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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立志传全文阅读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东汉末年立志传txt下载     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部署

    果然是司徒王允府邸……

    当陈蓦下了马车,抬头望着那府门上的金匾,心中很是吃惊张素素的胆量。

    虽说近期大汉因为祸事频发因而放松了对张素素的搜捕,但是要知道,她那千两黄金的悬赏可未曾消除,陈蓦原先还以为张素素住在长安城内某处偏僻的民房中,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堂而皇之地出入大汉司徒王允的府邸。

    望着那些府中家仆、侍女毕恭毕敬地喊张素素为小姐,惊疑之余,未免有些紧张。

    毕竟陈蓦此刻是董卓麾下的校尉将官,如此贸然出入司徒王允府邸,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外人知道,即便董卓不会起疑心,陈蓦也不希望因此给张素素带来麻烦。

    但奇怪的是,那些家仆、侍女的目光从始至终未曾望向陈蓦,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一样。

    或许是看出了陈蓦心中的顾虑,张素素咯咯一笑,搂着他手臂将他领入厅堂廊庭,口中笑道,“看你那紧张的模样,放心吧,他们看不到你!”

    陈蓦愣了愣,好奇问道,“莫非是妖术?难道妖术真的有这么神奇?”

    张素素没好气地望了一眼陈蓦,咯咯笑道,“小伎耳,不值一提!”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的眼眉中隐隐带着几分得意与愉悦。

    转过几处廊庭,陈蓦被张素素带到了一间内室,一瞧屋子内的摆设,陈蓦不免有些尴尬,因为那是女子的闺房。

    放开了陈蓦的手臂,张素素径直走向屋角,只见她右手一挥,屋角的几盏烛台登时被点亮,朦胧的烛光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却愈加叫陈蓦心中尴尬万分。

    这是陈蓦第二次走入女子的闺房,记得他曾经行刺天子刘宏时身负重伤,慌不择路时曾闯入了西苑寝宫,闯入了唐馨儿的闺房,也因此结识了那位温柔娴淑的红颜知己,到如今两情相悦……

    虽说陈蓦当时尴尬万分,但是眼下也未必能让他轻松多少,虽然他与张素素之间自有浓浓情意在,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种事……

    “咯咯,”似乎是瞧出了陈蓦的拘谨,张素素咯咯一笑,拉着陈蓦坐到屋内桌案旁,亲手为他倒了一杯清茶,随即半趴在案上,托着香腮,目不转睛地望着陈蓦。

    “你……你看什么?”感觉浑身不自在的陈蓦尴尬地转开目光,想了想又端起面前的茶盏。

    “在看我的小蓦呀,”张素素轻笑一声,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在席上坐下身来,幽幽说道,“我们有些日子不曾这样好好说话了,你知道嘛,小蓦,我真后悔当初要你帮我去行刺刘宏……”

    “唔?为什么?”

    张素素咬了咬嘴唇,哀怨地望着陈蓦,低声说道,“若是我早知因此会招惹来一个女人,我宁可那个昏君还活着……”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回覆,陈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呼,”张素素幽幽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带着几分失落、几分不渝说道,“若是平凡女子还好,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那唐姬确实生地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当看到她以你府上女主人身份向我问话时,素素真的好气愤……她凭什么?”

    “咳咳……”望着张素素愤愤不平的目光,陈蓦尴尬地转开目光。

    “哼,还有小蓦你,”吃味地望了眼陈蓦,张素素气呼呼地说道,“今日我只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你就一脸心疼模样,往日你对我也不曾那么心紧过……”

    “那不是……”

    “那究竟是为何?”

    其实陈蓦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中,唐馨儿与张素素所占的分量其实差不了多少,不过陈蓦也承认他对唐馨儿要更加呵护,至于其中原因,或许是唐馨儿瞧着就那么令人心生怜惜吧,而张素素,虽说有着丝毫不逊色天下任何女子的容颜,但千不该、万不该,她是天下黄巾之首,偶尔她言行举止间流露出的气势,甚至要比男儿更加强烈,这要是在陈蓦的时代,活脱脱就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女强人,令陈蓦感到压力倍增。

    “果然是柔弱女子更招人怜惜么?”仿佛是看出了陈蓦的心思,张素素有些吃味地赌气着。

    陈蓦当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在这时,房门处突然走入一人,本欲抬手叩门,但见房门开着,便走了进来,陈蓦下意识转头一看,心中一惊,来人竟然是当朝司徒,王允、王子师!

    王允也好似认出了陈蓦,认出他是董卓麾下的校尉,面色顿时大变,抬手指着陈蓦惊声说道,“你……你……”

    就在这时,张素素从案旁站了起来,用带着几分异样旋律的声音轻声唤道,“义父!”

    “哦哦,”王允应了一声,一脸惊容指着陈蓦说道,“他……他为何会在我儿闺房之内?”

    当时就连陈蓦也倍感紧张,然而却见张素素面不改色,咯咯一笑,轻笑说道,“义父说地什么呀,房内仅女儿一人,何来他人?”说话间,她的眼眸放出几丝诡异的红芒。

    陈蓦看得清清楚楚,一看到张素素的眼睛,王允脸上那愤慨的表情顿时化作了惊愕,只见他来来回回在房内转了几圈,满脸惊疑之色,喃喃说道,“怪哉,为父方才确实有看到我儿面前坐着一人……”

    其实此刻他就站在陈蓦跟前,但不知为何,愣是没有发现他。

    “想必是义父心忧社稷,日夜操劳,却又不好生歇息,致使忧劳成疾,心生幻觉……”张素素轻声笑道。

    “哦哦……”

    在陈蓦惊愕万分的目光下,王允暗暗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怕是如此,实是朝中局势不让为父安心呐,自迁都长安之后,那逆贼日渐张扬,屠害朝中大贤,实乃人神共愤,天下不容!”说着,他转头望向张素素,轻笑说道,“听闻家中仆人说我儿曾外出,方才回得府中,为父便过来看看,不知我儿去的何处?”

    “义父何必问这个呢?”张素素的眼眸间再次泛起红色光芒,轻声说道,“义父乃朝中元老大臣,深得先帝器重,如今大汉飘零,义父自当多多保重身体,好生歇息才是……义父,你好似疲倦了?”

    “倦……”刚说一个字,王允便瞧见了张素素那诡异的眸光,脸上神色微微改变,仿佛真的感到了疲倦,点头说道,“唔,唔,我儿这一说,为父也觉得有些倦了,罢了,我儿且好好歇息,为父回去了!”说着,他站起身走出房外。

    “送义父……”张素素将王允送至屋外,随即关上房门,回到陈蓦,吐吐舌头,责怪说道,“都怪你!”

    “怪我?”

    “若不是小蓦在,素素如何会犯此等失误?”她指的是没有将房门关上。

    望着张素素一脸埋怨的模样,又望见她心中浓浓情意,陈蓦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问道,“刚才这是……”

    “乃是天卷玄篇摄魂之术,”张素素也不隐瞒,依旧坐在陈蓦身旁,轻声解释道,“也就是小蓦口中的妖术,素素如今仅是略通皮毛,只能骗过王允眼、耳,形同障眼法,若是素素有大伯般实力,即便是董卓身旁心腹护卫,素素依然能叫那些护卫反戈刺杀董卓!只可惜董卓身具九婴命格,并非寻常所能杀,不然,也免了小蓦冒这个险……”

    “匪夷所思!”陈蓦摇了摇头,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小蓦不信?”张素素咯咯一笑,站起身来走到陈蓦身旁,坐在他腿上,双手搂着陈蓦脖子,俏皮说道,“莫不要试试?”

    “摄魂之术?”陈蓦的表情有些古怪,虽说他有些好奇,

    “素素如何会对小蓦施展摄魂之术,要用呀,也要用魅惑之术……”

    话音刚落,陈蓦猛然间发现张素素的眼睛发出了几分淡如胭脂般的光芒。

    “小蓦……”张素素微眯双目躺在陈蓦怀中,那轻柔的身躯,扑鼻的幽香,当真是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令陈蓦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把持,仿佛小腹间有股热气,难受之极。

    渐渐地,陈蓦感觉怀中的丽人身体越来越烫,等他回过神时,却愕然发现张素素身穿的绫罗锦服不知何时已解开了一半,半解衣衫、眼眸间风情万种,极具魅惑。

    “小蓦……”丽人扯了扯陈蓦的甲胄,指了指屋内的床榻,这一指不要紧,却叫陈蓦愈加难以自控。

    就在陈蓦难以把持,神魂颠倒地抱着张素素走向床榻,犹豫地解下她身上衣饰,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咯咯咯的笑声,让他心中一惊。

    当陈蓦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愕然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桌案旁,而张素素,依然坐在自己对面,身上衣衫分毫不乱,正拖着香腮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几分揶揄。

    “我的小蓦也并非正人君子呢,咯咯咯……”

    一句话燥地陈蓦满脸涨红,又气愤又尴尬,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扭头就朝屋门走出,却被连忙起身走过来的张素素一把抱住。

    “开个玩笑嘛,小蓦……”

    陈蓦一声不吭,表情似乎带着几分生气,也不知是为张素素的玩笑,还是为自己方才的把持不住。

    “小蓦,素素错了还不行么?”见玩笑似乎开大了,张素素知错地摇着陈蓦手臂,勉强让陈蓦再次坐了下来,只见她半依在陈蓦身旁,修长白洁的手指轻轻厮摩着他脸庞,轻声说道,“素素只不过想看看小蓦对素素的情谊嘛……”说着,她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还笑?!”陈蓦虎着脸说道,比起生气,他此刻心中更多的或许是尴尬。

    “奴不笑了还不成么?”张素素顺从地应了声,随即双手捧着陈蓦脸庞,轻声说道,“倘若小蓦当真有意,素素自当顺从……”说着,她放下一只手来,轻轻一扯腰间系带,顿时,她身上衣衫挂落,裸露着双肩羞涩地埋在陈蓦怀中。

    吃过一次亏的陈蓦可不会再上当了,轻哼一声,望着张素素裸露的双肩,淡淡说道,“这次又是什么魅惑之术?”

    怀中的张素素噗嗤一笑,抬起头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陈蓦,嗔怒说道,“是真的!”

    陈蓦一听就傻眼了,望着怀中的张素素不知所措,也不敢张素素那光洁的**,连忙站了起来,别过头去,咳嗽说道,“我……我该回去了……”

    扯着衣衫一角裹着身体,张素素带着几分羞涩说道,“不留下来么?若是……”

    “不,不了……”陈蓦连连摇头,慌不择路地离开了屋子。

    望着陈蓦慌慌张张地跑离了自己闺房,张素素好笑地摇了摇头,一挥手将旁门关上,随即扯着衣衫裹住身体,径直走到屋内梳妆台旁,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伸手抚摸着脖颈处的那一道细细红线。

    那是一道剑痕。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张素素眼中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温馨与情絮。

    “笨蛋……”

    当陈蓦回到自家校尉府邸时,唐馨儿仍然缩在自己闺房内的床榻上哭泣,是侍女翠红给陈蓦开的门。

    “馨儿……”陈蓦轻轻唤了一声。

    缩在床榻一角的唐馨儿抬起头来,看到陈蓦,慌忙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强作欢笑地望着陈蓦,这无一令陈蓦倍感心疼,毕竟唐馨儿本来就是一位人见人怜的温柔女子。

    “抱歉……”

    唐馨儿愣了愣,苦笑地摇摇头,低着头说道,“又不是我郎欺负妾身,何来致歉?”听她话中语气,很显然,她恨张素素恨地紧,也难怪,毕竟今天张素素确实将她欺负地不轻。

    正在陈蓦暗自琢磨措辞时,唐馨儿向陈蓦挪近了一些,扯着他甲胄、靠在他身旁低声说道,“妾身那时真的好害怕……”

    “唔……”

    “生怕那女人……”说着,唐馨儿抬起头来,恳求道,“妾身实在瞧那女子并非善类,再者,她是朝廷通缉要犯,妾身恳求,莫要与她走得这般近……”

    “馨儿……”

    “非是妾身嫉妒之言,妾身曾经见惯宫内勾心斗角,那张素素并非普通女子,看似柔弱却包藏祸心,她接近我郎,无非是利用我郎为她所用,依妾身看来,此女子心机之深令人咋舌,城府之深令人惊叹,倘若她是男儿身,非是天下枭雄,便是朝中巨恶……”

    “呵,还枭雄、巨恶……”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哄着唐馨儿。

    见陈蓦不听自己劝告,唐馨儿幽幽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叫府中下人准备饭菜,仿佛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从今日起,她与张素素之间便算是结下了恩怨,以至于陈蓦时而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其实也难怪,毕竟这两位女子的性格实在是差的太多,张素素张扬,权谋手段甚于男儿豪杰;唐馨儿内敛,安分守己犹如良母贤妻。

    此后十几日,一切安然无恙,终于有一日,司徒王允请董卓前去赴宴。

    这可是一件新鲜事啊,或许就连董卓心中也在纳闷。

    但是在陈蓦耳中,这却是一个讯息:张素素终于要开始行动了。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董卓前往王允府上赴宴时,叫上了吕布与陈蓦作为护卫,毕竟董卓他也对王允突然间请自己赴宴很是不解,毕竟两人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和睦。

    而董卓带上吕布、陈蓦的原因,无非也是为了防止王允学袁隗孤注一掷,雇佣浪人、侠客刺杀他,当然了,董卓本身并不惧怕那些刺客,但是他却不想因为一些浪人、侠客亲自动手,或许更多的,他只是要保留这最后一块底牌,毕竟,即便是在这偌大长安城内,清楚董卓武艺非凡的,也绝对不超过十个人!

    到了王允府邸,王允亲自将董卓迎入了府内,又命人奉上酒水食物。

    也不知是王允的意思,还是张素素的意思,陈蓦也得到了入席的资格,与吕布并坐一席,坐在他下首。

    期间,陈蓦也没去注意王允和董卓两人究竟聊了些什么,反正都是一些虚伪、客套的话,只顾着喝酒吃肉。

    酒过三旬,正戏来了,王允说他有一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扇舞,那叫一绝。

    或许董卓此刻多半也不怎么情愿与王允废话,听闻此事,便请王允将他爱女请出。

    在陈蓦的目光注视下,张素素身穿红绸衣裳,踏着碎步从内室走了出来。

    当时整个屋内鸦雀无声,此女子的艳丽,别说董卓为之动容,就连吕布也是一脸的失神模样。

    “陈蓦,她……你不是说她是宫中宫女么?”吕布低声问道。

    “这……”陈蓦哑口无言,讪讪说道,“末将当时也是猜的……”

    若在平时,吕布多半能够看出陈蓦不对劲之处,但是现在他全部心神都放在张素素身上,如何能发觉陈蓦眼中的不自然?

    更好笑的是,张素素在朝屋内众人行礼时,曾用带着几分深情的目光望了陈蓦一眼,待看到陈蓦低下头装作不认识她时,张素素眼眸露出几分捉弄得逞的笑意。

    但是这一笑,却叫陈蓦身旁的吕布误会了……

    在扇舞之前,张素素曾给陈蓦使了个眼色,已经见识过她摄魂妖术厉害的陈蓦当即醒悟,别开视线不去看她的眼睛。

    而董卓与吕布哪里知道其中厉害,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素素施展一身舞技,期间免不了与张素素视线交接。

    天卷玄篇,果然是不同寻常,待一轮舞罢,陈蓦明显可以看到董卓与吕布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哪怕张素素行礼退入内室,那二人犹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帘,久久不曾转神。

    第一次,陈蓦终于真正见识到了那传闻中六本天书的厉害之处……

    尤其是天卷!

第十六章 部署(二)

    随后的几天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蓦与张素素二人并没有联系,直到有一天,他听说董卓大张旗鼓从王允府中收了一名小妾,当时陈蓦便意识到,张素素开始着实行动了。

    事况的发展几乎完全附和张素素之前的预测,自从那晚在王允府上见到了张素素后,因为被魅术所慑,董卓被迷地神魂颠倒,没过几天便将张素素冒名假扮的王允义女、那位绝世的美人收入了府中,他哪里知道,他这是请回了一尊丧神。

    那张素素的确美艳绝伦不假,眼眉风情、勾人心魄,但是这位看似娇弱的美人,实际上却是一朵带着毒刺的花。

    也就是在那几天,吕布显得无精打采、魂不守舍,有一日在与陈蓦切磋武艺时,竟然被陈蓦伤到了手腕,甚至连他手中方天画戟也被打落在地。

    当时陈蓦整个就愣住了,要知道在汜水关前,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合力也不曾伤到吕布一分一毫,但是如今,武艺冠绝天下的吕布竟然被自己划伤了,这要是传出去,无疑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望着吕布手腕处那涌出的鲜血,陈蓦当时也有些紧张,但是吕布却仿佛没有知觉般,楞愣地望着自己手腕处的伤痕出神,很显然,他仍然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转醒过来。

    “温……温侯?”咽了咽唾沫,陈蓦小心翼翼地唤道。

    “唔?”似乎是听到了陈蓦的声音,吕布抬起头来,随即又低头一望手腕,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

    “末将失手,请温侯恕罪!”陈蓦抱了抱拳,一脸汗颜。

    “唔,无妨。”陈蓦万万没有想到,吕布丝毫没有在意手上的伤势,点点头,捂住手腕创伤处,神色复杂地说道,“陈蓦,你觉得那王小姐如何?”

    “王小姐?”

    “便是司徒王允千金……”

    “呃?”陈蓦愣了半响,这才意识到吕布指的是张素素,苦笑一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毕竟张素素的身份之事可大可小,一个不好便会闹出祸事,再者,张素素如何已潜入董卓身旁,虽说她掌握着诸多妖术,但她毕竟只是一个丝毫不懂武艺的柔弱女子,万一被别人发觉其中蹊跷,这如何是好?

    正在陈蓦暗自琢磨用什么言辞隐瞒时,却愕然看到吕布魂不守舍地拾起地上的画戟,嘴里嘟囔着什么走远了。

    如此明显的痕迹,陈蓦哪里还会看不出来?

    吕布,多半是爱上了张素素……

    谁会想到武艺冠绝天下的吕布会因为思念一个女子魂不守舍,因而在切磋武艺时受伤呢?

    但是吕布这一提及,陈蓦心中对于张素素安危的顾虑被再次挑了起来,当然了,除了担忧之外,或许还有一种别样的情绪……

    怀着心中诸多顾虑,陈蓦千方百计想到董卓的相国府邸探探张素素的情况,但是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终于有一天,反到是张素素那边来了消息……

    那是在晌午前后,作为把守宫门的四位校尉之一,陈蓦正倚在宫门旁的城墙边上,百无聊赖地掂着自己手中的剑戟,或许是在思考吕布教授的戟法,或许,仅仅是为此消磨时间。

    期间多多少少有巡逻的禁卫、御林军从旁边走过,见陈蓦如此模样,心中很是诧异,毕竟这里可是皇宫重地。

    或有一些不认识陈蓦的士卒低声议论。

    “这家伙谁啊?”

    “连他都不认识?奋威校尉陈蓦,陈校尉!”

    “陈蓦?就是在雒阳当街……”

    “嘘!你不要命了,他可是相国看重的人,连郭汜、李傕两位将军都不敢过分招惹,要是被他听到,你小子恐怕小命难保!”

    “哦哦……”那些禁卫紧走几步,继续巡逻。

    这一系列的窃窃私语,陈蓦不知听到过多少回,自从在雒阳当街斩杀了数名渎职作恶的飞熊军士卒后,陈蓦在西凉军之中的威望不知提升了多少,尤其是当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后,至少没有人敢再去招惹陈蓦,只要是碰到他,就算是董卓麾下骁勇的飞熊军士卒,也得恭恭敬敬唤一声陈校尉,不敢有任何造次。

    当然了,其实陈蓦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自己是董卓麾下部将,他当时也只是被逼无奈,要说他的身份,他如今唯一认可的,恐怕就只有颍川黄巾……

    就在陈蓦闲地发困时,忽然有个身穿西凉军甲胄的士卒跑了过来,叩地向陈蓦行礼,请他到一旁说话。

    当时陈蓦感觉很纳闷,一头雾水地跟着那名士卒走到无人的角落,却见那名士卒望了望左右,神情诡异地从胸口铠甲边上扯出一缕黄布来,在陈蓦面前一抖,随即又连忙塞了回去。

    陈蓦愣了愣,他依稀见到黄布上有用朱砂写着的几个字,[岁]、[甲子]、[大吉]……

    猛然间,陈蓦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作为如今屈指可数的几名颍川黄巾老卒,陈蓦如何会不记得,那分明是黄巾揭竿时的口号,是黄巾军队中最具号召力的精神旗帜,哪怕甲子年已过,哪怕张角三兄弟皆遭惨死。

    面色微微一变,陈蓦低声说道,“你是……”

    只见那名士卒抱了抱拳,压低声音说道,“小人徐和,见过陈统领!”

    陈蓦将信将疑的心平复而来下来,会称呼自己为统领的只有黄巾信徒!

    统领相当于小渠帅,如今张素素麾下的黄巾信徒中,只有两人是统领身份,一个是张白骑,一个是陈蓦,就连周仓、裴元绍也只是大头目职位。

    “何事?”

    徐和望了望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少主命小人联系陈统领,说是有要事相告,且劳烦陈统领随小人一行!”他口中的少主,无疑就是张梁之女,如今天下十余万残存黄巾信徒之首,张素素!

    “带路!”

    “诺!”

    与宫门处的禁卫交代了几句,陈蓦便离开宫门跟着徐和而去。

    一般来说,在当值的时刻擅离职守,这叫渎职,尤其对于守卫宫门的校尉,这简直就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当然了,这会陈蓦是董卓一系的部将,又在雒阳之事大大提高了知名度,因此也没有什么人会冒着吃力不讨好的风险去找相国董卓告密,既没有任何好处,又会招惹到陈蓦,何苦呢?

    陈蓦跟着徐和来到了相国董府侧门,只见徐和笃笃笃轻扣木门,便有人从府内将门打开,很显然,张素素早有安排。

    沿着廊庭向府中内院走去,陈蓦低声问道,“有多少人混在府内?”

    见陈蓦想问,徐和也不隐瞒,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有人经过,一边低声回覆道,“禀陈统领,少主怕人多坏了大事,因此府内就我等十余个弟兄,扮作侍卫混在少主左右,不过在府外街口附近,还有小天师数百兄弟作为策应……”他口中的小天师,指的便是张白骑,毕竟张白骑是大贤良师张角亲传弟子。

    陈蓦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张白骑?他也在长安?”要知道因为王越一事,陈蓦与张白骑之间的关系极其恶劣,好几次要不是因为张素素,恐怕那位未来的白波黄巾统帅早已死在陈蓦手中。

    “是!”徐和点点头,作为张素素最新提拔的心腹手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陈蓦与张白骑之间的恩怨,压低声音说道,“少主知道陈统领与小天师不和,是故叫他在府外策应……”说着,徐和猛然间好似发现了什么,紧贴着墙壁偷偷打量对面的廊庭。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陈蓦惊愕见到吕布正满脸心事地内院走出来。

    吕布?

    这个时刻吕布不是应该也在宫内当值么?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

    好似想到了什么,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

    “陈统领,我等且躲躲吧!”

    “躲躲?”陈蓦一脸古怪神色,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徐和拉着跳入园门后的花园,等着吕布走过。

    要知道但凡武将,对于杀意、戾气等等相当敏感,尤其是陈蓦这样无法很好控制戾气的家伙,在武人眼中简直就是一盏黑夜里的明灯,如何能瞒得过吕布这样的绝世猛将。

    但也不知为何,那天吕布愣是没有发现廊庭后花园中的陈蓦,提着画戟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

    望着吕布那看似萧条的背影,陈蓦暗暗摇了摇头。

    避开了吕布后,徐和领着陈蓦又走了一段,随即指着不远处内苑园门,低声说道,“陈统领,那苑便是少主如今所居之处,少主此刻正在屋内静候小人不便入内,陈统领请!”

    “唔!”

    或许是张素素早有安排,陈蓦行走在内院并没有碰到侍女,但是内院那么多宅子,他哪里知道张素素住在哪里呢?

    正在这时,陈蓦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与张素素身上的幽香同出一撤,顺着这股幽香,陈蓦来到了一间屋前。

    还没等陈蓦叩门,就听屋内咯咯一笑,随即,房门吱嘎一声开了。

    陈蓦迈步走入,屋内那富丽堂皇的装饰让他不免有些吃惊,紫金香炉,罗缎屏风,檀木书案、翡翠玉马,其余金器、银器不计其数。

    就在陈蓦暗暗咋舌之际,张素素突然从门后边跳了出来,搂着陈蓦脖子半挂在他身上,笑嘻嘻地说道,“看来小蓦不曾忘却素素身上的香味呢,不枉素素对小蓦一往情深,咯咯……”

    “喂喂……”陈蓦有些惊慌地望了一眼屋外,急忙将屋门关上,要知道这可是在相国董府,一个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嘁!”见陈蓦如此无趣,张素素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闷闷走到桌案旁坐下,带着几分自怨自艾的口吻说道,“反正素素便是不及那唐姬讨人喜爱,那唐姬生地美丽,人又温柔,倘若素素是男儿身恐怕也要被她勾走心魂,也怪不得小蓦……”

    一听这口气陈蓦不免有些头胀,走到张素素对面坐下,尴尬说道,“什么啊,馨儿其实……”

    “馨儿?!”张素素的表情微微一变,若说她刚才是刻意为之,那么现在,她显然是真的有些嫉妒生气了。

    “素素……”

    “哼!”

    作为天下黄巾之首的张素素,此刻仿佛心中呷醋的小妇人般,一脸气恼模样,或许也只有在陈蓦,她才会露出如此女儿姿态。

    “素素,素素……”

    直到陈蓦连续唤了好几声,张素素才闷闷不乐地转过头来,问道,“在小蓦心中,素素与那唐姬,究竟是谁生地艳丽?”

    陈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或许有人会说,这个时候应该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张素素,但是要知道,张素素可不是普通的娇弱女子,只要陈蓦在这个时候说她张素素怎么怎么漂亮,那么张素素明日就会到唐馨儿面前炫耀,将陈蓦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唐馨儿。

    为此,知道张素素性格的陈蓦一字不吐。

    “一点都不好玩,”张素素闷闷地哼了哼,随即望着陈蓦眼中的尴尬与为难,噗嗤笑道,“也就逗逗你罢了,素素岂会与那女子一般见识?”话是这么说,但是看她表情,显然心中多半为陈蓦没有答复而暗道可惜。

    “找我什么事?难道说你已经发现董卓最后一处命门所在?”陈蓦疑惑问道。

    张素素轻哼一声,带着不满说道,“无事便不能叫你?”说着,她瞥了一眼陈蓦,眼珠一转,故意装出一脸的委屈,假作哭泣道,“素素只是受了委屈,想找小蓦哭诉,不想小蓦只记得其余事,丝毫不将素素放在心中……”

    “委屈?”陈蓦愣了愣,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转头望了一眼屋内的床榻,也不知怎么,脸色腾地就涨红了,身上戾气翻滚,如同鬼煞一般。

    张素素一看就知道玩笑开大了,见陈蓦脸色铁青一摸腰间佩剑转身走向屋内,连忙起身将他死死抱住。

    “放开!”陈蓦沉声说道。

    用脸庞紧贴着陈蓦的背轻轻厮摩着,张素素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欣慰,轻声说道,“笨蛋,素素和小蓦开玩笑呢,在董卓即便如何,在素素面前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岂能看破素素所施妖术?”说着,她将陈蓦拉了回来。

    “当真?”陈蓦问道。

    “自然是真的!”张素素娇嗔一声,偎依在陈蓦怀中,带着几分羞涩,双手搅着衣角,低声说道,“倘若小蓦不信,自可亲自验明正身,素素无有不从……”

    陈蓦的脸再一次变红了,如果说刚才是怒火攻心,那么眼下,显然是因为尴尬异常。

    张素素抬起头来,见陈蓦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咯咯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当时在颍川时,小蓦对素素的情义,素素终生难忘,当时素素便暗暗发誓,此生若嫁人,唯小蓦一人……素素的身子,只留给我的小蓦,其余人呐,休想碰素素一根头发……”说着,她轻轻在陈蓦耳垂一吻,惊地陈蓦浑身一震。

    其实到了这会,陈蓦也明白过来了,毕竟他前几日在王允府上时就见识过张素素的妖术,那魅惑之术,若不是张素素以笑声提醒,陈蓦根本就察觉不出那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但是这会听到张素素如此饱含深情的肺腑之言,他又不好插嘴,坐在那里,感觉十分尴尬。

    “笨蛋!”见陈蓦丝毫没有表示,张素素有些失望,嘟囔了几句,主动将嘴凑到陈蓦耳边,轻声说道,“董卓最后一处命门,在……”

    陈蓦只感觉耳朵一阵酸麻,正欲移开,忽然听到张素素说起董卓命门,眼神微变,细细听她说完,诧异问道,“当真?”

    “自然!素素又不是好欺女子,如何会信那厮一面之词,自然要加以证实……待用仙术将他迷晕之后,素素细细看过,那里确实纹着一只白色蛇眼……”

    “怪不得那日我找遍董卓全身都没有找到……”素素的话,陈蓦当然相信,细细一想,恍然大悟。

    “先不说这个,”扯着陈蓦手臂,素素舔舔嘴唇,含笑说道,“素素立下如此大功,小蓦如何嘉奖?”

    “嘉奖?”陈蓦正尴尬着,忽然间素素抬手勾住自己脖子,扬起头,闭上眼睛,那鲜润的红唇微启,让陈蓦心中更是不知所措。

    犹豫了一下,陈蓦轻柔地搂住张素素,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吻,自从他出生以来,他从未这样尝试过。

    数息过后,双唇渐分,陈蓦自然是满脸涨红不假,那张素素也是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带着深情望了一眼陈蓦,轻声揶揄道,“小蓦可曾对他那唐姬如此使坏过?”

    话音刚落,还没等陈蓦回答,张素素便他从惊愕的表情中明白了什么,嘻嘻一笑,脸上笑容更甚,如同新婚妇人般安静地躺在陈蓦怀中。

    怀抱丽人,甚于暖玉,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忽然想到了之前差点遇到的吕布,疑惑说道,“吕布……刚才来过?”

    “是呀!”

    “他……他来做什么?”

    或许是听出了话中的深意,张素素好笑地抬起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刮着陈蓦脸庞,带着几分揶揄挑逗道,“小蓦莫不是对此事很上心?”

    “这……也就是随口问问……”

    望着陈蓦满脸尴尬的模样,张素素噗嗤一笑,随即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说道,“那时素素还不知他便是名冠天下的温侯,吕布、吕奉先,听说长安城内,吕布掌管着董卓麾下数万大军,小蓦,可有此事?”

    陈蓦不明就里,想了想点头说道,“唔,其实董卓麾下兵马由他手底下五员中郎将掌管,分别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前三个驻扎在西凉,胡轸重伤未愈,在城内养伤,徐荣徐将军屯扎在荥阳一带。长安附近,除温侯外,也只有牛辅麾下郭汜、李傕两员猛将手中有两万飞熊军,屯扎于渭南一线……”

    张素素点了点头,思忖说道,“这么说来,城内掌兵权者,也就那吕布与小蓦你寥寥数人?”

    “除了董卓心腹禁卫,也可以这么说!”

    “原来如此……我记得小蓦说过,你与徐荣、胡轸关系不错?”

    “对!”

    “和郭汜、李傕二人呢?”

    “这……恐怕算不上什么交情……”陈蓦苦笑一声,他与郭汜、李傕之间能有什么交情?要有也是恶交。

    “唔……”

    见张素素久久不说话,陈蓦好奇低头望去,却见张素素微摒双眉,好似正思考着什么。

    “素素,想什么呢?”

    “唔?哦,也没想什么……”

    张素素轻笑一声,安安静静地埋在陈蓦怀中。

    长安兵权,是吕布与小蓦等数人掌管……

    朝中大事,先帝遗老王允也有几分说话的分量……

    董卓大军且在西凉……

    若是董卓一死……

    咯咯,如此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第十七章 部署(三)

    自从到了长安之后,董卓可谓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朝廷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从他杀鸡儆猴,斩杀司空张温警示朝中那些老臣后,连带王允对他的态度也改善了许多,甚至将自己义女送给自己作为小妾。

    联姻,这是一种缓和矛盾的手段,这一点董卓十分清楚,但是他毫不介意。

    首先,凭心而论,董卓也不想和朝中那些先帝遗老闹出多大矛盾,杀一个二个事小,若是闹得满朝文武都与他作对,他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吧?堂堂天子御下銮殿,文臣空无一人,这像话么?

    为此,对于那些迂腐、顽固的老不死,董卓只能恩威并施,不能赶尽杀绝,这不,王允的做法就让董卓感到十分愉悦,要知道王允可是朝中的元老人物,就连太尉杨彪名望也不及他,有这个老家伙带头,好歹能缓和朝中紧张的情绪。

    至于其次嘛,王允那老家伙的义女当真是天下绝色,不但长地勾人心魄,歌舞更是一绝,一想到府中内院的那位美人,董卓真恨不得请天子将早朝时辰延迟数个时辰,也好让他与那位心爱的美人多相聚一刻。

    若说朝堂之下,董卓听取了李儒的建议,将败落的雒阳废墟甩给了袁绍,使得关东联军崩溃瓦解,反目成仇、自相杀伐,如同一盘散沙,再也折腾不起任何风浪。

    李儒当真是智计过人啊!

    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上朝着皇宫赶去,董卓心中感慨道。

    要说不如意嘛……

    “董相国车辇到,速速放行!”

    听到马夫外侍卫叫喊一声,董卓撩起车窗帘子,顺着车窗往外看出。

    只见在宫门旁,有一位年纪很轻的校尉环抱着剑戟依在墙旁,见到了马车,站直了身子,右手一挥,压低声音说道,“开宫门!”

    话音刚落,就见身旁的禁卫匆匆打开了宫门,放董卓车辇入宫。

    陈蓦!

    颍川黄巾陈蓦!

    这可是一头养不熟的猛虎啊……

    董卓放下了帘子,安稳地坐在车中,即便是在车内,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陈蓦那逼人的浓重戾气。

    这小子是天生的悍将!

    自从将陈蓦收为部将后,董卓也曾派出打探过他的底细,得到的结果与他所知同出一撤。

    陈蓦出身颍川黄巾,是颍川黄巾渠帅波才麾下一名黄巾小卒,长社战役颍川黄巾全军覆没,这小子侥幸走脱,也不知何等的机遇,竟然让他得到了如此浓厚的戾气。

    董卓甚至还听说,这小子当初在芒砀山,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孙坚并其麾下两千三河骑兵,虽说听闻终究是传闻,可能内中并无几分真实,但无论如何,至少在董卓看来,那小子是天生的将军,而且是猛将。

    在董卓看来,即便是如今,陈蓦那小子的武艺仍然只是一般副将水平,至少西凉军中有不少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但是,那小子的击杀之技,却叫董卓颇为忌惮。

    西凉军中都知道,奋威校尉陈蓦腰后缠着一个特殊的剑套,剑套中左右都插着四柄短剑,当初在雒阳时,他就是靠着这八柄短剑依次刺杀了朝廷众多有功之臣,其中不乏有副将职位的武官。

    董卓很多次听人多,手持剑戟的陈蓦并没有怎么厉害,但是当他摸出腰后的短剑时,那可要多加注意了,否则,恐怕小命难保。

    俗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它不叫唤,对人而言也是一样,当初听闻华雄战死汜水关前时,董卓正在府内与爱姬嬉戏,听说此事,也没多大心疼。

    倒不是董卓麾下猛将如云,而是他很清楚,按着董卓那匹夫习惯招惹是非的性格,即便不死在敌军手中,迟早也会死在自己人手中,再说了,他董卓麾下会叫唤的狗多得是,别的不提,就说他女婿牛辅麾下郭汜、李傕二将,哪一个会比不上华雄那不通谋略的匹夫?

    会叫唤的狗大多没有什么能耐,不叫唤的狗,才会令人感到心惊。

    吕布就是,当然了,吕布是一头猛虎,是他董卓饲养着的猛虎,陈蓦,是第二头,但是,他是妖女张素素手中的猛虎。

    一想到此事,董卓不免有些后悔,当初收吕布为义子时,一来是看他勇冠三军,是难得的大将之才,二来是想借他督促自己勤学武艺。

    当时董卓想地很好,人呐,哪里会没有弱点?只要能抓住吕布的弱点,便能控制他,但是在随后长久的接触中,董卓却发现吕布顽固地好比是一块石头,他送去的金银、美姬,吕布悉数赐给了部下,自己丝毫不取,这不由令董卓心中暗暗为之忌惮。

    倒不是吕布不沾女色,只是董卓送去的美姬,他吕布根本就看不上眼,直到他遇见了张素素,这才坠入了情网。

    当然了,这一切董卓毫不知情,即便知情,他恐怕也不舍得将府内的美人赐给吕布。

    倘若收了吕布为义子让董卓时而有些后悔,那么收陈蓦为部将,便是董卓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别看陈蓦那小子年纪不大,那简直是难缠地紧,不贪财、不恋权,做人低调,沉默寡言,若不是当初许下的承诺,有时董卓真有心叫人将他铲除。

    看着他在吕布身旁快速成长,董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毕竟吕布再怎么说也是一头无主的猛虎,如今扎根在西凉军中,也不怕他闹出什么事,那陈蓦可不同,他可是黄巾之首、妖女张素素帐下猛虎,保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为此,自从迁都长安后,董卓也曾尝试着笼络那小子,赐他宅邸、金银、锦缎、美姬,可是那小子的口甚至比吕布还要紧。

    幸运的是,那小子看上了前废太子刘辨未过门的妻室,唐妃。

    唐妃是何人物?是何太后当初内定的媳妇,换句话说,是皇室中人,哪怕她未曾出嫁,至少在朝中老臣们眼中是这样。

    基于这一点,董卓也放心让陈蓦手握兵权,因为,与前太子妃唐姬关系不清不楚的他,绝对不会被朝中那些自视清高的老臣们拉拢。

    他董卓是妄逆,杀父求荣的吕布是妄逆,贪恋前太子妃美色的陈蓦是妄逆,呵,有些时候,董卓也挺喜欢朝中那些老顽固的。

    再者,别看那小子杀人心狠手辣,但是十分重感情,又遵从仁义道德,以至于在雒阳时当街击毙数名祸害百姓的飞熊军,差点引起郭汜、李傕与吕布的内讧,简单地说,只要唐妃还住在长安奋威校尉府,那么董卓就不怕陈蓦背叛自己,闹出什么事来。

    相反地说,董卓挺喜欢陈蓦那小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处事谨慎但是却并非懦弱,就连西凉精锐飞熊军士卒也不敢招惹这位杀神,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那就是这小子杀意实在太重,甚至比吕布还要重。

    当然了,这在身为武人的董卓眼中也没什么,要知道但凡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哪个不是一身戾气,只是那小子身上杀气实在太重了一些,简直就是白起复世,有时就连董卓也暗暗心惊。

    别的且不说,让这小子守卫在宫苑内外,吓唬吓唬那些高高在上、丝毫不懂军务的朝中老臣,确实是挺好,每当看着那些老家伙下朝一脸惊骇走过宫门,董卓心中就异常畅快。

    总而言之,比起朝中那些大臣,董卓显然更信任吕布、陈蓦。

    数日后,中郎将胡轸伤势痊愈后,董卓更是有恃无恐,将长安城内兵马尽数交给胡轸、吕布、李肃、陈蓦四人,其中胡轸掌四万京郊御林军,李肃为执金吾,掌金吾卫,吕布掌一万飞熊军、兼禁军统领,陈蓦为吕布副将。

    当然了,董卓也防备着吕布、陈蓦二人,并没有将禁卫全部交与二人,禁卫分东园、西园,东园禁卫负责职守宫门并皇宫东苑,西园禁卫负责职守宫内并西苑。

    众所周知,皇宫西园是当朝天子上朝、下榻之处,至关重要,因此,董卓将西园禁卫的兵权交给了自己一胞所生的弟弟董旻,任左将军、授鄠侯。

    如此安排得当,董卓每日除了上朝、下朝,其余时辰便在府内与爱姬、以及那位美人嬉戏,竟以为是高枕无忧,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杀身之祸。

    初平二年二月初,通过张素素,陈蓦与吕布已经探明了董卓最后一处命门所在,当然了,期间张素素自然免不了演一番戏,便哭泣便说什么自己是被逼无奈、虚以委蛇,说得吕布深信不疑,为了表达心意,他竟当着张素素面发誓杀董卓为她出心中恶气。

    虽说是为了大局着想,但是看着张素素演哭戏将吕布骗的团团转,尤其是吕布愤愤离开后张素素那炫耀与得意的笑颜,陈蓦心中很不滋味,毕竟吕布对他有恩。

    为此,陈蓦也曾隐晦地劝了吕布几回,劝吕布别和张素素靠的太近,没想到那吕布却会错意了,还以为陈蓦说的是董卓的存在,如此一来,吕布心中要杀董卓的念头越来越甚。

    但是要杀董卓可没那么容易,要知道董卓也防着吕布、陈蓦二人,将他二人麾下一万飞熊军、五千三河骑兵都屯扎在长安城外,以至于二人手中仅有东园禁卫三、四千人。

    而驻扎在长安的兵马可远远不止这个数,左将军董旻手中三千西园禁卫,执金吾李肃手中五千金吾卫,廷尉李儒手中五百廷尉,长安城内西角校场,屯扎着胡轸手中八千御林军,再加上各处城门、各处宫门,加在一起竟不下四、五万士卒,吕布、陈蓦二人手中区区三千东园禁卫,能做什么?

    有一日,二人在陈蓦奋威校尉府饮酒,吕布又一次对陈蓦说起了这件事。

    望着吕布满脸的嫉愤色,陈蓦暗暗摇了摇头。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名冠四海、天下无双的温侯吕布,竟然会因为一位女子方寸大乱。

    吕布闷闷地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沉声说道,“陈蓦,当初我问你是否心惧董卓,你言不惧,如今见事急,你反道退缩了?”话中激将的意思,何其明显。

    陈蓦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末将心惧退缩,只是温侯与末将麾下曲部皆在城外,手中只有三千东园禁卫……不如再等等?”

    话音刚落,就见吕布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等等等,这到等到何时?!”

    别说陈蓦吓了一跳,就连内室的唐馨儿怕是也因吕布这一吼受了惊吓,让自己的侍女翠红来瞧瞧书房的动静。

    见侍女翠红在帘子后探头探脑,陈蓦挥了挥手让她退下,随即给吕布斟了一杯酒。

    要说陈蓦跟随吕布左右也有将近一年,从未见过吕布如此失态,看来他确实对张素素着迷了,而且迷地不轻,神魂颠倒。

    不过话说回来,陈蓦心中其实也并不愿意张素素一直住在董府,虽说董卓那自以为颠鸾倒凤的情节完全出于张素素施展的魅惑之术,但是在陈蓦看来,也挺不是滋味。

    再者,张素素的安危也值得考虑,如今她确实是依靠着幻术将董卓骗的团团转,但万一有一天幻术失效呢?

    想来想去,陈蓦还是暂时顺着吕布心意,解解他心中烦闷,顺便也瞧瞧吕布是否有什么主意。

    “不知温侯心中可有主意?”

    吕布一听,那黑沉沉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压低声音说道,“城内兵马,大多在李肃、董旻、胡轸三人手中,李肃此人,重财好利,看似刚硬,实则懦弱,我明日亲自去见他,只需稍加施威,此人必然从我,如若不从,我便斩之,其麾下金吾卫,区区之辈,何惧之有?”说着,吕布顿了顿,取过酒盏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左将军董旻、董叔颖,匹夫之辈,只因他乃董卓胞弟,是故手握大权,不值一提,介时斩了便是!唯一值得顾虑的,便是胡轸,以及他手中数万御林军,我与他交情不深,若无辜前去拜访,恐惹来董卓怀疑,听闻你与他私交不浅……”

    “末将去?”陈蓦的表情有些古怪。

    “对,你官微轻权,你去拜访,必然无人怀疑,介时……”说着,吕布眼中凶光一闪,右手似手刀般一斩而下,压低声音说道,“杀之夺其虎符!”

    望着吕布满脸凶煞模样,陈蓦默然不语,因为他早在之前便听张素素如此说过,如今再听吕布这么一说,很显然,吕布是受到了张素素的教唆。

    “王小姐曾言,其父王允介时亦会联合朝中大臣相助我等……如何?敢是不敢?”

    陈蓦默默地喝了三杯酒,不发一言。

    倘若他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多半会应允吕布的提议铤而走险,但是要知道,如今他身边还有唐馨儿,唐馨儿一颗芳心都落在陈蓦身上,陈蓦又岂能置她安危于不顾,万一事情败露惹来杀身之祸,他陈蓦倒是不惧,但是唐馨儿呢?

    随后的几日,陈蓦苦思冥想,思前顾后,直到张素素那里传来消息,说是董卓派人在长安城外两百多里处郿坞造了一座如同城池般的府邸,准备将家中老小、金帛财物并心爱美姬都接到郿坞去。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要知道一旦出了长安城,吕布和陈蓦要想再杀董卓,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唯有铤而走险!

    那一日,与吕布商议罢,陈蓦联系了混在长安城内的周仓、裴元绍二人,让城内的黄巾弟兄们保护唐馨儿主仆二人,随后的一切便照着计划行事,吕布去找李肃,陈蓦去找胡轸。

    胡轸,是董卓麾下五位中郎将之一,为人低调,平时也不与他人相恶,与陈蓦私交很深,毕竟陈蓦曾经将他从张飞矛下救了出来。

    胡轸的府邸在城西,一听说陈蓦登门拜访,胡轸十分高兴,连忙命人将陈蓦请了进来,甚至还亲自出来迎接。

    要知道胡轸可是中郎将,偌大长安城,能让他亲自出门迎接的,绝对不超过五个人,而且其中甚至包括当今天子、相国董卓、温侯吕布。

    因此,见到手握重兵的胡轸亲自出门迎接陈蓦,别说府外的侍卫,就连周仓与裴元绍也暗暗咋舌。

    “哈哈,竟然当真是陈老弟!”一见到陈蓦,胡轸哈哈笑着走了过来,抱拳揶揄道,“今日不知吹的什么风,陈老弟竟然来拜访老哥哥我,方才听院中来报,老哥哥还以为是听错了……请请!”

    陈蓦抱了抱拳,淡笑说道,“前些日子听说胡将军伤势痊愈,本想前来贺喜,只是肩负差事,不得空闲,所以今日这才来登门拜访,还望胡将军包涵!”

    “陈老弟说的什么话,”胡轸笑呵呵地拍了拍陈蓦肩膀,感慨说道,“当初在汜水关若不是陈老弟,恐怕老哥哥我早已去陪华雄那死鬼了,又岂能还活在世上?”说着,他对左右侍卫说道,“尔等记住,他日若是我陈兄弟来,无需禀报,好生将他请入府中!”

    “诺!”府外侍卫齐声喝道。

    见胡轸对自己如此客气,回头又想到随后的事,陈蓦未免感觉心中有些发堵,抱拳说道,“胡将军客气了……”

    话音未落,就见胡轸一把抓住陈蓦,笑着说道,“今日你我二人畅饮一番,不醉不归!”说着,他望了一眼陈蓦身后的周仓、裴元绍二人,见他们身穿西凉军甲胄,还道是陈蓦护卫,也不在意,拉着陈蓦走入府中,吩咐府内下人准备酒水。

    因为陈蓦曾经救过胡轸一命,胡轸对陈蓦非常放心,将陈蓦三人请入内厅,待酒水齐备后,便叫府内护卫撤下,免得打扰到二人。

    宴上,胡轸喝地兴高采烈,但反观陈蓦,却感觉杯中美酒甚是苦涩。

    见酒过三巡陈蓦还没有任何动静,周仓与裴元绍诧异之余有些着急,一个劲地对陈蓦使眼色,毕竟这时胡轸已经下令撤去了厅外的护卫,而他自己又喝地酩酊大醉,若要下手,眼下正是机会!

    在此之前,陈蓦为人处世向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从未亏待别人,更别说什么恩将仇报,但是为了杀董卓、为了张素素,为了早日结束这种他并不情愿的日子,陈蓦不得已而为之。

    终究,陈蓦抽出了腰间的短剑,架在了胡轸脖子上……

    “……”胡轸显然是傻眼了,举着酒盏满脸诧异,半响之后,这才缓过神来,醉意顿时退了七八分,望着陈蓦愕然说道,“这……陈老弟莫不是和老哥哥玩笑?”说罢,他勉强笑了几声。

    陈蓦歉意地望了一眼胡轸,压低声音说道,“恕末将得罪了,敢问胡将军,虎符何在?!”

    见陈蓦表情严峻,不像是玩笑,又见他问起虎符,胡轸心中一惊,顿时酒醒,缓缓放下酒盏,勉强笑道,“陈老弟,万事好商量,老哥哥记得不曾怠慢过陈老弟,这是……”

    只见陈蓦微微一移手中短剑,惊地胡轸当即坐直了身体。

    “虎符何在?!”

    “莫……莫要冲动,”胡轸摊开双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锋利短剑,望着剑刃上森然的戾气暗暗吞了吞唾沫,低声,“虎……虎符?莫不是京郊御林军的虎符?”

    “正是!将它给我!”

    “这……陈老弟莫要开玩笑,虎符之事干系甚大,你要虎符做什么?”正说着,胡轸好似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低声说道,“陈老弟莫不是要造反?”

    “给我虎符!”

    “好、好,虎符且在我卧居,我领你去……”说着,胡轸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到了这会,他也明白了:吕布与陈蓦要造反!

    毕竟陈蓦是吕布的副将,他若要造反,背后一定有吕布。

    被陈蓦用短剑架着走出了厅中,胡轸暗暗思考对策,反抗?

    要知道陈蓦的武艺比他高的多,那可是沙场上冲锋陷阵的猛将,汜水关时,单凭一柄剑戟、八柄短剑不知斩杀了多少敌将,如此猛将,如何反抗?

    用短剑抵着胡轸的后背来到了他的卧居,陈蓦使了一个眼色叫周仓与裴元绍注意府内动静,随即跟着胡轸走了进去,看着他从一个锦木盒子里取出半块黑玉虎符。

    陈蓦接过虎符看了一眼,确实是真的,因为天下虎符都是竹木所制,只有大汉京师的禁军、御林军这两支军队的虎符才用黑玉所制,毕竟在早年间,这两支是当朝天子御下兵马,直至皇权旁落才被他人掌控。

    交出了虎符后,胡轸心中也是忐忑不已,生怕陈蓦一刀把自己宰了,直到陈蓦说了一句话,他绷紧的神经才暗暗放松下来。

    “且委屈胡将军数日,还请胡将军恕罪!”

    “哦,哦……”胡轸讪讪地点了点头,陈蓦的意思他明白,无非是要软禁他几日,并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毕竟陈蓦的为人胡轸还是信得过的。

    陈蓦低声说道,“胡将军,得罪了……”

    胡轸苦笑着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瞥到陈蓦一记手刀砍在自己脖根,顿时失去了知觉。

    其实到了这会,他心中也轻松了几分,毕竟陈蓦不曾逼着他一同造反,虽说要过几天的闷苦日子,但至少事后可以撇开干系。

    若是吕布、陈蓦成功了,按着陈蓦的秉性,他必然会向自己赔罪,即便丢了官职,至少能保住性命,而且只要陈蓦得势,他胡轸也不会落地太惨;倘若吕布、陈蓦不慎失手,日后董卓追究起来,胡轸也好辩解,就算是错信了陈蓦,失手被擒。

    一手扶住倒下来的胡轸,陈蓦转头望了一眼周仓、裴元绍二人,二人顿时会意,从怀中摸出绳索来,将胡轸绑了个结实,临末又找了一块白布塞在胡轸口中,找了一个偏僻的房间将胡轸关在房内。

    临走之时,陈蓦回头望了一眼倒在屋内墙角的胡轸,犹豫一下,手中短剑甩出,正中胡轸身旁的墙壁,沉入半截。

    “小蓦……”旁边周仓看得真切,一脸诧异。

    陈蓦摇了摇头,关紧房门,与周仓、裴元绍二人离开了胡轸府邸。

    牵着自己战马黑风还没走多远,陈蓦便瞧见吕布骑着赤兔马迎面而来,身旁跟着李肃与吕布麾下部将郝萌,只见李肃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长吁短叹,见到陈蓦从胡轸府中出来,心下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温侯!”陈蓦抱了抱拳。

    吕布点了点头,凑下身去,压低声音说道,“如何?”

    陈蓦遂从怀中摸出那半块黑玉虎符交给吕布。

    “好!”望着虎符连连点头,随即,吕布转过身将虎符递给心腹部将郝萌,紧声说道,“按计行事!”

    “诺!”郝萌接过虎符放入怀中,掉转马头望城西校场奔去。

    望了一眼郝萌的背影,吕布深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手中方天画戟,低声说道,“走!”

    陈蓦翻身上马。

    “诺!”

    --与此同时,相国董府--

    董卓正与张素素在园中欣赏歌姬舞姿,忽然有士卒前来禀报。

    “报!颍川、汝南、青州各处黄巾贼反,陛下与司徒急请相国入朝商议!”

    “黄巾贼?张角那厮一死,这些家伙还能有何作为?”董卓愣了愣,轻蔑一哼,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张素素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朝中那些老家伙,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挤兑本相,碰到麻烦事,还得本相前去……”说着,董卓站了起来,笑呵呵对张素素说道,“本相去去且回!”

    “恭送相国!”

    张素素满含笑容送走了董卓,随即冷哼一声,回到自己房中,换上自己平日穿的衣衫,径直出了相国董府。

第十八章 长安之变

    且不说张素素回房换了平日穿的衣饰径直离开了相国董府,联络城内黄巾,且说董卓听闻天子召唤,乘坐车辇缓缓朝着长乐宫而去。

    也不知怎么,就在董卓将要乘上马车之时,他忽然听到前面拉车的四匹马齐齐扬蹄嘶叫,看上去异常暴躁不安。

    “相国恕罪,相国恕罪!”赶车的两名西凉军士卒一见,慌忙叩地请罪。

    “……”凝神皱眉久久凝视着那四匹马,董卓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怪罪,登上马车,待安稳坐下后,沉声说道,“去皇宫!”

    “诺!”

    不知为何,方才从府里出来时,董卓的心情还是非常愉悦,但是自从坐上了这辆马车,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止不住地跳,期间,甚至没来由地感到阵阵心悸,那丝丝凉气如同毒蛇般顺着脊梁骨蔓延上来。

    “啪啪!”

    董卓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随手从身旁的小几上取过一杯茶水,喝了几口定定神。

    马车咕噜咕噜行驶到长安大街上,董卓忽然听到车外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心下诧异,遂撩起马车帘子向外瞧却,却望见在一个坑旁,有一民妇瘫坐在在地嚎嚎大哭。

    待马车经过那坑时,董卓瞥了一眼坑内,皱眉见到坑内的积水中漂浮着一头死猪。

    按理说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此时正值二月,冬去春来、冰雪消融,那头猪不慎踩到了逐渐碎裂的冰层掉入坑中淹死了,但是董卓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寒意,因为他的生辰便是在亥时。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行着行着,董卓忽然听到车外街上有孩童唱歌谣。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听着那歌谣,董卓不由浑身一阵战栗,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梁骨止不住地往上冒。

    被那一段歌谣搅地心神大乱的董卓撩起帘子正要呵斥,却又瞧见街上迎面走来一道人,青袍白巾,手持长竿,竿上左右各挂着一丈白布,上面写着一个“口”字。

    董卓正暗暗诧异时,马车转过一拐角,只见拐角处有一幢房屋,大门敞开,传出朗朗诵读之声,声音颇为杂乱。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陈鱼而观之……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吾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

    正当从未读过先贤圣典的董卓要细细琢磨时,马车径直朝着长安宫门奔去,那朗诵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一道宫门,董卓这些日子不知来回过多少次,但是今天,离着这道宫门越近,他心中便愈发的不安,隐隐地,他感觉好似要出什么事。

    抚了抚胸口,董卓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勉强平静下来。

    “放行!”

    马车径直穿过宫门,晃晃悠悠地行驶在宫廷青砖之上,但是董卓的心中却愈发感到不安,他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停车,原路返回,回相国府!”

    但不知为何,车外的两名西凉军士卒没有任何回音,董卓此刻正是心中烦乱,一怒之下起身撩起车帘,拎着那两名西凉军士卒吼道,“本相之令,焉敢不从?!”

    话音刚落,董卓脸上的恼怒之色凝滞了,因为他愕然看到,自己所乘坐的马车竟然宫门内一块空旷之处来回打转,根本就没有继续朝前一步。

    “竟然戏耍本相?!”董卓又惊又怒,怒声呵斥那两名士卒,却见他二人缩着脑袋,一脸畏惧,浑身战栗不止。

    望着这二人畏惧的模样,董卓心中咯噔一下。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董卓依稀听到四面八方传来齐刷刷的咔嚓、咔嚓声音,四下一望,惊怒地发现无数兵甲手持刀盾、弓弩,列成方阵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

    董卓的眼睛眯了一眯,拎着双手缓缓放开,任凭他二人连滚带爬地跑向远处。

    此刻的董卓,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有些晚了……

    “唰!”

    “唰唰!”

    那无数兵甲在距离董卓一箭之地停下了,列成方阵,排开阵势,前面一列刀盾手齐刷刷屈膝举盾,身后弓弩手搭箭举弩,引而不发,粗粗一数,竟有不下四五千人,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东园禁卫……”董卓嘴角挂起几分冷笑,下了马车环首四望,看着看着,他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西园禁卫……”

    董卓微微一颤,几丝哀伤悄悄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将军跨马提刀而出,不是李肃又是何人,只见他举刀大声喊道,“董卓,你把持朝纲,祸乱宫廷,屠杀贤良、祸害国民,其罪当诛!我等上顺天命,下应民意,除奸邪、讨不臣,倘若你半点良知,便自刎此处,我等上奏陛下,还可留你全尸!”

    “呵呵,”董卓不怒反笑,望着李肃哈哈大笑道,“皆是一丘之貉罢了,李肃,本相可待你不薄啊,当初你……”

    “住口!”生怕董卓当众说出自己往日龌龊之事,李肃大喊一声打断了董卓的话,抬起左手,将提在左手上的一颗头颅丢掷于地,厉声喝道,“车骑将军董旻,助纣为虐,已被我所杀,如今便轮到你了!董卓,还不速速伏首受死,更待何时?!”

    “……”

    定睛瞧着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董卓心中悲痛不已,虽说当他看到西园禁卫时便意识到自己的胞弟董旻多半已惨遭不测,但即便如此,当他亲眼得见时,心中仍是倍感哀伤。

    “叔颖……”浓浓哀伤之情,在董卓脸上转眼便逝,只见他死死拽着拳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当他再睁眼时,满脸煞气。

    “李肃!!”

    见董卓举步向自己奔来,李肃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一挥手,回顾身旁士卒道,“尔等还愣着做什么?放箭!”

    数千弓弩手齐刷刷举起了手中弓弩,将数千支锋利箭头对准了董卓,即便是董卓,也不由停下了脚步,面带虎威扫视一眼四周禁卫,厉声吼道,“尔等欲造反不成?!”

    一声厉吼如同惊雷,惊地那四千禁卫心中惶惶不安。

    李肃又急又气,狠狠一击马鞭抽在一名士卒身上,厉声喊道,“尔等还等什么,放箭!放箭!”

    话音落下,四千弓弩手抬手齐射,一时间,无数箭矢如同暴雨般将董卓罩在其中,连绵不绝。

    “……”

    凝目望着越来越近的箭雨,董卓一把扯下身上锦袍,搅在一起,四下挥舞,竟然将大部分的箭矢挡下,即便有几支箭矢命中,也无法伤董卓分毫。

    “铛铛铛铛!”

    整整一炷香的工夫,直到董卓身旁地面掉满了箭矢,箭雨终于渐渐缓了下来,因为有些禁卫已经射完了他们箭囊中的箭矢,但即便如此,董卓依然毫发无伤。

    李肃万万没有料到貌不惊人、体型臃肿的董卓竟然有这如此令人咋舌的武技,一时间惊地说不出来,在看那些禁卫,面面相觑,心中惶惶。

    就在这时,仿佛有一道红光越过那排排士卒跳出了场中,众人定睛一看,却瞧见吕布手持方天画戟,坐跨赤兔马,傲然立于董卓面前。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忽然有一股惊人的杀气笼罩过来,董卓转头望去,皱眉望见靠近宫门处的禁卫分两旁散开,陈蓦右手倒持剑戟,一步一步走到阵前。

    望了一眼吕布,又望了一眼陈蓦,董卓仰头大笑,指着李肃对吕布说道,“果然是我儿在背后搅事,否则,那匹夫安敢反我?”说着,他随手将手中锦袍丢掷于地,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古训道[养虎为患,终遭反噬],果然不假!当初我收你二人时,便知你等日后必反……”

    吕布冷哼一声,一甩画戟厉声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董卓,我吕布乃人上之资,岂能屈居你帐下?”

    “我儿野心甚大,为父早早便知,”淡笑一声,董卓回过头望着不远处的陈蓦,沉声说道,“陈蓦,本相可是待你不薄,赐你金银、府邸,宝器、美姬,若不是本相当初手下留情,你岂能活到如今,与那唐姬相处朝夕?如此,你亦要反我?”

    说实话,陈蓦的武艺董卓并不是很上心,但是他那诡异的命格之力与令人咋舌的击杀之技,却令董卓异常忌惮,毕竟对方本来就是一名了不得的刺客,曾经搅地雒阳满城风雨,尤其是经过吕布的细心教导,陈蓦武艺一日千里,又岂是当初可比?

    为此,不到万不得已,董卓也不想同时面对拥有至上凶兽命格的吕布与陈蓦二人。

    董卓的话,让陈蓦眼中杀意一滞,毕竟除去某些缘由,董卓确实待他不薄。

    “陈蓦!”仿佛是看出了陈蓦心中的犹豫,吕布大喊一声,喝道,“当初誓言何在?!”

    陈蓦默不作声,凝神望了一眼吕布,随即对董卓抱了抱拳,沉声说道,“相国,恕陈蓦得罪!”

    董卓诧异地张了张嘴,要知道在此之前,陈蓦从未这样喊过董卓,也从未以姓名自称,但是如今,在董卓几乎身陷绝地之时,陈蓦却用相国称呼董卓,以自己姓名自称,其中缘由,董卓在明白之余亦是心生感慨。

    “好,好!”缓缓解下腰间作为佩剑的七宝刀,抽出内中利刃,随手将镶嵌珍贵宝石的刀鞘随手丢在一旁,望了一眼吕布,又望了一眼陈蓦,沉声说道,“既然你等有此等自信,那么……为何不动手?!”

    话音刚落,吕布猛地一夹胯下赤兔,双手挥舞方天画戟冲向董卓,与此同时,陈蓦右手倒持剑戟,疾步朝董卓奔去。

    转眼间,吕布与陈蓦便逼近董卓,手中持戟重重劈下,只见董卓用左臂为盾挡住陈蓦剑戟,右手七宝刀挡住吕布手中画戟,二人那千钧力道,以一敌二的董卓倍感吃力,右膝不由一弯,竟是硬生生被吕布与陈蓦死死压制。

    “砰!”一阵石屑弥漫,董卓脚下青砖块块碎裂。

    董卓心中暴怒,一刀逼退吕布,随即左手拽住陈蓦剑戟,右手七宝刀挥了一圈,奋力砍向陈蓦,陈蓦当即举枪便当。

    要知道董卓手中七宝刀那可是绝世神兵,是王允的传家之宝,又哪里是陈蓦手中兵器能够相提并论的,即便是陈蓦灌注了戾气,那柄剑戟依然被董卓轻松斩断。

    眼瞧着那金珠宝气的七宝刀余势未消砍向自己,陈蓦左手一挥,将半截戟杆甩向董卓,趁对方扭头闪避时,一个翻身后退,左手在地上一脱,再次跃起,同时右手戟刃亦甩出,待落地时,双手在腰后一摸,摸出两柄短短剑,再次埋身靠近董卓,两柄利刃如影随形,仿佛致命毒牙。

    要论身法灵活,陈蓦显然是不输任何人!

    在此之前,董卓为了取乐也曾找人与自己角斗,而且找的大多都是亡命之徒,有时数人,有时十余人,甚至数十人他也尝试过,但是董卓从未感到丝毫吃力,而如今,面对着吕布与陈蓦,董卓隐隐感觉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真是该死!

    董卓心中暗骂一句。

    一个是自己麾下猛将之首,天生神力,臂力过人,手中画戟力道刚猛,每一戟都带着千钧之力;另一个则擅长游斗,身手敏捷,招式凌厉,臂力也是不弱,时而以巧劲卸开自己攻击,时而以刚力与自己硬拼,每每攻击自己破绽之处,防不胜防。

    虽说武艺还不及吕布,但是在董卓眼中,陈蓦显然要比吕布更加难缠。

    “喝!”

    大吼一声,董卓手中七宝刀挥出一道刀劲,本想着借此逼退陈蓦,却没想到陈蓦双手一合,硬生生将那道刀气分作两半,只听“轰轰”一声,残余的刀劲将陈蓦身后偌大一片青砖击地粉碎。

    见自己招式如此轻易被陈蓦破解,董卓心中一愣,这一分神,左肩当即挂彩,被吕布狠狠一戟劈在肩窝,力道之猛,硬是将董卓劈地单膝跪地,幸好董卓及时用左手撑住地面,这才不至于倒下。

    但是这样一来,董卓便露出了破绽,见到如此机会,陈蓦岂会放过,左手一甩,短剑应声甩出,正中董卓手背,在贯穿了他手背上的白色蛇眼图案的同时,将董卓左手牢牢钉在地上。

    随后,吕布手中画戟一转,用小刃勾住董卓右肩一扯,顿时董卓肩上锦袍破裂,露出了白色蛇眼的图案。

    双肩、左手,在短短几个照面,董卓竟然相继被伤到三处命门,别说董卓,就连吕布与陈蓦也感觉有些惊讶。

    “可恶!”

    怒骂几句,董卓拔出手背的短剑,狠狠甩给陈蓦,却见陈蓦在半空一个翻身,因势利导,竟然轻易接在手中,这无疑叫董卓心中更是大怒。

    吕布与陈蓦的联手,猛将与刺客的联手,果然是不同寻常,每过多久,董卓腰间、脚踝、右手各处命门相继被伤,一时间几乎完全处于挨打局面,气地董卓面色发紫,浑身颤抖。

    “该死!”

    一声大吼,董卓的身上的气息顿时改变,只见那翻滚的的戾气中,隐隐伸出九条蛇躯,疯狂地咬向吕布。

    “九婴!”吕布面色一正,手中画戟挥舞不停,就在这时,董卓几步冲向他,一把抓住吕布右手,硬生生将他从马背上扯了下来,狠狠摔向远处。

    只见吕布倒翻滑行了十余丈,撞毁了偌大地方的青砖,这才止住去势,拄着画戟单膝站起,吐出一口鲜血。

    陈蓦万万没有料到董卓突然暴怒将吕布击退,正埋身在董卓身前,却不想董卓早有预防,反手一记手肘击在陈蓦腹部,随即左手握拳跟上,贴住陈蓦胸口。

    【崩劲·九龙炙炎!】

    只见一道炙热如岩浆般的拳劲从董卓手中宣泄而出,瞬间将陈蓦吞没其中,隐约间能看到九条火龙,将偌大一片青砖烤地赤红。

    “咔咔咔……”

    待一阵令人牙酸的碎石之声过后,陈蓦整个人被生生打退了二十余丈,狠狠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咕!”见一度处于下风的董卓突然间三下两下将吕布与陈蓦击退,李肃只感觉背上冰凉,额头冒汗,缩了缩脑海暗暗咽了口唾沫。

    别说李肃,就连那数千禁卫也是倍感震撼,要知道那可是天下无双的吕布啊,那可是搅地雒阳满城风雨的颍川黄巾陈蓦啊,他二人岂是寻常人?但即便如此,以二敌一依然无法击败董卓?

    那道不尽然,只要看看董卓此刻眼神就能明白,击退了吕布与陈蓦的他,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相反的,反而是是他渐渐落于了败局,毕竟是他先被二人逼出了命格之力。

    “咔嚓,咔嚓!”

    吐出一口鲜血,陈蓦勉强站了起来,只见他身子半屈,深深吸了口气,他身上浓厚戾气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起来,在那无尽的戾气中,隐隐地能够看到一头似狮似虎似狼似狐的凶兽正呲着尖牙低声咆哮。

    就在那异像出现的同时,陈蓦身上竟然浮现出数个身影不断重合的诡异景象。

    命格之力:【贪狼!】

    而与此同时,吕布也站了起来,戾气外放间,仿佛有一头似虎似牛的赤红色凶兽正渐渐浮现出来。

    当那头凶兽浮现的同时,吕布身上气势暴涨,那带着无尽愤怒的气息,甚至一度盖过了董卓的强大气势。

    命格之力:【穷奇!】

    一个是来去无影的黑夜之王,一个是愈战愈勇的百兽之王,看着吕布与陈蓦身上浮现出的贪狼与穷奇虚影,即便是董卓,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几分不安。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心安的,便是董卓自信那二人找不出自己第九处、也就是最后一处命门所在,直到陈蓦一手击碎了他这个美好的期待……

    --与此同时,陈蓦的奋威校尉府中--

    张素素穿着一身淡黄色丝绸所制衣裳,仿佛主人般坐在大堂内,举止优雅地品着茶盏中的茶水,期间饶有兴致地望向厅堂一角,在那里,唐馨儿主仆二人正相互搀着手臂,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我们又见面了,咯咯咯……”

第十九章 长安之变(二)

    “你好似很怕我?”

    在陈蓦奋威校尉府中,张素素用略带轻蔑的目光肆意地扫视着站在屋内一角的主仆二人,嘴角扬起几丝嘲讽的笑意。

    说实话,唐馨儿确实很畏惧张素素,但是当她看到张素素嘴角的嘲讽笑容时,即便是温柔贤惠的她,心中也不禁泛起几丝愠怒,只见她缓缓放开侍女翠红的手,毫不退让地正面迎上张素素的视线,镇定说道,“张小姐说笑了,张小姐与奴家不沾亲仇,并无往来,无缘无故又如何会加害奴家,故而,奴家又何必心存畏惧呢?”

    瞥了一眼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唐馨儿,张素素秀目中闪过几丝惊讶,似讥似讽地说道,“不沾亲仇、并无往来……真是见外的话呀,看来你并未将姐姐我前些日子对你的教导放在心上啊……”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唐馨儿打断。

    “张小姐此言差矣,奴家姓唐,张小姐自姓张,不沾亲、不沾故,倘若我等同嫁一夫,张小姐入门在前,奴家唤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然张小姐并非我郎妻室,既无媒妁之约,亦无夫妻之实,如此,奴与张小姐何来姐妹一说?倘若硬要排轮,奴尚虚长张小姐一载……”

    话音刚落,就见张素素脸上浮现几丝怒容,猛地一拍桌案,斥道,“放肆!”

    好似是听到了张素素的呵斥之声,厅堂外涌出十余名身穿甲胄的西凉士卒,个个手背上绑着一条黄布作为标志,显然是张素素麾下黄巾。

    “你道我真不敢杀你?”张素素秀目微眯,眼中露出几分杀意,身旁那十余名黄巾一见,当即抽出腰间砍刀,吓地那唐馨儿那忠心的侍女翠红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主人身前,虽说她此刻也是满脸惊恐,浑身颤抖不止。

    “翠红,你且退下!”唐馨儿轻轻推开了侍女翠红,面对着张素素毫不退让,不亢不卑说道,“张小姐何许人物,岂是区区奴家可比?既然张小姐要杀奴家,为何还不动手?”

    “……”张素素显然没有料到唐馨儿竟然如此镇定,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唐馨儿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冷声说道,“你道我真不敢杀你?”

    望着张素素眼中的浓浓杀意,唐馨儿暗自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大汉朝悬赏千金通缉张小姐,张小姐却视若不见,行走京师,来去自如,气魄丝毫不逊天下豪杰,杀奴家区区一人,覆手之间耳,何来敢是不敢之说?”说着,她语气一变,带着几分厌恶望着张素素,静声说道,“倘若以奴一命可以叫我郎下定决定离开你这妖女,奴死又何惜?”

    张素素听罢又惊又怒,眼神冰冷低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

    “奴怎敢威胁天下黄巾之首?固求一死耳!”

    死死盯着唐馨儿半响,张素素不怒反笑,凑近她耳畔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的小蓦迷恋于你,可惜他眼下并不在此,此刻府上,皆是我左右心腹……即便如此,你也要试试么?”

    唐馨儿淡淡一笑,说道,“我郎虽看似沉默寡言,却并非愚笨之人,即便你这妖女诸般掩饰,却无万全把握骗过我郎;即便侥幸骗过我郎,终究会有一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介时,我郎会离你而去,如此,奴便知足!”

    “你!”张素素脸上愠怒之色更甚,却不敢有任何行动,唐馨儿说的没错,陈蓦并不是傻瓜,就算她掩盖事实,也很难蒙骗陈蓦,杀唐姬一人换来爱郎离心,孰为不智!

    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张素素心中又气又恨,但就此罢手她又下不来台面,心有不甘。

    就在这时,府外匆匆跑出一名黄巾士卒,到张素素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少主,周头领来了……”他口中的周头领,指的便是周仓。

    “哼,算你走运!”张素素恨恨瞥了一眼唐馨儿,但是心中却暗暗庆幸周仓来得及时,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下台。

    险些颜面大损的张素素此刻已经明白,眼前那看似柔弱的女子,似乎并非自己想的那般难以对付……

    “踏踏踏!”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身材魁梧的周仓大步走了进来,他是受了陈蓦托付过来接唐馨儿主仆二人去安全处暂避,但是却没想到在府外看到了黄巾一系的兄弟,更没想到就连张素素也在府中。

    “小姐!”周仓对张素素抱了抱拳。

    在唐馨儿暗暗诧异的目光中,张素素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周大哥客气了,不知周大哥来此,所为何事?”

    周仓为人耿直,见张素素问起,遂将陈蓦托付之事说了一遍,听得张素素心中很是吃味。

    “素素本也为她二人而来,既然小蓦已将她二人托付周大哥,素素便不多事了,”说着,她深深望了一眼唐馨儿,转身朝府外走去,连带着府内的黄巾也相继退下,只留下周仓与他部下几名黄巾。

    见张素素离开,唐馨儿暗暗松了口气,其实方才她心中也忐忑不已,但是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报了前些日子一箭之仇,为自己搬回一局。

    只是一来,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

    微微叹了口气,唐馨儿转身对周仓盈盈一拜,轻声说道,“多谢这位大哥,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此时周仓望着张素素的背影摇头苦笑,听到唐馨儿说话,脸上表情一正,抱拳说道,“客气了,我姓周名仓,当初在颍川时,与与小蓦同为一帐,”说着,他哈哈一笑,继续说道,“那时,他还是我伍内士卒呢!老周托大,弟妹唤一声周大哥便是!”一句话说得唐馨儿满脸羞红。

    “周大哥……”

    “哈哈!”笑了一声,周仓这才想起此行目的,紧声说道,“此时并非说话地方,眼下城内有一场变故,小蓦托我照料你二人,不知弟妹可曾打点好行囊?”

    唐馨儿点点头,轻声说道,“我郎离去前曾说起此事……”

    “嗯,我已命弟兄在府外准备了一辆马车,事不宜迟……”

    唐馨儿点点头,与侍女翠红到内室取了行囊,与周仓到城中隐蔽处暂避。

    当日落西山之时,整座长安城已乱成一团,吕布部将郝萌手持黑玉虎符来到了城西校场,假借中郎将胡轸之命,恩威并施,控制了城内两万御林军,随后郝萌汇合吕布麾下曹性、魏续等将,一面夺下长安各处城门,一面又派军围堵城中董卓一系武将文臣,期间有大批无辜将领、文臣被牵连诛杀。

    此时城内仍有部分董卓麾下心腹将领,见到城内发生变故,当即提府内亲兵,汇合一处,与郝萌杀成一团,两拨人马在城内展开巷战,不知毁了多少民房,不知牵连了多少无辜百姓。

    期间,张素素亦派出麾下黄巾,趁火打劫,将不少讨黄巾有功的将领围杀,夺其府内财帛锦缎,作为日后起兵之资助。

    而与此同时,在长乐宫门之内,董卓与吕布、陈蓦的战斗仍在继续。

    施展出命格之力的吕布,比之汜水关前更加勇猛,手中方天画戟带着强劲罡风,一度将董卓逼入下风。

    其实对董卓而言,单单吕布一人并不是那么难以对付,关键在于还有一个比吕布更加难缠的家伙。

    那就是陈蓦!

    别看他的武艺还不及吕布,但是董卓身上的伤,却几乎都是由他造成的,望着身手敏捷的陈蓦,董卓恨地牙痒痒。

    早在一年前,董卓就见识过陈蓦的本事,因此,自打交手开始,董卓便将大半注意力全部放在陈蓦身上,希望能尽快将他铲除,但遗憾的是,经过吕布细心教导的陈蓦这年逾来武艺突飞猛进,哪里还是一年前对武艺一知半解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尤其是当陈蓦施展出命格之力后,那速度好比风驰电掣,每每看准时机,手中短剑刺向董卓破绽,一击不中则抽身后退,逼地董卓进退两难。

    “锵!”

    董卓手中七宝刀再一次与吕布手中方天画戟硬拼了一记,要知道董卓也是天生神力、臂力惊人,偌大天下,能超过他的,寥寥无几,但遗憾的是,与他交手的吕布、陈蓦,在臂力上便丝毫不逊于他。

    臂力相仿,那么就得看手中兵刃,董卓之所以几乎将全部心神放在陈蓦身上,也是因为陈蓦手中短剑只是普通兵器,而且是短刃,难以着力,每每董卓蓄力一挥,陈蓦只能抽身后退,因为他手中的短剑,即便是灌注戾气也无法抵挡董卓的七宝刀。

    但是吕布不同,他手中方天画戟可是精铁打造的神兵,而且是长兵器,若是双手持戟重劈,就连董卓也倍感吃力,因此,董卓想尽早先解决了陈蓦,然后回头再来对付吕布。

    遗憾的是,吕布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头到尾逼着董卓与自己比拼腕力、比拼体力,为陈蓦创造机会。

    “嗤啦!”

    董卓背上又被陈蓦划了一道,正要含怒反击,吕布的画戟却又迎了过来,望着一击而退的陈蓦,董卓从未感到如此憋屈过。

    他唯一可以作为凭仗的,便是那九条由戾气形成的恶蛇。

    对于寻常武人来说,命格之力是难以翻越的高峰,但是对于吕布、陈蓦等人而言,那也不见得有多少厉害,他们只需将戾气灌注手中兵刃,便能轻易地将那些由戾气凝聚而成的蛇头斩下。

    甚至于到最后董卓都不敢再让那些蛟蛇去撕咬那二人,因为命格与人那是一个整体,命格魂兽受损,自己身体也会受到相应的伤害,即便董卓自身恢复能力相当迅速,但也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去挨打。

    “锵!”

    在一次硬拼之后,吕布、陈蓦相继退后,与董卓保持一个距离,看着他二人手中兵刃上戾气翻滚,不难猜想之前那高强度的交手使得二人的体力消耗十分严重。

    “呼!”深深吸了口气,陈蓦定了定心神,他手中短剑上那逐渐呈现崩溃的戾气也再次凝聚起来。

    在戾气、武艺等实力相近的情况下,武将交手拼的就是体力与回气的速度,因为一旦体力耗尽,即便你武艺盖世,即便你一身惊人戾气,照样会被对手轻易杀死。

    而如今,董卓回气的速度就比不过吕布与陈蓦,也难怪,毕竟他是以一敌二。

    “董卓受死!”

    短短几个呼吸,吕布再次抢攻,只听砰地一声,他脚下青砖被踏地粉碎,而与此同时,陈蓦也抽身上前,因为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董卓的呼吸极为急促,显然体力消耗巨大。

    是时候了!

    吕布暗暗给陈蓦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手中方天画戟舞地不停,逼得董卓提刀抵挡。

    得到了吕布暗示,陈蓦心领神会,留下一道朦胧的影子几步来到董卓身后,手中两柄短剑猛然刺入董卓腰间。

    “啊!”

    正与吕布比拼腕力的董卓闷哼一声,抽出左手一拳打向陈蓦。却见陈蓦侧身闪过,同时从腰间摸出两柄短剑,双手一甩,正中董卓双脚脚踝。

    董卓措不及防,身体一晃,竟然被看准时机的吕布一戟将他手中七宝刀挑飞,随即反手一戟,在董卓右手上画了一道,随即重重一戟劈在董卓肩窝,硬生生将他劈地双膝弯曲跪地。

    到此一刻,董卓身上肩、手、脚、腰八门命门已相继被重创,只剩下最后一处。

    只见陈蓦一跃跃之董卓身前,右手往腰间一摸,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愕然。

    没……没了?

    不对啊,自己只用了七柄短剑啊,应该还剩下一柄……

    猛然间,陈蓦忽然想起一事,记起他前两个时辰去胡轸府上时,曾经在府内留下了一柄,为了是即便自己等人杀董卓失败逃亡时,他胡轸醒来也可以凭借那柄短剑割断绳索求生。

    糟了……

    望着暴怒的董卓大吼一声,一把抓住自己身上甲胄,随即抬手握拳,陈蓦惊出一声冷汗,下意识地将右掌贴上董卓下颌。

    【虎炮!】

    俗话说错有错着,那时董卓正微张着嘴,措不及防,被那股拳劲正中下颌,只听一声闷声,董卓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那口鲜血中犹带着几块舌尖碎肉,碎肉上隐隐有白色的痕迹。

    原来董卓最后一处命门所在,竟然在舌头上,根据张素素对陈蓦所说的,那命门还是在舌头下侧,难怪当初陈蓦用短剑刺遍董卓全身也不曾找到,若不是张素素施展妖术迷惑董卓叫他口吐真相,又有谁能够猜到呢?

    “啊!啊!”痛不欲生董卓仿佛发了狂似的将陈蓦甩开老远,随即一拳将吕布打地倒退几步,抱着脑海痛嚎不止。

    足足半响,董卓才逐渐平复下来,指着陈蓦与吕布,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不可能,你等如何会知晓……”说着,他的眼中浮现出浓浓杀意,身上戾气翻滚,依稀间,身后九婴凶兽的幻象顿时崩溃,随即,他的全身泛起淡红色诡异光芒。

    他要誓死一搏了,被逼到悬崖边上的董卓终于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就在这时,远处的玉阶上走出来一群人,走在最前的是当今天子刘协,在他身旁的是司徒王允和太尉杨彪,身后是其余文武朝臣。

    “陛下?”董卓充满杀气的眼神微微一滞,难以置信地望着当朝天子刘协。

    难道连天子都要杀自己?

    董卓心中又惊又气,愤愤地望着天子刘协,却见刘协茫然地望着四周兵甲,又望了一眼场中的董卓、吕布、陈蓦三人,满脸诧异之色。

    原来,刘协在朝中久久不见董卓入朝议事,随后又听到殿外传来厮杀喊声,又惊又急,询问王允等老臣,却见那些老臣言辞含糊,支支吾吾,这才召集朝中文武大臣出殿探个究竟,却万万没有料到身为相国的董卓竟然被数千兵甲围在宫门处,深陷险境。

    “陛下!”或许是看穿了刘协心中的想法,王允急忙出列,大声说道,“逆贼董卓,祸乱朝纲,****,拥兵自重,目无天子,掘历代先帝寝陵,掠其珠宝、金银,实是罪无可赦!”

    话音刚落,刘协身后满朝文武亦出声附和王允。

    “陛下,司徒所言大善,请陛下明鉴!”

    “陛下,若杀此獠,天下百姓必抚掌相庆……”

    “董贼当朝行凶,害死同僚,目无天子,目无王法,其心可诛!”

    年幼的刘协哪里遇到过这种事,神色茫然地被一帮大臣围在当中。

    随后,王允又细数董卓所犯罪恶,下至祸害百姓,上至****,甚至于调戏宫女,威逼先帝嫔妃等种种丑事尽数道出,听得原本有心向着董卓的刘协满脸呆滞,难以置信,毕竟有些事,就连身为天子的他也不曾了解。

    “请陛下下诏,诛此奸恶!”

    “请陛下下诏!”以王允为首,满朝文武跪地请诏。

    望着刘协为难的模样,董卓忽然哈哈大笑,指着王允并诸多大臣,嘲讽道,“你等道我董卓欺君罔上?此刻你等威逼陛下,岂非欺君?满朝文武大臣,道貌岸然,衣冠楚楚,暗中向本相送礼乞存者,不知几何!便是你王子师,不也将你爱女送于本相为妾么?”

    王允听罢站起,怒喝道,“此乃计也!为诛朝中巨恶,为我四百年大汉,老夫这才忍痛舍弃爱女……”说罢,他转身对刘协拱手说道,“董卓人面兽心,为祸朝政,失德失心,便是他麾下部将也要反他,不若趁此良机诛杀董卓,收编他麾下兵马,重振皇室,倘若陛下心念董卓与陛下些许恩情,万一那些西凉将军闹出事来,恐怕不好……”

    但凡帝王之道最是无情,虽说刘协心中感激董卓,但是如今董卓显然已经失势,自身难保,即便他维护恶贯满盈的董卓,不但于事无补,或许还会令朝中大臣寒心。

    想罢,刘协微微点了点头。

    王允一见,面色大喜,手指董卓喝道,“陛下下诏,诛杀国贼!两位将军还等什么?!”

    吕布与陈蓦抱拳领命,将董卓围在当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卓仰天大笑不止,笑声中隐隐带着几丝悲凉,事到如今,他也知自己大势已去,但是刘协的那一点头,却令董卓倍感心寒。

    “养虎为患,本相并无悔意,”说着,董卓猛地抬起手,指着玉阶上的满朝文武骂道,“本相最后悔的,便是留下了你等这些妄臣,早知今日,董某必定会将你等满门诛杀,一个不留!”

    言语间那露骨的杀意,唬地众朝臣面色发白。

    “两位将军还不速速动手?!”王允怒声喝道。

    吕布对陈蓦使了一个眼色,解下自己身上佩剑丢给陈蓦,陈蓦一把接过吕布佩剑,抽出剑刃,将剑鞘随手丢在地上,望着董卓心中唏嘘不已。

    “砰!”

    一整块青砖被吕布踏地粉碎,他抢先攻向的董卓,与此同时,陈蓦也抽身而上。

    三人噼噼啪啪打成一片,只见罡气迸散,碎石四溅。

    自知必死的董卓凶性大发,竟舍弃了防御,一味强攻,竟然反而逼地吕布手忙脚乱,企图以伤换伤,只可惜这种办法对于身手敏捷的陈蓦来说并没有丝毫效果,被陈蓦一剑刺穿了手掌。

    就连陈蓦也十分惊讶,毕竟墨子剑法重守不重攻,陈蓦的本意只是为了给吕布分担压力,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董卓不闪不避,竟然正面用右掌迎上。

    而更令陈蓦意想不到的是,董卓仿佛没有痛觉般,几步上前,右手竟然顺着锋利的剑刃向前抓去,一把抓住了陈蓦握剑的手。

    糟了!

    陈蓦急忙挣扎,却发现自己右手被董卓抓地死死的,惊地一身冷汗。

    但令陈蓦颇为意外的是,董卓并没有顺势攻击,只见他左手一把抓住了陈蓦肩膀,抓向自己,嘴唇微微动了动,在陈蓦耳边说了几句。

    陈蓦一愣,诧异地望着董卓,却见董卓重重一捏陈蓦肩膀,用带着几分恳求地目光望着他。

    “……”

    犹豫一下,陈蓦重重点了点头。

    见陈蓦点头,董卓仿佛卸下了心中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若你背誓,董某即便化作厉鬼也不与你干休!”说罢,他身上戾气逐渐退去。

    陈蓦点点头,左手化掌紧贴董卓胸口……

    【虎炮!】

    “噗!”没有运用刚体的董卓被打地正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也难怪,若是没有戾气护身,即便是万人敌,也只不过是**凡躯,又如何能抵挡得了陈蓦那带着戾气的一击。

    只听阵阵咔嚓之响,董卓胸口凹下一大块,显然是被打碎的胸骨。

    就在这时,吕布几步赶来,画戟一挥,将董卓头颅挑飞,咕噜噜地掉落在地。

    “……”

    望了眼地上的董卓尸体,吕布莫名地望了一眼陈蓦。

    “喝!喝!”

    四周禁卫见董卓身死,大声呼喝,连带着玉阶上的朝官也是满脸喜悦,弹冠相庆。

    强横一时的董卓终究死了,隐隐为百官之首的王允当即下令将董卓尸首弃于长安当街,叫百姓唾骂,又命人将董卓首级悬挂于城门。

    随后,王允又命陈蓦带禁卫剿灭城内董贼一系余孽,又叫吕布率轻骑兼程赶往郿坞,将董卓灭门,但凡董姓族人,不问老幼,尽数诛戳。

    吕布与陈蓦领命。

    出了金殿,陈蓦叫住吕布,抱拳低声说道,“温侯,可否将郿坞一行交予末将?”

    “……”吕布停下脚步,略带深意地望了一眼陈蓦,好似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低声提醒道,“养虎为患,终遭反噬,董卓就是个例子……你好自为之!”

    “是,多谢温侯!”

第二十章 善后

    宫廷事变后,陈蓦先回了一趟家,毕竟前往皇宫诛杀董卓时他并没有带着战马黑风。

    此时城内的厮杀尚未停歇,些董卓一系的西凉武将仍然带着家仆、亲兵顽固抵抗着,也难怪,别说他们还不知道董卓的死讯,即便是知道了,也多半不会投降,毕竟这些西凉武将造下杀孽太重,董卓倒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当吕布率领着禁卫与部将郝萌所率御林军赶到时,那些西凉军武将心中的侥幸便被彻底打破了。

    因为自己的剑戟已被董卓斩断,陈蓦随手拾了一柄长枪往自家府邸赶。

    一路上,或多或少有西凉军士卒趁机抢掠百姓财物,但凡是被陈蓦遇到,当街斩杀,绝不留情,毕竟董卓已经毙命,西凉军大势已去,陈蓦不需要再顾及什么。

    等他到了自己家时,他奋威校尉府早已是人去楼空,毕竟周仓是陈蓦是什么关系,那可是同生共死的患难兄弟,陈蓦的托付,周仓如何会不放在心中。

    早早地,周仓便护送着唐馨儿主仆二人、并陈蓦府上家仆、侍女共计八人到城内秘密场所躲藏,免得受到城内兵祸牵连。

    但是当陈蓦踏入府门时,却惊讶地发现胡轸身穿着一件普通百姓衣衫,满脸愁容地来回在厅内打转,当他见到陈蓦时,脸上愁容顿时烟消云散。

    “陈老弟!”胡轸抢先过来向陈蓦见礼,比起几个时辰前更加客气,反倒是陈蓦脸上有些愧疚,还了一个礼,尴尬说道,“胡将军怎得在我府上?”

    其实,胡轸被陈蓦打晕后没过多久就醒了,醒来时一眼就瞧见了陈蓦故意留下的短剑,遂用那短剑割断了绑住双手、双脚的绳子,这才得以脱困。

    但就在这时,胡轸忽然听到城内喊声时顿起,派人一打探这才知道,吕布部将郝萌假借自己名义调来城西的御林军,大肆屠杀城内董卓一系武将。

    没过多久,府外有人大喊董卓毙命,胡轸听了心中一惊,为了谨慎起见,他换上一套普通衣服,悄然离开了府邸,免得受殃及之祸。

    当时城内十分混乱,御林军、禁卫、金吾卫、西凉军这四支兵马杀成一片,胡轸急欲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想来想去,他忽然想到了陈蓦。

    单单看陈蓦故意留下一柄短剑让自己脱身,胡轸便不得不承认陈蓦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是故,胡轸急急忙忙来到了陈蓦府上躲藏,可遗憾的是,陈蓦尚未回来,府内又人去楼空,他这才万分焦急,直到看到陈蓦返回府上,胡轸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毫不隐瞒地将自己遭遇对陈蓦说了一遍,胡轸苦笑说道,“陈老弟,你可是把老哥我害惨了!老哥我如今是走投无路了,还望陈老弟顾念旧日同僚之情,为老哥担待一二。”

    也难怪,要知道胡轸可是董卓麾下五位中郎将之一,董卓倒了,他未必能好到哪里去,更要命的是他现在要权没权、要兵没兵,万一遇到一路禁卫或者金吾卫,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或许有人认为,胡轸此刻不提陈蓦威胁他讨要虎符一事会更好,但是不得不说,这便是胡轸的过人之处,毕竟那件事刻意不提反而会令陈蓦心生芥蒂,不如就假借埋怨口气,半开玩笑地将此事挑明,不但缓解了陈蓦心中的愧疚,更释解两人之间因那件事而产生的些许隔阂。

    简单地说,只要讨董卓有功的陈蓦有一日在长安,他胡轸便一日性命无忧,甚至过些日子胡轸还可以托陈蓦上奏朝廷,戴罪立功,重获官职。

    当然了,前提是胡轸信任陈蓦,因为他认为,陈蓦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君子。

    果然,陈蓦的回覆并没有让胡轸失望。

    “胡将军,末将此刻要去城外一行,将军若是不弃,可否随末将同去?”

    胡轸一听,顿时笑容满面,他哪里会听不明白,陈蓦分明是要保他,带他出城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长安城内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同去同去!”胡轸哈哈一笑,心中再无任何牵挂,毕竟他一家老小都在抚风,即便那些禁卫将他府内金银财宝都掠了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陈蓦是吕布副将,府内后院也有几匹好马,牵过一匹交给胡轸,两人骑马朝城外而去。

    估摸一刻左右,陈蓦二人来到了三河骑兵屯兵此处。

    而此时陈蓦副将王思早已得到陈蓦派人送来的讯报,点齐了全营五千兵马,恭候着陈蓦。

    望着那些军容雄壮的三河骑兵都带着随身干粮,胡轸不免有些疑惑,悄悄问道,“陈老弟,且不是去城内平叛?”

    陈蓦默然摇了摇头。

    “那是?”

    陈蓦犹豫一下,面容古怪说道,“郿坞!”

    胡轸听罢面色一惊,好似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出发!”

    郿坞在长安城西两百多里处,董卓在这里盖了一座不下于小城池的府宅,富丽堂皇,装饰奢华,为董姓族人居住,包括董卓八十老母并家中其余族人。

    王允下达的命令是急行,但是陈蓦却令麾下三河骑兵不紧不慢地赶着,如此一来,足足三日才赶到郿坞。

    三日,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吕布,恐怕短短一日不到便能赶到郿坞,若是时间拖得太长,朝中那些大臣必定会弹劾陈蓦。

    陈蓦原本希望长安能有几个董卓心腹日夜兼程赶来郿坞通知董卓族人,叫他们早做准备,遁入山林也好,匿名逃逸也罢,能走一个算一个,总好过被满门诛杀。

    但遗憾的是,或许是因为吕布部将郝萌封锁了各处城门,以至于竟然没有一个董卓身旁心腹过来报讯,当陈蓦赶到郿坞时,这里仿佛还未得到丝毫讯息,更甚至于,当陈蓦率五千三河骑兵兵临城下时,驻守在郿坞的士卒竟然还和颜悦色地与陈蓦问话。

    暗暗叹了口气,陈蓦招来麾下部将王思、王充、李扬、吴昭四人,对他们细语几句,却见那四将听罢满脸愕然。

    “将军,”凑近陈蓦,副将王思低声说道,“王司徒所下达的将领可是……”话还未说完,他突然瞧见陈蓦瞥了自己一眼,顿时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抱拳沉声说道,“末将遵命!”

    说罢,王思大手一挥,喝道,“攻城!”

    有心算无心,有备攻无备,陈蓦麾下五千三河骑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杀入了郿坞,驻守城内的数百士卒顿时大乱,四相逃窜,以至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陈蓦便控制了全城。

    骑着战马黑风入了城,找了一个较为空旷的场所,望了一眼王思、王充、李扬、吴昭四将,四将顿时意会,与各自麾下部将细说几句,随后便去搜查全城,将城内所有董姓族人尽数带来此地。

    在汉朝,对于叛国乱臣的惩戒向来是诛三族,父辈、子辈、孙辈,简单地说就是满门抄斩,其中包括嫁进来的女子,但是并不涉及女子的娘家。

    然而王允这次下达的命令却是株连九族,要诛杀董卓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换句话说,但凡与董卓沾亲带故的,一个不留!

    半个时辰后,陈蓦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经跪满了人,上至头发花白的老人,下至不及满月的婴孩,粗略一算,竟然有不下三百口人。

    “董卓族人都在这了?”陈蓦问道。

    王思点点头。

    陈蓦翻身下马,走到那跪在地上的三百口人当中,挨个辨别,寻找一个年仅十岁左右,单名一个白字的女孩。

    董白!

    那是董卓的孙女,也是他最疼爱的孙女。

    在长乐宫门前,董卓自知难逃一死,也明白自己死后,自己一家老小必然有灭门之祸,于是董卓便以自己的人头换来了陈蓦一个承诺,一个延续董家血脉的承诺。

    若是叫陈蓦保全自己那三百余族人,这显然不现实,当时董卓当时唯一的想到的,便是自己年仅十岁的孙女董白。

    倒不是董卓不孝,不曾想到将自己拉扯大的孤母,只是他家中那位老母已是八十高龄,腿脚不便,又兼重病,每每需要有人在旁服侍,即便陈蓦暗中放过,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与其让她多受折磨,倒不如母子二人一同赴死。

    只有自己的孙女董白……

    当时董卓唯有将此事托付陈蓦,虽说陈蓦反了他,但是陈蓦的秉性董卓还是很清楚的,至于其他其他族人,董卓显然是顾全不了那么多了。

    在四周三河骑兵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陈蓦挨个辨认着董卓的孙女董白,直到他走到最后一列时,忽然有个低着头的女孩忽然握着一柄短刃朝陈蓦扑了过去。

    当时陈蓦正背对着对方,猛然间感觉到身后一阵杀气,下意识转过身,不轻不重的一记手刀砍在那个女孩手腕,只听当啷一声,短刃顿时掉落在地。

    “拿下!”见有人竟敢行刺自家主将,一名三河骑兵都伯大喊一声,当即便有几名士卒将那女孩拿住,硬生生按在地上。

    这时,女孩身旁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大惊之色,连声哭求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她还小,不懂事,冒犯了将军虎威,妾身代她向将军赔罪!”说着,跪地磕头不止。

    “咳咳,”胡轸这时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陈老弟,此乃相……咳,此乃董卓儿媳……”

    陈蓦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抬手对那妇人说道,“董夫人请起!”随即,他走到那女孩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孩,越看越像董卓口中的孙女董白,遂问道,“你叫什么?”

    “呸!”只见那女孩恨恨地瞪着陈蓦,对着吐了一口唾沫,只可惜陈蓦是暗器方面的专家,微微一撇脑袋便躲了开去。

    “放肆!”附近几名三河骑兵大怒,拿着剑鞘就要抽向那女孩的脸,却被陈蓦一把抓住剑鞘。

    而那位美妇人更是又急又气,连连磕头,哭道,“她乃妾身女儿,单名一个白字,尚且年幼,求将军放她一条生路……”

    话音刚落,就听那女孩望着陈蓦冷笑着说道,“娘亲休要再说了,倘若祖父尚在,这些狗兵必然不敢如此对待我等,既然他们敢这么做,祖父想必是难逃一死,祖父若死,我董门一族三百余口人,岂有一人能够走脱?”一句话说得那美妇面色惨白。

    她就是董白?!

    见那女孩甚至比有些大人看得更透彻,陈蓦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仔细打量着董白,董白也面无惧色地与陈蓦对视。

    “带出去!”陈蓦挥了挥手,那几名三河骑兵一点头,押着董白走出了人丛。

    见到如此光景,那美妇人苦得更是悲切,拉扯着陈蓦衣甲不住地求情,直到陈蓦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若真如此,妾身来世也不忘将军恩情!”说着,那妇人对陈蓦盈盈一记大礼。

    曾几何时,有几人能让董家儿媳行如此大礼?

    微微叹了口气,陈蓦心中感慨万分,回到众人之前,回顾左右将领道,“都齐了么?”

    副将王思点点头,低声说道,“除坞内被掳来的良家女子、宫女、嫔妃,以及董贼家中老母咬舌自尽外,董贼其余族人尽数在此!”

    “……”陈蓦默默点了点头,随即与胡轸对视一眼,犹豫着抬起右手,待深深吸了口气后,右手重重落下,沉声喝道,“杀!”

    一声令下,当即有数百三河骑兵提刀走向每一个董卓族人背后,那些董姓族人啼哭、痛骂,却也无法阻挡三河骑兵手中那下落的战刀。

    待一阵血光过后,三百余董姓族人尽数被斩,只剩下董白一人,只见董白望着族人的凄惨下场,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仿佛木偶般失去了生气。

    陈蓦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皱了皱眉,挥手叫麾下部将掩埋董卓族人尸首,又叫部将收敛城内财物。

    趁着部将忙着的工夫,陈蓦拉着被绳索绑住的董白来到郿坞城外,胡轸显然是注意到了,心中既好奇又惊疑,跟了过去。

    虽说董白聪慧,但毕竟只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家中遭逢如此大变,亲眼看着三百余口亲人被杀,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

    来到城外一处河畔,望着双眼呆滞的董白瘫坐在地,陈蓦蹲下身来,沉声说道,“恨么?我杀了你三百余口族人!诛你董氏满门者,乃是奋威校尉陈蓦!”

    话音刚落,就见董白那呆滞茫然的眼神逐渐被无尽的仇恨所取代,奋力挣着身上绳索,甚至于猛地扑过来,一口咬在陈蓦右手手腕上。

    “……”

    陈蓦猛地一皱眉头,他并没有运用刚体,任凭董白狠狠咬着,毕竟若是他运用刚体,那么显然会伤到面前的董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轻,这才随后一甩,将董白远远甩开,随即望了一眼自己手腕处深可见骨的清晰牙印,从背后摸出一柄短剑,随手甩出,在胡轸惊愕的目光中,短剑割断了董白身上的绳索,钉在地上。

    见绳索被割断,董白挣扎起身,拾起那柄短剑就刺向陈蓦,但却被陈蓦轻易打下手中的短剑。

    “你不是我的对手!”陈蓦淡淡说道。

    董白又气又恨,如此来来回回十余次,却均未能伤陈蓦分毫,她这才明白自己与陈蓦的差距,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默默望了一眼痛哭的董白,陈蓦转过身朝郿坞而去。

    看了看董白又看了陈蓦,胡轸几步跟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仁义,老哥我佩服!”不知怎么,他的语气更加亲切了一些。

    “怎得?”

    “别道老哥看不出来,”胡轸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兄弟诸般举动,皆是为了那女娃!为防那女娃痛失亲人而轻生,故意用诛全族之事作为挑拨,激起她心中仇恨,如此一来,她必定不会轻易寻死。再者,又将此仇恨背负在身,也无非是怕那女娃去找王允等王公大臣报仇。倘若她找兄弟寻仇,凭借兄弟一身本事,如何会被她轻易伤到?相反地却可以保全她;倘若她去找王允报仇,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望了一眼手腕处血肉模糊的牙印,陈蓦低声说道,“董卓好歹对我不薄,我陈蓦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陈兄弟高义,胡某不及!”

    两日后,陈蓦与胡轸带着郿坞财宝回长安复命,此时长安城内兵祸早已平息,董卓一系武将将文臣尽皆被杀,唯有谋士李儒下落不明,或许是死在乱军之中。

    作为百官之首的王允犒赏三军,大办宴席,宴间,封吕布为温侯、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作为显耀,又封陈蓦为奋威将军、虎贲侍郎,其余朝臣,皆受封赏。

    期间,胡轸托陈蓦上表请降,王允纳之,贬官三级,将功赎罪,荥阳太守徐荣见董卓毙命,长安已归朝廷,以免腹背受敌,乃上表请降,王允亦纳之,仍为荥阳太守。

    见董卓之事终于告一段落,陈蓦心生退意,毕竟他并不喜欢戎马一生的日子,于是,他便去找张素素述说此事。

    那一日,陈蓦与张素素二人之间首次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分歧……

第二十一章 出辞

    那一日,陈蓦独自一人来到了长安街上一座酒楼,那并不是一座普通的酒楼,而是由黄巾秘密藏身的地点。

    原以为张素素会在杀死董卓之后舍弃王允义女的身份回到这里,但是,从酒楼内黄巾弟兄的口中,陈蓦却愕然听说张素素依然住在司徒王允府上。

    按理说如今诸事完毕,她张素素应该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那里啊,抱着满怀疑惑与不解,陈蓦径直来到了司徒王允府上。

    为了不引人注意,陈蓦并没有走大门,而是随便找了一段围墙,翻身跃入府内,毕竟张素素如今的身份很尴尬,贸然登门拜访,会惹来许多人闲言闲语。

    顺着廊庭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张素素闺房,陈蓦抬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

    见无人回应,陈蓦一脸疑惑地走了进去,下一秒,却见一个丽影从门后闪了过来,一把搂住了他。

    望了一眼笑吟吟的张素素,陈蓦无奈说道,“每次都这样,玩不厌么?”

    张素素失望地撅了撅嘴,略带吃味地说道,“素素好些日子不曾见到小蓦了嘛……”说着,她忽然注意到了绑在陈蓦右手手腕处白布绷带,疑惑问道,“小蓦,你的手怎么了?”

    此时陈蓦正转身关门,听到张素素这么问,望了一眼自己手腕,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董白那满含杀意的眼睛,苦笑一声,说道,“没什么,小伤罢了!”

    张素素请陈蓦在屋内桌案旁坐在,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故作吃味地说道,“素素还以为小蓦每日与那唐姬缠绵,早已将素素忘却呢……”

    “这说的什么话,”陈蓦咳嗽一声,随即好似想到什么,疑惑问道,“方才我去了黄巾弟兄的酒楼,却听闻你还住在这里,是故过来……素素,你还打算留在王允府上?”

    也不知怎么,张素素的表情有些古怪。

    陈蓦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喝了一口茶,说道,“对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素素,如今董卓已死,西凉军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你打算何时撤出长安?”

    “撤出长安?”只见张素素低着头,目光闪烁地说道,“为何要撤出长安?”

    陈蓦愣了愣,不可思议地望着张素素说道,“当初你说,倘若董卓一死,大汉必定四分五裂,到时候……”

    “对呀,”打断了陈蓦的话,张素素望着他静声说道,“董卓一死,我黄巾必定能东山再起,如今正是良机!朝上有王允,军中有吕布和小蓦你,如同偌大长安皆在我黄巾手中,如此良机岂能轻易弃之?”

    “你……”陈蓦满脸愕然,随即好似注意到了什么,皱眉说道,“你控制了王允和吕布?用妖术?”

    望着陈蓦眼中的莫名神色,张素素不由有些心慌,连忙放下手中茶盏,握住陈蓦双手,屏息说道,“小蓦,这是为大局着想,汉室暴虐失德,人心尽丧,合该被我黄巾取而代之,如今长安在我手中,皇帝亦在我手中,如此天赐良机,假以时日,我黄巾必定能重整旗鼓,介时我率黄巾挥军天下……”

    也不知怎么,望着张素素那兴高采烈的模样,陈蓦忽然想起了当初在颍川黄巾时见到的她,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清纯可人,温柔善良,让人忍不住心生呵护。

    他忽然发现,他已经渐渐无法将眼前的张素素与脑海记忆中的那个近乎完美的影像重合……

    “素素,你变了……”陈蓦莫名地说了一句,那略微轻叹的口吻却如同惊雷般在张素素的耳边炸响。

    张素素那略带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知所措地望着陈蓦,说道,“小蓦你说的什么呀,素素哪里变了?仍然是以前的素素,是小蓦的素素呀……”

    陈蓦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在荥阳时,你要我杀讨黄巾有功的武将为你亲人以及众多战死的黄巾报仇,我照做了,三个月间,死在我手中的大小武将近千人!在雒阳时,你要我刺杀当朝天子,我也照做了,那时候你对我说,只要能杀死当朝皇帝为父伯报仇,你便从此割舍黄巾,无论我走到何处,你便跟随我到何处,我问你,是也不是?”

    “是……”

    “既然如此,如今刘宏已经,董卓已毙,汉室形同过江小舟,倾翻在即。即便是报父、伯之仇,到了如此地步,难道还不够么?”

    “我……”

    望着张素素闪躲的目光,陈蓦失望地摇了摇头,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张素素一把拉住。

    “小蓦,”死死拉着陈蓦手臂,张素素急声说道,“素素也想随小蓦离开,从此不再过问黄巾之事,但是如今我若一走,黄巾必然崩溃,师兄虽少有名望,也会些许仙术,但终究只是将帅之才,如何能肩负起天下黄巾之主位子?再等等好么,小蓦?如今长安已在我手中,当朝天子在我张素素眼中也不过是个傀儡,待我黄巾统一天下,小蓦做天子,我为皇后,可好?”

    陈蓦越听越失望,轻轻拉开张素素抓着自己的手臂,摇摇头,哂笑道,“素素,你认为我帮你就是为了那个什么天子之位?”

    “不,素素不是那个意思……”

    “若是那个位子会让天下许多人眼馋,但是,其中绝对不包括我!”说着,陈蓦望着张素素失望地叹了口气,自嘲摇头说道,“有些时候,我也在想,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这原本只是一句自嘲的话,然而张素素的反应却犹然激烈,只见她猛地站了起来,,连连摇头说道,“没有,绝对没有,素素何时……”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强烈杀意,恨声说道,“莫非是那个贱人从中挑拨?我去杀了她!”

    陈蓦万万没有料到张素素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见她满脸寒霜转身朝门外走去,心知不妙,急忙一把将她拉住,大声吼道,“素素!”

    被陈蓦一吼,张素素浑身一颤,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陈蓦,喃喃说道,“自从相识起,小蓦从未如此吼过素素,今日为了那个贱人,你吼我……”说着,她的眼眶一红,隐隐有丝丝晶莹溢出。

    “素素……”

    张素素背对着陈蓦站着,微微抬起头,尽量不让眼中的泪水涌出,待半响之后,她转身过来,带着几分悲仓咯咯笑道,“是人都会变的!小蓦说素素变了,难道小蓦不是么?你敢说你弃官离开长安不是为了那唐姬?小蓦是男儿,武功盖世,身旁有丽人相随,天下虽大何处去不得?但是素素离不开黄巾,那是父亲与伯父留给素素的,既是他们的宏愿,亦是他们的遗憾,作为张氏一门唯一的血脉,素素必须尽可能地抓住一切机会,让父亲与伯父的宏愿得以实现,以解他们心中遗憾,为此,素素会不折手段!

    小蓦,你不懂,素素也是女儿身,如何会不想日夜陪伴在爱郎身旁?但是素素一走,黄巾就倒了,那是父亲与伯父一生的心血,甚至为此丧命,而这一切,小蓦你不懂……”

    陈蓦哑然无语,张素素说的不错,别看如今黄巾渐渐有了转机,但是这全赖张素素御下有方,恩威并施,别看黄巾信徒众多,但其中能堪一用的,寥寥无几,毕竟那些黄巾信徒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出身。

    说实话,如今的黄巾,人才凋零,早已不是甲子年有气吞山河、问鼎天下的黄巾了……

    屋内的气氛僵持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素素叹了口气,说道,“小蓦,不管你如何看待素素,素素也不会放弃这次绝好的机会……你走吧,小蓦,带着那唐姬辞官离开长安,素素不再……不再需要小蓦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张素素的眼中满是挣扎与不舍,但因为她背对着陈蓦站着,以至于这一切陈蓦都不曾看到。

    “……”陈蓦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屋外。

    “两日后,我辞官离开长安!”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张素素再也难掩心中的委屈与悲伤,趴在桌上无声痛苦。

    或许是两人争执的声音惊动了混在司徒府中的张白骑,陈蓦前脚一走,张白骑后脚走了进来。

    “师妹?”

    “出去!”张素素甚至没有抬头,带着几丝梗咽斥道。

    张白骑愣了愣,讪讪说道,“师妹,是我……”

    却见张素素猛地一拍桌案,怒声斥道,“滚出去!”

    “哦,哦……”从未见过张素素如此失态的张白骑心中一惊,连忙拉着房门退出了屋外。

    不说张素素在自己闺房伤心欲绝,且说陈蓦回到了自家府邸,此刻唐馨儿正满心欢愉地收拾着行装,因为陈蓦已经将辞官之事对她说过,对于唐馨儿而言,这或许是最好的消息。

    正收拾着,唐馨儿忽然看到陈蓦走入了厅堂,随跟了过去,见陈蓦闷闷不乐地坐在厅中,心下很是诧异,小心翼翼地问道,“怎得?发生什么事了?”

    陈蓦微微叹了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与唐馨儿说了一遍,听得她面露诧异之色。

    “是人皆有难言之隐,那妖女也不尽……”

    自从那日之后,唐馨儿与张素素两人算是彻底交恶,唐馨儿言张素素妖女,张素素斥唐馨儿贱人,两人势同水火。

    不过话说回来,唐馨儿说的话却是中规中矩,没有半点诋毁、挑拨的意思。

    “妾身以为,此事不怪我郎,亦不怪那妖女,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郎闲云野鹤,不以功名为累,乃是妾身福气;然那妖女,她亦是女儿身,对我郎又是一往情深,又如何会不愿跟随我郎身旁,只是无奈黄巾诸多事,不得空闲罢了……”

    说着,她犹豫一下,咬着嘴唇说道,“不若过些日子再离长安?”

    陈蓦抬头望了一眼唐馨儿,感觉有些诧异,好奇问道,“你为她说话?”

    唐馨儿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那妖女行径,妾身不便多嘴,也没有任何帮她的意思,妾身只是不希望看到我郎为此伤神……”

    轻轻拍了拍唐馨儿手背,陈蓦默默地点了点头,半响之后,疲倦说道,“去收拾行装吧,两日后,我带你离开长安!”

    唐馨儿愣了愣,即便心中很是高兴,却也明白此刻并不是表达自己喜悦的时候,盈盈一礼,知趣地退入内室,让陈蓦独自安静一会。

    两日后,陈蓦遣散了府上家仆、侍女,给了他们一些金银,让他们借此安身。

    因为顾虑陈蓦辞官后两人日后的日子也许会很清贫,唐馨儿将自己首饰都赠给了侍女翠红,让她带着这些金银返回家乡谋生,毕竟翠红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再者,唐馨儿是心甘情愿跟着陈蓦,哪怕每日粗茶淡饭,但是没有理由让自己的侍女也跟着吃苦。

    好说歹说劝服了侍女翠红,随后陈蓦也托付了几个黄巾弟兄,让他们送她返回家乡。

    待一切处理妥当,陈蓦便将辞表交给了吕布,让吕布代为上呈朝廷,随即带着唐馨儿,两人一骑离开了长安。

    在陈蓦离开长安前,胡轸、吕布、李肃,以及陈蓦的部将王思、王充等人都来劝过陈蓦,只可惜陈蓦去意已定,以至于众人遗憾返回。

    随后周仓、裴元绍也来劝说陈蓦,只有一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张素素!

    当出了长安后,跨坐在战马黑风之上的陈蓦回头望了一眼长安城,微微叹了口气。

    “我郎可是想起了那妖女?”半偎依在陈蓦胸口的唐馨儿轻声问道。

    陈蓦自嘲一笑,摇头说道,“如今整座长安城已尽归她掌控,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足轻重,她不再需要我了……”对历史一知半解的陈蓦也以为张素素可以借此重整黄巾。

    见陈蓦神色消沉,怀中丽人莞尔一笑,安慰说道,“倘若她是男儿身,或许如此,只可惜上天让她做女儿身,她不出面,多半是顾虑妾身,我郎莫要多想……”

    “或许吧!”陈蓦点了点头,一抖马缰,随即又停下了手中动作,茫然地望着辽阔的远方。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离开长安后,他究竟该去何处呢?

    茫然地望着四周,找不到归宿的陈蓦感到异常压抑。

    见陈蓦久久未动,他怀中的唐馨儿抬起头来,见陈蓦满眼的茫然,心下微微一动,便明白了缘由,小心翼翼地说道,“我郎若是不介意,可否随妾身到颍川拜祭先祖?”

    “颍川?”

    “嗯,”唐馨儿点点头,说道,“妾身父亲一支久居颍川,曾经也是颍川名门望族,只可惜中道没落,到妾身祖辈时,已一贫如洗,若是我郎不介意,可否到颍川暂住数日?”

    “颍川么……”

    望了一眼东北方向,陈蓦一夹马腹,携唐馨儿奔颍川而去。

第二十二章 初至颍川

    事隔近两年,当陈蓦再一次踏上颍川这片土地时,心中感慨万千。

    想当年,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代的他从死尸堆中爬出来,没有任何选择地被周仓和裴元绍拉入了颍川黄巾,还没等他稍稍熟悉,颍川黄巾便遭逢了长社大败,八万黄巾士卒全军覆没,主帅波才忿忿而亡。

    那时候,他与张素素被迫逃亡汝南,期间,陈蓦第一次感受到了杀人的滋味。

    那种感觉不好受,有惶恐、有恐惧、有茫然失措,也有怅然若失,来自后世的陈蓦比谁都懂得生命的珍贵,但有些时候,你不杀对方,对方就杀你,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因为这是乱世!

    “窸窣,窸窣……”

    在一条小溪畔,唐馨儿蹲下身,用双手取了些溪水敷面,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程,她隐隐感觉自己面上的皮肤有些发干,作为女子爱美的天性使然,她可不希望被陈蓦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

    对着清澈见人的溪水仔细梳洗了一番,唐馨儿这才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却发现陈蓦神色莫名地望着远处的深山目不转睛,心下有些纳闷。

    望着陈蓦发呆的模样,唐馨儿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悄悄地向他背后走去,伸开双手想要捂住陈蓦的眼睛。

    “梳洗完了么?”陈蓦头也不回地说道。

    唐馨儿沮丧地嘟了嘟嘴,只有与陈蓦两人相处时,她才会露出自己芳龄少女顽皮的一面,除此之外,无论是在谁面前,她永远是温柔贤淑、让人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唐姬。

    “我郎瞧什么呢?”

    “那里,”陈蓦抬起手指向远处,用带着几分怅然的口吻说道,“是颍川黄巾主帅波才埋身之所……”

    “颍川黄巾?”唐馨儿愣了愣,这才想起陈蓦就是颍川黄巾出身,她轻轻握住了陈蓦的手,给予他些许的安慰。

    “我与波帅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唔,应该说我在颍川黄巾呆的日子并不久,前后差不多只有一个月左右吧,然后就是不停的逃啊、逃啊,要不是侥幸遇到了一位名医,或许我早已死去。捡回了一条命的我在伤好之后,也曾想过与黄巾保持距离,但是,却始终无法割舍……”

    “是因为张素素么?”唐馨儿小心说道。

    “呵,”陈蓦轻笑一声,摇摇头,叹息说道,“八万颍川黄巾,如今仅剩下我、周大哥、裴大哥三人……在见过那些西凉军士卒的蛮横后,我不知怎么有些怀念当初的颍川黄巾,那时候的颍川黄巾与如今假冒黄巾之名祸害百姓的恶徒、强盗之流不同,军纪严明,对州郡百姓秋毫无犯……”

    偷偷望了一眼陈蓦的表情,唐馨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倘若再给我郎一次选择的机会,我郎还会离开黄巾么?”

    陈蓦沉默了半响,神色复杂地说道,“我……并没有选择过是否离开颍川黄巾!”

    或许,陈蓦辞官离开长安的原因中,还包括了他无法接受逐渐变得充满野心的张素素,尤其是她为了达到目的所使用的手段,更加让陈蓦无法释然,比如说,用妖术控制吕布与王允,借以掌握整个长安。

    唐馨儿听罢细细一想,仿佛明白了过来,但聪慧过人的她什么也没有多说。

    “时辰不早了,继续赶路吧!”

    “嗯!”

    经中牟、长社,又连续赶了好几日的路程,陈蓦与唐馨儿这才来到颍川。

    虽说陈蓦曾经是在这块地方加入的颍川黄巾,但是对于当地的情况,他并不清楚多少,至于唐馨儿,在雒阳出生、几乎不曾离开宫门一门的她,显然还不如陈蓦知道地多。

    也不知走错了多少回路,陈蓦二人总算是遇到了几个当地百姓,一番询问,这才得知颍川的正确方向。

    在经过了一大片的荒田后,陈蓦终于望见了颍川那高耸的城墙。

    比起雒阳与长安,颍川只能算是一个中小规模的城池,但即便如此,方圆也有近二、三十里,两丈宽的护城河,七八丈左右高的城墙,城门虽是木质,却嵌有铁皮,城上、城内也有士卒来回巡逻,粗略看去,治安好似不错。

    “站住!”

    守门的伍长抬手拦下了陈蓦,细细询问了一番后这才放他入城,毕竟陈蓦坐跨黑马、马背上斜挂着一柄宝剑,显然不是普通百姓,作为颍川城的守卫,那位伍长自然要警告陈蓦一番。

    不过当那位伍长见到陈蓦怀中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并不像是那些喜欢惹事生非的侠士、浪人时,眼中的警告当即被羡慕取代,望着唐馨儿那娇美的容颜吹了声口哨,随即挥挥手让陈蓦入城。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毕竟这年头到处都有发生侠士、浪人当街杀人的事例,谁叫如今天下各地兵祸不断呢,倘若提前百余年,重典之下,谁敢当街杀人?无非是朝廷不稳,乃至天下生乱,人心思乱。

    进地城中,陈蓦与唐馨儿首先要做的事,无疑是找一处合适的房屋安身,毕竟他二人来到颍川的目的是为了找寻唐馨儿家中祖坟所在,但唐馨儿也只是幼年听父亲说起过自己家祖籍在颍川,待父亲死后,她又深锁皇宫不得外出,如何知晓自家祖坟确切的位置,毕竟年隔久远,若想找到,无疑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陈蓦倒是不介意在颍川多住些日子,唔,应该说他无所谓居住在何处,对他而言,颍川也好,长安也罢,都是那么的陌生。

    再者,陈蓦与唐馨儿如今是两情相悦只差媒妁,不拜祭一下她娘家祖坟,这实在也说不过去,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信鬼神者居多,唐馨儿也是如此。

    但是要找一个合适的住所,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中介,得挨个地询问、查找,因为早先在荥阳、雒阳时,张素素几乎一手包办了一切,以至于陈蓦对于此事毫无经验。

    而唐馨儿更是不必多说,从小住在皇宫娇生惯养的她或许连上街买菜都是个问题。

    苦恼归苦恼,该找的还是得找,因为是在城内,街上百姓、行人居多,陈蓦与唐馨儿二人一骑实在太过惹眼,虽说陈蓦并不在意路上行人诧异的目光,但是唐馨儿却是羞地都不敢抬手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一男一女骑着一匹马走在当街,哪怕是夫妻都会惹来旁人怪异的目光。

    为了顾及唐馨儿,陈蓦便翻身下了吗,让她坐在马上,自己则牵着马缰步行,这样一来,路人怪异的目光倒是减少了不少。

    在步行的期间,陈蓦也曾询问街上的路人,问城内是否有合适的空屋,但遗憾的是,这两年杀戮不断的他,身上戾气实在太重,哪怕陈蓦刻意收敛,无意间渗出的几丝杀气也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尤其是看到陈蓦牵着的马上还挂着一柄宝剑。

    这不,每一个被陈蓦喊住的行人都惊地一脸苍白,惶惶摆着手推脱不知,以至于在街上走了半个时辰,陈蓦却没有任何收获。

    就在这时,陈蓦忽然瞧见街口有一个算卦的摊子,摆着一张桌案,桌案旁插着两支竹竿,上面各自绑着一块白布,每块白布上都用浓墨书写着一行大字。

    上首写道[算前生琐碎无所不备,卦后世轮回周而复始],下首写道[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知奇门、晓遁甲]。

    临末两支竹竿上还挂着一块横幅,画着日月星辰、阴阳二气,正当中也写着四个大字,[无有不中]。

    陈蓦看罢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暗咋舌。

    “好大的口气!”

    若不是陈蓦知道自己是在颍川,他还真以为自己碰到了那位被神话了的谋士诸葛亮。

    尤其是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这一句,那分明就是赞誉诸葛亮的褒美之词,别看陈蓦对历史一窍不通,但也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

    当然了,陈蓦也没兴趣去管别人的闲事,但他还是朝着卦摊走了过去,倒不是他笃信这种神神鬼鬼的玩意,只是有些时候,算卦先生或许是城中消息最灵通的,问问他,或许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居住。

    陈蓦牵着马缰走到了卦摊前,他原以为算卦的是一位老者,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坐在卦摊后的竟然是一位身形消瘦的年轻先生,估摸在二十五岁上下,身穿青衫长袍,以青绸束发,目光坦荡,一脸正气,正侧着身子全神贯注地与人下棋。

    而坐在这名算卦先生对面的,则是一位身穿紫色长衫的儒士,但令人诧异的是他衣衫上纹的尽是些不知名的花朵,手中还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酒葫芦,每下一步,便仰头喝一口,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戏谑笑容,但却并不让人心生恼意。

    “先生?”陈蓦敲了敲桌案,借以提醒那位算卦的先生。

    却没想到那位算卦先生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不忙不忙,待我下完这盘棋!”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儒士哈哈笑道,“愚兄以为这盘棋胜负已定,莫不是贤弟还令有高招?”看他脸上笑容,显然是占尽的上风。

    见这两人不理睬自己,陈蓦不禁有些傻眼,望着他愕然的模样,坐在马上的唐馨儿噗嗤一笑,俯下身扯了扯陈蓦衣衫,让他扶自己下马,或许她也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棋局让这二人如此痴迷,毕竟唐馨儿自己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大家闺秀。

    然而,才瞧了一眼,唐馨儿的秀美便凝了起来,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两人所下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所知的通常意义上的棋。

    忽然,身穿青衫的算卦先生拈着一枚白子向一旁移了两个,随即抬起头凝神望着对面的儒士,别说陈蓦满头雾水,就连通晓弈棋的唐馨儿也是满脸的不解。

    “弃子啊!”望了一眼棋盘,紫衫儒士似笑非笑地说道,“以贤弟品性,应当不会无端弃子,向来其中必有蹊跷!”说着,他沉吟半响,忽然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哈哈,贤弟莫不是要奇袭愚兄屯粮之处?以数万大军换愚兄屯粮所在,好气魄!”

    话音刚落,就听那青衫先生轻笑说道,“我若是没有记错,兄军中仅有半月粮,如此已过了十三日,若我四百小卒能烧毁兄屯所粮草,即便是困兽之斗,胜败犹未可知!”

    “贤弟可以肯定愚兄两日内不能将你两万兵马剿灭?”

    “夫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兄猛攻三日不下,将士疲倦,士气必损,反观我军背水一战,不得生则唯有死,众志成城,如何不能挡兄区区两日?”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陈蓦只听着头昏脑胀,回顾唐馨儿愕然说道,“这也是弈棋?”

    唐馨儿忍俊不禁,掩口轻笑一声,随即在陈蓦耳畔低声说道,“我郎,这两位先生多半是将棋盘视为战场,将棋子比作士卒,比试兵法、谋略……”

    陈蓦茫然地点了点头,明白归明白,眼看着天色渐暗,他哪里还有闲情等那两个家伙将那盘不知所谓的棋下完。

    想罢,陈蓦手指一扣桌案,沉声说道,“先生,在下欲问一事……”说完,他见对方久久不理睬自己,心中也有些怒意,走上前伸出手在棋盘上一抹,将棋盘内的黑子白子搅乱。

    只见那算卦先生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陈蓦,摇摇头没好气说道,“不过是稍歇片刻,足下便心生焦躁,如此岂能成大事?”

    说着,只见他手指在棋盘上来回移动,竟然将极为复杂的棋局复原,临末又向陈蓦伸出手,笑道,“白子两枚、黑子四枚!”

    陈蓦愣住了,缓缓摊开右手,只见手掌上赫然有二白、四黑六枚棋子,要知道他刚才只是随手一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确切数目啊。

    “贤弟好本事!”那紫衫儒士抚掌赞道,却见那算卦先生白了他一眼,揶揄道,“我费尽心机这才由败转胜,若是失了,岂不可惜?”

    “哈哈,贤弟这话未免狂妄了,贤弟可曾赢过愚兄?”

    “区区一线耳!”

    “所谓胜败,皆在一线之间耳!”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笑了一声,转而望向陈蓦,而此刻的陈蓦仍然望着棋盘发呆,不得不说,那算卦先生复原棋局的博闻强记,确实让他心生惊意。

    见陈蓦呆呆站着,唐馨儿连忙代他向那两位先生致歉。

    “两位先生莫怪,妾身夫君乃习武之人,心性不必两位淡薄,失礼之处,还望两位见谅。我夫君并无恶意,只是我夫妻二人初至颍川,我夫君见天色愈晚,却尚未寻到落脚之处,是故心生焦躁……”说着,她取过陈蓦手中棋子,恭敬地放置在棋盘之上。

    “好,好!”见唐馨儿言行举止得体,算卦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将那六枚棋子放置原处,随即望着陈蓦笑道,“足下方才言欲问一事,且不知所为何事?”

    在唐馨儿的暗中提醒下,陈蓦这才回过神来,抱拳道了一声歉,随即将事情的缘由告诉了那位算卦先生。

    “就为此事?”那算卦先生哑然失笑,指着城中深处说道,“若要暂住,往前便是驿站,倘若打算多住一阵,可往南街,往年黄巾动乱,颍川有不少人迁往他处,将房屋抵押给了城内富豪世家,荀家,你可往荀家询问此事!”

    “多谢!”陈蓦抱了抱拳,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那算卦先生喊住。

    “足下无礼打扰我二人弈棋,莫不是就此一走而至?”

    见对方和颜悦色,陈蓦也觉得自己刚才举动过于莽撞,问道,“你想怎么样?”

    那算卦先生指了指桌案两旁竹竿上的白布,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算卦?”陈蓦一脸古怪表情,说道,“先生若要财帛,直说便是……”

    话音刚落,却见那先生笑着说道,“不可不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只是在下对此些神神鬼鬼、故弄玄虚之事向来不信!”

    “哦?”那先生的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含笑说道,“何为神神鬼鬼、故弄玄虚?”说着,他从棋盘中拈起一枚棋子放在右手手掌,问道,“我手中何物?”

    陈蓦不解其意,说道,“棋子!”

    “为何你认为此乃棋子?”

    “这……”陈蓦一脸的莫名其妙,想了想说道,“因为在下亲眼看到!”

    “很好!”那先生点了点头,随即握紧右手,又问道,“我手中何物?”

    陈蓦皱了皱眉,望了一眼那算卦先生,却见他目光坦荡,并无奚落之意,遂犹豫说道,“还是棋子!”

    算卦先生哈哈一笑,忽然凝声问道,“此次足下可未曾亲眼看到那棋子,为何认为在下手中的是棋子,而不是其他?”

    陈蓦愣住了,隐隐好似明白了什么。

    仿佛是看穿了陈蓦的心思,那算卦先生轻笑一声,正色说道,“因为足下心中断定在下手中的便是棋子,而不是他物,换而言之,正因为足下心中有那枚棋子,是故认为在下手中握着这枚棋子……正所谓物由心生,信则有,不信则无,神鬼之说亦是如此!再者,足下好生捉摸捉摸,世间玄妙之事,岂止鬼神之说乎?”

    一句话说的陈蓦面露沉思,别的不说,他身上的戾气就无法用世界道理解释。

    见陈蓦一脸深思表情,那位紫衫儒士拍着酒葫芦忍俊不禁,抚掌大笑。

    “哈哈,贤弟当真伶牙俐齿,诡辩无双啊,愚兄算是见识了!”

    就在陈蓦沉思之际,唐馨儿在旁小声对他说道,“若是那卦象当真无忧不中,我郎可否请那先生算算妾身祖坟所在?”

    陈蓦点了点头,对那算卦先生说道,“她乃荆室唐氏,一直住在雒阳,此次我二人前来颍川,便是为了探探她家门祖坟所在,整顿一番,以表后辈的心意,可惜荆室生父早逝,只说起祖坟远在颍川,便不曾道明确切方位,兼家中又无其他亲人,无从询问,如此,先生可否一算?”

    “这有何难?”那先生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龟甲占了一卦,稍一停顿,便出言说道,“出颍川东城门往北三十里处有一山,背靠颍水,草木森森,道路不便,足下只需往林中寻觅,便能找到足下妻室家门祖坟所在!”

    陈蓦一听,心中不禁泛起嘀咕,本来他就相信所谓的占卦之事,如今又见那先生片刻之间道出具体方位,更是怀疑,皱眉问道,“阁下可不要信口胡说!”

    “哈哈,”那先生轻笑一声,伸手指着横幅,凝声说道,“在下占卦,无有不中!天下虽大,能与在下比肩者,即便十年之后,也唯有两人!”

    那一瞬间,陈蓦隐约感到一股无比澎湃的震慑力,与从武将身上感觉到的压力不同,是更加庞大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压迫力。

    或许这种感觉只有陈蓦一个人感觉到,以至于在他身旁的唐馨儿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见那算卦先生夸下这等海口,唐馨儿也不免有些跃跃欲试,犹豫一下,轻声说道,“先生的卦象准么?”

    “当然!”算卦先生微微一笑,问道,“且不知这位夫人想算什么?福、寿、禄,亦或是……子嗣?”

    听到最后两字,唐馨儿不禁俏脸一红,也不敢回答,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如同蚊音。

    算卦先生轻笑一声,取过龟甲占了一卦,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只见他皱眉望了一眼唐馨儿,又望了一眼陈蓦,随后取过龟甲又算了一边,却久久不曾开口。

    “先生,莫不是妾身福薄?”见那先生如此模样,唐馨儿不禁有些紧张,屏着呼吸不敢喘气。

    “那倒不是,”算卦先生为难地望着唐馨儿,迟疑说道,“夫人也是福缘深厚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那先生犹豫一下,摇摇头说道,“命中注定,无有子嗣……”

    猛然间,唐馨儿仿佛遭到雷击般,脸上血色顿退,面色苍白,死死抓着陈蓦手臂,一脸骇然。

    但凡女子、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一生中最看重的无疑是自己的丈夫与自己的孩子,不得不说,那位算卦先生的话给唐姬带来了沉重打击。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蓦有些生气了,猛地一拍那桌案,怒视着那算卦先生。

    却见对方摆了摆手,连忙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将军且莫要动怒……”

    “将军?”陈蓦愣了愣,要知道他此刻身上可没有穿着铠甲,仅仅只是寻常衣衫而已,除了身上戾气慑人外,与寻常百姓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两位明鉴,在下并非信口开河,倘若当真为了骗两位卦钱,在下只需挑着好听的话说便是……”说着,他转头望向唐姬,歉意说道,“只是这位夫人问起,在下不便隐瞒,不过夫人也莫要过于忧心,天有阴晴轮换,人亦有福祸相依,其中玄妙,即便是在下,也只能窥得其中一二……”

    陈蓦也劝,好说歹说,总算是哄地唐馨儿逐渐恢复了血色,毕竟人总是会往好的一方面想。

    但是对于那算卦先生方才称呼自己为将军,陈蓦心中隐隐有些诧异,因为他并非发现自己露出什么破绽。

    或许是看出了陈蓦心思,算卦先生笑着说道,“足下莫不是也要算一卦?”

    陈蓦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无所不知?”

    “是矣!算前生,卦后世,无有不中;天文、地理、人和,无有不晓;阴阳、八卦、奇门、遁甲,无有不精!只要是足下说得出来的,在下便算得出来!”

    “好,那就请先生替在下算一挂!”

    “有何不可?”算卦先生轻笑一声,这次竟然连龟甲也没用使用,张口便说道,“天有天运,人有人运,世人占卦,无外乎福、禄、寿,观足下气运,煞中泛赤,此生多杀戮,杀孽滔天,戾气缠身,何谈福缘?至于禄缘,足下一生衣食无忧,可位极人臣,倘若足下有意,再进一步也并非不能……”说着,先生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直直望着陈蓦,足足观了数息,这才放缓了语速继续说道,“至于最后的寿缘,在下不便多说,只劝将军少造杀孽,否则恐怕要殃及后世,折福折寿!”

    “不便多说?如果我硬要你说呢?”

    算卦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用手在桌案上写了两个字。

    廿四!

    看得陈蓦心中一惊。

    半盏茶后,按着那算卦先生所说的数目,陈蓦摸出了几枚铜钱作为卦资,随即扶着唐馨儿上了马,牵着马缰朝南街走去。

    二十四……

    陈蓦依稀想起曾经好似也有人为自己这么算过一卦……

    望了眼陈蓦离开的背影,身穿紫色衣衫的儒士轻笑一声,说道,“贤弟在此设摊百日,每每以千金卦资唬人,不曾为人算过一卦,莫非是在等他?”

    只见那位算卦先生负背双手望了一眼天空,怅然叹道,“大汉气数已尽,然黄巾气运未灭,此人身系黄巾气运,我提点他一二,也算是还了黄巾人情,从此我与黄巾再无干系!”

    “如今天下动荡,以贤弟才智、本事,何不与为兄一同择一明主辅之,共创大业?”

    “呵,”至吉安那先生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代天掌运,即便我愿救天下百姓,究竟天意如何,尚未可知!倘若弄巧成拙,惹来大祸,反而不妙!再者……”

    “再者?”

    “张氏一门血脉本该断绝,也不知是何人扰乱了天机,致使天下更乱三分……我思其中必有蹊跷!我且回去将此事告知左师再做打算,小弟告辞!”说着,那算卦先生将桌案上摆着的那本卦书一合,收入怀中,朝城外走去。

    隐约间,能看到那卦书封面写着四个篆字。

    《奇门遁甲》!

第二十三章 初至颍川(二)

    对于那算卦先生口中的荀家,陈蓦起初并没有多少概念,毕竟他在雒阳时见过了太多太多的豪门世家,比起雒阳,颍川不过只是一个小城池,即便有钱,又能多到哪里去呢?直到他发现城内几乎有大半的酒楼、客栈、商铺、米店都悬挂着[荀]字旗帜。

    那荀家竟然掌握了颍川城大半的经济?

    望着那些迎风飘扬的[荀]字旗帜,陈蓦忽然回想起守卫在城门处的兵勇中,有些人衣服上似乎也印着荀家字号,显然是荀家私兵,后来才知道,颍川太守便是荀家家主荀绲,因为周围局势不稳,多有强盗、山贼之流为患,为了弥补守卫的不足,荀家家主荀绲便让家中仆人着兵勇衣衫帮忙巡视城墙,毕竟这段期间也不是没发生过强盗结伙杀入城中抢掠的事例。

    询问了几家荀家名下的商铺后,陈蓦终于来到了荀家府邸。

    那座府邸给陈蓦唯一的影响,那就是非常的大,府门虽然看似有些旧损,但内中雕饰却隐隐有种书香门第的韵味。

    将战马栓在拴马石上,陈蓦将唐馨儿扶下马背,随即走到府门前,见府门大开却没有家丁值守,随砸了几下门上的铜环。

    “梆梆梆!”

    没过多久,就有一位身穿青衫、手握书卷的年轻儒士从府内走出来,看似二十三、四,见到陈蓦深深一拱手,面含微笑,温文儒雅地问道,“学生荀彧,不知尊下来到鄙府有何贵干?”言语间十分客气。

    对历史不甚了解的陈蓦并不清楚眼前这位儒士的来头,犹豫一下,抱拳说道,“在下墨成,此乃荆室唐氏,我二人初来乍到,没有容身之所,听闻荀家名下有不少空置的民屋,这才斗胆冒昧拜访,冒犯之处,望阁下多多包涵!”

    为了谨慎起见,陈蓦并没有道出自己的本命,毕竟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初默默无闻的他,毕竟是他与吕布联手诛杀了董卓,可以肯定,过不了多久,此事将传遍天下,若是到时横生枝节,那显然不是陈蓦希望看到的。

    当然了,陈蓦也不是不能用王越这个身份,只是随着自身的名气越来越大,以至于他越来越不敢使用王越这个身份。

    因为陈蓦很早就决定,[王越],他只能是一位纯粹的剑师,不能涉及任何势力、也不能涉及任何勾心斗角的丑闻,陈蓦要这个名字成就一代剑师之名,以慰自己的好友在天之灵!

    想来想去,陈蓦便将自己的姓名倒了过来,假称[墨成],毕竟他也精通墨子剑法,算得上半个墨门子弟,倒也谈不上假冒。

    “哦,”荀彧恍然大悟,手握书卷抬手笑道,“来者皆是客,让尊客止步于府外,未免于理不合,请尊下与尊夫人入府详谈!”

    “请!”

    跟着荀彧来到了府内,见偌大府内竟然没有几个家丁,陈蓦有些疑惑。

    好似是看出了陈蓦的疑惑,荀彧笑着说道,“去岁黄巾起于颍川,此后周边又有盗贼、强盗为患,未免祸及城中,家父乃将家中佣仆皆调去守卫城墙,以至于府内杂乱无人收拾,呵呵,让尊下见笑了!”

    “岂敢岂敢!”陈蓦抱了抱拳,对于荀彧身为世家之子却如此礼贤于下,心中颇有好感。

    到了府内厅堂,荀彧让府内侍女奉上香茶,这才对陈蓦说道,“圣人言,学子不言商贾之利,尊下初至颍川,尚无落脚之处,正巧我荀家名下尚有空置民屋若干,倘若尊下不弃,可随意择一处暂住之,倘若他日辞别颍川,只需知会鄙府一声便罢,如此可好?”

    “这……”陈蓦万万想不到荀彧竟然如此大方,愿意免费出让房屋给自己居住,想了想,他犹豫说道,“无功不受禄,这样恐怕不好……”

    也难怪,毕竟陈蓦与荀彧非亲非故,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得人家好处。

    荀彧听了微微一笑,摇头笑道,“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舍人钱财不如予之人情,”说着,他思忖一下,继续说道,“这样吧,若是尊下手中尚有闲钱,不需予我,且用此钱财修缮房屋,不怕尊下笑话,我荀家确实收了不少民屋,只是长久无人居住,亦无人打理整顿,缺砖少瓦……尊下且替我打理一二,便抵了暂住之资,如此可好?”

    旁边唐馨儿听地真切,见识过了荀家家大业大的她也知道他们这些豪门世家并不在乎一两处民居的钱财,而且荀彧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钱财对他们来说,不如一个人情重要,太过客气反而是驳了人家面子,弄巧成拙,于是,她悄悄扯了扯陈蓦的衣袖。

    想了想,陈蓦抱拳谢道,“这份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荀彧微微一笑,摆摆手说道,“只是与人方便罢了!”说着,他站起身,抬手说道,“府内人手不足,且由彧领二位前去,可好?”

    “有劳先生!”

    “呵呵,只是彧苦读书卷烦闷罢了,请!”

    说着,荀彧便领着陈蓦与唐馨儿出了府邸,朝南街深巷走去,挑了一处位置不错的房屋给二人。

    正如荀彧所说,因为颍川黄巾一起,随后周边盗贼频繁扰民,为了避免祸事,颍川有好些人家都迁往了别的地方,以至于城内有好些房屋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屋内的摆置上堆满了灰尘,荀彧给他们挑的这处还算是好的,有些房屋甚至因为下雨漏了顶棚。

    见在天黑前终于找到了一处住所,唐馨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虽说屋内十分脏乱,但是只要稍加打扫,却不失是个好住处。

    见陈蓦与唐馨儿都很满意,荀彧也显得十分高兴,毕竟世家并不是单单依靠钱财与权势才得以延续,广泛的人脉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点,尤其是像陈蓦这样的武人。

    虽说陈蓦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丝毫自己会武艺的迹象,但他毕竟是上过沙场的武将,斩将夺旗、奋勇厮杀,那彪悍的迫人气势很难瞒过一些有见识的人,至少荀彧看得出来。

    尤其是陈蓦那匹黑马胸腹上到刀痕,和它那不同于一般驽马的气势。

    再者,唐馨儿的身份也让荀彧感到十分疑惑。

    不说那风尘遮掩不了的绝美娇容,唐馨儿身上绫罗、坠饰,都不是寻常物品,尤其是她时而流露出的大家闺秀风范,显然是受到过良好的教导。

    此女必定是世家名门之后!荀彧心中暗暗猜测道。

    他哪里想得到,在他面前的女子,正是前太子刘辨未过门的妻子,太子妃唐氏。

    趁着陈蓦与荀彧交谈的期间,唐馨儿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房屋,虽说这屋子别说比不过雒阳皇宫,甚至连长安的奋威校尉十分之一都没有,但是她也很知足了,她也不求如同在皇宫里那样吃珍馐、穿绫罗,只要心爱的人日日陪伴在她身边,这便足矣!

    见没有别的事,荀彧便拱手告辞道,“既无他事,学生且告辞了……贤伉俪且在此安心居住,倘若有何为难之处,可往荀家找学生!”

    “在下送先生!”陈蓦将荀彧送至院外,对于荀彧的慷慨,他心中十分感激。

    “岂敢岂敢!”荀彧拱手一拜,告别了陈蓦望自家府邸而去。

    终于只剩下了陈蓦与唐馨儿二人,别看眼前的民居并不大,应该说是小地可怜,只是一院、一厅、一厨房、一内室的普通民居,但是在二人眼中,却好似要比长安的奋威校尉府更加温馨。

    随手将那扇险些要掉下来的院门合上,陈蓦拍了拍战马黑风的马臀,那匹极通灵性的战马便自个踱到了院中。

    将行囊中最后一些豆子都喂给爱马,陈蓦与唐馨儿开始着手清理屋子,因为天色渐渐暗下,两人只是打扫了一下内室,别的留待明日日出再行清理。

    临近夜幕,望着内室那仅有的一张床榻,唐馨儿的脸越来越红,望向陈蓦的眼神也流露出几分失措与羞涩,要知道这里可不比长安的奋威校尉府,哪里来那么多空房间。

    似乎是看出了唐馨儿心中的紧张,陈蓦轻笑说道,“连日赶路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吧,明日我们还要上街置办一些米粮、家用……”

    “嗯!”唐馨儿点了点头,随即屏着呼吸小声问道,“那……那我郎……”正说着,她看到陈蓦提着宝剑走到了房门旁,靠着墙壁坐下,抱剑而坐。

    侧身躺在床榻上望着门旁的陈蓦,唐馨儿不禁笑了出声,她忽然回想起了当初在皇宫的日子,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剑靠在殿中廊柱旁歇息,从没有踏足过她闺榻十丈之内。

    正因为如此,唐馨儿的心才不禁被这位胆大到连当今皇帝都敢刺杀的刺客所吸引了,随着相处的日子增添,这份感情也越来越浓。

    “笑什么?”依在门旁的陈蓦问道。

    “没……”正回忆着当初相遇时尴尬场面的唐馨儿因为陈蓦一句话面色潮红,赶忙转了一个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馨儿又悄悄转了过来,望向房门的方向,望着望着,她眼中不禁露出几分心疼,唯恐夜里的寒气伤了陈蓦,毕竟在皇宫时,他是刺杀天子的逆贼,她是堂堂太子妃;而如今,他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是她未过门的妻室,岂可同日而语。

    她又不好明言让陈蓦也上榻歇息,一来是出于女子的矜持,二来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他会‘乖乖就范’。

    想了想,她故意装出哆嗦的样子,声音很轻,但是她可以肯定陈蓦能够听到。

    果然,陈蓦那过人的耳力当即便发觉了唐馨儿的‘不对劲’,疑惑问道,“怎么了?”

    强忍着心中笑意,唐馨儿低声说道,“冷……”

    “袍子呢?有好好盖着么?”陈蓦指的是两人唯一带来的一件御寒之物。

    “嗯,盖得好好的,可还是……冷……”说着,唐馨儿又故意加大了哆嗦的力度。

    在许久的沉默过后,唐馨儿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没过多久,一双强健的臂膀将她搂在了怀中。

    听着他那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唐馨儿心口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尤其是脸颊,滚烫地吓人。

    “好些了么?”身旁的男人问道。

    “嗯……”唐馨儿细不可闻地说了声,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将头埋在陈蓦怀中,心中洋溢着丝丝温馨与甜蜜。

    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或许,有些情感并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第二天早晨,唐馨儿早早便醒了过来,但是此时陈蓦早已不在屋内。

    望了眼自己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锦袍以及陈蓦的外衣,唐馨儿不觉感觉心中有阵阵暖意,起身下了榻走到屋外,却见陈蓦仅穿着一件单薄衣衫在院中舞剑,招式凌厉,带起阵阵罡风。

    “呼!”

    似乎是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唐馨儿,陈蓦深深吸了口气,收剑入鞘,如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醒了?”

    “嗯,”唐馨儿略带几分羞意地点了点头,走上前将手中的衣衫递给陈蓦,有些心疼地说道,“清晨甚寒,我郎仅着单衣,若是不慎受了凉,如何是好?”

    陈蓦随手将剑鞘顿入地面,接过唐馨儿手中衣衫穿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唐馨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见陈蓦额头冒汗,遂踮起脚尖,用袖子替他轻轻拭去,免得他着凉。

    那份贴心的温柔,让陈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四目交接,或许是回想起了昨夜,两人不免有些尴尬,尤其是唐馨儿,羞得耳根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咳嗽一声,说道,“那个……且稍做收拾,我等到街上置办一些家用……”

    “嗯!”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毕竟他们离开雒阳时,为了减轻行囊,唐馨儿弃了所有的胭脂抹粉,仅带着几件喜爱的贴身衣物,而陈蓦更是简单,仅带了一件当初汜水关时徐荣所赠送的锦袍用来御寒,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些金珠银玉作为盘缠。

    颍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平日里所需要的东西,都能在城内找到。

    到东街购买了被褥、灯油、米粮、火石等一系列平日生活所需要的东西,短短半个时辰便买了一大堆,幸好出门前陈蓦将自己的战马牵了出来,否则还真不知该怎么运回去。

    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陈蓦只是在那包盘缠中取了一些碎金碎银支付,毕竟包裹内有些东西实在过于贵重,尤其是唐馨儿那几支雕着凤凰的金钗,且不说它价值连城,就连被他人看到或许都会惹来一些麻烦,毕竟那是皇宫内的东西,是何美人赏赐给唐馨儿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么的贵重。

    像这类东西,在长安奋威校尉府中还有好几箱,是当初何美人给予唐馨儿的嫁妆,董卓当时也听说了,但是并没有将其没收,而是以自己的名义又赏赐给了陈蓦,或许是为了拉拢陈蓦吧。

    但即便如此,唐馨儿依然没有将它们带上,哪怕是小小的一支金钗,毕竟她如今要当的是陈家儿媳,简单地说,两人随身携带的金珠财物,都是唐馨儿的私房,以及陈蓦的得赏,当然了,其中以唐馨儿的私房居多,毕竟她身上区区一根金钗,或许就要抵陈蓦半年乃至一年的军饷。

    要知道陈蓦可是官至奋威将军啊,而想而知唐馨儿那一小包金饰是何等的价值连城。

    忙了一个早晨,两人总算是将平日所需的物品都购买齐,临末二人又到西街买了一些腌肉、酒水。

    唐馨儿满心欢喜地想为陈蓦做一顿饭,可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尝试过在简陋的灶台炒菜,虽说在长安时她也曾经为陈蓦亲手做过几顿,但是要知道,那时候她身旁可是有不少的侍女帮忙。

    结果,忙乎了大半个时辰,她甚至连灶台下的柴火都没能点着,羞得她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甚至急地连眼眶都红了,幸好一直注意着厨房动静的陈蓦在这时走了进来。

    望了一眼灶台下塞地满满的柴火,又望了一眼唐馨儿脸上的灰尘,陈蓦无奈地摇了摇头,从灶下取出一部分柴火,随即取过火舌子,轻轻松松地将那些柴火点燃了。

    毕竟陈蓦当初前往雒阳时途中没少在荒山野外露宿,点火烤肉对他而言不过是轻车熟路,哪怕是炒菜做饭,基于后世的经验,再怎么也要比娇生惯养的唐馨儿更加熟练。

    望着陈蓦熟练地炒菜做饭,无论是身为女子,还是作为陈蓦未过门的妻室,唐馨儿都感觉羞愧难当,不过对于陈蓦而言那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在后世时不会做饭的女性多的是,所谓的[君子远庖厨]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约束力。

    如此过了半月,两人总算是在颍川基本安顿了下来。

    并且,在陈蓦的指导下,唐馨儿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菜肴,虽说总是不能很好地把握火候,时常将菜炒焦,但无疑是进步了许多。

    看着心爱的人吃下自己亲手所炒的菜,或许是绝大部分女性心中所希望的。

    情意绵绵,绵绵情意,陈蓦与唐馨儿二人感情愈加深厚,一番商议后,他们决定第二日去找寻唐家祖坟所在,待修缮祖坟、拜祭先祖之后成亲。

    据那个算卦先生所言,唐馨儿祖坟在出颍川东城门往北三十里处的一座深山中,在此之前陈蓦并不是很相信,就连唐馨儿心中也多半有些怀疑。

    可惜事实证明,那名算卦先生的话不愧那[无有不中]的横幅,陈蓦二人竟然真的在那深山中找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枯冢,那碑文上用小篆记载的,足以证明那是唐家祖坟。

    不知为何,唐馨儿那时心中空落落的。

    因为她忽然想到了那位算卦先生替她所算的那一卦,福缘深厚,惜无子嗣……

    或许,唐馨儿心中宁可那位算卦先生的卦象不准,她宁可自己挨山遍地找寻自家先祖祖坟,哪怕是一年半载……

    因为此行不过是为了探明道路,所以陈蓦在记住路径后便带着一脸失落表情的唐馨儿返回了颍川,期间自然少不了安慰。

    等二人骑马回到颍川时,正是夜幕方至,不知为何,陈蓦疑惑地看到在城内空旷处,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其中以城内兵勇居多,其中也不乏有平民百姓,在那众人面前,有一位身穿官服的老者,正拱手抱拳述说着什么……

第二十四章 错愕

    在陈蓦看来,唐馨儿的顾虑显然是没有必要,别说那算卦先生所说的话是否准确无误,即便是万一被他说中,那又能怎样呢?不能生育便不能生育,没有子嗣便没有子嗣,只要两个人好生相处,又有什么大不了事的呢?

    遗憾的是只有陈蓦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至少唐馨儿无法释然,在她的观念中,作为一名儿媳,还有什么比相夫教子、传宗接代更加重要的事呢?

    因此,即便陈蓦好生安慰、好生哄着,唐馨儿仍然有些闷闷不乐。

    这时候,陈蓦忽然瞧见城内有一处广场上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远远望去,那里聚集着众多的百姓,其中还掺杂着好些兵勇,人头涌动,人数极多,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

    疑惑间,陈蓦牵着马走了过去,隐约间看到在人群前面,有一位身穿官服的老者,拱手抱拳,一脸的恳求神色。

    “喂,”陈蓦拍了拍身前一名男子的肩膀,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男子正全神贯注望着前面,忽然被人一拍肩膀,不免惊了一惊,一脸不满地转过头来,却见陈蓦手牵马缰,腰佩宝剑,眼神凌厉,气势迫人,不像是平常百姓,不敢造次,遂拱手说道,“小兄弟不知,数日前,荀家儿媳唐氏出城回娘家,本该前日回到家中,却未曾料到中途遇到贼人,不但杀死了护卫,更将荀家儿媳也掳了去,昨日城外有贼人用箭矢绑着书信射入城中,要我颍川在三日内献出粮谷十万石,那些贼人便放荀家儿媳回来,如若不然,他们便先杀了那妇人祭旗,随后大举进攻城池,倘若城破,但凡帮助守城者,格杀勿论!这不,荀老爷正招募兵勇帮忙守城嘛,只是啊……”说着,他望了望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平日里受荀家恩泽的不少,但是这会儿,也就是这点人手……”

    见对方摇头不已,陈蓦疑惑问道,“城中不是有好些士卒么?怎么,还不足以守卫城池?”

    只见那男人惊愕地望了一眼陈蓦,压低声音说道,“那些贼人可是汝南葛陂黄巾啊,听闻葛陂黄巾攻陷了好些郡县,杀人如麻,城内区区数百士卒,其中大部分都是近期招募的百姓和荀老爷家的家仆,一旦打起来,这如何如何抵挡地住?”

    “汝南葛陂黄巾?”陈蓦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究竟是哪路人马。

    见陈蓦皱眉不语,那男子还以为陈蓦不清楚对方底细,遂压低声音解释道,“小兄弟恐怕不知吧,数月前,有一支黄巾贼起于汝南郡葛陂,初时仅数百人,然数月之间,人数竟壮大至万余,贼首一个叫刘辟,一个叫龚都,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眼下率领贼众来到颍川的,便是刘辟,听说此贼喜好生啖人肉,端地狠毒,若是城破……唉!”说着,他摇头叹了口气,随即好似想到什么,打量了一眼陈蓦与唐馨儿,张了张嘴,随即又叹息道,“若不是我家门祖坟便在颍川,不可轻动,恐怕我也早带着妻小避难去了……小兄弟夫妇二人还是早早迁往他处,颍川乃多事之地,周边尽是黄巾恶贼,保不定那天就招来横祸……”

    “多谢足下善言相劝,只是我夫妇二人到颍川也是为了修缮祖坟而来,如今尚未办妥,岂能轻易离开?”说着,陈蓦望了一眼在人群前面说话的老者,低声问道,“荀家不曾想过去救自家儿媳?”

    “如何不想?”男子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昨日荀老爷带着百余名兵勇上了山,还没发现贼子踪迹便折了三十余人,听那些侥幸活着回来的兵勇说,山里恐怕藏着不下于千余贼子,颍川文风盛行,甚少有习武之人,即便是打得过那些恶贼又能怎样?葛陂黄巾可是有数万人呐,万一当真惹恼了他们,聚众来攻颍川,岂不是糟糕?”

    “那荀家打算如何办理此事?”

    “还能如何?唯有答应那些贼人条件,出纳粮谷十万石咯!荀家乃是世家豪门,家大业大,十万石粮谷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荀老爷担心那些贼人出尔反尔,得寸进尺,垂涎我颍川城中财富,是故连日招募百姓帮忙守城……哦,若是能帮忙将那十万石粮谷运到城外,荀家按人头算,每人发一千钱……不过不是我说,明知道城外山中便有恶贼窥视,没几个人敢出城赚这笔钱……”

    陈蓦听罢心中暗暗摇头,早前他也听说过颍川文人墨客辈出,好些有名望的儒士都是出身这里,但是却没想到这里的民风如此的懦弱,即便是作为一城太守、荀家家主的荀绲,也只想着破财消灾、息事宁人,而不是招募兵勇剿灭那波黄巾。

    也难怪陈蓦不理解,毕竟豪门世家的处事原则与普通百姓那是决然不同,但凡天下世家,考虑的都是如何将先祖留下的家业延续下去,而不会特意去考虑家中某一位成员,凡是以求存为优先考虑,宁少一事,莫起争端,如果有机会光宗耀祖那当然是最好,如果没有机会,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将祖先留下来的家业延续下去,也算是对得起历代烈宗烈祖,这是天下大部分世家的处事原则。

    “唉,荀家二公子可是个好人呐,如何会遇到这种事……”那名男子微微叹了口气。

    “荀家二公子?”陈蓦愣了愣。

    “小兄弟连这都不知晓?荀家二公子名彧,字文若,在我颍川赫赫有名,满腹经纶,学贯五车,为人又谦逊……”

    “荀彧、荀文若?”陈蓦隐隐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抬起头顺着那男子的视线望去,惊讶地见到前些日子帮助过自己的荀彧正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地站在自己父亲身后,心下不禁哑然。

    “难道被掳走的……”

    “正是!”那名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的荀彧,陈蓦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唐馨儿着手收拾碗筷,期间不时地转头望向坐在厅内的陈蓦,见他直直望着挂在墙上的宝剑发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陈蓦身旁,蹲下身,靠在他身旁,轻声说道,“我郎可是要插手此事?”

    正发呆的陈蓦回过神来,张张嘴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尴尬,半响之后,讪讪说道,“很明显么?”

    唐馨儿无奈地笑了笑,将头枕在陈蓦膝上,轻声说道,“我郎重情重义,前些日子那位荀先生如此善待我等,不收分文便将这间屋子让与我等,如今他有难,我郎又岂会无动于衷,,妾身说得可对?”说着,她抬起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被唐馨儿一语中的,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确实有心要还荀彧一个人情,但是又顾虑唐馨儿的安危,毕竟时下不比当初,当初府内府外可是有好些侍卫以及黄巾的弟兄们把守着,就算陈蓦暂时离开几日,也不会发生什么,然而现在陈蓦要是一走,那唐馨儿可就是孤身一人了,即便颍川城内治安比较稳定,但是陈蓦心中依然有些不放心。

    再者嘛,就是顾及唐馨儿的态度,毕竟在离开长安前,陈蓦答应过她,一旦董卓之事告一段落,他便辞官,当个耕夫也好,做个猎户也罢,从此双手不沾人鲜血。

    “我郎为何不说话?莫不是打算哄骗妾身,待妾身熟睡之后再悄然出城?”唐馨儿俏皮地笑了笑,随即握着陈蓦双手,正色说道,“妾身也读过圣贤之书,也晓得男儿在世,当杀人立功成就一番事业,然而当初我郎为助那妖女,杀人无数,成就鬼将恶名,妾身着实不喜;现如今,荀家二公子与我等有恩,我郎暗中相助,乃是报恩,如此足以显我郎恩怨分明,重情重义,妾身如何会劝阻,只是……”

    “只是什么?”

    只见唐馨儿脸上神色一黯,低声说道,“那位算卦先生说过,我郎今生杀戮过重,折损阳寿,妾身知道我郎武艺过人,但是……妾身只求我郎尽量手下留情,若是那些恶贼有心从善,我郎便放他们一条生路,不为别人,仅为不损及我郎福泽……”

    “呵,”陈蓦听罢苦笑说道,“我只是去探探究竟,若是有机会便将那妇人救回来,又不是前去杀人,再者,那山上有千余人,我总不至于将他们都杀了吧?”

    唐馨儿微微摇了摇头,望着陈蓦再次说道,“妾身以为那位算卦先生卦象极准,并非信口开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望着唐馨儿坚持的目光,陈蓦唯有点头。

    “我答应你!”

    “如此,我郎打算何时动身?”

    陈蓦听罢看了眼外面天色,犹豫说道,“再过些时辰吧,等你睡下,我再出发,天亮之前我便回来……”

    “闹出这般大事,今夜城中必定有宵禁,未免横生枝节,我郎还是早早动手较好,”说着,唐馨儿起身走到墙边,将挂在墙上的宝剑取下递给陈蓦,随即轻声说道,“我郎不在身旁,妾身如何睡地安稳?”

    接过了宝剑,陈蓦犹豫地望了一眼唐馨儿,迟疑说道,“那……”

    “无妨,城内治安尚且安稳,再者今夜必定有士卒在城内巡逻,我郎只是离开一宿,妾身不睡便是了,只愿我郎此行顺利,早早归来,妾身候着……”

    陈蓦心中一思量,重重点了点头。

    “天亮之前,我便回来!”

    “嗯!”

    在离开前,陈蓦留下了一柄短刃给唐馨儿防身,其实大可不必,毕竟颍川民风和善近乎懦弱,再者,既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城内必定宵禁,来来回回有不少士卒巡逻,而唐馨儿又做普通民妇打扮,兼两人才不卢柏,又不曾惹出事端,哪里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正如唐馨儿所说的,城内果然实行了宵禁,城中的士卒早早地便敲锣打鼓叫百姓回家,莫要逗留在街上,等陈蓦来到南墙附近时,街上已经几乎没有了百姓的踪影,只剩下那一队队巡逻的兵勇。

    城门已经关闭了,怎么出城成了优先考虑的难题,毕竟颍川的城墙足足有三、四丈高,没有绳索之类的玩意,就算是陈蓦也翻不上去啊,更别说城墙上还驻扎着守卫。

    就在陈蓦站在阴影角落思考对策时,他忽然瞧见有一名士卒走下了城墙,一路走到偏僻处小解。

    陈蓦顿时有了主意,悄然无声地走到那人背后,右手一记手刀砍在那士卒脖颈便将那人打晕了。

    望了望左右,陈蓦将那名士卒拖到一处民房后的草堆中,扒下他身上铠甲套在身上,随即朝着城墙走去。

    当然了,临走前他也没忘在那名士卒身上堆一些干稻草,一来是为了避免过早地被人发现,二来嘛,虽说眼下刚落初春,气候回暖,但夜里还是非常寒冷,陈蓦既不希望那名士卒无辜冻死,也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地背上一条人命。

    很幸运,因为城内守兵不多,又要分出一部分在城内巡逻,以至于当陈蓦登上城墙时,城墙上那几十名士卒都没有发现这一位下城墙小解的士卒已经被掉了包。

    陈蓦握着长枪在城墙上装模作样地巡逻了一会,不时转头瞧瞧那些兵勇的动静,见他们没有注意自己,遂将手中长枪放在一旁,解下了腰间的宝剑。

    那三、四丈高的城墙,用现在的话来说便是近十米,但是对于陈蓦来说却没有什么大碍,至少要比上来简单地多。

    只见他望了一眼漆黑的城下,估摸了一下距离,将手中宝剑轻轻向上一抛,一跃跃下城去,落地时右手一撑地面、侧身一滚便卸开了下坠的力道,随即伸出右手,正好接住下落的宝剑,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望了一眼城上,陈蓦顺着广场那个男子所说的,朝着南面深山而去。

    在偌大山林中找所谓千余名贼徒,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深夜,好在陈蓦眼力、耳力过人,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亦是如同白昼,即便是有些看不真切的地方,戾气的探查能力也足以弥补。

    毕竟是人都存着气,只是强弱程度不同罢了,陈蓦倒是能收敛自身气息,但是那些黄巾显然不能。

    足足两个时辰,陈蓦凭借着对气息的认识寻找着那波黄巾的落脚之处,但是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然而就在他打算放弃时,他忽然感觉到山的另外一头有着人的气息。

    找到了!

    陈蓦心中一紧,沿着传来人气息的地方摸黑走去。

    走了没多久,他便瞧见远处隐隐传来几丝火光,好似是篝火的光亮。

    陈蓦悄然无息地摸了过去,依靠着贪狼的命格之力,若是有人想要在黑夜中发现他,那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个,二个,三个……

    依在一棵树的背后,陈蓦凭着对气的捕捉估算着林中的黄巾,但奇怪的是,数来数去只有寥寥几十人,哪里有像那名男子说的千余人。

    为了谨慎以前,陈蓦又用自己的眼睛挨个数了一遍,没错,只有大约五、六十人,而且这些人眼下正聚在几堆篝火旁喝酒吃肉,完全没有注意到陈蓦就潜伏在他们身旁不远处。

    但是很奇怪的,这些传闻中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葛陂黄巾,身上却几乎没有多少杀气,要知道武人对于杀气是相当敏感的,尤其是擅长刺杀、自身杀气极重的陈蓦,哪怕是一丝一毫都瞒不过他,但是眼前这些家伙……

    就在陈蓦纳闷之时,那些葛陂黄巾中忽然有人说话。

    “大哥,你说颍川那些家伙会乖乖把十万石粮谷给我们吗?”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头上绑着黄布的大汉醉醺醺地站了起来,一挥手豪气说道,“他敢不给?要是不给,我们就攻城……”说着,他打了一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又坐下了。

    周围的黄巾都笑了。

    “大哥又喝醉了,我们就这么几个弟兄,怎么攻城啊?希望能顺利把那些粮谷骗来……”

    “希望那个荀家乖乖听话吧,要不真不知道拿这几个娘们怎么办吧?总不能真杀了祭旗吧?再说我们也没旗……”

    “对了对了,哥几个知道十万石粮谷到底有多少么?万一到时候我们哥几个搬不了那怎么办啊?”

    “唔……大概很多吧,到时候叫上龚大哥他们,百来个弟兄一起搬……”

    围绕着十万石粮谷,那几十个葛陂黄巾说得兴高采烈,而躲在树后窃听的陈蓦却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骗?

    百来个人?

    这些真的是所谓的攻陷了汝南数县的葛陂黄巾么?

    从那些人的对话中,陈蓦终于明白了,他们确实是葛陂黄巾,但是和颍川城内百姓得知的不同,这所谓的葛陂黄巾总共也只有两百来个人,而且其中大部分还因为要安置家小而滞留在葛陂。

    然而,就是这区区几十人的葛陂黄巾,却唬得汝南数县县官弃官而逃,换句话说,并非是他们攻陷了城县,而是那些县官吓破了胆,早早卷起家当逃命去了,毕竟当年颍川周边由波才率领的颍川黄巾实在是太过强势,给颍川、汝南附近郡县军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当听到这些人用同样的手段从世家手中骗来了不少粮谷、兵器时,陈蓦哭笑不得,不免暗暗感叹一直绷紧神经的自己有些愚蠢。

    暗暗摇了摇头,陈蓦四下一望,望见不远处的树旁坐着两、三名女子,手脚都被绳索绑着,看衣装打扮,多半是荀家儿媳以及她两名侍女。

    怎样才能在不惊动这些莽夫的情况下顺利将那三名女子解救出来呢?陈蓦暗自琢磨着。

    倒不是陈蓦突然洁身自好,不想自己的双手染血,只是在他看来,眼前这些个家伙确实是傻地可爱,聚集了一、两百个人结伙冒充黄巾,当然了,被他们唬骗的数县县官从某种角度说更是可爱到了极致。

    陈蓦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传闻,才能将区区两百人夸大到数万人,将一帮几乎不懂武艺、近乎普通百姓、只是有股子力气的莽夫说成万夫莫敌的猛将。

    每每想到这里,陈蓦便为方才全神戒备、如临大敌的自己感到不值。

    无语地摇了摇头,陈蓦从地上拾起了一些细石子,打算将眼前这些家伙全部打晕了了事,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那些葛陂黄巾口中……

    “大哥,你说那个叫陈……陈蓦的会收我们么?”

    “呸!要叫陈统领!”喝地醉醺醺的大汉瞪大眼睛骂道,“陈统领的名讳也是你们叫的?!哥几个都给我记住了,陈统领可是我们黄巾中最厉害的!”

    话音刚落,周围的黄巾纷纷点头插嘴。

    “那是!陈统领孤身一人杀入皇宫,在千军万马中杀死了昏君,天底下谁也没有他能耐大!”

    “听说陈统领在雒阳杀了好几万的武将呢……”

    “那是那是!听说前些日子又杀了那个什么董卓,眼下应该已经占据长安了吧?喂,长安你去过没?”

    “没……大哥,要是陈统领不收我们怎么办?”

    “为什么不收?”喝醉酒的大汉张了张嘴,瞪着眼睛说道,“只要我们哥几个把那十万石粮谷运到长安,陈统领必定会嘉奖我等,到时候我或许还能混个头目当当……”

    “大哥大哥,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几个啊……”

    “放心放心!”

    那几十个莽夫围着篝火越说越兴奋,却万万没有料到他们口中的当事人此刻早已听傻了眼。

    陈统领……

    千军万马中刺杀了皇帝?

    还诛杀了董卓,占据了长安……

    区区两百个人就想把十万石粮谷运到长安,他们以为各地的关隘守将都像那些汝南的县官那样懦弱胆小么?

    一时间,陈蓦哭笑不得,摇摇头打算将他们挨个打晕,破了他们的美梦。

    然而就在这时,也不知是怎么着,那三名被绑着的女子中看似是荀家儿媳的那位仿佛是看到了陈蓦,好似是看到了希望般,那个女子虽然嘴里被塞着布条,却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求救。

    骤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那几十名葛陂黄巾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愣愣地瞧着依在树后的陈蓦,有的甚至还举着酒碗。

    而陈蓦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愣愣地瞧着他们。

    “……”

    “……”

第二十五章 黄巾之名

    陈蓦离开后,唐馨儿一宿未睡。

    倒不是出于害怕,也并非是担心自家爱郎的安危,毕竟以自家爱郎如今的武艺,不敢说天下无双,但是只要是他想脱身,恐怕偌大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够将他拦下。

    只是唐馨儿习惯了陈蓦陪伴在旁,以至于陈蓦稍稍离开片刻,她便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仿佛心中少了些什么似的。

    紧熬慢熬好歹是熬到天明,见时候差不多了,唐馨儿便从榻旁起身,走到厨房替陈蓦准备早饭,毕竟陈蓦说过,天亮时分便回。

    忙乎了些许时间,唐馨儿正忙着将做好的饭菜端到厅中,忽然听到院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巧望见陈蓦提着宝剑走了进来。

    “我郎回来了?”唐馨儿愉悦地唤了一声,碎步走上前,看到陈蓦身上不沾一丝血迹,即便是嗅了嗅也未闻到丝毫血腥味,为此,她不免有些疑惑,诧异道,“我郎莫不是不曾寻到那荀家儿媳?”

    “寻到了……”陈蓦含糊地说了句,随手将宝剑挂在墙上。

    见陈蓦表情有些不对劲,唐馨儿不禁有些纳闷,轻声说道,“既然寻到为何……莫非那些贼人甚是厉害,不曾将那荀家儿媳救出?”

    只见陈蓦闷闷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人是救出来了……”

    听陈蓦这么说,唐馨儿心中更是纳闷,正要说话,忽然瞧见屋门外有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为首一员大汉,体型魁梧,强壮有力,更兼面容狰狞、满脸胡须,模样甚是吓人,惊地唐馨儿下意识退后了一小步,有些不知所措地扯了扯陈蓦衣衫,指着门外低声说道,“我郎,门……门外……”

    出乎唐馨儿的意料,只见陈蓦颇为郁闷地望了一眼门口,说道,“探头探脑的做什么,想进来就进来!”

    话音刚落,在唐馨儿惊愕的目光中,那名大汉缩手缩脚一脸讪笑地走了进来,连声说道,“诶诶,我这不是怕吓到大嫂嘛……”说着,他望向唐馨儿,讨好地说道,“大嫂,我刘辟是长地丑了点,不过可是个顶好的人呐,那个……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大嫂,我们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股子力气,不管什么事,只要您开口,哥几个刀山火海也绝不皱眉!”说着,他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膛。

    望了眼捂着额头一脸没好气的陈蓦,唐馨儿心中一愣,好似明白了什么,小声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当不起当不起,”那汉子连连摆手,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叫刘辟,大嫂就这么叫吧……”说着,他回头对那几个还在缩在门外的汉子骂道,“都傻了是吧?还不过来向大嫂见礼?!”

    “哦哦!”呼啦一声,那几个魁梧大汉当即涌了起来,抱拳便拜。

    “呵,呵呵,”唐馨儿哪里遇到过这种事,表情异常尴尬,勉强笑了两声,小心问道,“妾身当不起,唔……几位大哥难道就是城外山上的贼……唔,山上的英雄?”

    话音刚落,就听刘辟嘿嘿一笑,拍着自己胸膛大咧咧地说道,“英雄不敢,不过我刘辟在汝南确实有点名气,前些日子听说陈大哥刺杀了那个昏君,我们弟兄便谋划了一下,打算到长安投奔陈大哥,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这浑人好似还真以为唐馨儿在夸他呢。

    “陈大哥?”见看上去有三十上下刘辟恭恭敬敬喊陈蓦为大哥,唐馨儿不觉感到有些好笑,因为她知道陈蓦眼下才不过十六岁,比她还小一岁呢。

    唐馨儿显然不会明白,在众多黄巾中,以不及二十年的年龄却有资格号令天下黄巾信徒的,便也只有张素素与陈蓦两人,不同的是张素素有大半的名望来自于她的父亲与伯父,而陈蓦则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威望,而且他是黄巾军中资格最老的一批黄巾士卒之一,即便是如今担任青州黄巾渠帅的管亥见到陈蓦,也得恭恭敬敬唤一声陈统领,哪怕他的职位要高于陈蓦一阶,因此,刘辟等人叫陈蓦大哥,也并非是不合常理。

    想了想,唐馨儿觉得有必要与陈蓦单独商量一下,但是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忽然,她灵机一动,从内室取出了一些金珠碎银交给刘辟,让他们先在城内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换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毕竟事情发展到这份上,那荀家儿媳不用说都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万一荀家事后查询,查到刘辟等人便是掳走了他们荀家儿媳的贼人,或许会牵连到自己二人,毕竟爱郎的身份[颍川黄巾陈蓦],这个名号在如今可是赫赫有名的。

    刘辟连忙推辞,见此,唐馨儿说道,“这位大哥,其余事日后再商量也罢,只是你等闯下了祸事,想来那荀家儿媳见到了你等面貌,待她回到家中,安定心神,叫人画出诸位模样悬贴城门,倒时候再想入城,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若抢先一步,你等扮作逃难百姓混入城中,用这些钱财在城内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过些日子,风平浪静,荀家出城找寻不到诸位,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知诸位大哥意下如何?”

    毕竟是女子心思缜密,张素素如此,唐馨儿亦如此。

    被唐馨儿这一提醒,刘辟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一着急,接过钱财便急忙带着那几个弟兄奔出屋外,甚至连声感谢都被留下。

    望着刘辟等人风风火火奔出屋外,唐馨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望了一眼陈蓦,见他有些尴尬地望着自己,掩嘴笑道,“妾身当真不知我郎在黄巾中竟有如此名望……”

    唐馨儿这一取笑,陈蓦脸上更是尴尬,他真后悔当时道出了自己的真名。

    那时,因为荀家儿媳急于求救,以至于将躲藏在树后的陈蓦完全给暴露了。

    当时不只是刘辟等人愣住了,就连陈蓦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你是何人?”

    “……”望了眼用疑惑眼神瞅着自己的刘辟,陈蓦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咳嗽一声,指了指荀家儿媳并那两名侍女,用故作嘶哑的声音说道,“放她们走,我不杀你们!”说着,他稍稍放出了些杀气。

    陈蓦的本意是想吓唬吓唬这些莽夫,遗憾的是,刘辟这些浑人不过是有些力气的莽夫,根本就不懂得武人的气,理所当然也感觉不到陈蓦身上的杀气,即便是感觉颈椎骨泛起阵阵凉意,也以为只是夜里寒冷而已。

    以至于见到孤身一人的陈蓦竟然放出如此豪言,刘辟反而感觉有些好笑。

    “哈哈,就凭你这个小娃儿?”

    “小娃儿,难道你不曾听过我等葛陂黄巾大名?劝你还是乖乖回家去吧,我等留你一条性命!”

    “回去吧,小子!”

    陈蓦无语地摇了摇头,右手一挥,丢出一枚石子,只听啪嗒一声,当即有一名葛陂黄巾应声倒地。

    正笑着的众葛陂黄巾愣住了,错愕地望着自己那位倒地的兄弟。

    “这家伙怎么回事?”

    “刚才不还是生龙活虎的么,这就醉倒了?”

    众黄巾一脸诧异,议论纷纷,却愣是没发现让那名黄巾昏迷的凶手正是陈蓦。

    直到陈蓦连续打晕了好几个人,才有人指着陈蓦喊道,“大哥,是那小子,那小子不知丢出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毕竟是在深夜,刘辟的眼力哪里比得上陈蓦,根本就看不真切。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跑过去探查同伴情况的葛陂黄巾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枚石子,难以置信地望着陈蓦,咽了咽唾沫说道,“大……大哥,是石子……是一枚石子……”

    “石子?”刘辟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陈蓦竟然用区区一枚石子打晕了自己的兄弟,别说他感到难以置信,当初波才、孙坚、董卓、吕布等人在见识过陈蓦这门绝技后可都是为之惊叹。

    不得不说,这些所谓的葛陂黄巾确实够义气,在见识过陈蓦这一手后,竟然没有一个感到害怕,相反地却举着兵器冲了过来,有的端着大刀,有的握着短剑,有的拿着一根木棍,但遗憾的是,他们甚至还没有跑到陈蓦面前就被后者用区区一枚石子打晕了。

    “啪!啪!”

    “啪啪啪!”

    短短几个呼吸的声音,场中竟然只剩下了刘辟一个还好端端地站着,一动不动,他显然是傻眼了。

    就如同当初陈蓦在芒砀山面前孙坚时一样,两者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说得难听点,就算是这里有几百个像他们这样的葛陂黄巾,如今的陈蓦要解决他们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但是话说回来,陈蓦也并没有任何伤害这些家伙的念头,一来是对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贼,与当初陈蓦在颍川时所杀的黄巾完全不同,二来嘛,对方口口声声说要投奔自己,而且言语间充满了恭敬,陈蓦实在不好下狠手。

    为此,为了避免那些家伙自找麻烦,陈蓦便趁早将他们打晕了事。

    然而刘辟可不明白陈蓦的良苦用心,他见自己的弟兄三下两下被陈蓦用石子打晕在地,生死不知,顿时勃然大怒,举着大刀就劈向陈蓦。

    要不怎么说无知者无畏呢?

    望着越来越近的刀锋,陈蓦仅仅伸出两根手指便将其夹住,随即迅速抓住刘辟手腕一扭,顺势折到他背后,轻而易举便将他拿住了。

    不得不说,刘辟确实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即便是被陈蓦擒住,也没有说出任何求饶的话,反而破口大骂,言辞粗鄙不堪入耳。

    “老子好心想留你一条性命,你却反而害我兄弟……本事就杀了爷爷我,爷爷若是皱一皱眉,就不叫刘辟!”

    陈蓦是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哭笑不得,见刘辟越骂越不堪,气得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踹了一个跟头。

    “给我闭嘴!”陈蓦沉声喝道,那满带气势的低喝,愣是叫犹自骂骂咧咧的刘辟闭了口。

    这时,那位荀家儿媳见陈蓦如此轻易便将刘辟等人撂倒,不住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求救。

    陈蓦皱眉望了一眼她们,略一犹豫,手指轻弹,三枚石子登时飞出,将她三人也打晕了,看地刘辟一脸的莫名其妙。

    “站起来!”陈蓦喝道。

    只见那刘辟挣扎着站了起来,捂着屁股不住地抽气,似乎方才那一脚并不轻,也难怪,谁叫这浑人骂地实在是太过不堪入耳呢。

    “你叫刘辟?”陈蓦问道。

    “叫爷爷干嘛?”刘辟气呼呼地说道,话音刚落,忽然瞧见对面的陈蓦举起右手、手指间夹着一枚石时,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强自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杀就杀,给爷……给我来个痛快的!”

    陈蓦好笑地摇了摇头,忽然沉声喝道,“给我站直了,莫要折了黄巾的名号!”

    刘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随即他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望着陈蓦诧异问道,“你……你莫不是也是黄巾的弟兄?”

    陈蓦并不回答,指着昏迷在不远处的荀家儿媳并她两名侍女道,“你那些弟兄没事,只是被我打晕了而已,待他们醒来,你们将这三位女子送还颍川,不得有误!”

    陈蓦的意思是让刘辟趁那三名女子昏迷的期间将她们送至颍川城外,毕竟他此次不过是陪唐姬返回祖籍修缮祖坟,并不想过多地插手不相干的事,只要将这三位女子送还颍川荀家,也算是还了荀彧的人情。

    只可惜刘辟这浑人实在是个硬骨头,即便是打不过陈蓦,气势却不输半分,哼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就凭我饶你们一命!”

    刘辟顿时哑口无言,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忽然间,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摇头说道,“不行!我要用她换十万石粮谷!”

    陈蓦听到这话哑然失笑,摇头说道,“你们真道天下无能人?就你们这样的,恐怕就连陈留那关也过不去,何谈远去长安?”

    “那也不行!我要用那娘们换十万粮谷去投奔陈统领,说什么也不放,要杀你就杀!”

    “我叫你放!”

    “除非你杀了我们,不然,就算你放了她们,我也要再她们劫回来换十万石粮谷!”

    望着气呼呼的刘辟,陈蓦又好气又好笑,说实话,他对眼前这家伙的印象不错,因为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陈蓦得知,这些人虽说自称葛陂黄巾,并且也杀过一些人,但是却并未伤及无辜的百姓,他们所抢掠的对象,都是各地的世家豪门,甚至说他们还取出了一些钱财粮谷分给极寒交迫的人,比起当初假冒颍川黄巾之名祸害百姓的强盗、山贼一流不知要好上多少。

    再者,单凭区区两百人便将汝南数处郡县唬地闻风丧胆,陈蓦觉得这些家伙确实有点意思。

    想了想,陈蓦问道,“要怎么样你才愿意放呢?”

    只见刘辟一昂脑袋,斩钉截铁地说道,“谁说也不放!世上我刘辟只服陈统领一人,他说放我就放,其他人谁说都不放!”

    陈蓦不禁摇了摇头,随即沉声说道,“好吧,那么……你口中的陈统领发话了,放了她们!”

    “呸!你说我就放……放……”说了半截,刘辟忽然感觉对方的话有点不太对劲,愣愣地望着陈蓦看了半响,忽然小声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你是……”

    “颍川黄巾,陈蓦!”

    “你……您就是陈统领?”刘辟傻眼了,连连摇头说道,“陈统领乃是我黄巾豪杰,怎得会……会如此年幼?”

    陈蓦轻哼一声,说道,“想来一个反贼还总不至于有人冒名顶替吧?放了她们!”

    “……是!”

    其实陈蓦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要向刘辟自报身份,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需要的做的仅仅是将刘辟也打晕,哪里需要几转周折地说服那莽夫。

    或许,是陈蓦不想看到这些家伙死在前往长安的途中吧,毕竟要抵达长安,就必须经过陈留、、宛城、汜水、雒阳等地,而那里早已经成为关东诸侯们的地盘,只要刘辟等人敢以葛陂黄巾的身份踏足,那么等待他们的,无疑是被成千上万的士卒围剿,九死一生。

    至于陈蓦为何对刘辟等人心存好感,或许是因为他们也自称黄巾,而且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自从张素素在青州放出好言后,天下黄巾龙蛇混杂,有不计其数的强盗、盗贼假借黄巾之名杀人越货,以至于黄巾在百姓中的口碑一落千丈,竟从当初的义军沦落到贼子一流。

    张素素虽然号称有百万黄巾,但是其中可堪一用的、抱着甲子年信念的黄巾,却是少之又少,几乎仅仅是十之一二,其余的无非是一些假借黄巾名义作恶的强盗、山贼。

    而刘辟,便是时下那极少数仍然抱着甲子年信念、还牢记着黄巾最初的起义目的,单纯地是为推翻暴汉的黄巾之一。

    为此,虽说陈蓦并不想像刘辟说的那样在颍川高举旗帜,号召颍川、汝南黄巾信徒,但是也不想这些傻地可爱、一心想投奔自己的莽夫就这么死去。

    于是,陈蓦便只好将这些家伙留在身边,免得他们又出去惹事生非,幸运的是,或许是[颍川黄巾陈蓦]的名号实在是太过响亮,以至于刘辟与他的那些弟兄都会陈蓦言听计从。

    而另外一方面,荀家儿媳归到家中,果然像唐馨儿所想的那样发布告贴于城门,幸亏刘辟等人提早一步扮作百姓混入了城中。

    毕竟自家儿媳已经回来了,荀家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多不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世家豪门的处事原则,再者,毕竟葛陂黄巾的名号实在是响地可以,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葛陂黄巾其实只有两百来个人呢?

    如此一来,葛陂黄巾掳走荀家儿媳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荀家也不敢派人上山搜寻,只是招募了一些兵勇帮忙守城。

    而与此同时,因为董卓被杀,他麾下部将人人自危,尤其是牛辅麾下的郭汜、李傕二人。

    其实张素素也曾派人招揽他们,奈何这二人原本就与吕布有些间隙,如今见吕布身居高位,把持长安,如何敢孤身入长安受封?

    毕竟这一进去,可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了……

    想来想去,唯恐朝廷追究的二人决定先下手为强,联合牛辅、董越两位中郎将,以为相国董卓报仇的名义举十余万兵马反攻长安。

    而张素素自然不舍得将好不容易得到的长安拱手相让,遂日夜兼程召集雒阳、荥阳等地黄巾信徒赶赴长安。

    只可惜兵力实在太过于悬殊,张素素非但未能守住长安,更将她麾下所剩无几的精锐也消耗殆尽,以至于稍稍有了一些起色的黄巾,再一次步入了低谷……

第二十六章 黄巾之名(二)

    此时的陈蓦并未得知张素素战败于长安,仍与唐馨儿住在颍川,两人可以说是如胶似漆,感情愈加深厚。

    两人离开长安时带了不少金银,因此日子活地即便比不上那些豪门世家,但也是衣食无忧,至少管着刘辟那两百来个弟兄的伙食那显然没有问题。

    只是陈蓦习惯了刀光剑影,乍一空闲下来,反而有些不适。

    期间,唐馨儿也尝教陈蓦读书写字、抚琴弈棋,但说实话,陈蓦显然不是这块材料,让他安静地坐下来对着香炉弹琴养身,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而唐馨儿显然也注意到了陈蓦满脸的不情愿,但就是装作没有看到,细心地教陈蓦抚琴、念书,毕竟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爱郎仅仅只是一个学识浅薄的武夫。

    或许是因为汉朝的制度吧,相对于饱受尊敬的学子儒士、文人墨客,武人的地位相对要低地多,以至于有时同阶官职的文官与武将在街上相逢,武将必须主动向文官行礼。

    当然了,手握重兵的将军不在其内,但即便如此,武人的地位仍然不高。

    而每当这个时候,刘辟就成了陈蓦唯一的救星……

    “大哥,大哥!”

    尚未踏入屋内,刘辟那大嗓门就传入了唐馨儿的耳朵,望着自家爱郎如释重负的模样,她是由好气又好笑。

    “大哥……大嫂!”五大三粗的刘辟风风火火闯入厅中,身后跟着一位同样身材魁梧的大汉,正是葛陂黄巾的另一位首领,龚都。

    责怪似地望了一眼嘿嘿傻笑不已的刘辟,唐馨儿无奈地站了起来,说道,“罢了,你们聊吧,妾身且去准备一下饭食,晚上你二人在这里吃了再走吧……”

    “多谢大嫂!”

    “谢过大嫂!”

    刘辟、龚都二人也不知客气,抱歉谢过。

    见唐馨儿起身走入内室,陈蓦暗暗松了口气,遂刘辟、龚都二人使了个眼色,叫他们跟自己出去院中说话。

    踏出屋外,陈蓦回头望了一眼屋内,压低声音说道,“怎么这会才过来?”

    刘辟缩了缩脑袋,讪讪说道,“不是啊,大哥,只是稍稍遇到点麻烦……”

    陈蓦一听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们又惹事了?”

    “没有,绝对没有!”刘辟连连摆手,却听身旁龚都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刘辟与人赌钱,结果那人输了赖账,刘辟就带着几个弟兄把那小子打了个半死,结果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卫兵……”

    “赌钱?”陈蓦皱眉望着刘辟,只见刘辟恨恨瞪了一眼龚都,讨好地说道,“没事啊,大哥,我已经把那些卫兵摆平了,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陈蓦扭头望了一眼龚都,因为比较刘辟那莽夫,龚都为人要稳重地多。

    “确实没事,大哥,”龚都点点头,说道,“就是刘辟这家伙出手太重了些,打断了人家一条胳膊,这不,那些赌债收不回来了……”

    “别惹事,”陈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这是颍川,不比其他地方,若是缺钱了就来问我要,别到处在城内惹事生非,听到没有?”

    “是,大哥!”刘辟赶忙点了点头,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扭扭捏捏说道,“不过大哥,倒不是小弟不听您的教诲,只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太闲了,每日无所事事,要不……我们去干一票?”说着,他舔了舔嘴唇,兴致勃勃地说道,“小弟查过了,城内有钱的大户人家不少,而且和其他城池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就拿那个荀家来说,听说过些天就要运一批粮谷到陈留,要不……”

    “要不什么啊?”陈蓦倍感无语地说道。

    只见刘辟舔舔嘴唇,右手作手刀向下一切,压低声音说道,“以大哥的武艺,再加上我们两百来个弟兄,劫了他百八十辆粮车也就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说着说着,他忽然瞧见了陈蓦沉下来的脸色,缩了缩脑袋,嘀咕道,“荀家和大哥也没多大交情嘛,听大嫂说,也就是那个叫荀彧的送了这幢房子给大哥嘛,还又破又烂的……”

    “行了行了,”挥挥手打断了刘辟的牢骚,陈蓦走到院内一角,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杆木枪丢给刘辟,说道,“来,和我过两招!”

    一把接住木枪的刘辟连连摇头,说道,“大哥武功盖世,打我就跟玩似的……”

    “在城内惹事的时候你不是很有能耐么?叫你们不要惹事,还整天跟着地痞似的在城内胡混,要是真闲着没事,不会在城内找份差事做么?少废话,给我过来!”

    “这不是,大哥,我们好歹是黄巾……”

    “给我闭嘴!出招,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打断人家胳膊的!”

    刘辟讪讪地挠挠头,求助地望了一眼龚都,却见他抬头望着天装作没有看到,心中暗骂不讲道义,端着木枪磨磨蹭蹭地走到陈蓦面前,摆开架势。

    望着刘辟畏畏缩缩的模样,龚都心下暗笑,转头望向陈蓦,却见陈蓦从一旁拿起一根不过两三尺的细棍,随即伸手朝着刘辟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来攻。

    自己这位大哥的武艺,龚都好些天前便领教过了,那时他带着剩下的百来个弟兄从汝南赶到刘辟,却见刘辟那小子神色诡异地说是在颍川遇到了一位比较麻烦的对手。

    龚都一听自己的弟兄受了气这还了得,二话不说就与刘辟来到了陈蓦这儿,结果三下两下便陈蓦撂倒。

    被自己素来敬佩的陈统领撂倒对于龚都来说没有什么,可气的是刘辟那家伙之前一句话都没提起过,而且当自己被打倒在地时,这厮竟然在旁边哈哈大笑,一想起此事龚都心中气地不行。

    这回还想我帮你说话,做梦!

    不过话说回来,龚都对于陈蓦这位大哥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陈蓦是甲子年入伍的黄巾老卒,经历过颍川战役、长社战役、颍水战役,虽说后面两场黄巾一方大败,全军覆没,尤其是颍川一战,数千黄巾被大汉佐军司马孙坚逼入颍水,惨不忍睹,但是要知道当时的情况,能活下来已经纯属不易,又谈何其他?

    想那时甲子年百万黄巾起义反汉,短短数月间,几乎全军覆没,黄巾三大主力,颍川黄巾、冀州黄巾、南阳黄巾相继被剿灭,以至于到如今与陈蓦同期的黄巾士卒,寥寥无几。

    但即便如此,黄巾仍然是大汉眼中钉、肉中刺,要说为何,就是因为甲子年黄巾军被剿灭、张氏兄弟相继逝去后,黄巾中却仍然有着足以扛起黄巾大旗的领袖,两位小天师,张素素、张白骑,以及那天下闻名的[颍川黄巾陈蓦]!

    “不行了不行了……”

    短短不到一盏茶时,只守不攻的陈蓦倒还没怎么,反而是刘辟累地满头大汉,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起来起来,”陈蓦轻轻踢了刘辟两脚,奚落道,“就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城内惹是生非?给我起来!”

    躺在地上的刘辟有气无力地说道,“不……不行了,不行了,大哥,实……实在没有力气了……”

    见刘辟死活赖在地上不起来,陈蓦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望了一眼龚都。

    龚都顿时会意,自己走到兵器架上挑了一柄砍刀,因为他知道陈蓦是在变着法子教他们武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的,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机遇。

    一盏茶工夫,龚都使尽自己浑身解数,却也无法伤陈蓦丝毫,自己却累地不行,看地刘辟心下暗暗偷笑。

    趁着喘气的工夫,龚都问起了长久困扰着自己的疑问。

    “大哥,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何要离开长安呢?听别人说,您可是我黄巾中的首屈一指的将军,为何不继续助少主重振我黄巾威风呢?”他口中的少主,无疑指的便是张素素。

    “……”陈蓦沉默了,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不是三言两句能够说明白的……”

    “难道是张素素亏待大哥?”躺在地上的刘辟一翻身坐了起来,瞪着眼睛说道。

    也难怪刘辟言语中对张素素几乎没有几分敬意,毕竟他们一来不是真正的黄巾信徒,二来张素素的名望多半来自于父、伯一辈,比不上陈蓦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威望,说白了,这些家伙想投奔陈蓦的主要原因只是因为[颍川黄巾陈蓦]的名气实在太大,毕竟陈蓦刺杀了当今皇帝。

    虽说当初朝廷、皇室刻意掩饰此事,但是黄巾军内部对于此事却了若指掌,毕竟这对于黄巾来说是脸上有光的事,还不得到处宣传,因此才有了刘辟、龚都二人不惜万水千山也要投奔陈蓦。

    “莫要胡说八道!”陈蓦瞪了刘辟一眼。

    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来了兴致,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道,“大哥,说说,说说,到底是为了何事?”

    陈蓦没好气地望了一眼刘辟,摇了摇头,兴致阑珊说道,“只是我不想再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凭心而论,当时入伍颍川黄巾也只是阴差阳错,却没想到连接遇到了那么些事……”

    “听说死在大哥手中的人差不多有好几万吧?”刘辟缩着脑袋问道。

    “胡说八道!”陈蓦轻哼一声,随即望着自己的右手,惆怅说道,“究竟有多少呢?呵,两千,还是三千?记不清了……有作恶的贼人,也有讨我黄巾有功的武将,再者便是沙场之上的敌军士卒……”

    “两、三千人……”刘辟倒抽一口冷气,与龚都对视一眼,暗暗咽了咽唾沫,满怀崇敬地说道,“我们哥几个倒是也背着几条人命,不过两、三千……我们想都不敢想,不愧是大哥!”

    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如果可以让我重新选择,我宁愿当初不曾加入颍川黄巾……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像眼下,不用时刻担心是否还能见到次日的日出,也不需家中亲人每日牵肠挂肚,不用杀人,也不需害怕被人杀,这不是很好么?”

    “大哥……”

    “罢了,不说了,对了,你们过来!”随手将手中的细棍丢在一旁,陈蓦望了一眼屋内,将刘辟、龚都二人叫到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听得二人眉开眼笑。

    “大哥放心,此事包在我们身上!”

    “嘘……”

    “哦,对对……”说着,刘辟二人匆匆向院外跑了出去。

    陈蓦一见,无语喊道,“急什么?不是叫你们留下吃饭么?”

    “诶!”刘辟一边跑一边说道,“我们先去将此事告知兄弟,叫他们好有所准备,片刻就回来,大哥且等我二人一同开饭!”

    望着刘辟二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陈蓦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刘辟这些人的大哥,更别提像刘辟说的那样当什么葛陂黄巾之首,只不过刘辟与龚都这些浑人为人确实不错,虽说带着几分痞气,但是贵在重义气,讲道义,比起那些假冒黄巾之名作恶的贼人不知要好上多少,或许是爱屋及乌吧,陈蓦并不想看到以黄巾为荣的刘辟、龚都这些人死于非命,是故多少照顾着他们,平时的生活也好,武艺方面也罢,也的不说,至少管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去惹是生非。

    而刘辟这些人虽然骨头硬,天生秉性顽固,但是对于陈蓦所说的话极为听从的,是故在颍川住了些日子,倒也没惹出多大麻烦。

    至于陈蓦对他二人所说的事,说白了也就是他与唐馨儿的婚事。

    前些日子,陈蓦叫上了刘辟、龚都还有另外几十个弟兄,一道去修缮了唐家的祖坟,也算是圆了唐馨儿父亲生前的遗憾。

    而在此之后,唐馨儿便似乎有了某件心事,每每对陈蓦欲言又止。

    也是,毕竟当初两人商量好了,待修缮祖坟之后便成婚,而如今一切事务皆已办妥,却久久不见陈蓦说起此事,唐馨儿心中自然有些心结,总不能由她提起吧?

    也难怪,毕竟唐馨儿已年过十七,按着汉朝的风俗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子或许早已做了母亲,而唐馨儿却还保持着处子之身,甚至说,她眼下还不算是陈家的儿媳。

    而陈蓦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傻瓜,见唐馨儿时而闷闷不乐,哪里还会猜不出来,是故提前知会了刘辟、龚都二人,叫他们帮忙置办一下所需的东西。

    且不说陈蓦走到屋内与唐姬商量成婚之事,与此同时,在颍川城内荀府,此刻正相当的热闹喜庆,因为他们久在长安为官的族人,荀彧的侄子荀攸回到了家中……

    当时荀彧正在书房看书,突然听到门口有人传来一声轻笑,探头一望,眼中顿时露出喜色。

    “公达?且坐,且坐,你何时回来的?”

    只见一位身着素色长衫、头戴文冠的士子从屋外走入,正是在朝中担任黄门侍郎的荀攸、荀公达。

    “方才回到颍川,文若,别来无恙!”

    从辈分上说,荀攸需要称呼荀彧为叔叔,但其实他比荀彧还要大五岁,因为年龄相近,是故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私底下以表字互称,即便是荀攸在朝中为官时,两人也有书信来往。

    “坐坐!”荀彧请荀攸坐下,又叫下人奉上茶水,笑道,“公达不是在朝中任黄门侍郎么,如何得闲回归家乡,莫不是弃了官?”

    “正是!”荀攸听罢点了点头,沉吟说道,“近期朝中不稳啊,先是天子驾崩,后有董卓乱国……”

    “听说是王司徒说服了吕布,将董卓杀了?”荀彧好奇问道。

    “唔,确有此事!”荀攸点了点头,随即皱眉说道,“只是我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从何而来?”

    “文若不知,那王子师久在朝中,乃是朝中元老,自视清高,向来看不起武夫,而传闻那吕布杀父求荣,杀了义父丁建阳而投奔董卓,如此一来,以王允秉性,如何会自降身份去笼络那吕布呢?实在不解!”

    “公达的意思是,莫非其中另有内情?”

    荀攸摇了摇头,笑道,“嗨,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朝中不稳倒是事实,雒阳一把大火,烧毁了皇室几十年宗庙,也动摇了大汉数百年根基,我辞官时,朝中大小事物皆听王子师发落,此人虽看似随和,然秉性顽固,竟不顾朝中百官求情杀了为董卓之死哭叹的蔡中侍……”

    荀彧惊声说道,“莫不是蔡邕蔡祭酒?”

    “正是!”说着,荀攸便将此事悉数告诉荀彧。

    “嘶!”荀彧惊地倒抽一口冷气,骇然说道,“蔡伯喈乃是我士子典范,竟不想遭此不测……”

    “唔,王子师虽说是皇室忠臣,只是有时为人处世实在不讲情面,可怜蔡中侍之女年方十六,没不想家门遭此祸事……”

    “公达说的可是那位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蔡府千金?”

    “唔,名琰,字昭姬,攸在长安时侥幸得见一面,当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不过早已出阁,文若莫要痴心妄想了!”

    荀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公达莫要取笑,彧不过是忽然想起罢了……”

    “当真?”

    “当真!罢了罢了,且不说此事,不知朝中近期有何变故?”

    荀彧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摇头说道,“无非是董卓被杀,西凉军反攻长安,逼地王子师坠楼自杀……”

    “可惜了,王司徒虽说秉性顽固,却不失是大汉忠臣!”

    “可不是嘛!汉室威望,每况愈下……”

    “唉!”

    “哦,对了,倒是有件稀罕事,在我辞官之前,也曾有一人辞官,可不是攸这样的小官啊……”

    “何人?”

    “便是鼎鼎有名的颍川黄巾,奋威将军,陈蓦!”

    “诛杀董卓的功臣?”

    “对!”

    荀彧轻笑一声,摇头说道,“武人想来注重官职,似他这样的,倒是有些稀罕……”

    正说着,忽然屋外匆匆走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双手捧着一根金簪,递给荀彧,口中说道,“二公子,数日前,有人在城中典当了此物……”

    荀彧接过金簪细细一看,只见那簪子做工精致,尤其是上面所雕刻的青鸾,格外细致传神,不像是寻常之物。

    身旁荀攸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惊讶说道,“咦,此簪好似是皇室之物……”

    “当真?”荀攸皱眉问道。

    “文若且看簪上所雕青鸾,在皇室之中,皇后、太后皆以凤为尊,其余嫔妃为百鸟,至于这青鸾,想来应当是太子妃之物……”

    “太子妃?”荀彧笑着摇了摇头,好笑说道,“公达莫不是想说有一位太子妃流落民间,居于颍川?”

    只见荀攸微微一思忖,脸上神色骤变,喃喃说道,“并非没有可能……”

    “唔?”

    荀彧愣了愣,望了眼荀攸,又望了一眼手中的簪子,若有所思。

第二十七章 黄巾之名(三)

    唐馨儿为自己付出了许多,牺牲了许多,这一点陈蓦非常清楚。

    以世俗的眼光看来,两人的身份差距十分悬殊,唐馨儿是官宦名门之后,自小在宫中娇生惯养,吃珍馐、穿绫罗,她匣中随便一件不起眼的首饰,其价值或许是有些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赚到的财富,而陈蓦则仅仅只是一个布衣,虽说朝廷已经赦免了他曾经所犯下的罪,但也无法掩饰他是颍川黄巾的事实,他,是一名反贼!

    而这一切,唐馨儿都不在乎,她不在乎曾经的绫罗变成了粗布,也甘愿亲自下厨弄得一脸尘灰,为的仅仅是爱郎的一日三餐。

    或许有人会说,若不是陈蓦,恐怕唐馨儿早已死在雒阳,但若不是她对陈蓦用情之深,又如何能忍受时下的清贫呢,为何历史中有不少官位显赫大臣在被罢官后自缚而死,道理十分简单,因为他们习惯了蜜水、菜肴,习惯了挥霍无度,骤然间粗茶淡饭对他们而言简直比死还要难受,毕竟从简到奢易,由奢至简难,难如登天。

    就拿唐馨儿来说,洗衣做饭、打扫屋子,这对于曾经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她却并非道过一声委屈。

    望着她眉宇含笑地在厅中缝制嫁衣,陈蓦心中十分感慨。

    唐馨儿是一位极其难得的女子,端庄、贤惠、温柔,懂道理、明世故,知书达理、通晓琴棋书画,又兼天生丽质,浑身上下几乎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能娶她,对于陈蓦无疑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对于婚事,两人商量了一下,陈蓦本想给她一个美好的回忆,但是唐馨儿却认为此刻非常时期,不宜大张旗鼓,一切从简就好,叫上刘辟、龚都他们百来号人,热闹一番也就是了,没有必要弄得满城皆知。

    因为在颍川人生地不熟,两人都没有相好的亲友,所以也不必四处下请帖,但是陈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与唐馨儿成婚的那一天,家中却是人满为患,除了刘辟这百来号弟兄外,还有几位意想不到的贵客。

    “大哥,荀家派人向您祝贺来了!”

    那时,因为是新婚,唐馨儿未免有些紧张,陈蓦正在内室安慰她,就在这时,刘辟探头探脑地闯了进来,一脸诡异神色。

    荀家?

    陈蓦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何人?”

    “一个叫荀彧,一个叫荀攸,此刻正在院门外等着呢……对了大哥,荀家真是有钱啊,您猜他们送了什么做贺礼,一对翡翠玉马,一箱金珠,还有好些绸缎,啧啧……”

    “荀文若?”陈蓦思忖一下,回头对唐馨儿说道,“我且出去看看究竟!”

    “嗯,我郎且去……”

    告别了唐馨儿,陈蓦与刘辟走出屋外,果然见到院门外站着两个人,不时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院内的百来个人,或许他们正在诧异,这小小的院子,究竟如何才能塞下这么些人。

    也难怪,毕竟刘辟手底下的弟兄一听说陈蓦成婚,争着要来吃酒,谁也不让,也至于陈蓦这小小的院子是人满为患。

    紧步走了过去,陈蓦对荀彧抱拳说道,“二公子,别来无恙!”

    荀彧儒雅一笑,拱手拜道,“彧一切安好,多谢莫贤弟……”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歉意说道,“彧见贤弟年幼,姑且讨个大,不知……”

    陈蓦对于荀彧倒是颇有好感,半开玩笑地说道,“能与荀家攀上几丝关系,如此岂不是一件幸事?”

    话音刚落,就听荀彧身旁一位身穿儒衫的士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对于他人来或许如此,而对于将军,恐怕未必吧?”

    陈蓦愣了愣,原本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却见那人拱手拜道,“在下荀攸,字公达,当初在朝中任黄门侍郎时曾经有幸见过将军几面,只是荀攸当时官职卑微,将军不记得罢了!”

    陈蓦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勉强说道,“在下不知先生说的是什么,在下不曾去过长安,也不曾当做什么将军……”

    “当真?”荀攸轻笑一声,一字一顿说道,“在下即便忘却了他人,也不至于忘却将军,奋威将军,陈蓦!”

    陈蓦的眼神骤然一紧,旁边刘辟看得真切,连忙叫弟兄关上了院门,百来号齐刷刷将荀彧、荀攸二人团团围住,有的甚至已经拔出了随身所带的兵刃,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一边频频观望陈蓦脸色。

    见院内百来个人拍案而起,荀彧不禁苦笑出声,转头对荀攸说道,“哎呀,公达,不是说好我们今日只为祝贺而来嘛!”

    荀攸哈哈一笑,仿佛看不到那些握刀的莽夫般,笑容自若地对陈蓦说道,“莫怪莫怪,攸只是玩心忽起,不过将军如此恐怕也并非待客之道吧?”

    见荀彧、荀攸二人神色自若,陈蓦心中暗暗赞叹一句,瞪了一眼刘辟,只见刘辟缩了缩脑袋,招呼着自己百来个弟兄又坐了下来。

    四下一望,荀攸开个玩笑说道,“将军这是打算放过我等?难道将军不怕片刻之后便有卫兵至?”

    在荀彧无可奈何的目光中,陈蓦淡淡说道,“陈某相信两位只为道贺而来,即便有卫兵至,陈某也自信能够从容脱身!”

    一句话说得荀攸为之动容,抚掌赞道,“久闻将军虎威,攸佩服、佩服!”

    苦笑着摇了摇头,荀彧拱手对陈蓦说道,“将军匿名隐居颍川,想来是心有苦衷,愚兄来此之前曾与公达说好,故作不知,只是公达非要试试将军器量,失礼之处,还望将军多多包涵……”

    “不敢!”

    “今日彧此来,一来是为祝贺将军新婚,二来是为感谢将军前些日子搭救内人之恩情……”

    “唔?”陈蓦愣了愣。

    只见荀彧似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院内的大汉,轻笑说道,“将军无需隐瞒,虽我荀家称不上豪门望族,然而在颍川,多少知晓一些风吹草动,能在宵禁时分混出城去,却不被任何人发现,这份本事,呵呵,恐怕唯有将军才能办到……是故,听闻将军新婚,彧稍备薄礼,前来庆贺!”说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将军且安心,彧叔侄二人虽明将军,却未告知他人,将军且放心在颍川居住!至于将军这些家仆、门客,唔,还望将军多加看管,若是有何困难,不妨告知彧,但凡力所能及之事,彧绝不推辞!”

    陈蓦意外地望着荀彧,因为荀彧的话意分明是不追究刘辟之前与荀家的误会,更甚者,只要刘辟等人在城内不惹事生非,他们便不过问,就当不知。

    其实也难怪荀彧如此礼让,一来是他对陈蓦的印象也不错,二来,陈蓦搭救了他的妻子,至于第三点嘛,要知道颍川文人虽多,却少有武人,而周边地域却又强盗频起,有陈蓦在颍川,自然可保颍川无事,因此,荀彧便姑息了刘辟这一窝黄巾。

    陈蓦思忖一下,抱拳一礼,心照不宣,请荀彧、荀攸入院,刚要转身,却见有一个身影从旁边跑过,抢过了荀彧的座位坐下,拍着桌子喊道,“酒来酒来!”

    见那人身穿紫色儒衫、手握酒葫芦,陈蓦心下大愕,那不是前些日子在街上与那位算卦先生对弈的儒士么?

    刘辟一见那人如此无礼,当即走过去提着那人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喝道,“你是何人?敢来扰事?”

    只见那儒士嬉笑一声,摇头晃脑地说道,“如何是闹事?听闻贵府有人成婚,嘉只为祝贺而来,如此大喜之日,难道足下要用强将在下赶出去不成?”

    刘辟哑然无语,愣了半响,忽然说道,“那……贺礼何在?”

    只见那儒士将手中酒葫芦望桌上一放,笑嘻嘻说道,“好罢好罢,予了你便是!”

    刘辟愕然瞧着那酒葫芦,半响才明白对方是在戏弄自己,正要发怒,却见一旁有人无奈笑道,“郭奉孝啊郭奉孝,彧每每请你到府上饮酒,你只推脱事物繁忙,不便脱身,今日撞见,你如何辩解?”说话的正是荀彧。

    刘辟转头一看,见手中提着这人仿佛是荀彧好友,遂放开了手。

    只见那儒士整了整衣衫,望着荀彧嬉笑说道,“嘉乃布衣,无存功名、鲜有名望,无何来颜面踏荀家门槛?”

    荀彧苦笑摇头,转头对陈蓦说道,“此乃彧之至交,颍川大才,郭嘉郭奉孝……”

    话还未说完,便听郭嘉笑嘻嘻说道,“不劳文若介绍,嘉与将军早已相识!”说着,他转头望向陈蓦,拱手笑道,“将军还记得在下否?”

    陈蓦愕然地点了点头,毕竟郭嘉的名气实在太大了,与荀彧、荀攸堪称是曹操麾下顶级智囊。

    “如此,可否赏在下几盏喜酒吃?”

    望着郭嘉笑嘻嘻的模样,陈蓦心中哭笑不得,他原以为作为曹操麾下顶级智囊,郭嘉应当与荀彧、荀攸那样温文儒雅,却万万没有想到是如此的……唔,如此的诙谐,不拘小节……

    在陈蓦的示意下,刘辟搬来一坛美酒放在郭嘉面前,却见郭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用酒碗舀了一碗,一口饮尽,摇头摇晃地品味着,看得荀彧、荀攸二人摇头苦笑不已。

    请荀彧、荀攸坐下,陈蓦见院内并无龚都身影,遂问刘辟道,“刘辟,龚都呢?”

    只见刘辟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说道,“那家伙说要给大哥猎一头猛虎作为贺礼,一早就带着几个弟兄上山去了,大哥别管他了,我们先喝着,估摸着黄昏时分这家伙就会回来了!”

    陈蓦点了点头,随即走到荀彧、荀攸、郭嘉那一桌,毕竟作为主人,他必须首先照顾这几位意想不到的贵客。

    见陈蓦入座,荀彧问起了心中的疑问。

    “奉孝,你与陈将军相识?”

    “是极是极!”郭嘉摇头晃脑地说道,只顾着喝酒,却不开口解释。

    见荀彧望向自己,陈蓦便将前些日子在街上相逢之事与荀彧说了一遍,听得荀彧、荀攸脸露惊讶之色。

    “是他?原来如此,彧道前些日子奉孝为何不来我府上讨酒,却没想到去寻地了一个好去处!”

    陈蓦心中一愣,问道,“二公子与那位算卦先生也相识?”

    “算卦先生?彧贤弟何时成了算卦先生?”荀彧为之失笑,望着陈蓦说道,“将军遇见那人也是我辈中人,与彧以及公达、奉孝相识已久,前一载,有位瞎一目、跛一脚的老道来到颍川,说是与我那贤弟有师徒之缘,也不知我那贤弟是如何思量的,便随那老道上了峨眉山,如此年载没有音讯,可惜了我贤弟一身才华……”

    陈蓦心中好奇,但是又不好问起。

    酒宴间,荀彧又问起了陈蓦一些辞官的缘由。

    “在下有一事不明,将军虽早前有些许恶名,然诛杀国贼董卓乃是大功,足以弥补先前,为何将军辞官不做呢?”

    陈蓦淡淡一笑,摇头说道,“我原本就只是阴差阳错入了颍川黄巾,也没想过要功成名就,只是因缘巧合罢了,再说我当初答应过馨儿,只要董卓一死,我便辞官不错,就此不问世事!”

    荀彧、荀攸对视一眼,心中自然清楚陈蓦口中馨儿指的是谁,也不好过多询问,只是拱手赞道,“将军视名利如无物,在下佩服,只是……将军何曾想过日后?”

    “日后?”

    “是这样的,”荀彧想了想,说道,“将军恐怕也知道,如今天下不稳,盗贼频繁,扰民之事屡禁不绝,而我颍川虽有千把兵勇,却无一人任将帅作为统领,若是将军有意,彧当推举将军为城门令……”

    陈蓦摇了摇头,推辞道,“二公子好意,陈某心领,颍川若是有何兵祸,陈某必定相助,至于城门令一职……恕陈某无法担当!”

    见陈蓦一口拒绝,荀彧也不再相劝,毕竟他要的只是陈蓦相助颍川的那句话,其余之事都不重要,当然了,若是能说服陈蓦担任颍川守将,那自然是最好,以陈蓦的本事,足以保全颍川不受周边盗贼、强盗肆扰。

    酒宴一直从晌午喝到黄昏时分,期间,在刘辟等人的闹腾中,陈蓦与唐馨儿完成了天地之礼,虽说仪式简陋,但好歹是顺利成婚。

    荀彧、荀攸毕竟是文士,不似武人般闹腾,在向陈蓦道贺之后,见天色已晚,便起身拉着郭嘉向准备告辞。

    而郭嘉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拗不过荀彧连番相劝,这才怏怏起身,临末还灌了一葫芦酒带走。

    这三位文人一走,刘辟等人便更加闹腾了,非要拉着陈蓦和他们喝酒,要知道他们哪里是喝酒,简直就是灌酒,短短一炷香工夫,院内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不少人,即便是酒量不错的陈蓦,也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但奇怪的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见到龚都与他那几个弟兄。

    所谓**一刻值千金,在刘辟等人的偷笑中,陈蓦步入了内室,即便是战场上面不改色的他,这会也不禁有些紧张,愣是在内室门外站了半响也没敢撩帘子,让屋外偷瞧的刘辟等人哄笑不已。

    “呼!”

    陈蓦深深吸了口气,瞪了一眼在屋外探头探脑偷笑不已的刘辟等人,一把撩起布帘走入内室,望着端庄坐在榻旁的唐馨儿,他不禁感觉有些尴尬,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临末又走到桌案旁倒了一杯清茶润了润喉。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在屋内来回响起,唐馨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又不好出声提醒陈蓦,只好静静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心中一发狠,几步走到唐馨儿面前,猛地伸出右手捏住唐馨儿头上红巾一角,轻轻拉了起来,随即,他呆住了。

    虽说他已经见惯了唐馨儿的天生丽质,但是今日不知怎么,他感觉唐馨儿要比平日更加美丽、更加勾动人心。

    “馨……馨儿……”

    唐馨儿羞涩地低下头去,随即又抬起头,脸颊嫣红,明亮的眸子深情望着陈蓦,轻声唤道,“夫君……”

    而与此同时,在屋外,刘辟带着几个人正一脸贼笑地贴着墙根,偷听着屋内的动静。

    忽然间,刘辟感觉有人拉他,回头一瞧,见是自己弟兄,遂挥挥手没好气地说道,“嘘、嘘,别闹!”

    “大哥,龚大哥回来了!”

    “这家伙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回来就回来呗,院内不是还有酒么……”刘辟一边说,一边使劲地贴着墙根,看他模样,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伸到屋内去。

    “不是啊,大哥,龚大哥带回来一个死人……”

    “死人?”刘辟愕然地转过头去,幸灾乐祸地说道,“莫不是那家伙打猎闹出人命了?大哥多次叫我们不要惹事,嘿,瞧瞧去,在哪?”

    “就在院内!”

    “行,我过去瞧瞧,你们在着盯着,回头叫我!”

    “放心,大哥!”几名黄巾弟兄贼笑着应道。

    “嘘嘘!”刘辟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即猫着腰来到了院内,远远就瞧见院内围着一大群人,遂了走过去,遂幸灾乐祸地喊道,“老龚,怎么了,莫不是猛虎没有猎到,反而猎回来一条人命?”

    “莫要胡说!”龚都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刘辟,皱眉说道,“大哥呢?”

    “大哥嘛,嘿嘿,这会儿你要是敢进去烦他,兄弟可不帮你……”刘辟怪笑两声,随即见龚都神色有些不对劲,遂收了笑容,走过去疑惑问道,“出事了?”

    “你看!”龚都抬手指着躺在地上的一名男子说道,只见那人身负重伤、浑身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杀人了?”刘辟愕然瞧了一眼龚都,却见龚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包黄色的东西丢给他,沉声说道,“这是从他怀里掏出来的!”

    “什么玩意?”刘辟一脸莫名其妙地将手中的东西展开,随即,他愣住了,因为在他手中的,那是一面旗帜,一面黄色的旗帜,一面写着[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旗帜。

    “这……”刘辟满脸惊色,连忙蹲下身探了探那人鼻息,见他好似还有些气息,轻轻推了推,紧声唤道,“喂,兄弟,兄弟?”

    被刘辟连推几下,那人才渐渐转醒,睁开眼一瞧刘辟手中黄巾旗帜,惨笑一声,又闭上了眼睛,看得刘辟一头雾水。

    总算是龚都心思缜密,细细一想就明白了缘由,挥挥手叫刘辟走开,随后蹲下身,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我等是汝南葛陂黄巾,不知阁下是哪路黄巾弟兄?可否报个名?”

    果然是龚都想地周到,一句话就说得那人睁开眼睛,在打量了刘辟、龚都几眼后,艰难吐出一句话来。

    “长……长安……冀北黄……巾,徐……和!”说罢头一歪,又昏迷了过去。

    刘辟、龚都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真的出事了……

第二十八章 黄巾之名(四)

    正所谓**一刻值千金,然而因为一个消息,陈蓦最终也没能体会到新婚之夜的美好。

    “长安冀北黄巾?徐和?”

    被刘辟叫出内室的陈蓦面色微变,因为如果他记得没错,徐和是张素素麾下侍卫头领,也是她颇为看重的心腹,当初在长安时,陈蓦便是通过此人与张素素取得联系。

    “在何处?!”

    “弟兄们已将他抬进了厅中……”

    陈蓦回头歉意地望了一眼一身嫁衣的唐馨儿,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手中捏着那块红布,唐馨儿微微叹了口气,默默坐在榻旁,原本的羞涩的脸庞却已布满了丝丝苦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红布放在榻上,走向内室。

    此刻内室中人满为患,只见陈蓦一脸愁容地坐在厅中,而刘辟、龚都等几十号人则围在四周,就连屋外都站满了人,但是却无一人说话,静静地望着那名躺在正中央席上的男子,冀北黄巾,徐和。

    “大嫂!”或许是注意到了唐馨儿,龚都低声唤道。

    唐馨儿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望了眼昏迷不醒的徐和,低声问道,“他……如何了?”

    龚都下意识望了一眼徐和,恭敬说道,“弟兄们已经为他包扎伤口,此人的伤势并不碍事,只是过于劳累,想来是日夜赶路,以至于心力憔悴,是故昏迷不醒……”

    “哦,”唐馨儿点点头,忽然又说道,“夜里寒冷,如何能将他放置在地上,你且叫几位大哥将他扶到偏房,我去抱一床被褥来,免得此人着凉……”

    龚都讪讪一笑,点头说道,“还是大嫂想地周到!”说着,他叫了几个弟兄将徐和扶到了偏房歇息,说是偏房,其实那里除了一场床榻什么都没有。

    微微叹了口气,唐馨儿回房将自己准备新婚之夜使用的被褥抱了出来,龚都一见愣住了,这如何敢接。

    唐馨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的,替他盖上吧,反正……”说着,她转头望了一眼坐在厅内扶额沉思的陈蓦,苦涩一笑。

    毕竟是龚都心思缜密,见唐馨儿如此表情,他隐约也猜到了几分,暗暗叹了口气,一抱拳接过唐馨儿手中被褥,走到偏房替徐和盖上,新婚之夜却碰到这么一件事,他很是为唐馨儿感到遗憾。

    想了想,唐馨儿默默来到厨房烧了一壶水,倒了一杯热茶端给陈蓦,轻声说道,“夫君,夜里甚寒,且喝杯清茶驱驱寒气……”

    那时陈蓦也不知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直到唐馨儿又说了一边他才反应过来,接过她手中茶盏,神色尴尬地说道,“要不馨儿先去歇息,我……我有点在意那边……”

    唐馨儿自然明白陈蓦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妾身尚无困意,不若陪夫君一会……”

    陈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点点头,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但是唐馨儿却显得有些为难,毕竟此刻厅中还有好些葛陂黄巾兄弟。

    似乎是注意到了唐馨儿的为难神色,陈蓦转过头对刘辟说道,“刘辟,叫弟兄们先散了吧,天色也不早了,都回各自住所歇息!”

    “哦!”刘辟点点头,叫厅内、院中的弟兄都散了,只留了两个到偏房照顾徐和,而他和龚都则留在厅中陪陈蓦坐着,任凭陈蓦和唐馨儿这么说都不走,反而不停地劝陈蓦与唐馨儿先去歇息,别看这家伙愣头愣脑,蛮横粗鄙,但是有时候确实是有些可爱,至少他够义气。

    因为闲着无事,陈蓦又叫刘辟到院内搬来两坛酒,和龚都一道三人喝着,而唐馨儿则默默地坐在一旁,看得陈蓦倍感内疚,好几次想劝她回房歇息,但是却又无从说起,毕竟今夜是新婚,哪有叫新婚妇人独守空房的道理?

    想来想去,陈蓦索性又拿了一只酒盏来,让唐馨儿也一道喝些,免得她无事可做,心生寂寞。

    本来,唐馨儿以新婚妇人的身份出现在刘辟等人面前已属不该,但是好在刘辟、龚都二人比较熟悉,两人每日大嫂长、大嫂短的,倒也算不上是外人,只是这喝酒……着实并非妇道人家所为。

    唐馨儿推脱了几次,最终抵不过陈蓦连番相劝,为了不违逆自家夫君的意思,遂小小喝了一些,算是稍稍减轻自家夫君的内疚之心。

    这一顿酒几乎喝到天明,别说刘辟、龚都二人早已醉倒在地,就连酒量极好的陈蓦也稍稍有些吃不消,而至于唐馨儿,她早已靠在陈蓦肩膀上睡熟了。

    望着唐馨儿睡梦中那微皱的眉宇,陈蓦小心脱下自己外套,轻轻替她盖上,随即一手搂着她,一手斟酒独饮。

    素素败了?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陈蓦离开长安时,张素素几乎已经全盘控制了整片京师地域,论兵力,长安有八千禁卫、六万京郊御林军;论将领,且不说黄巾之中的张白骑,更有吕布、李肃、胡轸等数员大将,如何会被郭汜、李傕二人击败呢?

    说到底还是陈蓦估错了郭汜、李傕二人的兵力,他以为进攻长安的二人手中仅仅只有两万飞熊军,他怎么也想不到,郭汜、李傕二人竟然联合了董越、牛辅等人,纠集了三十余万西凉大军反攻长安,如此一来,张素素区区万余兵马又如何能够抵挡呢?

    那一夜,新婚之夜,陈蓦却喝了一宿的酒……

    估摸着天明时分,陈蓦正闭目打盹着,忽然有一名照顾徐和的葛陂黄巾走到内厅,说是徐和醒了。

    陈蓦心下一紧,起身小心翼翼将唐馨儿抱起,抱到内室榻上,替她盖好被子,随即疾步朝着偏房走去。

    期间,那名葛陂黄巾也叫醒了刘辟、龚都,陈蓦与他二人来到偏房,果然见到房中榻上的徐和已经醒来,正在另一名葛陂黄巾的扶持下勉强坐起来。

    “徐和,感觉如何了?”陈蓦走上前问道。

    正勉强坐直身体的徐和闻言抬头,见是陈蓦,面色大喜,急声唤道,“陈统领!”说着便要起来,却被陈蓦及时伸手阻止。

    “你尚未复原,就不要起来了……对了,你如何会来颍川?”

    “这……那恕卑职失礼了,”徐和抱了抱拳,苦笑说道,“陈统领不知,长安一战,我黄巾大败,非但失了长安,更折了将近三万弟兄……”说着,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撤离长安之时,小天师猜测陈统领或许会来颍川一带,便叫卑职等数百弟兄过来找寻陈统领……”

    “小天师?张白骑?”陈蓦皱眉问道。

    徐和显然清楚陈蓦与张白骑之间的恩怨,抱拳说道,“正是!陈统领与小天师之间恩怨,我等弟兄略知一二,卑职出发之时,小天师托我转告陈统领,眼下乃我黄巾性命攸关之期,若是陈统领能摒弃前嫌,助少主渡过此劫,他愿自刎于陈统领面前,以泄陈统领心中之恨!”

    “……”陈蓦听罢默然不语,摇头说道,“你回去告诉他,我已决定不再过问黄巾之事,至于他的性命……且暂时留着!”

    “统领!”徐和疾呼一声,激动地说道,“如今正是我黄巾蒙厄之时,数万冀北黄巾全军覆没,陈统领若是袖手旁观,恐怕我黄巾难逃覆灭一劫啊!”

    “什么?冀北黄巾全军覆没?”陈蓦听着脸上一愣,急声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也难怪陈蓦如此惊愕,要知道当初张素素在青州发布豪言后,天下黄巾信徒尽皆涌向荥阳、洛阳一带,当时张素素与张白骑将他们全数收编,编入冀北黄巾,虽说军中良莠不济,但好歹也有数万人马,没想到如今竟然全军覆没。

    徐和一点头,遂将长安一战详细告诉陈蓦,只听地陈蓦眉头深深皱起,问道,“既然兵力相差如此悬殊,为何不撤出长安?”

    徐和苦笑一声,摇头说道,“小天师也屡次相劝,奈何少主死活不愿,即便是城破之时,她亦不愿撤军,仍想着重夺城门,最后小天师无可奈何,将其打晕,这才换来我两千余弟兄活命……数万冀北黄巾,如今仅剩下我等区区两千余人……”

    陈蓦听罢默然不语,他知道张素素为何死活不愿撤军长安,因为那是长安,是大汉京师,黄巾军自起义开始从未如此接近的城池,推翻暴汉,取而代之,那是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毕生的宏愿,也是如今张素素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她……哭了么?”陈蓦低声问道。

    徐和愣了愣,起初似乎并未想到陈蓦指的究竟是何人,足足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神色怪异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只是在撤军后,少主一个人在山上向长安眺望了好久,谁上去都被她轰了下来,小天师也是……”

    “呼!”脑海中浮现出张素素一人孤独地站在山上默默眺望长安的景象,陈蓦心中很不是滋味,深深吐了口气,问道,“张白骑派你来找我,素素知道么?”

    徐和摇了摇头,偷偷望了一眼陈蓦表情,低声说道,“小天师是背着少主派我等来找寻陈统领……卑职不知陈统领与少主之间有何不合,只是在撤军长安时,小天师与少主言及过,没想到少主先是勃然大怒,随后又默然不语,说什么也不同意小天师派人来找寻统领,说什么已经说了[不需要]、统领不会再回去了什么的……”

    “不需要?”刘辟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连带着龚都也是一头雾水。

    “……”陈蓦沉默了,除了他,谁还能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其实陈蓦也知道,张素素当初说出那句不再需要,多半只是一时气话,毕竟她一直认为陈蓦是属于他的,但是每日见到唐馨儿如此[缠着]陈蓦,作为女子她又岂会不嫉恨,更要命的是,因为唐馨儿柔弱,是故当时陈蓦想也不想也站在了她的一方,以至于张素素心中愈加嫉恨。

    而陈蓦当时会选择离开长安,除了他对唐馨儿的承诺外,恐怕最多的也是一时气愤,气愤张素素不择手段控制了长安,气愤她说出了那句[不再需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默然问道,“下一步的打算呢?”

    徐和一听,连忙抱拳说道,“我冀北黄巾已名存实亡,不过早先少主曾命管亥为青州黄巾渠帅,因为北海太守孔融懦弱,不曾出兵围剿管亥麾下青州黄巾,是故少主想投奔青州……”

    “投奔青州?”陈蓦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从长安往青州必定会经过陈留、东郡,而那里正是曹操的地盘,想要满混过关,岂是那么容易的?

    果然!

    初平二年三月期间,以张素素、张白骑为首的冀北黄巾败亡于长安,率残部两千余人向东逃,在经过陈留时,陈留太守曹操得知,为免冀北黄巾残部入郡扰民,便亲率三千精兵,并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纯、曹洪等大将,大败冀北黄巾。

    见前无去路,张素素无可奈何,只得中途折道走谯郡,想顺颍水南下,随即转走寿春、徐州,最后迂回至青州,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她来到安风津一带时,却遭到了寿春太守袁术的攻击,以至于张素素渡颍水到下蔡地域时,身旁竟然只有区区三、四百黄巾相随。

    --初平二年三月二十九日,颍川--

    据得知张素素败亡长安、准备投奔青州已有六、七日,虽说在徐和的连番相劝下陈蓦依然没有松口说要相助黄巾,但是心底下,他却非常担忧张素素的安危。

    其实到了这会,陈蓦也想明白了,终究是天命难违,早在颍川黄巾全军覆没于长社时,就注定黄巾终究无法形成气候,更别说历史中早已写明了黄巾的结局。

    “素素一定很不甘心……”

    坐在屋外的木阶上,陈蓦喃喃说道。

    在他身旁,唐馨儿幽幽叹了口气,犹豫一下,坐在陈蓦身旁,低声说道,“大汉自高祖斩白蛇起义,立国传承至今已有四百余载,根深蒂固,就连街头巷尾的小儿都知炎刘正统,眼下虽说大汉萎靡不振、皇权旁落,然天下仍有无数世家、豪门倾慕汉室……何进、董卓,此二人皆曾权倾朝野,把持朝纲,难道他二人便当真没有丝毫不臣之心?以妾身看来未必,只因天下百姓食炎刘米粮已久,大汉根深蒂固,难以动摇,倘若当真有人行不义之事,天下必群起而攻之,或为私心,或为大义。

    倘若在一年之前,天下百姓皆恨朝廷苛刻,那时黄巾若能顺利攻破汜水关,抵达雒阳,或许便能取而代之、改朝换代。

    然而,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倘若黄巾侥幸成事,夫君不妨猜测,天下各地刺史、太守,会有几路起兵征讨?

    再者,如今黄巾之中良莠不齐,多少贼人假借黄巾名义作恶,以至于黄巾之名望一落千丈,不说那些世家豪门,即便是在百姓眼中,亦与盗贼、强盗无异,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黄巾若要成事,难入登天!”

    陈蓦听罢默默叹了口气,因为唐馨儿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为何如今黄巾难以取得天下,因为黄巾失去了民心,要知道黄巾军不比各地的豪门世家,原本就只是一些平民百姓组成的军队,既无名望、又无根基,唯一的依靠便是民心,便是天下百姓报怨大汉苛刻的愤慨之心,但是如今,黄巾民心大失,又谈何取汉而自代?

    见陈蓦摇头不语,唐馨儿犹豫一下,低声劝道,“妾身知道夫君与那妖女情絮难舍,倘若那妖女能就此收手,安安分分做陈家儿媳,妾身愿为平妻,将正房之尊让于她,从此以姐姐唤她,端茶倒水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蓦闻言笑了笑,拍了拍唐馨儿手背,带着几分玩笑说道,“你不委屈么?”

    唐馨儿摇摇头,,红唇轻启,微笑道,“即便稍有委屈,妾身亦能承受,妾身只是不想看到夫君为我二人为难、伤神……”

    陈蓦听罢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内疚,握着唐馨儿小手,苦笑说道,“你的心意是好,但是……我太了解素素了,倘若黄巾能顺利守住长安,或许我能劝他一劝,如今黄巾失势,她必然会选择与黄巾共存亡,又如何会跟我离开,将父亲与伯父毕生心血、夙愿弃之不顾?”

    “那她……”

    “唔,”望着唐馨儿脸上惊容,陈蓦微微点了点头,叹息说道,“这就是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事,但愿她吉人天相吧……”

    望着陈蓦眼中的复杂神色,唐馨儿小心问道,“夫君当真不打算再去帮她?”

    陈蓦犹豫了半响,忽然狠下心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刘辟急匆匆地从院外跑了进来,连声喊道,“大哥,不好了,出事了!”

    “何事?”陈蓦皱了皱眉问道,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刘辟连连喘了几口粗气,舔舔嘴唇急声说道,“今日有几个弟兄从汝南投奔我,说是有一路黄巾弟兄被寿春太守袁术带兵围在下蔡山林中,至今已有三日,危在旦夕,听那几人说,好似正是冀北黄巾的弟兄……”

    话音刚落,就见陈蓦猛地站了起来,虎目微睁,戾气迸发,隐约能看到翻滚的戾气中有一头凶兽目露凶光、咆哮不止。

第二十九章 黄巾之名(五)

    那一夜,陈蓦整宿未睡,独自坐在院内的块石上,眼神中时而闪过一丝凌厉,但是更多的,却是迷茫与挣扎。

    直到天蒙蒙亮,一阵脚步声传来过来,陈蓦抬起头,却望见唐馨儿捧着一套甲胄盈盈走到自己面前,甲胄上横放着陈蓦的那柄佩剑,以及一副插着八柄短剑的剑套。

    “馨儿……”陈蓦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唐馨儿。

    只见唐馨儿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物件递给陈蓦,轻声说道,“去吧……”

    陈蓦接过甲胄、佩剑以及剑套,用满带愧意的目光望着唐馨儿,喃喃说道,“馨儿,我……”

    唐馨儿伸出白洁的手指轻轻在陈蓦嘴唇上一点,温柔地说道,“夫君为人如何,妾身如何会不知晓?自当初夫君视奋威将军职位于无物,携妾身远走颍川,妾身便知,夫君并非贪权趋利之人,乃是一位重情重义的豪杰,如今那张素素有难,夫君又岂会无动于衷?”说着,她深情地望着陈蓦,喃喃说道,“妾身不想夫君为我所累,兵场凶险,刀剑无眼,妾身只愿夫君此去多加保重,即便是为妾身考虑,也莫要轻身犯险,倘若夫君有何……唉,倘若当真如此,妾身怕也只能随夫君而赴九泉……”

    “馨儿……”

    望着陈蓦紧张的目光,唐馨儿莞尔一笑,仔细地帮助穿上甲胄,又帮他帮上剑套,望着陈蓦甲胄在身,宝剑在手,她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痴迷,在足足过了半响后,这才轻声说道,“去吧,夫君,此刻想必城门已经开启,莫要再耽误时辰了……”

    其实陈蓦心中也十分担忧张素素的安危,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望着唐馨儿说道,“那馨儿……”

    唐馨儿掩嘴一笑,轻声说道,“依妾身看来,若是刘辟、龚都两位大哥得知夫君独自前往下蔡,必定会赶去相助,介时妾身与他们同行便是……”

    陈蓦想了想,点了点头,毕竟刘辟等人或许许许多多的恶习,但却够义气,听说自己的大哥赶往下蔡,如何会袖手旁观?

    只是……

    “抱歉,馨儿,当初我答应过你从此……”

    “唔唔,”唐馨儿微微摇了摇头,轻声打断了陈蓦的话,说道,“夫君已经履行了对妾身的承诺,只是天意如此,要怪,就怪夫君心中仍对那妖女念念不忘……”说着,她故意白了陈蓦一眼,好似有些吃味。

    倍感尴尬的陈蓦讪讪一笑,与唐馨儿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地笑了笑。

    “那……”牵过了自己的爱马黑风,陈蓦转头望着唐馨儿,犹豫说道,“那我走了……”

    “等等!”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唐馨儿蹬蹬蹬跑入房中,随即捧着一件朱红色斗篷又跑了出来,替陈蓦披上,低声说道,“这是这两天妾身赶工所绣的,手艺不精,又兼时日不够,有些地方恐怕有些不尽人意,还望夫君莫要嫌弃……”

    “……”望着身上那件朱红色的披风,陈蓦心中又感动又愧疚,忽然,他隐约瞧见披风上有几点嫣红,心中一愣,一把握住唐馨儿左手,愕然发现她手指上有好几处针眼。

    “馨儿……”

    唐馨儿挣扎了几下,将左手抽了回来,藏在身后,微笑说道,“妾身本就不擅长女工,不碍事的……”

    默默地望着唐馨儿良久,陈蓦深深吸了口气,郑重说道,“为夫答应馨儿,只要助素素渡过难关,为夫从此不再插手黄巾之事,你我二人从此隐居颍川,可好?”

    唐馨儿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在目送陈蓦牵着战马走远时,她才幽幽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苦涩,喃喃说道,“如今正值黄巾蒙难,倘若夫君能顺利助张素素度过难关,她又如何会放夫君离开?”

    说罢,她摇摇头,径直走到内室收拾行囊。

    因为她很清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与陈蓦将不会有机会再回到颍川……

    果然如唐馨儿所料,当晌午过后刘辟、龚都赶来时,听说陈蓦在天明时分匹马赶往下蔡,当即招呼城内两百多余弟兄便要赶去相助。

    且不说刘辟、龚都携张素素徐徐往下蔡赶去,沿途不断吸收汝南、颍川一带的相识弟兄,且说陈蓦匹马赶往下蔡。

    颍川距离下蔡,路途遥远何止千里,忧心张素素安危的陈蓦可以说是日行百里、夜行百里,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这样高强度的急行,别说陈蓦胯下战马黑风吃不消,就连陈蓦自己也是倍感疲倦。

    但是陈蓦片刻都不敢歇,毕竟他从刘辟口中得知,如今张素素一路从长安逃到汝南、寿春等地,身旁只有区区三、四百冀北黄巾,兼之又被寿春太守袁术带兵围住三日,水尽粮绝,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陈蓦驾驭着胯下黑马犹如疾风般奔驰在官道之上。

    素素……

    张素素的笑靥,她轻笑、娇嗔、撒娇亦或是愠怒的模样,逐一在陈蓦脑袋中一晃而过,事到如今,陈蓦暗暗有些后悔当初因为怄气而离开了长安、离开了张素素,离开了这位曾经发誓要守护她一生的女子。

    陈蓦并不熟悉这段历史,他以为张素素控制了长安偌大地盘后便会相安无事,再者,张素素她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陈蓦实在是无法忍受,他无法承受在短短一年左右,当初清纯可人的素素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但即便如此,陈蓦仍然无法割舍这段情絮,因为对他而言,张素素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

    素素……

    [嘻嘻,你是我营内的士卒么?这是你掉的吧?掉在地上有些脏了,不过吹吹就好了,呐,好了,给你……]

    素素……

    [饿了吧,快吃吧……营内那些将军们真是的,又不是你让波帅受伤的,凭什么把你关在枷牢里……要不我去和二伯说说,让他们把你放出来?]

    素素……

    [不要丢下我,小蓦,我怕黑……我宁可死也不要一个人……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素素……

    [那我们说好咯,小蓦不能让人伤到素素……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素素也希望能死在小蓦手中……全天下,只有小蓦能杀张素素……]

    素素!

    回想起当初的誓言,陈蓦的眼神渐渐便地凛冽起来,甚至,眼神中隐隐泛起几分凶芒,连带着浑身上下的那掺杂着浓重杀意的戾气也剧烈翻滚起来。

    “驾!驾!驾!”

    如此急行了整整四天,陈蓦终于抵达了下蔡地域。

    难以想象,颍川据下蔡那何止千里的路程,陈蓦竟然只用了四日,这何止是神速?

    神乎其神!

    沿途向当地几名乡民问明的方向,得知下蔡近在眼前,陈蓦这才翻身下马,瘫倒在颍水河畔,勉强用手舀了一些水喝,随即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四天四夜未曾合眼的眼的他,眼睛早已布满了血丝,双目充血,模样很是吓人,至少被他喊住问话的乡民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喘了几口气后,陈蓦勉强站了起来,从战马上的行囊中拿出一块牛皮,在颍水中取了一些水给自己的战马,随后又取出了一些豆子喂它,直到所有事物完毕,陈蓦才从行囊中摸出两个干燥开裂的馍馍,就着河水吃着。

    毕竟对武人而言,战马要比自己重要地多,就拿如今的陈蓦来说,要不是那匹黑马,他如何能在短短四日从颍川赶到下蔡。

    估摸休息了短短一刻左右,陈蓦艰难咽下最后一口干馍,随即站了起来,走到战马身旁,抚摸着站么黑风的脑袋,低声说道,“对不住了,伙计,眼下还不是歇息的时候……”

    只见他那匹极通人性的黑马打了一个响鼻,鼻子中喷出一股白气,在亲昵地嘶摩了一阵陈蓦的右手后,继而低了下了脑袋,仿佛示意陈蓦骑上背来。

    “……”陈蓦捋了捋黑风颈后鬃毛,随即重重一拍,翻身下马,低声喝道,“黑风,走!”

    “嘶嘶!”只见那战马低嘶一声,前腿腾空虚踏几下,随即后退一蹬,一跃而起,伴随着那阵阵扬起的尘土,风驰电逝般朝着前方奔去。

    其实这会儿陈蓦早已疲惫不堪,但是急行千余里,又岂能在最后一刻半途而废?

    再者,他也不认为袁术会一直将张素素那三、四百围在山中,围而不攻,因此,他必须赶来袁术发起攻击前赶到。

    正如他所预料的,在十余里外的某处山脚下,袁术率领着四千士卒已经将张素素、张白骑等人围了将近十日,期间不时派麾下大将带兵冲上山去,得亏张白骑带领麾下黄巾死命守住。

    毕竟到了眼下光景,依然跟随在张素素、张白骑左右的,那都是黄巾军中的死士,是贯彻甲子年黄巾信念的死士,他们仍然坚信张氏一门唯一的血脉张素素能够带领他们重新恢复黄巾旧日的辉煌,为此,他们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证张素素的安全。

    但遗憾的是,张素素麾下这些黄巾死士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在袁术多番带兵冲锋下,所剩无几,能坚持到如今,几乎全靠张白骑日夜不休的守卫,以及众黄巾死士舍身忘命的抵抗。

    以区区四百兵力抵御袁术四千精兵长达十日,张白骑终究展示出了他作为张角亲传弟子的能耐,排兵布阵,驱使妖术,虽说他并非冲锋陷阵的猛将,但即便如此已足够证明他作为统帅的资格。

    只是事到如今,张白骑也有些绝望了,因为他麾下的士卒实在是太少了,仅剩下区区百余人,而且身上大多带着伤,这些姑且不论,更要命的,是这几日断水绝粮,以至于那百余黄巾饥肠辘辘,甚至连举枪的力气也没有。

    守护张素素至最后一刻,恐怕是眼下张白骑以及麾下黄巾死士们唯一的信念。

    因为只要张素素还活着,那么大贤良师张角一门的血脉便不至于断绝,黄巾的信念便不至于断绝。

    “小天师,山下又攻来了!”

    听闻麾下黄巾士卒报讯,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的张白骑站了起来,回顾了一眼左右,凝声说道,“感谢诸位兄弟一路舍身亡命随张某至此,还有那些战死的弟兄们,我张白骑无愧于黄巾,但愧对于诸位,今我黄巾蒙此劫难,或许是天意如此……世人云,顺应天命、福禄寿全,然我张白骑得恩师大贤良师看重,今日上天要亡我黄巾,我张白骑便要逆天而为!”说着,他顿了顿,歉意地望着麾下黄巾,苦涩说道,“可敢随张某一共赴死?!”

    麾下百余黄巾对视一眼,振臂喝道,“同去!同去!”

    “好!”张白骑大喝一声,厉声说道,“倘若有来世,张某做牛做马报诸位弟兄恩情,但是眼下,我等要誓死守住此山岗,直到最后一刻!望诸位弟兄心系我黄巾信念,宁做刀下鬼,不为敌军虏……杀!”

    “杀!”

    与此同时,袁术正坐在车辇中向山上眺望,皱眉望了半响,怒声骂道,“这帮饭桶!区区数百余黄巾残党,竟挡我麾下四千精锐长达十日,若是传出去,恐怕天下人都要笑我袁公路无能!”说着,他一拍扶手,沉声说道,“来人,传令至各部,给我杀上山去!另外转告李纲、陈兰二人,命他今日定要拿下这拨反贼!”

    “诺!”传令官抱拳领命,拨转马头匆匆而去。

    见袁术动容,身旁谋士杨弘笑着劝道,“李纲、陈兰两位将军已是奋力厮杀,主公又何必迁怒他二人,眼前这拨反贼可并非寻常黄巾,乃是当初残余的冀北黄巾,贼首张素素、张白骑皆是通晓妖术之人,即便是如今贼子兵少,亦非片刻之功!”

    回想起昨日一战,张白骑驱使妖术招来黑风,使得己方将士大乱,袁术深以为然,点点头说道,“曹孟德将此拨反贼驱赶至我境内,想来也是不安好心,若杀那妖女张素素,恐怕天下黄巾贼子皆以我为敌……”

    “那又如何?”谋士杨弘微微一笑,拱手笑道,“倘若如此,主公威望更胜一筹,天下皆知,如此,何愁宏图大业不成?”

    “这倒也是,”袁术点了点头,稍稍放宽心,随即好似又想到什么,皱眉说道,“昨日我那派去的使节被孙文台斥回,好生无礼!汰,这厮原本便依附于我,如今却私藏传国玉玺,秘而不报,当真可恨!”

    杨弘淡然一笑,摇头说道,“那孙坚也是人,是人便有私心,传国玉玺乃国之神器,他既侥幸得到,又岂会轻易交出?再者,当初主公实不该听信小人谗言,克扣他军中粮草,使孙坚就此离心……”

    袁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满说道,“往日旧事便不要再提了!还不是我兄袁本初怕孙坚威名日甚一日,叫我暗中制衡,如今却闹成如此地步……”说着,他望了一眼远处山上,眼中又泛起几分怒意,骂道,“还有这张白骑,我好心劝降,他却趁机伐木设垒,意欲顽抗到底,当真不识抬举!来人,传令李纲,陈兰,要他们在半个时辰内攻破黄巾,若能活擒张白骑,我重重有赏!我倒是要瞧瞧,这竖子到底长着几个脑袋,竟然敢诈我袁公路!”

    杨弘无奈摇头一笑,抬头望远处一瞧,望见己方士卒已攻上山去,毕竟以数千精锐猛攻百余黄巾,岂有不胜之理。

    忽然,杨弘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因为他隐约瞧见远处有阵阵尘土扬起,细细一瞧,好似有一个人正拍马赶来。

    还没等杨弘反应过来,只见那人马快,手持长枪孤身杀入己方军中,刀光剑影间,竟如杀鸡屠狗般将屠杀己方将士。

    杨弘心中一惊,连忙抬手指那人对袁术说道,“主公!”

    袁术顺着杨弘手指方向望去,见有一人匹马闯入军中,轻蔑一哼,冷笑说道,“这厮当真不知死活!想必是张素素一党余孽……”说着,说着,他眼神中泛起几丝惊疑,因为他分明看到那人单人匹马杀入军中,竟如入无人之境,单凭他手中长枪,竟然叫无数士卒无法近身。

    更令袁术感到震惊的是,己方大将雷薄与那人交手,竟在短短几个回合败下阵来,甚至险些被一柄短剑击毙。

    袁术瞧得真切,那时倘若不是雷薄在千钧一发之际弃枪抬手,用自己的右手挡了对方一短剑,恐怕就连性命都难保。

    “此乃何人?!”袁绍惊声问道。

    只见杨弘眯着双目细细打量那人,喃喃说道,“相隔十余丈,却能以一柄短剑险些击杀雷薄将军,这份本事……黄巾之中恐怕只有一个……”

    “何人?”

    “颍川黄巾……陈蓦!”

    “是他?”袁术眼中惊异之色一闪而逝,望着远处四下突杀的黄巾小将,皱眉说道,“听闻他杀了董卓,算是为我袁公路报了杀叔之仇,留他一条小命倒也无妨,派人转告此人,说我袁公路恩怨分明,留他一条性命,倘若再伤我将士,可别怪我不将情面!”

    “诺!”

    正如杨弘所料,此刻孤身杀入袁术军中的正是陈蓦。

    其实陈蓦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只是远远瞧见黄巾局势濒危,他心中又急又怒,唯恐张素素有何不测,因此不顾一切杀了敌军。

    但是此地有袁术数千士卒,又岂是陈蓦孤身一人能够对付,再者,他疾奔数日,早已疲惫不堪,就拿之前与雷薄的交手来说,他所以能在几个回合击败袁术麾下大将雷薄,一来是雷薄轻敌,二来是陈蓦此刻心中焦怒,凭着心中一口恶气,下手绝无任何留情之意。

    要知道武人的戾气也有强弱波动,平日心情舒畅时,戾气则保持在一个平稳的水准,然而,但凡暴怒、憎恨、焦虑之时,武人身上的戾气会有一个明显的振幅,毕竟戾气原本就来自于人体内的负面情绪,理所当然会受到情绪的影响。

    “来人可是颍川黄巾陈蓦?主公发话,叫你当即离去,主公不杀你!”

    瞥了一眼远处喊话的传令官,陈蓦单手持枪逼退一波敌军士卒,勒马站立。

    离去?

    陈蓦此来为的就是救张素素,如今张素素生死未卜,他又如何会离开?

    但是那名传令官的一句话,却给陈蓦提了醒。

    要杀这地数千敌军,这显然不现实,唯一的办法……

    擒贼先擒王!

    想罢,陈蓦虎目一扫四周,远远就瞧见了袁术那辆奢华的车辇。

    “驾!”

    在众袁兵还没反应过来前,陈蓦一夹马腹,竟然径直朝着袁术所在而去,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该死!”见陈蓦不但不承情,然而朝着自己杀来,袁术气怒交加,厉声喝道,“给我杀了!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账!”

    身旁众将一听,当即策马冲了出去。

    陈蓦的名字,袁术之前便听过,但是陈蓦的本事,他却未曾见识过,而今日,他算是见识了……

    在袁术骇然的目光中,面对着成千上百敌军的陈蓦不退反进,硬是单凭手中长枪杀出一条血路。

    “挡我者死!”

    一挑长枪划开一名袁兵喉管,陈蓦余光瞥见身旁有一员骑将冲来,遂用右手在腰间一摸,摸出一柄短剑,看也不看便随手甩出,随即只听一声惨叫,那骑将翻身落马,倒地毙命,看着周围袁兵面露惊骇之色。

    “杀了他!”远远瞧见自己后方出现混乱,领军在前的陈兰连忙赶了过来,见陈蓦孤身一人杀入军中,杀地己方将士胆战心惊,心中勃然大怒。

    在陈兰的怒喝下,无穷无尽的袁兵朝着陈蓦涌来,那无数枪尖、刀刃、箭头,都朝着陈蓦身上招呼。

    一时间,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若不是陈蓦运用刚体护身,恐怕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给我让开!”

    只见陈蓦大吼一声,身上戾气仿佛飓风般迸开,吹地四周袁兵人仰马翻,趁此机会,他一拨马缰,撇开这些袁兵,不顾一切地冲向袁术所在。

    “给我拦住他!”陈兰见陈蓦离主公袁术越来越近,心中又急又怒,与众将一道来阻拦陈蓦,枪来刀往,硬是将陈蓦拖在原地,毕竟陈蓦并不是一名骑将,他在马背上的作战能力远没有在平地上强悍。

    果然,数员袁军大将联手施为,陈蓦终究被打下马来,甚至于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四周无穷无尽的袁兵便涌来过来。

    但是要知道,站在平地上的陈蓦才是真正的陈蓦,才是当初将整座雒阳城闹得鸡犬不宁的颍川黄巾、颍川鬼将……

    “给我死!”

    左手长枪一挥砸翻了几名袁兵,陈蓦右手再次摸出一柄短剑甩出,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迎面一位袁军骑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处已被那锋利的剑刃贯穿而过,跌落下马,当即毙命。

    “死!死!死!”

    连续三柄短剑,例不虚发,收割三条性命,随即,陈蓦双手手持短剑,运用命格之力贪狼,身影飘忽,一连斩杀数员骁将,其余小卒更是不计其数,杀地袁兵心惊胆战,连连后退。

    随即,只见陈蓦一吹口哨,战马黑风当即撞开人群,冲了过来。

    随手甩出两柄短剑取走两人性命,陈蓦一把拉住马缰,翻身上马,又摸出一柄短剑将陈兰逼退,继而驾驭胯下战马高高跃起,越过人群。

    在所有人震骇的目光中,陈蓦在半空中跳离马背,待落地时用左手一撑,顺势翻了几翻,再卸开余势后,右手随手从地上操起一柄长枪,待一番浴血厮杀后,硬是杀到袁术身前,枪尖一递,正好抵在袁术喉咙处。

    “……”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别说那些袁兵,就连袁术也看傻了眼,以至于忘记了逃命。

    望着大口喘气、双目充血,一身凛冽杀气的陈蓦,袁术隐隐感觉背后有阵阵凉意泛起,舔舔嘴唇,艰难说道,“你……你就是陈蓦?”

    只见陈蓦单手持枪挟持着袁术,虎目一扫四周,随即一字一顿地威胁道,“撤军!”

    感受着脖子处那冰冷的枪尖,袁术脸上闪过一阵怒意,低沉说道,“你敢如此对我袁公路说话?”

    只见陈蓦浑身杀意抖开,枪尖往前一递,再次威胁道,“撤军!”

    那逼人的杀意叫袁术浑身一震,脸色涨红,又气又怒,身旁杨弘瞧见,生怕陈蓦当真坏了袁术性命,连忙说道,“是是,撤军撤军,鸣金!鸣金!”

    “呜呜……呜呜……”

    听得中军撤军号角响起,袁兵纷纷后撤,其中尚且有些士卒满脸诧异,他们哪里想得到自家主公早已被他人挟持。

    “退!”陈蓦转头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陈兰等人喝道。

    陈兰等将又羞又气,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好一招手,叫麾下士卒撤退。

    短短一盏茶功夫,数千袁军尽数撤军,仅剩下袁术心腹护卫数十人,以及陈兰、李纲等大将。

    “那个……陈将军,”见陈蓦依然用长枪指着袁术,杨弘讪讪说道,“我等已经按阁下所言撤军,不知……”

    只见陈蓦扫视了一眼四周,这才缓缓放下手中长枪,转身望着黄巾占据的山上走去。

    期间,袁术麾下有两名部将气愤不过,趁陈蓦经过时突然抬刀,只是可惜他们的速度远没有陈蓦来得快。

    只见陈蓦的身影出现了一串幻影,轻易避开对方的刀,随即抽身而前,一枪刺死对方,随后右手甩出一柄短剑,待两声惨叫过后,地上又多了两具尸骸。

    要知道陈蓦最擅长的就是这类近身械斗,配合他贪狼的命格,只要他手中还握着短剑,甚至连吕布、董卓都感到忌惮,又何况是其他人。

    望着陈蓦一身鲜血一步一步走远,袁术下意识摸了摸喉咙,心中怒气难以遏制,喝道,“站住!你就不怕我再次下令进攻?”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寒光袭来,一柄短剑紧紧贴着他脸庞擦过,飞向远处,惊地袁术浑身一震,说不住话来。

    只见陈蓦深深望了一眼袁术,低沉说道,“那不是失手,是我故意射偏的……但是下次不会了,所以,最好别有下次……”

    陈兰等将见了大怒,却被杨弘连声喝退,毕竟陈蓦那一手简直是神乎其技,防不胜防,万一当真叫他坏了自家主公性命,那可如何是好,哪怕是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啊。

    望着陈蓦踏着鲜红的脚印走向远处,杨弘想了想,忽然喊道,“陈将军,黄巾乃乱国贼子,将军此等本事,屈身黄巾,无疑是明珠暗投,再者如今黄巾将亡,将军何不改投我家主公,共创大业?”

    杨弘的话,让原本气怒不已的袁术也颇为心动,毕竟陈蓦的本事他已经见识过了,独自杀入成百上千军中挟持自己,随后安然而退,这可是不是一般的猛将办得到的事。

    在袁术与杨弘隐隐带着期盼的目光中,陈蓦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喃喃说道,“黄巾将亡?”说着,他重重将手中长枪顿入地面,浑身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我在,固黄巾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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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立志传介绍:
宅在一处,静观风云
曹操、刘备、孙权、袁绍、袁术、刘表、张鲁、马腾、董卓以及等等一系列大能们,请无视我吧
活下去是我的目的,好好活下去是我的动力,我是来打酱油的
(注明:这是一个坑,无聊时写写,对更新莫要抱有期望!
Ps:文中事项内容,参照三国志,毕竟已经有一本参照三国演义了。)东汉末年立志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立志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