已经进行得差不多……王将军是否还有必胜的信心呢?”

    马超的话没说尽,潜台词显然就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王羽劝降的理由并不充分。

    “哈哈哈哈……”王羽突然大笑起来,好半响才收住笑声,一摆手道:“贤弟既然有这样的担心,不如这样如何?贤弟今天可以自行离开,回返西凉,我会命人提供补给给你,路上就请贤弟高抬贵手了。”

    “贤弟可在西凉观望数月,若我军取胜,就按照愚兄的计划行事。若是我军不幸落败,或是僵持不下,贤弟就当没听过今天这些话,自行其是如何?”

    “这……”马超略一迟疑,皱眉问道:“将军真有必胜之心?”

    “曹操区区计谋,不过声东击西,浑水摸鱼而已,何足挂齿?贤弟只管回返西凉,观我破敌!”

    马超不知道曹操的具体计划,却知道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害,同时也是为王羽的魄力所震惊,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今日超立誓于此,若是将军果然得胜,超从此甘拜下风,认将军为兄,绝不反悔,否则便死于乱箭之下!”

    “甚好!”王羽达成目标,也很高兴。

    马超转头看一眼妹妹,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说道:“此外,超有一事想与将军相商……”

九二八章 各方皆运筹

    济水滔滔,江山如画。.适逢初夏时节,中原大地风光正好。

    原野上莺飞草长,鸟语花香,山林间满眼青翠之色,浓郁的生机,扑面而来。这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即便是最挑剔的游客,也会感到流连忘返,不再为世间的蝇营狗苟所烦恼。

    当然,例外总是存在的。

    刘备穿着一袭素色长袍,站在菏泽湖畔,极目远眺,看起来与踏青的游人没什么两样。但若凑近了仔细观察,不难看出他眉宇间笼罩着的那一层深深的忧郁神色。

    “什么时候了?”

    站在刘备身后,幕僚打扮的袁涣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答道:“已是未时了。主公无须忧虑,宪和在营中耽搁的时间越长,成功的把握就越大。他是辰时一过就启了程,和关将军谈了至少也有一两个时辰,应该……”

    袁术被孙策吞并之后,麾下的文臣武将自然也是树倒猢狲散。从中收益最高的是江东,除了淮南的大片土地,以及各处守军之外,还整体收编了张勋、陈纪及其麾下的三万战兵。

    此外,曹艹也通过策反刘勋,收编了另一支精锐淮南军。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这两人的收益无疑是最大的,不过这二位的运气都不大好。

    刘勋军早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被吕布和魏延给盯上了,在襄邑城下的一场突袭,打得几近全军覆灭,刘晔、刘勋都是仅以身免,曹艹的收编行动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东方面也没强多少,孙权、黄盖挡不住张颌与庞统的组合,连战连败,损失最大的就是收编的淮南军。等到周瑜赶来救援之时,伤亡加上溃逃,三万大军已经折损近半,收益一下子就大打折扣了。

    实际收益最高的,应该要数刘备。

    在孙策动手之前,刘备只是依附在袁术手下做些隐秘事,用后世的说法就是干脏活的,除了老伙计简雍,基本上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在淮南的变局之中,他却展示了翻云覆雨的枭雄本色,在袁术这颗大树倾倒,孙策急于北上,孙权忙于应对张颌的攻势形势下,他在暗地里串联游说,成功的在袁术的遗产中攫取了大量政治资本。

    袁涣就是他的成果之一。袁涣出身于豫州的世家,在当地颇有名望,拉拢此人到麾下,刘备在豫州豪强中便再次拥有了一定声望,距离彻底恢复元气或许还有些距离,但相比于数月之前,肯定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除了袁涣之外,他还招揽了乐就、李丰两员武将,再加上流亡途中招揽的大将廖化,刘备一下子从落荒之犬,变成了拥兵过万的一方诸侯。

    刘备当然不会因此而满足。

    这场席卷天下的大乱战,固然提供了翻身的机会,可就凭眼下集结起来的这点实力,别说争雄天下了,想割据一方也是不能。参战的数万,哪一方不是拥兵十万,良将千员?就凭他现在这点实力,和任何一方发生碰撞,都是以卵击石。

    想要立足,就必须得让战乱持续下去,直至达成新的平衡。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刘备才放弃了继续在淮南扩大或巩固势力,而是低调的率领一众心腹嫡系北上,图谋大计。

    他要做,也力所能及的,无非是调略过去的两大部将——率军驻守定陶的关平,以及高唐守将陈到。

    今天,就是简雍暗中会见关平的曰子。

    刘备不能算是没有城府的人,但此刻,他心中依然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如果能策反关平,胜利的天平上无疑会重重的倾斜过来。

    “难啊。”刘备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他何尝不是这么期望的,可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呢?他和关平,实际上是隔着一层的,就算他亲自出面,也很难确保说动对方。

    何况,以青州的军制,想让关平直接率军反叛是很难的。王羽治军、治政都很特别,就算是普通的士兵,也有一定分辨是非的能力,更别提那些低级军官了。

    就算是独掌一方的主将,如果要下达明显不合情理的命令,也必须得向军中大小将校详细解释缘由,解释不通,没准儿就直接被当场拿下了。

    不过,只要能策动了主将,即便不直接倒戈,也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只是刘备对能否策反关平,实在没有任何把握。简雍迟迟不归,他宁愿相信是已经被关平拿下,当成表明心迹的功劳送到濮阳去了。

    袁涣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只是想宽慰刘备而已,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长谈一两个时辰?能有什么可谈的?叙旧不成?

    正无言间,另一侧的廖化突然抬手一指,大声叫道:“快看,有人来了!”

    刘备一个激灵抬起头,定睛看时,正见一缕烟尘由远而近,沿着济水北岸的官道急速靠近过来,他心下不由有些慌乱。

    好在廖化很快和瞭望手做了交流,紧接着又是一声喊:“主公休慌,来的人不多,只有四五骑而已,远处也不见大队人马的踪迹,应该是宪和先生回来了!没错,为首正是宪和先生!”

    “呼!”刘备长吁口气,选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里。

    “恭喜主公!”袁涣反应更快,瞬间堆出了满面笑意,拱手称贺道:“宪和兄既然回返,可见关将军的友善态度,即便此番没有谈拢,事情也是大有可为啊!”

    “哪有那么容易,先听听宪和怎么说。”刘备面上神色不动,其实心里也是活泛起来。正如袁涣所说,这种时候,使者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就足以说明一定问题了。

    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刘备带着袁涣、廖化快步迎了上去。

    “参见主公。”简雍下马拜见,刘备一面搀扶,一边观察简雍神色,不看不要紧,一看心里便‘咯噔’一下,又悬起来了。简雍的脸色看起来很糟,显然事情有些不太妙。

    “宪和,你没事吧?”强压着心中忧虑,刘备努力在脸上做出关怀神色。想做个仁慈之主,首先就要无时无刻不以属下的安危为优先考虑,至少表面上要做出这个样子来。

    “多谢主公关怀,臣感激不尽,有愧于心呐。”简雍满面惭愧。

    “是被关将军拒绝了吗?”袁涣抢着说道:“那也无妨,这样的大事,那可能几句话就说动了?以某看来,关将军虽然表面拒绝,却不是完全没动心,只要主公锲而不舍,展示出诚意来,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哦?”简雍很惊讶,刘备也有些意外,齐齐看向袁涣,问道:“曜卿这话怎么讲?”

    “现在可是战时,关将军私下会见宪和,往轻了说,是会故友,往严重了说,这就是私通敌国!”袁涣用两指捏着下巴上的一绺长须,呵呵笑道:“关将军本来就是降将,能被这般重用,肯定不是个不拘小节的。主公请想想,他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不知道避嫌么?”

    “有道理。”简雍、廖化都是点头赞许,前者脸上的惭色也淡了不少。

    刘备的神情却仍然很沉重,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便向简雍问道:“宪和,你去了这么久,与坦之谈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主要还是在叙旧……”简雍迟疑了片刻,这才答道。倒不是别的,他就是觉得今天的会谈不是很好归纳总结,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以某之见,他话里话外都在旁敲侧击,既像是在刺探我军情报,更像是在问二将军的行踪……”

    “果然……”刘备声音低沉,脸上带了一丝冷笑,笑意很冷,大异平时,令得简雍几人都是心中微凛。

    沉思片刻,刘备突然一甩手,断然喝令道:“走罢,定陶的青州军,只能靠讨虏将军设法解决了。”

    “主公,”袁涣急了,惊疑不定的问道:“关将军刺探我军军情,或许是为了判断形势,问起二将军,更可见其情深义重……此事,是不是还可以商榷一二?”

    刘备与两名义弟失散已久,这两年任凭刘备明察暗访,也找不到这两人的行踪。若非如此,刘备这次未必会冒着巨大的风险,轻身北上。

    他在淮南已经占据数郡之地,也有了一万多兵马,只是手下没有擅长练兵和作战的大将。若是关羽、张飞还在,他大可以趁着江东军和曹艹与王羽鏖战不休,在淮南苦练精兵、扩大实力,找机会捡便宜。

    可他现在做不到。没有一支精兵在手,无论是王羽被打败,还是江东军被打败,他都没有实力趁火打劫。在乱世之中,拳头大才是根本。

    关平问起关羽,显然曾经效忠的目标是后者,后者若在,也许劝降会容易很多。可话说回来,虽然暂时找不到关羽,但还是可以努力的嘛,听了一句话就放弃,似乎有些太轻率了吧?

    袁涣感到无法理解。

    刘备收住脚,苦笑道:“曜卿,你只见其一,未见其可啊。坦之打听二弟的消息,宪和虽然没有直接作答,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证明二弟不在军中。何况,他没有为难宪和,也未必是犹豫不定,他若真是动摇了,何不干脆……唉,总之,这里是行不通了!”

    简雍、廖化都听得似懂非懂,但也不敢发问。倒是袁涣世家子出身,对权谋套路颇有造诣,稍加思考,知道刘备的未尽之意了。

    表面上,关平不为难简雍,是留条后路的意思。但再想深一层,关平若真有叛离之意,反倒是应该拿简雍回去,以取信贾诩和军中同僚,然后通过简雍的随从传信给刘备。

    简雍在刘备手下看起来很受重用,是个心腹,实际上就是个跑腿的。无论是从前的许攸,还是现在的袁涣自己,都是一入刘备麾下,就委以重任,地位远超简雍。

    定陶是战区,这一带青州军的眼线极多。简雍本也不是专门的斥候,行动再怎么隐秘,也很难保证不走漏风声。根据刘备的说法,关平是个行事谨慎之人,他若真有叛意,会想不到此节吗?

    与其放简雍走个来回,徒遭猜忌,熟悉刘备军人员结构的关平,岂会想不到简雍的价值?

    说白了,刘备派简雍出马,就是投石问路去了。关平欣然赴约,然后跟简雍叙了老半天的旧,最后严词拒绝,就是心中坦荡,不怕猜疑的意思。说不定回去后,他就会把谈话的内容写成信,报给总督全军的贾诩了。

    这其中的道理,当然不能对简雍这个当事人说。

    袁涣心中也是慨叹不已,觉得自己这次总算是跟对了人,刘备,的确是当世少有的枭雄。只是时运差了些,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不然这天下未必只有王、曹、孙三强争雄。

    当然,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天时不予,未尝不能靠人力弥补。现在,计划还只是开了个头,远未到定论成败之时。

    不管想通了还是懵然无知,众人都紧紧的跟在了刘备身后,这是他们认定的明主,不管前途如何,都要一直效忠到底。

    下一个目标,是高唐!

    ……

    当夜。

    濮阳城。

    “师傅,濮阳来信,简雍约见坦之,刘备果然来了!”貂蝉拿着最新的军情,急匆匆的走进议事厅。

    “诶呀,这下可是麻烦啦。”贾诩的一张圆脸拉得老长,脸色也十分难看,像是苦瓜一样。

    貂蝉本就心急如焚,看到贾诩这副惫懒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跺着脚,娇嗔道:“师傅啊,你就别叫苦了,夫君临行前将军务托付于你,你总得拿个主意啊。”

    “这主意岂是随便能拿定的?”贾诩摊摊手,苦笑道:“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只要换将就可以了,可曹艹、孙策分兵于东西两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在哪里?若是孙策和夏侯渊合兵一处,文远、汉升未必挡得住,这种时候临阵换将,太危险了!”

    王羽离开后的月余时间里,曹艹一直按兵不动,看起来留守部队很轻松,但只有真正坐在贾诩这个位置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没出鞘的剑,比已经挥斩出去的剑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那剑会从怎样的角度,以怎样的力量斩过来,斩击的过程中,还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这就是所谓的不明觉厉了,因为不确定,所以很恐惧。

    眼下战线虽然分成了几个部分,但兖州的面积并不大,从东到西也不过三五百里。三方面的几十万兵马挤在这样的一个区域内,防线上的任何一个点,都有可能遭受最强烈的攻击。

    这就是防守一方的弊端,没有主动权,敌人稍有动作,这边就要做出相应的应对,否则很容易被人抓到破绽。

    若曹艹、孙策展开攻势,反而容易应付了,反正王羽走前留下了既定的防御策略,大不了就以空间换时间,且战且退就可以了。

    按照王羽的指示,若是有必要,留守部队甚至可以把东郡都让给曹艹,然后西面依托大河之险,东面依托泰山险路构筑新的防线。

    青州军守黄河是很容易的,因为有水军的优势。曹艹这两年紧赶慢赶着缩小和青州的差距,在各个领域都有所建树,独独是水军毫无进展。水军用处少,耗费大,对经济捉襟见肘的曹艹来说,优先度肯定是排在最后面的。

    王羽一直强调,要确保张辽和黄忠都在东线,就是做好了万不得已,退守泰山的准备。

    贾诩坐镇濮阳期间,坚壁清野的工作就一直在进行着,反正被战乱波及的兖州百姓也没法安心耕种,响应的人还是很多的。

    但刘备引发的问题却很棘手,关平和陈到的位置都太重要了,无论是换将,还是留任,都有相当的风险。

    贾诩虽然看到了问题,但他也不敢妄下决断。等王羽的消息又太慢了,一时间也是焦虑不已。

    飞鸽传书不是万能的,安全姓太差,在技术渐渐普及开之后,截杀信鸽就成了斥候们的最新任务。这些精悍战士遍布四处,只要看到鸽子就吹发信号,发现不属于己方,就直接动手。

    纯粹传递消息倒还无妨,被截住就被截住了,反正多放几只,总有能抵达目的地的。可决策一类的信笺,就必须要用更安全的方式来运送了。

    从并州到东郡,路途何止千里,又要经过很多艰难险阻,路上少说也得耗上十天半个月,来回传递消息,时间更长,根本没办法做到遥控指挥。

    “刘备北上,总还要两天才能到高唐,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可是我走了,兖州这边怎么办?提前收缩么?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刘备为什么要先联系坦之?先前咱们只是猜测,他可能会打叔至的主意,他这么搞一下,不是反而暴露了目的吗?”

    贾诩自言自语着,苦恼不已。

    貂蝉在一边静静看着,并不贸然插话,以免打扰这位才智高超的师傅的思路。她相信,这位师傅一定会找到妥善的处理方式,这不是她自己的判断,而是因为对方是夫君最信任的人。夫君看人的眼光天下无双,绝对不会有错的。

    不出所料,贾诩很快平静下来,捧起茶盏,嘴角逸出了一丝微笑:“或许他也没什么把握,所以用了一招打草惊蛇吧?刘玄德,果然枭雄也,这份心机确实厉害。不过,任你歼似鬼,也要喝咱的洗脚水,就给你来个将计就……”

    “报……”话音未绝,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贾诩、貂蝉急忙转头看时,一名亲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高声说道:“军师,大事不好,吕……吕将军他突然离开了离狐,率军向西去了!”

    “什么?”贾诩大吃一惊,手中的茶盏失手落下,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九二九章 风冷心亦寒

    夜幕已深,夜风正凉,濮阳城却没像以往那样寂静下来。

    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着,一阵接一阵,仿佛凭空卷起的疾风骤雨,听在耳中,心惊肉跳。

    濮阳百姓都被吓得不轻。

    时逢战时,又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让人没办法不做最糟糕的联想。要不是有宵禁令在,人们少不得要互相串个门,议论一番,但现在,也只能自家关起门来,忧心忡忡的讨论未知的前程了。

    “柱儿他爹,明儿就去官衙报个名吧,这濮阳城算是呆不下去了!这才几年啊,这城都换了几家诸侯了?还是去河北的好,曹将军再能,他也打不过黄河啊,青州的船队多着呢,船大着呢!”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青州兵强马壮,厉害着呢!听说骠骑将军在并州把三十万西凉铁骑都给打得落花流水了,还怕区区曹操?你当河北没人怎地?那边可是人满为患啊!现在去,连立根锥子的空地都找不到,还是留在东郡的好!”

    对于妻子的担忧,做丈夫的嗤之以鼻。

    “仔细想想吧!中原这些年一直在打仗,人丁比从前少了好多,到处都是无主空地。依照骠骑将军他老人家的作风,等打败了曹操、孙策那些蟊贼之后,肯定会颁布垦荒令啊!咱家老大今年已经十六了,算是个男丁了,老二、老三虽然还小,但做活时也能搭把手……”

    “等垦荒令一出,咱们在瓠子河边上垦出百十亩空地来。将来儿孙们还愁吃穿么?到时候咱也供个读书人出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丈夫说得口沫飞溅,满眼都是憧憬之色。妻子也微微受了些感染,正想说些什么时,却被另一阵马蹄声给打断了。包铁的马蹄铁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脆响,仿佛催命的符咒一般,让人心也随之猛跳。

    民居中陷入了沉寂,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几至微不可闻,妇人这才怯怯的问道:“当家的。真的不会有事吗?”

    “嗯,嗯……”做丈夫的也蔫了,嘴唇翕动着,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完整的话来:“这样的大事,你叫俺一个农夫怎么说得清楚。算了,明天让大儿去码头看看,要是走的人多,咱们也……”

    濮阳是青州军的前线大本营,消息往来传递的频率本来就很高。不过。现在可是已经入了夜了!

    在这个时代,走夜路可不是一般的危险。能见度太低,就算点着火把,也没办法保证照亮前路。何况还是纵马奔驰?眼下这侦骑四处的情形,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那就是形势突然变得异常险恶。连青州的第一智者贾军师都沉不住气了。

    避害趋利是人的本能,普通百姓就算有些贪心。骨子里也还是胆小怕事居多。感受到局势的危急,哪还敢贪图田地什么的。赶紧找出路才是正经。

    这世间,实在没有比被卷入战乱更可怕的事了。

    濮阳百姓猜的没错,贾诩确实急了,急得眉毛都要着火了!

    此刻城守府,内外皆是灯火通明,议事厅外围满了人,摇曳的火光中,尽是铁甲铿锵,刀枪闪亮!

    也有不少没着甲,穿着布衣青衫。这些人都是行色匆匆,嘴里低声念叨着,手上还捧着书简、帛书之类的东西,脚下更是有如踩着一阵风,走得飞快。这些人就是幕府中的僚佐了,倒有一多半是被人从被窝中叫起来的,不过脸上都没什么情绪,都是一样的沉重表情。

    “快,快,军师召集紧急军议,出大事了!”

    “到底什么事啊?”

    “是啊,到底什么事这么急?昨天不是才收到并州的消息,主公在龙山击破了西凉军么?难不成曹操展开进攻了?可咱们的防线稳稳当当的,他攻过来又能如何?”

    “别问了,进去就知道了……”

    带着满腹疑窦,众幕僚拥入了议事厅。一进门,就感觉到异常凝重的气氛。

    在议事厅正中央,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一具大沙盘。军师贾诩和执掌谍报的貂蝉夫人分立两角,即便众人入内,也是头都没抬一下。

    无论是久在军中的老臣子,还是刚从军事学院毕业的新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是改变战略的前兆,若非要推演新战略,就没必要把这宝贝拿出来,召开大型军议。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令得军师紧张若此?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贾诩一反常态,没做任何寒暄,直入正题:“今天召集各位来,为的就是调整既定战略……”

    “哗!”一片哗然。

    尽管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但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幕僚们还是惊诧莫名。更改主公的既定策略?那个百战百胜的主公定下的策略?这种事,真的能做得到吗?真的不要紧吗?

    “安静,安静!”贾诩平时给人的影响过于亲和,导致威严不足,这时只能通过提高音量来控制场面:“形势有变,不得不有所变通……离狐来的消息,就在今日傍晚时分,吕温侯突然率军离城西去,先前的策略已经行不通了!”

    “什么?”

    “吕将军无故离去?却是为何?”

    “这下糟了!主公布置的策略是三路兵马各守一段,由机动力最强的濮阳军和隐雾军三方策援,吕将军这一去,三条战线岂不成了各自为战?”

    “军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就像是一阵破坏力惊人的龙卷风,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给打懵了。

    按照王羽北上前的布置,吕布这支兵马的存在非常关键。青州的三支兵马都是以步卒为主。机动力较差,而曹操却有成建制的虎豹骑。大可以集中兵力攻打一处,靠着虎豹骑的威慑力来牵制另外两支青州军。

    吕布军就是风火骑兵离开后。对抗虎豹骑的王牌。

    除了对抗虎豹骑之外,吕布军的机动力和攻击力,对曹、孙联军的其余各部也有着极大的威胁。刘勋的淮南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襄邑那一战,说白了没什么特别的玄机,就是突袭。即使没有隐雾军潜伏化妆的捣乱,刘勋也不可能抵挡住并州狼骑和陷阵营的雷霆一击。

    吕布这支部队的速度实在太快,偏偏还是步骑协同作战,对上任何兵种,都有克制的办法。再加上隐雾军的掩护和配合。简直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任何一支在行军途中的军队,都有可能遭受他们的突袭。

    有了这支机动部队的存在,曹操展开攻势就要多耗费很多时间,或者冒着很大的风险,正是王羽敢于分兵三处的信心所在。

    现在,突然听说吕布没得到任何命令,突然离开离狐城的驻地。不知去向了,青州的幕僚们岂有不大吃一惊之理?

    “军师,吕将军难道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吗?”王朗忧心忡忡的问道。

    要不是吕布和王羽的亲缘关系,他几乎要猜测。吕布是不是打算叛逃了。但仔细想想,应该没那么夸张,吕布若真有倒戈的意思。直接来攻取濮阳岂不是更直截了当?

    “也许是有的……”贾诩摇摇头,叹了口气:“消息是离狐守将以飞鸽传书送至濮阳。也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温侯若有信来。只怕要等到明天了。”

    吕布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差,特别是飞鸽传书,他认为这种信息传递方式不够安全,花费却多,压根就没应用的意思。所以,即便他送信来濮阳,肯定也比飞鸽传书慢很多。

    “温侯性如烈火,他要走,不管是何理由,都是拦不住的,何况现在主公又不在,事情便更加棘手了。不如暂且搁置此节,尽快确定相应的战略调整方是正理。”相较于王朗的惊疑,虞翻的发言就显得切实了很多,贾诩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侯那边,某已经设法去拦截了。不过,正如仲翔所说,拦截下来的希望应该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出调整。”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便得出了相应的结论。

    审配提议道:“若守东郡,封丘就是必争之地!只有扼守住封丘,才能让曹操、孙策难以和洛阳连通。以此而论,定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如令坦之将军移兵北上,一方面向濮阳靠近,做为屏障,一方面也拉近与封丘军的距离,更方便及时应援?”

    封丘城正处濮、济二水交汇处,城池东北十里处,就是乌巢泽。历史上的官渡之战,袁绍将这里作为屯粮之所,正是出于交通便利的考虑。

    只要扼守住封丘,曹操的兵马就很难绕过去攻打濮阳。路倒是找得到,但水路却都被挡住了——于禁军挡在封丘,黄河上又有周仓的水军,要绕路的话,那就太远了。

    审配的意见就是放弃济阴防线,先确保封丘的安全再说。曹操若要迂回,就随他去好了。

    “不妥。”审配话音未落,虞翻便反驳道:“这样做等于放弃了济阴,东线百里之地,就只剩下了文远将军一支孤军!日前已有消息,刘备在淮南现身,与江东军勾结在一处,万一江东军以他为先锋,奇袭高唐怎么办?”

    “这……”审配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己的提议被反驳,他倒是不很在意,可虞翻提出的可能性的确把他给吓住了。

    可不是么,陈到的问题迟迟没有结论,尚存疑虑。若是关平移兵北上,放开道路,谁又能确保高唐的安全?

    貂蝉突然插话道:“诸君可能还不知道,刘备已经在济阴现身,联络了坦之将军,表明了招揽之意。坦之将军深明大义,不但严词拒绝,还派遣李副将率领精锐跟踪在后,试图将刘备一行人一网打尽。不过,刘备此番有备而来,带的从人又少,怕是难以成功……”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身上都是泛起了阵阵寒意。

    “莫非……”还是虞翻反应最快,与同僚们对了几个眼神,迟疑道:“温侯突然西行,也是处于曹操、孙策的设计?这就是一条环环相扣的毒计?”

    “咝!”一语惊醒无数人,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倒抽着冷气,都被吓住了。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而偏偏虞翻的这个说法又很有道理,让人越想越是心寒。

    如果这不是偶然,那无论贾诩派出多少信使和说客,恐怕也是拦不住吕布了。而曹操、孙策也很快会发动攻势,让己方东西难以兼顾。

    局势,一下子变得异常险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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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零章 计出更有惑

    初夏的夜空非常纯净,头上的星星明亮得几乎伸手可摘。

    星光如纱,照着骑兵们挺拔的身躯。他们将影子映上山岩,映上树木,又飞快的离开,每个人都拼尽全力的在赶路,在这个璀璨的星空下,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应有的平静。

    “文长将军,现在怎么办?你总得拿个主意啊!”李十一策马追在魏延身侧,压低声音,急促问道。

    “怎么办?凉拌!”魏延翻着白眼,语气中满是郁闷气结。

    “那张杨真是个废物,主公早就叫他量力而为,实在控制不了局势的话,就撤到朝歌或者东郡来,可他偏偏不肯,死守着怀县不动,像是冬眠了的狗熊似的。现在倒好,主公都不在兖州了,他又突然闹腾了起来,想**,这不是傻子么!早干什么去了?”

    “文长!小声点,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夜里寂静,声音传得很远,魏延心里有怨气,嗓门本来也大,这一嚷嚷起来,顿时就惊动了不少人,吓得李十一赶忙拦着。

    “听见就听见了,某又没说错。”魏延很不服气的嘟囔着,但毕竟也明白兹体事大,音量顿时压低了下来:“那张杨有什么可救的?救出来他,还不是个废物?何况,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邪姓,不会是曹**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

    李十一听得猛一激灵,赶忙追问道:“阴谋?什么样的阴谋?”

    “这不明摆着吗?”魏延的姓格本来就少有厚道、宽容的成分,相反,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论者,以最坏的角度来揣测人心,正是他最擅长的。

    “张杨当初在河北与子义、子龙他们见过一仗,被打得大败亏输,手下的嫡系兵马折损了一大半,后来只能招揽眭固、于毒这些贼子来充门面,政务则尽数委于董昭之流,自己只顾饮酒作乐,慢慢的大权就旁落于人了。”

    “正是看穿了张杨的本质,主公才先后几次传信河内,让他尽早放弃河内,不要等到事态失控,才后悔莫及。河内落在眭固、于毒之手也无所谓,只要**的时候,可以打着张杨的旗号,那就事半功倍了。结果这厮却迟迟不肯动身。”

    “某在河内与张杨打过交道,虽然算不上什么枭雄,但也不是个傻瓜,他不可能不知道主公的好意。所以,我怀疑,张杨可能早就被人控制住了,嗯,八成就是那个董昭,据说此人经常出使洛阳,你想想,这一来二去的,勾搭成歼不是很正常吗?”

    李十一点点头,虽然他也知道魏延的姓格偏阴暗,但在乱世之中,这种以小人之心度人的方式,往往比所谓的君子之风更准。

    如果是曹**很早就看破了吕布和张杨的关系,通过董昭来布局,在关键时刻突施暗算,还真是很有可能。曹**有这样的远见和才智,董昭也有条件和曹**合谋,而于毒、眭固与张燕不合,和青州也结过仇怨,由董昭穿针引线,与曹**勾搭在一起,也是合情合理。

    至于张杨于吕布的作用,只要看吕布得信之后,立刻不顾一切的冲出来便可见一斑。若是曹**真的如此设谋,那李十一也只有震惊和叹服的份儿了。

    “难怪主公总是说,曹**是我军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若文长所料不差,那此人的智谋,简直可以称雄于当世,能出其右者,连同主公在内,恐怕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咳咳,十一兄,你这么说,就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了。”魏延听得大是不爽,轻咳两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别说主公早有预料,欲遣温侯率部北上,往并州助战,就说俺,不也识破了曹贼歼计么?”

    “说的也是。”李十一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顺势问道:“那文长可有破局良谋?”

    “这……”魏延卡壳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信是张杨的心腹亲信送来的,字迹也是张杨亲笔。信上说,张杨为了策应青州军,在四月初六,也就是两天前,集结亲信,进行了**行动。他的目标是杀掉于毒、眭固,来个擒贼先擒王,进而控制住河内大局,然后会渡河对洛阳发动攻势。

    结果以失败告终。

    张杨在怀县乱战一场,最后带着数百亲卫逃了出来,于毒、眭固则是穷追不舍。一路东逃,最后张杨被堵在了修武城和获嘉城之间的小修武。数百残兵被于毒、眭固的上万大军团团包围,要不是小修武城小墙高,极利防守,也许张杨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吕布和张杨有生死之交,义气深重,在后者危在旦夕之际,想要劝吕布回头,是不太可能的。何况王羽又不在,以吕布的心高气傲,若是贾诩或者什么人以严令禁止他出击,搞不好会翻脸都说不定。

    魏延这段时间和吕布并肩作战,有了一定的情谊,但还远未达到能劝说吕布放弃救援的地步。

    其实,在吕布离开离狐城的时候,魏延就已经劝过一次了。吕布的回答也是有理有据。

    小修武的位置,正处于怀县和朝歌之间,算是个空白地带。青州军若要救援,最方便的就是从魏郡出兵,但魏郡现在没有战兵,只有地方部队和民兵,防守有余,进攻无力。

    除了魏郡之外,就是封丘的于禁部离得最近,但于禁正与曹**对峙着,根本不可能腾出手去河内救张杨。

    所以,最适合出兵的就是吕布军。

    离狐距离小修武只有不到二百里路程,以并州狼骑和陷阵营的速度,曰夜兼程,只要两天就能抵达目的地。围困张杨的于毒、眭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虽有万人,但肯定挡不住吕布军的雷霆一击。

    吕布保证说,救出张杨后,他也不会恋战,会直接向朝歌方向撤离。不出意外的话,算上解围作战,一共也只要四到五天,就足以完成救援,退入己方控制地域了。接下来无论曹**有什么动作,只要吕布军休整一天半天的,就能迅速投入战斗,全无误事之虞。

    面对振振有词的吕布,魏延也是乏善可陈。要说,就只能将他那套阴谋论拿出来了。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向李十一那样谦虚谨慎,对阴谋论也能全无芥蒂的倾听。魏延自忖,要是把这套说辞说给吕布,搞不好会被当成挑拨离间的小人可就糟了。

    所以,李十一问计于他,他也只能以‘凉拌’作答。

    相对无言半晌,李十一突然想到了什么,提议道:“不如找高将军帮忙如何?”

    “循义啊,”魏延像是牙疼似的咂着嘴,摇头不迭:“循义那家伙就是个闷葫芦,其实大军开拔之前,他也来劝过了,只是温侯不肯听。”

    “有这事儿?”李十一讶然叫道:“我怎么没看到?”

    “时间太短了,不留神的话,一下就错过去了。”魏延神情怪异的答道:“循义就是走到温侯面前,说:形势不明,不可轻进。然后温侯答曰:吾自有计较。然后,循义就走了。”

    “哈?”李十一张大嘴巴,下巴差点掉到马鞍上。他早就听说高顺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此人寡言到了这个份儿上。明明都知道形势不明,不可轻进了,岂能主公随便说个自有计较,就保持沉默了呢?

    “所以说,若是文远在就好了。”魏延心有戚戚的叹了口气:“从前也都是循义提议,文远展开论述,一起劝谏温侯的,多次劝阻了温侯一意孤行,可现在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十一也是叹息连声,突然,他话锋一转,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不过,文长,咱们隐雾军是不是应当……”

    他话没说尽,但魏延是何等人,岂会听不出话外之音?人数所限,隐雾军的纯战力并不算高,却往往能在其他方面发挥出重大作用,达成大幅增强友军的战力,或是大幅削弱敌军的效果。

    吕布一意孤行,暂时管不了他。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拆伙先,总不能把自家的数万袍泽丢在身后,为他人火中取栗吧?

    魏延其实隐隐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沉思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主公的命令就是让咱们随同温侯作战,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就算要调整,也得等濮阳有了消息再说。军师和夫人都在濮阳,得信后,肯定会定个新章程出来,你我当以此为准才是正理。”

    李十一倒是能想到,魏延与高顺、曹姓等人颇为意气相投,故而不忍弃之。不过魏延说的也有道理,濮阳的幕府若是应变够快,最新的指示明天也就到了,就算要走,也不差这一时三刻。

    于是,他点点头,与魏延达成了一致。

    吕布星夜行军,一口气走出了近百里,一直到了延津南岸这才停下脚步,稍事休整,准备渡河。濮阳的信使,就在大军渡河之前赶到,与魏延取得了联络。

    李十一闻讯赶至时,魏延正在看信,他快步走到魏延身旁,轻声问道:“如何?”

    魏延随手将信递过,晃晃脑袋,似乎有些困惑了。

    “军师叫咱们继续跟着,无须加入作战,以警戒为主,十一啊,你说,这是个什么意思呐?”

九三一章 终极战略

    从风平浪静,到波澜四起,只在短短数夕之间。

    关注战局的人们本来差不多已经被之前的节奏迷惑住了,连庞德公、黄承彦这样的高人,也做出了和战局走向完全相反的判断。

    按照他们的想法,龙山大捷的消息传至,曹艹、孙策肯定会全面收缩,接下来的战局会恢复成王羽北上之前的态势。这场大战,最终会演变成一场旷曰持久的大战,胜负不会那么轻易的分出来。

    可未曾想,几乎就在消息传至之后的当天,曹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攻势,发动之迅速,攻势之猛烈、全面,调动兵马、资源之多,足以令任何一个关注这场大战的人瞠目结舌。

    “刘备袭高唐,孙策不退反进,兵出泗水,曹艹更是巧施妙计,引走了吕布,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啧啧……当曰许子将的评语还真没说错,这曹孟德果然当得起乱世枭雄之称!”

    仗着甘宁的勇武和青州海军的接应,庞德公一行人早在年前便到了徐州。匆匆与侄子庞统见过一面后,一行人继续北上,到了高唐。本意是想见见那位久闻盛名,却一直缘吝一会的骠骑将军,结果等他二人到了高唐,却得知王羽已经北上去了并州。

    好在他两个也不是来做官的,倒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安排,在初临贵境的新鲜劲过后,庞、黄二人很快恢复了从前的生活节奏。

    早起锻炼一下身体,天气好就去书院走走,和学子、教习们谈谈古,论论今,晚上则邀上三五好友,凭河临风,把酒言欢,曰子过得好不自在。

    那场关乎天下气运的大战,对他们也没多大影响,庞、黄二人治所都是偏重道家,对仕途没多少热情,并不觉得战争的结果对自身有多大影响。

    对心态偏近于中立的二人来说,这场大战最大的影响就是提供了很多谈资。将正在进行,或是已经尘埃落定的一场场战役总结归纳出来,与古时的经典战例相印证,推测最终的结果,互相赌斗,这才是两大名士的乐趣所在。

    听到庞德公对曹艹的赞誉,黄承彦也是心有戚戚,捻须笑道:“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曹艹用兵,确实深得兵法之旨,更难得的是他的隐忍功夫。这时机,把握得实在是妙若天成啊!”

    孔融听得大为惊奇,当即追问起详情来:“承彦兄,你说的这时机是……”

    青州体系中,以务实者居多,在黄、庞到来之前,名士范最足的只有孔融、祢衡这些人而已。所谓物以类聚,没用多久,这些人便凑在了一起,时常相聚。

    不过,比起黄承彦和庞德公,孔融等人的口才、学识或许不差,在军事政略方面的眼光却差了不止一两筹。此外,孔融和祢衡的心态也没那么超然,远达不到黄、庞二人近乎于旁观者清的境界。

    在孔融看来,曹艹这次发难,怎么看都像是被逼无奈,铤而走险。若是他真有把握,就应该在并州战场没有分出胜负之前发动。那样一来,有可能令王羽顾此失彼。

    而现在,王羽已经击败了马超,轻骑回援的话,路上甚至都用不到二十天!也就是说,曹艹若不能在这短短的二十天里,在中原战场确立胜势,那他这场声势浩大的攻击就纯粹是瞎忙。

    这如何能谈得上是好时机?

    “文举到底是忠厚之士,这些人心鬼蜮的勾当,原是不在行的。”庞德公呵呵笑着,先是安慰了孔融一句,然后解释道:“时机好坏,关键不在于时间,而是形势。曹艹这一次算的不是大略,而是人心!”

    “人心?”黄承彦卖了个关子,庞德公再这么一展开,这个话题越发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孔融与祢衡、管宁几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尽是茫然神色。

    “嗯,人心!”庞德公伸出手,竖起食指,神情郑重的解释道:“首先,他利用了刘备和关、陈二位将军的关系……按说这种事应该越隐秘越好,在准备万全前,应该多方试探,最后才直入正题,可刘备偏偏来了个打草惊蛇……”

    “很显然,这不是疏忽或者迫于情势,急于求成,而是既定策略,曹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看高唐眼下的局面,就应该很容易理解了。撤换陈将军的呼声很高,可偏偏军中能征善战的将领已被抽调一空,撤换陈将军容易,找到接替者却难。”

    庞德公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孔融等人无不点头称是。

    这倒不是王羽或是谁的疏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将精兵猛将放在高唐这个大后方,本身就是一种浪费。之所以是陈到留守,只是因为此人的姓格过于恬淡,让他当个副将倒还马马虎虎,让他抓总,独当一面就不靠谱了。

    本来这个安排也没错,但谁想到刘备阴魂不散的又冒出来了呢?

    现在就是个两难的局面。信陈到,有可能万劫不复,撤换陈到,同样要冒很大的风险。实际上,曹艹、刘备很可能也没多少把握策反陈到,现在双方都是在赌,冒的风险也差不多。

    “吕布被调虎离山,同样也是对人姓弱点的算计。而且通过调动吕布,从沛国通往高唐的道路也打开了缝隙,高唐不再是安全的后方。这两条计策是相辅相成的,通过这连环两招,曹艹成功的扭转了劣势,将王将军拖入了一场风险对等,却是曹艹占据主动权的赌局!”

    黄承彦和庞德公你一言,我一语,将曹艹的计谋和目的推测了个**不离十,越听越像是真的,越像真的,就越让人心惊。

    “既然是赌局,心理素质就很重要了。”庞德公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语出惊人:“所以,在连环计达成后,曹艹下一个算计的就是留守的贾文和!”

    “……”孔融等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要说算计陈到、吕布还算是有迹可循,算计贾诩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贾诩是谁啊?青州第一智者,连田元皓、虞仲翔这样大才都甘居其后,敌人更是闻风丧胆,骠骑将军北上前做出任命时,整个幕府都没人提出半句异议来。

    说曹艹要算计他?把这位大名鼎鼎的毒士当成了青州军弱点?这说法会不会太扯了啊?

    面对众人饱含震惊与质疑的眼神,庞德公与老友交换了个眼色,神情泰然自若。

    “老夫之所以说,曹艹把握了一个好时机,就是出于尚长兄所说的缘故。诸君不妨设身处地的想想,文和现在的心态会是怎样的?就在两天之前,他才收到了大捷的消息,形势已经变得极其有利,若做最坏的打算,他甚至可以这样考虑,只要撑过二十天就是成功……”

    众人的神情顿时有了变化,从惊讶转为深思,黄承彦却看都不看一眼,一味自顾自说道:“当然,贾军师乃是久经沙场之人,才智亦高绝,不会采取这么没出息的策略,而且他心里肯定也很清楚,若是真的报着这种心理,说不定反倒要弄巧成拙。”

    “可不论如何,他在分析形势,做出决策的时候,都免不了被这种想法所影响。以老夫所知,文和之所以被称为毒士,就是因为他临阵设谋时,狠辣果决的风格,将一切可以算计的都算计到,不给自己和对方留下任何余地,这才是他最大的长处。”

    “而现在,让他放弃优势,和本来居于劣势,甚至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踏出悬崖的曹艹对赌身家,这得需要多大的魄力啊?可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他就没办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在和曹艹的对抗中失了先机之后,变成全面的被动!”

    话音萦绕在雕栏玉砌的亭阁内,从宽广河面上吹来的强风,也没办法迅速将之驱散。除了风声和回音,观景亭内一片寂静。

    众人都被震住了。

    在听到庞、黄的分析之前,军中虽然对骤变中的局势有所担忧,但却没人认为,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陈到只是最合适的人选,却不是完全不可替代。

    别人不说,主公那位从兄王墨,不也曾在河北大战中显露过身手么?可巧的是,当时他守卫的也是高唐城。正是当曰他在高唐的坚守,和祢衡的挑衅,才为后来的渡河奇袭创造了战机。此人眼下也在高唐,以他来取代陈到,应该是没什么疑虑的。

    不过,若是庞德公的分析没错,那问题就严重了。贾诩可是执掌全局的留守大将,就算真有问题,还有人能取代得了他吗?就算真的取代了,临机决断又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

    庞德公和黄承彦根本没有出仕的念头,而且依照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两个只会评论,实际艹作肯定抓瞎。想想也是,从没指挥过哪怕几百人规模战役的人,突然一下接手十万军规模的摊子,能抓起来才见鬼呢。

    当年的赵括,不就是在战场之外百辩百胜,一动真格的就露原形,这才留下了纸上谈兵的典故么?

    尽管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孔融还是不死心的提议道:“既然如此……由二位前往濮阳军中参赞如何?至少能从旁提醒一二啊!”

    “不行,行不通的。”庞德公摇摇头,缓声说道:“这是精气神的全面较量,需要的不是集思广益,而是杀伐果断!旁人去帮忙,恐怕只有越帮越忙。”

    黄承彦从旁附和道:“最大的指望,就是王将军的命令了,不过战事进行得太快,消息传递却太慢,指望王将军在千里之外指挥作战,恐怕……唉!”

九三二章 陈到的请求

    王墨眼见众人唏嘘成了一片,知道接下来听不到什么干货了,于是他悄然转身离开了观景亭。他本来就站在外围,又保持着一贯的低调,来去都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对这些饱学名士,王墨一向保持着尊敬有加的态度,每次得到这些人聚会的消息,不管有多忙,他总是会尽量抽身来旁听。

    王墨一直认为,自己最大的长处就是时刻都能保持冷静,对自己如此,对别人也是同样。

    保持冷静,有助于稳定的发挥实力,所以,尽管王墨的才智和武艺都算不上顶尖,但在泰山王氏的一门中,他却是仅次于王羽的存在。

    不贸然去抢风头,低调做事,任劳任怨,这就是这位无亲藩之名,却是王氏亲族中唯一能站出来挑大梁的王墨,在青州群臣心目中的印象。

    众臣对王墨的评价比他的地位和权势都要高得多。

    这几年,他做得最多的就是细琐的小事,无论是政务还是军务,亦或人事、财务方面的事务,只要王羽一时顾不上,他就会默默的承担起拾遗补缺的责任来。而且,他每次都会在工作圆满完成前从容退出,不居功,也不恋权。

    虽然也有魏延这样的阴谋论者,私下里会对他的行为中,种种不合理之处吹毛求疵。但王墨自认问心无愧,故而也不去计较。

    人都有私心,他当然也没办法免俗。不过,王墨很清楚自己那位名震天下的从弟的脾气,有能者上,不以亲缘血统论英雄。青州的文武众臣,都是当世英杰,才干比他高出太多,他若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去争权夺势,肯定会步那些不知死活的兄弟们的后尘。

    泰山王家乃是泰山首屈一指的豪门,人丁兴旺得很,之所以只有他一人身居高位,就是因为其他人都在这道看不见的墙壁上撞得头破血流。

    王墨一开始也不理解。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怎么说,都是自家人更值得信任吧?遍数当世,曹操、孙策、袁绍,甚至吕布,哪个不是这么做的?魏续当初可是参与了叛乱啊!这样的大罪都赦免了,还不是看在严夫人的面子上?

    可时间长了,他慢慢适应了,也渐渐理解了。亲族未必可信,能者居上的规矩,才能带来最强劲的动力。

    开国之初,高祖刘邦不就是认为只有亲族最可信,结果大肆分封亲藩,大肆屠杀功臣。结果呢?先是外戚横行,大权旁落,然后是连绵不绝的亲藩叛乱,最大的一场七国之乱,直接席卷了大半个中原!

    开国之初的大汉帝国一直被匈奴压制,就是因为内乱不休,等到内部整合完成,也就到了反击的时候了。

    王墨觉得,王羽很可能就是以此为鉴,于是对亲族也是一视同仁了。毕竟这位少年冠军侯的志向非常远大,远远超过了之前三千年当中的任何一位君王。

    王墨不确定,将来王羽会不会对自己的儿孙也一视同仁,但他只能姑且这么认为,放弃权势的争夺,专心在增强个人实力上下功夫。

    正是在这样的理念的驱动下,他才赢得了众臣眼中的贤王之名。

    当然,王墨肯定不会因此而飘飘然,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离开观景亭,他沿着河岸快步行进,开始了例行的巡视。紧急动员是两天前开始的,眼下已经集结起了三万民兵,并在大河两岸设下了几十座烽火台,沿河严防死守。

    黄河一直是青州水军的后花园,但船只再多,也不可能将千里黄河封锁得水泄不通。实际上,在开战之后,周仓的水军一直逡巡于延津、白马一带。既是为了封锁河道,同样也有预备队的作用。

    严格来说,黄河水军是水陆两栖的兵种,只有海军才是专职的水军。即便如此,海军中也有陆战队的分支,毕竟青州水军太强,实力完全是压倒性的,除了辽东、江东的两支水军之外,专职的水军连对手都找不到。

    紧急调动水军回援未必赶得及,而且,在调动水军回援的问题上,幕府中似乎也存在争议,一时是指望不上了。高唐的防御,还是要靠自身。

    就目前而言,民兵的士气很高,保家卫国的口号一喊出来,经历了长时间军训的青州人积极性非常高,说是气势如虹也不为过。

    不过,王墨不会因此而掉以轻心。

    民兵和战兵的最大区别不是训练强度或装备,而是经验和韧性。没经历过残酷战争的民兵,在开战之初或许很勇猛,但一旦局势有变,战局变成僵持甚至劣势,他们的斗志就会迅速消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州的民兵不比当年的黄巾军强多少,同样是更擅长打顺风仗,一旦受挫,就会战斗力锐减的乌合之众。

    指挥这样的军队,相当考验指挥者的心理素质。

    也正是因为这样,先后几次指挥民兵击破强敌的徐庶,才被世人誉为当世名将,并成为了青州最年轻的方面军统帅。

    王墨自忖没这个本事,所以对取代陈到,成为指挥官也并不热心。他巡视河防,只是尽副将的义务,同时也是顺便。他来沿河大营的主要目的,是来找陈到。

    陈到的性格和高顺有些相似,他不是寡言之人,只是很不主动。就算是熟人,他也很少主动挑起话题,只有对方先问,他才会回答,说起兴致了偶尔也会滔滔不绝。

    当然,能见识到陈到这一面的人少之又少。至少据王墨所知,除了自己和赵云,似乎也没人与陈到有这个交情。

    主将如此,带出来的兵似乎也沾染了这个特性。陈到所在的军营比普通军营安静得多,不是那种肃杀如刀式的安静,就是最平和,最普通的那种。好像军营里没有兵,只有一群民夫一样的感觉。

    当然,这未尝不是本事。就算是战兵,也不能在开战之期没确认之前,就把士气鼓动得太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

    “陈将军何在?”只是陈到这样的作风也不都是好处,因为他到哪儿都是无声无息的,所以王墨也猜不出对方现在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将军正在河边看书。”亲兵的回答令得王墨有些无语。

    要知道,陈到现在可是正在风口浪尖上!王墨估计,这几天时间里,好友的名字被提到的次数和人次,可能比他从前的二十多年被人提起的总和还要多出几倍。

    就算只是走在街上,陈到都会被猜疑、戒备、甚至敌视或仇恨的眼神包围着。同僚之间倒是不会这么露骨,但那种气氛肯定也不会好受了。

    连王墨这个旁观者都是寝食难安,结果陈到身处漩涡中心,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真是让人不知如何置评了。

    在亲兵的指引下,王墨在河边找到了陈到。后者完全没发现他的到来,背靠着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正捧着本大部头看得津津有味。

    王墨凑近了看了一眼封皮,顿时是又好气又好笑。那封皮上分明写着封神演义四个大字,本以为这厮忙里偷闲,看得的兵书战策一类的典籍,结果竟是这种不着调的东西!

    这书是孔融和祢衡那帮闲人搞出来的,听说创意来自于主公,王墨也看过,也觉得挺有趣。不过,这玩意就是个消遣,哪有哪个主将会在临战的时候看这个啊?幸好没人发现,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消息若是传了出去,说不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我说叔至啊,你悠闲成这样,难不成是要改行做名士了吗?”

    “唔,是漠杰啊。”抬头见是王墨,陈到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但回应却仍然不紧不慢:“军务已经都安排好了,敌军若至,便按照既定策略抵挡便是,还能做什么呢?我若在营中来回走动,反倒是搞得大家都紧张兮兮的。”

    “话是这么说……”王墨嘴里打了个磕绊,苦笑道:“可你别忘了,现在可是非常之时,你多少也得做做样子啊。”

    陈到想了想,反问道:“你指的是那些流言么?”

    王墨微微一滞,强笑道:“你也别多心,大家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诶,你瞧我这张嘴,笨得厉害,话到嘴边,就是说不清楚呢?总之,你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吧?”

    “嗯。”陈到低头看看手中的小说,像是认同了王墨的意见,不过紧接着又是一句反问,搞得王墨哑口无言:“那么,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打消所有人的疑虑呢?”

    王墨在心中悲呼一声:这是病啊!没心没肺的病,算是没治了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时候确实做什么都不大对头。

    一直窝在军营里,说不定会被人当做出是图谋不轨,死抓兵权;像现在这样,也会被当做是居心叵测,故意懈怠军务;若是到处找人解释,八成又会被说成是做贼心虚,被怀疑是在四下串联什么的。

    反正是怎么都不对,干脆就只做职责之内的好了。这种应对方式,倒是很符合陈到的风格。

    “算了,不说这个。”王墨叹口气,放弃了继续劝说,“不过,叔至啊,如何对敌,你总要有个章程吧?你可是主将啊。”

    陈到抬起头,眼中的神色颇有些复杂,迟疑片刻,却是不答反问:“漠杰,你应该也很清楚。这场大战打完后,就不会有太多立战功的机会了……对你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机会,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王墨微微一笑:“说是一点都没有,那肯定是违心之言。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这次的对手,不是我能够应付的,甚至你我合力,胜算也不会超过五成。主公应该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这一仗,曹操肯定会全力以赴,只有攻下高唐,他才能确保胜势。所以,你我要面对的,也肯定不止是一个刘备!别说换将了,不再找几个够分量的帮手都不行,哪有空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啊?”

    王墨一直没问过,陈到准备如何处理和刘备的关系。没这个必要,在泗水那一战,陈到舍命断后,已经把性命当做代价,偿还了知遇之恩了,自然没必要继续纠缠不清。

    这件事之所以引起这么大的风波,就是陈到的性格太温吞,很容易给人错觉。明明就是个很简单的人,看起来却像是很有城府似的。

    “帮手么,其实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我现在这样,却是不好出面。”听了王墨表心迹的这番话,陈到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王墨不是很确定,但他觉得这眼神代表的,应该是感动的情绪。

    感动是感动了,不过陈到投桃报李,抛出来的却是一个难题:“漠杰既然有心,不如就负起责任来,出面延请此人,商议对策,并且向军师解释,以免再生枝节如何?”

    虽然是难题,王墨却是毫不迟疑的做出了决定:“如此甚好,此事,便包在小弟身上了!只不知叔至属意的却是哪位高人?”

    “陆逊陆伯言!”陈到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什么?”尽管王墨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大吃了一惊。

九三三章 锦囊藏妙计

    收到贾诩汇报的军情时,王羽刚好率军进抵浊漳水北岸的涅县。

    这里已经进入了上党地界。

    居太行之巅,叶形最高,与天为党,故名上党,这就是上党之名的由来。这里地高势险,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的长平之战,就发生在上党治所长子城南五十里的长平亭。

    正是经过这一战,秦国彻底奠定了对关东六国的压倒性优势,虽然没能趁机拿下强敌赵国,但占据了上党之后,秦国已经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高干、袁谭在逃出冀州之后,一度也有过这样的机会,奈何他们面对的对手太过难缠。以至他们不但没能利用地利上的优势,反而屡屡被徐庶的逆袭打得灰头土脸,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孔明,你怎么看?”王羽看过信,并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一如既往的向幕僚、部将们征询着,身为参军的诸葛亮自然是第一个目标。

    “军师等人说的都各自有其道理,”诸葛亮凝眉苦思片刻,沉吟着说道:“德公和承彦先生的眼力毋庸置疑,这些年以来,除了和主公有关的事项,他们商议之后作出来的结论,可说是十有九中。曹操这一回,确实是蓄谋已久啊!”

    “嗯,曹操当然不是什么软柿子,和孙策、刘备联起手来,更是如虎添翼,谁小觑了他们肯定会倒大霉。”

    王羽深以为然的点着头,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阴谋诡计都是小道,他想赢,终究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打上来,若换成是你,你会如何下手?嗯,子义、子龙,你们也一起来说说。”

    “肯定是直取中宫,全力攻打高唐啊!”诸葛亮、赵云都是性情沉稳之人,没有贸然接茬,太史慈却是个不管不顾的,争着抢着叫道:“主公您上次不是说声东击西吗?应该就是这个路数了。他先把刘玄德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放出来搅风雨,然后突然又对温侯下手,这两招使过,我军的三路军就变成各自为战了!”

    “东平国那一带本来就被糟蹋得不轻,前阵子的仗打下来,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烟了。若我是曹操,肯定会忽悠孙伯符打头阵,趁着刘备将高唐搅得人心不宁的机会,穿越文远和坦之两军之间的间隙,只带三五日的干粮,用最快的速度直扑大河南岸。”

    “孙伯符的兵都是江东来的,熟识水性,即便收罗不到足够的船只,他们也能过河。说不定连现成的渡口都不用,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过去。过河之后,取高唐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太史慈嘴快,却非无谋,心眼转得也很快,点出来的几条,都很有道理,说到了点子上。众将都是颔首认同,连王羽都有些意外:“士别三日,确实当刮目相看啊,子义,你这段时间莫非都用来读书了?不然怎么出谋划策也头头是道了呢?”

    “那您看看。”太史慈扬起下巴,很得意的说道:“这就叫与时俱进,主公,您不能总是拿老眼光看人。”

    饶是局势紧迫,众将还是被这个活宝逗得好笑。

    秦风凑上去,猛拍太史慈的肩膀,嘿嘿笑道:“子义呢,其实本来就很精明,就是嘴笨,是哑子吃饺子,心里有数说不出那种,这几天夜里他一直在读兵书,就等着这个机会,要向主公进言呢!还好主公善解人意,在涅县这里就问计了,不然准把个生龙活虎的子义给生生的憋出病来啊,哈哈。”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个疯子!”太史慈没好气的拨开秦风的手,嚷嚷道:“什么叫就等着这个机会?俺那分明就是效法先贤,先天下之忧而忧,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呢?告诉你啊,熟归熟,要是乱说话,一样不会和你干休!”

    太史慈气急败坏的威胁着,却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令得众人引俊不止,哄然笑开了。

    就算形势再怎么危急,青州军的军议也很少会有大家都愁眉苦脸,在愁云惨雾中商议的情况。这次的危机特别严重些,本来气氛是有些凝重的,不过被太史慈和秦风这一插科打诨,沉重的气息顿时消散了不少。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子义的推算还是很靠谱的,接下来谁继续说?”等众人笑过一阵,王羽这才挥着手,示意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回正题上来。

    “虽说是声东击西,但西线未必就没有麻烦。”第二个发言的是赵云,还是一贯的郑重神色,沉声说道:“若我是曹操,就不会单单将宝押在高唐攻略上,而是尽可能的利用现在的有利形势!首先是河内……”

    赵云微一沉吟,视线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在吕绮玲身上稍稍停留了那么一刹那,观察了后者的神情变化后,这才放心的继续往下说明。

    “张使君被围在小修武,此地看似安全,实则不然。这里距离黄河太近了,鸿沟、阴沟二水与黄河的交汇处离这里也很近。若是河内之变背后果然有曹操的影子,于毒、眭固就会有所防备,曹军也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战场上!”

    赵云的声音并不高,但这番分析的分量却十分沉重,众人心中都是骤然一凛,像是突然被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上了一样,一个劲的往下沉。

    事关自己的父亲,吕绮玲更是花容失色,面容惨淡。再怎么有胆魄,终究也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哪里禁得住这种打击?

    吕布军最强悍的武器就是突袭。通常的模式就是由最擅长混战的陷阵营打头阵,趁着敌军没来得及拉开阵势的时候一口气冲进去,搅乱阵势之后,骑兵发动全面进攻,一口气击溃敌人。靠着这一手,这支强军经常能在大范围的迂回作战中,创造以弱胜强的战绩。

    但最强的一点同样也可能成为弱点,只要敌人早有准备,就不会那么容易被迅速击溃。缠战之间,又有另外的敌人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来个黄雀在后,别说是吕布军,就算是王羽亲自率领的青州精骑,也讨不了好去。

    惊惶忧急之下,吕绮玲的那张充满阳刚之气的俏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了无助的神情,被妻子注视着的王羽心里也不好受。吕布的刚愎自用让他万般无奈,曹操的老谋深算更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

    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王羽只能狠下心,用眼神示意马云騄帮忙安抚,军议则照常举行。

    在平陶城与马超盟誓之后,王羽便任由西凉军离去,没做任何限定条件。他的本意当然是以此来隔绝西凉军与曹操的联系,以免再生事端,只要西凉军退得足够远,就算马超得到消息,要反悔也是来不及的。

    没想到此举却赢得了马超的认同,认为王羽是个有本事,也有气魄的好汉。所以他以长兄的身份做了主,将妹妹马云騄许配给了王羽。

    对此,太史慈暗地里说了不少怪话,认为马超仍然不肯服输,就算仗打不下去了,也要在名分上占点便宜。有了这门亲事,他就可以叫自家主公作妹夫了,这不是占便宜是什么?

    王羽自己倒是很高兴。

    马超会主动要求联姻,至少是认可的表示,政治联姻,和送人质的性质本来就差不多。若是强行要求,马超那脾气说不定会炸刺,他主动提出,那就万事大吉了。

    众将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于是纷纷进言。意见虽多,但大致上都是基于太史慈和赵云发言的基础之上,新意有限。

    最后,王羽的目光落在了诸葛亮身上。

    因为提前预料到了事态紧急,所以王羽没等徐庶的西线军团一起,便率骑兵先行南下了。而且,按照他制定的策略,徐庶、徐晃会在处理好并州事务后,展开西征。

    先是合兵一处攻略河东,然后分兵两路,徐晃由蒲坂津渡河,徐庶走陕县,攻潼关,对长安分进合击。

    若是中原局势战事顺利,西线军团的进攻就是犁庭扫穴,抄略曹操的老巢,进而切断曹操与益州的通道,以免两边达成实质性的联合。

    若是中原战事不顺,西线军团的行动就是对曹操的牵制,就算得了兖州,曹操也不敢放任徐庶、徐晃在他的侧后方搅扰。长安残破已久,士民疲敝,丢了也算不上多大损失。不过,这里的战略意义太大,一旦被徐庶在这里占住了脚,曹操就是两面,甚至三面受敌了。

    徐庶等人另有任务,王羽身边的幕僚只剩下一个诸葛亮,在众将没有出挑的意见时,他自然要向其问计。

    “臣以为,各位将军说得都有道理,而且,这就是曹操的最终目的,他就是想增加军师的顾虑和推测,最后变得投鼠忌器,进退失据。”

    “以目前的局势而言,军师怎么做都称不上是完全之策。若调文远或坦之将军这两路兵回救高唐。难保孙、刘不虚晃一枪,明攻高唐,实掠泰山,乃至青州腹地!亦或长驱直入,直下濮阳。若不救,也不是个办法,因为高唐确实有危险。”

    “西线也是同样,温侯轻身入险地,在情在理,我军都当救援。不过,西线本来就只有文则将军一路兵马在,若轻率分兵,又有被曹操趁虚而入的危险。说白了,曹操这一次的策略并不复杂,就是要将手里主动权发挥到极致,可越是这种简单的套路,就越是难破……”

    诸葛亮来了个总结性的陈词,虽然年纪还差很多,但看起来已经很有指点江山的千古名臣风范了。

    由此可见,人的才能,除了潜质之外,主要还是看所处的位置。王羽提前挖掘出来的这些英才,放到合适的位置之后,很快就汲取到了大量的经验,越来越靠近王羽所熟知的形象了。

    对此,王羽乐见其成。

    “关键,无非取舍而已。只是这取舍二字说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却难,主公从前曾戏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的战局就有这个味道。不怕冒犯的的说,军师其实更适合扮演光脚的那个,结果现在他却被迫要充当穿鞋的,这就是这一次最大的危机所在了。”

    诸葛亮对贾诩的评价听起来有些好笑,却没人真的在笑,因为这其中的意义太过沉重了些。

    贾诩是草根出身,习惯了居于弱势地位考虑问题,让他以弱胜强,比让他用强大的实力压倒对手要困难得多。

    眼下这个局面,想要面面俱到肯定是很难做到,关键是如何才能取舍得恰到好处,这偏偏是贾诩最不擅长的。

    善泳者溺于水,恐怕胖子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做为标靶,被其他人当做研究的目标,各种算计吧?

    王羽在心中暗叹一声,想象着胖子现在焦头烂额的模样,感慨万千。

    说起来,最适合的留守指挥官,其实不是贾诩,而是诸葛亮……历史上的那个完全版的。诸葛亮的特长是精密计算,最适合指挥强势方攻打弱势方。他全力运筹的时候,可以让对方找不到任何漏洞,最终无计可施。

    有趣的是,历史上的诸葛亮也被摆在了完全不适合的位置上。明明以算无遗策见长,他的任务却是要带领区区益州,逆袭强大数倍的魏国,饶是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最后还是功败垂成身先死,成为了无数后人嗟叹的一段伤感往事。

    要是历史上带领蜀国逆袭的是贾诩或庞统,世界又将会变成怎样?

    “主公,主公?”王羽的浮想联翩被诸葛亮出声打断,众将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沉重,显然是误会王羽也在犯愁,甚至束手无策了。

    “嗯,形势就是这样,大家有什么对策没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筹莫展。若是身在兖州,办法倒是很多,以青州精骑的机动力,可以很轻松的策应各方,挫败曹操的阴谋。

    可问题是,现在大伙儿还远在上党,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其中还包括了一座太行山!别说助战了,想下达指令都不可能。

    即便是飞鸽传书,路上也要消耗三天左右,来回就是六七天!军情如火,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耽搁?遥控指挥根本不可行。

    能想到的,也只有加快进兵速度一个办法了。可这也是有限度的。就算补给大部分都由沿途郡县提供,可并州多山,还要经过太行险路,就算是骑兵,速度也没办法狂飙。

    何况,急行军对人马的体力消耗都很大,若是赶路太急,肯定会影响到作战时的状态,倒是得不偿失了。

    沉寂之中,诸葛亮突然发问:“主公,日前您与臣商讨中原战局时,不是得出了初步结论,然后用飞鸽传书,送了封锦囊回濮阳吗?那锦囊中,莫非……”

    “锦囊?”众将闻言,都是精神一振。

    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主公时常与孔明密议些什么,虽然不知道内容,但想必与兖州战事也是息息相关。

    而锦囊,则是主公的特殊爱好。也不知出于何种典故,反正主公经常会事先将计策藏在锦囊之中,让执行者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拆开来看。里面的计策虽然是事先写下的,但却很能颠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常识,总有别开生天的效果。

    眼下的局势虽然不怎么乐观,但主公既然写下了锦囊,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军师虽然被人窥破了弱点,但也不是变成白痴了,有主公的锦囊在手,对付区区曹、孙、刘联手还不简单?

    众将眼中流露出的热切神色,搞得王羽也是压力山大。

    搞搞清楚,那可是曹、孙、刘的联手啊,这个时代笑到最后,脱颖而出的三大牛人,什么锦囊妙计,也不可能把这三位玩弄于股掌之上啊。

    不过,这种事也没法解释。毕竟历史已经走入岔路了,在世人眼中,这三大牛人,就是一直在自己手下吃瘪的手下败将,或可简称瘪三……好吧,就当是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好了。

    早在连日来的密议中,王羽心中便已有了成算,此刻也是当机立断:“孔明,你立刻书信一封与元直,让他暂缓西进,从速调配粮草,向南运输,优先保证骑军所用!”

    “调配粮草?”诸葛亮愕然,惊疑不定的看向王羽。

    这命令和原计划可不一样。

    原计划,骑军会原路返回,回到冀州之后,补给就可以从当地筹集了,故而不需要携带太多粮草。现在主公却要调用西线军团的补给……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主公决意改道!

    以目前的战况来说,可供更改的只有两条路,走白陉或太行陉,直接进入河内!走太行陉的话,或许是围魏救赵,攻洛阳;若是走白陉,只有一个可能了,主公打算亲自去救吕布!

    “主公,真的要改道?您那锦囊中到底……”诸葛亮越想越是心惊。改道之后的战略,完全就是在赌博!赌曹操真的先算计吕布;赌吕布能坚持得到至少十天;还赌其他战线不会出现状况!

    远在千里之外发现敌军破绽,然后妄想着一击致命。这种举动简直就是……诸葛亮强自压抑着,才将匹夫之勇四个字咽回肚里,但脸上的惊讶、疑惑神色,却完全无法掩饰。

    其他人的反应稍微慢一些,但想通之后的脸色,也不比诸葛亮差多少。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唯一的例外只有两个女孩。

    “姐姐,将军他真的很在乎你呢,为了你,他什么都不顾了。”马云騄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都快冒出星星来了。早就听说这位未来夫君仿佛当年的冠军侯再世,一样的神勇绝无敌,所向披靡,一样是天下无双的风流种子,今日一见,传言真是一点都不假呢。

    “哪有此事?”吕绮玲也难得的有了小儿女神态,扭捏着,似嗔还喜的说道:“咱们这位夫君啊,厉害着呢,说不定他已经想到什么破敌之策了,哪会被儿女之情所碍?”

    尽管嘴里这么说,但她那双美眸却瞬也不瞬的盯在郎君身上,眼中的热切、感激之意,同样丝毫不加掩饰。

    看着好姐妹的神情,马云騄突然有些羡慕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压抑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她微微有些无措,于是转移话题道:“说到这破敌之计,那锦囊中到底写了什么,还是不知道呀。”

    “嗯,也是呢。”吕绮玲也想到此节,抬眼看时,却见王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完全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

    众将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讪讪作罢,心里当然是猜测纷纷,莫衷一是。

    ……

    其实,别说没看到锦囊的人,就算是看到了,疑虑也不会少了。

    就在不久之前,贾诩和虞翻等人就被吓到了,几人毫无风仪的坐在那里,神情都有些呆滞。

    “主公这锦囊妙计到底是……”虞翻突然站起身,快步走了大半圈,突然一跺脚,疾声说道:“军师,你觉得呢?这压根就行不通吧?是不是等主公收到最新军情,考虑过后再……”

    “是啊,军国大事,要慎之又慎,主公这锦囊中的计策未免……总还是要再仔细商议商议才是。”王朗也附和道:“之前三将军和陈叔至搞出来的御敌之计,就够危险了,现在又要……那岂不是……总之,文和,此事你应该拿出决断来才好!”

    众幕僚也是议论纷纷。

    “这信是飞鸽传书送来的,会不会是主公的惑敌之计啊?”

    “也是呢,主公不是一直都说,重大决策不会用飞鸽吗?现在突然……那曹操诡计多端,手下也是人才众多,会不会是他们搞的鬼啊?”

    “还真别说,若真是这样,那曹贼可就太狡猾了!”

    貂蝉没有发表意见,这道锦囊妙计到底在破敌方面有何妙用,她还看不出,但显而易见的是,这条计策可说是对贾诩的能力有着一定程度的质疑。这时候,就是考验人心的时候了。自己这位师傅到底会如何选择呢?

    任凭众人如何议论,贾诩都一直保持跌坐的姿势不动,只有不时变幻着的神情,才能说明他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思考。

    良久,他突然端坐起来,神情异常凝重。

    众人知道他要做出最后决断了,当即停止议论,齐齐看了过来。

    在众人瞩目之下,贾诩重重一拍桌案:“无需多言,依计行事可也!”

九三四章 开路有铜钱

    离开涅县,沿着浊漳水东南而向,全速行军,不一曰便到了襄垣城。.按照行军计划,大军将在这里进行第一次补给,然后继续前进。

    行军速度最大的限制无非补给。

    王羽虽然下令给徐庶,令其调拨粮草南下,但他也没有坐等的意思,而是前脚下达了命令,后脚就开拔,补给只能先行在沿路郡县筹集。

    并州这些年一直不太平,鲜卑人、匈奴人、羌人、各路地方势力在并州大打出手,今天匈奴和汉军联合对抗鲜卑,明天就是匈奴倒打一耙,好容易打退了这两匹外来的狼,汉军又自相残杀起来。

    上党是并州与中原联系的枢纽,近五年间,先后由丁原、于夫罗、张杨、高干等近十股大小势力占据或是经过,是并州兵灾最严重的地域。

    这里的百姓已经熟悉并适应了战乱,猛然见到大队兵马到来,根本用不着郡守、县令们指挥,百姓们就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完成了紧闭城门,拉起吊桥,召集人马守城等多个战术动作。

    青州军的先哨在几里地外,还看着远处的城池城门大开,人群穿梭如流,结果等到了城根底下,看到的却完全是戒备森严,严阵以待的场景。

    斥候们一个个都是啧啧称奇,觉得上党出精兵的说法果然不假,就算是青州那些训练了两三年的民兵,拉出来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平了。

    报出了骠骑将军的名号,城内的军民依然无动于衷,还是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斥候们无奈,也只能据实回报,将难题留给王羽解决。

    等王羽到了城下,看到的是令他非常震撼的景象。似乎全城男女都出来了,从白发苍苍老太婆到刚刚学会上房掏鸟蛋的顽童,都趴在在围墙后看着自己。

    这些人一个个面带菜色,衣衫褴褛,但挽弓和握刀的姿势却非常纯正。那些兵器简陋破旧,却正是眼前的城池得以在乱世存活下来,没有被各路乱兵洗劫一空的原因。

    王羽心中涌起一阵悲哀,却也有几分自豪。

    悲的是战乱荼毒下的中土,将人姓中的美好尽数抹去,灾民们不再信任任何人,除了手中的刀枪。可话说回来,若非百姓们拿起了刀枪保护自己,也许上党这个四战之地已经变成了人间鬼蜮,正是百姓们自发的抵抗,才给这个华夏的古老地域,留下了一丝元气。

    城头的指挥者不肯出门跟官兵接触,虽然他能清楚地看见侍卫们所展开的骠骑将军旗号。早在四五年前,朝廷就已经失去了威仪,只要有本事拉出一票人马,无论自封个什么样的官职,只要不是称王称帝,就不会有人计较。

    当年武猛都尉丁原骑兵南下之前,不过是个武猛都尉,走到上党,就已经变成了虎贲中郎将,在上党地界没少造孽。

    如今的河内刺史张杨,最早不过是丁原麾下的一介从事,后来以家财招募了一票人马,有了可观的实力,顿时摇身一变,成了建义将军。在转进河内之前,他兴兵攻打上党太守于壶关不克,倒是腆着张大脸,夺了对方的官职,自封上党太守,纵兵寇略诸县。

    张杨军的战力比不上丁原的边军精锐,但为祸民间的威力却比后者强得多。潞县、屯留等县城先后被打破,城中百姓十室九空,直到五年多以后的现在,都没能恢复元气。

    有了这些血的教训,也难怪上党百姓表现得如此紧张。

    “我们是大汉骠骑军,从不扰民的骠骑军!此去是为了征讨**曹**,你们这些家伙举刀相向,莫非是被曹贼收买了吗?”太史慈奉命上前,张开双手向城中的人喊道。

    “管你是**还是将就,都快些走开,别打这里的主意!”城墙上嗖地射下一支羽箭,几乎贴着战马的脖颈钻入地面半尺:“别靠近,城里没粮食给你们!无论你们是官是贼,都没有!”

    “他个亲娘祖奶奶的,不识抬举是不是!”太史慈气得从马鞍上取出弓来,就想换以颜色。

    若非为了保证行军速度,必须沿途筹集补给,他才没这耐心和一群刁民啰嗦呢。

    自家主公的仁厚爱民之名,天下皆知,连荆州,甚至江东那么远的地方,都有人交口称赞,偏偏在已经成为自家辖地的上党受到这种冷遇,这叫姓烈如火的太史慈如何能心平气和?

    “子义,你暂且退下,让孔明来!”王羽及时拦下太史慈,做了个在后者看来很是荒唐的决定。

    “孔明?”太史慈惊诧地望向自家主公,不明白人小声细的诸葛亮能在这种时候发挥什么作用。但他还是忠实地执行了这个‘乱命’,讪讪退了下去,嘴里犹自恨恨不已的磨着牙。

    也就是主公脾气好,要是依自己的意思,干脆调两台重型霹雳车过来,把城墙砸两个窟窿,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就知道厉害了。

    在城上、城下一片迷惑的目光中,诸葛亮召集了随军的十几名幕僚,施施然走到城下。

    这次城墙上的反应就没那么激烈了。

    一脸剽悍之气的太史慈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恐惧带来的则是警惕和不安。而诸葛亮是个年方弱冠,满身文气的俊俏小郎,这叫人如何舍得下手?

    何况,城上的百姓只是消息相对闭塞,并不是聋哑之人。即便没听说过王羽的仁爱之名,也隐约听过些这位河北强邻的辉煌战绩。

    大家都很清楚,真的开打的话,凭着城内的万把由老弱妇孺组成的守军,肯定挡不住城外的这支凶悍强兵。

    可没办法,明知不敌也得硬着头皮上!这是人们在乱世中用血泪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弱者想要生存,就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强硬的姿态来。恳求和哭泣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令强盗们看清自己的软弱,于是变本加厉的欺凌过来。

    有所顾忌,又有所坚持,结果就是诸葛亮毫无阻碍的走到了城根底下,不用扯着嗓子,说话就能令城头的人听清楚的距离上。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应该多少也听说了些消息,我家主公是当今天子亲口册封的骠骑将军,冠军侯,从去年开始,已经取代高、袁二位,兼领了并州的军政大权……就在十多天以前,率军与三十万西凉铁骑大战于龙山,以少胜多,大破之……”

    诸葛亮的嗓门比太史慈小得多,语调也没多少波动,但他这番话给襄垣百姓带来的震撼却要大得多。

    西凉军大举进犯,青州军奋起迎击,双方不约而同的将主战场选在了北面的太原,上党境内完全没被战火波及到。不过,数十万大军在两百里外鏖战数月,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上党百姓多少也有些耳闻。

    也正是因为听说了这场大战,上党百姓才会如此紧张。按照正常情况,这样规模的战争之中,无论孰胜孰负,最后都会给并州造成无比沉重的打击。

    西凉军赢了,三十万的恐怖数字,会将并州最后一颗麦苗都啃光;西凉军输了,十几二十万的溃兵,十几二十万失去一切的亡命徒,同样会在经过的路上,造成无边杀孽!

    可现在听这小书生一讲,那三十万大军竟是无声无息的灰飞烟灭了!这种听起来好像神话传说一样的事,可能是真的么?

    “我军这一次只是取道南下,需要筹集补给,不会进城……诸位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不过各位好歹也是我家主公治下之民,难道各位打算划地为疆,自成一国了吗?”

    “那怎么敢,那怎么敢呢!”诸葛亮的质问令得城头几个主事者都是心中一跳,现在上党这些县城还只是在结寨自保的阶段,谈不上有什么野心。只是大伙都受够了乱兵的荼毒,看着城外黑压压一片的骑兵阵列,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啊。

    “不然,这样好不好……”

    听出了主事者们的语气渐渐松动,诸葛亮好整以暇的再让一步:“我在这里擅自做个主,请大军退出五里,然后各位打开城门,放我和这几位同僚进城,咱们在城中直接交易,现钱现货,然后由各位组织人手,将粮草送出城外,由我军自取,如何?”

    “嗡!”城头上顿时议论开了。

    “俺瞅着这小先生面善,是个好人,应该不会有诈!”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高干、袁谭还是世家门阀子弟呢,长相听说也不差,该收刮的时候,又何尝手软过?”

    “许秃子,你说这话时可要拍着良心!你往外面瞅瞅,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何止几千骑?人家强兵在手,又有大义的名分,再三退让,那是仁义,不是怕了咱们,你真要得寸进尺,激得那位骠骑将军恼羞成怒了,全城的老少都要给你这张臭嘴陪葬不成?”

    “是啊,人虽然都躲在城里,可城外的麦苗可眼瞅着就熟了!真把人惹急了,都不用攻城,只要把马往田里一放,明年大伙全得喝西北风去!”

    “话虽如此,可这曰子本来就紧巴巴的,麦熟还得个把月,存粮卖出去了,接下来这段时间大家吃什么啊?张伯,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大伙都信服您,这时候,您可得拿个主意啊。”

    被称做张伯的老者,是在场众人中,年纪最大的,须发皆白,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虽然因为年纪大,见识也广,被推举出来领头,但他心里还真就拿不出什么主张,只觉大家说的都在理,但就是解决不了问题。

    想了想,他干脆直接把难题抛给城下的诸葛亮:“骠骑将军宽仁大度,小先生机智多谋,能体谅咱们的难处,不过,这其中还有几桩难事……”颤巍巍的说着,却是将众人的意见作了个汇总。

    城外的军马要粮行军,城内的老少要指着粮食活着,在老头看来,这是个无解的难题。这就是婉拒的意思,不过话里留的余地极大,想着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能达成城内出少量粮食劳军就最好了。

    可没想到,他眼中天大的难题,对城下的少年来说,就是稍一思忖的事。诸葛亮听罢老头的诉苦,呵呵笑着,气定神闲的说道:“这事好办……这样说话太累,老丈何如先让我等进城,当面说个明白?”

    张伯想了想,和众人商议几句,都觉得放几个书生进来不要紧,当面也确实更容易说话,当即便应下了。等诸葛亮派人回报,骑兵大队开始后撤,这边也是放下吊桥,将城门打开一条缝,将诸葛亮一行人放了进去。

    “一群刁民而已,不识大体,只认得自家那点蝇头小利,对他们这么客气干嘛?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还不是乖乖的?”太史慈老大不耐烦的抱怨着。

    “大哥,你上去被人射了一箭,孔明上去就被人迎进城了……你这是心里不平衡吧?”赵云在一旁打趣着,还夸张的在鼻子下面扇了扇,龇着嘴叫道:“嗯,扑鼻的酸味呢。”

    “哼!这有什么好不平衡的,俺的气度没这么小!”太史慈并不受激,冷哼道:“俺就是不明白,这次南下不是很急吗?主公怎么就有这种闲情逸致呢?这一路少说要经过七八个县城,要是每个县城都这么折腾一通,那还不如等元直送粮过来呢。”

    “你真的这么想?”赵云看着义兄,眼神怪怪的。

    “有什么不对吗?”太史慈瞪眼回视。

    “肯定不对啊!”赵云摇摇头,对义兄的迟钝很是失望。

    “讨价还价啊,只要成功了,八成就这一次便足矣。你想想啊,孔明要和百姓商量的是什么?是公平买卖!百姓现在可以高价卖粮给咱们,回头又能从二哥手中低价卖粮,这种好事,他们还不闻风而至?等消息传开了,还怕其他城池不大开城门,夹道欢迎的迎接咱们吗?”

    太史慈想了想,也是大摇其头:“还是不对!上党这地方多闭塞啊,消息根本传不开!连龙山大战,青州新政都没人知道,没人传播,还指望这点小恩小惠么?”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秦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冲着太史慈就是一通数落:“小门小户的人家,对大战啊,国家政令什么的压根就不在意,因为跟自己没关系,虚无缥缈的,根本没兴趣了解,自然美人传播,小恩小惠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会落在自家头上的!”

    太史慈梗着脖子,愤愤然反驳道:“那荆州、江东,乃至益州这些地方怎么都有人知道?”

    “呃,这个么……”秦风也是个不读书的,数落太史慈,凭的是后者不具备的草根身份,讲到细节诧异这些,他就只能干瞪眼了。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王羽终于也加入了讨论,语气颇多感触。

    “江东、荆州都是鱼米之乡,益州更有天府之国的美称,这些地方民间富庶,士族众多,对天下大事自然关心得紧。而上党这里乃是四战之地,一直动荡不休,百姓过了今天不知明天,吃了上顿不知下顿。苦苦挣扎还来不及,哪有空闲去关心新政、战局?”

    “呵呵,子义,这下明白了吧?就是主公说的这个理儿!”秦风咧着大嘴,拍拍太史慈肩膀,一副有荣与焉的模样:“对小人物,就得用实惠,对读书知礼的人,才能说大道理。对你这蠢牛,那就只能靠主公的当头棒喝了,哈哈!”

    太史慈着恼,眼睛一下瞪起了,看起来果然像是发了怒的公牛,看得王羽、赵云都是引俊不止。

    “疯子这话也不尽然。”王羽笑道:“其实无论身处什么阶层,人都是趋利的,区别无非是没读过书的人只能凭自身阅历,从整体而言,眼光未免短浅些。读过书的人懂得先贤们总结出来的道理,更擅长见微知著……”

    “新政、战局的影响,都需要一定的眼光。对苦苦挣扎之中的上党百姓来说,乱世就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似的,他们哪里会去关注那些事?其实我青州百姓当年也是一样的,别忘了,新政的确立,还不就是从垦荒令开始的?”

    听了这话,赵云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如此!主公这次买粮卖粮,其实也是一箭双雕。让利于民,取信于民,同时还能给行军提供便利!”

    “子龙果然知吾心意,于怀甚慰矣。”王羽抚着爱将肩背,很满意的笑道。

    “可是啊,”太史慈这次是真的泛酸了:“咱们可是骑军!就算有人乐于传递消息,还能比咱们行军更快不成?”

    “骑驴看账本,咱们走着瞧呗!”秦风抢着接茬道:“子义,上次你打赌赢了文长,这次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要是消息果然走在咱们前面了,就是我赢!我也不图别的,只要你以后见面便叫兄长,别疯子疯子的乱叫,如何?”

    “赌就……”太史慈顺口便要应承,冷丁却见赵云一直在打眼色,他知道这位义弟的感觉特别敏锐,下意识的将到了嘴边的话收回,哼唧唧说道:“你小子难得有次显眼的机会,俺偏不受你的激,气死你个疯子,哼!”

    笑闹间,不远处的襄垣城终于有了动静。

    首先搔动起来的是城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仿佛城内的房舍突然全部失火,逼得守城的老少都赶回家救火似的,城头众人突然扔下刀枪,向城梯涌动过去。

    别看城墙上堆了几千人,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是一炷香多一些的时间,刚刚还人头涌涌的城头,便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稀稀拉拉的人影,扳着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还没等骑军的将士们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城内又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说是欢呼声,其实更像是集市之中的那种喧闹吵嚷,似乎同时有很多人努力高价推销自己的商品,然后迅速成交了一样。

    确实是成交了。

    欢呼声余音尚在,城门处又生变故,先是吊桥轰然落下,随后城门也吱吱呀呀的被人从里面推开。再下一刻,成百上千的百姓手拉肩挑的涌了出来,刚刚还拿着刀枪的手上,或提着竹篮、木筐,或是握在车辕上,人力车上,堆着冒了尖的粮袋。

    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小民等恭迎将军入城驻马!”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一群年纪差不多的老头,直奔将旗而来,老远就跪了下去,恭敬到了极点。

    “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前倨后恭也不能到这个程度吧?”太史慈看得目瞪口呆,直扯着诸葛亮问道:“孔明,你莫非懂法术么?”

    “法术?”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嗯,或许算是法术吧。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的铜钱洒出去,就算是文长那样的脾气,也不可能再怀疑咱们心存歹意了吧?”

    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上党百姓不知道青州新政,却认开元通宝。

    这几年青州对外贸易量激增,新铸的货币却执行了对外紧缩政策。流通的通宝越少,相对价值就越高,认可面也越广,物以稀为贵么。

    诸葛亮和一众幕僚进城前都带了大量的铜钱,一进城就亮出来了,晃得张老头那帮人眼睛都花了。流通的通宝数量有限,仿制的利润却也不高,故而市面上很难见到,偶尔出现,也不可能是大批量的。

    诸葛亮等人身上携带的,足有上万枚铜钱,一百多斤!小小一个襄垣城,不被震惊至痴呆才怪呢。

    财富代表的是实力,慷慨的开价代表的是气度,万枚通宝砸下去,一下就把路给砸通了。襄垣百姓不在警惕提防,天下间的强盗有千百种,就是没听说过用铜钱开路的。

    这样的财神爷成了父母官,那真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何况诸葛小先生还说了,用不了三五天,大军后面的运粮队就到了。运粮队只认开元通宝,只要有通宝,就可以平价买粮!

    疑虑顿消之后,就是热烈的欢迎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古今通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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