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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海军基地

    且说张兆在彰德城辞别林纯鸿后,立即前往登州水军,秘密招募了一百多个旧战友,一同下扬州,抵达枝江,将这些水兵将士的老小安顿之后,方带着一百多人前往广州。

    听闻阁幕使、副都督张兆抵达广州,卢诗源十里之外迎接,满脸堆笑,将张兆恭恭敬敬的迎进了货栈内。也难怪蒋敏会如此恭敬,邦泰的制度运行已久,上上下下深知阁幕使的地位和权力,巴结好了阁幕使,在邦泰的前途大有保障。

    卢诗源眉飞sè舞地说道:“张幕使放心,火炮已经购买到手,就等着交付,现在张幕使来了,属下也算完成了任务。属下这段时间可是担惊受怕啊,深恐火炮落入他人之手,派遣了几十人看护,赵将军仍然不放心,秘密派遣了三百人至澳门守护。”

    张兆对卢诗源和赵和海的谨慎甚为满意,点了点头,赞道:“卢总管jīng细,嘿嘿,郭幕使好福气,下面的人手越来越得力!怎么样,买炮的时候困难不?”

    卢诗源得到了张兆的称赞,大喜,如同说书一般滔滔不绝:“荷兰人想独霸与大明的贸易权,葡萄牙和英吉利当然看不过眼,虽然受限于实力,不敢与荷兰公开对抗,但做点小动作还是没问题的。本来啊,澳门并没有这么多十八磅炮,属下当时也一筹莫展。后来打探到英吉利的一艘战舰搁浅,于是通过中人找到英吉利人,让他们把战舰上的火炮卖与我们,英吉利人……”

    看着卢诗源上下嘴唇翻飞,张兆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这卢诗源在广州呆了多年,对海外还算了解,能把欧洲诸国分开,还看出了诸国之间的矛盾,不像某些大明官僚,一句红毛鬼就完事。

    张兆离开广州后,并没有到澳门接收火炮,而是直接前往遂溪县,来到了邦泰规划中的海盗基地。

    基地的仍然是一片荒凉,只有一排排简陋的吊脚屋,供海盗们休息。多年的打劫生涯,让赵和海迅速成长为优秀的海上将领,但离统帅的要求还差得远,更别谈着手进行海军的基础建设。不过,赵和海已经相当不易,最初,他仅仅从荆州带来了百多号人,现在几乎翻了二十倍,拥有二千多凶悍的海贼,还有五艘两桅战舰,每艘战舰的重型火炮数量更是达到十门以上。由于屡屡抢掠刘香和西洋商人,声名鹊起,人称“大白鲨”。

    受林纯鸿的影响,张兆、赵和海、李蒙申都是大舰巨炮的拥泵者。

    赵和海听闻张兆抵达遂溪县,大喜,慌忙带着冯仑、吴明瑞、宋书陶、梁枫等舰长回到遂溪县。一见到张兆,赵和海就大声问道:“大哥,为何将二十门火炮一直放在澳门?我船上的炮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火炮下锅咧!”

    张兆笑道:“那批炮还得在澳门放一段时间。”

    赵和海正准备刨根问底,却被冯仑四人的声音打断:“属下拜见副都督。”

    张兆与四人从未见过,只是从文书里知道名字,当下一一扶起四人,说道:“各位辛苦了,怎么样?最近在海上畅快不?”

    赵和海大笑道:“这帮家伙都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富豪,怎么可能不畅快?说到底,我还真羡慕他们,他们的银子拿上岸后,还有老婆孩子保管着,我连保管银子的人都找不到,只好放在了广州钱庄!”

    众人哈哈大笑,冯仑道:“还是老赵聪明,知道放在钱庄里钱生钱!就如女人生孩子一般,越生越多!”

    ……

    众人闲聊片刻,互相熟悉之后,张兆从袖中掏出一张行文,清了清嗓子,道:“这次我来广东,将军令我从财政司提取了三十万两银子,你们看看,将军对海洋的决心有多大!”

    众人张大了嘴巴,三十万两!加上当初赵和海带来的三十万两,总共是六十万两,将军果然是一掷千金。

    赵和海甚为直爽,说道:“我们的问题是缺船、缺炮、缺人,就是拿着一百万两银子,也难以买到好船。”

    冯仑等四人也点了点头,都把目光瞅向张兆。

    张兆呵呵笑道:“你们面临的问题,将军岂能不知?你们仔细瞅瞅行文,就知道了。薛一谦已经开始往广州运木头了,珠江上游的伐木也开始了,广州的造船工坊已经在筹划中,近期就要派出jīng干力量开始建设。至于缺人,将军令我在遂溪建立一个海军武备学堂,专门培养海军人才,嘿嘿,以后在座的各位都要来上上课啦。嘿嘿,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红衣大炮已经仿制成功,已经开始铸造了!”

    赵和海五人听闻邦泰能造十八磅炮后,喜得相拥而泣。难怪他们如此激动,当初,由于火力不如人,船不如人,他们被荷兰舰队追得几无藏身之地,对于这个苦难经历,他们可谓铭刻于心。

    冯仑心细,当下问道:“咱们能造炮了,为何还要找红毛鬼买炮?”

    张兆道:“现在邦泰缺铁,火炮的数量不会造太多,无法满足海军的需要。更何况,长江里的水师也想要这炮呢。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和刘香玩一把大的,让朝廷知道,咱们完全有实力与刘香一决雌雄!”

    当下,张兆详细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赵和海五人心痒难耐,立即要求张兆马上实施这一计划。

    按照林纯鸿的要求,要让舰队得到朝廷的重视,最有效的措施就是把朝廷打疼。但张兆了解到,去年熊文灿试图招降刘香,结果被刘香以诈降之计扣留了使臣,这让熊文灿在崇祯帝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闹得整个广东官场灰头土脸。

    鉴于林纯鸿授予张兆方面之权,张兆决定狠狠打击刘香,借此来亲近朝廷。此事只需向林纯鸿报备即可,无需审批。

    张兆在广州放出购买大炮的风声,正是为了引诱刘香上钩。在等待刘香上钩的这段时间,张兆试图先在遂溪将海军的架子搭起来,至于海盗队伍,只要指挥不出现问题,暂时还不准备去整顿。毕竟,大战在即,骤然整顿,很可能会出现很多问题。

    张兆还令赵和海购买了一批小船,专门担负哨探、火攻、联络等职责。毕竟,劫掠与舰队作战还有一定的区别,张兆需要适度的改变这一点。

    张兆还在海军内部成立了参军处、后勤处、军情处等部门,分别担负拟定作战计划、保障物质供应、刺探情报等任务。其中军情处乃都督府军情司的下属部门,主要负责收集海上情报。然后,又成立了海军武备学堂,将自己从枝江带来的百余人放进去,又令赵和海抽调合适的人担任教官。

    当然这些与海盗关系不大,他们依然过着以前的生活。唯一让他们感到欣喜若狂的是,应张兆的要求,卢诗源在遂溪港口建立了一个货栈,货栈里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外,还收购各种海外珍奇异宝。此外,货栈还开设了酒肆、客栈、洗浴等等服务设施。财务司还专门在货栈附近开设了一家钱庄,从事吸收存款、贷款和货币汇兑等业务。

    另外,张兆考虑到海盗们的特殊xìng,还令货栈开设了赌场、jì院,免得这帮家伙上了岸之后jīng力过剩,图惹事端。当初与林纯鸿商议时,张兆打算从货栈的利润中分成,作为海军发展的资金,被林纯鸿断然拒绝:军队经商?要不了几天就烂得不成模样!海军需要多少钱可以拨,但绝对不能涉足经商,这个口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开!

    本来遂溪港口离遂昌县城甚远,人迹罕至,张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派人至遂溪县行贿给知县,借口开设货栈,以二千两银子的价格将港口附近二十里的地全部买下来,并派人至要道看守,阻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那片地丛林密布,人烟稀少,在遂溪知县眼里,基本毫无价值,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郑氏集团

    当张兆在遂溪港口筹建海军基地时,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两广军务总督、广东巡抚熊文灿亦侦知海贼大白鲨在澳门找英吉利人购得红衣大炮二十门,目前屯于澳门,尚未运走。熊文灿急令麾下将领前来议事。

    这条消息与其说是熊文灿侦知,还不如说是张兆故意透露给他的,张兆试图通过熊文灿对二十门红衣大炮的处理来试探熊文灿对赵和海等海贼的态度。

    这熊文灿自从招抚郑芝龙后,官运亨通,还聚敛了巨额财富,从那以后,就热衷于招抚海贼,以为己用。崇祯五年二月,调任广东巡抚后,见刘香为祸广东沿海,就想故技重施,刘香佯装答应。熊文灿乃派广东参政洪云蒸、副使康承祖、参将夏之本、张一杰到刘香贼窝中宣布圣谕,结果四人被刘香扣押。此事让朱由检大怒,令熊文灿戴罪立功。

    当下,熊文灿见将领到齐,捻着胡须,缓缓说道:“近闻海贼大白鲨屯二十门红衣大炮于澳门,尚未运走,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众将一听,面面相觑,不知道熊文灿作何打算,难道又想招抚?被刘香摆了一道,马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总兵姚本福揣摩不透熊文灿的心思,上前试探道:“大人,据末将所知,这大白鲨自从前些年横行以来,从未祸害广东福建沿岸。”

    众将都点了点头,瞅向熊文灿,且看熊文灿到底是何态度。

    熊文灿沉吟不语,半晌,方说道:“这大白鲨是何来路,本督也不知。现在他购买红衣大炮到底意yù何为?”

    熊文灿的话让众将更为迷惑,副将吕天浩xìng情急躁,见熊文灿老是不透底,大声道:“大人,管他大白鲨是什么目的,不如趁他尚未将大炮运入大海,派兵夺取大炮,这对补充军资大有裨益!”

    熊文灿眉头微皱,对吕天浩的话甚为不满,本督还未定调,你提什么狗屁建议?当即问道:“大家对吕副将的提议有何意见?”

    其余将领见到熊文灿微皱的眉头,心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熊文灿不支持对大白鲨采取军事行动。

    姚本福说道:“红衣大炮甚重,除了架设在城头守城外,最大的用处就是作为战舰上的重炮。这大白鲨又无城池可守,购买红衣大炮,定是为了对付红毛鬼和刘香无疑。”

    这姚本福说话的水平可比吕天浩高多了,在熊文灿定调之前,除了分析事实本身,无一句话涉及行动方案,但其倾向xìng又表达得明明白白。

    果然,熊文灿点头说道:“嗯,大白鲨想对付刘香和红毛鬼这点可以肯定,这刘香甚为可恶,至今扣留使臣,视朝廷为无物。近来,又勾连红毛鬼,意yù对我水师不利!刘香一rì不除,广东沿海一rì不得安宁!”

    吕天浩终于明白了熊文灿想找刘香报一箭之仇的意思,立即上前道:“不如招抚大白鲨,令其对付刘香?”

    熊文灿摇头道:“不妥不妥。海贼素无信义,若再发生扣留使臣之事,我等如何向圣上交待?再说,刘香势大,那大白鲨哪有实力对付刘香?招抚与否,对我们影响不大,不如坐山观虎斗,且看大白鲨到底能给刘香造成多大的麻烦,再做打算。”

    说穿了,熊文灿就是准备什么事情都不做,这样当然不会犯错误。众将心中了然,将英明、运筹帷幄、深谋远虑等词语一个个的往熊文灿身上抛,让熊文灿心里甚为受用。

    熊文灿可以对红衣大炮不理会,刘香可做不到。自己的船只屡屡被劫掠,当初还怀疑是郑芝龙捣鬼,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香最终还是把矛头指向了大白鲨,与荷兰人一起围剿过赵和海,但赵和海行踪诡秘,几次都被他逃脱,让刘香无可奈何。

    这次,刘香打探到详情,得知火炮乃大白鲨所买,就准备派遣jīng干力量,暗自跟踪,企图找到大白鲨的窝点,一鼓荡平。

    当刘香紧盯着澳门的二十门火炮时,郑芝龙手下的郑彩也获悉了此事。郑芝龙拥有海上游击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广州布眼线,所以,郑彩比熊文灿和刘香知道得多点。

    郑彩与林纯鸿之间也有不小的过节,当初,林纯鸿坏了郑彩寻回崔玉儿的计划,郑彩一直难以咽下这口气,派了几波人马试图抢回崔玉儿,哪晓得林纯鸿对枝江控制严密,他的人马刚一露头,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不得已,郑彩只好放弃了寻回崔玉儿的打算。

    郑彩对林纯鸿好奇不已,一个芝麻绿豆官,居然如此嚣张跋扈,到底依仗什么?因此,郑彩专门派出得力属下查探此事,但一直未查出所以然。直到广州货栈设立,郑彩才抓到了头绪。

    广州货栈设立之初,销售的货物平平无奇,尽是一些棉布、绿茶、织锦等货物。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货栈里出售的生丝越来越多,一举成为广州最大的生丝销售商。与此同时,安平的生丝销量却下滑严重。

    这严重影响了郑彩的利润,当然不容他坐视。郑彩与郑芝龙热衷于收保护费不同,他习惯于商业买卖,手里控制的商船也比郑芝龙多。

    郑彩疑惑不解,派人沿着广州生丝的来源顺藤摸瓜,终于发现了生丝的源头:李蒙申的蜈蚣舰队!

    郑彩大惊,同时对林纯鸿佩服不已,这家伙真可谓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大明帝国的核心腹地干那劫掠的勾当!

    获悉此情后,郑彩理所当然加强了对广州货栈的监控。通过监控,郑彩又发现了广州货栈的另外一个重要货源渠道:赵和海的劫掠舰队!

    也就是说,李蒙申和赵和海都是林纯鸿的属下!

    郑彩目瞪口呆,这林纯鸿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不仅亲率万余人马在北方连战连胜,还利用李蒙申控制了长江航道,又令赵和海在海上分一杯羹。

    郑彩一下子熄了找林纯鸿晦气的心思,他本能地觉得,仅靠郑芝龙,根本无法让林纯鸿伤筋动骨,与其让林纯鸿成为死敌,还不如两伙人合作发财。

    当郑彩向郑芝龙表达了与林纯鸿联合对付刘香和荷兰人的想法后,郑芝龙详细询问了林纯鸿的一些情况,当知悉李蒙申和赵和海乃林纯鸿手下、并且作战的弓兵均由林纯鸿自己供养后,他一眼就看出了林纯鸿的军阀化倾向,一时嘘嘘不已。

    郑芝龙的眼光远比郑彩长远,他与林纯鸿的观点倒不谋而合:当朝廷暗弱时,尚有海上dú lì势力的成长空间,一旦朝廷解决了边患和内乱,自己迟早会成为砧板上的肉,被列为朝廷对付的目标。中国的陆地太辽阔了,仅靠海洋,无足够纵深的陆地支持,想与zhōng yāngzhèng fǔ对抗,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林纯鸿在陆地上势力正在急剧膨胀,如果两者能够联合,至少在对抗zhōng yāngzhèng fǔ上,多了一份胜算。

    不过,这属于若干年以后的事情,目前,郑芝龙正全力应付刘香和荷兰人,能否打败荷兰人和刘香还是未知数,如何能考虑如此长远的事情?如果被刘香和荷兰人打败,轮不到zhōng yāngzhèng fǔ来处理自己,自己就已经被刘香和荷兰人处理了。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郑芝龙最终抛给郑彩一句话:先让赵和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再说!

    也是,赵和海的实力太弱小了,刘香一个小拇指就能按死他,与这样的人合作,有什么益处?

    郑彩也赞同郑芝龙的决策,毕竟老虎和狮子打架时,结果跑来一只幼年小豹子,说要与老虎联合共同对付狮子,老虎会同意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上川海战

    当朝廷和郑芝龙正等着赵和海展现实力时,遂溪县至澳门的洋面上,正剑拔弩张,一场硬碰硬的海战马上就要拉开序幕。

    澳门。

    夜幕下的九澳港进入了梦乡,显得安详与恬静。就连港口附近山上的火炮,看起来也好像耷拉着脑袋,似乎在打盹。只有那不知疲倦的海浪不停的冲刷着帆船的船壳,发出一阵阵的哗哗声。在海浪的冲击下,帆船不停的摇晃着,发出呀呀呀的声音,犹如熟睡汉子的呼噜声一般,不绝于耳。

    与这千古不变的深夜不相称的是,一艘商船正在装载货物,工人们似乎怕惊动了旁人,发出沉闷的嘿哟声,奋力将重达几千斤的火炮推入巨舟。

    火炮太沉重了,再加上搭设的栈桥呈爬坡状,导致这帮汉子用尽吃nǎi的力气也难以挪动火炮半分!

    一头儿不停的喝骂着,指挥工人们一起用劲。口中得闲时,还在不停的抱怨:“还是百里洲码头好,那里有脚手架,直接系上绳子,顷刻间就吊上船,哪有那么麻烦的?”

    另一头儿苦笑了一声,两手一摊:“没办法,只好就地取材了。”

    说完,这个头儿立即吩咐工人们将商船上的绳子系在炮车上,然后将另一头系在巨锚的绞盘上,令工人们转动绞盘,缓缓的拉动火炮。

    在一阵嘿哟之声后,火炮终于被放在了指定位置,头儿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还有十九门,幸亏老陈点子多,否则咱们真还一筹莫展!”

    老陈嘿嘿直笑,继续指挥工人忙碌。

    ……

    这一切,被躲藏在暗处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刘香得知火炮即将起运后,立即派出了七艘炮舰,试图对商船进行围追堵截。七艘炮舰的阵容相当强大,里面更是有一艘三桅的炮舰,刘香为了打击大白鲨,可谓投入了血本。

    “商船于凌晨寅时二刻悄悄出港,在珠江口外汇合了大白鲨的两艘炮舰,往西而去!”刘香身材矮小,长年累月的海上讨生活,让他的皮肤黑得发亮,一双眸子时时露出jīng悍之sè,站在船舷边,正在听属下的汇报。

    属下的汇报让刘香兴奋异常,冷笑道:“居然想悄悄的跑!没门!立即令李承佬追袭,能找到老巢更好,即便找不到,也要夺到二十门火炮!”

    在刘香的命令下,李承佬率领七艘战舰,杀气腾腾的往西追袭而去。

    天光大亮,商船并未驶入深海,而是沿着海岸线,往上川岛方向而去。两艘战舰紧随其后,在碧蓝的海面上划出两道白sè的水纹。吴明瑞正在站在船尾,不停的往后张望,患得患失。

    刘香到底会不会上钩?吴明瑞心里没底,张副都督费了那么大的劲,要是刘香不来,这番功夫可就白费了!冯仑和吴明瑞原为郑彩手下商船船长,被荷兰人劫掠后,又被赵和海所救,被赵和海任命为战舰舰长。自从担任了海盗船的舰长之后,吴明瑞有了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以前在商船上,全靠其他战舰护航,什么时候被当了诱饵,谁也说不清楚。只有站在战舰上,吴明瑞才感到心安。

    张副都督说的话有道理,只有打疼了刘香,才能让朝廷招安,才能让郑芝龙看得起咱们。想到郑芝龙,吴明瑞摇了摇头。虽说从未见过郑芝龙,但好歹也在郑家舰队呆过一段时间,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郑芝龙和郑彩。

    吴明瑞吸了口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赶开。吸入肺中的空气带有咸咸的味道,吴明瑞喜欢这种海风,喜欢在海上纵横的感觉。

    “离上川岛还有多远?”吴明瑞随口问道。

    旁边一水手脱口而出,回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吴明瑞叹息道:“看来刘香不准备上钩啦!”

    正说着,望哨突然高叫道:“东南方向,七艘战船……”

    铜锣声猛然响起,提醒每位水手危险来临!

    吴明瑞大喜,厉声令道:“令商船和广戊号加速前进,进入上川岛预定位置!”

    令旗一阵飞舞,三艘船转了个小弯,张满了帆,加速往西北方向冲去。

    然而,商船的速度如何快得过战船?眼见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吴明瑞令商船直接前往北湾,广乙号和广戊号两艘战舰掩护。

    只见两艘战舰划了两个大大的圈圈,将甲板的侧面对准了追兵,随着一声令下,六门巨炮发出疯狂的怒吼声,jǐng告追兵切勿靠近。

    也仅仅只是jǐng告,虽然炮弹shè程达到了五里之遥,但准头奇差,均落入了大海中,溅起了一阵阵美丽的浪花。

    追兵在炮火的威胁下,终于放慢了追速,但仍然不离不弃,紧摄广乙号和广戊号之后,保持着距离。

    吴明瑞不再理会追兵,转弯继续前进,半个时辰后,几乎与商船一道进入了北湾。

    北湾是个方圆十多里的海湾,被海岛伸出的两个长长的犄角环抱其中,出口宽处仅仅只有两里多,堪称天然良港。

    李承佬站在三桅炮船上,看着三艘船次第避入北湾,立即令七艘战舰停止前进,将出口置于自己炮火shè程之内。李承佬正在高声喝骂刘香的探子:“这帮兔崽子,都是吃白食的!大白鲨的巢穴就在上川岛,居然都未发现!没用的东西!”

    李承佬并没有被狂喜冲昏头脑,立即令一艘战舰前去试探北湾陆地上的防御炮火。

    战舰逡巡着缓缓往湾口处进发,离湾口还有一里之遥,两侧的犄角响起了浓浓的炮声,十几颗铁球发出尖锐的呼叫,往战舰上砸来。铁球散落在战舰周围,激起一阵阵的水花,溅得水手们浑身是水。

    战舰大惊,慌忙转舵,划了一个大圈,掉头离去。在掉头之时,两轮炮响又次第响起,终于,一颗铁球抛在了甲板上,砸死了一个水手,还把船舷穿了一个洞。

    李承佬看得分明,哈哈大笑:“十几门弗朗机,就把李海佬吓成这样,嘿嘿,没卵蛋的家伙!”

    待笑声落定,李承佬厉声令道:“所有炮火对准犄角炮台,轰他娘的!”

    李承佬的命令就是那催魂声,七艘战舰的侧舷立即喷出愤怒的火光,将重达十斤的铁球往陆地上倾泻!

    弗朗机炮虽然发shè速度快,但shè程哪赶得上李承佬的舰载炮?不到两刻功夫,就哑了火,只挨打不能还手!

    陆地上的火炮乃固定目标,远比对付战舰容易,半个时辰后,犄角之上一片狼藉,还有寥寥的烟火冒起。显而易见,炮台已经遭到了毁灭xìng打击。

    在李承佬对付炮台时,吴明瑞的两艘战舰试图支援炮台,也对准李承佬shè击。可惜广乙号和广戊号只有六门重炮,在李承佬的一顿猛轰下,躲入湾内不敢露头。

    李承佬不再犹豫,立即令七艘战舰进入北湾,试图摧毁两艘战舰,夺取商船上的二十门火炮,顺便将大白鲨的巢穴彻底扫除。

    七艘战舰气势汹汹的冲入湾内,六艘瞄准吴明瑞的两艘战船不停的开火,而另外一艘则缠上了商船,与商船越来越近,马上面临着登弦作战。

    李承佬进入北湾之后,就立即认识到,北湾根本不是大白鲨的巢穴,里面既无港口,也无停泊的船只,岛上也看不到海盗居住的只砖片瓦。李承佬马上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但考虑到大白鲨最多只有五艘战船,重炮少得可怜,即便全部隐身于港湾之内,自己也能应付,便放心大胆的进入北湾。

    果然,如李承佬所料,进入北湾之后,吴明瑞的两艘战船根本顾不上掩护商船,仗着自己船小,转向比李承佬的船灵活,不停的与李承佬兜圈子。

    在兜圈子中,双方都伺机发出死亡之弹,尽力的往对方船上倾泻。一时之间,北湾里炮声隆隆,铁球横飞,浪花高溅,木屑不停的从船上飞入海中,双方的战船都有损伤。李承佬见这样不是办法,便令战舰换成链弹,专打吴明瑞的船帆,渐渐的,广乙号和广戊号的速度越来越迟缓,形势越来越危急。

    当吴明瑞苦苦支撑时,商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一艘战舰逼入了死角,机动不得。由于船弦被铁球敲出了几个巨洞,海水灌入,船体也慢慢倾泻。商船上一片混乱,水手们顾不上躲避,手忙脚乱的堵漏。

    李承佬见状,大喜,忍不住喝骂道:“混蛋们,悠着点,打沉了,火炮怎么捞?要李海佬马上登弦,磨磨蹭蹭的像个娘们!”

    咚咚咚的战鼓声几乎盖过了炮声,从战舰上抛出了无数的铁钩,铁钩紧紧的抓住了商船的船舷,水手们试图用巨斧砍断绳索,但是在火枪和弓弩的shè击下,水手们纷纷死于非命,余下的水手见状,发一声喊,纷纷进入底层甲板躲藏。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战舰上的海贼欢呼着跳上木板,往商船上扑去,手持的长枪在太阳的照shè下,发出慑人的光芒。但是,商船的甲板上,几乎没有任何人影,只是躲在暗处的水手偶然shè出弩箭,将海贼放翻一个。

    李海佬的吼叫声从战舰传来:“攻入底舱!不留一个活口!”

    老陈,即商船船长陈锐,听到李海佬的吼声后,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臂,喝道:“战斗!”

    一堆堆水手手持着弓弩和长枪,从隐蔽处鱼贯而出,呐喊着冲向海贼,shè出复仇之弩,海贼措不及防下,纷纷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湾口处传来一阵猛烈的炮火:赵和海率着另外三艘战船赶到……

    并且,犄角处的炮声重新响起,这次可不是威力一般的弗朗机炮,而是十八磅重炮!

    铁球如雨点一般向李承佬的旗舰倾泻,李承佬目瞪口呆,手脚冰凉……

第一百四十章 招抚谈判

    广甲号乃赵和海的旗舰,重炮达到了六门,此时正将自己的侧舷对准了湾内,不停的将铁球抛向李承佬的旗舰。张兆正拿着单筒望远镜,站在广甲号甲板上,观看作战。

    这一切,便是张兆的引军入瓮之计。

    借着二十门火炮的诱惑,张兆成功引出了刘香的七艘jīng锐炮舰,并将其诱入了北湾。不过,此计代价也甚高,为了坚定李承佬进入海湾的决心,十多门弗朗机炮被李承佬摧毁。

    当吴明瑞与李承佬在湾内兜圈子时,隐藏在岛的另一侧的赵和海立即令三艘战舰出发,将湾口封锁起来。按照张兆的设想,此次摧毁敌方战舰的主力并不是战舰,而是被隐藏起来的红衣大炮!战舰在海上摇晃不已,其发炮的jīng准度远远不及陆地火炮。

    果然如此,犄角处的红夷大炮开火后,李承佬的旗舰就倒了大霉,不到两刻钟,船舷就被打穿,海水不停的涌入船体,行动迟缓,逐渐成了三面炮火的活靶子。

    与此同时,陈锐率着四百多商船水手将李海佬的海贼逐离商船,还借势冲入战舰,在四处乱飞的弩箭之下,李海佬的海贼抱头鼠窜,不是被shè死就是投降,就连李海佬也被万箭穿心,死于乱箭之下。海贼们从不穿甲,在统一组织的兵阵面前,就是一伙乌合之众,根本挡不住陈锐的反击。陈锐成功俘获了这艘战船。

    李承佬见形势紧急,立即令战舰突出湾口,试图逃跑。然而,所有的炮火都把火力对准了他的三桅炮船,他的旗舰被打得木屑横飞,千仓百孔,无法继续航行。李承佬慌忙令旗舰降下了将旗,自己带着几个海贼划着小船逃到了另外一艘战舰上,升起了将旗。

    三桅炮船上的海贼可不想为刘香尽忠,李承佬刚一离开,就升起了白旗。

    最终,李承佬在其余战舰的掩护下,在湾口夺路而逃,仅仅带着一艘战舰往南丫岛而去。

    此役,赵和海击沉了两艘战船,俘获了四艘,其中更是有一艘三桅炮船,让所有水手如同过年一般,欢呼不已。

    众人捞起了沉没炮船上的重炮,摇摇晃晃的拉着战利品,往遂溪方向而去。在遂溪,他们将对战船进行修理和改装,把所有的十八磅重炮装入战舰。

    刘香几乎损失了四分之一的jīng锐炮船,更有五六百海贼被俘,气得几乎吐血,发誓要将大白鲨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然而,大白鲨行踪不定,各路消息汇总后,也让刘香迷迷惑惑,不知道大白鲨在何处,

    更何况,荷兰人派人联络他,准备联合他于下月初七进攻南澳岛,打响对郑芝龙的第一炮。南澳岛本是刘香的巢穴,被郑芝龙侵占至今,刘香更是势在必得,只好暂时将复仇的事抛在了一边。

    上川岛的硝烟刚刚散尽,广州城和安平城里就在到处传扬刘香大败的消息。

    刘香生xìng凶残,在广东和福建沿岸留下厚厚的血债。海边多有被他屠戮一空的村庄,可以这么说,海边居民几乎每个人都与他有血海深仇。听闻刘香被大白鲨打败的消息后,海民们奔走相告。

    除了刘香大败的消息外,大白鲨招募熟稔水手和大木师傅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这让憧憬海上生活的汉子怦然心动,只是不知道如何找到大白鲨。

    广州城熊府。

    “水犹曹溪味,山自思公开。浮屠涌金碧,广厦构瑰材。蝉蜕三百年,至今猿鸟哀。祖印平如水,有句非险崖……”

    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从书房中传出,熊文灿靠在太师椅上,一前一后的俯仰着,满脸陶醉之sè。诵读完毕,又拿起装裱jīng美牢固的书法作品《游青原山诗》,爱不释手,不停的观看着。

    《游青原山诗》乃宋代黄庭坚手书,昨rì,由大白鲨的得力下属郑帆送来,并表达了大白鲨心慕王化、想为朝廷效力的意愿。

    “心慕王化啊、心慕王化……”

    熊文灿轻轻的放下《游青原山诗》,捻着胡须,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熊文灿心里清楚,当大明帝国无法顾及大海时,招抚乃唯一可行之道。即便去年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却仍然简在帝心,不会轻易的失去圣眷。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从招抚郑芝龙后,海上贼寇一个个被郑芝龙剿灭。现在朱由检之所以断然拒绝荷兰人的非分要求,不就是因为手里有郑芝龙的力量?

    这一切功劳都属于熊文灿!

    郑芝龙虽然倔傲不逊,对朝廷听调不听宣,但名誉上仍然属于朝廷的武装,平rì也与水师配合密切,共同对付荷兰人和刘香。如果能在广东沿岸再招抚一个大白鲨,倾力支持,即便不能与郑芝龙并驾齐驱,也能牵制郑芝龙,这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熊文灿嘴角上翘,得意不已。

    更何况,这大白鲨怎么看都是一个懂人情世故的汉子,《游青原山诗》手书价值可不菲!

    是招抚呢还是拒绝?

    熊文灿对广东众官的心思无法把握,一时难以决断。

    毕竟,去年使臣被刘香扣留的事情历历在目,这件事情极大的影响了熊文灿的声望,导致现在投鼠忌器,不得不考虑众官的反应。

    他哪里想得到,大白鲨给广东的高官或多或少的送了礼,高官们都把目光盯向了熊文灿,等他下决定呢。

    熊文灿准备召集广东文武,试探一下口风,没想到,自己刚抛出大白鲨打败刘香之事,众官就纷纷出列陈列招抚大白鲨的好处。

    熊文灿恍然大悟,看来这大白鲨为了招抚,花的心思还不少,几乎将广东的高官一网打尽!

    这么上道的海贼还真少见!

    熊文灿也不迟疑,立即令人叫来郑帆,商讨招抚一事。这次他总算学乖了,不再冒冒失失地派使臣前往大白鲨巢穴,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

    郑帆说话平缓、波澜不兴,这让熊文灿非常不习惯,他感觉自己在与死人说话。但是这个死人说的话自己又不得不听,这让他分外难受。

    郑帆没有一丝表情,说道:“自赵舵主以下,众将士心慕朝廷,rì思夜想为朝廷出力。为了打击祸害广东沿岸的刘香,将士们将命都豁出去了,前不久,将刘香杀得大败,这便是将士们向着朝廷的明证。”

    熊文灿皱着双眉,挪了挪屁股,换成更舒服的姿势,老气横秋的回道:“赵舵主的心思,本官也知悉,本官也打算给赵舵主一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郑帆盯着熊文灿,让熊文灿不由得心里发紧,这眼睛就如夜猫子的眼睛一样,似乎闪着蓝光。郑帆说道:“赵舵主的意思是,目前海上漂泊,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希望朝廷能把遂溪县的港湾作为战舰的停泊地。”

    熊文灿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sè,问道:“赵舵主还有什么条件?”

    郑帆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躬身道:“赵舵主麾下人马超过七千,希望有个相称的职位,便于指挥人马,不知海上游击相称否?”

    熊文灿想都不想,直接拒绝道:“不行,那郑芝龙这几年来南征北战,也只是一游击。至于赵舵主,本官最多只能答应给予海上千总的衔。”

    郑帆也不争取,继续说道:“千总就千总吧,只要能为朝廷效力,哪管职衔的高低?赵舵主为朝廷可谓殚思竭虑,为了防止刘香偷袭广州,赵舵主准备在沙角和大角山建立炮台。”

    熊文灿大惊道:“赵舵主到底意yù何为?沙角和大角山离广州仅仅十多里,他建立炮台到底是为了对付刘香还是为了将炮口指向广州城?”

    郑帆微微躬身,道:“启禀大人,现在威力最大的红衣大炮,shè程不过七八里,离广州城还远着呢。再说赵舵主准备为朝廷效力,大人却处处怀疑,这不免凉了忠臣义士的心!”

    熊文灿听到忠臣义士忍不住想笑,nǎinǎi的,海贼也成了忠臣义士,娼jì就成了节妇!

    熊文灿答应了这条请求,说道:“你的要求提完了,现在轮到本官提条件了!”

    “大人请说。”

    “既然赵舵主心向朝廷,官兵也不敢不出力,本官想派三千人的水师,协助赵舵主剿灭刘香和其他海贼,不知赵舵主有何意见?”

    郑帆的脸部肌肉跳了跳,心里暗思,这熊文灿吸取了郑芝龙倔傲不逊的教训,意图控制我们,想掺入眼线和沙子!

    郑帆定了定神,躬身拜道:“此事小的不敢擅专,需问过赵舵主,还请大人稍待几rì!”

    ……

    离开熊府后,郑帆立即将此事汇报给赵和海和张兆,张兆也无法决断,只好令快马飞奔河南,向林纯鸿请示。于是,招抚一事便搁置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战云密布的台湾海峡,那里狼烟四起,郑芝龙与荷兰人终于交上了火!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海上狼烟

    张兆和熊文灿搁置此事时,郑芝龙与荷兰人已经开战,打得如火如荼。

    早在崇祯五年二月,荷兰的大员总督换成了好战的普特曼斯。普特曼斯坚决支持用武力消灭郑芝龙、进而逼迫大明帝国接受荷兰人的条件,并拟定了作战计划,得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同意。

    为了迷惑郑芝龙,普特曼斯不仅与郑芝龙签订了zì yóu贸易协定,还派使臣前往安平参与郑芝龙的酒宴。趁郑芝龙放松jǐng惕之机,普特曼斯联合刘香,突然对南澳岛炮台发动攻击,结果却被守军击退。

    荷兰人放的烟幕弹果然有效,郑芝龙直到南澳岛遭到攻击后,仍然不相信荷兰人会发动全面进攻,整个郑氏集团的势力范围内仍然防范不足。

    紧接着,荷兰舰队和刘香共同进攻厦门,不做丝毫准备的郑芝龙被击沉战舰十五艘之多。郑芝龙这才抛弃任何幻想,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当,积极备战。为了鼓舞士气,甚至发布悬赏令,即每个参战士兵,都有二两白银赏钱,砍死一个荷兰人,赏白银五十两,烧掉一艘荷兰战船,赏白银五百两。

    大明帝国与荷兰人的海上争锋正式拉开了序幕!

    然而,悬赏令发布之后,荷兰人和刘香的联合舰队却失去了踪迹,与郑芝龙玩起了游击战,经常趁郑芝龙不注意,扑上来撕咬一口肉,然后扬长而去,让郑芝龙防不胜防。荷兰人jīng习海战,深知自身船大火力猛,具有极强的远洋能力,而郑芝龙兵多、船多,在近海占有绝对优势。

    所谓的战争,各种yīn谋阳谋玩来玩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

    荷兰人力图发挥自己的长处,将自己的火力优势发挥到极限。而郑芝龙绝不会坐以待毙,也在拼命发挥自己的长处。

    郑芝龙以牙还牙,在台湾海峡布置了重兵,将一切经过海峡的荷兰船只击沉,断绝了荷兰人通往rì本的航线,逼着荷兰人来自己的老巢附近决战。

    荷兰人以商立国,封锁了台湾海峡,就等于断绝了荷兰人与rì本贸易的可能,这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绝对无法忍受。

    于是,郑芝龙在寻求决战的机会,普特曼斯也在寻求决战的机会,双方达成了一个默契,那就是战争的旷rì持久不符合双方的利益。

    在战术相持阶段,刘香在荷兰人面前充分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由于郑芝龙封锁了台湾海峡,荷兰人无法到大员的热兰遮城和赤坎楼进行补给,二千多人的舰队的食物来源成了大问题。刘香仗着自己对广东、福建沿岸比较熟悉,带着荷兰人上岸抢掠,将一个个的村庄和城镇化为废墟,屠戮了成千上万的大明子民,手上沾满了华夏子民的鲜血!

    大明帝国xìng格坚强,愈挫愈勇,自朱由检以下,朝臣一致同意坚决惩治荷兰人和刘香,严令福建巡抚邹维琏不许再谈互市,“誓以一身拼死当夷”!

    大明帝国病入膏肓,依然维持着华夏子民的最根本利益,纵然这个朝廷有它的缺陷,纵然朱由检能力一般,纵然朝臣们碌碌无为,但说到骨气,不得不让每个华夏子民肃然起敬!我们失去这个骨气已经太久了!

    “誓以一身拼死当夷”,“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个……这个……

    哎,无话可说!

    郑芝龙的压力非常大,荷兰人和刘香到处抢掠船只,受损失最大的就是他。朱由检的圣谕一天比一天严厉,绝大部分压力都传递到他的身上。郑芝龙xìng格坚定,纵然催战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他顶住了所有压力,耐心的等待着决战的机会。

    他现在非常渴望有人能够拖住刘香的战舰。仅仅是荷兰人的十多艘三桅巨型炮船,郑芝龙相信自己能够轻松应付,但是,这里面加入了熟悉郑芝龙作战方式的刘香之后,形势变得极为微妙。刘香对郑芝龙太了解了,不仅知道他的舰队有可能在哪里,而且还对他的弱点如数家珍,这样的敌人最为难缠!

    待郑芝龙听闻刘香上了赵和海的恶当,损失了六艘jīng锐炮船之后,大喜,立即吩咐郑彩联络赵和海,希望赵和海能够尽力拖住刘香北上的步伐。

    郑彩正准备派人至广州,结果卢诗源带来一人,说奉林纯鸿之命,有要事求见郑彩。

    此人来头听起来挺吓人的,乃邦泰集团都督府海军参军处管事郑帆。郑彩听了这名头,忍不住嗤笑,就几艘破渔船,也敢称海军,还设立什么参军,这林纯鸿口气倒挺大,难道不知道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不仅可笑,走路还会摔跤么?

    郑彩虽在心里嘲笑林纯鸿,但在郑芝龙的严命之下,丝毫不敢懈怠,急令下人将此人带进来。当郑彩看到来人之后,两眼瞪得滚圆,用右手食指指着来人大惊道:“你……你……不是李思明么?”

    郑帆眉头微皱,嘴角微垂,眉sè之间尽是萧瑟之意,叹道:“李思明早就已经死了,邦泰海军参军处管事郑帆拜见郑老板。”

    郑彩疾步上前,紧握住郑帆的手,满脸激动之sè:“马尼拉蒙难后,兄弟我还派人前去查看,当时李府成了一片瓦砾,以为你早就冤死于红毛鬼之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几年又去了何处?何以又加入了林纯鸿?”

    郑帆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初,我九死一生,从马尼拉逃到巴达维亚……”

    原来李思明之父乃华侨豪富,虽侨居马尼拉,却心系中华,对西班牙殖民当局非常不满,暗暗组织反西班牙运动。此举被西拔牙察觉之后,一夜之间让李思明全家灭门。李思明当时并不在李府,得以逃过一劫,千辛万苦流浪至巴达维亚。在巴达维亚时,连真名也不敢用,改名为郑帆。郑帆偶然结识了赵和海,被赵和海拉入伙。当初援救林纯鸿时,他也曾参与。

    后来,郑帆奉赵和海之命,到荆州公干,被中华物质丰富、文化博大jīng深深深吸引,便滞留在荆州,希望找到一条为家族复仇的可行之路。

    后来,受朱之瑜之邀,郑帆成了行知书堂博物科的教授,直到几月前,张兆找到了他,并抛出了海军的远期目标就是驱逐西洋人,彻底掌握东海、南海的制海权。郑帆二话不说,就随张兆抵达了遂溪,成为参军处管事。

    郑帆将自己的经历简单叙说后,郑彩嘘嘘不已。当年,郑彩与郑帆在生意上往来密切,彼此之间惺惺相惜。没想到,郑帆却为林纯鸿所收罗,郑彩黯然不已,说道:“兄弟当初就应该来找我,否则何至于漂泊多年,居无定所?”

    郑帆微微一笑,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这几年,我也算想明白了,为李家复仇只是小义,更重要的是,让所有流落在海外的华夏血脉寻求一个庇护,这才是大义!华夏子民无论在哪里,都容不得任何人欺负!这一点,除了林大将军,无人给我提过……”

    郑彩心里泛酸,手持着茶杯,却忘记了往口里送。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郑芝龙虽然实力强大,但对比起林纯鸿来,好像就缺那么点jīng神气!这个jīng神气可以说是集团的一种氛围、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习惯、更可以说是理想、追求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郑彩不愿意再提这些事情,当即问道:“不知兄弟这次来安平有何贵干?”

    郑帆笑道:“与尊兄派人到遂溪的目的一样。”

    郑彩很不习惯郑帆藏藏掖掖的说话方式,甚为不喜,直言道:“你我虽为兄弟,但今rì各为其主,我先打开天窗说亮话,郑游击目前被宵小之辈缠得放不开手脚,一时xìng急,希望林纯鸿帮忙。林纯鸿有多少斤两,你比我更加熟悉,不要过高估计自己的实力,这会为林纯鸿带来灭顶之祸!”

    郑彩说完之后,等待着郑帆的怒火,他之所以痛骂林纯鸿,就是为了激怒郑帆,为即将到来的谈判争取有利的开局。

    哪想到郑帆没事人一般,脸上不动丝毫波澜,平静的说道:“林大将军曾经跟我说过,中国陆地面积广阔,至少在一百年以内,没有任何海上力量能够对抗zhōng yāng朝廷!当前唯一可行的战略就是以陆为主,以海为补益。失去了海洋,我们还可以卷土重来,但是,如果失去了陆地,我们只好到处漂泊,做那没本钱的买卖,最终的命运就是被zhōng yāngzhèng fǔ剿灭!”

    郑彩听懂了郑帆的意思,就是说,这次对抗荷兰人和刘香,他林纯鸿可以承受失败,即便是全军覆没,对林纯鸿影响也不大。但是,对郑芝龙来说,如果这次失败,很可能连一块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郑彩觉得此言非常刺耳,但理智告诉他,郑帆说得正是事实!

    郑彩沉默半晌,方问道:“林纯鸿对这次合作有什么条件?”

    郑帆脱口而出:“林大将军希望能得到东海的zì yóu通行权!”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林郑合流

    林纯鸿提的要求,涉及到郑芝龙海上立足的根基,郑彩不敢擅自做主,立即向郑芝龙请示。让郑彩意外的是,郑芝龙没有高声怒骂林纯鸿趁火打劫,而是冷笑道:“林纯鸿完全想把咱们脚底的舢板抽去,让咱们都落水而亡!”

    郑彩大惊,问道:“不缴纳三千两的令旗费,后果有这么严重?”

    郑芝龙冷声道:“林纯鸿不用交,其他过境船只就会不满,这种不满发展到一定程度,咱们就会面临着海上势力的联合围剿,咱们虽然很可能一时会获胜,但长此以往,我们注定了败亡的结局!”

    郑彩心惊肉跳,他万万想不到一个简单的缴纳令旗费的问题,居然会关系到郑氏集团的生死存亡,难怪林纯鸿会提出另外一个替代方案。

    于是他继续说道:“林纯鸿还说,如果将军不同意他的商船zì yóu通行,他想得到宁波府的嵊泗群岛,作为他的商船落脚点,同时,三千两的令旗费分文不少!”

    郑芝龙忍不住哈哈大笑:“林纯鸿想得到嵊泗岛,不去找官府,居然来找我!这小子倒也识相!”

    郑彩问道:“这家伙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知将军作何打算?”

    郑芝龙沉吟片刻,说道:“嵊泗群岛万万不能给!嵊泗群岛对我们来说是鸡肋,但对林纯鸿来说,意义就大了。这家伙在长江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好生快活,如果得到了嵊泗岛,江海算是连成一线!哈哈,好计划、好计划啊!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还要提出,看来他打着以退为进的主意,他还提出了什么条件?”

    郑彩从袖中掏出一张票据,递给郑芝龙,说道:“他希望能用票据缴纳令旗费!”

    郑芝龙斜着眼睛瞟了票据一眼,并不接手,嘴角上翘,哼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卢诗源货栈里搞的玩意?除了买他林纯鸿的货物,根本就花不出去,又有何用?”

    郑彩将票据笼入袖中,道:“属下倒也调查过这个票据,正如将军所言,在广州用得并不多,但在扬州,这东西用处可大了,现在江南的商人找林纯鸿买三桅江船,几乎全用票据支付!江南的商人对票据可谓趋之若鹜,现在大明各地,到处都不太平,带着这个东西出门,一则安全,二则又省了运输费用。”

    郑芝龙沉吟不语,郑彩继续说道:“他还说,如果能允许用票据缴纳令旗费,将军的船只进入长江,他不仅分文不收,还会保证船只的安全。”

    郑芝龙大笑道:“这家伙明知我不会进入长江,却拿出这个鸡肋条件,当我好糊弄?”

    郑芝龙对商机的敏感度远不及郑彩,郑彩恭恭敬敬的解释道:“将军,目前我们和西洋人、rì本人交易的大头便是生丝,往常,生丝由商人们运到安平和月港,我们再收购,价格将近两百两银子一石,但是,苏松地区,一石生丝仅仅一百五十多两,如果我们直接派海船前往扬州收购,直接前往rì本,这一来一去,省下的银子可是大数目!”

    “为何前往扬州?”

    “林纯鸿在扬州修筑了可供五桅帆船停靠的码头!另外,林纯鸿希望将军允许他在安平和月港建立货栈和钱庄。”

    郑芝龙思索片刻,说道:“好吧,票据就票据,我们也可以拿着票据找他买生丝。要建货栈和钱庄也可以,这个你去cāo作,最近咱们造炮船、找英吉利人买炮,花了不少银子,现在又与荷兰人和刘香开战,所有商船都绝了踪迹,手里真还有点紧,能省点就省点吧!”

    郑芝龙的表态让郑彩大喜,与郑芝龙热衷于收保护费不同,郑彩热衷于将贸易的触角伸入大明各地,能够赚取银两,可谓郑彩最大的享受。再说,郑彩的商船队比郑芝龙数量多,进入长江贸易,对郑彩的好处要大得多!

    郑彩继续说道:“说到炮船,林纯鸿还有一个请求,就是想找咱们买三桅炮船。”

    郑芝龙大惊道:“我们的三桅炮船刚造出来不久,还没有用过,这林纯鸿如何得知?”

    郑彩道:“三桅炮船这么醒目,只要稍微注意点,哪能不知?这林纯鸿知道咱们造炮船倒也罢了,最难得是,这家伙却是识货之人,知道这炮船的厉害!”

    郑芝龙一口回绝道:“炮船不能卖,现在战况胶着,我们自己都嫌不足,哪能卖与他?再说,我们费了老大功夫才买到火炮,哪能轻易的卖给别人?”

    “可是林纯鸿说只买船,不买火炮!火炮由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弄。况且,他说如果将军卖船与他,他将以最优惠的价格提供造船的巨木!”

    郑芝龙心里一动,但最终还是拒绝卖船。三桅炮船乃郑芝龙多年心血的结晶,自己对抗荷兰人和刘香的希望全寄托在上面,哪能让林纯鸿轻易得到?

    郑彩道:“那林纯鸿还说,如果将军不愿意卖三桅炮船与他,他就想找将军买几个大木师傅,自己来造船。”

    郑芝龙轻蔑的哼道:“他林纯鸿以为自己能造三桅江船,就能造海船?即使能造海船,就能造战船?异想天开!大木师傅都是宝贝,一个也不放!”

    说完,又吩咐郑彩道:“你去告诉林纯鸿,要嵊泗岛,我不同意,要用票据缴纳令旗费,我答应。不过,缠不住刘香一半以上的兵力,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

    林纯鸿虽遥处中原,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海洋上的是是非非。

    当林纯鸿得知郑芝龙同意收取票据后,欣喜若狂,忍不住拿起手头的斩马刀,将眼前的案台一劈为二,厉声喝道:“掌控郑芝龙,自货币始!”

    他知道,郑芝龙视东海为禁脔,绝不会允许他染指,至于买三桅炮船、提供大木师傅,得之亦喜,失之也无害。让郑芝龙接受票据,并且在手中拥有大量的票据,才是林纯鸿的终极目标。

    林纯鸿哈哈大笑:“就怕你不用票据,用了就食髓知味,哈哈,假以时rì,你的真金白银会哗哗的流到我的腰包!即便富可敌国,又能奈我何?”

    当林纯鸿得知熊文灿的条件后,当即命令张兆接受熊文灿的条件,同意让官兵加入海盗中。官兵中,能人也不少,林纯鸿认为,这是扩大兵力的绝好机会。林纯鸿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些官兵就会被海盗同化,享受了四成分利的好处后,谁还愿意每个月吃那几两银子的干饷?

    林纯鸿还吩咐张兆:对于底层官兵,不用太留意,只需要带他们劫掠即可。一定要密切监视熊文灿派来的高级军官,这些高级军官有一技之长的,就拼命拉拢,无用的就让他寸步难移。至于那些死忠于朝廷的,关键时候,不惜以暗杀来消除隐患!

    这条命令甚对张兆的胃口,他隐隐觉得林纯鸿做事越来越坚毅果断,远非当初在荆州时可比。

    林纯鸿的命令传到遂溪后,张兆立即令郑帆与熊文灿继续谈判,双方迅速敲定了详细细节。熊文灿也不拖延,立即上奏朝廷,等待朝廷的批准。在这段时间里,张兆和赵和海厉兵秣马,加紧修复和改造手头的九艘战舰,并且从海盗中抽调身体、文化素质高、作战娴熟、容易约束的海盗补充到新增加的四艘战舰上,每rì勤练不休,力图在对刘香开战时,能发挥所有的战力!

    战舰改造完成之后,赵和海的旗舰变成了俘获的三桅炮船“福甲”号,这三桅炮船上安装了十六门十八磅重炮,弗朗机火炮二十门,火力直追荷兰最jīng锐的战舰。其余的八艘两桅轻型战舰也或多或少的增强了火力,平均每艘安装重炮达到六门,整个舰队实力猛增,让所有海盗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海盗们士气高昂,恨不得马上开着九艘战舰,与刘香一决雌雄!也难怪这帮海盗求战yù望这么强烈,现在的遂溪港,几乎成了销金窟。这帮亡命之徒纵横海上,不就是为了上陆之后一掷千金?张兆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让他们可以在遂溪港豪饮豪赌,在女人肚皮上肆意发泄!

    况且,朝廷招抚的消息传开后,这帮亡命之徒中居然有人痛哭失声!他们现在不仅可以肆意的抢掠,还可以得到朝廷的正式认可,重新成为大明帝国的子民!今后,他们有了战功,不仅可以封妻荫子,老了之后,还可以在陆地居住,为子子孙孙留下丰厚的遗产!

    念天念地念祖宗,任何一个华夏的子民都躲不开这个结!

    更别谈海盗队伍中的西洋人、rì本人和东南亚猴子,他们现在居然能成为大明帝国的子民,还有机会获得职衔,这是何等的荣耀!

    大明是整个东亚的中心,如同黑洞一般,对周边的民族有着魔法般的吸引力!

    这就是大明的荣耀!即便在末世,也拥有非同一般的光荣!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盗受抚

    遂溪港内,一片庄重肃穆,一改往rì纷纷扰扰的乱象,显得整齐有序。海盗们将平rì的倔傲不逊收敛,伸长了脖子,往港口方向探望。

    正对着港口不远处,坐落着一排新盖的木质房子,木质房子前,摆着香案,香案的正中,放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香,就等着天使来之后,焚香接旨。

    赵和海就站在香案边上,两只手不停的搓来搓去,显得有点紧张。

    张兆碰了碰赵和海的胳膊,道:“别紧张,不就一中官么,有什么好怕的?”

    赵和海撇嘴道:“我哪里是怕中官啊,nǎinǎi的,太麻烦了,我是担心错了之后让兄弟们白白的耻笑!”

    张兆嘿嘿的笑了笑,不置可否。自从昨rì熊文灿的使臣到了之后,就把赵和海和一众军官召集起来,连夜训练如何接旨。训练让这帮杀人越货的海贼苦不堪言,不是忘记了如何跪拜就是忘记了该说何话。

    张兆心里清楚,要这帮海贼灵活的驾驶帆船轰击敌舰、拿着刀枪和敌人拼命易如反掌,要他们学规矩可谓难如登天。赵和海能否顺利的应付熊文灿及中官?张兆有点不放心,但是他又不能亲自出面帮赵和海解决一切。毕竟他的正式身份是林纯鸿麾下的一介商人,如果让熊文灿和中官发现林纯鸿与海贼搅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张兆不放心,絮絮叨叨的吩咐赵和海:“一切小心了,万万不可透露将军的任何事情,什么话不知道怎么说就让郑帆说,知道了吗?”

    赵和海拍了拍胸脯:“老大,你就放心好了,绝不会出差错!我从未到过荆州,也不知将军为何人,连你也不认识!”

    张兆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慢往木屋子踱去。朝廷官员抵达遂溪后,他觉得自己不露面为好,万一被有心人盯上了,将带来无谓的麻烦。

    地平线上,已经隐约可见突出的桅杆,海盗群中一阵喧哗,“来了,来了……”。这帮游离在大明体制之外的海盗,对朝廷的官员好奇不已,一个个不由自主将脖子伸得更长,脚颠的更高。

    赵和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眼睛一瞪,怒道:“都给我闭嘴,谁要是再吵闹,坏了事,仔细身上的皮!”

    海盗们伸了伸口中的舌头,纷纷将高度降低,但脸上的兴奋之情依旧。

    赵和海继续骂道:“一个二个都像没见过世面的,朝廷命官算个屁?有什么好怕的?不都是两个卵*蛋一根吊?”

    梁枫快人快语,“太监没有吊!”

    海盗们哄堂大笑,将对朝廷的敬畏之心减轻了不少。赵和海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倒忘了,太监是没吊的!好啦好啦,都给我静待着……”

    粗俗的话语让熊文灿的使臣不停的皱眉,但又无可奈何,只好将目光投向船来之处。自从昨rì抵达海盗窝后,他就一刻也不想多呆,这哪是他该来的地方?自己一个好好的风雅之士,居然与海盗搅在一起,这算什么事?

    不到半个时辰,朝廷的使船终于靠岸,赵和海一声令下,鼓乐齐鸣,鞭炮轰响,让熊文灿的全权代表广东按察副使罗朴茂暗自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中官说道:“陈公公,这帮海盗还算知礼,懂得迎接天使。”

    中官不是别人,正是陈奎。

    只见陈奎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与罗朴茂并肩走下搭板。后面紧跟着海上千总黄启铭。

    刚下搭板,赵和海率着五人犹如给罗朴茂的话做注解一般,半跪于地,抱拳口呼:“草民赵和海拜见天使……”

    罗朴茂笑容满面,双手手掌向上,微微抬了抬,“好……好……都起来吧……”

    赵和海、郑帆、冯仑、吴明瑞、宋书陶、梁枫六人马上从地上爬起,目光不由zì yóu的投向罗朴茂身边的陈奎。

    陈奎的眼皮跳了跳,心里有点不喜,从怀中掏出圣旨,尖声道:“汝等还不准备接旨?”

    在陈奎的要求下,赵和海等人总算完成了接旨的一些程序,陈奎的圣旨读完,赵和海就成了朝廷的海上千总,而郑帆等五人就成了朝廷的海上把总。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谢主隆恩”声传来,只把陈奎吓了一跳:下面的声音太乱了,洋腔洋调、各地方言此起彼伏。

    陈奎谨守着自己的本份,宣读完圣旨后,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倒是罗朴茂忍不住问赵和海:“近闻惠州府海丰县被刘香和红毛鬼洗劫,生民死伤无数,赵千总准备如何对付刘香?”

    赵和海心里暗骂不已,刚招安老子就来催兵啦,娘的,也太快了吧?当下装作义愤填膺,愤然道:“刘香劫掠财货、杀我大明子民,天怒人怨,明rì我就率领全部人马去攻打他的老巢南丫岛!”

    罗朴茂吓了一跳,赶紧劝道:“赵千总别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听闻刘香战舰上百艘,手下蝼蚁更是不计其数,赵千总还得慎重,免得着了刘香的道!”

    赵和海双手高举,呼道:“为朝廷效力,哪管自己xìng命!”

    说完,立即对身边的郑帆令道:“郑管事,立即拟定计划,咱们明rì就出兵攻打南丫岛!”

    “郑管事?”罗朴茂疑惑道,“应该是郑把总才对吧?”

    赵和海嘿嘿笑了笑:“叫顺口了,对,郑把总,去吧!”

    赵和海的话拨动了陈奎的心弦,管事,这个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陈奎皱着眉头,不停的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

    陈奎终于想起来了,对,就是在林纯鸿的荆州弓兵中听到管事的称呼!

    这是巧合?还是林纯鸿与赵和海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陈奎心里存了这份心思,再注意观察赵和海,发现赵和海说话的口音既不是粤音、也不是闽地之音,好像与楚地的口音略微有点相似。陈奎不停的转头四顾,看赵和海的军中是否有板甲和钢弩。如果赵和海的军中有了这两件利器,定然与林纯鸿有联系!

    让陈奎失望的是,放眼望去,所有海盗均未着甲,也未携带钢弩,从这点根本就判断不出。当下,陈奎对罗朴茂说道:“罗按察,听闻赵千总兵甲jīng良,咱们要不去看看赵千总的武库?”

    罗朴茂不知陈奎何意,但考虑到陈奎乃崇祯信任之中官,也不反对,望着赵和海,“赵千总,带路吧?”

    赵和海道:“谨遵大人和天使吩咐。”

    说完,转身就往海边走去,还右手向前,指路道:“请随小的过来”。

    罗朴茂脚步未动,惊道:“武库怎么可能在海边?”

    赵和海笑道:“我们以前海上讨生活,哪敢把值钱的东西放在岸上?武器啊、大炮啊都在船上咧!”

    罗朴茂转头对陈奎说道:“陈公公,您看,咱们还上去不?”

    陈奎心知罗朴茂不愿意上船查看,也不坚持,道:“既然都在船上,不看也罢。咱家在河南时,见过一种利器,四百步外伤人易如反掌,如果能配备在船上,倒是管用。”

    赵和海朗声道:“四百步外伤人,陈公公说的是弗朗机火炮吧?”

    陈奎摇了摇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说道:“非也,乃是弩!”

    赵和海脱口而出:“哦,原来是滑轮钢弩,那玩意海上如何赶得上……”

    郑帆一听,大急,慌忙打断赵和海的话,道:“启禀大人和陈公公,赵千总和小的倒也见过滑轮钢弩,当时从红毛鬼的船上截获,端的是利器,shè五百步也不在话下,只是敌人遮蔽在船舷之后,用处不及火炮!”

    赵和海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变了颜sè,看向罗朴茂和陈奎的眼神甚为不善。

    陈奎见了赵和海的表情,心里更为笃定,这赵和海与林纯鸿定然有紧密的联系。郑帆如此紧张,说不定赵和海还受着林纯鸿的控制!

    紧接着,赵和海为朝廷的使臣举办了盛宴,但陈奎食不知味,一直琢磨着林纯鸿和赵和海的关系。这林纯鸿到底和赵和海有多大程度上的联系?

    如果赵和海是林纯鸿的下属,那林纯鸿到底想做什么?陈奎心里一阵后怕,那些剿匪弓兵可不是朝廷供养的,基本上算的上林纯鸿的私兵!

    况且,跟随林纯鸿作战的将士们,从不向朝廷讨要官职,这在大明帝国实乃一个异数!

    陈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前见林纯鸿奋力作战,丝毫不担心自己实力受损,自己还以为他忠心为朝廷,现在想想,林纯鸿很有可能在做戏给自己看。只不过后来假戏唱成了真戏。

    陈奎心里非常矛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崇祯皇帝报告此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镇守太监

    大海之上,碧波万里,朝廷的两艘使船终于踏上了归程。东南风一阵阵的吹袭而来,两艘广船的硬帆吃满了横风,如扶犁一般劈开波浪,快速前进。

    首船的船头处,陈奎正扶住船舷,往大海深处张望。红黑相间的官服随风飞扬,发出微微的噼啪声。良久,陈奎微微叹了口气,神情之间颇见萧瑟之意。

    “陈公公何故叹气?走完了这一趟,圣上只会对公公更为信任。”

    后面传来罗朴茂的声音,陈奎回头一看,见罗朴茂正站在身后。罗朴茂继续道:“陈公公不辞辛劳,为圣上分忧,当是我辈之楷模。”

    陈奎微微一笑,道:“咱家见沧海无边,只觉得自己渺小,发出一点感慨,倒让罗按察见笑了。”

    罗朴茂上前一步,扶住船舷,感叹不已,“会当凌绝顶,一览纵山小,山都觉得变小了,更何况人?杜工部当年心境,当与陈公公差相仿佛。”

    陈奎略显尴尬,“罗按察说笑了,咱家哪能与杜工部相提并论?”陈奎心里明镜一般,罗朴茂这般说,当有所求,只是现在内臣势力大不如以前,罗朴茂恐怕打错了算盘。

    果然罗朴茂继续道:“海洋太广阔了,各种势力兴也忽焉,亡也勃焉,熊巡抚一眼看透这些海贼的本质,方排除各种阻扰,招安郑一官,果不其然,郑一官心向朝廷,如今与刘香和红毛鬼战得热火朝天。”

    陈奎心中了然,原来罗朴茂为熊文灿当说客来着。至于罗朴茂说什么郑一官心向朝廷,陈奎绝不敢苟同,当年宁锦之战时,陈奎正好在锦州,对郑一官坚决拒绝派战舰北上支援记忆深刻。

    陈奎看也不看罗朴茂,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悠悠道:“现在又多了一海上千总,朝廷的海上兵力当与刘香和红毛鬼并驾齐驱,可保一段时间的平安。”

    陈奎根本不接罗朴茂的话,这让罗朴茂心里甚为不安,他揣摩不透陈奎是什么心思,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熊巡抚曾对下官言道,当年剿灭倭寇之时,既无边患,也无内忧,尚且穷十多年之力。现在朝廷内忧外患,基本无力应对海盗和红毛鬼,与其眼睁睁的看着海盗和红毛鬼为祸海疆,还不如招抚一部,让海盗和红毛鬼互相厮杀,待朝廷解决了边患和内匪之后,当能集中力量,那时,哪容宵小之辈张狂?”

    陈奎点了点头,熊文灿的这席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里。陈奎自小进宫之后,由于机灵多智,在宫中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培养,平rì也喜读一些史书。他知道,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祸乱中原的海贼。也是,仅仅凭着占几个海岛,聚敛一笔财货,就妄图左右中原局势,诚为可笑。

    突然,陈奎心念一闪,既通过海洋聚敛巨额财富,又在大明腹地拥有一块立足之地,这样的人是不是太可怕了?别说左右中原局势,就是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海贼,但不代表现在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人。现在大明腹地乱成一锅粥,各路豪杰并起,如果这些豪杰将目光转向了海洋,那将如何是好?

    陈奎曾听闻过郑一官的一些事情,他并不认为郑一官有这样的心思。那赵和海做一海贼,还算称职,要说这家伙有在陆地上找一块立足之地的志向,这也太难为他的智商了。

    但是,如果赵和海真是林纯鸿的下属呢?

    陈奎在林纯鸿军中呆了一个月,对什么荆州府派出弓兵的托辞呲之以鼻。他早就看出,所谓的荆州弓兵就是林纯鸿的私兵,唯林纯鸿之命是从!

    但是,陈奎并未向朱由检汇报这一切,在宫中经历了那么多的血雨腥风,他早就明白,作为一名内臣,朱由检让他看什么,他便汇报什么,多说一句话,可能会召来杀身之祸。

    对于赵和海可能为林纯鸿的下属,陈奎早就打定了睁一眼闭一只眼的主意。他手头并无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乱说话,别说会得罪熊文灿,可能朱由检也不会相信。

    且听罗朴茂继续说道:“据闻,圣上有意在广州设一镇守内臣,熊巡抚说,此内臣非陈公公不能胜任!”

    陈奎心里猛地一震,在广州当镇守太监,不仅位高权重,而且天高皇帝远,自己也不用每rì谨小慎微的服侍脾气怪异的朱由检,这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陈奎不露丝毫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看着陈奎怔怔的发呆,罗朴茂诧异不已,难道陈公公听不懂自己的话吗?

    陈奎哪会听不懂罗朴茂的话?熊文灿希望自己能帮助他稳固广东巡抚的官职,作为回报,会利用他的门路让陈奎就任广州镇守太监提供方便。

    陈奎这次前往遂溪,得到了赵和海赠送的贵重礼物,由此推断,熊文灿得到的礼物只会比自己更多。这熊文灿在福建广东将近五年,真可谓官运亨通、富可敌国,他当然不想离开广东。

    最终,陈奎对罗朴茂说道:“熊巡抚凭一己之力,力保东南海疆,咱家看在眼里咧……”

    罗朴茂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且笑容还显得非常灿烂……

    遂溪港口最豪华的房子要算张兆的副都督所。但这个豪华实在说不出口,无非就是大点、有一些家具而已。万事草创,还不允许张兆兴起享受的心思。更何况,张兆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

    此时,张兆穿着亚麻背心和短裤,在副都督所里走来走去,旁边站着懊恼的赵和海。海盗们穿的,基本上是亚麻质的衣服,亚麻不仅吸汗能力强,洗涤起来也非常容易,非常适合海上的冒险家。

    张兆右手捏着额头,思索着陈奎可能会给林纯鸿带来什么麻烦。

    本来,陈奎南下时,还未抵达扬州,他的个人资料就送到了张兆的案台前。但是,千防万防,还是让陈奎看出了蛛丝马迹。

    赵和海狠狠的甩了自己一巴掌,咒骂自己道:“都怪我嘴笨,这死yīn阳人太yīn险了,我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赵和海的咒骂惊醒了张兆,张兆安慰道:“这与你无关,只要是有心人,即使你不说,他也能看出,这个咱们是防不住的。”

    “要不咱们追上去做了他?”

    张兆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可不敢决断,不如立即告知将军,让将军决定。朝廷的使臣走得慢,如果将军想下手,在陈奎回京之前有足够的机会。”

    赵和海点头道:“将军让我们干什么,我没有半点犹豫。但是,搬一个朝廷放在头顶上供着,有什么好处?这不,好处还未看到,祸事就来了!”

    张兆听了,心里的一股无名之火腾地冒起,骂道:“眼睛还只看得见巴掌大的地方,能不能看得远点?这点二弟比你强多了,你在海上呆了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张兆的骂声让赵和海不知所措,耷拉着脑袋,嗫嚅道:“大哥,说实话,这海上千总我真胜任不了还不如把海上千总让给别人。既然将军说要扩大海盗队伍,我还是一心一意当海盗头子。”

    张兆叹了口气,道:“海上千总就是海盗头子,你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朝廷那块你就别管了。将军说得好,在南洋抢掠不算什么,以后要是能穿过满剌加,到印度专门抢掠红毛鬼,那才过瘾咧!”

    赵和海憧憬不已,他早就听说过了满剌加之后,红毛鬼的商船多如牛毛,什么西班牙的运银船、荷兰的香料船……随便抢掠一艘,足够他们活一辈子。

    赵和海道:“按照大哥的意思,那就是不理会那个死太监了?太便宜他了。”

    张兆笑道:“将军对陈奎颇为欣赏,就让将军去头痛吧。咱们做好海上的事情即可。明rì去打南丫岛的事情准备好了没?”

    说到打仗,赵和海一下子jīng神抖擞,马上高声道:“都准备好了,郑帆这小子真不错,根本就不用我cāo心,什么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这叫物尽其用,要你去安排,估计就是乱成一锅粥,但是如果让郑帆去指挥战舰作战,估计连你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赵和海嘿嘿笑道:“这次去打南丫岛,估计一头毛驴也能指挥,不就是远远的放几炮,吓一吓刘香。”

    “美得你啊,福甲号和其他三艘广船都是第一次出航,能顺利开到南丫岛附近发炮,就算成功。你也别掉以轻心,指挥五艘船和九艘船不是一回事!”

    “大哥你就放心吧,除了风暴,我什么都不怕!”

    张兆拍了拍赵和海的肩膀,道:“这一仗,就是打心理战,呵呵,将军命名为心理战。以后将军的话你多揣摩,可真是余味无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京营惨败

    且说朱由检被林纯鸿的战报所吸引,深切体会到前线诸将作战不力,唯务保存实力,便下了措辞严厉的圣谕。圣谕很快就抵达了河南,摆在了河南巡抚玄默的案头。在圣谕中,崇祯严厉斥责玄默剿贼不力,同时斥责左良玉、尤世禄和王朴等将逡巡不前、致使贼寇坐大,久剿不灭,并下了狠心,“务刻期荡扫,如再疏泄误事,必不轻贷!”

    众将深恨林纯鸿,但又无可奈何。这些战将个个人jīng似的,心知再不拿出点战绩,很有可能被朱由检当成了骇猴的鸡。于是,左良玉由温县向西北方向进军,尽量的靠近驻扎在徐堡附近的荆州军,以确保安全;尤世禄离开了王屋山区,由北向南向济源进发;汤九州、李卑由西向东,不停的将李自成往济源挤压;就连京营总兵王朴,也结束了任由贼寇买粮、买冬衣的状态,沿着黄河把张献忠和罗汝才往西驱赶。

    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将贼寇合围,一举剿灭的意思。

    随着官兵不停的挤压贼寇的生存空间,贼寇获取粮草越来越困难,众贼首采取的对策几乎一致,就是率领jīng锐进入王屋山区,与汤九州、李卑周旋,把外围势力全部甩在了后面,任由官兵剿灭。

    济源坡头,京营五军营总兵王朴扎寨于此。

    王朴腆着将军肚,一步一摇的走进中军帐中,随着亲卫的一声大喝:“总兵大人到……”众将纷纷行礼,中军帐中一片甲胄之声,让王朴心里甚为受用。王朴双手下压,呵呵笑道:“免礼……免礼……”

    见众将重新排成两列,王朴一屁股坐在了帅椅上,双腿翘了个二郎腿,右手食指不停的敲击着帅椅扶手,放言道:“十rì之内,我京营从孟县追袭贼寇,大小战数十场,杀敌万余,俘获不计其数,皆弟兄们不计辛劳,英勇作战之功劳。弟兄们的功劳,我会如实向曹公公上报,哈哈,你们搏个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众将大喜,气氛极为热烈,纷纷畅言贼寇实力大损,剿灭贼寇不在话下。

    参将唐胜是个大嗓门,一开口,中军帐的灰尘似乎都在噗噗下落,将所有将领的议论之声生生压住,“nǎinǎi的,荆州南蛮子在泌阳杀贼不到一万,就吹到了圣上处,咱们在这里辛苦,却还受到圣上的斥责,正应验了一句话,会做事还不如会吹牛!”

    王朴对林纯鸿一肚子的气,对唐胜的话深有同感,忍不住转头瞅了瞅旁边的监军杨进朝和卢九德,正准备喝骂唐胜,没想到杨进朝面露不屑之sè,开口道:“泌阳的战功是张献忠送给林纯鸿的!”

    王朴大喜:“咱京营身负拱卫皇城之责,岂是一帮弓兵所能比?就拿军饷来说,咱们的饷银都是圣上从内帑中拿出,一名兵丁一月高达一两,那弓兵,有军饷一说么?士气哪里赶得上咱们?”

    卢九德也接口道:“正是如此,一帮泥腿子而已,不知天高地厚,什么牛都敢吹!”

    众将的议论之声响成一片,均以自己是京营将领而自豪不已。

    队伍的最末端,站着千总周遇吉,周遇吉与荆州军有一面之缘,深知荆州军训练有素,远非京营能比。自从来到河南之后,周遇吉还刻意了解过荆州军的战绩,对林纯鸿、周望等人仰慕不已。听了众将的自吹自擂后,不停地腹诽,荆州军对阵的是张献忠的jīng锐,而咱们这十rì除了杀了一些老百姓以外,还干了些什么?

    听到王朴妄言荆州军无军饷一说,周遇吉再也忍不住,出列道:“启禀总兵大人,据末将所知,荆州军普通士兵的月饷是五两。”

    五两?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的不信之sè,一群泥腿子,居然每月拿五两?

    参将黄得功乃周遇吉的顶头上司,素知周遇吉口无遮拦,见周遇吉扫了大伙的兴头,立即喝道:“周遇吉!胡说八道,荆州军怎么可能有五两银子的军饷?七千多人马,一月就是三四万两银子,估计把整个荆州府的地皮刮个遍,也弄不到这么多银子!”

    说完,还对周遇吉使了个眼sè,周遇吉读懂了黄得功的意思,讪讪道:“末将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估计是乡间愚民以讹传讹。”

    王朴深恨周遇吉,每次这个不开眼的家伙总是扫大伙的兴头,上次在孟县驻扎,这个家伙也是不停的催促出战,令人讨厌至极。本准备以妖言惑众、乱我军心为名头,给周遇吉点苦头吃吃,但黄得功喝退了周遇吉,将自己的一股无名之火堵住了发不出,心里更是不爽,当即瞪大了双眼,看着黄得功,沉着脸道:“黄得功,全军之中,就属你的部下最为桀骜,乱我军心,罪名可不是一般的重!咱们马上就要进王屋山追剿罗汝才和张献忠,要是万一兵丁们听信了谣言,后果不堪设想!”

    黄得功唯唯诺诺,发誓要好好管束部下。

    杨进朝和卢九德对王朴聚将议事,兴趣寥寥,见黄得功不停的赌咒发誓,杨进朝不耐烦的打断黄得功的话,“咱家有个顾虑,现在军中俘虏几乎超过了一万五千余人,这帮俘虏杀又杀不得,遣散之后又担心他们重新做贼,只好圈禁在军营中,每rì消耗大量的粮草,咱们军中粮草已然不多,还望王总兵早做打算!”

    王朴一听,马上把对周遇吉的恨意扔在了一边,揉了揉额头,道:“这些俘虏绝大部分都是山西人,孟县知县以此为借口,根本就不接收,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咱们护送这帮贼寇到山西?”

    杨进朝目光闪烁,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嘴脸,道:“不解决这帮俘虏,不仅消耗粮草,还需要派兵看管,包袱这么重,咱们如何进山追剿匪寇?误了剿匪,圣上要是怪罪下来……这……”

    王朴更为恼火,扫视着众将,“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卢九德咳嗽一声,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缓缓说道:“咱家听闻荆州军收购俘虏,一石粮食一个……”

    众人大惊,今rì,荆州军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一会儿是月饷五两,一会儿又是收购俘虏,这荆州军到底有多少银子?收购俘虏有何用?

    王朴狐疑道:“送走俘虏后,咱们就不缺粮草了,要粮草何用?”

    卢九德满脸不屑之sè,冷笑道:“荆州军千里迢迢的从荆州运来粮草,殊为不易,如果让他们拿银子买俘虏,定然不会反对!”

    王朴恍然大悟,心里冷笑不已,敢情你们两个死太监早就串通好了,想从这里分一杯羹!不过,王朴也没有反对的道理,毕竟,获得的银两,至少有三成以上会流入自己的腰包。

    王朴也不迟疑,立即令一书吏前往泌阳,商量买卖俘虏之事。

    书吏抵达徐堡后,根本就未见到林纯鸿的人影。由陆世明出面与书吏谈判,书吏根本不是陆世明的对手,最后规定,一个俘虏换得三钱银子,并派兵护送至济宁,并且在半年之后再交付银两。

    王朴与两个监军既甩掉了恼人的包袱,又能在半年之后得到白花花的四五千两银子,欣然同意。王朴认为贼寇灭亡在即,深恐武艺jīng熟的周遇吉立功,立即令周遇吉率本部兵马押送俘虏至济宁。

    周遇吉郁闷无比,率着怨声载道的部下,逶迤往济宁而去。

    王朴甩掉了包袱之后,立即令五千营进兵,沿着张献忠、罗汝才逃窜的路线往王屋山深处追袭。

    从孟县到济源坡头,五千营见到的贼寇均是不堪一击,稍稍一冲锋,贼寇不是抱头投降就是乱成一团,任由京营将士砍杀。这深深的刺激了五千营的将士们,纷纷努力向前,惟恐落后一步让他人抢了功劳。这里唯一例外的是黄得功。

    黄得功乃辽东开源卫人,在尚未正式加入边军时,就手持铁鞭,杂在军中与建奴拼命。身经百战的黄得功如何看不明白贼寇的算计?他不停的建议王朴稳扎稳打,不要急于进山剿匪。王朴哪里听得进去,黄得功无法,只好率领本部兵马尾随在众将之后,时刻保持着jǐng惕。

    果不其然,在大峪口,毫无防备的五千营中了张献忠的埋伏。张献忠在泌阳战败之后,又在黄河岸边召集了上万流民,军势复振。由于在泌阳大部分军械粮草丢弃一空,张献忠目前极度缺乏武器。万般无奈下,张献忠不顾官兵云集,将目光瞄准了装备jīng良、战斗力不强的五千营。

    当孙可望部堵住五千营追袭的道路时,五千营爆发出狂热的自信,不顾一切的往孙可望军中猛钻。连战连胜让他们已经无所畏惧,他们认为当面之贼寇完全是土鸡瓦狗。

    然而,孙可望的一阵密集箭雨将他们shè得晕头转向,自信到极点,就是极度的自卑,五千营的将士们立即掉头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奔逃不到五里,他们就遇到了白袍小将李定国,一顿砍杀之下,将士们又回头逃跑,一路之上,踩死踩伤无数。王朴终于意识到:贼寇并不是不堪一击。

    幸亏黄得功走得慢,接报后,立即率领千余人马,拼命逼退了李定国,方才将所剩不多的将士接应出来。此役后,五千营几乎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可能,成为了黄河岸边的摆设。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凤仪“阵亡”

    “狗rì的玄默,老子好心的提醒你,居然嫌老子多事,nǎinǎi的,贼寇过了黄河,该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堡林纯鸿住处传来一阵痛骂之声,林纯义、陆世明面露不平之sè,盯着林纯鸿手中的行文,沉默着。

    林纯鸿手里捏着行文,一掌猛拍在案台上,冷笑道:“素有直名,素有直名,大明朝廷就是被这帮看似刚直,实为无能的蠢货给害了!”

    原来,林纯鸿在泌阳之战后,就上书河南巡抚玄默,详细分析了目前的形势,建议玄默调兵遣将,加强垣曲县至济源县段黄河的兵力,严防贼寇过河。玄默接到行文后,心里正对荆州军有气,惜墨如金,批了四个字:“谨守本分!”

    陆世明上前一步,拿过行文,翻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放在了案台上,紧盯着林纯鸿,沉声道:“如果将军上书之前征询世明的意见,世明定然反对将军上书!”

    林纯鸿的火气更猛,喝问道:“我为朝廷着想,为他玄默的前途着想,难道还错了?”

    陆世明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道:“的确错了!在文官眼中,武将仅仅是一把刀而已,将军上书妄言兵力部署,犯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忌讳!更何况,圣谕刚刚严厉斥责了玄默和其他将领,唯独对将军褒奖有加,将军很可能被玄默和其他将领嫉恨!”

    林纯鸿见陆世明说得有理,一股闷气无法发泄,一把拔出墙上挂着的宝剑,往案台上的行文猛刺而去,怒骂道:“鼠目寸光的酸儒,毒xìng甚过五毒……”

    林纯义上前夺过林纯鸿手头的宝剑,劝道:“贼寇渡河后,咱们南下追袭,这样岂不是离荆州越来越近?”

    林纯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感到深深的无奈,沉默良久,叹道:“你们看看,贼寇祸害济源不到两月,整个济源几乎已经看不到人烟,哎,乱世人不如犬!”

    正说着,忽然盛坤山求见,带来了五千营被张献忠击败的消息!

    林纯鸿拍案叫苦,一时忧怒交加,脱口道:“我说王朴、杨进朝和卢九德为何这么蠢,会轻易的中了贼寇的诈降之计,原来根本不是蠢,而是利yù昏心!”

    陆世明、林纯义和盛坤山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贼寇要向王朴投降啊,何来诈降之说?

    盛坤山疑惑道:“属下并未接到贼寇yù向王朴投降的消息,不知将军从何得知?”

    林纯鸿从恍惚中猛然惊醒,慌忙掩饰道:“贼寇跑到王屋山区,粮草几乎断绝,不投降,何以生存?但贼寇贼心不改,此次投降定然乃诈降!”

    陆世明、林纯义和盛坤山听得莫名其妙,满脸不信之sè。

    林纯鸿正准备转移话题,突然听见东厢房传来张凤仪的喝骂声,间杂着瓷器的破碎声,林纯鸿忙侧耳倾听,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世明从袖中掏出一份邸报,道:“玄默报了张参将战亡,应该是张参将读到邸报后,在发脾气。”

    林纯鸿一听,立即爆出粗口:“狗rì的,又是玄默……”

    ……

    东厢房中,张凤仪杏眼圆瞪,抓起手头的邸报,撕得粉碎,苍白的脸sè出现了久违的红晕,高耸的胸脯也不停的起伏,气愤到了极点。

    婢女小云端着一碗煎好的药进来,见张凤仪正在发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发呆。

    张凤仪一口闷气正好无处发泄,见到小云的身影后,迁怒道:“你傻了啊,煎一碗药居然这么久,徐允那个老家伙眼光奇差,居然买你这个笨丫头!”

    小云无法,战战兢兢走上前来,双手举碗,递到张凤仪手前,颤抖道:“参将大人,请喝药吧!”

    小云不敢抬头看张凤仪,一不小心,药碗递过了头,碰到了张凤仪的手臂,药汤撒了张凤仪一身。

    张凤仪猛然站起来,一巴掌就往小云脸上扇去,小云趔趄了好几步,手中的药碗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凤仪怒不择言,指着小云喝骂道:“林纯鸿这个小子派你来服侍我,简直就是在害我!这个家伙救了白杆兵,为何不及时向巡抚汇报?弄得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我现在成了死鬼了!”

    小云哪敢接口,眼睛中噙满了泪水,拼命的忍住抽噎之声,默默的收拾地上的碎渣。

    张凤仪犹不解恨,喝道:“林纯鸿呢,你去叫林纯鸿来见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门外突然响起林纯鸿的声音:“凤仪姐,这次是小弟错了,小弟给你赔不是了!”

    话音落下,林纯鸿推门而入,不停的向张凤仪打躬作揖。

    张凤仪挥手令小云出去,然后背对着林纯鸿坐下来,独自生着闷气,并不理会林纯鸿。

    这件事情林纯鸿和玄默都有错,林纯鸿未将玄默放在眼里,没有及时上报战况。而玄默身为一省巡抚,见白杆兵兵败后,张凤仪多rì不见身影,没有仔细核查,就想当然的报了战亡。

    张凤仪穿着红绸小棉袄儿,一头秀发随意扎了扎,散在袄儿上,秀发后面,白如羊脂的雪颈若隐若现。林纯鸿的心跳逐渐加速,道:“‘战亡’就‘战亡’了呗,我这里马上上报朝廷,要求更正,凤仪姐正好可以回石柱休养一段时间。在石柱呆的时间长了,没准还会和秦柱国一般,成为石柱宣抚使。”

    张凤仪听了,气得浑身发抖,猛然站起,回身指着林纯鸿咬牙切齿道:“林纯鸿,你欺人太甚!居然诅咒我丈夫早亡!”

    林纯鸿这才醒过神来,一时之间后悔不已。刚才心猿意马,居然忽略了石柱土司的一段历史:当初,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冤死之后,按土司夫死子袭,子幼则妻袭之制,秦良玉袭任石砫宣抚使。现在林纯鸿说张凤仪有可能成为石柱宣抚使,就如指着张凤仪的鼻子说“你的丈夫马祥麟会早亡”一般。

    “凤仪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能力与秦柱国一样出众,这个……都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回到石柱后,定能得心应手的辅佐秦柱国,此所谓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林纯鸿如竹筒倒豆一般,快速的解释着,丝毫顾不上话语中的逻辑xìng。前世的经验告诉林纯鸿,在女人生气时,她们并不在乎你的理由是否可信,而是在乎你的态度是否诚恳。

    果然,张凤仪见林纯鸿又是道歉又是作揖,心里的火消了一大半,长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凳子上,一手支着脸颊,死盯着蜡烛发呆。

    林纯鸿停止了倒豆,沉默良久,方才问道:“凤仪姐,你想两个孩子么?”

    张凤仪仍然未回头,像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林纯鸿:“是啊,两年没有见过两个小淘气了,也该回家看看了……厮杀毕竟是男人的事儿,我一妇人,瞎搅合啥呢……”

    言语之中,萧瑟之意犹如屋外的酷寒一般,让林纯鸿心里一凉:世间又少了一能征善战的巾帼英雄!

    ……

    林纯鸿辞别张凤仪后,从东厢房中出来,迎头碰上了徐允。

    徐允满脸堆笑,一边弯腰行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张凤仪的房间,道:“林参将,好雅兴,这么晚了,可是出来赏月?”

    林纯鸿冷眼看着徐允丰富多彩的动作神情,正sè道:“徐员外,前些rì子本将忘记上报白杆兵之事,致使朝廷误认为张参将已经战亡。张参将接到消息后,大发脾气,本将只好前往道歉!”

    徐允心里猛然一惊,后悔不已,心知自己刚才不知不觉犯了林纯鸿的忌讳,连忙躬身道:“林参将能屈能伸,实乃大丈夫。前些rì子,在下言语中冒犯了张参将,直至今rì还未道歉,差林参将太远啦!”

    林纯鸿嗯了一声,道了声告辞,往西而去。

    徐允看着林纯鸿的背影,心里恍然大悟:我说呢,送两个婢女给他暖脚,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全送给了张凤仪。原来这个年轻的小将军看中了那个泼妇,嘿嘿,深夜还去道歉,鬼才信啊!

    一想到泼妇,徐允心里打了个寒噤,自从上次得罪张凤仪后,徐允对张凤仪就怕得要命,平rì也尽量躲着她。自己身边的女人已经够不可理喻了,更何况是一个武艺高强的泼妇!

    徐允不由自主的想道。

    徐允举人出身,早年做过宜都县教谕,对荆州夷陵甚为了解,心知凭借荆州府的财力绝对无法养出如此jīng锐的战兵。起了疑惑的徐允三言两语就从淳朴的弓兵中打听到了一些事实,又结合自己眼中所见,分析得出:荆州军就是林纯鸿的私军!

    徐允对林纯鸿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里早就起了投奔林纯鸿的心思,现在唯一困扰他的是:泌阳处于四战之地,贼寇随时会卷土重来,自己拍着屁股跟着林纯鸿走了,堡内的乡亲们怎么办?乱世中,一人活命已属不易,而徐允还想带着乡亲们挣一条命出来,这个难度太高了!

    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在徐允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影子,这个影子显得那么的孤独和凄冷……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诈降之计

    王屋山区东依太行,西接中条,北连太岳,南临黄河,乃晋、豫二省交界地。此处土地贫瘠,人烟稀少,贼寇大规模进入王屋山区后,面临着断粮的困境。

    随着官兵蜂拥而至,贼寇转移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贼寇们眼睛发绿,用老道的眼光盯着同伙的粮草,随时准备武力夺取,用来果腹,于是贼寇群中接一连三的出现了火并的场景,一些小的贼寇不是被杀就是并入势力强大的贼寇群中。

    这里面受益最大的要算高迎祥,高迎祥三月前攻破了怀庆府,获取粮草军械无算,大小贼寇纷纷依附在高迎祥旗下,导致高迎祥势力猛增,令牌所到之处,贼寇无不遵从,成为贼寇事实上的盟主。

    这乐坏了高迎祥,以前试图通过攻城略地提高声望,就任盟主的梦想,结果被林纯鸿无情的击了个粉碎,这次,不经意间由紧缺的粮草帮他完成,这让高迎祥更加坚定了攻城为下,劫掠为上的理念。

    高营中军帐中,一片纷扰之声,犹如菜市场一般,高迎祥的脸sè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忍不住喝道:“住嘴!”

    纷扰之声戛然而止,贼首将疑惑的眼神投向高迎祥,且听高迎祥有何吩咐。

    高迎祥骂道:“不就是林纯鸿率兵抵达承流么,有什么好怕的?你们一个二个议论纷纷,这哪叫军议?”

    李自成侍立在张献忠下首,小声的提醒道:“左良玉也率兵堵住了思礼,我们东进的道路已经被堵死。”

    高迎祥不满的看了看李自成,喝道:“知道了!咱们从济源而来,难道还要往东回到济源?北上西去南下都比东进要好!”

    李自成唯唯诺诺的后退了一步,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自成兵力仅次于高迎祥,由于缺乏粮草,不得已依附在高迎祥旗下,心里对高迎祥并无半分尊敬的意思。

    老回回马守应、八大王张献忠、曹cāo罗汝才等贼首见李自成受斥责,也眼观鼻、鼻观心,处于入定状态。

    高迎祥继续道:“往西往北有汤九州和尤世禄重兵把守,要突破还真不容易,现在唯有向南,但南边有黄河,要渡河唯有等到黄河结冰。可是现在狗官兵跟疯了似的缠上来,有没有时间挨到结冰,还真是个问题!”

    众贼首继续沉默,静听高迎祥的高论,这让高迎祥非常满意,用志得意满的眼光扫了贼首一圈,最终盯着张献忠,喝问道:“张献忠,听闻你与王朴暗地里眉来眼去,到底怎么回事?”

    张献忠大惊,这高迎祥如何获知自己的秘事?难道自己的麾下出了内鬼?虽然内心波涛汹涌,但他脸上不动声sè,上前一步,道:“大王,献忠确实与王朴有过联系,主要就是为了诈降,争取让官兵暂缓攻击,留给我们充足的时间等到黄河结冰。”

    张献忠一语未落,中军帐中犹如炸开了锅一般,纷纷议论起来。诈降?而且还是向刚刚吃了大亏的京营诈降,这张献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高迎祥冷笑道:“好一个托辞,王朴刚败于你手,如何会相信你的投降?”

    张献忠郁闷无比,拼命忍住内心的愤怒,冷声道:“王朴正因为失败,为了逃避朝廷的处罚,力主纳降,据我所知,巡抚玄默也赞同。”

    这个认知超越了大部分贼首的思维能力,高迎祥还未转过弯来,李自成忍不住鼓掌赞道:“好计谋,最好能给玄默、王朴,还有两个死太监送点金银,目前金银也买不来粮食,不如送给狗官兵!”

    张献忠对李自成投以感激的目光,心里大起惺惺相惜之意。

    高迎祥终于想通了其中的细节,对此计大为欣赏,连声道:“妙,妙……以后诈降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由我派人至京营中与王朴接洽。”

    ……

    承流位于济源西部,乃王屋山通往华北大平原的必经之道,荆州军昨rì抵达承流后,探马深入到王屋山深处,四处打探贼寇的活动情况,寻找战机,期待歼灭贼寇一部。

    徐允表现十分活跃,率领三百多壮丁,伴随荆州军左右,力图建功立业。但徐允发现自己的壮丁队伍与荆州军差距太大,很可能在战斗中成为荆州军的拖累,便主动请求协同预备营押运粮草。在徐堡,林纯鸿就发现徐允组织壮丁防守颇有章法,心里也有招揽之意,对徐允的请求当然不会拒绝。

    “什么?高迎祥派人与玄默接触,商讨纳降事宜?”探马的汇报让林纯鸿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反问道。

    “启禀大都督,正是如此,玄默有意纳降!”

    “这……”林纯鸿沉吟不语,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中。

    玄默一脚踏进纳降的陷阱,这个危害可比王朴和两个监军纳降严重多了!

    如果仅仅是王朴、杨进朝和卢九德纳降,林纯鸿大可以不管不顾,欣然进山剿匪,毕竟王朴没有节制林纯鸿的权力,不管后果如何,任何脏水都泼不到林纯鸿身上来。

    而玄默乃河南巡抚,对林纯鸿有节制之权,如果林纯鸿继续与贼寇作战,万一贼寇尚未投降就越过了黄河,那么玄默很可能将所有罪责推到荆州军身上,这是林纯鸿目前无法承受的!

    事情的危害还不仅仅于此,如果此时左良玉、汤九州或者尤世禄继续进兵,玄默同样可以把罪责推到他们身上。

    所以,林纯鸿推测,玄默准备纳降的风声一旦传出,所有官兵将完全停止进兵,任由贼寇在王屋山区逍遥,直到黄河结冰为止。

    这几rì,玄默给林纯鸿的“惊喜”一个接一个,让林纯鸿几乎有点抓狂,“老不死的,年龄都活到狗身上了,即使要招降,也应该在黄河岸边布置重兵防守,能战方能言和,到时候即使贼寇诈降,也会转变为真降,nǎinǎi的,崇祯小儿居然派这样的腐儒担任巡抚,瞎了眼了……”

    林纯鸿忍不住破口大骂,正所谓不怕虎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固守承流营寨,待机进兵!”无奈之下,林纯鸿只得令荆州军驻扎在承流,发挥对贼寇的威慑作用。

    同时,林纯鸿对贼寇之中有这样的人才感到隐隐不安,此人对人心的揣摩登峰造极,眼光、战略思维均不错,可谓一时之人杰!

    ……

    提出此条计策的正是刘文秀,如果刘文秀知道林纯鸿因此对他起了招揽之心,恐怕会哭笑不得。此时,张献忠正对着他大发脾气,“高迎祥如何得知咱们与玄默和王朴联络?文秀,内鬼到底是谁,查出来了吗?”

    刘文秀满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嗫嚅道:“义父,知悉咱们诈降之计的不过十多人,这十多人都是跟着义父出生入死的汉子,万不可出卖义父。儿子这几rì也详细打探了这十多人的情况,毫无可疑之处!”

    张献忠怒吼道:“那真还有鬼了,高迎祥难道有千里耳!上次吃了林纯鸿的大亏,就是你这边出了问题,这次又出了问题,你说,你到底是如何做事的?”

    刘文秀膝盖一软,跪在了张献忠面前,道:“义父,没准是高迎祥在玄默或者王朴那边有线人,这样,知悉咱们的诈降之计就不足为怪了。”

    “狡……”张献忠硬生生的忍住了后面的“辩”字,沉吟片刻,继续道:“应该如此,没想到高迎祥的触角居然伸这么长,还真让为父佩服不已!你想出的诈降之计不错,只可惜为高迎祥做了嫁衣,起来吧,别老跪着,咱们在林纯鸿手里吃了大亏,实力大损,高迎祥才敢欺负咱们,以后也别和李自成、高迎祥搅合在一起,鹰眼狼顾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刘文秀洗耳恭听,不停的说着“是”,待张献忠说完,想了想,道:“儿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迂腐了?”

    刘文秀鼓起勇气,“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能不能不要杀害无辜的老百姓了?”

    张献忠哈哈大笑:“为父那次不是万不得已?你啊你,这点比可望就差远了,咱们每rì把脑袋系在腰带上拼命,要是这样婆婆妈妈,不知被官兵杀了几次头了!”

    刘文秀默然,良久,继续谏道:“义父,咱们这样流窜下去,终不是办法,是不是该找一块立足之地了?”

    张献忠点了点头,道:“我难道不想?后面的官兵一波接一波的,咱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谈立足,这个留待以后再说!”

    刘文秀不依不饶,道:“据儿子观之,李自成、高迎祥念念不忘杀回长安,咱们这次渡河后,不必和他们一起行动,不如趁湖广、四川兵力薄弱,杀到四川去,四川天府之国,周边险固,易守难攻,可为万世之基业!”

    张献忠听了刘文秀的话,心中不无所感,叹道:“四川的确是个好地方,咱们现在就这么点兵力,估计还没到四川,就被官兵包了饺子,这个得看时机,你的话我记住了,咱们也该找块地盘歇歇脚了。你放心,真有了歇脚的地方,那里的老百姓只要乖乖的为我等交粮纳税,就成了我等的衣食父母,哪有随意杀之的道理?”

    一席话,让刘文秀忍不住狂喜,马屁脱口而出:“义父英明神武,定然会开创太平盛世,成为万人敬仰之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白风清楼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十四rì,天气骤寒,在王屋山区蜿蜒流淌的黄河冰冻成桥,高迎祥、李自成等等十多万贼寇用门板铺在了冰上,在门板上又铺了一层土,驰马率众越过黄河抵达河南渑池县,河南河防中军官袁大权仓猝迎战,被李自成击毙,就这样,贼寇一举突破了黄河天险,将重兵甩在了身后,在河南大地上往来驰骋,在大明的腹心处狠狠的插上了一把尖刀,让朱由检痛彻心骨。

    令林纯鸿大跌眼镜的是,朱由检居然未追究玄默、王朴等人的责任,只是下了一道圣谕,“贼既渡河,豫境邻壤地方,俱宜严防奔突。秦、郧准各抚通著选调将士扼要截剿……”这还是传闻中对臣子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么?林纯鸿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去想,尾随着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往南追击,一步步靠近他的老巢枝江。

    与此同时,温体仁瞅准时机,抛出了他的五省军务总督方案,得到了朱由检的首肯。温体仁竭力在崇祯面前展示自己孤臣的形象,只提出方案,无只言片语涉及五省总督人选之事。东林党人则不然,在朱由检拒绝由洪承畴担任后,立即串通延绥巡抚陈奇瑜上了一份奏疏,言道:“流寇作难,始于岁饥,而成于元凶之煽诱,致两郡三路皆盗薮。今未顿一兵,未绝一弦,擒斩头目百七十七人,及其党千有奇。头目既除,余党自散,向之斩木揭竿者,今且荷锄负耒矣……”

    朱由检接到奏疏后,对陈奇瑜大为欣赏,倾向于将五省军务总督的重任交给陈奇瑜,而不是众望所归的洪承畴。

    ※※※※

    与此同时,容美土司也处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三斗坪位于西陵峡中部,离夷陵州城大约八十多里。自从林纯鸿接手陈贺和付家和的木材生意以来,这里就成了容美宣抚司木材的集散地。每rì,源源不断的木材汇集到这里,被邦泰商号的商人们品头论足,谈定价钱,然后绑缚在一起,运往荆州、武昌以及扬州。

    随着时间的逐步推移,川东的木材也慢慢汇集到这里,当然也包括石柱宣慰司的木材。

    三斗坪除了规模宏大的木材市场外,最为著名、利润最为丰厚的要算容美绿茶。每年阳chūn三月,新茶上市,土人们挑着一担担的绿茶汇集到三斗坪,由邦泰商号市易部隶属的货栈收购,然后一船船的运往大明各地,赚取不菲的利润。

    更何况,包括西兰卡普织锦在内的土特产也在此地被收购,三斗坪几乎成了容美宣抚司最为繁华的地方。

    商人们如飞蛾扑火般扑向三斗坪,曾经有实力雄厚的商人直接找土人买卖各种货物,但在邦泰商号的打压下,大多亏得血本无归。最终,这里的货物销售和购买由三斗坪货栈一手cāo控,不允许任何人插手。

    随着商业的繁荣,各种服务业应运而生,最为著名的要算月白风清酒楼。月白风清酒楼的历史并不长,不到两年,占地大概有十多亩地,里面建有轩馆亭榭,并且种植了大量的名贵花草,格调极为优雅和清静,实乃雅俗共赏的好去处。再加上这里的糯米酒入口醇厚,不仅供应本酒楼,还远销至夷陵、荆州,也吸引了不少生意人和文士。

    据说,月白风清楼的老板与邦泰的渊源极为深厚,为了与邦泰商号结个善缘,到此地买卖货物的商人大宴宾客,也大多选择月白风清楼。

    月白风清楼背靠着黛狮山,在黛狮山山腰,建有一黛狮亭,在此饮酒,能够纵览三斗坪密集的建筑和熙熙囔囔的人群,让人豪气干云,酒量大增。所以,这里的酒席极为昂贵,非豪富不能至此。

    此时,黛狮亭正坐着四名男子,边喝酒边聊天,还偶尔看看山下的景sè,以助酒兴。

    其中一名男子大约三四十岁,满脸的络腮胡子,频频的举杯往口中倒酒,每喝完一口,还咂咂嘴,连呼好酒。

    坐在此男子左手边的乃一名年近二十的男子,看着络腮胡子一杯接一杯,忍不住碰了碰他的手臂,道:“云叔,您就不能慢点喝?虽说这糯米酒劲力小,喝多了也伤身!”

    络腮胡子嘿嘿笑了笑道:“小玄子啊,你云叔自己知道自己的量,你就放心好啦。这三斗坪实在是个好地方,月白风清楼也是好地方,酒美、风景美、老板娘更美,可惜不属于我们了啊!”

    坐在络腮胡子对面的乃一名年近五十的男子,颇为严肃,听了络腮胡子的话后,脸sè微微发红,不发一言。

    小玄子眉头皱了皱,说道:“云叔您果然喝多了,崇祯三年时将三斗坪三千亩地以二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林纯鸿,您老人家不是劝义父同意?”

    络腮胡子打了个酒嗝,右手猛地一挥,恨声道:“所以这才叫恨!都怪我当初瞎了双眼!”说完,转头向右,对右边的中年男子说道:“老夫子,你当初也瞎了眼,你说是不是?”

    老夫子大窘,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双脸涨得通红。

    络腮胡子对面的男子厉声道:“田楚云!住嘴!”

    这名男子的呼喝甚为严厉,络腮胡子似乎非常怕他,吐了吐舌头,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去。

    络腮胡子对面的男子就是容美宣抚司的宣抚使田楚产,老夫子是田楚产的谋主赵立仁,小玄子是田楚产的长子田玄。而络腮胡子就是田楚产麾下的第一大将田楚云。邦泰集团在清江地区咄咄逼人,堪称一代雄才的田楚产忧思满怀,终rì食不安寝,人也逐渐消瘦。

    在万历三十七年世袭宣抚使之职后,田楚产凭借着自己的雄才伟略,在祖辈经营的基础上,吞并了不少地盘,甚至连夷陵州的某些地盘也置于自身掌控下。当时间到了崇祯年间后,田楚产正准备将清江沿岸置于自己的管辖下,可惜遇到了林纯鸿。

    林纯鸿的出现的确让容美宣抚司的rì子越过越好,钱财也越来越丰富,但是,向南边扩张、欺压各个长官司的势头被迎头压制。当初田楚产为了贪二万两银子的眼前之利,将三斗坪三千多亩地卖给了林纯鸿。而林纯鸿在短短的几年内,将三斗坪经营chéng rén见人羡的肥肉,让田楚产郁闷不已:麾下的土人虽然口里不说,但暗自腹诽的人不少。

    更让田楚产郁闷的是,在三斗坪货栈里每rì都有一些酸儒说书,说书的内容五花八门,其中就包含林纯鸿在北方的战绩,目前土人们都视林纯鸿为战神,声望与rì俱增。

    田楚产很想驱逐这些胡说八道煽风点火的人,但是这些人都集中在货栈,他的侍卫和兵丁根本无法进入货栈。自清江地区编户齐民以来,三斗坪明显增强了守备力量。

    看着田楚产冷着脸盯着三斗坪货栈,田玄说道:“爹,不若先下手为强!”

    田楚产转头盯向田玄,锐利的目光让田玄寒噤不已,田玄连忙接着说道:“我看过了,三斗坪仅仅只有三百多弓兵,我们想吃掉这个地方易如反掌。”

    田玄说完之后,非常紧张,低着头,一双眼睛不敢看田楚产。

    田楚产问道:“占领三斗坪货栈之后呢?”

    田玄见父亲没有发怒,鼓起勇气说道:“据儿子所知,林纯鸿北上的兵丁有七千多人,留在隔河岩的有四千多人,还有李辉忠在清江地区的五千多乌合之众,即使林纯鸿全力攻打我们容美宣抚司,也不一定能赢啊?”

    田楚云拍了拍田玄的肩膀,说道:“林纯鸿即使率所有的兵丁来攻,也打不过我们。我们比他更适应在崇山峻岭中作战。但是我估计,林纯鸿会慢慢的困死我们,而不是直接攻打!”

    田玄是未来的宣抚使,无论是田楚产,还是田楚云和赵立仁,都竭尽全力的培养他,这不,在探讨问题时,也循循善诱。

    田玄天资聪颖,幼小时,田楚产更是聘请名师对其教导,一手诗词写得相当漂亮,被容美宣抚司上上下下视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当下,田玄很快明白了容美宣抚司面临的困境:长江和清江被林纯鸿掌控后,容美宣抚司只有西向翻越川东山脉一条路与外界进行联系。更何况,如果林纯鸿禁止邦泰在土司买卖货物,容美将面临财源枯竭,土人生活难以为继的危险。

    田玄丧气不已,说道:“自陈贺来三斗坪伐木开始,我们就一步步落入了林纯鸿的彀中,卖掉三斗坪的三千亩地和马连的铁矿,正中林纯鸿的下怀,一步错,步步错啊!”

    田玄的话让田楚云和赵立仁脸红不已,嗫嚅着不知说何好。

    田楚产执政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年,经验十分老道,安慰道:“你们不必丧气,我们也从林纯鸿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六年前,谁能想到一年的收入能超过二十万两银子?林纯鸿能随意将思南、白崖洞等长官司搓成圆的扁的,我容美兵多将广,岂能任他施为?”

    田楚云马上问道:“宣抚使有了定计?”

    旁边一酒保侍立在周围,专门为四人服务,一直侧耳倾听四人谈话,这时听到田楚产说到关键处,忍不住往田楚产旁边靠了靠,不动声sè的将田楚产面前的菜盘挪动了一下。

    田楚产看着酒保,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来,喝酒,小二,去给我们再拿一坛酒!”

    酒保非常失望,但神情中不敢表露,悠长的叫了一声“好咧……”,转身离去。

    望着酒保的背影,田楚产叹道:“这林纯鸿果然是无孔不入,据说邦泰设立了军情司,专事打探消息,连这月白清风楼也被利用起来。”

    三人面面相觑,田楚云问道:“这月白清风楼的老板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如何能被林纯鸿收买?”

    赵立仁笑道:“这月白风清楼的老板我倒派人打听过,开酒楼之前,乃枝江瑶华山一女尼,据说与林纯鸿有私情。”

    田楚产三人哦了一声,田楚云嘿嘿笑道:“这林纯鸿也真舍得,连自己的女人也派出来刺探消息!要是我啊,恐怕得每天含在口里。刚才宣抚使有什么定计?”

    田楚产笑骂道:“你就是一个急xìng子,回家之后说就迟了?”

    田楚云嘿嘿笑道:“宣抚使不说,我心里痒痒嘛!”

    田楚产冷笑道:“岂不闻釜底抽薪?除非林纯鸿想造反,上面还有大明朝廷呢,咱们得在这上面下功夫!林纯鸿带给我们的好处,我们一定要享受,但是想吞并我们,没门!”

    三人听了疑惑不已,田楚产大笑道:“来,喝酒,回家再议,这里的酒还真不错……”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局势紧张

    月白风清楼的老板便是崔玉儿。

    此时,崔玉儿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听着酒保的汇报:“那田楚产甚为jǐng觉,刚说到关键处,就将小的支使出,小的后面的话全没听见……”

    崔玉儿嗯了一声,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酒保出去后,崔玉儿右手支头,微微叹了口气,暗道:鸿哥哥,你现在知道小玉儿现在在帮助你?

    崔玉儿思绪满怀,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

    在青溪庵,崔玉儿始终无法忘记林纯鸿,可惜林纯鸿就如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从不到青溪庵来探望她,这种煎熬对崔玉儿来说,尤其无法忍受,终rì郁郁寡欢。

    老尼见崔玉儿身入佛门,一颗心却牵挂着林纯鸿,rì渐消瘦,知道崔玉儿终不是佛门之人,便每rì收集一些林纯鸿的消息告诉崔玉儿。渐渐的,崔玉儿对老尼越来越依赖,虽然每次谈到林纯鸿时,崔玉儿总是装出一股无所谓的表情,但她的一举一动哪能瞒过老尼的眼睛?

    有几天,老尼一直没有向崔玉儿透露林纯鸿的消息,崔玉儿忍不住找老尼聊天,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老尼对崔玉儿的心思了然于胸,直接问道:“慧静啊,你到底对林纯鸿了解多少?”

    崔玉儿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沉默半晌,说道:“他……他一心扑在邦泰上,什么也顾不上。”

    老尼微微笑道:“我年轻时,也为情所困,这么多年来,也想开了。男人啊,就是一匹野马,你要是不给他上了笼头,就整rì在外面奔跑。”

    崔玉儿低着头,轻声道:“已经有人给他上笼头了。”

    老尼摇了摇头,说道:“一匹马,可以骑乘的可不止一人。驯野马时,你非得让它对你服气,才乖乖的听你的。男人也是如此,你想想看,林纯鸿最在意什么?”

    “除了他的抱负,还能有什么?”

    “这就对啦,如果你能帮他实现抱负,迟早他会乖乖的让你上笼头!你还是还俗吧,把青chūn耗费在青溪庵,每rì又郁郁寡欢,我见尤怜,你不属于这个地方。”

    ……

    听从了老尼的劝告,崔玉儿拿出自己的积蓄在三斗坪开了月白风清楼。不出老尼所料,崔玉儿每rì忙于酒楼事务,心情也逐渐好起来。

    邦泰上上下下对林纯鸿和崔玉儿之间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对其非常照顾。崔玉儿投桃报李,直接将月白风清楼建成了军情司的一个据点,专事收集容美宣抚司的一些消息。

    “狠心的小冤家啊,兵凶战危的,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崔玉儿在账簿上画了一个数字,暗思:林纯鸿现在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在北方打仗打出自己的名声,一个是在长江沿岸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能知悉田楚产的动向,对林纯鸿的帮助非常大,可惜现在田楚产非常jǐng觉,仅凭在月白风清楼收集消息,远远不够。

    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唯有打入容美宣抚司内部!现在月白风清楼的黎叔就是容美宣抚司的人,当初被人追债,被崔玉儿所救,对崔玉儿极为忠心。

    “小蝶儿……你把黎叔叫来,我有事情吩咐!”崔玉儿沉思良久,叫道。

    小蝶儿乃崔玉儿的侍女,当即应了一声诺,转身出门。

    与此同时,突然传出了容美土司境内有大规模铜矿的消息,这让邦泰集团的财政司陷入了集体癫狂状态,郑天成和菲利斯每rì不停的在阁幕使面前呱噪,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开战吧,有了铜矿,咱们就可以大规模的铸造铜币,这将使我们摆脱末端市场萧条的困境!”

    除了财政司积极撺掇着开战外,郭铭彦也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一时之间,邦泰内部极为紧张,纷纷把目光投向容美土司。

    邦泰的每个人都清楚,开战与否的决断权掌握在林纯鸿手中,于是,请求开战的行文如雪片般飞向北方,抵达林纯鸿的行营之中。

    林纯鸿正逐步往枝江靠近,接报后,大喜过望,忍不住狂呼道:“一举三得啊,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林纯鸿立即将北方兵马暂时托付给陆世明,秘密潜回枝江,密谋吞并容美之策。

    田楚产万万想不到,发现铜矿的消息打乱了他的部署,让他相当被动。

    容美宣抚使府邸,灯火通明,田玄满脸是汗,顾不上令侍卫通报,直接闯入了西厅,刚一推开门,就喊道:“爹,第三拨使者的尸体在杨板桥宜都县找到了……”

    “哦……”令田玄奇怪的是,田楚产面不改sè心不跳,沉着脸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是谁教你这么不守规矩的?滚出去,等待通传!”

    田玄立即高声叫道:“爹,邦泰杀了咱们三拨使者了,都火烧眉毛了,哪顾得了……”

    田楚产不待田玄说完,打断田玄的话,厉声喝道:“给我叉出去!”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架起田玄的胳膊就往外拖,将田玄扔到了门外后,关上了门。

    刺骨的寒风彻底让田玄冷静下来,田玄猛然醒悟,田楚产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应该处乱不惊。

    约莫等待了半个时辰,手脚被冻得冰凉的田玄方才被田楚产叫进屋内。

    田楚产脸上无丝毫表情,“说!怎么回事?”

    田玄还未从严寒中缓过劲来,颤抖着道:“启禀宣抚使,属下在宜都发现了第三拨使者的尸体,仵作查验伤口后,确定使者死于邦泰特有的钢弩之下!”

    田楚产脸sè铁青,“林纯鸿现在是逼着我开战啊!”

    “宣抚使大人,邦泰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不如趁林纯鸿主力在河南,一举荡平清江!”

    “哼哼……”田楚产冷笑了两声,道:“林纯鸿想要我开战,我偏不如他的意!当务之急是严查内鬼,到底是谁透露了我们派出使者的事情?”

    田玄牙齿咬得蹦蹦响:“属下正在彻查,要是让我查出来,非得将他千刀万剐,灭他九族!”

    “往běi jīng的使者还要继续派,目前,咱们只有通过请求派兵北上剿匪,方能防止林纯鸿将叛变的罪名加在我们的身上!”

    “同时,吩咐田楚云这段时间万不可挑衅邦泰,不要给邦泰找到一丝借口!”

    田玄气郁于胸,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答了一个字:“诺!”

    ……

    随着邦泰越来越咄咄逼人,容美也毫不客气,在各个方面展开反制措施,一时之间,容美土司周边战云密布,局势越来越紧张,一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

    林纯鸿到底能不能顺利将叛变的罪名加到田楚产的身上,从而实现一举三得的目标,且听下卷分解。

第一百五十章 返回枝江

    且说林纯鸿一路风餐露宿赶回枝江后,李氏和周凤几乎不敢相认:林纯鸿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满身尘土,就如逃荒的难民一般。周凤还在发愣,李氏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扶住林纯鸿的双臂,哭道:“儿啊,在北方受苦了!打劳什子的仗啊,安心的在枝江过rì子吧!”

    周凤心疼不已,侍立在李氏身后,万般相思无法表达,憋了半天,方激动的说道:“三哥哥,我们的女儿粉嘟嘟的,特别可爱……”

    林纯鸿大喜,双手分别抓住周凤和李氏的手,不停的摇晃道:“娘,小凤儿,我们一起去看看小瑜儿!”说完就要往里屋冲。

    李氏大急,喝道:“小瑜儿早睡觉了,你风尘仆仆的,也该洗个澡,过一下火盆,刹刹晦气,然后再去看女儿!”

    “忍不住啦,我先看一眼再说!”林纯鸿的话音未落,就拉着周凤的手狂奔而去,留下不停抱怨的李氏:“哎,这熊孩子,做事还是没谱……”

    襁褓中的小瑜儿早就进入了梦乡,安静的躺在小床上,林纯鸿站得远远的,深深的弯下腰,几乎呈九十度角,努力的把头凑到蚊帐口,仔细的瞅着他和周凤的结晶。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人儿啊,两眼闭得紧紧的,如同一条线,粉嫩粉嫩的小脸上,还长着晶莹透亮的绒毛,小嘴儿也不停的吮吸着,仿佛还在吃nǎi。

    林纯鸿忍不住喃喃细语:“小瑜儿啊,爹回来看你啦,呵呵,小美人儿,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哈哈……”

    林纯鸿越看越心喜,忍不住直起腰来,一把揽过周凤,抱住周凤的腰,将嘴凑近周凤的耳根,“小凤儿,你受苦了,生瑜儿时骂我了吗?”

    周凤心情激荡,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的往下落,不顾林纯鸿满身的尘土,紧紧搂住林纯鸿的脖子,抽噎道:“骂了,狠狠的骂!居然不陪我!”

    林纯鸿捧起周凤的脸,紧盯着周凤的眼睛,对准周凤的嘴唇,深深的吻了下去,周凤嗯了一声,双臂将林纯鸿的脖子搂得更紧,就如chūn藤一般缠绕在林纯鸿身上。

    良久,林纯鸿说道:“好啦好啦,我回来啦,不会再丢下我的小凤儿!”

    周凤满脸cháo红,喘着粗气,“又来骗我了,准备什么时候返回北方?”

    林纯鸿讪讪笑了笑,道:“我得马上洗个澡,骑了好几天的马,吃了一路的灰尘,过会还得与岳父他们议事,哎……你先睡吧……”

    ……

    待林纯鸿与阁幕使见了个面,回到卧室时,已经到了丑时。周凤依然睁着大大的丹凤眼,坐在床上,一见到林纯鸿,立即扑了上来,将火热的双唇印在了林纯鸿的嘴巴上。周凤生产不到三月,再加上林纯鸿疲累无比,两人稍解渴意,便相拥而眠。

    第二rì天刚蒙蒙亮,林纯鸿醒来一看,见周凤双臂紧紧的搂着自己,忍不住在她白嫩的脸上吻了吻,轻轻拿开周凤的粉臂,爬起身来,又帮周凤压了压被子,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卧室,带着侍卫往百里洲而去。

    百里洲乃林纯鸿的核心地区,监视严密,正适合这等秘密会议。会议上,阁幕使们首先汇报了一年来邦泰的方方面面。虽然通过行文,林纯鸿对邦泰了如指掌,但是远远比不上当面汇报详细,林纯鸿听得津津有味。

    在财政上,邦泰集团每月的收入稳定在五十多万两,但是花钱也如流水,军费开支占了将近四成,雇员工资占了二成,教育、工程院的开支占了一成,还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如每年缴纳给惠王的二十多万两银子之类的,占了三成。每月财政差不多收支相抵,没多少结余。

    目前收入的主要来源还是邦泰商号的五成利润,这约占整个邦泰收入的六成,其他四成来源于枝江部和土司部的税收。并且,郑天成估计,不出三个月,税收和商号的收入将各占半壁江山。

    林纯鸿也甚为心喜,好像大明帝国的收入每年也不到一千万两白银,自己岂不是富可敌国?林纯鸿摇头将这些心思赶开,这帐不能这么算。

    另外,票据生意一本万利,目前正在急剧扩张。目前,票据的本金率为五成,本金储备是二百八十万两银子,开具票据的最大值规定为五百六十万两,这远远不能满足林纯鸿的需要,毕竟,大明这么庞大的经济体,五百多万两银子连一片水花都溅不起来。会议上,林纯鸿直接令郑天成将本金率将至三成,增加本金储备,加大票据的供应量。

    紧接着,郭铭彦汇报了境内工商事宜。目前荆州、夷陵境内商人层出不穷,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犹如雨后chūn笋般冒出来。各地大商人看到荆州夷陵商机不断,纷纷跑到这边来开办工坊,出现了大规模的纺织工坊、成衣工坊、印染工坊、造纸工坊、刻印工坊……财政收入中,税收的比例越来越大,就与商人的增多有直接关系。

    除了境内工商繁荣外,邦泰商号也加大的拓展的脚步,目前商号以棉纺织业、造船、钢铁冶炼、铁器制作和交通运输为主导,努力向制糖方面拓展,目前已经在遂溪建立了大规模的甘蔗种植园。

    这些让林纯鸿非常满意,并指示郭铭彦,胆量可以再大点,投资力度要加强。并承诺,如果缺乏资金,他将毫不犹豫地对商号进行注资。

    此外,朱之瑜对教育和工程院的汇报尤其让林纯鸿感到惊喜。

    自今年七月,钱谦益和张溥到枝江讲学后,荆州和夷陵的盛况已经引起了各地士子的关注,不少士子慕名而来,投入到行知书堂里探讨学习管理、格物之学。林纯鸿从朱之瑜手中接过花名册一看,发现方以智、宋应星、揭暄等人赫然在列。

    林纯鸿兴奋不已,这帮人果然挡不住格物之学的诱惑,天下才智之士,入吾彀中矣。等闲暇之后,一定好好和他们聊聊。

    然后,林纯鸿听取了其他人的汇报后,最终把目光盯在了容美土司上。

    林纯鸿定了基调:与容美土司必有一战,这是拓展直辖土地人口的需要,也是打通四川通道的需要。

    围绕这个基调,阁幕使们畅所yù言,最终经林纯鸿拍板,形成了方略。

    从经济上,立即断绝与容美的任何商业往来,并封锁容美的水上通道,阻止任何势力与之进行交易,全力打击容美的战争潜力。

    政治上,挑拨容美境内小土司与容美的关系,对有意反抗容美的小土司加大支持力度,不仅可以提供钱粮,还可以卖给他们板甲和钢弩。

    对外联系上,严密监视容美的对外通道,对容美出境交涉之人格杀勿论,尽可能断绝容美向朝廷及湖广巡抚申诉的可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军事。目前林纯鸿在清江沿岸的军事力量除了三个山地营外,就只有李辉忠的五千余弓兵,相比较容美而言,处于劣势。

    林纯鸿决定先防守,有了长江水师和三个山地营,完全可以护住自己在清江沿岸的根基。待北方主力回来后,再实施反击。

    林纯鸿令李蒙申的劫掠舰队立即回师,对长江和清江实施封锁。并令周望亲率三个山地营镇守杨板桥,堵住容美侵入清江沿岸的道路。

    另外,林纯鸿还有更长远的规划,他希望借此次战争,彻底将夷陵州的宜都、长阳二县纳入邦泰体系。

    经过商议之后,林纯鸿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只待时机成熟,立即付诸实施。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差朝廷给予林纯鸿平叛的名分了。林纯鸿相信,自己卡住了田楚产的脖子,田楚产不可能不反,事情的难点在于如何让朝廷同意他率兵平叛。

    林纯鸿把目光转向了湖广巡抚唐晖及远在京师的温育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南召受阻

    鉴于各项策略的启动还需要时间,林纯鸿又返回了河南。河南目前乱成一团,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贼寇在官兵的追袭下,不敢在平原立足,一直窜入到卢氏县山区。没想到在卢氏山区却因祸得福,吸收了三万余矿盗,声势大振,大有南下攻略南阳,威胁襄阳府之势。

    河南巡抚玄默火烧眉毛,立即严令荆州军在五rì内赶赴南召驻扎,严防贼寇荼毒南阳。南召县位于豫西南,北靠伏牛山,南临宛襄平原,古有“北扼洛阳、南控荆襄咽喉”之称,乃兵家必争之地。

    林纯鸿接到玄默的命令后,大笑道:“这玄默糊涂了半辈子,这一刻总算清醒了!”笑完,立即下令道:“四个车步营和骠骑营轻装前进,务必在三rì内抵达南召县城。霹雳营与预备营押送辎重,收拢掉队士兵……”

    陆世明大惊,立即上前劝谏:“将军,此略甚为冒险,目前我荆州军粮草补给越来越困难,宜缓缓进兵,不宜轻兵冒进!”

    陆世明说得乃实情,自从贼寇渡过黄河后,千里转战,攻破了不少县城和府城,粮草军械充足,队伍rì渐壮大。并且,由于贼寇们一路抢掠,无后勤补给之忧,行军速度非常快,将追袭的官兵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被甩在身后的自然也包括荆州军,受限于后勤补给,荆州军每rì行军不超过三十里。

    李光祖和楚文山亦疑惑不解,问道:“将军,玄默放个狗屁,咱们也要遵令执行么?”

    参军处和主要将领均反对冒进,林纯鸿不得不慎重对待,解释道:“咱们抢占南召,并不是因为玄默的命令,而是为了咱们自己!拿舆图来……”

    侍卫们连忙将舆图摆在了方桌上,林纯鸿从盒子里掏出一面小红旗,放在了卢氏山区的位置上,“目前贼寇盘踞在卢氏县,携裹矿盗后,声势大涨,实力今非昔比!”说完,又把两面小蓝旗分别插在了卢氏县的西边和北边,“现在卢氏的西边,洪承畴严阵以待,贼寇万不敢西进,卢氏的北边,左良玉、王朴、汤九州追袭而来,贼寇也不敢返回北边。”

    “现在,贼寇唯有南下和东进,如果往南走,山峰险峻,人烟稀少,贼寇粮草补给困难重重。所以,我估计贼寇很有可能会东进攻打南召,打开南阳府的门户!”

    “贼寇攻占的府城还少吗?多占一个南阳又有什么关系?”

    “非也非也,目前南阳饥民遍地,如果让贼寇入了南阳,携裹的乱民将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实力将要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我估计到了那时候,咱们荆州军能不能打得过贼寇还是个问题!”

    林纯鸿拔掉卢氏山区的小红旗,然后在南阳府境内一连放置了五个小红旗,“最为关键的是,贼寇占据南阳后,就堵住了咱们回湖广的路,这与咱们的战略不符!”

    陆世明忧心忡忡,“如果我们进驻南召,岂不是要面临贼寇的猛攻?”

    林纯鸿轻松的笑了笑,道:“不会的。贼寇后有追兵,前有坚城,哪有心情来攻城?更何况,咱们荆州军还算有点威名,罗汝才、高迎祥、张献忠无不是咱们的手下败将,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恐惧之意!”

    “可是粮草问题怎么解决?咱们离济宁越来越远,军中存粮已然不多!”陆世明身为参军处主事,总是习惯于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林纯鸿从袖中掏出一张行文,笑道:“玄默不是命令沿途州府办理粮草么?咱们不用白不用!”

    “一纸空文,有何作用,这几rì,哪个州府不是哭穷?到今rì为止,咱们还没弄到一粒粮食!”

    林纯鸿得意的笑道:“在南阳府,咱们会得到粮草的,嘿嘿,包哲东这家伙升官倒快,不到两年,都升到南阳府同知了!”

    ……

    腊月的南召县,天黑得特别早,申时二刻,天光逐渐暗淡,万物渐渐的笼罩在黑暗之中,远处的山脉也显得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贼寇突入南召附近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南阳府,导致南召的弓兵一个个紧张万分,还不到申时,就将城门关闭,站在城楼上往远处观望。

    “敌袭……”一声尖锐的叫声突然响起,霎时之间,锣声响成一片,弓兵们在军官的率领下,纷纷涌上城墙,试图阻止贼寇入城。这些弓兵作战的决心远远比官兵坚决,后退一步是家园,这话是他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知县韩宗岩接报后,火速赶到城墙上,观察敌情。

    隆隆的铁蹄声从远处传来,就如闷雷一般,不多久,一条长长的火把群出现在韩宗岩的眼前。韩宗岩定睛一看,原来是千余骑兵,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方才落回肚子。韩宗岩在大同附近任官多年,当然知道敌人一般舍不得用骑兵攻城。

    奔驰中的骑兵终于在一里之外停住了脚步,战马的响鼻声响成一片,让弓兵们紧张不已,纷纷将头埋在城墙之后,惟恐遭到敌方的弓箭shè击。

    韩宗岩回头看了看这帮弓兵,暗自叹了口气,包同知的组织弓兵计划倒不错,有寓兵于农的古意,只是组织训练太差劲了,这样的弓兵如何上得了战场?

    不容韩宗岩多想,骑兵群中一骑越众而出,向城门处飞驰而来,堪堪奔驰到二百步的距离,猛拉缰绳,战马大声嘶鸣,前腿高高翘起,来了个人立。

    待战马站定,骑士高声吼叫:“我等乃林纯鸿参将麾下骠骑营,奉参将之命,进城协防……”

    吼声刚落,骑士弯弓搭箭,松开手指,尖锐的破空之声立即响起。

    “崩!”弓箭正中城楼上的柱子,箭头没入木头二寸有余,箭尾兀自不停的颤抖。

    韩宗岩暗自喝了声彩,好骑术!好箭法!

    属下立即将箭尾上悬挂的军令交给韩宗岩,韩宗岩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冷笑道:“假的……”

    说完,将军令扔在地上,令士兵一起吼叫:“天sè已晚,不能辨其真假,明rì再说!”

    一幕僚捡起地上的军令,看了半晌,疑惑道:“大人,不知这军令假在何处?”

    韩宗岩凑近幕僚的耳朵,悄声道:“军令是真的,但这帮官兵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让他们进了城,南召县就完啦!”

    幕僚大惊,“这样不是得罪了……”

    韩宗岩挥手打断了幕僚的话,“我自有主意……今晚还得小心谨慎,这帮疯狂的官兵不知会做出何事……”

    盛坤山的肺都快气炸了,辛辛苦苦的狂奔一rì,好不容易在天刚黑时抵达南召,居然被挡在了城门外。他忍不住亲自驱马上前,吼道:“汝等居然敢违抗军令,阻止朝廷兵马入城,该当何罪!”

    哪想到南召城墙上除了弓兵们的哄笑外,再无应答之声,盛坤山无法,只好令麾下摸黑安营扎寨,并立即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林纯鸿。

    林纯鸿率主力在十五里外扎营,接报后,勃然大怒,猛拍桌子道:“韩宗岩欺人太甚,明rì进入县城后,定要让他好看!”

    陆世明沉思片刻,冷声道:“将军,恐怕明rì咱们也进不了县城!军令乃玄默手书,上面印章一应俱全,韩宗岩不可能辨认不了真假。属下估计,韩宗岩担心官兵进城后祸害百姓,方才阻止骠骑营入城!”

    林纯鸿怒火更盛,“已经知道是官兵,还要阻止入城,这韩宗岩就不怕掉脑袋?我荆州军军纪森严,何时祸害过百姓?气死我了……”

    “韩宗岩又不知道我荆州军军纪如何,换做是我,我也会阻止骠骑营入城的,这韩宗岩,还真是一个强项令。”陆世明满脸佩服之sè,有心结识这位不一般的县令。

    林纯鸿强压住内心的恼怒,叹道:“习惯了大明官僚文恬武嬉,突然出了一个清醒的家伙,倒让我不适应了……明rì再去叩门,要是韩宗岩胆敢拒绝,嘿嘿……”

    ……

    一夜无话,第二rì午时,林纯鸿抵达南召县城外,军阵整齐,刀枪如林,甲盔森森,大大的林字将旗迎风招展,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林纯鸿骑在高头大马上,yīn郁着双眼,紧盯着南召城墙发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纯鸿的耐心一点点的消失。

    “报,韩宗岩不同意荆州军入城,说荆州军应该驻扎在城外,与城内官兵成为犄角之势,更有利于防守县城……”

    陆世明见林纯鸿双拳紧握,骨节噼啪作响,深恐处于暴走边缘的林纯鸿下令攻城,慌忙道:“将军,纯粹从军事上来说,互为犄角更有利防守!”

    林纯鸿咬牙切齿,恨声道:“互为犄角当然不错,那也得让城内的官兵有实力才行!一帮乌合之众,济得何事!”

    陆世明心里暗自叫苦,这城一攻,恐怕后患无穷,不仅林纯鸿会遭到朝廷的猜忌,而且强项令韩宗岩很可能因此而丢掉官身。

    林纯鸿似乎猜到了陆世明的心思,头也不回,缓缓说道:“荆州军不容任何人欺负,谁要是敢怀疑我荆州军,非得让他吃足苦头!这关系到荆州军每一位将士的脸面!他韩宗岩吃了罪,要是愿意,我邦泰虚位以待!”

    说完,右手猛地一挥,厉声令道:“攻城……”

    战鼓争鸣,硝烟密布,一场自相残杀即将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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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该书群号:196059071,欢迎大家加入乱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