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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闯王退兵

    当林纯鸿和高迎祥互相碰撞得头破血流时,卢象升的一万多士卒被高迎祥的四千多jīng骑缠得寸步难移。而左良玉则谨守着洪河屯,将自己责任仅限于护住林纯鸿的粮道,不肯出营一步。除了左良玉和卢象升,密切关注着彰德府的还有张凤仪的两千多白杆兵。

    张凤仪听闻林纯鸿孤军深入曲沟后,大惊,立即向邓玘讨要赴援的军令,邓玘哪容她去援救林纯鸿,直接以顺德未靖不宜离开为由,拒绝了张凤仪的请求。张凤仪无法,只好去求卢象升。卢象升大喜,立即令张凤仪率兵增援。

    目前,张凤仪正昼夜兼程,往观口方向赶。

    荆州弓兵疲累无比,减员严重,高迎祥也好不到哪里去。四rì的攻击,高迎祥想尽了一切办法,火攻、撞车、驱流民攻寨等法子都试遍了,就是攻不破观口大营。甚至有几次都攻入营寨内了,结果被武装到牙齿的荆州弓兵绞杀一空。

    高迎祥的损失可谓惨重,伤亡达到了五六千,虽然这五六千人均不是他的嫡系,但是,伤亡如此惨重,什么都没有得到,众将已经隐隐不稳,看他的目光越来越缺乏恭敬之意。

    昨rì传入大营的消息也让高迎祥分外愤怒和无奈,郭汝磐不仅亡于阵中,就连剩下的五百多骑士也降了林纯鸿。而且,高迎祥还得知,在林山口剿灭郭汝磐的就是天策营和虎啸营,也就是说,目前观口大营中,还不到林纯鸿所有实力的一半!

    算了算路程,高迎祥估计天策营和虎啸营最多还需要两rì就会抵达观口大营,更何况,探马汇报,白杆兵已经抵达洪河屯,正在昼夜兼程往观口赶!

    到了那时,就不是自己能不能攻破观口大营的问题,而是自己能不能顺利走脱的问题!

    高迎祥心中的退意越来越强烈,特别希望下面的将领中能提出退兵。

    张天琳这次损失比较小,深恐继续攻下去,高迎祥会逼着他继续上阵,这样自己的实力就会持续削弱。于是,他出列对高迎祥说道:“大王,咱们的粮草已经不足,继续攻下去,破观口没问题,但林纯鸿是个穷光蛋,粮草并不多,恐怕我们得不到多少好处。这次已经打击了林纯鸿的嚣张气焰,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如我们继续南下,攻打怀庆府,听说怀庆府兵少粮多,待我们补充粮食后,再来消灭林纯鸿也不迟!”

    高迎祥对张天琳的话颇为欣赏,这小子,牙尖嘴利的,几句话,既照顾了高迎祥的面子,又往大军脸上贴金,还显得豪气干云,没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感觉。

    高迎祥投去赞赏的目光,道:“张天琳的话不错,咱们就退兵吧……”

    高迎祥欺负林纯鸿兵疲,大摇大摆的撤兵南下,在汤yīn汇合骑兵和其他部众,往怀庆府方向而去。这样,卫辉府的潞王暂时安全,左良玉与林纯鸿也不需要援救卫辉,分别驻扎在彰德府周边,舔舐连rì来的伤口。

    林纯鸿的确无法派车步营追袭,但是,蓄*jīng养锐已久的骠骑营如何肯放弃sāo扰的机会?一直追到鹤山方才返回。

    这一仗,最初的目的乃打政治仗,没想到高迎祥直接将目标对准了荆州弓兵,荆州军承受了巨大的伤亡。更何况,辎重消耗特别快,弩箭不足,钢弩也损耗严重,荆州弓兵急需补充大量的兵员与武器。

    “本以为高迎祥会全力应付卢象升,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发疯似的攻打观口,咱们差点报销在观口!看来咱们对贼寇的了解还不够啊。”林纯鸿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陆世明说道。

    陆世明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荆州弓兵声名鹊起,以后这样的情况会更多。”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林纯鸿摇了摇头,继而斩钉截铁的说道:“咱们还是太弱小了,必须得迅速扩军!”

    “枝江那边还能不能支撑?”

    陆世明的话让林纯鸿陷入了沉思,自惠王将枝江的所有土地租给林纯鸿后,林纯鸿掌控了枝江将近八成的土地和人口,清江沿岸的编户齐民完成之后,林纯鸿又得到了二十多万人口,算来算去,自己直接控制的人口不到四十万,土地更是少得可怜!

    更让林纯鸿无法忍受的是,在大明商业经济最为活跃的江南,邦泰受到了徽商和当地大财阀的联合抵*制,除了木材、帆船和一些土特产以外,其余东西很难销售。尤其是棉布,现在除了在荆州附近销售以外,大部分运往了广州,销往海外。顾绣兴已经多次提到,在江南,即使我们的价格比别人低、品质比别人好,也很难与其他大商人竞争!

    林纯鸿知道,徽商和江南大财阀与本地官僚已经结成了利益共同体,邦泰遭遇了市场因素以外的阻力。对于这个壁垒,林纯鸿分外无奈,江南大财阀不仅政治上有保障,而且还有他们的代言人:复社,自己暂时只能避其锋芒。

    “秦良玉的石柱土司不超过二十万人口,常年供应几万大军在外作战,他们是怎样做到的?”林纯鸿不由得问道。

    陆世明道:“石柱没有任何借鉴意义。他们的兵多便宜啊,而我们的兵丁不仅军饷高,而且装备也贵。再说,石柱常年在外的不超过一万兵马,大部分在石柱,亦兵亦农,供养起来当然比我们容易!”

    林纯鸿道:“你去拟个行文,让枝江那边算算,按照目前的消耗,咱们还能供养多少兵力。还有,夷陵和宜都咱们得想个办法,如果能把夷陵和宜都掌握在手里,枝江和清江也算连成了一片。对容美土司也得加快渗透,咱们不能一直让田楚产逍遥快活。”

    陆世明正准备离去,林纯鸿又叫住了他,冷声说道:“让李蒙申尽量扩大劫掠舰队的规模,娘的,那帮兔崽子背靠着官府打压老子,老子就用武力敲碎他们的门牙!”

    ……

    这次观口之战,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很多,除了兵力不足外,众将一致认为,三百步和千步之间的打击力量不足,导致贼寇很轻易就突入到寨墙附近,给荆州弓兵造成的压力太大。

    凌肃认为,待百里洲的火炮研制成功后,这个问题就会被解决。但是这个传言中的火炮还是没影的事情,要等到何年何月?更何况,众将认为,即使有了这样的火炮,估计效果也不好,发shè出的铁球看起来吓人,实际上伤不了多少人,敌人适应了火炮,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如果里面不装铁球,放入铅子,又shè不了多远。

    这话提醒了林纯鸿,林纯鸿又立即令秦武超试制开花弹。

    但远水救不了近渴,当下该怎么办?陆世明对军史研究较多,提出宋代的床弩和神臂弓能满足这个需要。但这个意见被林纯鸿否决,床弩和神臂弓虽然shè程远,但制造起来相当麻烦,还不如多配备一些钢弩有效。

    大伙琢磨来捉摸去,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秦武超的身上,祈祷这厮尽快的拿出能实战的火炮和开花弹。

    另外,这次观口守寨,手头缺乏突击力量,也是导致守寨异常艰难的原因之一。更何况,林纯义和楚文山也提到,车步营的长枪只有在盾车的遮护下,才能有效的打击敌人。如果缺少盾车,长枪对骑兵的战果并不显著。林纯鸿认为,重装步兵和大规模的骑兵都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但想来想去,林纯鸿放弃了组建重装步兵的打算,毕竟,现在自己的骑兵队伍马上就可以扩大,犯不着专门组建行动力低下、价格昂贵的重装步兵。

    除此之外,林纯鸿还认为必须扩大预备营的规模,这次观口之战,预备营发挥了重大作用,战事紧张时,可以抽调兵力,执行支援任务,平时又可以提前让兵丁感受战场气氛,不至于临阵恐惧和慌乱。林纯鸿准备将预备营建设成集辎重队伍和预备队于一体的队伍,增加自己用兵的zì yóu度。

    最后,林纯义还提出了战场上两支队伍的联络问题,当初林纯义对抗郭汝磐的骑兵时,就对楚文山能否按时赶到心里没底,影响自己的决策。能不能想出一个既不让敌方jǐng觉,又能迅速联络的法子?

    对于这个问题,林纯鸿倒知道有非常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无线电。可是,在这个时代可能吗?

    林纯鸿想,难怪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偶然xìng那么大,很多时候要看运气,这与通信联络不便关系非常大。

    众将围绕这个问题,各种奇思妙想不断冒出,什么放孔明灯啊、建高台用望远镜查探啊……总体而言,就是一个意思,要站得高看得远!

    站得高?那不如用热气球!

    热气球站得够高了吧?如果再配上望远镜,观看二十里以外绝对没问题!热气球虽然受天气影响非常大,但总比没有强吧?

    林纯鸿立即试制热气球的任务交给了工程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海洋战略

    当林纯鸿在大明腹地的发展受到限制时,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了海洋。的确,在大陆,大明帝国的统治严密有效,而在大海,没有秩序与规则可言,一切以实力说话,正适合野心家肆意泼墨。

    郑芝龙、刘香等人就是这样的野心家,林纯鸿也踏入了一只脚趾头,试图分一杯羹。但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国就不仅仅是野心家了,而是野心国!

    不过,林纯鸿觉不满足于仅仅踏入一只脚趾头。相比较欧洲的英格兰、荷兰、西班牙和葡萄牙而,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海洋远未达到决定陆地上军事、政治和经济的走向的地位。但是,林纯鸿对海洋的重视可谓根深蒂固,“yù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海洋,危险亦来自海上”。

    更何况,整个世界处于巨变的前夜,大航海正如火如荼,大明帝国必须积极投身于大航海中,才能紧随时代的脚步,保持开放、进取的心态,完成由中古时代向近代的转变。

    林纯鸿盯着舆图,一掌拍在长江口上,叹了口气。

    目前他的根基在湖广,并基本上控制了从川江到扬州的长江航道,最好的选择就是在长江口附近拓展海上势力,将陆地和海洋连为一体,实现江海联运的战略构想。但是,郑芝龙彻底控制了东海航线,绝无可能留下丝毫的空间供他发展。

    不得已,他只好选择了广东沿岸,令赵和海到南海发展。

    目前,刘香充其量只能称为广东附近海面的第一势力,对海洋的控制远远赶不上郑芝龙。郑芝龙的眼光比刘香长远,他向过境的船只征收三千两的过境费,令其悬挂郑氏集团的令旗,并对悬挂令旗的船只实施保护,通过此策,郑芝龙迅速聚敛起大量财富,并建立起强大的海上力量。

    而刘香则醉心于劫掠,整rì干那杀鸡取卵的事,导致与郑芝龙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几乎被郑芝龙压得抬不起头,不得已,刘香走上了与荷兰人联合对抗郑芝龙的道路。

    正是借助于刘香与郑芝龙的争斗,赵和海才能在夹缝中得以生存,并逐步发展壮大。

    赵和海在福建买到船只后,便积极投身到海盗事业中,受限于活动地域,赵和海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刘香和荷兰人。赵和海在海上混得风生水起,船只也由一只发展到五只,每rì干那没本钱的买卖。由于赵和海等人行踪诡秘,刘香和荷兰人一直以为是郑芝龙下的手,尤其是荷兰人,对郑芝龙越来越不耐烦,近期有调集重兵云集福建的趋势。整个台湾海峡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林纯鸿又把目光投向了雷州半岛的遂溪县,按照赵和海的汇报,赵和海将劫掠的母港选择在了遂溪县。林纯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赵和海还算有点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湛江港,那可是后世南海舰队的母港。再说,遂溪县偏僻,远离大明帝国在华南的统治中心,更适合避人眼目,肆意泼墨。

    林纯鸿细细思索自身的有利条件:首先,刘香、荷兰人和郑芝龙三方势力争斗不休,赵和海在夹缝中收集了五艘战舰及两千多熟练水手,为林纯鸿海上势力的拓展打下了基础。

    其次,秦武超汇报,仿制红衣大炮成功,只要有充足的钢铁,能够为战舰提供大量的火炮。

    所谓的红衣大炮,实际上就是十八磅舰载加农炮。当初林纯鸿得到四门红衣大炮后,立即令工匠进行仿制。可惜铸造过程中,废品率太高,一连铸造了三十多门,全是废品,仿制工作不得不陷于停滞中。后来,秦武超试着用水车打磨炮膛内部,这远远比人工打磨jīng准,使得大炮的前后膛径保持一致,方才造出了一门成品。但是大炮的废品率还是太高,成本无法压下来。

    秦武超带着行知书堂十多个学生一起研究这个问题,结果一个学生发现,大炮的炮筒出现裂纹,主要原因就在于内外冷却的速度不一致。一般情况下,在模子中铸炮时,表面首先冷却收缩,挤压内部产生裂纹。如果能首先让炮膛内部冷却呢?

    受此启发,秦武超立即设计了一个中空内模,进行试铸。结果在试验的过程中,炙热的炮筒让内模中的水迅速汽化,导致内模爆炸,导致多人被烫伤,还死了一名学生。秦武超痛定思痛,重新设计内模,这次内模不是密闭的,而且里面的水还不停的和外部进行流动交换,方才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大炮的废品率已经降到了百分之六十,成本大大下降。

    实际上,针对内外冷却速度不一致的问题,大明的工匠们早就有了解决方案,那就是铜胎铁芯的铸炮方法。秦武超并不知道,结果却摸索出了比铜胎铁芯更为节省成本的方法:内模水冷铸炮法。

    林纯鸿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只知道秦武超正在拼命的加快红衣大炮的铸造进度,以满足赵和海的需求。

    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便是,百里洲的造船工场聚集了大批造船工匠,并建立了一整套与之相关的工场,初步实现了造船一条龙。

    虽然海船与江船在技术上差异甚大,但总比白手起步要容易。再说,泽迪亚和芬多斯本身就是造海船的高手,林纯鸿相信,只要在广东沿岸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过个一年半载,就可以造出海船。

    能造海船和铸造火炮,就可以为赵和海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援,假以时rì,与郑芝龙周旋一二,也不是难事。

    林纯鸿想来想去,把焦点集中在选择造船点上。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广州东南部的长洲岛上。

    “嗯,这个地点不错,深入内陆,刘香、郑芝龙和荷兰人都无法sāo扰,还可以从珠江上游砍伐栋梁之材!”

    正思索着,忽报张兆抵达彰德府,正在门外求见。林纯鸿大喜,忙把张兆迎进帐中。

    张兆进门就看见了巨幅舆图上的圈圈点点,心中了然,看来林纯鸿在海上将有大动作。

    果然,林纯鸿问道:“薛一谦和常书丹跟着你干了这么久,能不能胜任?”

    “薛一谦脑子活,把转运一事理得仅仅有条,常书丹谨慎细致,干后勤正适合……”张兆恭恭敬敬地答道,末了,苦笑一声:“只是我又要开始海上漂泊的rì子了!”

    林纯鸿拍了拍张兆的肩膀,大笑道:“张副都督好心思,我正有意让你到广州一趟。不过,你大可不必紧张,冲锋陷阵有赵和海足矣,你的主要任务任务还是在陆地上。”

    “陆地上?”张兆大奇,陆地上关舰队何事?在陆地上能有什么作为?

    林纯鸿道:“你去广州,第一要务便是争取朝廷的招安,为邦泰海上力量的壮大找一个保护伞。”

    张兆心里一亮,将军果然好谋划!想当初,郑芝龙被熊文灿招安之后,不仅拓展了在陆地上的战略纵深,还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为他扫清海上势力提供了强大的后盾。一旦赵和海被招安,背靠着邦泰集团,可不是郑芝龙所能比的。

    不过,张兆乃jīng细之人,当即说道:“咱们的海上力量太薄弱,朝廷不一定看得上眼,再则,急切之间哪有接洽之官吏?”

    “朝廷看不上眼,就把他打疼,自然就重视了。至于接洽之人,我已经帮你选好了,就是广东巡抚熊文灿,他当初招安了郑芝龙,得以升官,现在咱们送上门去,相信他不会拒绝。”林纯鸿思索已久,腹中早有定案,当即娓娓道来。

    张兆不停地点头,暗暗将林纯鸿的话记在心里。

    且听林纯鸿继续说道:“办成了招安一事,善莫大焉,咱们在海上,也算有了一道护身符。第二要务就是人!任何事情,只要有了合适的人,就成功了一大半,正所谓因人而成事。赵和海率领海盗劫掠,自然不是难事,但要凭借这帮海盗与郑芝龙、荷兰人争锋,还差得远!”

    张兆问道:“将军难道要属下去训练人马?”

    林纯鸿摇头道:“那帮海盗每rì海上谋生活,哪里还需要训练?他们缺少的是纪律,缺少的是正规化,缺少的是对邦泰的认同!”

    张兆点头道:“正是,那帮人倔傲不逊,的确很难约束,更不会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邦泰人。”

    “我准备建一个海军学堂。你先到登州水军招募一些熟练水手和炮手,让他们把家属都迁到百里洲,然后以他们为底子,先把海军学堂的架子在遂溪搭起来。架子搭起来后,就可以在海盗中选人加入海军学堂,选人的标准就是识字、技艺娴熟、愿意接受军纪的约束。除了海盗,贫苦的渔民、破产的农民都可以招。以后,有了新的战舰,就从海军学堂选取水手和舰长,作为咱们的正规海军!”

    张兆赞叹不已,海军学堂不仅可以为正规海军提供人才,还可以培养对邦泰的归属感,可谓一举两得之事。以后,随着战舰越来越多,正规海军的实力将越来越强大,可以有效的防止海盗队伍反噬。

    张兆越听越激动,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就想重cāo旧业。

    看着张兆跃跃yù试,林纯鸿笑道:“海军提督你就先兼任着,万一哪天不想干了,还是回来任你的海军大臣。”

    张兆迟疑片刻,道:“我看我还是呆在陆地上吧,有了赵和海,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林纯鸿大笑道:“我敢打赌,让赵和海任海军提督,他还不乐意,他还是适合当海盗头子。至于海盗队伍,还得扩大,不仅在战舰和人数上扩大,活动区域也得扩大……”

    林纯鸿指着舆图上的印度洋,说道:“这里的活动空间更大,我想,赵和海一定不会拒绝!海盗队伍扩大,劫掠财富还在其次,关键在于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海军人才!”

    张兆不停地点头,喜道:“那我先管着,以后有了合适人才再说。”

    林纯鸿继续道:“解决了人的问题,就轮到战舰和火炮了。火炮好解决,舰炮咱们也能造,主要就是战舰。我计划在广州的长洲岛建一个造船工场,这次你和熊文灿交涉时,顺便把这个问题一并解决。至于船材,先从百里洲运,我会让郭铭彦立即派人到珠江上游伐木,新伐之木不能用于造船,不过,过个一年半载,长洲岛也能自给,就不用千里迢迢运木材了!”

    “湘江逆水,灵渠淤塞,这木材运起来可不容易!”张兆提醒道。

    “这个你别管,让薛一谦去为难吧。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只能先这样了。”林纯鸿挥手道。

    “遂溪的港口要握住我们手里,招安时一定要谈妥……”

    林纯鸿又吩咐道,两人促膝长谈,一直谈到深夜。

    第二rì,张兆也不停留,拍马往登州而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容美异动

    炎炎夏rì,枝江县的太阳尤其显得毒辣,一到中午,就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大狗也吐着舌头,卧在yīn凉处喘气,无jīng打采的看着过往的行人。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传来,终于激起了大狗的一丝兴趣,前腿趴在青石板上,伸了一个懒腰,茫然的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让开……让开……”骑士发出急切的呼喝,行人们纷纷闪避。如今的枝江县越来越繁华,直追荆州府城,即便是热气逼人的中午,路上的行人也丝毫不见少,骑士只好狂呼令行人让路。

    大狗终于发出了几声jǐng告:“嗷……嗷……”

    路上的行人纷纷瞩目,用疑惑的眼神互相对望,“大都督又在北方打胜仗了……”

    反驳声立即响起:“非也,非也,以往打了胜仗,传令兵早就喊着‘大都督打败高迎祥’了,难道……”

    骑士一路呼喝着,将混乱的市街抛在了身后,一阵烟似的进入了都督府。

    都督府里,周望正襟危坐,眼睛紧盯着李辉忠,听李辉忠汇报工作。

    李辉忠眉头紧皱,说话犹如竹筒倒豆一般,又快又急,“都督,这月初五,田楚产在杨板桥又增兵了,总兵力达到了四千多人,不仅人人着甲,而且弓箭手极多,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弓兵们每rì紧张兮兮的,就怕田楚产打过来。这样不行啊,兄弟们累都累死了。”

    周望冷笑道:“好一个田楚产,居然敢欺负咱们兵力不足,玩一套战争边缘的游戏!”

    李辉忠茫然不解,问道:“什么叫战争边缘的游戏?”

    周望沉吟片刻,回道:“这是将军的说法,就是说,田楚产本无进攻咱们的计划,却将边境处搞得紧张兮兮,让我们进退失据。如果我们增兵,他们就会退兵,如果我们不理不问,他们就会制造一些小摩擦,逼得我们手忙脚乱。好一个田楚产,居然拿定了我们在清江没有多余的兵力!”

    李辉忠的眉头皱得更紧,忧心忡忡的说道:“都督,如之奈何?那田楚产的兵可比我们便宜多了,从未听说过有军饷一说,而且,境内壮丁超过五万,如果我们再不扩兵,形势就越来越被动了!”

    荆州弓兵很昂贵,中书府财政司做过计算,按照目前的消耗,最多供养一万五千名正规军作战。但是,这将大大占用邦泰发展的资源,郑天成认为,正规军有一万人左右,对邦泰发展的影响微乎其微,完全可以承受。

    但是,目前在卫辉府的弓兵已经超过七千人,在百里洲受训的骑兵千把多人,还有在清江训练的三个山地营,这已经超过了一万,可增兵的潜力不大。而且,林纯鸿还有意在北方继续增兵,这样,留给荆州府本地的余额就剩不了多少。

    这个帐,周望心里清清楚楚,李辉忠也很清楚。

    实际上,驱策李辉忠招募的弓兵去作战,还算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这些弓兵装备质量太差,作战能力非常欠缺,士气也不高,维护地方治安还不错,作战就差得太远。

    周望内心犹如猫抓一般,坐卧不安,干脆站起来,在都督府中走来走去。良久,周望说道:“咱们在北方投入的兵力是不是太多了?这明显超过了咱们的实力嘛!再说,在海上也消耗不少,这样下去,咱们迟早会被拖垮!”

    这涉及到邦泰的战略,李辉忠无法置言,只好静静的听着。

    周望无法,只好将容美异动一事汇报给林纯鸿,让林纯鸿决断。

    林纯鸿屯兵于卫辉府,专事卫护潞王府的安全。结果,卫辉府外,左良玉、曹文诏与贼寇打得热火朝天,而林纯鸿则什么事情都没有,每rì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不过,在这期间,朝廷终于升了林纯鸿的职衔,由游击将军变成了参将。

    林纯鸿接报后,立即将陆世明召来,刚见到陆世明,就叹道:“咱们铺的摊子是不是真的太大了?枝江和清江的事情还未做好,就要支撑海上、北方两个方向作战,压力显而易见。如果真要把北方和海上做个选择,我宁愿放弃剿匪,先发展海上再说。”

    陆世明苦笑道:“北方主要打的是名望和声势,这个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要是没钱了,要官有屁用,我们的力量在于这帮兵丁,跟什么狗屁参将、总兵毫无关系。在容美和田楚产干仗,咱们照样可以锤炼士兵,得到的利益更大!”林纯鸿这几天一直发愁无法扩兵,心里郁闷,忍不住粗话连篇。

    陆世明对林纯鸿甚为了解,毫不介意的问道:“难道将军想带兵回荆州?”

    林纯鸿站起身来,脱口而出:“早就想回去了,粮草军械千里迢迢的从荆州运来,损耗了我们多少力量?田楚产目前玩得花样越来越多,我们后方不一定就很安全啊。还有……”林纯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不守在旁边,总觉得心里亏欠什么似的!”

    陆世明啼笑皆非,想不到林纯鸿会把孩子出生看得这么重要,一个大老爷们,守在产妇旁边,能插得上手么?“将军,如果想回去,目前就是大好机会,京营人马近rì就会抵达卫辉,要不就以弓兵思乡为由,向兵部申请回去?”

    林纯鸿摇头道:“不妥不妥,邓玘的川兵想回家都快想疯了,朝廷不是照样未批?要说机会是有的,只不过还得等上几个月!陆主事岂不闻曹文诏马上要赴大同镇守?”

    “这与我荆州弓兵回家有何关系?”

    林纯鸿神秘的笑了笑,“目前朝廷大军云集,将贼寇合围在黄河边上,各部官兵均持观望态度,不肯进兵死战,唯有一个例外,就是曹文诏,曹文诏麾下不仅jīng锐异常,而且曹文诏本人也愿意死战。一旦曹文诏离开后,这个空缺就会由京营递补,我估计啊,京营那些花架子兵,能挡得住贼寇才怪。贼寇一旦渡河,那将不可阻挡,突入湖广是迟早的事,这样,咱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湖广?”

    林纯鸿喝了口茶,继续道:“咱们得早作准备,东林党现在自顾不暇,咱们就靠不上了,这次得用用温育仁,总不能让他到荆州白跑一趟……”

    ※※※※※※※※※※※

    自荆州弓兵入驻卫辉府城后,老百姓渐渐的觉察到,荆州军明显与以往的官兵不同,这伙官兵从不仗势欺人,也从不抢掠财物和民女。虽然彼此语言很难听懂,虽然闪着耀眼光芒的武器看起很吓人,虽然弓兵们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的臭脸,但老百姓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愿意与他们亲近。于是,每rìcāo练时,总是有一伙老百姓在旁边围观。当然围观的人群中肯定少不了贼寇的细作以及友军的探子。

    荆州弓兵如此受欢迎,林纯鸿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要不是有诸多限制,林纯鸿恨不得令属下每rì敲锣打鼓的宣传自己的政策。虽然不能与汉高祖一样约法三章,但林纯鸿绝对不会放过宣传荆州的好机会,他令人将枝江的盛况编成楚地民歌,每rì令弓兵传唱。没过多久,整个卫辉府到处飘荡着楚地的民歌,里面全是生活安逸、男欢女爱的一些场景。

    既然兵部命令林纯鸿全力防守卫辉府,林纯鸿也没有多事的道理,按照他的打算,官兵能在黄河边上剿灭贼寇最好,万一剿灭失败,贼寇跳出了包围圈,他正好可以衔尾追之,一直追到湖广,赖着不走就是。

    林纯鸿认为,整个大明的地方官府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与其剿灭贼寇让其苟延残喘,还不如让贼寇将地方政权搅得稀巴烂,大破而大立。不过,目前贼寇没有立的本事,放眼观之,官府中也未出现这样的人才。大破之后的规矩,还得靠自己来立。

    在卫辉府呆了一个多月,林纯鸿几乎已经放弃了主动作战的打算。上次与高迎祥作战后,损失的兵员和物质相当惨重,让林纯鸿认为这样的战争非常不划算,仅仅得到了善战之名,升了点官职,收益和付出完全不成比例。

    有时,林纯鸿甚至想,如果自己当初打定了将北直隶和河南作为自己根基的主意,那么在广平府、顺德府、彰德府和卫辉府绝不会对政事置之不理,没准早就将这四府变成了类似于枝江的地方。

    根基太薄弱啊!既然不能支撑更多的兵力,还不如暂时后退一步,待实力更为强大后,再卷土重来。

    正当林纯鸿安逸的坐卧卫辉府时,树yù静而风不止,《绿牡丹传奇》在浙江各地上演后,复社成员以为奇耻大辱,纷纷写信给张溥、张采,要求采取果断措施。张溥、张采亲自前往浙江,向担任浙江督学副使的好友黎元宽求援。黎元宽出面,查**肆,销毁刊本,追究作者责任。但是碍于温体仁的面子,没有直接处理温育仁,只把温育仁的奴仆当作替罪羊,关进监狱了事。

    看来复社在地方的势力还真够强大啊,居然让温体仁吃瘪,相信温体仁不会就此罢休,林纯鸿看戏不怕台高,惟恐双方斗得不够厉害。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卫辉潞王

    林纯鸿刚把复社的事情扔在了一边,紧接着,兵部的命令就传到了荆州弓兵大营,令林纯鸿率兵刻期抵达泌阳县,会同张凤仪、左良玉堵住贼寇的东窜之路。目前,被围堵在黄河北岸的贼寇超过二十万,里面更是大佬云集,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均在其中。

    可惜的是,堵住黄河北岸的乃京营总兵王朴,林纯鸿不由得哀叹道:“忙忙碌碌终是一场空,一旦冬天黄河结冰,京营堵得住贼寇么?曹文诏啊,曹文诏,怎么就被调到了大同呢?哎,这建奴和贼寇的配合还真密切……”

    林纯鸿无法,立即令麾下两rì内做好出兵准备。众将士欢呼雀跃,战争意味着战功,意味着地位,他们哪里晓得邦泰面临的困难?

    正当林纯鸿准备离开卫辉府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褚时建,这位是谁?从未听说过啊,林纯鸿本待不见,却被一句话给吸引住:“在下为参将大人的钱袋子而来!”

    钱袋子!

    林纯鸿赶紧将褚时建迎进帐内。只见褚时建年约三十多,神sè倨傲,两眼朝天,迈着八字步,不肯落后林纯鸿半步,始终保持与林纯鸿肩并肩。林纯鸿毫不介意,与士子接触多了,他知道这帮人就这德xìng,面对武人时,他们有天生的优越感。

    不过,褚时建一身青衣收拾得相当整洁,浑身上下见不到一丝皱褶,显然是个爱惜自己羽毛的家伙。

    褚时建伸出白皙的双手,端过茶杯,用杯盖在茶水中划了划,吹了几口气,抿了一口,大奇,问道:“这容美绿茶犹如新出的一般,如何做到的?”

    林纯鸿有样学样,细细的品了一口,“据闻,山民有秘法,经过处理后,能始终保持新茶的味道。”

    林纯鸿的答案让褚时建微微失望。实际上,林纯鸿哪能不知道邦泰商号的保鲜之法?每年三月,新茶上市后,商号大肆低价收购,然后将茶叶置于冰窖之中,在低温中,茶叶能保持新茶的味道达两年之久。商号通过这个保鲜之法,每年赚取巨额的利润,这属于商业机密,林纯鸿哪能随便告知他人?

    褚时建的失望持续不到几秒钟,马上露出狂傲之sè,“邦泰、邦泰,好大的口气,仅仅靠出售容美绿茶、西兰卡普织锦,也敢妄称邦泰?本来那四轮马车倒是稀罕之物,四方之民趋之若鹜,结果现在基本没有货源,可怜可叹啊!”

    林纯鸿暗惊,这褚时建居然对邦泰了解如此之深!林纯鸿吃不准褚时建的来意,也不生气,“邦泰本小,除了卖一些杂货,能成何事?倒让先生见笑了。”

    褚时建的话不错,四轮马车在北方的销路极好,但是邦泰目前极度缺铁,只好停止了马车的生产,损失了大量的利润,非常可惜。

    “哈哈,邦泰买什么东西,生产什么东西,这个毫无稀奇之处,世人只要有本金,都能做,唯有票据,除了邦泰,目前还有谁能做?据闻,徽人王大俊为利所诱,召集八家豪富共同做票据,结果亏得血本无归!”

    林纯鸿大惊,这褚时建到底是何来路?居然对票据看得也入木三分?就从这点来看,褚时建绝对算的上一时之人杰!当林纯鸿的票据生意一炮打响之后,王大俊一眼就看出了票据的优厚利润,马上着手组织徽商介入票据行业。但好景不长,王大俊设在江南商贸中心的几个钱庄不是遭了强盗就是在运银时被洗劫一空,同时还出现了大量的伪票据,不到两年时间,就关门大吉。这里面,当然有林纯鸿的巨大功劳。

    林纯鸿决定不再兜圈子,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先生堪称当世之奇才,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教我?”

    褚时建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品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早就表明来意,为参将大人的钱袋子而来!”

    林纯鸿微微发怒,娘的,老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要耍派头,老子给你机会,你暗揭老子的底,老子也由得你,老子现在开始步入正题了,你他nǎinǎi的还兜圈子,狗rì的不识抬举!当即冷笑道:“难道先生想把末将的钱袋子系在自己的腰间?”

    这话说得相当难听,利用褚时建话语的歧义,直斥褚时建近乎贼寇,哪想到褚时建毫无怒sè,悠悠的放下茶杯,如一堆烂泥般摊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林纯鸿冷眼盯着褚时建,紧闭唇舌,且看褚时建如何表演。

    褚时建笑得十分开心,连眼泪都止不住流下来,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睛,傲然道:“在下岂是此等小人?此次求见参将大人,是为了潞王和参将的钱袋子着想,非为其他。”

    林纯鸿暗惊,原来褚时建是潞王派来的特使,这潞王派特使来见自己,到底意yù何为?历来,朝廷非常忌讳地方臣子与藩王交往,当初林纯鸿与惠王斗得个难分难解方才合作,朝廷不疑其他。要是一开始就合作,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

    林纯鸿冷冷道:“潞王德高望重,末将卑且鄙,哪敢劳碌潞王金枝玉叶?”

    “此言差亦,当初潞王为贼寇所逼,幸亏将军率荆州弓兵浴血奋战,及时抵达卫辉,解了潞王一时之难。潞王既感且佩,有心为将军犒劳一份军资。但犒劳有碍物议,潞王就想着与惠王一般,将十万多亩良田,交给将军打理。”

    林纯鸿这才明白褚时建的来意,原来潞王眼红惠王这几年的收益,想有样学样,稳收租金。也难怪潞王有这个打算,这几年,河南年年灾荒,租金也收不到多少,再加上贼寇已经打上了门,潞王的收入更是雪上加霜,整个潞王府大不如以前。与其死抱着土地不放,还不如将土地交予林纯鸿,旱涝保收。

    林纯鸿想也不想,立即回绝道:“末将一门心思为朝廷剿灭贼寇,哪有闲工夫去打理十万亩土地?潞王的好意末将心领了,还请先生代为说项。”

    林纯鸿的根基在湖广,根本无意在河南经营,哪能接下这个烂摊子?

    林纯鸿的态度似乎在褚时建的算计中,且见褚时建微微笑道:“将军对潞王的土地不感兴趣,这也难怪。潞王知道,如今兵荒马乱,这个的确让将军为难了。但是,潞王说,手头还有点积蓄,想与将军一起做票据生意,不知将军是否有意?”

    林纯鸿指着褚时建大笑道:“有先生帮潞王理财,潞王手里定然不缺银子花,潞王能拿出多少银子?”

    褚时建伸出两个手指头,“二十万两!”

    林纯鸿倒吸一口凉气,藩王居然能拿出二十万两的积蓄,这完全超越了林纯鸿的预计。这年头,各地藩王醉生梦死,能够收支相抵就算好了,这潞王果然算有本事的主,难怪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上,李自成攻破běi jīng后,东林党人竭力支持潞王争继大统。

    二十万两的银子对林纯鸿非常有诱惑力,林纯鸿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贪念,拒绝了褚时建。票据生意乃林纯鸿jīng心呵护的行业,容不得半点闪失,如果任凭潞王这个不稳定的因素介入到票据行业,很可能为票据带来灭顶之灾。

    最终,林纯鸿建议潞王将钱投入邦泰的其他行业,每年获取不薄的分红。潞王和褚时建无法,只好拿出十万两银子投入到造船工坊,每年坐吃一万多两的分红。

    与潞王的合作,让林纯鸿触动很大。这年头,藩王的rì子并不好过,每rì受着严密的监视,生活来源也rì趋减少,一个个逐步陷入了困境。如果能逐步接手湖广、四川藩王的土地、佃户,不失为一条上佳切入口。更何况,有惠王的先例在,学惠王的藩王只会越来越多。

    林纯鸿甚至幻想,如果潞王封地在襄阳府,那将白送他一个着手点。在林纯鸿的整个战略中,襄阳占有极端重要的地位。襄阳介于秦岭山地与江汉平原之间,北当汉水之曲,南有群山环侍,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自古以来,襄阳就是长江中下游、东南沿海的前沿屏障,三国时东吴、南北朝时陈国、南宋无不是在丢失襄阳之后,兵败如山倒,直至最后灭亡。

    占据了襄阳,荆州的安全才算真正稳固,一旦想攻略江南,只要兵力充足,顺流而下,可谓势不可挡。况且,如果想经营河南等中原地区,襄阳不失为最好的桥头堡。

    对于这个战略中枢,林纯鸿岂能置之不理?

    如何在襄阳立足呢?林纯鸿在思考这个问题,枝江的阁幕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杆兵败

    从卫辉府到泌阳县,大约有二百多里,林纯鸿命令吴天柱率着骠骑营先期前往泌阳打探,自己率着七千余将士缓缓前行,一rì不超过二十里。这样的行军对荆州弓兵来说,犹如郊游一般。这些久历战阵的汉子们敏锐的觉察到主帅的情绪,一个个备感轻松。

    的确,林纯鸿打算看到便宜后,就狠狠的扑上去咬一口,没有便宜可占,就老老实实的谨守泌阳县,严防贼寇东窜。

    行军途中,林纯鸿频频南望,期待之sè尽显于脸上。原来,盛坤山亲率着六百余骑士及一批预备营将士正马不停蹄的从襄阳方向赶来,随行的还有十门新造火炮。

    战场即将挪至泌阳县,荆州弓兵的补给线一下子延长了二百多里,预备营仅仅千把多人,远远不能满足运送辎重的需要,更别谈发挥支援作战的作用。这次盛坤山率领的预备营将近千人,于是,林纯鸿在北方的兵力一下子达到了九千人,几乎到了邦泰集团的极限。实际上,算上在长江、运河专事输运物质的运输队,规模只会更大。

    林纯鸿对即将到来的骑兵非常期待,卢诗源拼尽全力,好歹从海上搜罗了几百匹阿拉伯马,再加上从范成志手头购买的千余蒙古马,林纯鸿手头总算有了一个完整建制的骑兵营。

    就在泌阳看看骑兵的效果吧,林纯鸿的嘴角满是微笑。

    至于火炮,林纯鸿并不看好其压制效果,一则数量太少,再则炮弹乃实心铁球。铁球用于攻城,效果当然不错,但是,让其去杀伤有生力量,就有点勉为其难了,还得等待开花弹试制成功后,才能有效地发挥战争之神的作用。火炮的设计图纸林纯鸿也见过,原理与弗朗机火炮差不多,采用子母铳的方式,只不过秦武超重新设计了气门,气密xìng更好,shè程更远,有效shè程超过一千二百步,并且,改进铸造炮筒的方法后,火炮重量更轻,一门不超过一千五百斤,可以轻易的随同车步营机动。

    虽然林纯鸿对火炮的效果并不看好,但凌肃可不这么认为。自从听闻火炮即将抵达大营后,每rì像个猴子似的在林纯鸿面前跳来跳去,就差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将军,让我去押运火炮吧!”

    这不,行军途中,凌肃又驱马与林纯鸿并肩而行,不停的抓耳捞腮,顾左右而言他。林纯鸿暗暗好笑,问道:“凌指挥,今rì要给我上什么课?”凌肃一有机会就在林纯鸿面前放言火炮的好处,所以林纯鸿有此一问。

    凌肃讪讪道:“属下哪敢班门弄斧,不是将军提醒,我们哪里知道什么计算弹道?”

    林纯鸿拉了拉马缰,跳下马来,将马缰交给于泽,然后向凌肃招了招手,“每rì骑马,胯部都快磨破了,来,咱们步行,边走边聊。”

    凌肃也跳下马,抱怨道:“范成志弄来的马赶河西马差远了,走起来不稳,跑起来也不快,还十两银子一匹,咱们亏大了!”

    “啥?你居然敢瞧不起蒙古马?当年鞑子骑着这马,一直打到泰西,几无可挡之敌!关键还在于人,看你怎么发挥马的优势。这次盛指挥从荆州带来了三百多炮手,你的霹雳营一下子扩充了四倍!李蒙申和赵和海整天吵着要炮手,我都舍不得给他们,要他们自己培养,你要是用不好这些炮手,小心撤你的职,拿回你的五亩勋田!”

    凌肃立即挺直胸膛,铿锵道:“将军放心,管不好这些宝贝,我的头就是将军的。”

    林纯鸿停下了脚步,问道:“要你的头作甚?我倒有个问题,如果把这些火炮变小,小得能让人手握着发炮,你觉得如何?”

    凌肃狐疑道;“那不就是鸟铳了?”

    林纯鸿点头道:“对,就是鸟铳,你帮我琢磨琢磨,鸟铳比起我们的钢弩来,到底有何优势有何劣势?”

    凌肃想也不想,“那怎么赶得上钢弩?shè程……”

    林纯鸿打断了凌肃的话,“你别忙着下结论,鸟铳要达到什么条件,才能超过钢弩呢?你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咱们只是探讨一下……”

    从隔河岩伐木开始,林纯鸿就想着弄到火枪,但限于各种条件,火枪一直未曾在荆州弓兵中使用,现在,林纯鸿将火枪的试制提上了议事rì程,毕竟火枪是未来武器发展的方向,林纯鸿哪能不着手试制?

    钢弩相比较弓箭而言,价格昂贵、shè速慢,但胜在shè程远、jīng度高,且制造起来周期短,适合大规模生产。这是当初林纯鸿抛弃弓箭,选择钢弩的原因。

    但是,相比较火枪而言,钢弩的潜质基本上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改进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而火枪可谓前景广阔,稍稍做一点改进,其威力就是成百上千地增加。林纯鸿岂能看不到这点?

    林纯鸿的理念向来就是既实用又能跟上技术发展的脚步,钢弩迟早要成为荆州弓兵的历史,林纯鸿不得不未雨绸缪,为将来打算。

    在林纯鸿手头,就有两杆鲁密铳,乃赵和海从海上劫掠而得。鲁密铳可谓大明最为先进的火器,shè程超过一百五十步,采用了双层枪管,林纯鸿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东西制造成本过高、制造周期过长,根本不适合在荆州弓兵中大规模装备。再说,目前西洋的火枪已经普遍采用燧发方式,而鲁密铳还采用火绳燃烧的方式,对战场环境的适应xìng明显不高。

    正当林纯鸿与凌肃边走边聊,琢磨着火枪的用途时,忽然前哨汇报,张凤仪在月山遭到八大王张献忠的伏击,损失惨重,仅仅率着百余名白杆兵逃离包围圈,目前离荆州弓兵不过二十里。

    林纯鸿大吃一惊,贼寇居然还有余力伏击白杆兵?看来所谓的贼寇被包围,纯粹就是一个笑话嘛!难道这次前往泌阳,又有大战?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张凤仪应该于今年上半年就挂掉了,由于林纯鸿的出现,张凤仪一直活到现在,而且还活碰乱跳的。基于这点,对张凤仪这个便宜大姐姐,林纯鸿一直以保护神自居,在张凤仪面前极具心里优势。

    看来张献忠还真算得上白杆兵的克星,林纯鸿依稀记得,秦良玉好像就在张献忠手里吃了大亏!张献忠到底有何德何能,能让天下jīng锐白杆兵屡战屡败?难道张献忠的麾下比白杆兵更擅长山地作战?这不可能啊!

    林纯鸿估摸着白杆兵为友军拖累,或者根本就是接到了上级的乱命。否则,能与建奴硬抗的军队,如何能败阵给一群农民?

    林纯鸿不敢耽误,立即亲率陈思进迎接张凤仪残部,终于在金城遇到了张凤仪的残兵。

    这败兵的惨状深深震撼了林纯鸿:百余人几乎人人带伤,有的人身上还插着箭镞,连盔甲都难以取下,有的伤口长达五寸,白肉翻卷,让人心里慎得慌,有的伤兵简单的用布条包扎了一下,鲜血依然在往外渗透,红成一片……一个字;“惨!”

    还有的伤兵失去了知觉,由轻伤的白杆兵抬着,一步一趔趄的往前走着。失去知觉的就包括游击将军秦永成。张凤仪早已昏迷,躺在简易的担架上,肩上还有箭支在微微颤抖,头盔早就不知去向,头发散乱着,遮住了苍白的脸。右手臂上,盔甲已然破碎,估计为重物击打所致,大腿上,胡乱包扎着布条,还在微微向外渗血!

    “陈思进、陈思进,赶紧啊……赶紧救治……”林纯鸿语不成句,狂呼道。

    陈思进上前查看一番,说道:“失血过多,能不能救治过来,全看命了!”

    林纯鸿大急,吼道:“废话少说,一定要救治过来,身上全是伤,赶紧料理!”

    看到林纯鸿如此惶急,野战救护所的弓兵不敢懈怠,立即将帐篷支起来,架设简易的救护设施,七手八脚的忙乱起来,将白杆兵一个个的扶进帐篷,进行简单的处理。

    但陈思进一直未动,林纯鸿喝道:“快点,将张参将扶进去,马上处理伤口!”

    陈思进面露难sè,嗫嚅道:“将军,她是妇人,这个……男女有别……”

    林纯鸿大怒,吼道:“她是大明的战将,为朝廷死战的战将!不是妇人,你赶紧了,再有延误,军法从事!”

    陈思进被林纯鸿的怒吼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林纯鸿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无法,只好立即吩咐两个护理兵将张凤仪抬进帐篷,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处理伤口时,张凤仪痛得醒来一次,林纯鸿马上趋前,扶住张凤仪的右臂,“凤仪姐!”

    张凤仪见到林纯鸿后,紧咬着牙关,断断续续的说道:“张献忠……两万兵马……左良玉……见……见死不救……白袍……白袍小将……箭雨铺天盖地……”

    话未说完,两眼一闭,又晕倒在手术台上,就如一个纤弱的小女生一般。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宿命难改

    游击将军杨应矶右手臂中了箭,挖出箭头后,简单包扎一下即可。他趔趄走出帐篷,见林纯鸿呆立在空地上,一动不动,上前行礼道:“末将杨应矶拜见林参将,白杆兵多次得将军相救,末将感激不尽!”

    “到底怎么回事?”林纯鸿转头盯向杨应矶,目光yīn冷,让杨应矶不寒而栗。

    杨应矶小心翼翼的回道:“曹总兵自垣曲县撤兵北向后,左总兵令我们到常平口驻扎,挡住贼寇北窜的道路。没想到刚行至月山,就有大批贼寇涌来,乃八大王张献忠,整整两万多兵马,瞬间将我等合围。张参将率众奋力突围,然而贼寇弓弩铺天盖地,二千多将士,大多捐躯……”

    杨应矶无法再说下去,眼中噙满了泪水。那是不堪回首的一幕,那是任何厮杀汉子的梦魇!

    待杨应矶情绪稍稍稳定,林纯鸿继续问道:“张参将说的白袍小将是怎么回事?”

    “贼寇中,有一小将,名唤李定国,身着白袍。我两千多将士,即使不能破敌,坚守几rì不是难事,但这李定国勇猛异常,年龄不到十五,却能开两石弓,张参将猝不及防,被李定国一箭shè中左臂,翻身落马,全军大乱,方才被贼寇所乘。张参将落马后,忍着剧痛,带领将士们杀出重围。现在参将生死不知……二千多将士全完了……”

    杨应矶哽咽着,让林纯鸿不忍再听,安慰道:“杨将军受伤了,去休息吧,留得青山在,这个仇好歹要在张献忠身上报!”

    看着杨应矶一瘸一拐的背影,林纯鸿思绪万千。自己远离济源,不知虚实,原来所谓的官兵合围,全是官兵吹嘘的结果。曹文诏在时,不管贼寇有多少,至少官兵士气高昂。但是,曹文诏现在率着关辽铁骑北上,所谓的包围圈千仓百孔,贼寇随时会东窜西突南奔,蔓延到河南各地,整个中原的乱局即将开始。

    看来这次入驻泌阳,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就左良玉、尤世禄、王朴这帮人的德xìng,林纯鸿对大战的前景一点都不看好,他甚至在考虑是否应兵部的命令进驻泌阳,那里距离济源太近了!

    陈思进处理完张凤仪的伤口后,忧心忡忡的走出帐篷,见林纯鸿坐在石头上发呆,慢慢的踱到旁边,一声不响的坐下去。

    林纯鸿见陈思进脸sè难看,还以为陈思进接受不了刚才的怒火,愧然道:“事出紧急,还望陈哨将见谅。”

    陈思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医者仁人心,师傅当年教导属下,说救治病人时,眼中除了伤患,不允许有任何杂念。属下无能,不能达到这个境界,还固守着男女之别,实在可笑!将军说得对,在将军眼中,张参将乃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战将,在我的眼中,应该仅仅是患者而已。唉,杂念太多,看来师傅当年说得对,我终难成为一代名医。”

    林纯鸿默然,良久,问道:“张参将情况怎么样?”

    陈思进道:“失血过多,失血之后,又用力过度,能不能挣一条命来,还得看老天爷。”

    林纯鸿心里发紧,难道张凤仪注定了马革裹尸的结局?自己的到来也改变不了上天注定的一切?那么自己为改变华夏的命运而殚思竭虑,也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纯鸿猛地站起身来,抓住陈思进的双肩,拼命摇晃,“你一定要救活她,一定……一定要救活……”

    陈思进被摇得晕头晕脑,好不容易待林纯鸿稳定住情绪,说道:“将军,我会尽力的,我会想办法的……”

    林纯鸿慢慢的蹲下身去,双手抱头,凄然道:“难道一切真的是镜中花、水中月……”

    陈思进看着林纯鸿痛苦万分的样子,心里纳闷不已,揣摩着,难道将军看上了张凤仪?这张凤仪虽说容貌不差,但不管怎么说已经是有夫之妇,而且还有两个孩子,年龄也超过三十,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陈思进哪里知道,林纯鸿把张凤仪的存活看做了事业是否成功的分水岭。如果张凤仪能顺利活下来,证明历史是可以改变的,自己毕生的理想才有实现的可能;如果张凤仪不能活下来,历史能否改变还是未知数。

    对任何人而言,如果提前知道了自己毕生奋斗的结果注定会是一场空,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林纯鸿现在就陷于这样的困境中不能自拔。

    与此同时,骠骑营不停地将各路情报传回荆州弓兵大营,形势一rì*比一rì严峻。

    “启禀将军,左良玉与罗汝才在温县大战数场,各有胜负,目前左良玉谨守县城,不敢出战……”

    “启禀将军,高迎祥试图通过常山口回窜山西,结果被尤世禄挡住,又回到了济源……”

    “启禀将军,李自成试图沿着黄河进入陕西,结果遭到了汤九州的阻拦,返回了济源……”

    “启禀将军,京营总兵王朴屯兵在孟县,听信罗汝才乞降之言,根本不出战,任凭贼寇四处抢掠粮草……”

    这些林纯鸿均不在意,一切尚在林纯鸿的意料之中。他知道,贼寇正在等一个机会。天气越来越寒冷,不出意外,一两个月内,黄河水将结冰,官兵如果不能在二月之内剿灭贼寇,以后找到这样的机会就难了。可惜,各路官兵逡巡不前,出工不出力!

    突然一条军报让整个荆州弓兵立即紧张起来:“启禀大都督,张献忠率领两万人马,攻破了泌阳县城,正在城中烧杀yín掠……”

    林纯鸿拍案而起,立即下令荆州军昼夜兼程,前往泌阳,驻扎在徐堡,准备攻城!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张献忠义子

    林纯鸿率着四五千jīng锐,一头向泌阳县猛扎进来,迅速被张献忠探马侦知,递到了张献忠的案头。

    张献忠颧骨甚高,天庭饱满,眼大如斗,颌下还留有长长的胡须,颇具英武之气。接报后,张献忠百思不得其解。当前,在曹文诏离开后,无论是左良玉,还是尤世禄,与或是汤九州、李卑,均顿兵不前,深恐自己兵力受损,让其他将领渔翁得利。更别谈京营总兵王朴及监军杨进朝,接受贿赂后,不仅不进兵,还放任变民四处寻粮。

    这林纯鸿是何许人?率着七千多人马就敢来撩老子的虎须?

    张献忠捻了捻自己的美髯,指着刘文秀,问道:“文秀,林纯鸿这小子的情况你知道不?”

    刘文秀乃张献忠义子,为人jīng细,擅长处理政务,实际上是张献忠的大总管,负责筹集调拨粮草,顺带着,各路情报也由他收集整理。听到张献忠的提问后,马上回道:“林纯鸿乃大明参将,崇祯五年底率着荆州弓兵抵达山西,第一仗驱逐李自成、阵斩满天星周清,第二仗在涉县将罗汝才驱赶到林县,第三仗在官庄阵斩紫金梁部将陈大怀,解了白杆兵之危……”

    张献忠大感兴趣,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躯,打断刘文秀的话:“这林纯鸿与白杆兵还有此等渊源?难道这次来为白杆兵复仇?”

    刘文秀皱了皱眉头,当即摇头:“林纯鸿是否为白杆兵复仇,儿子不敢肯定。”

    张献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刘文秀有一说一的xìng格非常欣赏,当即令刘文秀继续说。

    “官庄之战后,林纯鸿又会同卢象升左良玉,在彰德府与高迎祥大战,高迎祥的心腹混天星郭汝磐被阵斩!”

    虽然林纯鸿战绩骄人,但张献忠浑不把他放在眼里,不停的摇头晃脑,“有点意思,呵呵,这家伙专门和什么狗屁天星过意不去。看来林纯鸿从不主动和主力接战,都是找的不起眼的部将啊!”

    张献忠此话可谓一语中的,从刘文秀的只言片语中就推断出林纯鸿避敌锋芒、专找敌人弱点打击的习惯。张献忠的义子们及部将不停的点头,就如公鸡啄米一般。

    张献忠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难怪当初陈洪范对其欣赏不已。

    张献忠拿起舆图,瞅了片刻,继续说道:“这林纯鸿还真是大明的一个异数,不远千里,跑到北边来打仗,这战功还真让他立了不少,看看,都升到参将了!”

    这时,从侍立的部将中跳出一个小孩,身着白袍,撇了撇嘴,不服气的叫道:“什么参将嘛,明明是个不敢打硬仗的懦夫!”

    张献忠收敛笑容,颇为严肃的喝道:“定国,千万别小看这个家伙,专找对方弱点打击的对手最难应付。至少,为父目前就不知道他将从何着手!”

    张献忠的告诫甚为严厉,李定国唯唯诺诺,隐身在艾能奇身后,不敢继续说话。他身量尚未长足,躲藏起来后,马上从张献忠的视野里消失。

    张献忠不再理会李定国,目光投向刘文秀,继续问道:“这小子平常如何作战?文秀,你了解吗?”

    刘文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孙可望心头暗喜,出列道:“儿子的部众中,就有官庄之战的残兵,据闻,林纯鸿军中几乎人人着甲,而且是坚固的板甲,一石弓根本shè不穿。并且,他的军中弓箭手较少,弩手较多,手持一种从未见过的钢弩,shè程极远,据说一百八十步能穿透皮甲。同时,军中还有为数众多的盾车,用以遮护弓箭袭击,每辆盾车上还有虎蹲炮两门,等闲之辈万难靠近。”

    随着孙可望的叙说,张献忠的眉头越皱越紧,陷入沉思之中。

    众将感到心寒,往常,无论面临着什么困境,张献忠都是嬉笑怒骂尽显于sè,今rì居然沉默不语,看来林纯鸿的确是一个棘手的对手。

    果然,张献忠思索了半刻钟,说道:“看来林纯鸿这家伙防守能力相当出sè,就是不知道进攻本事如何。”

    孙可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这正好被张献忠看见,“可望,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算什么?”

    孙可望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说道:“据紫金梁的残兵说,这林纯鸿会妖法。当rì,他们正在守官庄大寨,突然平地里一声惊雷,到处都是烟雾,陈大怀就此消失,整个寨墙也消失了。”

    “这……”包括张献忠在内,县衙内的所有人都互相对望着,惊疑不定,觉得不可思议。

    良久,张献忠正sè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法,我估计啊,可能就是和火炮一样的东西,不过威力更大而已。”

    刘文秀出列道:“这东西很可能只能使用一次,林纯鸿后来与高迎祥作战,也未听说过这东西。”

    张献忠看着刘文秀,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sè。妖法这东西,总是莫名其妙的让人感到恐惧。刘文秀的话可谓恰到好处,大大减轻了将领们的担忧之sè。

    张献忠吩咐道:“文秀,你派人继续打探林纯鸿,务必要知道这家伙的进攻能力到底如何。可望,把你的部众都收拢,粮草也筹集的差不多了,免得在外面被林纯鸿各个击破。能奇,你率本部兵马加固城墙……”

    末了,张献忠厉声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军令,不准出营,若有出营抢掠者……格杀勿论!”

    张献忠下达军令,众将不敢懈怠,哄然应命。

    孙可望回营后,对说出妖法之辞甚为后悔,心里颇感不安。立即将部将张百川叫来商议,这张百川为人沉稳,言辞甚少,但言必有中,深得孙可望的看重,引为心腹爱将。

    张百川本来在山西阳城附近占山为王,rì子过得相当逍遥。后来张献忠入晋后,张百川为孙可望兵势所迫,投入到孙可望麾下,随着张献忠南征北战,大小战无数场,立下了不少功劳。

    孙可望对林纯鸿的战法如此了解,几乎全是张百川的功劳。

    接到孙可望的传唤后,张百川立即来到孙可望的帐中。孙可望急不可耐的问道:“前rì你说的妖法,可真是妖法?”

    张百川抱拳道:“启禀孙将军……”

    孙可望明显的不耐烦,挥手打断张百川的话,“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来虚的一套,这些破礼节有什么玩头!”

    张百川口里称是,心里却对孙可望腹诽不已,到底是个土包子,殊不知这些礼节乃建立上级权威所必须。

    张百川不再讲这些礼节,快言快语道:“兵丁愚昧,讹传为妖法。这世上哪有妖法,属下不信这一套。”

    孙可望叹了口气,道:“咋不早说咧,今rì被你害死了,义父虽不见怪,但害的我白白丢了面子!哎……”

    张百川受了斥责,马上半跪道:“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孙可望没好气的说道:“责罚你有个屁用,你还不如赶紧帮我打探林纯鸿的弓兵进攻能力到底如何,义父最关注这点。今rì让刘文秀这家伙出尽了风头,可恨可恨!”

    张百川低头沉思良久,小心翼翼的回道:“据属下所知,目前林纯鸿仅仅在官庄打过一次攻坚战,那次作战,属下也迷迷惑惑的,不知陈大怀和寨墙为何凭空消失。”

    “说来说去,又扯到妖法上去了,难道林纯鸿就没有堂堂正正的进攻过?没有进攻过,其进攻能力定然不会高到哪里去!”孙可望的思路还算清晰,不知不觉得到了他愿意相信的结论。

    张百川可不敢苟同孙可望的判断,说道:“如果属下所料不差的话,荆州弓兵中应该是一人手持长枪,两人持盾和单刀,遮护在长枪手左右,组成一个三人战团。此战团攻防兼备,野战时,几乎无人能挡!”

    孙可望大喜,猛拍张百川的肩膀,“你能确定?”

    张百川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孙可望满面chūn风,“明rì就拿这个汇报给义父,哈哈,这个刘文秀肯定打探不出!”

第一百二十九章 言为心声

    张凤仪已经昏睡了两天,依然未醒。

    陈思进的脸sè一rì*比一rì凝重,按照往rì的经验,昏睡的时间越长,醒来的几率就越小。这两天,陈思进想尽了一切办法,配置了一些汤药,试图让张凤仪喝下去。奈何张凤仪处于昏迷中,汤药根本下不了喉咙。

    陈思进抛弃男女大防观念,亲自为张凤仪针灸、推拿,但张凤仪依然昏昏沉睡。

    林纯鸿的心也一rìrì往下沉,看着双眼熬得通红的陈思进,忍不住安慰道:“陈哨将,尽人事听天命吧,也许张参将命中注定该有此劫。”

    陈思进沙哑着喉咙,道:“将军可以这么想,但属下不能,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医者就不能放弃。所谓的命中注定,更是虚无缥缈,医者是不信的。”

    林纯鸿沉吟半晌,方才迟疑道:“张参将失血过多,能不能给他输点血?我听闻弗朗机人试过,没准是个好办法!”

    陈思进摇了摇头,道:“不成的。往rì,咱们军中因为失血过多,丢失xìng命的弓兵也不少,属下也曾想过这个法子。属下找了很多狗来试,输入血后,存活的狗十中不到一二……这么做太危险了!”

    林纯鸿沉默片刻,继续道:“找狗的父母或者子女试试,没准成功率更高。难道人的血液也是分类型的?到底有什么不同?陈哨将,你以后不妨在这个方面多琢磨。如果知道如何为失血的人输血,就可以救活许多本不会死的将士。”

    这话犹如给陈思进开了一扇窗,他不知不觉的陷入冥思中,根本就忘记了林纯鸿的存在。

    待陈思进醒过神来,发现林纯鸿依然盯着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属下一琢磨问题,就忘记了别的事情,还望将军见谅。”

    “不碍事的。听闻你最近找了很多尸体,用利刃剖开之后,琢磨人体的构造?”

    陈思进大为紧张,马上行了个军礼,惶急道:“属下知错,做了此等有违天和之事,请将军责罚!”

    林纯鸿笑道:“这有什么?你继续做吧,不过要悄悄的做,这事情传出去后,恐怕对你、对荆州风评都不利。”

    陈思进目瞪口呆地瞅着林纯鸿,心里犹如翻江倒海,此等事,将军也支持?

    林纯鸿微闭着双眼,思索了片刻,道:“陈哨将,我看你带的几个徒弟还不错,应付救护之事也算得心应手。不如你回枝江吧,在行知书堂组建一个医学科,专门琢磨这些事情,这恐怕对我们更为有利。”

    今rì给陈思进的冲击太大,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如何接口,像个木桩一样傻站着。

    林纯鸿拍了拍陈思进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做吧,以后,你的成就必然盖过李时珍……”

    荆州军目前就驻扎在徐堡,离泌阳县城不过二十多里。

    徐堡乃当地豪强徐允带领族人所建,面积超过二百亩,堡墙高达二丈,极为坚固。崇祯三年,紫金梁路过泌阳县,给徐家的族人带来了滔天巨祸,徐允的小儿子更是在兵荒马乱中失去了踪迹。徐允痛定思痛,投入巨大的财力,穷三年之力,方才建成寨堡,为当地的老百姓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当地人亲切称呼该寨堡为徐堡。当张献忠攻破泌阳后,孙可望派兵包围了徐堡,徐允率领族人与孙可望殊死搏斗,正处于风雨飘摇中时,孙可望突然撤兵。

    徐允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孙可望为何突然退兵。当林纯鸿的荆州军抵达徐堡后,徐允方才恍然大悟。

    徐允早就听闻过荆州军的赫赫战功,还知悉荆州军从不扰民,大胆地将荆州军迎进堡内,视林纯鸿为再生父母,拨出最好的房子给荆州军作为军营,还送来了大量的犒军物质,让荆州军欣喜不已。

    同时,徐允见林纯鸿身边无婢女扶持,还送来了两个丫鬟,林纯鸿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两名婢女,指派到陈思进麾下,学习一些基本的护理常识,专事照顾张凤仪。

    林纯鸿从护理所出来后,慢慢的往张凤仪的房间踱去,还未至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林纯鸿皱了皱眉头,在房门上轻叩了三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房门吱呀着打开,婢女见是林纯鸿,慌忙行礼,“婢子小云见过老爷。”

    林纯鸿点了点头,进入房门,径直往张凤仪床前走去。只见张凤仪静静的躺在红丝被中,秀发将苍白的脸sè遮蔽了一半,散落在枕头上,显得异常恬静。

    林纯鸿看了片刻,一屁股坐在婢女搬来的凳子上,盯着张凤仪发呆。也许,张凤仪只是太累了,需要多睡几天而已,林纯鸿痴痴的想着。

    婢女正准备出去,却被林纯鸿叫住,问道:“我吩咐你们每天和张参将至少说两个时辰的话,你们说了吗?”

    婢女慌忙应道:“回老爷,我和小晴轮流着和参将说话,不敢耽误的。”

    林纯鸿挥手示意婢女出去,婢女慢慢的退出房间,转身轻轻的拉上了房门。

    也许,凤仪姐对婢女不熟,听到说话声也醒不来,没准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会有所反应?林纯鸿抱着侥幸,轻轻的说道:

    “凤仪姐,小弟来看你了……”

    说完这句,林纯鸿大感为难,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说。自己虽然与张凤仪见过几次面,但远远说不上了解,也不知道张凤仪最在乎什么。

    无法,林纯鸿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凤仪姐,上次在观口,你不惜得罪邓玘,拼命援救小弟,小弟一直记在心里呢。哎,上次与高迎祥的战斗打得真亏,那高迎祥怎么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荆州军身上呢?现在想想真后怕,要不是凤仪姐率兵赶到,没准我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凤仪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压力很大啊。家里没钱了,兵力无法扩充,现在对阵张献忠,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这一仗必须打,你知不知道,张献忠残忍好杀,如果任由他逍遥快活,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会失去父母,多少父母会失去孩子……”

    “凤仪姐,现在做点事情真不容易啊,稍稍越雷池一步,各种阻力就扑面而来。在整个大明,想做事的人举步维艰,尸位素餐的人反而越活越滋润,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大明的整个制度出了问题。我就想改变这个制度,改变这个习惯……不过很难很难啊,我在荆州时,连裹脚都禁之不绝,屡屡有人不惜交出高额罚金,违反禁令……”

    “凤仪姐,你见过大海么?那大海辽阔无比,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呢。常言道,宁上山,不下海,那海里的风险真够大的呢,时常会迷失方向,还会遇到风暴,海上的汉子都是真汉子呢。我在海上就有一支小小的舰队,等仗打完了,我带着小凤儿和你一起去看海。凤仪姐,我准备在海上大干一场呢,咱们华夏的未来就在海上呢……”

    “凤仪姐,你在石柱呆着快活吗?那里的山民是不是很淳朴啊?我带着清江的山民走出了大山,不知道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你说说看,如果我在石柱帮着山民走出大山,秦柱国会答应吗?山民们愿意不?不过,山民们迟早要走出大山,不如早点走出来。我还计划到石柱去一趟,去见见秦柱国,华夏历史几千年,让我打心底佩服的巾帼很少,秦柱国就是其中之一。这一辈子,不亲耳听听秦柱国的教诲,岂不要后悔死了?……”

    “凤仪姐,你在外面征战这么多年,想不想自己的两个孩子啊?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可惜我不能陪在小凤儿身边,心里觉得愧疚不已呢。哎,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荆州呢,我想小凤儿都快想疯了。等孩子出生后,我就让他既学文又学武,成为一代英杰,唉,让他学那么多干什么啊,只要能他能健健康康长大,手里有谋生的本事,就够啦。……”

    ……

    说着说着,林纯鸿几乎忘记了静躺着的张凤仪,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理想抱负及苦楚说了出来,丝毫没有留意到张凤仪的手指头微微动了一下。

    直到张凤仪恩呀了一声,方才意识到床上的病人已经醒来。林纯鸿狂喜,一把从凳子上跳起来,将头凑过去,紧盯着张凤仪的眼睛,呼道:“凤仪姐,你醒了?凤仪姐、凤仪姐……”

    张凤仪用力的睁开了双眼,明显的对光亮不适应,又闭上了双眼。良久,嘴唇挪动了几下。

    “凤仪姐,你可是要水?等等哦,我马上给你倒水……”

    林纯鸿手忙脚乱的倒来一碗清水,一滴滴的往张凤仪的口中滴去。张凤仪终于又睁开了双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林纯鸿将耳朵凑近张凤仪的嘴边,急问道:“凤仪姐,你说,小弟听着呢。”

    张凤仪轻轻的说道:“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说对不起老婆孩子,还要改变整个大明……”

    说完,张凤仪的眼睛眨了眨,露出调皮的笑容。

    林纯鸿嘿嘿的笑了笑,转身狂呼道:“陈哨将,陈哨将,张参将醒过来啦……”

第一百三十章 义子斗气

    时值十月,天气一rì*比一rì寒冷,泌阳县城北边的泌水上,已经可以看到薄薄的冰块。泌阳县城内,刘文秀带着几个侍卫,正疾步往县衙赶。刚走到县衙门口,刘文秀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一溜的人头,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

    这些人头就是泌阳的地方官,城破之后,不是被杀就是自杀,张献忠为了炫耀自己的战绩,命孙可望将人头挂在了县衙门口。虽然天气逐渐寒冷,但时rì一多,未经过任何处理的人头慢慢的往下滴着腐水,让刘文秀觉得恶心不已。

    刘文秀跺了跺脚,从袖中伸出双手,不停的在嘴边哈气。侍卫们随着刘文秀止住了脚步,默默的侍立在刘文秀身后,不知道他们的主人为何着急慌慌的赶路,结果到了县衙门口又不进去。

    刘文秀对张献忠的残忍好杀非常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比如挂人头一事,刘文秀就从心底反对。这有何必要?除了让老百姓厌恶外,没有任何作用。

    刘文秀感觉自己的脚有了点热气,转头对侍卫令道:“派几个人,把人头取下来,都在滴水了,人怎么过去?”

    一个侍卫小心的提醒道:“将军,这是大王吩咐孙将军挂上去的……”

    刘文秀瞪了侍卫一眼,喝道:“要你取下来就取下来,哪有这么多废话!”

    这个侍卫暗暗的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不多时,人头就被次第取下来,刘文秀方才进入县衙,求见义父张献忠。

    张献忠正与几个美婢嬉闹,听闻刘文秀求见,立即将美女赶开,吩咐刘文秀进来。刘文秀行礼毕,说道:“儿子见县衙门口的人头在滴水,路过的兄弟们闪避着进出,十分不便,便令人取下来埋葬了。”

    张献忠挥手道:“些许小事,何必禀我?取了就取呗,你今rì来有何事?”

    刘文秀拱了拱腰,恭敬道:“儿子见泌水已经结冰,特来告知义父。儿子估计黄河结冰已经不远了,最多还需一个月。不如咱们离开泌阳,慢慢向黄河靠拢,一旦结冰,咱们就渡河。”

    “哦?等黄河结了冰再说,官兵虽多又能奈我何?都是一帮不愿出力的家伙。”

    刘文秀的心里陡然一沉,左良玉、王朴之辈虽然如此,但林纯鸿是不是这样的人就很说了。要是林纯鸿如曹文诏一般,岂不是要恶战?

    刘文秀没有反驳,继续道:“儿子探听到,林纯鸿最近增兵两千多人,其中更是有jīng骑六百多,儿子担心,继续在泌阳呆下去,注定要与林纯鸿恶战,咱们的实力岂不是要受损严重?”

    张献忠换了个姿势,拿起盘中的一个红扑扑的苹果,一口咬下去半个,不停的咀嚼着。刘文秀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张献忠的下言。

    张献忠嘴里含着苹果,含含混混的说道:“林纯鸿刚增兵,我们就走,那帮兔崽子肯定会造谣说我怕了林纯鸿,那样多没面子?”

    面子?面子比实力更重要?刘文秀腹诽不已,但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敬之sè,“义父考虑得对,咱们兵力比林纯鸿多,好歹也要打上一仗。”

    “嗯,林纯鸿的情况探听得怎么样了?”

    “儿子无能。自从六百jīng骑到达徐堡后,我们的探马根本到不了附近,还被杀了不少,损失惨重。想派细作,又无人可派,林纯鸿的兵几乎全是荆州人,外人稍微靠近点,就被发现。”

    张献忠停止咀嚼,嗯了一声,道:“没事,兵马只要一动,林纯鸿的狐狸尾巴迟早要露出来,咱们两万兵马还怕了他林纯鸿不成?”

    ……

    刘文秀汇报完毕,离开了县衙。张献忠望着刘文秀的背影,暗暗叹道:做事情没话说,无处不让人放心,就是太迂腐了,有些事情总是转不过弯来,有些话不能对他直说。

    孙可望听说刘文秀命人直接取下了县衙上的人头,大怒,掀翻了桌子,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婢女们战战兢兢,连碎渣也不敢收拾,躲在一边发抖。孙可望杀人如同杀鸡一般,奴婢稍有不合意之处,便挥剑斩去,奴婢们当然没有主动上前劝解的道理。

    就连侍卫们也躲在门外不敢露头,深恐触了孙可望的霉头,白白的丢了xìng命。

    孙可望与刘文秀互相看不顺眼,一直明争暗斗。刘文秀命人取下人头,等于当众扇了孙可望的耳光,孙可望如何能忍?

    “不行,这口气绝不能忍,我得去找义父!”孙可望拿定了主意,就往门外冲去,刚好碰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张百川。张百川也听说了县衙人头之事,听到瓷器的破碎声后,深恐孙可望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慌忙赶来查看,没想到正好堵住了准备出门的孙可望。

    张百川当然不希望孙可望失去张献忠的信任,孙可望完蛋,他们这帮下属注定会变成爹不亲娘不爱的孤魂野鬼。

    “将军这么晚了准备去哪?”张百川堵住孙可望的去路,问道。

    孙可望将张百川推到一边,怒道:“刘文秀这个兔崽子欺人太甚,老子得去出这口气!”

    张百川急道:“听闻刘将军取下人头后,在大王处呆了个把时辰!”

    孙可望猛然醒悟,刘文秀在张献忠那里呆了个把时辰,都未听闻张献忠发脾气,说明张献忠已经默认了刘文秀的行为。

    孙可望也算一个爽利的汉子,拍着张百川的肩膀道:“幸亏你来的及时,否则真还犯了大错!”

    张百川经历丰富,当然知道孙可望发了脾气后需要一个台阶下,马上道:“孙将军,我弄到了一块米脂的佳米驴肉,要不到我那里尝尝?”

    孙可望乃米脂人,佳米驴肉乃米脂特产,正是孙可望最爱之物。孙可望转怒为喜,忙道:“去,一起去,不能喝酒,吃驴肉,喝杯茶也好!”

    两人边吃边聊,孙可望对自己的心腹爱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道:“小时候苦啊,五岁就失去了爹娘,那时义父还在边军中吃兵饭,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可以说,没有义父,就没有我,义父对我是恩重如山。”

    说到动情之处,孙可望眼圈都红了。张百川连忙转移话题:“属下观之,各路义军,唯有大王一路最为团结,大王对属下真是没话说。”

    “可不是,可恨那刘文秀,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每rì哄得义父开心,屁本事也没有,每次冲锋陷阵,还不是我和艾能奇?”

    张百川对孙可望的话可不敢苟同,也没有反驳的打算,顺着孙可望的话说道:“大王麾下,唯有将军的人马最为jīng锐,尤其是弓箭手多如牛毛,前些rì子,弓箭手不就建功了?打得白杆兵毫无还手之力,什么天下雄师嘛,牛皮吹破啦!”

    孙可望听了,哈哈大笑,心情明显畅快起来,将嘴凑近张百川的耳朵,悄声道:“我估摸着啊,义父这次可能要与林纯鸿大战,而且,你我可能都没有出战的机会!”

    张百川正咬了一口驴肉,还未吞下去,听到此话后,大惊,噎住了。孙可望连忙起身猛拍张百川的背,方才咽下去。

    孙可望笑道:“看把你吓的,一场大战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百川满脸疑问之sè,显然不知道孙可望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孙可望神秘的笑了笑,道:“在攻占泌阳后,又有无数的百姓来投,兵马都快超过三万了,但是粮草军械却不够,你说如何是好?”

    “属下估计,不超过一个月,黄河就结冰了,渡过黄河,粮草军械不就有了?”

    “粮草根本就支撑不了一个月!义父乃jīng明之人,就是想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马推到战场上去,胜了当然好,败了,能活下来就是善战敢战之士,充实到jīng锐之中,这样既减少了吃穿嚼用的人马,又择出了jīng锐,何乐而不为呢?妙计啊,妙计!”

    孙可望说完之后,得意的看着张百川,“这点,刘文秀那个兔崽子肯定看不出,艾能奇只会一门心思的打仗,也看不出,唯有我,最懂义父的心思!”

    孙可望与张献忠一样,jīng明、残忍好杀,深合张献忠的脾胃,被张献忠视为第一得意义子。既然xìng格一致,敏锐的看出张献忠的打算,不足为奇。

    张百川倒吸一口凉气,这孙可望和张献忠到底算什么东西?恶魔?嗜血者?疯子?

    见张百川面露不忍之sè,孙可望嗤笑道:“世道乱了,咱们这些造反的人要活下去,只能这样。这些年来,死了多少义军头领了?咱们能活到现在,还不是义父英明果断的结果?什么狗屁民心,都是扯淡的,待咱们安定下来后,有了立足之地,给老百姓一点好处,让老百姓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还不对咱们感恩戴德的?刘文秀就看不透这点,整rì在义父耳边呱噪民心什么的,简直笨到姥姥家了……”

    张百川细细思来,觉得孙可望的话虽难接受,但的确符合事实。当年太祖爷朱元璋不也是残忍好杀之辈?结果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基业,一直传承到现在!

    这个规则是不是该改变了?

    林纯鸿在思考这个问题,张百川也模模糊糊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出妙计

    荆州军似乎已经忘记了二十里之外的张献忠,一直呆在徐堡中。与此相对应的是,张献忠似乎与林纯鸿形成了默契,一直呆在泌阳县城中,避不出战。这让刘文秀越来越怀疑林纯鸿与左良玉之辈乃一丘之貉,专注保存实力,不求有功,但求无损。

    林纯鸿避不出战,急坏了徐允。徐允对官兵的认识可谓入木三分,这些官兵抢功的本事一流,要说打仗,连堡内的壮丁都不如。可是这林纯鸿的荆州军怎么看都不像往rì的官兵啊?

    如果林纯鸿在驱离张献忠之前就离开徐堡,徐堡咋办?岂不是要遭到张献忠的疯狂报复?林纯鸿可没有义务守住徐堡,他想拍屁股走人,谁也拦不住。

    徐允心急如焚,每rì不停的在林纯鸿面前晃来晃去,一直宣称张献忠率领着一帮乌合之众,只要兵临城下,必将望风而逃。

    林纯鸿总是拿着敌情不明推脱,一直按兵不动。

    徐允无法,又去sāo扰陆世明,陆世明老jiān巨猾,岂能受到徐允的蛊惑?没有将他逐出门外,已经算非常客气了。

    最后,徐允借口看望张参将,继续游说张凤仪。张凤仪虚弱无比,见徐允将张献忠说得如此不堪一击,怒道:“张献忠这么差劲,那我白杆兵岂不是如花瓶一般,一摔就碎?”

    徐允方才醒悟自己急不择言,往死里得罪了张凤仪,立即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了张凤仪的房间。

    待盛坤山赶到徐堡休整两rì后,林纯鸿立即令骠骑营四面出击,到处搜集难民,将这些难民组织起来,一队队往济宁进发,准备坐船前往荆州。自此,徐允方才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帮助林纯鸿运送难民。

    一些投奔张献忠的难民听闻消息后,也成群结队的逃奔到徐堡,请求前往荆州,林纯鸿来者不拒,毫不客气的挖着张献忠的墙角。的确,极少有庄稼人愿意拿着刀枪与官兵拼命,随着消息越传越广,大多数庄稼人选择了背井离乡去过一份安稳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的头绑在腰带上厮杀。

    林纯鸿不动声sè间,就化解了张献忠得意不已的妙计。这并不是因为林纯鸿比张献忠聪明,而是因为观念上的差别。在林纯鸿的眼中,人就是根本,可以创造无穷无尽的财富。至于在张献忠眼中,人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张献忠一接到难民逃跑的消息,就令孙可望严加看守,若有擅自逃跑者格杀勿论。但难民逃跑cháo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让孙可望防不胜防。有的难民甚至杀掉了看守的义军,带着武器逃跑。这一切,终于惹恼了张献忠,张献忠目光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全杀光!”

    驱策难民进攻官兵、并择选jīng锐的打算被林纯鸿化解后,张献忠怒不可遏,最终举起了屠刀,并且在举起屠刀时,试图算计林纯鸿。

    北风呼啸,乌云如铅。

    从泌阳县城到泌水,不到十里。沿路上,一群群被绑缚着双手的难民一步一挪,踏上了死亡之路。这群人中,早已经没有高贵低贱之分,无论他以前是豪富、还是是吟诗赋对的高雅之士,都与他们曾经瞧不起的泥腿子一般,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他们不得不走,后面如狼似虎的恶魔手持刀枪,肆意对顿步不前的难民进行攒刺和砍杀,鲜血流了一路,整个泌阳县城外,哭号之声响彻云霄。天地因此而哭泣,rì月因此而黯淡无光……

    泌水似乎不愿意看到这一人间惨剧,将自己的表面紧紧冻起来,偷偷的从冰层下面流过。怒吼的北风吹袭着河边的土岗,激起一阵阵的沙尘,将屠杀者和被屠杀者席卷在一起,似乎想拼命的告知万物之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土岗上,刀枪林立,弓弩上弦,孙可望的麾下全副武装,一个个牛眼圆睁,就如招魂的黑白无常一般。他们是地狱的使者,他们是嗜血的恶魔……

    孙可望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的盯着东方,对次第抵达河边的难民看都懒得看一眼。在他的心目中,这些难民连一只鸡都不如,需要时,就驱赶着他们直面官军的弓箭和刀枪,觉得他们是累赘时,随时可以让他们永远的从世上消失。

    土岗之外,孙可望还布置了重兵jǐng戒。林纯鸿的千余骑兵四处游弋,成了张献忠和孙可望的心病,他们不得不把大部分jīng力用于监视jīng骑。

    “开始吧,抓紧时间,林纯鸿的骑兵到了,咱们就来不及了!”孙可望猛地一挥手,地狱之音从他的口中冒出。

    这声音几乎判了难民的生死,震天动地!似乎为了显示此命令的惨绝人寰,大地发出沉闷的哒哒哒声。

    “报……千余骑兵正向河边狂奔而来……”

    骠骑营到得好快,几乎是紧随着探马的脚步抵达屠杀场,在一里之外止住了脚步,冷冷的盯着孙可望。

    难民们听到对面传来震天响的铁蹄声,心知土岗另一边,正有官兵杀到,心里燃起了一线生机,不顾旁边虎视眈眈的恶魔,纷纷sāo动起来。看管的士兵想也不想,直接拿着手上的家伙往难民身上招呼,难民的双手被绑住,窜在一起,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刹那间,鲜血飞溅,惨呼声不绝于耳,到处弥漫着血腥味。

    血腥的屠杀没有吓退难民们,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再不抗争,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孙可望jīng心挑选的屠杀场上一片混乱,难民们拼命的撕咬伙伴的绳子,有的难民还用血肉之躯往士兵身上撞去,大规模的屠杀,正式开始!

    孙可望丝毫不在意屠宰场上的混乱,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切均在义父的算计中,艾能奇正率着本部,绕到徐堡和泌阳县城之间,准备堵住骑兵回营的道路。

    林纯鸿龟缩,车步营不敢出来救难民,总该派骑兵来看一眼吧?否则怎么向朝廷交待?如果林纯鸿发了疯,倾巢出动,那更好,正好可以围而歼之,重复歼灭白杆兵的经典战例!

    拒马、陷马坑早就布置完善,数量庞大的弓箭手严阵以待,准备将夺命之箭shè向钢铁铸就的骠骑营。

    这是一个陷阱,这是为林纯鸿量身打造的修罗场!

    盛坤山时隔四个月后,重返战场,兴奋之情形于sè。现在的骠骑营,实力今非昔比,两千多匹战马,一千多jīng锐骑士,成为任何义军的梦魇。再加上防守出众的板甲、shè程极远的钢弩、削金断铁的斩马刀,其jīng锐程度几乎超过了关辽铁骑。盛坤山相信,即使骠骑营与建奴的骑兵硬撼,也不会落丝毫下风。

    更何况,所有战马的前部均配备锁子甲,视执行任务的不同,决定是否披挂。这锁子甲非常轻,由一个个小铁环勾连而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防止战马被弓箭所伤。

    盛坤山回头望了望正在恢复马力的将士们,只见将士们排列整齐,神情专注,露出一丝丝慑人的杀气,胯下的战马不甘寂寞,不停的用前蹄刨着脚下的沙土,还发出一阵阵的响鼻声,似乎在催促着主人出战。这么多将士,这么多战马,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就会如重锤一般,狠狠的将当面之敌敲个粉碎!盛坤山的自豪之情犹然而生,当年作为小伙长,与鞑子拼命时,何曾想过今rì的辉煌?

    盛坤山又瞅了瞅当面之阵,阵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拒马,尖尖的木头斜指着天穹。拒马前面,挖得全是坑,试图阻挡骑兵靠近。

    对于这样的阵势,盛坤山连试探一下的兴趣都没有,敌人步兵整齐,还要去冲阵,那是傻瓜。盛坤山停止了东张西望,神情突然变得冷峻,厉声令道:“吴天柱,率领第一哨绕过土岗,冲击看管难民的贼寇,务必使其混乱!”吴天柱乃副指挥使兼第一哨哨将,第一哨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原骠骑营人马,是五个哨中最为jīng锐的一个哨。

    “郑国栋、韩可胜、葛文飞、丁奎安”

    四人齐呼,“末将在!”

    “分别率领本哨轮流sāo扰当面之敌,务必让他们无法赴援看守难民的贼寇!”

    战鼓齐鸣,战马奔腾,林纯鸿与张献忠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正式开始。

    虽然这是骠骑营重新组建后的第一场恶战,但盛坤山毫不怀疑弟兄们对战场的适应能力。这些骑士,大部分都参加过战斗,有的根本就是朝廷边军,还有的是马贼,手上有好几条人命。

    只见吴天柱率着两百多将士,绕了一个大圈子,出现在屠杀场的西边。屠杀场的惨烈深深刺激了这帮汉子,催逼着马,速度越来越快,就如一阵狂风般往难民外围的屠杀者袭去。

    难民们见到骑兵后,更是疯狂起来,越来越多的难民咬断了绳子,获得了zì yóu,呐喊着四散奔逃,混不顾前面还有更多的刀枪等着他们。

    频死的挣扎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屠杀者震惊,让吴天柱始料不及,吴天柱的心猛地一沉:难道今rì中计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脱离包围

    此战,骠骑营战马披挂锁子甲的唯有第一哨。

    第一哨的将士们紧紧的趴在马脖子上,端着钢弩,shè出之后,挂于腰间,拔出马刀,平端于手,如闪电一般冲向屠杀者。

    钢弩所及之处,屠杀者无不闪避,但如何来得及?一个个纷纷栽倒在地,成为了被屠杀者。侥幸存活的屠夫们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将自己变成了难民。

    获得zì yóu的难民们根本顾不上为束缚的同伴砍断绳子,只顾自己奔逃,有些难民居然慌不择路,一头往第一哨进攻的方向撞去。

    吴天柱拉了拉缰绳避过一难民,顺手将旁边的一个屠夫砍翻在地,但前面又出现了一个难民。吴天柱避无可避,任由马蹄将难民踩于脚下,鲜血和内脏喷涌而出,惨不忍睹。

    吴天柱牙关紧咬,几乎渗出血来,狂呼道:“保持马速!挡路者格杀勿论!”还未喊完,顺手将一个挡路的难民砍到在地。

    身边的侍卫扯起嗓子,跟着一起大呼道:“保持马速,挡路者格杀勿论!”

    失去胆气的屠夫和难民哪能阻挡第一哨,只见第一哨瞬间突入到难民群中,拼命往土岗上的弓箭手群突进。有的骑士还顺手削断了难民手中的绳索。

    只要接近弓箭手,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奔逃的难民越来越多,不多时,就将吴天柱的第一哨携裹在中间,马速越来越慢。吴天柱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斜穿出难民群。

    然而,已经迟了!土岗上,张百川手臂猛地一挥,歇斯底里的喊道:“shè!”

    下完命令,张百川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似乎不忍心再看屠杀场的惨状。

    飞箭如雨,无差别的往第一哨和难民头上倾泻!

    咻咻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导致难民们更为疯狂。有的难民捡起了丢弃的武器,嫌第一哨挡路,毫不客气的往第一哨将士身上、马上招呼。

    第一哨将士们防护严密,弓箭对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身边的难民。

    张献忠屠杀难民经验丰富,知道难民们在被屠杀的最后时刻会变成疯子,于是便以难民为诱饵,吸引吴天柱的第一哨落入了彀中。

    张献忠对自己的计策得意不已,宣称这个叫连环套,张百川的弓箭手为第一个套,艾能奇和孙可望的jīng锐为第二个套!

    待吴天柱与难民脱离接触,一清点,发现自己损失了将近五十多个将士,气得几乎吐血。这些将士死得太冤枉了,基本上是被难民拉下马,死于踩踏之下。在密集的弓箭下,毫无遮护的难民几乎死去了一半,援救难民的任务基本算失败。

    吴天柱见活着的难民已经逃远,贼寇也没有追袭的意思,便垂头丧气令的回归本阵。

    本阵中,四个骑兵哨正sāo扰的高兴。郑国栋、韩可胜、葛文飞和丁奎安轮番出击,在一百多步shè出一轮弩箭后,便往旁边退去。孙可望jīng心组织的防御阵型处于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地,不过,孙可望不仅不怒,反而越来越开心,频频眺望东方,寻找艾能奇包抄的人马。

    与此同时,盛坤山与孙可望一样,不停的东望,期待着探马的报告,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林纯鸿手头的骑兵多了后,可以有效的实施战场侦察和战场遮断,对战场的掌控能力远远强于张献忠。不仅林纯鸿觉得恍若隔世,就连盛坤山也感到不习惯,就如一个穷鬼突然得到大量的金子,不知如何挥霍一般。

    吴天柱回到本阵,盛坤山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贼寇居然拿着万人的xìng命引诱二百多骑兵上钩,这需要怎样的气魄啊?张献忠和孙可望不是枭雄就是恶魔,盛坤山叹道。

    见第一哨士气受挫,盛坤山不停的安慰吴天柱:“损失了五十多名兄弟,却救了几千人,说出去,兄弟们只会对第一哨高看一眼,放心吧,将军决不会怪罪,反而会认为是功劳!再说,即便将军怪罪,罪责也在我,战前考虑不周啊……”

    吴天柱yīn郁着双眼,恨声道:“军法从事也好,功劳也好,那都没什么。关键是我觉得兄弟们死得太冤枉了,咱们去救难民,结果却被难民拉下马,这算什么事?乱了,一切全乱了,这些狗rì的都是瞎子啊,偏往骑兵中钻,旁边有的是地供他们钻的……”

    盛坤山沉默了片刻,叹道:“那些难民又没经历过战阵,当他们面临绝境,突然有了一线生机,哪里还管那么多?哎,看来为将者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至少对人心的揣摩上,咱俩还是缺了点东西啊……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咱们得注意这事。”

    吴天柱默默的点了点头,正在此时,探马疾驰而至,又快又急的对盛坤山说道:“启禀指挥,艾能奇率着六千余步兵,已经抵达和庄,离碧口还有二十里……”

    盛坤山的心猛地下沉,艾能奇不去攻打徐堡,却到碧口来围堵骠骑营,战事正在往参军司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在孙可望堵住前进道路的情况下,碧口乃骠骑营离开河边的必经之道,如果任由艾能奇堵住碧口,骠骑营就被包围的严严实实。

    幸亏有了机动能力强大的骑兵,随时将敌人的动态了解的一清二楚,将可能出现的危险降到了最低。并且,还可以阻止敌人知悉自己的行动。艾能奇绕道包抄骠骑营的企图,哪能瞒过四处撒播的探马?

    难怪将军拼了血本也要尽力扩大骑兵,盛坤山刚从荆州回来,对邦泰现在兵力难以扩充的困境一清二楚。

    盛坤山自豪不已,骑兵的地位就代表着他的地位,他能不自豪吗?

    吴天柱见盛坤山接报后,一直沉默,虽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头儿,咱们怎么办?”

    盛坤山正眺望着西面的战场,见丁奎安的第五哨正在sāo扰敌人,一阵弩箭击发后,将孙可望的部队shè得哇哇叫。听到吴天柱的话后,回道:“能怎么办?看来这次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哎,白辛苦了一场!”

    “那咱们赶紧走吧,万一艾能奇比兔子还能跑,咱们就危险了!”

    “不急不急,艾能奇哪能跑那么快?等等再走。”

    吴天柱不安的拉了拉缰绳,主人的情绪很快传染到战马身上,战马不停的用前蹄刨着沙土,不安的喷着热气。想了片刻,见盛坤山还没有走的意思,吴天柱道:“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就呆在这里不走,孙可望和艾能奇虽然包围了我们,但对将军来说,也相当于拖住了张献忠的两部jīng锐,将军正好可以全力攻击泌阳,将张献忠的肠子打出来!”

    盛坤山摇了摇头,“计策很好,如果主帅是陆主事,没准就这样办了。嘿嘿,将军……”

    “将军怎么?”

    盛坤山神秘的笑了笑,“你跟随将军这么久,还不了解将军?将军平生不愿弄险。”

    “这有什么危险?张献忠的两部jīng锐都被我们拖住了,泌阳县城里尽是一些老弱病残,将军定然手到擒来,张献忠吃紧时,孙可望和艾能奇能不拼死去救?咱们的围不就解了?”

    盛坤山道:“战场上的意外太多,谁又能保证张献忠一定会吃紧?吃紧了一定会召回孙可望和艾能奇?将军的想法我也赞同,骠骑营出了碧口,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最多咱们退回徐堡而已。但是,如果骠骑营被堵住了,稍稍有点意外,咱们就被动了,很可能骠骑营会全军覆没。”

    吴天柱笑了笑,笑容非常得意,“那咱们还是赶紧撤兵出碧口吧,万一艾能奇一下子发了疯,死命感到碧口,咱们就被动啦!”

    盛坤山猛然醒悟,笑骂道:“你要我立即撤往碧口,就直接说,绕这么大的圈子干什么?你小子越学越鬼了……”

    盛坤山也不迟疑,一声令下,千余骑士瞬间退得个干干净净,将失望不已的孙可望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只留下了漫天的沙尘,久久不能飘散……

    探马明目张胆的观营,艾能奇心急如焚,不停的催促麾下赶路。

    艾能奇的麾下着甲率超过三成,武器基本上能根据需要配备,算得上张献忠的jīng锐。由于张献忠特别青睐远程打击力量,因此与孙可望部一样,艾能奇部弓箭手特别多。白杆兵防护能力差,败在张献忠手中并不奇怪。

    自前rì始,艾能奇率着本部六千余众连续狂奔了八十多里,队伍居然还没有散,艾能奇的治军能力可见一斑。

    “弟兄们,还有五里就到碧口了,加油啊,到了碧口,咱们就把狗官兵包了饺子……”艾能奇不停的为身边的将士们打着气。

    但是,这帮将士已经疲累不堪,对这话几乎免疫,就如耳边风拂过一般,不留丝毫印象。

    艾能奇暗自焦急,直怀疑这样赶到碧口后,还能不能挡得住骠骑营。

    无法,艾能奇只好换一种说辞,“孙将军传来消息,说狗官兵人手两匹马,都是神骏异常的河套马和蒙古马,他们还穿着板甲,那板甲相当轻,比鱼鳞甲好多了。只要咱们堵住了碧口,狗官兵还不是望风而降?哈哈,那板甲和战马就归我们啦……”

    这话终于激起了将士们的兴趣,在战场厮杀多年,这些汉子们用伤口亲身体会到一套战甲的价值。在艾能奇的暗示下,军官们纷纷向士兵们宣扬这点,士气终于得到了稍稍的恢复。

    “报……官兵冲出了碧口……”

    艾能奇已经不用再听探马的汇报,因为远方响起了沉闷的铁蹄声,骠骑营紧随着探马已经冲到。

    “列阵……”

    声嘶力竭的狂吼声如炸雷般响起,那是艾能奇绝望的呼喝……

第一百三十三章 瞬息万变

    战马奔腾,卷起一阵阵沙尘,如同黄sè的龙卷风一般,向行军中的艾能奇袭去。

    盛坤山一马当先,见艾能奇军呈一字长蛇状,大喜,立即大喝道:“换马!冲阵!”

    话音刚落,双手稍稍扯了扯缰绳,瞅的奇准,往快步追上的空马上飞跃而去,于快速奔驰中完成了换马。

    身边紧随着的二十名侍卫听到盛坤山的呼喝后,立即齐声大吼:“换马!冲阵!”

    听到命令的骑士也跟着大吼,最终所有的骑士都在吼叫:“换马!冲阵!”在吼叫中,所有的骑士干净利落的完成了换马,以更快的速度撞向惊慌失措的步兵。

    一声紧接一声的哒哒声,夹杂着骑士们的怒吼,无不让艾能奇的步兵心惊胆颤,他们已经疲累,他们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在千余骑士的眼中,他们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好一个艾能奇,探马的汇报声还未完全落下,就立即令前军就此后退,至三里外一处土岗上结阵,令后军马上结阵,试图抵挡骠骑营,为前军争取时间。

    前军接令后,立即在军官的带领下,从后军傍边往后飞奔,刚越过后军,骠骑营已经追着前军的屁股赶到,这时,后军刚刚组成了阻截阵型。

    虽然后军疲累至极,虽然大多数贼寇还来不及披上甲装,虽然阵型远未达到艾能奇的要求,但是已经足以吓退骠骑营。

    林纯鸿为了组建骑兵,可谓殚思竭虑,花费了无数的jīng力和钱粮,把每个骑士和战马看成了宝贝疙瘩。因此,他规定,骠骑营不到万不得已,严禁在敌兵结阵后冲阵。

    盛坤山绝不敢把林纯鸿的话当成耳边风,当即令骑兵不停的sāo扰艾能奇,把手头的弩箭往步兵阵中倾泻。

    但这对艾能奇的伤害并不大,盛坤山干脆令各哨轮流sāo扰艾能奇,务必使艾能奇的部下不能休息、吃饭。

    在这样艰险的情况下,艾能奇的后军居然没有崩溃,一直苦苦坚持到下午,艾能奇令后军缓缓后退,一直退到了前军阵中,方才得到了喘息之机。

    骠骑营停止了sāo扰,留下丁奎安一哨人马远远的监视着艾能奇,其他人马往龙涧方向而去。骠骑营也累了,即使将士们能够坚持,战马也受不了。在龙涧,有预备营建立的一个兵站,骠骑营可以在那里得到补给,安心的恢复体力。

    骑兵瞬时行动能力强,但大量的粮草消耗导致骑兵不可能离开大本营太远,除非骑兵能在战场上找到足够的粮草。

    还未到酉时,yīn沉的老天就收起了最后一抹亮sè,整个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刚刚抵达兵站的将士们纷纷卸下了战马身上的鞍具,放任战马在地上翻滚撒欢。整个兵站立即马嘶连连,就如边境的马市一般,热闹非凡。

    兵站的小管事满脸媚笑,将盛坤山一行迎进站内。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极尽巴结之能事。盛坤山对程舒的细致周到相当满意,稍事歇息,就令侍卫们守好大门,不准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然后展开舆图,将一面面小旗插在了舆图上,与哨将们一起琢磨战场形势。

    随着讨论的深入,众将面面相觑,艾能奇抵达碧口,打乱了荆州军的整个部署,目前孙可望一部张百川正率领千余人马向碧口靠拢,其接应艾能奇的目的昭然若揭。林纯鸿亲率三个车步营和霹雳营屯兵泌阳城下,应该与张献忠接上了阵。而楚文山的天策营驻扎在徐堡,目前基本上处于空闲状态。

    这对兵力远远少于张献忠的荆州军来说,简直太浪费了。所谓的用兵,永远是以多击少,以强击弱,可是,现在骠骑营虽然拖住了艾能奇,但林纯鸿能及时的率兵赶到吗?即使率兵赶到,在孙可望觉察到荆州军算计的情况下,还有战机击败艾能奇吗?

    葛文飞后悔得钢牙紧咬,一拳砸在舆图上,“要是今rì冲击艾能奇,说不定战况已明,根本用不着将军赶过来!”

    葛文飞说出了郑国栋和韩可胜的心里话,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盛坤山。

    盛坤山低头紧盯着舆图,似乎根本就未听见葛文飞的话,倒是吴天柱嘿嘿笑了笑,道:“当初在固原对阵蒙古鞑子时,我从不怕蒙古人冲阵,一次冲下来,我手头怎么着也有个把人头的功劳,最怕的是蒙古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这样的仗还打个求毛啊!”

    郑国栋和葛文飞不以为然,而韩可胜则深有体会,在蒙古草原上呆了好几年,如果连这点都不知道,那算白呆了,韩可胜脸sè凝重:“的确,在大同,即使是老百姓组成了车阵,蒙古人也不敢直接冲阵!”

    盛坤山抬头紧盯着韩可胜,哼了一声,道:“你脸sè这么沉重干什么?现在是我们有骑兵,张献忠没有,该高兴才对。”

    说完,盛坤山扔掉手头的一面小旗,正sè道:“吴副的话是正理,一次冲下来,兄弟们至少要折损一成以上,咱们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盛坤山叹了口气,接着道:“这张献忠手下能人还不少,艾能奇的治军你们也看见了,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居然能稳住阵脚,堪称奇才!官兵中,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能人。”

    葛文飞明显不服气,道:“打仗哪能不死人的?将军既然想为白杆兵复仇,就不能在乎这点兵力损失!”

    盛坤山脸sè一沉,喝道:“胡说八道!在哪里听说的?为白杆兵复仇?无稽之谈!你记住了,张献忠算不了什么,从未被将军列为紧要目标。将军怎么舍得用宝贵的骑兵的去冲阵?”

    这话在葛文飞的理解范围之外,他用疑惑的眼睛瞅着盛坤山,期待着盛坤山的解释。

    盛坤山慢慢的踱到葛文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琢磨吧,为将可不仅仅是打仗,方方面面的东西多着呢,钱粮、军械、战略目标、战术目标……,太多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这点,按照将军的说法,就可以独挡一面,为方面之帅。”

    说完,不再理会葛文飞,冷笑道:“孙可望仅仅派了一千余人的援兵,太小看我们骠骑营了!明rì接着缠住艾能奇!我就不信,孙可望会眼睁睁的看着艾能奇崩溃……”

    ……

    与此同时,林纯鸿率着主力抵达县城五里外,旁若无人地安营扎寨,直把张献忠的八千多人马当成了死人。张献忠立即令白文选率本部出击,准备趁林纯鸿立足不稳,狠狠的打击荆州军的士气。白文选出城门不久,就遭到了漫天飞弩的迎头痛击,丢下两百多具尸体后,狼狈逃回县城。

    第二rì一早,林纯鸿率着虎啸营、天武营、神卫营和霹雳营四营出战,列好阵势后,令霹雳营瞄准城墙猛轰,将东面城墙轰得稀巴烂。

    “轰……轰……”连绵的炮声已经持续了两刻钟,还在继续考验着张献忠的忍耐极限。泌阳县城东门外,硝烟密布,到处弥漫着火药味,这几乎让林纯鸿产生了错觉,恍恍惚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东门?早就不存在了,整个县城的东边城墙已经被轰得一塌糊涂,几乎已经看不出城墙的影子,只剩下堆积如山的废料。

    十门霹雳炮果然非同一般,上千步的shè程,完全可以保证炮兵们的安全。每分钟五发的shè速,直让张献忠感觉对面有上百门火炮在shè击。

    按照张献忠的设想,自己在屠杀难民之时,林纯鸿绝不会坐视不理,至少会派骑兵sāo扰一下,否则无法向朝廷交待。基于这个判断,张献忠在泌水边jīng心设计了一个口袋,等着林纯鸿钻进去。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林纯鸿不仅派出骑兵去sāo扰孙可望,还力图救出尽可能多的难民。

    张献忠认为,此战的关键就在于艾能奇。如果林纯鸿主力出动,就令艾能奇去攻打徐堡,一把火烧掉粮草,林纯鸿的荆州军非自乱不可。如果林纯鸿仅仅派出骑兵sāo扰孙可望,就令艾能奇堵住碧口,趁机吃掉令人讨厌的骑兵。

    算盘打得很好,但荆州军的情报搜集、传送及处理能力明显超越了张献忠的认知水平。林纯鸿对他的兵力调动洞若观火,岂能看不出他的如意算盘?于是,他将计就计,利用骠骑营拖住孙可望,利用徐堡拖住艾能奇,自己亲率主力攻打泌阳,希望将张献忠打疼,彻底逐离泌阳。

    这里出现的唯一变数就是,荆州军的战场遮断做得太出sè了,林纯鸿率着主力离开徐堡,不论是张献忠,还是艾能奇都未觉察到,还以为林纯鸿依然龟缩在徐堡中呢。于是,这才出现艾能奇蒙头往碧口冲的怪异现象。

    难怪在冷兵器作战时代,福将如此受看重,谋划得再好,还不如运气好,这是事实,任何人无法改变的事实。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临阵变计

    直到现在,张献忠依然没有将林纯鸿放在眼里。林纯鸿出人意料的来攻打泌阳又能怎么地?把泌阳城墙都拆了又能怎么地?自己有八千余人马,难道还怕林纯鸿的四千多人马不成?

    此战的关键不在泌阳,而在徐堡和泌水河边!

    张献忠现在也不知道艾能奇的动态,到底是去了徐堡还是碧口呢?不过这没关系,去了碧口,应该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吧,骠骑营没准已经全军覆没了。要是去了徐堡,林纯鸿得知后,定然回兵援救,自己就有机会抓住荆州军的破绽,一战而胜之。

    不过,持续不断的炮火还是让张献忠心寒,要是官军都有这样的炮火密度,自己岂不是在任何城池里都呆不住,做一辈子的流寇?

    隆隆的炮火终于停顿下来,霹雳营的将士们过足了瘾,要不是炮管过热,他们还准备一直打下去。这要是被秦武超看见,定然会痛骂,“败家子,知不知道造一门炮要花多长时间,要废掉多少钢铁?大炮这么滥用,能用多久?”

    火炮不仅震撼了张献忠,同样给荆州军造成了心理冲击。以前的红夷大炮虽然shè程远,但极慢的shè速让将士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心理冲击,现在,霹雳炮几乎是一发接着一发,将几斤重的铁球推出炮口,这个太恐怖了!

    现在只有十门霹雳炮,要是按照大都督所说要配备百门以上,那将是一幅什么样的场面?林纯义叹道,“即便没有开花弹,用于野战谁人能挡,战争之神啊,战争之神,将军说的没错……”

    林纯鸿转头看了林纯义一眼,笑道:“程舒可不这么认为,林指挥,你可曾想过,这样的炮击密度需要多少铁球和火药?”

    林纯义扳起手指头,默默的算起来,末了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啊,半个时辰不到,两三万斤铁球就没啦,五千多斤火药也消耗一空,这个……这个不仅输运跟不上,而且得消耗多少银子啊!”

    林纯鸿苦笑道:“所以,打仗最终还是打的是钱粮和后勤,半个时辰,上万两银子啊。”

    叹了口气,林纯鸿继续道:“以后这火炮还得省着点用,这次主要是为了测试一下火炮的xìng能,方才让凌肃过足了瘾。嘿嘿,秦武超不错,没有一门出问题。”

    没有机器工业支撑,单凭手工业,根本就没有可能在冷兵器时代大规模玩火器,林纯鸿在这个时代呆了这么久,如果连这个问题都看不透,可以算作一个白痴。这也是林纯鸿一直渴望回枝江的原因之一,不夯实基础,万事都是一场空。

    思绪飘远啦,林纯鸿自失的笑了笑,他发现,现在想枝江的事情越来越多,尤其在接到女儿已经出生的消息后。

    “好啦,火炮先放一边吧,骠骑营那边还没消息传来,咱们也得进泌阳去看看……”

    “李光祖!”

    “末将在!”

    “立即整队攻城!”

    “诺!”

    ……

    战鼓声骤然响起,猛击着将士们的心弦。

    天武营的兄弟们踩着鼓点,保持着整齐的方阵,缓缓向泌阳城压去。这是典型的野战阵势,毕竟现在泌阳城墙已经灰飞烟灭,攻城与野战差不多。

    随着将士们脚步一步一步的迈出,发出一阵阵钢铁敲击之声。这声音对人的震撼远远超过战鼓,毕竟,钢铁代表着队伍的jīng锐程度,钢铁是战斗力的象征!

    刀盾手在前,长枪手紧随其后,最后面的便是弓弩手。弓弩手也配备了削金断铁的钢刀,随时可以转化为刀手。所有的兵丁,披挂着板甲,全身上下,除了脸部,看到的全是钢铁。头盔的顶部,红缨在北风中飞舞,显得英武非凡。

    离城墙废墟还有二百步,战鼓声戛然而止,天武营的将士们停止了前进的步伐,略微整了整队,等着李光祖的下一步指令。

    李光祖眯缝着双眼,仔细观察着城内的任何动静。令他奇怪的是,城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视线范围内,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周世亮疑惑不已,“难道贼寇望风而逃了?不可能啊,探马密布城周围啊……”

    李光祖冷笑不已,“看来将军所料不差,贼寇想把咱们诱入城中围歼,嘿嘿……”

    说完,李光祖抬头瞅了瞅头顶的将旗,将旗正在西北风中迎风招展,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周副,咱们斟酌一下,我想这样……”

    李光祖将嘴凑近周世亮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世亮听了之后,大喜,忍不住抓耳挠腮,结果一把抓住了头顶的红缨,露出讪讪的笑容。

    李光祖大笑,“这事情非得让牛庆东去,这小子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

    整队完毕,李光祖不再迟疑,对传令兵厉声令道:“攻城!”

    战鼓争鸣,令旗飞舞,呐喊声如雷鸣般响起,天武营的将士们弓着腰,卯足劲,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如一卷狂风般,往泌阳县城袭去。

    贼寇终于出现了,还在废墟里组成了一个阵列,企图阻止天武营进城。

    失去了城墙的遮蔽,贼寇需要直面天武营的威胁,这让贼寇无不胆寒。刚才的炮击中,贼寇的耳膜都快被震破,顺带着,胆气随着一声声的炮响慢慢流逝。现在,飞奔而来的天武营犹如钢铁森林般,向他们碾来,直yù将他们碾成肉饼。

    恐惧的贼寇拼命的将弓箭往天武营头上倾泻,箭雨密集,铛铛的响声不绝于耳。但是,他们的努力完全得不到回报,天武营的将士兴趣来了,用刀枪拨开,没有兴趣就不管不顾,任由箭支在盔甲上发出铛的一声响。张献忠的队伍虽然弓箭手众多,但强弓硬弩并不多,不事生产的贼寇,武器的唯一来源就是抢,仅仅依靠抢掠,哪能得到大量的强弓硬弩?

    对天武营威胁最大的反而是火铳!火铳发shè的铅子小,躲无可躲,近距离面对,给人的压力非常大。刹那间,就有几个兵丁面部被铅子shè中,捂着脸倒在了地上。护理兵立即上前,将伤者抬离战场,返回本阵中救治。

    然而,天武营留给火铳手的时机仅仅只有一发,愤怒的将士们就冲到了贼寇阵前,一顿猛刺猛砍之下,贼寇的枪兵和刀盾手根本挡不住天武营的锋芒,纷纷闪避。失去了阵型的贼寇犹如丧家之犬般,到处乱窜,稍稍慢了一步,就被追刺而到的长枪刺翻在地,失去了xìng命。

    仅仅一个冲锋,天武营就轻松的解决了当面之敌,往泌阳纵深处攻击。

    随着攻击越来越深入,没有被炮火摧毁的房子越来越多,弓箭和火铳逐渐多起来,而且这些弓箭手和火铳手都躲在暗处,防不胜防。

    天武营的伤亡逐渐多起来,李光祖不管不顾,依然令各哨继续攻击,只是将攻击的速度降下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牛庆东率着二十多人趁着战场混乱,躲在暗处卸下了兵甲,悄悄的消失在城中……

    陆世明、林纯义、韦悦翔等人心急如焚。

    “将军,鸣金收兵吧,李光祖今天很有点不对劲,再这样下去,天武营能不能退得出来还是个问题……”

    陆世明苦口婆心,说得口水都快干了。

    林纯鸿拿着他的单筒望远镜,一直在瞅着战况,一颗心也悬在了嗓子眼。李光祖攻进泌阳后,不出林纯鸿所料,果然面临着贼寇的巷战,贼寇在泌阳县城中呆了将近半月,对泌阳的熟悉程度远远胜过天武营,他们躲在暗处不停的施放弓箭和火铳,给天武营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林纯义也百思不得其解,李光祖应该不会违抗将军的军令啊,将军在天武营出战之前,已经明确告诫李光祖注意张献忠的诱敌之计,并且告知,作战目标就是让张献忠坚定荆州军yù攻占泌阳的错误判断。难道李光祖想抢功?李光祖不是这样的人呢!

    林纯义无法继续保持沉默,说道:“李光祖难道看到了战机?不过这样会不会打乱将军的部署?”

    陆世明接口道:“是啊,打乱了咱们的部署,咱们岂不是忙了一顿空?”

    林纯鸿一直沉默着,最终摇了摇头,说道:“命令已下,前线战将有权根据作战目标进行调整,这个底线我不能破坏。咱们都等着吧,李光祖在前面,情况应该比我们清楚,我们必须信任他!”

    陆世明依然不依不饶,“可是……”

    林纯鸿挥手打断陆世明的话,勉强笑了笑,“都别说了,你们对李光祖还不了解?”

    话音刚落,天武营的一名传令兵疾驰而来。陆世明不待传令兵开口,急问道:“李指挥到底怎么回事?”

    传令兵汇报了李光祖的打算,众将方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林纯鸿大喜,吩咐传令兵:“令天武营小心戒备,万不可着了张献忠的道。此事能成当然好,不能成也不要勉强。我会令虎啸营接应的。”

    传令兵行礼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将一众喜气形于sè的将领抛在了身后。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泌阳纵火

    天武营的耀武扬威,让张献忠分外不能忍受。在炮击中,除了先期来不及闪避的几百个贼寇外,张献忠的损失并不大。但是这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xìng的,贼寇心胆俱裂,要不是惧怕张献忠大开杀戒,早已逃之夭夭。

    张献忠沙场征战十多年,当然不会被炮击吓坏,甚至,他还想吃掉攻入城内的天武营。当对面的荆州军战鼓声响起时,张献忠就命令部众散入街巷之中,身边仅仅留下了白文选的千余jīng锐以及李定国率领的二百多选锋。

    张献忠就是想让弓箭手在房屋的掩护下,杀伤天武营的有生力量,最终将天武营诱入城中深处,由白文选和李定国完成最后一击。

    听闻天武营正缓慢的靠近县衙,张献忠直觉得自己狠狠的除了一口闷气,心里畅快无比,呵呵笑道:“这帮兔崽子,平rì也没见他们这么拼命,今天这么卖力的堵住狗官兵干什么?不过这样也好,让狗官兵真以为我们在拼死抵挡……”

    正说着,忽然孙可望的探马来报,荆州军骠骑营在艾能奇堵住碧口之前,冲出了碧口,目前与艾能奇处于对峙中。

    如同遭到了重锤的打击,张献忠几乎喘不过气来。林纯鸿的突然来袭,已经让隐隐感到有点不安了,现在自己jīng心布置的口袋却没有兜住骑兵,还导致艾能奇被千余骑兵缠住,寸步难移。

    哎,情报!情报!张献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刘文秀。

    刘文秀深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令艾能奇逐步向孙可望靠拢,令孙可望派兵接应艾能奇!”

    张献忠沉思片刻,厉声令道。

    “至于这里……”张献忠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白文选,立即率兵包抄城中的狗官兵!其余各部,务必抵挡住城外的狗官兵,谁要是敢不尽力,休怪我不客气!”

    张献忠对部下的掌控远非高迎祥能比,随着张献忠命令的下达,城中的兵马纷纷动了起来,将领们毫不迟疑的执行着张献忠的命令。

    李光祖力图降低伤亡,将推进速度降到了最低,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就是龟爬。同时,李光祖派遣得力人手站于高处,随时关注贼寇的动向。白文选的兵马一动,李光祖立即令天武营边战边退。

    正在此时,在县城的西北方,突然冒出了漫天的烟雾,大火冲天而起,着火啦!火借着猛烈的西北风,迅速向城中蔓延。

    李光祖见状,对着周世亮哈哈大笑,“还真让牛庆东成功了,哈哈,咱们走,再不走,咱们就成了烤rǔ猪啦!”

    一声令下,天武营迅速向城外退去,将一群目瞪口呆的贼寇抛在了身后。

    原来,牛庆东率着二十多个人,卸下兵甲后,将自己打扮成贼寇模样,悄悄的向西北方向摸去。牛庆东贼寇出身,深悉贼寇的行行道道,一路上将疑惑的贼寇轻松应付过去,毫发不伤的抵达了目的地。抵达后,大肆在城内放火。泌阳县城内多为木质房,在西北风的助阵下,马上哔哔啵啵的烧了起来。贼寇不仅来不及救火,还被烧死了一些。

    随着火势的蔓延,贼寇们纷纷冒烟突火的往东南方向狂奔。各路贼寇人数众多,再加上为数已然不多的老百姓,导致街上发生了大拥堵,很多贼寇就此被踩踏致死。

    白文选的部下还未见到天武营的影子,就被涌来的贼寇堵在了大街上,无法前进。白文选大怒,吩咐部下将贼寇驱赶到一边,若有不让路者,格杀勿论。贼寇退无可退,手中都有刀枪,岂容白文选任意屠杀?于是,白文选部下与贼寇战成一团,局面混乱至极。

    最终,白文选无法,令部下撤退,与涌来的贼寇一道,仓皇往南边奔逃。

    火势越来越大,离县衙越来越近,张献忠看着突如其来的大火,几乎要吐血,手扶着衙门内的柱子,斗眼圆睁,满脸的不甘心。

    李定国年龄虽小,但已随张献忠征战了三年,当下急道:“义父,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义父……”

    张献忠咬牙切齿:“内鬼,一定是内鬼!定国啊,义父后悔啊,当时入城后,就应该将这帮蚁民屠戮一空,否则,何至于此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义父,快走吧,火都烧到眉毛了……”说完,李定国也不待张献忠同意,架起张献忠的胳膊就往南走。

    张献忠厉声喝道:“往西走,南边有伏兵!”

    李定国猛然醒悟,率着二百多名选锋,保护着张献忠,穿过烟雾,往西门而去。

    张献忠说得没错,南门外,虎啸营已经等候多时。

    贼寇们逃出南门,看到虎啸营严阵以待,刀枪发出慑人的光芒,数不清的钢弩正指向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往两边逃奔。

    虎啸营兜头就是一阵弩箭,shè得贼寇哇哇乱叫。长枪手和刀盾手立即冲锋,狂呼着投降免死。

    贼寇毫无斗志,纷纷扔掉刀枪,抱头蹲在地上。虎啸营的将士也不理会他们,四处追杀到处乱窜的贼寇,只杀得贼寇鬼哭狼嚎,血流遍地。

    待到李光祖率着天武营赶到,形势更是一边倒,投降的贼寇越来越多。周世亮不停的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人。

    李光祖清楚周世亮的小九九,“别找啦,应该从西门跑啦!便宜韦悦翔了!”

    周世亮拍了拍脑袋,神sè间失望不已

    “已经不错了,张献忠几乎是全军覆没,你还嫌咱们功劳不够?”

    ……

    李定国果然勇猛异常,在韦悦翔的严密堵截下,居然护着张献忠、刘文秀逃得xìng命,向孙可望处狼狈逃窜。

    最终,由于火势蔓延到南门,浓烟密布,战斗无法继续,两营人马才收兵回寨。这一仗,张献忠的八千多人马几乎损失一空,白文选死于乱军之中。

    泌阳的大火惊动了孙可望,孙可望大惊,将支援艾能奇的命令抛到了九霄云外,亲自率领大部人马往泌阳急赶。半路上,正好撞见了狼狈不堪的张献忠,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儿子救援义父来迟,还望义父恕罪。”

    张献忠看到孙可望带来的大部人马后,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双眼几乎冒出火来,恨声骂道:“没出息的畜生,老子养你何用!榆木脑袋,这么多年的仗白打了!”

    孙可望跪在地上,爬行到张献忠脚下,抱住张献忠的双腿:“义父骂得对,儿子无能,救援不及,请义父责罚!”

    张献忠见孙可望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混蛋,仗打到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艾能奇危险!老子要你去接应艾能奇,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孙可望目瞪口呆,仔细一想,背后一阵阵冷汗冒出来,拜伏于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献忠喝道:“你现在立即出兵,能接应出来多少算多少,时间宝贵,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快去!定国,你也去,凡事听大哥的吩咐,明白了吗?”

    孙可望从地上跳起来,立即率着人马往艾能奇处急赶,往艾能奇处急赶的,还有虎啸营、天武营和神卫营,还包括徐堡的天策营。三路人马,正在赛跑。

    最初,林纯鸿的目标仅仅想吃掉艾能奇而已。

    按照作战方案,骠骑营的任务就是援救难民,缠住孙可望,使其不能支援艾能奇。林纯鸿率兵攻打泌阳,只是为了引诱艾能奇放心攻打徐堡,待艾能奇在徐堡师疲兵老,林纯鸿再悄悄回师攻打艾能奇,定能将艾能奇的肠子都打出来。为此,林纯鸿在徐堡留下了天策营,林纯鸿相信,以贼寇的攻坚能力,天策营和徐堡的壮丁可以轻松的应付艾能奇。

    为了防止张献忠倾力援救艾能奇,林纯鸿不惜大手大脚的命令霹雳营轰击城墙,就是为了吓破泌阳驻军的胆,使其士气低到不能出战的地步。

    然而,战场上,意外太多,艾能奇没有按照参谋处的设想去攻打徐堡,要不是荆州军的情报能力出sè,艾能奇很可能就堵住了骠骑营。同时,李光祖出人意料的放了一把火,将泌阳烧成了白地,也将张献忠的八千人马消灭了大半。

    林纯鸿现在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以现在的消息传递水平,给前线的将领以临机决断权显得多么的重要!

    在解决了泌阳的战斗后,林纯鸿将俘虏抛给预备营,稍事休整后,立即率着三个车步营连夜往碧口方向赶去。现在,能否吃掉艾能奇的关键在于孙可望是援救张献忠,还是去援救艾能奇。

    如果孙可望在看见大火后,前来支援张献忠,正中林纯鸿下怀。如果孙可望去了碧口,那么林纯鸿就准备退回徐堡,静待张献忠退兵。

    张献忠对林纯鸿的判断相当准确,林纯鸿的确专找敌方的弱点攻击。这次,林纯鸿就抓住了张献忠骑兵不多,机动能力和情报能力不足的弱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突发营啸

    虎啸营、天武营和神卫营太累了!

    尤其是天武营,自巳时开始与贼寇厮杀,一直到未时战斗结束后,方才休息了一个时辰,将士们的体力远远未恢复。现在又连夜行军,抵达碧口后,天武营还有体力作战么?

    林纯鸿不敢确信,立即令传令兵将李光祖叫来,问道:“将士们体力如何?赶到碧口后,还能不能作战?”

    李光祖的兴奋劲还未过去,将胸脯拍得蹦蹦响,“将军放心,那帮家伙好几个月都未作战,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一个个jīng神好着呢!”

    林纯鸿狐疑道:“打仗来不得半点含糊,要是弟兄们真的太累了,咱们就回徐堡,能不能吃掉艾能奇并不是特别重要。”

    “今rì下午,将军充分信任了我,没有鸣金收兵,难道现在反而不相信我了?”李光祖有点不满的诘问道。

    林纯鸿彻底放下了心,拍着李光祖的肩膀道:“哪能不信呢,晚上你就辛苦点,多巡视巡视,免得兄弟们走散了……”

    夜间行军,危险重重。闪耀的火把如同指路灯一般,向十里之外的敌人昭示着自己的位置。探马的视线远远不及白天,很可能大股敌人就隐藏在附近而不知。除此之外,看不清路崴了脚等等小困难一堆一堆的,导致一部分兵丁掉了队,被后续的部队收容,接受治疗。

    荆州军娴熟的面对着这一切,毕竟,从在百里洲开始,夜间作战训练就是rì常科目,他们早就习惯了。

    林纯鸿看着蜿蜒几里长的火把,豪气顿生,六七年的苦心经营,自己也算拥有了小小的基业。不必说励jīng图治的文臣武将,也不必说每月四十多万两的收入,就只看看眼前的两三千jīng锐士卒,林纯鸿就自豪不已。

    荆州军在血与火的锤炼中,真正的变成了一支jīng锐之师。尤其是一部分武将,渐渐的崭露头角,有了把握战机、临机决断的能力。

    林纯鸿相信,有了这帮将领和jīng锐士卒,这将是实现自己抱负的最大凭仗!

    林纯鸿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相比较三营人马的疲累不堪,天策营的将士们体力充沛,正往碧口方向紧赶。

    时值深夜,寒风刺骨,天策营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有的战士头上还冒着热气,脚底冒汗。楚文山骑在一头蒙古马上,与狄威并辔而行,在荆州军车步营和炮营中,只有副指挥使以上级别的将领才有资格骑马。

    楚文山不停的拨动着缰绳,内心的躁动可见一斑。“离碧口还有多远?”

    “过了眼前这个村,还有八里。”狄威的回答冷静,波澜不惊。

    楚文山深吸了口气,“大战的尾巴正好让我们碰上了,其他人马都已经疲累不堪,眼下就看我们啦!”

    狄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远没有楚文山乐观,眼下,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变数呢。“头儿,过会抵达碧口后,是立即进攻还是安营扎寨?”

    楚文山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艾能奇已经疲累无比,咱们先吓吓他,然后再安营扎寨。嘿嘿,说不准艾能奇会吓得尿裤子!”

    说完,楚文山立即令道:“战鼓敲起来,点更多的火把,务必要让艾能奇知道我们来啦!”

    一声令下,整个天策营火把立即多起来,照耀得周围如同白天一般。战鼓声猛然响起,一声紧似一声,向艾能奇宣告着蓄*jīng养锐多rì的天策营已经到来。

    随着天策营离艾能奇越来越近,楚文山越来越纳闷,伸长了脖子,不停的往前张望,“不对劲啊,探马回报,今夜sāo扰的是郑国栋,怎么不见他派人前来联络?不对劲,难道……”

    狄威也疑惑不解,摇了摇头。

    正说着,一骑飞驰而来,正是天策营的探马,探马翻身下马,“启禀楚指挥,艾能奇营中乱成一团,好像是遭到了攻击。”

    楚文山大吃一惊,将军跑得这么快?居然与艾能奇接上了阵?这不可能啊,将军到了之后,一定会派人联络天策营啊?

    楚文山百思不得其解,与狄威面面相觑,不知道艾能奇遭到了谁的攻击。

    楚文山大急,令探马继续刺探,自己则率着天策营急急忙忙往碧口赶。

    远处传来一阵阵厮杀声,还燃起了冲天的火光,楚文山走近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艾能奇部居然在自相残杀!

    简易的营寨中,乱成了一锅粥,贼寇一个个发了疯,互相撕咬着,互相拿着武器对砍着,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吼叫。

    狄威声音颤抖,不停的重复着,“这是营啸……营啸……”

    原来,艾能奇部在连续两天行军之后,疲累至极,之后两天,又一直被骠骑营不停的sāo扰,jīng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得不到丝毫的缓解。再加上艾能奇治军严苛,手下的将士动辄得咎,士兵与军官之间仇怨深刻,派系斗争也相当激烈。

    当天策营响彻云霄的战鼓声传来之后,正在睡梦之中的一个贼寇突然一声尖叫,从地上弹跳而起,拿起身边的长枪,势若猛虎般往身边的贼寇刺去。这个贼寇的尖叫马上传染给其他贼寇,整个营中顿时失去了控制,贼寇们状若厉鬼,有的甚至连武器都未拿,就向身边的贼寇咬去。

    当然,这里不乏清醒的贼寇,他们把军官当成了首要目标,拿起刀枪往军官身上招呼。至于外面有什么威胁,他们全抛在了脑后。

    艾能奇听到厮杀声后,还以为遭到了荆州军的攻击,但出帐一看,顿时脸sè灰白,手脚发软。他立即率领亲卫弹压,到处shè杀陷入疯狂的贼寇,这效果十分有限,有的贼寇居然挺枪持矛往亲卫直冲而来。

    亲卫们将敢于靠近的贼寇砍翻在地,但随着贼寇越聚越多,亲卫们越来越繁忙,别说shè杀疯狂的贼寇,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艾能奇跌足长叹:“天亡我啊……天亡我……”

    ……

    楚文山大喜,“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所有人等,立即列阵冲击!”

    传令兵刚准备应一声“诺”,结果被狄威一把拉住,大惊道:“头儿,这种情况下不要攻击,否则我们受损就大啦!”

    楚文山厉声喝问:“为何?”

    “我们面临的是疯子啊!还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

    楚文山猛然醒悟,点头道:“嗯,咱们就派弓弩手在外围shè杀!”

    狄威立即反对道:“不行啊,书上说,营啸时,外面的攻击会使疯狂的贼寇清醒过来!咱们只需要偃旗息鼓,等着他们自己完蛋即可!”

    楚文山哈哈大笑,“好主意,咱们就等着他们清醒过来再攻击!所有人等,不得出声,随时保持jǐng戒!”

    ……

    一直闹到卯时,艾能奇部方才慢慢安静下来,在楚文山的逼迫下,全部投降。艾能奇早就在亲卫的保护下,趁着夜sè逃之夭夭。张献忠接到消息后,不敢在泌水河边继续停留,立即率部渡河,往罗汝才大营而去。

    此役,荆州军大获全胜,声名远播,吓得周围的贼寇不敢东顾,纷纷南下往黄河边上靠拢。尤其是徐堡的徐允,简直把荆州军当成了神,三rì一小宴,五rì一大宴,款待荆州军的将领们。

    并且,此役也吓坏了左良玉、尤世禄之辈。在他们的心目中,保存实力乃第一要务,现在荆州军骄人的战绩将他们yīn暗的心理衬托得更为明显,这帮将领对林纯鸿嫉恨不已,纷纷痛骂林纯鸿。

    骂归骂,他们也不得不积极起来,寻找战机与贼寇接战,稍有斩获,就立即将战果夸大十倍,上报给朝廷。于是,捷报频传,在朝廷的统计簿上,被杀的贼寇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似乎大明已经到了全民皆贼的地步。

    朱由检冷笑着,将一份份战报扔到了一边,连看的心思都没有。捷报太多,让朱由检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双手将案台上所有的战报掀翻在地,犹不解恨,又将手边的玉如意狠狠的往案台上敲去,只听见趴得一声响,玉如意断成了好几节。

    朱由检大怒道:“人人可杀也!居然欺瞒朕,人人可杀……”

    陈奎吓得浑身哆嗦,弓腰低头,惟恐朱由检将怒火发泄到他头上。这些战报,他都读过,尤其对林纯鸿上奏的战报不像战报,奏章不像奏章的文字分外感兴趣,四千余字,一口气读完,感觉痛快淋漓,酣畅不已。这篇战报不仅细细描述了林纯鸿的作战方案,还不厌其烦的叙述作战的过程,连伤亡多少人都jīng确到个位数,陈奎敢肯定,这份战报绝无欺骗之辞,林纯鸿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意愿与张献忠死磕!

    陈奎低着头,目光在地上不停的搜寻那份厚厚的战报,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战报上,希望朱由检能看见这份战报的特别之处。

    朱由检发泄自己的愤怒之后,又感到深深的孤独,怔怔的瞅着地上的战报发呆,这一瞅,就发现里面有一份特别厚,心里狐疑不已,“陈奎,将那份厚点的战报再拿来朕看看!”

    陈奎被朱由检的声音吓了一跳,迈动着颤抖的双腿,弯腰捡起林纯鸿的战报,双手举过头顶,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战报一看,这一看,就被深深的吸引,再也挪不开目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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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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