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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童庄河口

    锣鼓洞河在两河口汇入童庄河,北流至长江。由于两河口境内河流众多,山谷密布,灌溉农业比较发达,被容美土司作为了治所。

    自从林纯鸿在三斗坪设立货栈之后,容美境内的货物交易开始频繁起来。最初,邦泰商号直接面对土民进行收购,让土民们受益匪浅,伐木、种茶、采药、织锦的积极xìng空前高涨,容美土司的收入大幅度增加。但是,好景不长,容美土司内部的大大小小实权者瞅到了机会,纷纷垄断辖内的贸易,只允许山民将货物卖与他们,然后再转手卖给邦泰商号。这些实权者从中谋取大量利润,手中积累的金银rì渐丰厚,但山民们却生活改观不大。

    其中,田氏家族就是最大的垄断者。

    一个多月以前,邦泰开始对容美实施严格的贸易制裁,导致两河口的各种货物积压,无法转变成手中的银两。大量的木材从深山推出之后,无人采购,只好堆积在河边,有的甚至堆到了河zhōng yāng,几乎堵塞了河道。茶叶的成sè一rì*比一rì差,眼见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成为一堆废物。各种药材开始腐烂,变得臭不可闻……

    更何况,容美土司急需的盐、农具、丝绸、瓷器……也失去了来源渠道,不论是土民、还是贵族,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战争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土民们的生活,将近四万壮劳动力完全脱离了生产,数不清的民夫被征集,战争,已经深入到容美土司的每家每户。

    实权者的利益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损害,田楚产是最大的受害者,受害者还包括邓文贵、田楚云、田楚义……

    两河口治所中,田楚产拿着一本账册挥舞着,高声喝骂:“赵副使才离开多久,这账目就乱得一塌糊涂!说!怎么回事?”

    一照磨垂头侍立着,战战兢兢道:“宣抚使,这月亏空将近三万两银子,库房的存银已经不多,票据倒不少,林林总总也有二十五万两银子,可是,宣抚司内没有一人愿意拿票据的,很多小吏没有拿到俸禄,就消极怠工。”

    田楚产一听到票据,心头的火腾地升起,狠狠的将账册摔到桌子上,大怒道:“一堆废纸!这帮混蛋,提醒过多次了,别收票据!”

    照磨的心随着账册抖了抖,小声嘟囔道:“经常往来的商人也收票据,反倒是我们内部的人不愿意要。外面多有传言,说宣抚使与邦泰打仗,邦泰会让票据全部作废……”

    田楚产越听越生气,指着照磨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难道你要我劝告大家用票据?”

    “这……”

    “滚出去,立即给我想办法解决,影响了战争,你有多少人头都不够砍的!”

    照磨抱头鼠窜,一边逃一边暗暗的骂田楚产:有本事你解决,老子这个月的俸禄还没发呢!

    ……

    田楚产愤懑不已,他完全没料到,票据在外面畅通无阻,却在内部遇到了阻力。愤懑的不仅仅是经济损失,战争也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针对马连和火烧坪的完美计划,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这几乎让田楚产吐血。直觉告诉他,林纯鸿已经回到了清江,马连和火烧坪的反击,很可能就是林纯鸿的手笔。

    林纯鸿回来了,北方剿匪的七千余荆州军还会远吗?

    留给容美土司的时间已经不多!

    田楚产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田楚云身上,只要田楚云攻进了百里洲,容美将重新焕发青chūn,甚至升为宣慰司也不是梦想。

    但是,田楚云没有遇到丝毫阻碍,顺利渡过清江,这又让田楚产隐隐感到不安。林纯鸿不至于连sāo扰的船只都不派吧?

    他立即令人打探邦泰船队的去向,结果令他大吃一惊,船队离开清江,正在全力运送虎啸营、神卫营和军资。

    虎啸营、神卫营要去哪里?

    三斗坪?童庄河口?盘顺?

    田楚产一想到源远流长的长江,就头痛不已,万一林纯鸿在长江岸边登陆,容美岂不是要遭到报复xìng打击?

    长江边可供登陆的点多如牛毛,防不胜防。

    “立即令田越分兵三千,撤回童庄河口,沿江布防!”田楚产的命令下得又快又急,让身边的田玄吃惊不已。

    “宣抚使,属下的千余jīng锐完全可以撤出两河口,至童庄河口布防,何必要动田越的兵呢?”

    田楚产头也不回,冷冷道:“你以为哪些小土司就甘于寂寞?”

    正说之间,传令兵汇报,秦良玉派杨梦选参将为帅,率着三千白杆兵抵达归州,已经驻扎在童庄河口对岸的连三湾,现在赵立仁与杨梦选一道,正往两河口赶来。

    田楚产大喜,“赶紧吩咐下去,我要到十里外亲迎杨参将!”

    ……

    周望在杨板桥耐不住寂寞,立即令李辉忠率领千余弓兵散入深山老林,执行纵火、偷袭等任务,重点袭击田越的运粮队。

    田越军队的军纪绝对算不上好,强抢民女、烧杀yín掠时有发生,当地居民早就对田越恨之入骨。再加上彭新在此地经营已久,基层组织相当完善,大量的土民迅速与李辉忠相互配合,共同打击田越的散兵游勇。

    一时之间,田越军中风声鹤唳,将士们甚至不敢单独出营,惟恐丢了xìng命。而李辉忠的千余弓兵不减反增,短短五rì之内,就扩充到一千五百多人。

    与此同时,周望放弃了固守的保守策略,时不时派遣jīng锐袭击田越的营寨,让田越疲于应付,整个大军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得不到丝毫缓解。

    当田越收到田楚产分兵三千的命令后,大喜,立即派姜青山率三千人往童庄河口而去。杨板桥并不是一个宽阔的地方,万余大军展不开,多了也无用。再说,在李辉忠的袭击下,军中粮草输送越来越困难,田越巴不得早rì将三千人派出去,借此减轻后勤的压力。

    周望得知田越的异动,立即率兵千余,猛攻田越营寨,却遭到了田越的迎头痛击,双方在杨板桥你来我往,争战不休,互有胜败。

    这一切林纯鸿看在眼里,忍不住对林纯义、韦悦翔、李蒙申哈哈大笑:“你们看,田越和周望的任务都是拖住对方,不让对方有余力支援它处。田楚云与我们的任务也相同,都是袭击对方的巢穴,哈哈,咱们和田楚云的不同在于,我们坐船,他们双脚走路,我们兵少,他们兵力过两万!”

    林纯义也笑道:“还有一个不同,田楚产有余力在童庄河口布防,而我们在百里洲不设防。”

    林纯鸿冷笑道:“留给田楚产的时间不多了,陆世明率领三营已经到了当阳,最多六天就能到清江,嘿嘿,没有个二十天,田楚云能到百里洲吗?”

    正说着,瞭望手汇报,童庄河口已到。

    林纯鸿、李蒙申、林纯义大喜,伸长脖子往岸边张望,却发现几十个士兵正在仓皇逃遁。

    李蒙申大笑道:“这帮土蛮子也学乖了,见到战船就逃跑!”

    林纯鸿挥了挥手,令道:“登陆吧!”

    悠长的牛角号立即响起,一条条搭板向岸边伸出,搭在了沙滩之上,虎啸营的勇士们纷纷跳下搭板,在沙滩上列阵jǐng戒。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物质从船上卸下,其中还包括五门霹雳炮。这五门霹雳炮不仅携带了大量的实心弹,还带了一些开花弹,秦武超果然好本事,不到一年,开花弹就研制成功,并准备在容美小试牛刀。

    开花弹非常原始,仅仅只是内装火药的空心铁球,铁球留有一孔,放置芦管,内置药捻。装填前根据所要shè击目标的距离裁剪相应长度,开炮前先从炮口点燃炮弹上引信,再速燃火门上引信发shè。

    这个开花弹非常危险,这是林纯鸿了解原理后,下的定论,并且规定,不到最需要的时候,最好别用。

    河谷平坦,阡陌纵横,林纯鸿一路几乎未遇到抵抗,势如破竹,直到抵达离长江大约二十里的卢家垭,方才遇到了仓皇集结的千余壮丁。

    天sè已晚,林纯鸿令大军沿河扎寨,丝毫不管乱成一团的壮丁队伍。为了防止田楚产偷袭,林纯鸿派出了大量的探马,不放过周边的每一个山口和河谷。

    看着这些探马,林纯鸿有一种以头抢地的冲动。这哪叫探马啊,叫探驴还差不多。这些马个头矮小,四肢粗壮,比驴子大不了多少。

    随行的向导见林纯鸿露出不屑之sè,辩解道:“云南马最适合在山地奔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彭总管和李理事千辛万苦,方才从云南买了二百多匹,组建了这支山地骑兵。”

    “哦?”林纯鸿连忙收敛住对小马的轻视,叹道:“没有打过山地战,不知道还有山地骑兵一说,这世上,要学的东西还真多……”

    林纯鸿按捺不住,令人牵过一匹云南马,翻身上马,往山路上疾驰而去,片刻功夫,又飞奔而回。林纯鸿在马上哈哈大笑:“果然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好,好,山地战也该弄出我们的特sè了……”

    山地骑兵终于提上了议事rì程,如果彭新和李辉忠得知,也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

第一百六十八章 牛刀小试

    当姜青山率着三千人还在崇山峻岭中艰难跋涉时,林纯鸿已经打到了田楚产的眼皮底下。

    林纯鸿到得如此之快,大出田楚产意料之外,不得已,田楚产立即命田玄率千余jīng锐至虎地垭驻守,并且急令分驻各地的军队向虎地垭增援,应付眼皮底下的威胁。

    “你再说一遍,林纯鸿就在大营中?”田楚产紧盯着细作,两眼shè出慑人的光芒,急切地问道。

    细作不敢看田楚产的眼睛,低着头重复道:“回宣抚使,营中的确竖着林纯鸿的帅旗!”

    田楚产猛地站起身来,不停的在屋内走来走去,脑内急速旋转,苦苦的寻觅着战机。

    “会不会是林纯鸿故意骗咱们?”田玄沉默半晌,忍不住提醒道。

    田楚产停住了步伐,语气非常肯定,“不可能,林纯鸿犯不着骗我们……”

    “也不知道杨梦选能不能说服林纯鸿休兵停战,否则,咱们真有机会将林纯鸿一战成擒!”

    田楚产冷笑道:“你以为林纯鸿和咱们还有和解的可能吗?能抓住林纯鸿,杨梦选求之不得,他对林纯鸿的恨,不比咱们弱!”

    顿了顿,田楚产继续道:“令姜青山加快速度,尽快堵住虎啸营、神卫营的退路!这是捉住林纯鸿的最好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一张网正准备撒到林纯鸿头上,为了争取网住林纯鸿,他不惜冒着内部动乱的风险,减少各地的驻军。

    探驴迅速将容美的异动汇报给林纯鸿,林纯鸿大喜,立即传令崔玉儿,趁盘顺驻军减少的机会加快动作,尽快说服邓文贵竖起反旗。

    第二rì凌晨,林纯鸿也不和乱哄哄的壮丁队伍客气,一个冲锋,就将千余壮丁冲得七零八落,壮丁们纷纷散入山林,试图sāo扰两营jīng锐。

    林纯鸿不理不顾,令两营带够五rì的粮草,立即向卧虎垭进兵。

    对此战,林纯鸿可谓信心十足,他大笑道:“田楚产可谓敞开了胸膛,今rì赶到卧虎垭扎营!”

    卧虎垭处,河谷狭窄,两岸都是险峻的高山,突破了卧虎垭,两河口就一片坦途,毫无遮挡,林纯鸿相信,在卧虎垭,虎啸营将遇到猛烈的抵抗。这也是林纯鸿携带霹雳炮的原因,不过这些炮手都是从李蒙申的水师中征集,也不知道是否适应陆战。

    林纯鸿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让重兵防守的卧虎垭见识到火炮的攻坚能力,让田楚产相信,再不调回各地驻守之兵,两河口就会遭到肆意蹂躏。

    至于进攻两河口,林纯鸿暂时还没有这么疯狂,两河口犹如一个葫芦,进去难出来也难,如果被田楚产堵住了卧虎垭,两营除了全军覆没,没有其他的可能。

    正当两营势如破竹,往卧虎垭进兵时,不请自来的杨梦选进入了大营,看在张凤仪的面子上,林纯鸿还算客气,亲自将杨梦选迎进了帐中。

    “当rì杨将军江中遇难,可急死林某人了,到处派人寻找,结果杨将军吉人天相,安然归来,我邦泰上下无不欣喜万分!”林纯鸿满脸堆笑,笑得非常真诚,“去年,杨将军又送来大批的俘虏,还留下几十名白杆兄弟帮忙林某人训练山地营,林某感激不尽。”

    杨梦选的眼皮跳了跳,强压住内心对林纯鸿的厌恶,勉强笑道:“林将军一片至诚,杨某岂能无所表达?今rì,在下就是为了邦泰而来,据闻,田楚产带甲之士过万,可用之兵更是五万有余,为将军计,此战不打也罢。”

    杨梦选极力夸大田楚产的战争潜力,试图吓退林纯鸿,但令他吃惊的是,林纯鸿脸sè几无变化,还是刚开始的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杨梦选继续道:“秦柱国听闻两虎相争之后,大为忧心。林将军在河南立下了汗马功劳,田宣抚使也在奢安之乱中战功赫赫,都是朝廷的柱石。秦柱国希望林将军能与田宣慰使和睦相处,共同为朝廷出力。”

    杨梦选连秦良玉都搬出来了,杨梦选认为,你林纯鸿不怕田楚产的重兵,总应该忌惮秦良玉吧?

    林纯鸿的脸犹如夏天午后的天气,说变就变,立即从阳光灿烂变成了yīn云密布。

    他冷笑道:“田楚产yīn谋作乱,派董海川侵入宜都,杀伤军民无数,此等乱臣,万死不足以赎罪!林某吊民伐罪,如何就变成了两虎相争?田楚产兵力再多,立过的战功再多,林某又有何惧?”

    杨梦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完全没料到林纯鸿说翻脸就翻脸。

    “直至今rì,朝廷依然未有定论,林将军何来吊民伐罪之说?杨某担心,林将军即使打败田宣慰使,恐怕还会被朝廷治罪!”

    林纯鸿怒道:“田楚产在宜都烧杀yín掠,这些都是事实。秦柱国远在石柱,看不到情有可原,杨将军到了此地,还闭目不见,到底意yù何为?”

    林纯鸿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杨梦选,杨梦选早就对邦泰的上上下下充满了仇恨,现在更是恨不得一口咬死林纯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便想着瞒住天下人,可笑之极!当rì的江匪李蒙申是不是你的水师提督?董海川是不是你们的内应?”

    林纯鸿大怒,喝令道:“成四,送客!”

    杨梦选大喊道:“三千白杆兵就驻扎在归州,发誓剿灭乱臣贼子,林将军真的要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黑?”

    林纯鸿回头冷冷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等你有了渡江的本事,再来威胁我不迟!”

    说完,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

    杨梦选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林纯鸿根本就未放在心上。在杨梦选灰溜溜地离开大营后,林纯鸿一声令下,两营杀气腾腾的往卧虎垭冲去,攻坚作战正式开始。

    童庄河呈东西流向,从卧虎垭穿流而过,河谷两边,高山险峰相对而列。田楚产这几年来大发横财,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加强容美的军事建设。其中就包括卧虎垭,当地的居民早就改了口,称呼这个地方为卧虎关。

    在林纯鸿的眼中,卧虎关的城防可以用幼稚来形容,唯一能给虎啸营造成麻烦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弓箭兵。深山老林中,百步穿杨的猎人多如牛毛,田楚产稍稍征集,就能组成数量庞大的远程打击力量。并且,容美土司苦心经营几个世纪,储备的强弓硬弩不在少数。

    林纯鸿对此不管不顾,将两营转化成五门霹雳炮的护卫,令火炮对卧虎关进行狂轰。

    炮声隆隆,回荡在山谷之间,声音越来越沉闷,逐渐变成了阵阵闷雷,与实心铁球的呼啸之声交织在一起,猛烈撞击着守关壮丁的胸膛。壮丁们收敛了他们的骄傲与得意,躲避在关墙后面,面如土sè,有的壮丁甚至瑟瑟发抖。

    无论是田玄,还是常年保持训练的壮丁们,在被炮火袭击之前,无不骄傲的认为,凭借其卓越的山地战能力以及数量庞大的弓箭兵,可以轻松的抵抗敌军的攻击。然而,猛烈的炮火无情的打碎了他们的梦想。牢固的关墙犹如纸糊一般,在高速铁球的撞击下,碎屑四处乱飞,百余甲士被动能十足的砖渣夺取了鲜活的xìng命。田玄无法,立即令将士们在关墙内侧躲避。

    田玄不是孤陋寡闻的人,大明的火炮、乃至红衣大炮,他都见识过。但这次,他彻底被震撼了,速度与威力兼而有之,林纯鸿在哪里弄的这样的火炮?

    田玄甚至有点埋怨田楚产,当初,要不是容美供应大量的火硝给林纯鸿,林纯鸿哪有这么多火药挥霍?容美是邦泰最大的火硝供应者,一年以前,田楚产悄悄下令,严禁火硝出境,但这禁令被置若罔闻,在白花花的银子之前,任何实权者无法保持冷静的头脑,各地土司、甚至是田楚义都偷偷运送火硝出境,从林纯鸿手中换来几乎毫无用处的所谓票据。

    “砰……”又一颗炮弹击中的城墙,尘土飞扬,破碎的砖渣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在空中消耗着动能。关墙几乎被掀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田玄还未来得及观察关墙的损伤,连续两声撞击声传来,两颗炮弹几乎同时击中了厚厚的木门,木门被撞出了两个大大的破洞,吱吱呀呀叫唤了一阵,扑地倒在了地上,激起阵阵尘烟。铁球在穿越木门之后,依然快速往前跳跃,直到碰到了巨石,方才不情愿的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铁球刚停下来,荆州军中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之声,这号角凄厉、动人心魄。三阵号角之后,虎啸营第一哨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准备趁着关门破损的机会,突入关内。

    战鼓声骤然响起,伴随着隆隆鼓声的是第一哨将士们的呐喊声,只见二百多人犹如一团钢铁黑云一般,往关门席卷而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唯一选择

    田玄被凄厉的号角惊醒,立即令弓箭手上关墙打击来犯之地,自己则亲率着三百人堵住关门。

    弓箭手战战兢兢的从垛口探出头来,shè出手中的箭支。冲锋的二百余将士到得好快,弓箭手堪堪shè出一箭,将士们就与田玄交上了锋。弓箭手茫然失措,不知道是继续放箭,还是马上下关墙躲避漫天飞舞的碎屑,毕竟,炮火仍然在持续,只是目标由关门变成了城墙。

    关门处狭窄,兵力施展不开,二百人与三百人没有任何区别,能够接上锋的仅仅只有几十人。只见虎啸营的突击者结成三人阵,两人手持刀盾防守,一人紧握长枪,专刺当面敌人的咽喉。

    田玄悲哀的发现,自己的三百jīng锐甲士根本不是虎啸营的对手,虎啸营的长枪手动作jīng准、果断、猛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枪枪封喉,给甲士造成了极大的压力,甲士们抵挡不住突击者的锋芒,纷纷后退。

    田玄知道,自己的兵力众多,即便虎啸营全部压上,到了关内开阔地,自己完全有把握将虎啸营全歼,林纯鸿绝无可能犯这样的错误,他派出突击者冲击城门,无非就是想打击守关将士的士气而已。

    骄傲的田玄岂容林纯鸿肆意欺负?

    “shè箭!”田玄气急败坏的吼道,这个时候,田玄也顾不上自己的甲士可能会中箭了。

    田玄的话音还未落下,结果从城墙外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虎啸、神卫二营的弓弩手在一百八十步之外,shè出了他们的弩箭,试图压制关墙上的弓箭手。

    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弩箭,铛铛铛的鸣金之声响起,虎啸营命令突击者后退。

    “缠住他们……”田玄急令道,想这么便宜的退兵?没门!

    没想到,第一哨哨将呼喝一声:“冲啊……”

    突击者不退反进,将准备反击的甲士冲得手忙脚乱,几个甲士猝不及防,被刺中了要害,翻滚在地,其余甲士纷纷后退,躲避突然刺出的长枪。

    一声呼哨声响起,突击者轻松的摆脱了当面之敌,犹如兔子一般,往阵中狂奔。

    在弩箭的掩护下,突击者在耀武扬威之后,全师而退,将脸sè铁青的田玄抛在了身后。

    第一次亲密接触,让田玄认识到,林纯鸿的jīng锐营战力出众,非两倍乃至三倍的兵力无法应付。

    卧虎垭的战斗只是狠狠打击对方的士气而已,林纯鸿惟恐自己落入了田楚产的包围圈,在身前身后布了不少眼睛。林纯鸿深知,打运动战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对敌方的兵力调动了如指掌,探驴正好满足了林纯鸿的要求,林纯鸿发誓,战争结束之后,一定要组织一只规模庞大的山地骑兵。

    “启禀将军,姜青山抵达仙岩,离卢家垭还有六十里……”

    “启禀将军,姜青山抵达西阳坪,离卢家垭还有四十里……”

    ……

    林纯鸿立即令炮手将所有的炮弹往关墙上倾泻,卧虎关就此从当地居民的眼中消失,变成了一堆废墟。

    打完所有炮弹后,林纯鸿留下一哨断后,在夜幕的掩护下,往童庄河口退去。

    当疲累不堪的姜青山赶到卢家垭时,林纯鸿的断后队伍都已经上船,顺着长江往下游而去。至此,林纯鸿在田楚产收网之前跳了出来,反而还给田楚产留下了疲累不堪的将士以及一堆废墟。

    此后几天,容美长江沿岸受袭的急报一份接一份的传到田楚产的案头,刚开始,田楚产还心急火燎的派兵增援,而林纯鸿总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田楚产的将士们疲于奔命,忙乱不堪。到后来,田楚产干脆放弃了处处布防,令兵丁谨守童庄河口,防止林纯鸿再次沿着童庄河攻击两河口。

    如此一来,各地的实权者又不答应了,纷纷前往两河口向田楚产哭诉,声称境内遭到了虎啸营的洗劫,损失惨重,急需召回田楚产征集的壮丁,遮护乡间父老。田楚产烦不胜烦,但又不能过分得罪这帮小领主,只得好言抚慰。

    这一切,在田楚产接到天策营、天武营和霹雳营已经抵达清江的消息后结束。

    宣抚司治所,文臣武将聚集一堂,一片惶急。

    “宣抚使,赶紧召回田楚云吧,再不召回,林纯鸿派重兵堵住水布垭,一切都完了!”

    赵立仁成功带来了杨梦选的三千余白杆兵,但杨梦选在秦良玉的严令下,根本不敢进入容美境内,反而以防贼入川为借口,屯兵于归州。秦良玉不yù卷入纷争的态度昭然若揭,拉拢石柱土司卷入冲突的计划遭到了完全的失败。无论是田楚产,还是林纯鸿,与或是张凤仪,绝对想不到,促使秦良玉转变的仅仅是林纯鸿说的一句话。

    此时,赵立仁听闻林纯鸿集结了虎啸、天策、天武、神卫四营,还有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火炮营霹雳营,惶急不已,苦口婆心的劝谏田楚产撤兵守护。

    田楚产微微叹了口气,盯着舆图发呆,此时,他的选择已经不多了。现在林纯鸿虎啸、天策、天武、霹雳四营jīng锐在手,无论是堵住水布垭,还是进攻童庄河口,都会给容美带来灭顶之灾。

    田楚产沉默不语,急坏了赵立仁,“宣抚使,万一林纯鸿攻入两河口,田越和田楚云成了无根的浮萍,除了溃败和投降,无路可走!为今之计,只有守住根本,缓图将来!”

    田玄大叫:“还有什么将来可言?不如让田将军拼一拼,打到百里洲,我们才有生路,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立仁看了田玄一眼,又转头对田楚产道:“宣抚使,目前朝廷一直对清江的争端未下定论,这足以说明朝廷根本不相信我等会谋反。咱们谨守住境内,静观其变。林纯鸿欺人太甚,违规之事多如牛毛,在北方得罪的人也不少,迟早会自取灭亡!”

    田楚产的心猛地跳跃了几下,正准备下令召回田楚云,一份急报递到了他手中:兵部任命林纯鸿为副将,受湖广巡抚唐晖节制,负责夷陵、荆州、荆门防务,并且令林纯鸿克期进剿容美叛贼,务必防止田楚产与南下贼寇合兵一路……

    田楚产大怒,将手头的急报撕得粉碎,歇斯底里的狂吼道:“令田楚云加快速度,一定要彻底摧毁林纯鸿的老巢!”

    “将所有驻兵调回两河口,沿童庄河布防,绝不能让林纯鸿靠近卢家垭半步!”

    “半个月,只需要守住两河口半个月!田楚云就差这半个月!”

    朝廷的任命书彻底打破了田楚产的梦想,虽然强令田楚云继续进兵很可能导致两万余大军全军覆没,但眼前,除了狂赌一把外,田楚产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走。

    冬天的夜晚到得非常早,申时刚过,太阳就匆匆的躲入了山后,把无尽的黑暗留给了人间。通往乡村的道路上,一队人马正返回宜都县城,喝骂声频传,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声和哭泣声,显得十分混乱。

    这队人马大约有五十多人,身上溅满了鲜血,一看便知,这伙人在劫掠时遭到了强烈的抵抗。这支人马便是董海川的麾下。

    董海川不可能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林纯鸿斩杀一空。他有心挥兵西向,迎战田楚云。但董海川已经彻底失去了对部下的掌控。这三千多人开始烧杀yín掠后,根本就不把董海川放在眼里,对董海川的命令置若罔闻,每rì以烧杀yín掠取乐。宜都县县城周围,早已经被他们祸害一空,他们不得不把眼光投向了广阔的山村,力图扩大劫掠的范围。

    董海川对此无可奈何,每rì喝的醉醺醺的,与几个美女胡闹,过得一天是一天。与那帮壮丁一样,他失去了过去,又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只能用美酒和艳女来麻痹自己。

    这支正在返回县城的队伍中,绑缚着十多个女子,不时有人上前猥亵,这些猥亵行为得到了同伴的喝彩,于是动作更为粗野,丝毫不顾女子的哭泣与惊叫。

    正当这些恶贼放声狂笑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恶贼们停止手头的动作,愕然的看着背后。

    十多名骑士早已经发现了前面的恶贼,堪堪相距二百步,领头之人冷声下令道:“不留一个活口!”

    话音刚落,飕飕的弩箭声不绝于耳,十多个恶贼立即被shè翻在地。

    恶贼发一声喊,四散奔逃,然而,在骑兵追袭之下,他们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一个个不是死于弩箭之下,就是死于马刀之下。

    这十多名骑士就是林纯鸿的探马,在主力抵达枝江后,林纯鸿既未到水布垭堵住田楚云的粮道,也没有去进攻童庄河口,而是率着天武、天策、虎啸、霹雳四营立即进兵宜都。宜都被他看做了自己的领地,不容董海川继续祸害下去。

    当探马将董海川的乱状汇报给林纯鸿后,林纯鸿连夜进兵,堵住宜都县城的四个门,将城内的恶贼一网打尽,迅速恢复了宜都县城的秩序。

    可是,董海川却失去了踪迹,通过审问身边人,林纯鸿才知道,早在三天以前,董海川就带着亲卫逃跑,去向不明。

    林纯鸿顾不上管董海川,立即令覃虞率枝江弓兵移师宜都,继续剿灭散入乡村的恶贼,令周望立即率三个山地营赶赴水布垭,堵住田楚云的粮道,将杨板桥的防务交给了李辉忠。李辉忠的土司弓兵最近战事频繁,战斗力颇为可观,借地形之利,足以与田越周旋。

    而他自己则率着四个车步营及霹雳营向田楚云迎去。

第一百七十章 追袭作战

    在清理董海川后,陆世明拟定了两套作战方案,供林纯鸿选择。

    第一套方案:在童庄河口登陆,快速直捣黄龙,让田楚云和田越失去根基,不战自乱。第二套方案:迎战田楚云,先断田楚产一指,然后再按部就班的进攻两河口。

    并且,陆世明还详细分析两套方案的利弊:第一套方案快速、干脆,但是如果登陆童庄河口后,如果田楚产抵抗超过半个月,百里洲将遭到田楚产的荼毒,后果堪忧。第二套方案显得保守,付出的人力物力远远超过第一条方案,唯一的优点就是无论战场出现什么变数,都不会影响到邦泰的根本。

    两套作战方案非常详尽,不仅规定了每个阶段每支部队的任务,还详细计算了需要供应的后勤补给等等。

    林纯鸿最终选择了第二套方案,在优势明显的情况下,他宁愿按部就班。这辈子,他干过最惊险的事情莫过于平定马连、火烧坪的矿工暴*乱,这样的事情,他一辈子也不愿意再遇到。

    以正合以奇胜,这是林纯鸿的用兵原则。

    山路崎岖,行军困难,田楚云苦不堪言。在失去清江和长江两条航道的通行权之后,整个容美的兵力调动困难重重,有时候,翻越一座山需要花去整整两rì的功夫。更何况,彭新和李辉忠在清江南岸经营已久,田楚云可谓在敌占区行军,需要加倍的小心。

    当初,田楚云轻松渡过清江后,他心里就直打鼓,隐隐有种“风萧萧兮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出于这种直觉,他在水布垭留下了两千兵力驻守,试图为大军留下一条退路。

    紧接着,田楚产在马连和火烧坪的谋划被林纯鸿破解,他知道,容美最好的战机已经失去,整个容美恐怕要从战略进攻转化成战略防守。

    这个时候,他认为,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收缩兵力,与林纯鸿相持,静待敌变。他对赵立仁的一句话推崇备至:“林纯鸿违规事情甚多,在北方也得罪了不少人,久必生变。”

    当然,战略收缩可不是被动防守,他认为,攻打百里洲也是必须的,但不用派出两万余大军穿山越岭,这样不仅补给困难,行军速度也慢如龟爬。

    他不止一次向田楚产建议,轻兵突进,通过沿途劫掠获取给养,进攻百里洲,打乱林纯鸿的部署。但被田楚产拒绝,田楚产的所有希望都在田楚云身上,哪容他冒险?

    既然田楚产还未从战略进攻转化为战略防守,如此决策,理所当然。这是战略思路的问题,而不是田楚产比田楚云笨。

    后来,林纯鸿在童庄河口登陆的消息传来,田楚云忧心如焚。无奈之下,田楚云变通了田楚产的命令,令主力缓缓前进,而令田楚信率领千余jīng锐,抛弃一切辎重,偃旗息鼓,往百里洲悄悄的冲去。

    当林纯鸿率领主力在宜都登陆的消息传来后,田楚云心里的一块石头算落了地,抚着额头大叫道:“万幸万幸!”

    幕僚不解,问道:“林纯鸿的主力营jīng锐至极,连田玄的近卫都难以抵敌,咱们与林纯鸿对阵,胜算并不高,将军为何大呼万幸?”

    田楚云黑如锅底的脸皮跳了跳,苦笑道:“拖以待变而已!”

    幕僚听得糊里糊涂,不再纠缠此事,劝道:“将军违抗宣抚使的命令,恐怕凶多吉少!”

    一股凉气陡然从脚底冒出,直让田楚云打了个哆嗦,田楚产杀伐果断,对任何违抗命令的事情严惩不贷,恐怕这次也不会放过田楚云。田楚云沉默半晌,道:“舍我一人,为容美留得一丝元气,善莫大焉!”

    说完,田楚云立即令主力退兵,至于田楚信的千余轻兵会面临怎样的命运,田楚云根本就顾不上。奇兵么,就应该有奇兵的自觉,正常情况下,奇兵死得最快。

    田楚云果断退兵,让林纯鸿佩服不已,他高声赞道:“沙场征战,攻必克,守必坚,可谓名将,但知进退、善谋划,可谓名帅!这田楚云居然有名帅的风范!”

    陆世明挠了挠奇痒无比的右手,道:“将军是不是想招抚田楚云?”

    林纯鸿不接陆世明的话,盯着他的右手道:“此地冬天yīn冷,容易长冻疮,估计陆主事的右手已经中招了!找护理所弄点药抹抹就没事了。”

    陆世明苦笑道:“早就抹了,估计是刚到南方,不适应,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将军要招抚田楚云,首先得打败他,将军准备追袭还是到水布垭堵住田楚云的退路?”

    “当然是追袭!田楚云jīng明睿智,如何会往水布垭这块死地上撞?再说,清江狭窄,冬季流量变小,田楚云费点功夫,渡江当不难。哎,以前高估了水师的作用,看来在这等小河里,水师发挥的作用有限。”

    陆世明大笑道:“追袭好,但就怕田楚云壮士断腕,属下有一计,如果运气好,当能一战擒获田楚云!如此这般即可……”

    林纯鸿大喜,立即令霹雳营至马连待命,自己亲率四个车步营往田楚云退兵的方向紧追而去。

    将士们体力充沛,行军速度远远快过田楚云,刚至观客岭,就咬上了田楚云的断后队伍,一场惨烈的争战就此上演。

    观客岭乃一斜坡,斜坡上崎岖不平,长着一些灌木,极难通行,斜坡底部,稍稍平坦,大军要通过观客岭,必须从底部通过。田楚云的千余士兵就在距离底部三百步的地方列阵,静待林纯鸿仰攻。

    林纯鸿骑在一匹矮小粗壮的云南马上,细细的观察着敌阵,由于云南马太矮,他不得不努力伸长脖子,扩大视野。当探驴们源源不断地送回敌军的情报,林纯鸿越来越喜欢这些比驴大不了多少的马,并且亲自挑选一匹作为自己在山地里的坐骑。

    本来他准备挑选一匹稍稍高壮的云南马,却被马夫阻止。在山地里,矮小意味着重心低,在崎岖的山路上跑得更为平稳。

    待将士们稍稍列队之后,林纯鸿扬起马鞭,厉声令道:“周世亮,率天策营自敌阵正面和左翼攻击,注意队形分散!”

    “诺!”周世亮丝毫不考虑任务的难度,欣然接令。

    旁边的狄威眼皮跳了跳,疑惑的看着林纯鸿,见周世亮已经接令,也不多说,转身随周世亮而去。

    林纯鸿继续令道:“李光祖,率天武营jǐng戒,随时准备接应天策营!”

    “诺!”李光祖接令而去。

    “咚咚咚……”一声紧似一声的战鼓声骤然响起,天策营分成两部,成散兵阵列,缓缓向斜坡上逼去。

    将士们猫着腰,跨过乱石,一步步的向敌阵靠近。

    三百步……二百步……战鼓陡然变幻了节奏,冲锋的将士们爆发出猛烈的呐喊声,犹如山地里奔跑的野狼一般,飞跃脚下的小块怪石,践踏着一丛丛的灌木,突然加速向敌阵冲去。其灵活和敏捷让人不敢相信,他们负重超过三十斤。

    “杀啊……”震天响的呐喊声并未吓倒刘梦雄的千余jīng锐,他们的眼睛里露出嗜血的光芒,期待着斜坡下的敌人尽快冲到弓箭shè程内。

    一支支箭从箭壶中取出,搭在了弓弦上,shè手们眯缝右眼,寻找着各自的目标,箭头不停的随着目标缓缓移动。

    近了,近了,堪堪距离一百步,低级军官的吼叫声骤然响起:“放箭!”

    一百步!刘梦雄的弓箭手居高临下,他们有资格在一百步外猎杀冲锋的勇士!

    “咻……咻……”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弓箭漫天飞舞,如同一团黑云一般,遮天蔽rì。

    “铛……”箭头碰到了坚固的板甲,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天策营的将士们埋着头,尽力的缩小着目标面,避免招惹更多的弓箭。虽然板甲挡住了弓箭,但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勇士们的内心翻江倒海,冲击的速度慢慢降下来。

    “啊……”,哀嚎声不可避免的响起,一些勇士的面部中了箭,歪倒在地,往斜坡下面滚去。旁边的勇士对此不管不顾,战场上,容不得他们分心,他们关注的焦点永远在前面。

    越来越近了,仅仅五十步!

    板甲挡住了弓箭透入身体,却化解不了猛烈的冲击力,勇士们立不住脚步,被飞驰而来的弓箭带倒在地,发出一阵阵的闷哼声,显然是内脏受不了冲击,需要静卧片刻,才能恢复作战能力。

    五十步转瞬而至,他们鼓起全身的力气,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敌人面前。他们相信,只要与敌人接敌近战,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天策营!

    “扔石头!”刘梦雄的吼叫声响起,旁边的长枪手和刀盾手纷纷捡起地上的巨石,卯足了劲往斜坡下扔去,巨石咕噜着往下滚动,让一往无前的天策营将士们心里陡然一寒,纷纷腾挪闪避,哪里还有功夫往前冲?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渔峡之战

    “啊……”一些将士被巨石砸中,发出惨烈的呼叫声,回荡在崇山峻岭之间,显得格外渗人。

    周世亮睚眦尽裂,一把抢过鼓手的鼓槌,额头青筋爆出,用尽全身的力气敲击下去,双手不停上下,又快又急,口里狂吼道:“弟兄们冲啊……”

    随阵出击的低级军官们听到鼓声节奏有变,借机鼓舞士气,狂呼道:“头儿亲自擂鼓了,兄弟们加把劲!”

    “冲啊……”终于有灵活的将士冲到了刘梦雄阵前,挺枪持矛往敌人咽喉刺去。冲到阵前的将士自动组合,组成了三人战团,锐不可当,枪枪致命。他们早已经愤怒,他们不打算放过当面的任何敌人。

    冲到阵前的将士越来越多,将扔石头扔得正高兴的甲士一个个刺翻在地,刘梦雄的前阵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混乱。

    刘梦雄的jīng锐岂是轻与之辈?他们曾经远赴chóng qìng平定奢安之乱,在一阵混乱之后,马上冷静下来,组成了战阵,发起了反击。

    虽然天策营将士们的长枪刺得jīng准、威力十足,虽然他们奋不顾生、舍生忘死,但刘梦雄的甲士人数众多、养jīng蓄锐多时,仅仅一刻钟后,就压得天策营喘不过气来,步步后退。

    “铛铛铛……”鸣金之声响起,天策营的将士无法,在天武营弓弩手的掩护下,退到了坡底,一清点损失,周世亮几乎口吐鲜血:整整损失了一百二十一名士兵,半个哨就这么没了!

    “将军,让天策营再冲一次,损失了一百多兄弟,居然没有攻下敌阵,这是天策营的耻辱!”周世亮高声大叫。

    “仰攻本来就吃亏,天策营做得不错。该轮到天武营了!”林纯鸿安慰着愤怒的周世亮,眼光瞅向李光祖。

    李光祖上前一步,“将军,不如让天策营用钢弩掩护天武营冲阵,这样恐怕效果更好!”

    林纯鸿摇头道:“钢弩不能抛shè,仰shè敌阵时,估计对天武营的伤害更大,此策不妥。”

    说完,林纯鸿令天武营出击,继续进攻刘梦雄的军阵,但是天武营表现比天策营好不到哪里去,伤亡百多人后,被刘梦雄轻松的赶下斜坡。

    天sè将晚,林纯鸿令探马严密监视刘梦雄,自己率着四营退后五里扎营,摆出一副不攻破刘梦雄誓不罢休的架势。

    田楚云对刘梦雄有相当的信心,果然,刘梦雄没有辜负田楚云的信任,选择了一个占尽优势的地形,仅仅率着千余人,就把林纯鸿的主力jīng锐挡在了后面。

    第二rì,坡下的荆州军似乎已经学聪明了,不再仰攻刘梦雄,而是调来了几门火炮,不停的轰击刘梦雄的大营,给刘梦雄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刘梦雄试图冲下山坡毁掉火炮,但遭到了荆州军的迎头痛击,灰溜溜的逃回坡上,继续挨着炮火。刘梦雄心智异常坚定,他知道,只要自己还守在观客岭,就算拖住了林纯鸿的jīng锐,即便自己全军覆没,也给田楚云创造了从容过清江的机会。

    田楚云接报后,欣喜不已,立即令驻守水布垭的兵丁摆脱周望后,向渔峡口靠拢,自己率着主力在两rì内抵达渔峡口,在清江里沉入了大量的巨石和障碍物,阻止战船逆流而上。然后在障碍物上游搭设了三条浮桥,供将士们过清江。

    渔峡口处的清江十分狭窄,田楚云jīng心挑选了这个渡江点。随着士兵开始鱼贯过江,田楚云长舒了一口气,清江南岸之旅,几乎将他的麾下拖成了疲惫之师,好在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田楚云在心里默叹道:“堂兄,别怪我违抗了军令。好歹我也给容美创造了两个大好机会……”

    田楚云向来认为,被动的防守绝无出路,只有歼灭敌方的有生力量,才能持久。他计划,渡过清江后,就直插隔河岩,沿着马连、火烧坪一线抵达杨板桥,趁林纯鸿来不及反应,与田越一道夹击杨板桥。如果能顺利实现这一目标,田楚云相信,容美能够更为持久地与林纯鸿对抗下去。

    并且,田楚信的奇兵还在,没准就能创造奇迹,将林纯鸿的老巢糟蹋得一塌糊涂,这将极大的削弱林纯鸿的战争潜力。

    浮桥上,士兵们在无任何威胁的情况下,轻松的迈过摇摇晃晃的浮桥。田楚云满意的看着这些勇士,脸上浮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突然,一个急报惊醒了田楚云:“启禀将军,五里之外,五千多人马正往渔峡口杀奔而来!”

    “什么!”田楚云一把抓住传令兵的衣领,厉声喝问道:“看清了没,是什么兵?”

    “按旗号,应该是虎啸、天策、天武、神卫、霹雳五营!”

    田楚云背后冷汗直冒,顾不得琢磨林纯鸿的主力为何出现在渔峡口,立即下令列阵迎战。

    田楚云的细作看得没错,来袭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纯鸿亲率着主力赶到了。

    林纯鸿抵达渔峡口后,也不和田楚云客气,立即分为左中右三部,全力冲击田楚云仓促结成的防守阵型。喊杀声、弓弩的破空声、哀嚎声、炮火声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了渔峡口的沉静,将近两万人在狭窄的江边爆发出原始的野xìng,互相捉对厮杀,刀剑、弩箭和尸体散落了一地,地面上鲜血横流,渗入泥沙之中,几乎将大地染成了暗红sè。

    田楚云兵力远比林纯鸿多。但是,渡江时骤然遇袭,让他的人马混乱无比,仓促结成的阵型根本就无法抵挡钢铁勇士的冲击,不到半个时辰,田楚云的麾下就被冲得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顾。

    见田楚云麾下的建制已经混乱,林纯鸿在阵后从容调兵,从南、东、西三个方向不停的将田楚云士兵往江边挤压。

    霹雳炮终于找到了机会,不停的将实心铁球往人群中抛shè,每颗铁球飞入人群后,必然滚出一条血路,触碰者无不丧命,士兵们心惊胆颤,在抵抗当面之敌时,也不忘抬头看看天,以便躲避来袭的铁球。

    然而,凌肃兀自不满足,在收到开花弹后,除了试shè,从未见过开花弹的杀伤力,此刻禁不住诱惑,想试一试。

    “将军,就让我们试试开花弹吧,咱们也得在实战中检验开花弹的效果!”

    林纯鸿看了看越来越密集的敌军,道:“就shè一轮,仔细观察下,看有什么缺陷!”

    凌肃一刻也不迟疑,立即令炮手换上开花弹,随着轰的一声响,十门霹雳炮将开花弹倾泻到密集的敌军中。

    开花弹果然还非常幼稚,有的还未飞到目的地,就已经爆炸,有的落地之后,相当长时间后才爆炸,还有的干脆就成了哑弹,不停的在敌军阵中跳跃。

    即便如此,四处乱飞的铁片在人群中消耗着动能,带走了一条条xìng命,削断了一条条胳膊大腿,爆炸点五丈之内,几无活物。

    这一切,彻底吓坏了被包围的士兵,他们掉头就往浮桥边狂奔,互相拥挤着试图过江,就此,田楚云彻底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溃败已经无法避免。

    “轰断浮桥!”在林纯鸿的命令下,霹雳营将目标瞄准了浮桥,不停的抛出铁球,在江面上激起一阵阵浪花。

    田楚云yù哭无泪,牙齿几乎将嘴唇咬破。到了现在,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林纯鸿猛攻刘梦雄之后,使用了换旗之计,留下了其他部队骗过刘梦雄,自己则率着主力乘船抵达渔峡口。

    这是一个jīng心布置的骗局!

    田楚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林纯鸿掌控着水道的情况下,容美压根就没有取胜的机会!

    愤怒、悔恨、失望侵袭着田楚云,让他心中的闷气越积越深,忍不住拔出朴刀,猛地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哐当一声,一侍卫眼疾手快,用佩刀挡住了田楚云的朴刀。另外两个侍卫纵身向前,一个抱住田楚云的腰,另一个抓住田楚云的手臂,抢过他手头的刀。

    “将军,何苦如此,对岸还有千余兄弟等着将军呢!”

    “将军,马上走吧,浮桥就要断了!”

    说完,不由分说,三个侍卫抬起田楚云就往浮桥奔去,冒着铁球的威胁,侍卫们护着田楚云挤过浮桥,带着对岸的残余往两河口方向奔去。

    主帅逃走,剩余的士兵彻底崩溃了,不是掉头逃跑,就是抱头蹲在地上,等着投降。

    解决了江边的残敌,林纯鸿顾不上追袭田楚云,立即挥兵西进,与周望一道,将水布垭驻军围歼。

    观客岭的程舒拿到探驴送来的容美军旗后,在刘梦雄面前夸耀战功,刘梦雄战无可战、退无可退,率着六百多残余向程舒请降。

    自此,田楚云的两万余大军基本上烟消云散。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未雨绸缪

    荆州军连续作战,疲累不堪,兵力损失超过三成,林纯鸿令各营在隔河岩休整、补充兵力。

    随着各营陆续抵达隔河岩,这块商业胜地几乎变成了欢乐的海洋,锣鼓声、欢呼声响彻云霄,到处是划旱船、扭秧歌的队伍,到处是红sè锦旗的海洋。担惊受怕了几个月,谁也不能阻止百姓们的热情。

    一些说书先生反应灵敏,立即将道听途说的战事进行加工,到处宣传荆州军的战绩,受到了老百姓的热烈追捧,赚了个锑钵满盆。彭新好来事,暗地里指使一些商家犒军,并放出风声,说林纯鸿被任命为副将,负责夷陵、荆州和荆门的防务,扩军在即。各路商家听闻后,掀起了一股犒军的狂cháo,短短五rì之内就聚敛了将近十万两银子,交付到郑天成手中。

    这十万两银子中,将近八万多两都是票据,其余的大部分邦泰财政司铸造的银币,还有一少部分是银锭。遍布各地的钱庄运作多年,商家已经习惯于享受票据和银币带来的方便,早已将当初的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彭新显然没有深刻领悟票据的实质,不停的在林纯鸿面前抱怨:“这帮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居然将票据捐纳,需要银子时,咱们自己不会开出票据?还需要他们捐纳?”

    林纯鸿苦笑不已,连彭新这样的才智之士都对票据的认识模模糊糊,邦泰内部,又有几人能真正认识到票据的货币作用?

    看来,行知书堂得立即开办一个金融知识补习班。

    林纯鸿正准备详细的解说票据的实质,侍卫通报,郑天成求见。林纯鸿只好先送走了彭新,将郑天成召进来。

    郑天成来隔河岩,乃奉林纯鸿之命。

    渔峡口之战后,荆州军彻底取得了战略优势,形势一片大好,剿灭田楚产只是时间问题。林纯鸿已经开始筹划掌控荆州、荆门、夷陵一府二州事宜。要彻底掌控,先期投入必不可少,银钱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林纯鸿一直信奉银钱开道的真理。

    要商讨筹款事宜,怎能离开郑天成?

    一年多时间未见,郑天成明显老成了不少,外套一件青sè书生衣,嘴上还蓄起了胡须,时不时用手摸一摸,就像乡间的教书先生一般。

    “来……来,郑先生请上座,一年时间不见,难道准备转行了?要去传道授业解惑?”

    郑天成与林纯鸿乃穿开裆裤的交情,对林纯鸿的打趣毫不介意,也不行参见之礼,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翘着腿苦笑道:“哪里敢传道授业解惑?钱秉镫和菲利斯每rì对我进行传道授业解惑,我的耳朵都快生茧了!”

    “哦?他们都鼓动些啥?”

    “还不是要我降低票据的本金率!”

    “都已经降到三成了,他们还要降到什么程度?”

    “他们说三成太保守,二成还差不多!”郑天成继续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咱们现在把钱庄开到了扬州、安平、月港、广州、遂溪,在荆州夷陵的钱庄也有五十多个,按照现在的交易量,票据开具量根本就不够使用!”

    “我们除了储备的三百五十万两本金外,最多还能收集到多少两白银?”林纯鸿在心里算计良久,问道。

    郑天成苦着脸道:“菲利斯醉心于铸造银币,每月流出的银币就高达二十万两,哪里还能收集到多余的白银?”

    林纯鸿暗思道:中国不产白银,主要依靠贸易从rì本和美洲获得白银,以白银为主要货币,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以后得逐步过渡到采用黄金为票据本金储备。

    “这样吧,先把菲利斯铸造的银币作为本金储备起来,以后,你逐步把本金储备换成黄金,就按照一比十的比价来算,待全部换为黄金后,等时机成熟,我们的票据按照黄金来计价!”

    “这……”郑天成的思路明显跟不上,沉吟道。

    “你想想办法,半年之内将本金储备弄到八百万两白银,本金储备率就降到二成。”林纯鸿也不解释,直接下令道。他知道,中国不产白银,白银主要从rì本和美洲输入,采用银本位容易受制于人。况且,他还知道,目前世界上的金银比价大约为10比1,而在后世,金银比价几乎超过了50比1,这种情况下,采用金本位势在必行。

    郑天成大吃一惊,道:“只要银币不流出,本金储备在半年后弄到八百万两不是问题,如果按照二成的本金率算,岂不是要开出四千万面额的票据?这太疯狂了吧?”

    “大明广阔无边,要说四千万的票据开出来,连一个泡都不会冒一个,唯一令人担心的是,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商家挤兑,那咱们邦泰就完蛋了!”

    郑天成换了支腿翘着,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jǐng告他们俩个,但他们却说,本金率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需要根据形势进行调整,目前邦泰形势一片大好,大明各地缺银子,降低后,不仅可以快速推广票据的应用范围,还可以解决缺银子的困境,最关键的是,咱们邦泰可以获取大量的收入。等到时候票据供应量过剩了,就可以提高本金率,降低风险。”

    林纯鸿从茶几上的盘中拿起一个黄橙橙的脐橙,扔给了郑天成,自己拨开一个,往嘴里喂。脐橙乃清江地区特产,味道甜美,一经推出,受到了热烈欢迎。

    林纯鸿边吃边整理思路,半晌,方说道:“钱秉镫和菲利斯的话不无道理,不过本金率到底定多少合适,这个可不能凭感觉,需要从大堆的数据中计算而来。”

    “这个……谁懂这个啊,我看钱秉镫和菲利斯也不可能知道。”郑天成抚摸着胡须,为难道。

    林纯鸿笑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当今最为重要的货物便是粮食,以粮食为基准来计算,也错不到哪里去。你在行知书堂找几个苗子琢磨琢磨,看每年出产的粮食和消耗的粮食到底对整个物价有什么影响,再琢磨一下物价对本金率有什么影响。哎,这里的行行道道太多,我也是模模糊糊的。”

    郑天成点了点头,“说到粮食,我比较奇怪,去年咱们的人口增加了六万多人,消耗的粮食反而减少了,现在百里洲的常平仓不敷使用,还需要扩建。”

    林纯鸿哈哈大笑,“你啊,每天琢磨什么银子啊、票据之类的,反而忽略了身边的小事。你不觉得吃肉多了,饭量就会减少?”

    郑天成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哦,去年从石柱运来了大约八千多头生猪,也不光是吃肉的问题,顾秀林的棉油可比菜籽油便宜多了,老百姓也吃得起。说起棉油,也不知道郭大总管汇报过没有,顾秀兴的棉业部今年盈利超过了二十三万两银子,棉油就是大功臣。还有兔毛,虽然盈利不多,但从石柱运来兔毛后,织成呢绒、地毯,那简直就是暴利,顾绣兴每天都在叹息,说兔毛量太少。”

    林纯鸿脑袋中电光一闪,毛纺织业?羊毛可比兔毛更适合大众的需要,要是在北方草原上大量的收购羊毛,岂不是可以借机掌控游牧民族的经济命脉?这倒为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提供了一条思路。

    见林纯鸿怔怔的不说话,郑天成问道:“这次叫我过来有何事?”

    林纯鸿回过神来,道:“就是为银子的事。一府二州,官府对乡村的治理完全浮在面上,咱们得从每个老百姓入手,彻底掌控基层,这需要大量的银子支撑。”

    郑天成嘿嘿笑道:“我每天在为银子为难,却看到百里洲银库里的银子堆积如山,几百万银子,却不能动用,你说我气闷不气闷?”

    林纯鸿脸sè沉下来,严肃地说道:“打这银子主意的人还真不少,你要记住,作为本金的银子和黄金绝不能动用,否则玩到最后,大伙一起跟着完蛋!”

    郑天成收敛了嘻嘻哈哈,“我知道的,这也是钱秉镫和菲利斯的共识,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林纯鸿舒了口气,道:“要是百里洲有三百多万两存银的事情传到外面,还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乱局。我估计,第一个起贪念的就是圣上,说不定就把咱们定为反贼,派兵攻打百里洲。现在皇宫简直穷疯了,连皇后和妃子还要缝补衣服。”

    郑天成大吃一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sè,“圣上会瞧得起这点银子?不是说紫禁城里的地砖都是用黄金铺的吗?”

    林纯鸿哈哈大笑:“这个你也信?”

    郑天成讪讪的笑了笑:“想想也不可能,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富可敌国?”

    “还真大言不惭,你想想,现在朝廷供养的军队超过一百万,而咱们控制的人口不超过六十万,这有可比xìng么?”

    “说说而已嘛,还有一件事情得问问你,容美两河口的铜矿以后是财政司负责还是商号负责?”

    “这还用问?开采和冶炼归商号,至于铸币,当然归财政司。”

    郑天成失望不已,道:“铜和银子一样,属于货币,为何不归口到财政司?”

    “这有什么好争的?现在开采、冶炼到铸造铜币就是一亏本的买卖,要不是为了末端市场的交易,咱们也不会做这个事。”

    “菲利斯说,按照一千文兑换一两银子的兑换率来算,采用水力铸币,可以保证不亏。如果铜币用黄铜铸造,略有盈利。”

    “哦?”林纯鸿大喜,“现在市面上可不是一千文兑一两银子,而是七百多文兑换一两银子!那铸铜币岂不是一本万利?”

    ……

    两人一直聊着邦泰的财政事宜,正说得高兴,忽然接到急报:田楚信率着千余人马,轻兵潜行,于昨rì夜间偷过小河,进入了百里洲!

    郑天成大惊,面如土sè,手中的茶杯哐当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林纯鸿盯着碎成一片的茶杯,冷笑道:“好一个田楚云,居然还来这一手!可惜啊,可惜,他早已经兵败了……”

    “令天策、天武二营一个时辰内出发,立即前往百里洲,克期剿灭田楚信……”

第一百七十三章 马夫却敌

    在敌境中轻兵潜行,任何jīng锐之师畏之如虎,轻易不敢尝试。

    田楚信不仅率着千余人马做到了这点,而且还成功的封锁了消息,瞒住了荆州军的耳目。一路上,田楚信不敢走大路,令千余人马翻山越岭,专拣人烟稀少的地方进兵。凡是见过千余大军的人,田楚信一个也不放过,就地格杀。

    千余人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小河南岸,躲藏在密林之中休整三个时辰后,天sè已晚,在夜幕的掩护下,田楚信率众越过干涸的河床,突入到百里洲。

    最先发现田楚信踪迹的乃村庄里的巡防员,在弓箭入喉之前,敲响了手中的铜锣。紧接着,其他的巡防员也敲响了铜锣,打着火把,往出事的地方狂奔,试图一探究竟。

    然而,他们非常不幸,迎面而来的弓箭夺走了他们的xìng命。

    村民们在睡梦中被铜锣声惊醒,纷纷点燃油灯,打开门闩,出门观望。待他们发现全副武装的甲士后,发一声喊,带着老婆孩子,四散奔逃。

    田楚信对村庄毫无兴趣,也懒得去追。虽然他手头没有百里洲的舆图,但他知道,百里洲的核心区域分布在长江沿岸,他相信,只要能抵达长江边,就会让林纯鸿痛彻心骨,不惜一切代价的派出回援之师,这样田楚云就有了破敌良机。

    田楚信令麾下绝不停留,往北疾奔。

    村庄的混乱惊动了五里之外的养马场,葛文陆和曹老二慌忙派人查看,结果却让他们大吃一惊,葛文陆咬牙切齿地骂道:“走,去干他娘的!”

    曹老二在驿站呆了半辈子,习惯于听上司命令行事,当即问道:“要不要向都督府讨个命令?”

    葛文陆皱了皱眉,决断道:“事急从权,我先率着马夫阻敌,你立即安排人手去通知骑兵训练营,都督府和安防处也派快马过去!”

    曹老二点了点头,拿起身边的哨子猛烈吹起来。

    一刻钟之后,葛文陆率着百余马夫,急匆匆的出了养马场,往敌袭的方向飞奔而去。

    马夫不会骑马,说出去会笑掉别人的大牙,这百余马夫刀剑弓箭功夫稀松平常,但说起控马技术,丝毫不弱于骠骑营的将士。在他们的控制之下,百余马匹犹如龙卷风一般,在百里洲的农田上纵横奔驰。

    铁蹄声惊动了田楚信,田楚信背后惊出了一声冷汗:林纯鸿这小子jiān猾,居然在百里洲留了骑兵!

    “列阵!迎敌!”田楚信的命令惶急而无奈,直觉告诉他,这次暗袭百里洲基本已经失败了一半。

    黎明的晨曦已经慢慢散尽,忙累了一夜的甲士们依然神sè紧张,死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他们的手心几乎渗出汗来,紧握着手中的长枪,试图抵挡即将来袭的骑兵。

    终于来了,百余骑队形散乱,从军阵旁边疾驰而过,挡在了甲士前进的方向上。

    田楚信长舒了一口气,对面的骑士无人着甲,佩戴着普通的朴刀,手中持着猎弓,一看就知道是仓促集结的老百姓。

    然而,就是这帮乌合之众,却让田楚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继续进兵,万一百余骑士冲入队列中,会给麾下造成混乱。如果与骑兵相持下去,不仅疲累的将士受不了,而且拖下去,会被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包围。

    突然,骑士阵中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一骑士越众而出,向甲士冲击而来,堪堪相距七八十步,调转马头,在阵前横着跑来跑去,炫耀他的骑术。

    弓箭手纷纷瞄准骑士,shè出手头的箭支,然而骑士控马出众,跑出一条不规则的曲线,让箭支纷纷落空。

    田楚信立即阻止了这种无意义的shè击,千余将士轻兵潜行,军械携带不多,容不得他们有一丝浪费。

    田楚信的内心越来越急躁,无奈之下,他将千余将士分成左中右三部,中军缓缓向骑兵压去,而两翼则排着整齐的军阵,慢慢的往骑兵阵后穿插,试图将百余骑士包围,一举歼灭。

    百余骑兵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慌忙后撤二百余步,又派出几名骑士在阵前往来奔驰,一点一点的消耗田楚信的耐心。

    就这样,半个时辰过去了,甲士们心累、身累,脚底虚浮,腿肚子几乎在颤抖,千里转进,又狂奔了一夜,他们已经累坏了。

    突然,从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骑兵训练营的两百余将士们赶到了,他们可是装备齐全,板甲、马刀、钢弩一件不少,而且还是一人双马!

    这些将士仅仅是盛坤山挑选剩下的将士,但是,缠住田楚信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两个时辰内,田楚信寸步难移,脸sè越来越难看。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四百多安防处巡防员排着军阵赶赴而至,这些巡防员绝大多数乃战场上受了伤的战士,即使他们的身体有点小缺陷,即使他们的体力不再,但军事素养绝不会比当面的甲士差。

    安防处隶属中书府枝江部,接受枝江部和安防司的双重领导,而骑兵训练营和马夫隶属于都督府,平rì绝少来往,他们的头儿聚在一处稍稍商议,便定出了趁敌兵疲惫,骑兵sāo扰至敌兵力竭,然后冲阵,巡防员和马夫追杀的策略。

    当一支支弩箭在两百步外shè往阵中时,田楚信彻底失去了信心,摆脱骑兵已经是个难题,更何况旁边还有三百多步兵,而且,周围携带武器的百姓越聚越多,远远的站在阵外呐喊助威。田楚信相信,一旦自己成了落水狗,这帮百姓会毫不犹豫的趁机追杀。

    “全军列阵后撤!”田楚信考虑再三,放弃了继续往长江边突进的妄想。现在,能够全师而退,成了他最大的目标。

    趁田楚信变阵的稍稍混乱,训练营的将士们毫不犹豫的往左翼猛扎进去,雪亮的马刀、漫天飞舞的钢弩、地动山摇的铁蹄彻底击垮了甲士们,他们再无战心,掉头就跑,田楚信的左翼彻底陷入了混乱,成了待宰的羔羊。

    左翼的崩溃直接影响了中军和右翼,他们犹豫片刻,紧随着左翼的步伐,掉头逃跑。

    “投降免死!”

    呼喝声响彻云霄,打击着甲士们的最后一丝信心,大部分甲士最终选择抱头而蹲,毕竟,他们太累了,已经再无一丝力气奔逃……

    地牢中,yīn冷cháo湿,臭气熏天,田楚信穿着一身白sè的囚衣,头发散乱,满脸颓废之sè,抱着双膝坐在牢房一角,盯着木柱发呆。

    十rì前,他率着四千余残余刚刚踏入容美境内,就被大怒的田楚产解除了兵权,投入地牢。

    身处地牢中,别说晒太阳,就连灯光也是奢望。整个地牢中,唯有入口处有一油灯,shè出若隐若现的光线。

    突然,牢门发出一阵吱呀声,狱卒带着一文士进入了牢房,径直往田楚云处走来。田楚云懒懒的抬了抬头,浑身充满了力气,霍地站起来,冲到牢房的柱子前,双手紧抓着柱子,急道:“赵副使,如何到了此处?是不是宣抚使准备议和了?”

    赵立仁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宣抚使准备议和了!”

    田楚云一直瞪着赵立仁,双手从柱子上滑落,颓然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又来骗我了,议和这么大的事情,赵副使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倒来看我这个无用之人?”

    赵立仁暗叹了口气,道:“真的议和了,宣抚使派出的是李青云。”

    田楚云大惊,猛地站起,一把抓住赵立仁,惶急道:“这个时候还使什么缓兵之计!我担心此举会遭到林纯鸿的疯狂报复,田氏连宗祠都保不住!”

    赵立仁垂头道:“水布垭的驻兵全军覆没,刘梦雄投降,田越退兵回了杨板桥,林纯鸿在童庄河口登陆了!”

    田楚云急切道:“田楚信呢?有没有消息?”

    “多有传闻,田楚信遭到骑兵围剿,已经战死。”

    田楚云慢慢的低下了头,长叹了一口气:“都是我害了他们!”说完,田楚云如同厉鬼一般,紧抓住赵立仁的手臂,叫道:“赵副使,宣抚使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你再劝劝他,议和吧,只要能留住xìng命保住宗祠,什么代价都可以答应,咱们无法再对抗林纯鸿了!我田楚云一辈子没有求过人,这次就求你一次,我给你跪下了!”

    田楚云扑通一声,膝盖跪在了石板上。赵立仁大惊:“将军,何至于此?立仁今rì前来,就是奉宣抚使之命,请将军重新领军,对抗林纯鸿!有可靠消息,林纯鸿受到了唐晖的严厉斥责,令他立即派兵至荆门保护显陵!”

    田楚云摇了摇头:“万余大军亲毁于我手,我还有什么面目去领军?”

    “可是现在容美需要将军去守护!”

    田楚云的目光坚定无比:“容美的前途在议和,不在战争,我绝不会再领军!”

    赵立仁沉默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到田楚云手中,“宣抚使吩咐我给将军这个!”

    田楚云一见瓷瓶,脸sè大变,禁不住虎泪横流,继而哈哈大笑:“我田楚云糊涂一世,早就应该去见列祖列宗了,能活到今rì,也算万幸……”

    地牢之中,回荡着田楚云凄厉的笑声,就如地狱一般yīn森恐怖……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亲信之殇

    正德十六年,明武宗朱厚燳无嗣崩殂,根据太祖朱元璋“兄终弟及”的遗训,袭封为兴王不久的朱厚熜被迎往běi jīng入继大统,是为嘉靖皇帝。朱厚熜即帝位后,自立统嗣体系,不顾朝臣反对,追尊生父朱祐杬为皇帝。并在钟祥大兴土木,兴建了显陵。

    也就是说,当今圣上朱由检乃显陵主人的直系子孙,其重要xìng可见一斑。

    唐晖知道,如果显陵有所闪失,自己的人头定然不保,于是,不惜拿着严介和威胁林纯鸿,令其克期率主力前往荆门,堵住张献忠东窜显陵的道路。

    林纯鸿本待不理会唐晖,但架不住陆世明的苦劝,令周望打着自己的旗号,率领天策、天武二营前往荆门布防。于是,天策、天武二营刚抵达枝江不久,又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林纯鸿万万想不到,田楚信的jīng锐之师居然覆灭于马夫、巡防员与骑兵训练营之手,忍不住心头的狂喜,对着夷陵知州童世严夸耀道:“童大人,训练弓兵的好处就在此,千余甲士啊,就这么稀里哗啦的一战覆灭,哈哈……”

    童世严满脸媚笑,陪着小心道:“林将军英明,童某还希望将军能派出得力人手,训练州内弓兵。不过……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贼寇旦夕之间就会荼毒夷陵,还望将军念在一州生民安危的份上,立即派兵剿灭贼寇。”

    林纯鸿心中暗笑不已,贼寇入境,并非全是坏事。

    张献忠自攻破保康后,兵锋直指远安,隐隐有威胁夷陵之势,这吓坏了童世严。童世严惟恐贼寇攻破夷陵,坏了他的xìng命与前程,不惜自降身份,亲自从州城中前往荆州军大营拜访林纯鸿。

    郧阳巡抚蒋允仪的教训就摆在眼前,怎能不让童世严jǐng醒?早在贼寇大批进入郧阳之前,蒋允仪就上书朱由检,称“臣不愧死,亦应愤死”、“所惜者皇上封疆耳”,说什么郧阳绝无可能抵挡住贼寇的攻击,提前给崇祯皇帝打预防针。结果,最终朱由检还是将蒋允仪革职拿问,投入了大狱。

    看来童世严已经打定了与邦泰紧密合作的态度,这个,林纯鸿求之不得,当下安慰道:“童大人但请放心,朝廷将夷陵的防务交给了林某,林某万不容宜都的惨剧在远安和州城上演。”

    林纯鸿随口一句话,并不能让童世严安心,“据童某观之,容美内斗加剧,将军何不缓图之,待其变乱?”

    林纯鸿惊问道:“童大人如何知悉容美有内乱?”

    童世严微微笑道:“前往盘顺长官司的船只络绎不绝,童某估计,邓文贵已经弃暗投明,举兵在即。”

    林纯鸿赞道:“见微知著,童大人好眼力。不瞒大人,邓文贵确实准备出兵了。林某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不出意外,半个月后,容美事情就将了结。届时,林某就会挥兵北上,嘿嘿……”

    林纯鸿冷笑几声:“他张献忠不来则已,来了定然让他尸骨无存!”

    “可是……”

    林纯鸿打断童世严的话,道:“天策与天武二营已经北上了,童大人放心,有二营在,远安无忧!”

    童世严长舒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方落了地。与林纯鸿闲聊片刻,就匆匆告辞。

    林纯鸿见童世严心急火燎的离去,冷笑不已:这文武之别还真根深蒂固!老子都指挥同知,从二品,居然无法让从五品的文官多呆一刻,狗rì的偏见,老子迟早要毁掉这一切!

    不过,这没有影响林纯鸿的好心情,轻轻松松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这让他得意不已。在枝江县,林纯鸿就是通过组建弓兵,彻底架空了县衙,将整个农村纳入了邦泰的体系,林纯鸿相信,只要给他一年时间,夷陵州的命令基本上出不了衙门。

    刚送走童世严,田楚产的特使李青云就来到了荆州军大营。林纯鸿的条件非常简单:田楚产立即投降,邦泰可以在容美之外划一块地供其安度晚年。这个条件离田楚产的要求相差太远,双方谈崩,战火立即猛烈的燃烧起来。

    童庄河口乃林纯鸿jīng心挑选的登陆点,此处地势平坦,阡陌纵横,适合于发挥荆州军jīng于战阵的优势。而且从童庄河口至田楚产的老巢两河口仅仅三十多里,沿途仅仅只有卢家垭、卧虎垭山高路险,难以通过。

    果然,虎啸、神卫、霹雳以及雄威、骁卫、龙卫三个山地营接到进攻的命令后,一天内突进二十余里,在卢家垭与田越的万余大军迎头撞上,双方混战一个多时辰,天sè已晚,鸣金收兵,待明rì再战。

    夜幕之下,无论是荆州大营还是田越军中,篝火无数,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就如人间仙境一般。田楚产凝望着点点篝火,内心的愤怒无法言喻,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对这里的每个人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可是,林纯鸿直yù摧毁这一切,这让他没有丝毫退路。

    “……众人皆可降林纯鸿,惟己不可降林纯鸿……众人之意,各自为己,不可听也……”

    田楚产脑中冒出孙权与鲁肃的桥段,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周边的田越、赵立仁等人。

    “田越,堵河的人手安排好了没?”田楚产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在一边,问道。

    “这个……回宣抚使,已经安排妥当了……”

    田楚产眼如鹰隼,狠狠的瞪着田越,厉声问道:“为何吞吞吐吐?”

    田越浑身哆嗦,膝盖一软,半跪着行礼道:“属下担心堵河的效果。时乃冬季,童庄河水量小,堵住之后,下游无水,很容易被敌军觉察。到头来……到头来……”

    田越心里发虚,下面的话无法继续,赵立仁接道:“到头来,恐怕于敌军无损,倒害了河边一众百姓!”

    田楚产大怒,吼道:“你们难道想抗命!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此战失败,哪里还有我田楚产的活路!”

    田越和赵立仁脸sè惨白,跪在田楚产面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田楚云违抗军命,白白葬送了两万余jīng锐,殷鉴不远,难道你们还想有样学样?”

    田越内心一寒,田楚云乃容美第一战将,军功卓著,田楚产丝毫不念其劳苦功高,毒杀于狱中。如果自己若有一丝犹豫,会面临着什么后果?

    “宣抚使放心,堵河事宜已经安排妥当,翻越马岭包的jīng锐已经出发,此次定要让林纯鸿有来无回!”

    田楚产的脸sè稍稍好看了点,冷笑道:“双管齐下,看他林纯鸿如何应对!”

    赵立仁眉头跳了跳,他认为,即使这次侥幸胜了林纯鸿,林纯鸿根基还在,顷刻间又会组成大军前来攻击。更何况,容美在邦泰的封锁下,物质紧缺,下面的实权者越来越不满,也许不等林纯鸿再次进攻,容美就要陷于内乱中。

    赵立仁心里叹了口气,道“宣抚使,邓文贵出兵也就在这几天,还望点兵应对,李辉忠和覃虞的弓兵已经抵达杨板桥,属下担心杨板桥的兵力过少,挡不住。”

    田楚产想也不想,冷声道:“这个你别担心,童庄河事了,邓文贵、李辉忠和覃虞能掀起多大风浪?”

    正说着,忽然一亲卫走上前来,在田楚产耳边耳语几句,田楚产的脸sè一下子变得黑沉沉的,瞪着赵立仁,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好你个赵立仁,好啊,好啊,是不是林纯鸿令你交上投名状?”

    赵立仁揣摩不透田楚产为何突然发怒,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田楚产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苦涩与凄凉,“可怜可叹,我信任你二十多年,没想到你居然暗地里背叛我……”

    赵立仁心念百转,大声道:“宣抚使,万万不可中了林纯鸿的离间之计,属下对宣抚使的忠心rì月可鉴!”

    田楚产厉声吼道:“好你个rì月可鉴!说!为何助田楚云逃跑?”

    赵立仁大惊:“这个……宣抚使,田楚云战功卓著,对宣抚使忠心耿耿,属下是为宣抚使惜才啊……”

    “惜狗屁的才!田楚云被李辉忠逮住了!好啊好啊,敢违抗我的命令,来人……将这个叛徒抓起来!”

    原来,赵立仁不忍心田楚产自毁长城,暗自将瓷瓶内的毒药换成了迷药,待田楚云晕倒后,偷运至容美境外,令田楚云赶紧逃跑。哪想到,田楚云会被李辉忠的弓兵逮住?

    田楚产话音刚落,全副武装的甲士一跃而上,将赵立仁按倒在地,双手反剪。赵立仁一文弱书生,如何禁得住甲士的压迫,嘴一下子磕到了泥土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带走!明rì拿他的人头祭旗!”

    甲士们将赵立仁从地上拖起来,赵立仁张开嘴巴大叫道:“宣抚使,赵立仁死不足惜,只是怜惜容美几百年的基业,仗不要再打了,为族人留点元气吧……”

    田楚产的怒吼声响起:“堵住他的嘴,马上带走!”

    一团团泥巴塞了赵立仁满嘴,赵立仁兀自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但片刻之间,就被甲士拖下了山,终于消失不见。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放火烧山

    “上帝yù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听闻田楚产yù毒杀田楚云,并将赵立仁斩首祭旗后,林纯鸿心下恻然,忍不住叹道。

    现在诛杀文武大臣,是不是过几天就要诛杀妻子儿女了?林纯鸿知道,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十年后,朱由检就会这么干。

    韦悦翔笑道:“将军何时信了耶稣?不过这话真有道理,田楚产果然疯了,文武之首被他诛灭一空!”

    陆世明心情非常不错,上前道:“三路大军压境,也想不出田楚产会有什么办法!只能用穷途末路来形容。不过田楚云怎么处理?进入荆州大营后,一句话也不说,告知赵立仁已经身亡,他也无动于衷。”

    林纯鸿摇了摇头:“哀莫大于心死,先把他晾一段时间吧,派人小心看护,别让他自杀了。他自己的心魔,唯有他自己能解决。”

    这时,侍卫汇报,预备营指挥使程舒求见。林纯鸿连忙令人招入,程舒还未行礼,林纯鸿就问道:“三千石粮草还未运到,何故?”

    青嫩早已从程舒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程舒也不急着回答林纯鸿的问题,不慌不忙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方应道:“启禀将军,程舒正是为此事来向将军请罪。童庄河不知何故,水量突然剧减,河里的船只大多搁浅,动弹不得,粮草只能用畜生运过来,还得等明rì才能将三千石送到军中。”

    林纯鸿、陆世明和韦悦翔面面相觑:“搁浅?”

    韦悦翔突然跳了起来,大骂道:“贼子忒歹毒,准备拦河放水!”

    程舒脸sè大变,紧张的盯着林纯鸿,口中言道:“将军,如之奈何?”

    林纯鸿冷笑道:“看来田楚产没有最疯狂,只有更疯狂!童庄河沿岸乃容美之膏腴,这厮不惜毁掉根基,也要置咱们于死地!”

    陆世明嘿嘿笑了笑,道:“冬rì拦河放水,亏田楚产也想得出来。咱们只需移营高处,便可高枕无忧。将军,不如令少数jīng锐遮断战场,让田楚产不知我荆州军已移营,田楚产放水之后,定然大失民心,我荆州军趁机猛攻卢家垭,定然大获全胜。”

    林纯鸿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妥不妥,战事了结之后,斯地斯民尽属邦泰,于心何忍?宜大张旗鼓移营,令田楚产知难而退,放弃这一疯狂举动!”

    说完,厉声下令道:“擂鼓聚将!”

    ……

    待林纯鸿下令移营至高处后,心里总感到一丝不安。田楚产如何变成了这幅模样?是不是人到了绝境,都会变得疯狂,都会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对啊,岂不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嗯,这话乃刘备所言,刘备被陆逊火烧连营之后,羞愤交加,死于白帝城……

    火烧连营!

    林纯鸿猛拍大腿,大呼道:“万幸!万幸!差点中了田楚产火烧连营之计!”

    当初,刘备为了躲避暑热,移营至密林,方中了陆逊火攻之计。高处尽密林,田楚产拦河放水可不正是逼自己移营至密林?

    林纯鸿惊出一身冷汗,大喊道:“成四,成四……”

    当众将重新聚集在中军帐时,仓皇不定,不知遇到了何事。众将都垂手侍立,等着林纯鸿的吩咐。

    林纯鸿肃然道:“移营的事情得放放了,一千多年前,刘备移营密林,遭了火烧连营之计,我们万万不可重滔覆辙!”

    “啊……”将领们发出一声惊呼。

    陆世明满脸羞愧之sè,作为参军,没有考虑到敌人的火攻,可算失职。“将军,属下考虑不周,罪……”

    林纯鸿挥手打断陆世明的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关你事,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如何应对田楚产的图谋!”

    陆世明点了点头,退后一步,转眼盯着旁边的沙盘,心里翻江倒海,不知是何滋味。

    韦悦翔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方说道:“将军,不如咱们先在扎营之地放一把火,然后再移营。”

    林纯鸿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摇了摇头,道:“此策过于保守,移营之后,整个态势与现在差不多,咱们得考虑如何将计就计一举打败田楚产!”

    李光祖得到林纯鸿的提示,脑子里灵光一闪,道:“将军,既然田楚产已经疯狂,咱们也不用和他客气,完全可以将泌阳之火复现在卢家垭!”

    “你是说派人手潜入敌营北边放火?”

    “正是!即使田越能躲过大火,也会被烟熏个七晕八素!”

    林纯鸿沉吟不语,陆世明道:“李指挥的计策可行,不过,咱们可以把火放得更大一些,马岭包也可以放火!”

    马岭包高达六百丈,隔绝了两河口和童庄河口,田楚产这段时间不停的派遣jīng锐翻越马岭包,偷袭程舒的运粮队,给程舒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林纯鸿走到沙盘前,凝视着马岭包,缓缓道:“我估计田楚产还有后手,放水之后,紧接着是放火,如果田楚产谋划深远,当有一支奇兵翻越马岭包,堵住咱们的退路!如此一来,我等可算得上插翅难飞!高……高……,田楚产三计连环……”

    陆世明道:“在马岭包放火,正是为了防止奇兵偷过马岭包。”

    林纯鸿叹了口气,道:“我终于想明白了,北方的山为何都是光秃秃的。北方战乱频繁,各种水攻、火攻层出不穷,双方穷尽自然之力,力图消灭对方……我估计,冬rì干燥,落叶成堆,马岭包一把火之后,几十年之内,这里都是光秃秃的!”

    陆世明皱眉道:“将军,兵凶战危,可不能逞妇人之仁!”

    林纯鸿哈哈大笑:“陆主事放心,我可没有学宋襄公的打算!一把火之后,大不了以后再建,又有什么关系!”

    “李光祖,立即派得力人手潜入田越营北边,放火烧山!”

    “程舒,抽调预备营将士,将整个马岭包点燃!”

    “林纯义……jīng心挑选扎营之地,此地既能避水,又能躲避烟熏火燎,另外,五里之内,不能有任何可燃之物!”

    荆州军全军动员,实施他们的放火大计,然而,山中、河谷中的老百姓却茫然不知,一场滔天巨祸马上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

    崇祯七年二月二十一rì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在马岭包和卢家垭骤然升起,将童庄河沿岸和两河口两地的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昼。两地的百姓彻底陷入人心惶惶之中,纷纷逃离两地,沦为难民。

    田楚产翻越马岭包的两千余将士猝不及防,被猝然而至的大火烧得七零八落,仅仅剩下三百多人冒烟突火撤入两河口。

    田越的大军在烟熏火燎之下,无法在卢家垭立足,正准备撤往卧虎垭。结果此方案遭到田楚产的严词拒绝,强令田越挖断拦河之坝,于是,童庄河沿岸的百姓还未从大火中反应过来,又遭到了洪水的袭击,整个童庄河沿岸一片泽国,人尸、畜尸挤成一团,源源不断的往长江流去。

    在田楚产的命令下,田越派遣主力进攻荆州军大营,试图放火,哪想到荆州大营严阵以待,对放火的田越迎头痛击,田越遮挡不住,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卧虎垭,方才稳住阵脚。

    荆州军得势不饶人,紧追不舍,抵达卧虎垭后,调来大批火炮,对田越的大营狂轰,力图尽快突破卧虎垭。

    正当容美上上下下惶惶不安时,邓文贵叛乱和李辉忠突破杨板桥的消息一前一后传到了田楚产案前,田楚产手捏着两份军报,脸sè苍白,嘴唇颤抖着,久久不语。

    田玄急火攻心,不停的劝道:“爹,咱们赶紧走吧,儿子护着爹往鹤峰方向去,咱们在那里东山再起!”

    “走吧,爹,外有强敌三路进攻,儿子担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爹……”

    田玄正说着,忽然一侍卫疾奔而入,惶急道:“宣抚使,田楚义率着四百多武士正往此处而来……”

    田玄大怒,愤然道:“贼子敢耳,儿子这就去取田楚义的人头!”

    田楚产猛地站起,将手中的军报撕得粉碎,喝道:“慢着……”

    田玄停住脚步,愕然的看着田楚产。

    只见田楚产哈哈大笑,抚摸着自己的颈部,道:“大好头颅,不知多少人yù得之!”

    说完,田楚产又对田玄招了招手,冷静异常的说道:“过会,拿走爹的头颅,向林纯鸿请降吧,务必要保留田氏的宗祠,田楚产守不住祖宗之地,万不容祖宗的灵位有一丝闪失!”

    “爹……儿子决不会这样做,”田玄放声大哭,“我们去鹤峰吧,在那里,咱们蛰伏几年,完全可以卷土重来!”

    田楚产点了点头,抚摸着田玄的脑袋,道:“这也是个好办法,你立即去调兵,我们马上就走!”

    田玄止住了哭声,掉头而去,刚至门口,突然听到一声闷哼,田玄慌忙回头,却发现一把匕首插在田楚产的腹部,鲜血喷溅而出。

    “爹……”田玄抢步扶住田楚产,声嘶力竭的狂叫道。

    田楚产忍着剧痛,断断续续的说道:“爹……没有脸……继续活下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论是去鹤峰,还是向林纯鸿请降,爹都不反对,你自己……”

    正说着,田楚产瞳孔扩大,头歪在了一边,在田玄怀中逝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纳妾风波(一)

    第一场chūn雨刚过,太阳便卯足了劲,将光和热慷慨的投向人间。猛烈的阳光之下,容美境内如同直接从冬天进入chūn天一般,显得又闷又湿。森林里聚敛着云雾,久久不散,如同瘴气一般。

    战火还未来得及摧毁这里的一切,便匆匆结束。现在的两河口从死静中慢慢恢复,谨小慎微的土民们纷纷的从吊脚楼中探出头来,提心吊胆的打量着这片熟悉异常的土地。

    远处,李辉忠与覃虞正相携而行。过去的三个月,两人并肩作战,指挥着并不算jīng锐的弓兵钻山越岭。现在两人又联袂镇守容美,威慑一切有异样心思的领主。

    李辉忠左腿受过伤,走得气喘吁吁。他干脆停下了脚步,凝望着远处的群山,叹道:“今年的天气古怪,刚刚四月,就如蒸笼一般,估计今年的收成也好不到哪里去!”

    覃虞也停下了脚步,笑道:“收成不好有什么好担心的?百里洲堆积如山的粮食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估计啊,连续三年灾荒,邦泰也不会缺粮食。不过,这些年老天爷一直作怪,不是洪水就是干旱,难道是紫禁城失德?”

    李辉忠笑骂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关圣上何事?”

    说完,李辉忠盯着近处的宣抚司衙门,叹道:“幸亏田楚义串通田越作乱,否则这仗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只可惜没抓住田玄……”

    “可不是,倒便宜那小子了。将军倒看得开,‘田玄千把多人,兵无粮草,又无地盘,他想走就让他走吧’……”

    覃虞学着林纯鸿的口气,复述这句话,让李辉忠哈哈大笑,笑毕,李辉忠神神秘秘的说道:“将军转眼间就成了副将,负责荆门、荆州和夷陵的防务,我估计啊,你肩上的责任重喽……”

    覃虞心里狂跳,嘴里却说道:“枝江的弓兵就让我忙得团团转了,还给我加担子啊,我非垮掉不可!”

    李辉忠指着覃虞的鼻子,大笑道:“言口不一,你想想看,当初大都督任枝江典史时,到每个村庄组织弓兵,弓兵成了之后,整个农村就被咱们控着了,谁还听枝江县衙的话?我估计啊,将军在一府二州也会采取同样的措施!所以,这些事情由不得你,你不想升官也得升!”

    覃虞喜滋滋的,道:“李兄也会水涨船高的,这次李兄立的功劳可比兄弟大多了……”

    “将军赚了钱,升了官,咱们都有份,哈哈,当初,谁又能想到我李瘸子还能领兵上阵呢……”

    爽朗的笑声从二人口中发出,飘荡在旷野中,两人互相扶持着,大声叫道:“走,咱们喝酒去,月白风清楼又要开张了,糯米酒敞开肚皮喝……”

    “呵呵,月白风清楼也是将军的,崔老板的嫁妆咧……”

    “哈哈……”

    ……

    ※※※※

    枝江县城西北角处,林府就坐落于此,随着家人、仆妇陆续增加,林府也逐年扩大,现在已经占满了半条街。街边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侍卫,挺枪执矛,jǐng惕的看着过往的人群。

    正门之上,挂着一副大匾,匾上大书两字“林府”。正门之内,一条七八十余步长的穿廊连着大门与厅房。厅房之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sè鹦鹉画眉等雀鸟。

    早chūn的太阳和煦温暖,鸟语花香,阳光之下,摆着一架婴儿床,床内的女婴睡得香甜,两片薄薄的嘴唇不停的吮吸,煞是可爱。

    林纯鸿盯着女儿,百看不厌,忽而吻吻额头,忽而砰砰小手,满脸陶醉之sè。

    周凤坐在婴儿床旁边,手里缠着毛线球,嗔怪道:“轻点,轻点,别惊醒了她,怪难哄的……”

    林纯鸿眼睛凑向周凤,嘻嘻道:“兔毛线?给小瑜儿织的?”

    周凤横了林纯鸿一眼,脸露不悦之sè:“小瑜儿需要这么多*毛线?这是给你的!”

    林纯鸿长身一躬,满脸肃然之sè:“谢谢娘子。”

    周凤见林纯鸿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一年不见,油滑不少,跟着哪个狐狸jīng学的?”

    林纯鸿笑道:“为夫每rì忙得团团转,哪有闲工夫去理会狐狸jīng?”

    周凤哼了一声,道:“忙?你可以将狐狸jīng任命为副总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围着狐狸jīng团团转了!”

    “胡说八道。崔玉儿你还不了解?那是为了邦泰。”

    周凤将毛线团丢在竹篮里,睁大丹凤眼,道:“别人可以为了你去当尼姑,还可以为了你从尼姑还俗,自己掏银子盖酒楼,为你刺探消息,你自然也知恩图报,说吧,准备什么时候将崔玉儿迎进家门?”

    周凤与崔玉儿乃闺蜜,平rì以姐妹相称,今rì却直呼其名,其怨气可见一斑。林纯鸿眼珠转了转,道:“听说归州的脐橙不错,既养颜又香甜,你平rì多吃点。过一段时间,为夫要到归州去,给你送些回来。”

    “你别转移话题!”周凤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抄起毛线团,缠得又快又急,须臾,毛线乱成了一团,解也解不开,周凤恼怒的扔下毛线团,恨声道:“连毛线团也和我为难,气死我了!”

    林纯鸿拿起毛线团,仔细的梳理着,片刻功夫,就解开了结,递到周凤手中,正sè道:“小凤儿,三哥哥也不瞒你,三哥哥确实想把崔玉儿迎进门!”

    周凤霍地站起来,粉脸通红,胸脯不停的起伏,“你……”

    林纯鸿心虚,不敢看周凤的眼睛,继续道:“大哥、二哥成年而亡,按习俗,当过继两子给两个哥哥,你舍得自己的儿子成为别人的儿子吗?”

    周凤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借口……”

    “哇……”小瑜儿突然醒了过来,两只白胖胖的小手不停的空中挥舞,周凤顾不得和林纯鸿生气,连忙抱起小瑜儿,不停的哄着。

    小瑜儿慢慢安静下来,周凤的脸上却挂满了泪珠,抽噎道:“你就是嫌弃我生了女儿,要是有了儿子,你还会这样不顾我?”

    林纯鸿大急:“小凤儿,你想想看,我多喜欢我们的女儿,要是三哥哥有一丝这样的心思,就让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

    周凤慌忙腾出一只手,捂住林纯鸿的嘴巴,道:“发这毒誓干什么,你要纳就纳吧,这些事情你根本就不需要告知我的……”

    周凤拼命吞咽着哭声,让林纯鸿怜惜不已,双手轻轻接过襁褓,将小瑜儿放在了床上,转身搂住周凤,双手在周凤软软的身体上游动。

    周凤吐气如兰,喃喃道:“三哥哥,小凤儿也该知足了,小凤儿只希望三哥哥以后别忘了我们母女俩……”

    “胡说八道,三哥哥怎么可能忘了小凤儿?”说完,一把将周凤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边走边喊道:“李嫂,李嫂,过来看孩子了……”

    李嫂闻声而至,却不见林纯鸿和周凤的身影,她满脸霞红,撇了撇嘴:“白rì宣*yín!这老爷和nǎinǎi还真……”

    ……

    且说周望婆娘从周凤口中知道林纯鸿准备纳妾之后,破口大骂:“林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纳妾就纳妾,为何把你爹支到外面?这小子心里就是有鬼!”

    周凤大惊:“把爹支到外面?”

    周望婆娘用手指敲着周凤的脑袋,恨声道:“糊涂,被这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犹然不觉!林纯鸿担心你爹会反对,提前把他派到了远安、荆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周凤惊疑不定,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你用你的脑子想想看,林纯鸿早不调兵,晚不调兵,为何在清江见了那个狐狸jīng之后就调兵了?”

    周凤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见周凤沉默,周望婆娘更为气恼:“你和你爹一样没用!不知道吃了林纯鸿的什么**药,什么事情都听他的!你爹在容美急白了头发,方才撑到了林纯鸿回来,结果这小子一回来,二话不说,就把他赶到了北边!这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周凤心里如同刀割一般,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虽然她对娘的话不尽赞同,但把这些事情窜起来一想,觉得林纯鸿好像真的有点过分。对容美的战争初期失利,根本原因还在于兵力不足,好歹也应该看在岳父的面子上通融一二。再说纳妾之事,爹又不反对,为何巴巴的将爹支到北边?

    周望婆娘见周凤无声的哭泣,悲从心起,大哭道:“可怜你爹和我劳碌了大半辈子,只有你一个骨血,还被这小子这么欺负!你叫娘的心里如何过得去?要是当初义儿不死,你爹好歹有个左膀右臂,怎么会被林纯鸿呼来喝去的……”

    周望婆娘又哭又唱,搅得周凤心都碎了,周凤上前扶住她娘,抽噎着安慰道:“娘,您别哭了,那都是命,当初逃亡时,谁又顾得上,没准哥哥还在人世,过几天就来找娘了。我去问问三哥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望婆娘突然止住哭泣,厉声喝道:“傻瓜!此事能对那个没良心的说?听娘的,千万别露出口风!此事找你爹好好商议一下,定个章程出来,咱周家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周凤几乎被她娘的吼声吓了一跳,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在辞别她娘后,带着秀吉回林府,一路上低头盘算不已。刚跨过林府垂花门,进入穿廊,忽听到甜糯的声音响起:“凤妹子,好久不见……”

    周凤定睛一看,原来是容光焕发的崔玉儿,心里犹如打翻了醋瓶子,好不容易强压住醋意,冷声道:“原来是崔总管,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崔玉儿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感到透骨的寒冷,低头喃喃道:“凤妹子……”

    周凤得势不饶人:“崔总管有什么吩咐?周凤洗耳恭听!”

    “我……我……”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崔总管rì理万机,不敢耽误总管的正事!”

    周凤径直向前,路过崔玉儿面前,恨声道:“想入林家的门,首先得学会如何听大妇的话,学会如何对大妇行礼!”

    说完,周凤带着秀吉头也不回的往穿廊尽头走去。崔玉儿抬头望着周凤的背影,将刚才见到林纯鸿的兴奋抛到了瓜哇国,心里平添一分愁,挥之不去,斩之不断。

    这一切,正好被门影处的林纯鸿看得分明。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家里以后的风波还多着咧!娘的,别的穿越者的妻妾为何一点矛盾都没有,彼此之间情同姐妹,自己的妻妾本是姐妹,现在却有往仇人发展的趋势!

    晦气!

    周凤口中崔总管不断,这倒提醒了林纯鸿,既然做了自己的妻妾,高级管理职业肯定是无缘了。不过人一闲下来,必生事端,还得给她们找点事情做,任务还得重点!

    找点什么事情呢?林纯鸿陷入了沉思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纳妾风波(二)

    容美的战争刚结束,各种事情扑面而来,清江沿岸受到了战争的荼毒,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人力进行重建;容美境内的民众需要安抚,编户齐民也要抓紧时间实施;针对张献忠的军事调整迫在眉睫,容不得半分拖延;荆州、荆门和夷陵如何掌控,得尽快拿出个方案来……

    林纯鸿顾不得考虑周凤和崔玉儿之间的小疙瘩,马上把jīng力投入到政务之中。他每rì除了召见下属,就是处理行文,再不然就是到各处巡视,rì程安排得紧紧的,每rì几乎只睡两个时辰。

    这rì,林纯鸿正在府中忙碌,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一看,却见李氏带着一个婢子,进入了屋内。

    林纯鸿慌忙起身上前扶住李氏,道:“娘,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了?有什么话直接令人叫儿子过去,这里是机密重地,不经允许,不得进入。”

    李氏瞪了林纯鸿一眼,不满道:“你倒出息了,娘也要得到你的允许?”

    林纯鸿辩无可辩,苦笑道:“娘今rì到这里有何事要吩咐?”

    李氏不理林纯鸿,对身边的婢子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是,老夫人!”婢子退出了房间。

    李氏转头看了书房一圈,不满道:“这房子造得奇怪,墙壁厚厚的,门也塞得严严实实,坐里面怪气闷的,如何能做事?”

    林纯鸿含笑道:“这个主要为了隔音。”

    “隔音?”

    “就是不让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李氏摇了摇头:“搞不懂,搞不懂,你的事情越来越神神秘秘。整天把自己关在这里就能做事了?你得多长一双眼睛,盯着外面!”

    林纯鸿疑惑不解,不知李氏何意。

    李氏继续道:“你立即命人将周望叫回来!”

    林纯鸿大惊:“娘,发生了何事?需要把周叔叫回来?周叔负责抵抗贼寇,哪有功夫回来?”

    “周望都年过五十了,还能上阵拼命?些许小事,吩咐给其他人做就行了,何必让周望在外劳碌?”

    “打仗是小事?”

    李氏的爆栗几乎敲上林纯鸿的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木瓜脑袋,你准备纳妾了,却让岳父在外劳碌,小凤儿和她娘会怎么想!旁人知道了,又会作何想?”

    “这……”

    “我还听说你准备撤掉周望的阁幕使之职?”

    林纯鸿惊疑不定,道:“娘,您老人家在哪里听到的这些流言?根本就没这回事!”

    “我不管有没有这回事,总之一点,周望的阁幕使绝不能撤!没有周望,娘担心你压不住阵脚!那些穷酸措大,满肚子的坏水,娘就怕你被他们蛊惑!”

    “娘,这又从何说起?”

    李氏不满道:“你不在枝江的一年时间里,娘帮你一直盯着呢,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娘的双眼!你先生的小儿子素来不成器,现在倒出息了,每rì往中书府跑,所为何事?还有那朱之瑜,每rì蛊惑你纳妾,意yù何为?妾是该纳的,林家的家事,哪容他置言?”

    “娘,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儿子知道怎么处理的。”

    “不管?当初你们几人刀尖上跳舞,方挣得一份安稳的生活,那容外人破坏?周望、郭铭彦虽说没有功名,娘看得倒放心。就是那张兆,虽说出身水匪,娘看着也比那些穷酸放心!”

    林纯鸿越听越不对劲,李氏如此旗帜鲜明的反对张道涵、朱之瑜等文人,这让林纯鸿百思不得其解,李氏从不理会邦泰的事情,这次为何如此积极?林纯鸿感觉背后一定有人在cāo纵此事,这人难道是周凤,与或是周望?

    李氏见林纯鸿怔怔的不说话,继续道:“记住娘的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说完,李氏转身而去,留下了满脸疑惑的林纯鸿。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林纯鸿默念着这句话,内心烦躁不已,仅仅一纳妾之事,居然牵扯到邦泰内部的权力争斗,这算啥事?

    邦泰内部的矛盾,林纯鸿明镜似的。目前的矛盾既可以归结为文武之争,又可以归结为新旧之争。文和新以张道涵和朱之瑜为代表,他们有功名,处理政事能力强,但加入邦泰较晚。而武和旧以周望和郭铭彦为代表,他们最早随同林纯鸿创业,文化素养普遍欠缺,但胜在商业意识强,作战经验丰富。

    此外,还有一些中间派,如李承宗、李崇德、张兆等等,他们在两派之间发挥润滑剂的作用。

    这些争斗,林纯鸿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推波助澜。毕竟,林纯鸿需要下属互相竞争,激发他们的工作热情。

    人嘛,总是分群的,只要有自己归属的团体,当然逃脱不了争斗。既然禁止不了,不如充分利用它的好处。只不过,林纯鸿对影响邦泰发展的争斗严惩不贷,下属也小心的保持着这个度。

    这次明显过分了!林纯鸿的眉头越皱越紧,看来需要对双方敲打一番,免得误了大事!

    ※※※※※※※※

    行知书堂坐落于枝江县城西边,学院内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完全不似白鹿洞书院般宁静幽深,反而显得热闹非凡。

    朱之瑜陪同着陆世明,穿过林立的酒肆和小店,来到了学院大门。这大门也无人看守,可以随意出入。正对着大门,三层高的木楼矗立着,木楼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络绎不绝。

    陆世明张大了嘴巴,对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世明曾闻,天下书院无不处于山高水远之处,清静典雅,以促使学子一心向学。行知书堂立于闹市之中,已让人叹为观止了,为何院内也热闹如斯?”

    朱之瑜笑道:“实学,实体达用之学,哪能埋首经书中,皓首穷经?无论是之瑜,还是将军,皆崇尚学以致用,处于闹市之中,正为此意。”

    陆世明摇了摇头,转头瞅向身边的一堵墙。墙上的贴着大大小小的通知,陆世明一张张看过去。忽然,“汉漳运河的可行xìng研讨会”几个大字跳入陆世明的双眼,陆世明凝神一看,大吃一惊,问道:“咱们准备在漳河镇开凿运河?”

    朱之瑜道:“哪里啊,还不知道是否可行呢!去年,荆门的士子李琛提出,如果能在漳河镇开凿一条运河,货物可经沮漳河和汉江直达襄阳,不必千里绕道武昌,这样将节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将军听闻后,令博物科、水利科立即论证可行xìng。”

    陆世明叹道:“这帮士子真敢想,岂不闻隋炀帝滥用民力,隋朝二世而亡?”

    朱之瑜不置可否,携着陆世明往他的独栋小院落而去。

    两人进入院落后,分宾主坐定,聊一些别来之事,说到大明北方的惨状,两人嘘嘘不已。

    陆世明忧心忡忡,道:“贼寇已入湖广,暂时无力侵犯江汉膏腴之地,若朝廷再不赈济斯民,三四年后,贼势大不可制,江汉之地被荼毒在所难免。”

    朱之瑜叹道:“荆门、荆州和夷陵有将军遮护,料来无事,别处就难说啦。”

    陆世明摇头反驳道:“贼自北来,没有襄阳,如何能遮护荆门?届时,必定处处是烽烟,荆州军在千里防线上疲于奔命,能不能守得住荆门,还得两说。”

    朱之瑜不通军务,也不和陆世明纠缠,直言道:“很多事情火烧眉毛,这些长远之事慢慢琢磨,相信将军会长远布局的。将军的眼光长远,咱们无人能及。”

    “火烧眉毛?楚屿兄可说的是将军纳妾一事?”

    朱之瑜苦笑道:“纳妾算得上啥事?邦泰之祸,在萧墙之内也!周望掌管都督府,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恣意妄为,这才是火烧眉毛!”

    正如林纯鸿所料,张道涵和朱之瑜力主林纯鸿尽快将崔玉儿收入房中,正有打压周望和郭铭彦之意。张道涵和朱之瑜虽然互不服气,但在这个问题上,出奇地一致,在他们心目中,周望之所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不是仗着自己是林纯鸿的岳父?

    能够稍稍打压一下周望的嚣张气焰,顺便jǐng告郭铭彦,张道涵和朱之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另外,如果能借着容美之战周望指挥不力的事实,将周望赶出阁幕属,也是他们两人乐于看到的结果。

    陆世明起身正sè道:“秉纯驽钝,但追随将军也长达一年,有句话放在心里,不吐不快。此事适可而止,万万不可继续纠缠!”

    “这却是何故?”

    陆世明道:“纳妾一事,将军心里早有定算,楚屿兄与张府令推动与否,能有什么影响?徒惹人厌烦!另外,荆州军一众虎将,哪个不是周望亲手训练出来的?想要把周望从阁幕使位置上拉下来,如何能让众将心服?众将服不服还在其次,有将军在,什么波浪也兴不起,最关键的是,此事能过得了将军那一关吗?容美之战初战失利,最根本原因还在于兵力不足,这点世明不敢昧着良心说话。将军最近有计划扩兵,没有周望的协助,这些事情能完成么?”

    朱之瑜怔怔不能言,昨rì林纯鸿匆匆下令召回周望,并定下纳妾之期,自己还沾沾自喜的认为谋算得逞。现在在陆世明的提醒下,方才明白,林纯鸿根本不是听从了自己和张道涵的建言,而是在jǐng告自己和张道涵不要把手伸的太长。

    见朱之瑜沉默不语,陆世明继续说道:“所以,世明建议,此事到此为止!楚屿兄当年的虎牙之对,世明听闻之后,拍案叫绝。为何时至今rì,反而想不通要一步步实现据江汉为本、谋四川为基的计划,必须要有强大的军力?”

    “世明估计,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军都会把重心放在军事上,绝不允许受到干扰!”

    朱之瑜手抚额头,颓然道:“难道对武人之祸就不能防范于未然?”

    陆世明大笑道:“楚屿兄过虑了,将军早就有防范的计划,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没有推出而已。再说,比起五代来,现在的战争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就拿火药来说,没有百里洲的生产,外将哪能获取一丝一毫,再说那板甲……”

    朱之瑜凝神而听,忽然打断陆世明的话,问道:“秉纯兄是代将军而言吧?”

    陆世明顿了顿,微笑道:“正是,将军的一片良苦用心,还望楚屿兄铭记于胸。将军还说,邦泰的事业刚起步,实力弱小,容不得一丝内耗,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朱之瑜点头道:“将军既然已经有了防范计划,之瑜也就放心了。将军不忍削了之瑜的面子,之瑜也明白。此事之瑜糊涂,考虑不周,愧对将军。”

    陆世明大笑道:“将军对我等坦诚至斯,我等还有何话可说?当今之世,君择臣,臣亦择君,你我的眼光不错……”

    朱之瑜亦笑道:“这话得换个说法,叫主择才,才亦择主……”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纳妾风波(三)

    百里洲燕子湖西首,坐落着一栋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路过的人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小楼门前的雕塑。此雕塑高达四丈,底座之上,一黑脸壮汉蒙着双眼,左手高举着一座天平,右手紧握一锋利宝剑。

    这里就是邦泰监察府,李崇德每rì在这里办公。

    周望走到监察府门前,瞪着这尊奇怪的雕塑。

    旁边一文士见周望满脸疑惑之sè,忙躬身解释道:“当初兴建监察府大楼时,李监察准备塑造廌的雕像……”

    “廌?廌是什么?”

    “一种神兽,据说见到不公平正义之事,就会用角去顶!”

    “哦,那为何没有塑造廌的雕塑?”

    “将军反对,亲自设计了天平宝剑的雕塑。按照将军的说法,天平是法,宝剑是强制力量,蒙着双眼,则显示不会因为当事人的身份而徇情……”

    周望若有所思,默然不语,跟随着文士进入了监察府。

    文士将周望带到一间小屋,极为恭敬的行礼道:“周都督请稍候,李监察马上就过来。”

    周望没有等候多久,李崇德带着一随从急匆匆赶到,口称:“让周都督久候,李某之错也,还请见谅!”

    周望苦笑道:“我犯了事,来过堂,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周都督说笑了,今rì就是问问当初的情况而已。”

    “我今rì是监察府的人犯,李监察应该蒙着双眼才对。”

    李崇德连声道:“对,今rì我应该蒙着双眼。”说完,与随从坐在了周望对面,履行了监察府繁琐的程序后,方开始询问做笔录。

    “周望,自将军下令准备与容美的战争之后,你下达了哪些命令,用意何在?”

    周望边回忆边道:“十一月十五rì,我抵达隔河岩后,命李辉忠停止攻击董海川,转而攻击田楚云……”

    旁边的随从哗哗的记录着,李崇德不停的点头,问道:“此命令可有正式文书?”

    “有的,已经在都督府存档,李监察要调取也容易得紧。”

    ……

    李崇德与周望一问一答,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已经全黑。李崇德一页一页的翻阅笔录,令周望按上手印后,方说道:“基本事实已经记录在此,监察府还需要一段时间核实,然后根据事实看周都督是否违反邦泰的规定,最后报于将军审核。”

    周望整个下午脑袋高速运转,又不停的说话,此时已经疲累不堪,瘫坐在椅子上说道:“我老周还能不知道这一过程?李监察好生详细,就差没问老周一rì吃多少了饭了!”

    李崇德在笔录上压上自己的手印,将笔录交予随从,笑道:“职责所在,不敢轻忽。现在询问已经结束,周都督得马上着手筹组教导营和武备学堂,将军离不开周都督半刻!”

    周望叹了口气,道:“我宁愿在远安呆着,那里清静,哪像在枝江,家事公事搅得一塌糊涂,躲都躲不开!”

    李崇德愣了愣,连忙讪笑道:“呵呵,邦泰不停的壮大,事情越来越多,岂容我等懈怠……”

    正说着,刚才引周望进来的文士走进来,凑近李崇德,耳语几句。李崇德脸sè大变,对周望说道:“张府令的小公子犯事了……”

    ※※※※

    第二rì,周望回到枝江县城已是巳时,刚入周府,周望黑着脸对随从喝道:“你马上去林府,将小姐儿叫回来!”

    随从见周望脸sè不对,慌忙往林府而去。

    周望婆娘听闻周望归来,大喜,立即出门迎接,在穿廊上与周望迎头碰上。

    “凤儿爹,回来咋不捎个口信,冒冒失失的!什么时候到枝江的?”

    周望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理会老婆,径直往厅堂而去。

    周望婆娘惊疑不定,亦步亦趋,跟随周望进入了厅堂,关上了门,不满道:“问你什么时候到枝江的,听见了没?”

    周望瞟了老婆一眼,沉默了半天,方才冷冷道:“昨rì辰时!”

    “昨rì辰时就到了枝江,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一天一夜,你都在忙什么?”

    周望明显不耐烦,道:“见了纯鸿一面,又到监察府去了一趟,你还想知道什么?是不是还想问我昨rì在哪里睡觉?”

    周望婆娘大惊:“监察府?林纯鸿让你到监察府?这个臭小子,难道真的想处罚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咱们周家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竟然被他如此欺负……”

    周望打断老婆的话,厉声喝道:“够啦!还嫌家里不够乱!妇人之见,整天整一些愚蠢的事!闹心!”

    周望婆娘吓了一跳,不敢继续大声乱骂,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周望越听越烦躁,疾步走向大门,猛地拉开门闩,正准备跨过门槛,结果发现周凤正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

    “爹,刚回来就和娘怄气了?到底因为何事?”

    周望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问我何事,我倒要问问这几天你在林府做了何事!”

    周凤愕然道:“带带小瑜儿,管管家事,也没什么值得称道之事。”

    周望冷笑道:“算你出息了,居然连爹也欺瞒!说!这几天在婆婆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周凤心念百转,难道婆婆将这些事情告知爹了?不可能啊,爹今rì才进入县城,怎么可能提前见到婆婆?当下,周凤辩解道:“也就是家常闲聊,张家长,李家短的,没什么好说的。”

    周望大怒:“还嘴硬!是不是你鼓动婆婆在纯鸿面前兴风作浪的?愚蠢!无知!”

    周凤大声道:“女儿还不是为了爹?爹费心费力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邦泰有了地位,岂能让张府令和朱幕使欺负?”

    周望婆娘早就止住了哭泣,见父女争执,忙上前扶住周凤,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周望。

    周凤继续道:“再说三哥哥确实过分!纳妾乃正大光明之事,为何要把爹支到远安去?”

    周望大骂道:“头发长,见识短!邦泰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就在哪里胡思乱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凤犯了牛脾气,哭道:“是,我是胡思乱想!等爹失去了阁幕使的职位,就知道我是败事有余了!”

    周望越听越怒,右手高高举起,往周凤脸上扇去,掌到半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冷笑道:“对哦,你是出嫁了的女儿,归夫家管!爹已经无权教训你了,爹只想提醒你一句,你再这样兴风作浪的话,犯了七出,爹也帮不了你!”

    周凤大哭,掩面冲出了周府。

    周望婆娘跟随周凤冲出门,但哪里还看得到周凤的人影,回头对周望怒道:“在外面受了气,就拿女儿和我出气!”

    周望正后悔刚才太冲动,听了老婆的话,悔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喝骂道:“都是你惯的,都成什么样了!”

    周望婆娘心里挂着女儿,又被周望骂,心里委屈不已,大声哭唱道:“义儿啊,但凡有你在,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管了……”

    ……

    当初,周望在清江之时,对林纯鸿颇有见疑之义。但这次从远安回枝江后,林纯鸿和盘抛出了防止武人为祸的计划,又详细解说了教导营和武备学堂的重要xìng,周望方才知晓自己错怪了林纯鸿,一时心里颇为后悔。

    并且,林纯鸿在李氏离开后,稍稍一琢磨,便知晓乃周凤在捣鬼。林纯鸿准备纳妾,担心说教周凤会造成她的逆反心理,就在周望面前提起了周凤近rì之事,希望周望以父亲之尊,能劝得周凤收敛点。

    哪想到,周望教训女儿完全不讲方法,反而与周凤闹出了矛盾,这让林纯鸿始料未及。

    林纯鸿得知周望完全失败后,不由得哀叹,看来此事还得自己亲自出马。

第一百七十九章 纳妾风波(四)

    周凤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茶饭不思,也不知道在干啥。林纯鸿推了推门,门闩着。

    “秀吉,开门!”

    “不准开!”里面传来周凤的叫声。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打开,秀吉苦着脸,站在门口。

    “你出去吧!”林纯鸿吩咐着秀吉,慢慢踱到周凤背后。周凤面前的玻璃镜上印出了林纯鸿的面容。

    “小凤儿,你反对我将崔玉儿迎进门?”林纯鸿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周凤身边,问道。

    周凤目不斜视,盯着梳妆台发呆,也不说话。

    林纯鸿见周凤不说话,像是对周凤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岳父年龄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我准备……”说到这里,林纯鸿故意停顿下来,盯着周凤。

    周凤霍地站起,杏眼圆瞪,大声质问道:“你真的准备撤了爹的阁幕使之职?”

    林纯鸿将周凤按下坐着,道:“撤不撤岂是我一句话能决定的?”

    周凤怒道:“别找借口了!你又拿着阁幕属当挡箭牌,那些人都听你的,难道我不知道?”

    林纯鸿道:“阁幕属的话也决定不了,唯一能决定岳父去留的,就是邦泰的前途!”

    这个弯转得有点大,周凤一时理解不了,怔怔的看着林纯鸿。

    “做事情,我心里有个准则,就是邦泰的利益。如果岳父继续担任阁幕使,对邦泰的发展有利,即使大家都反对,我也会让岳父继续留任!如果对邦泰的发展有阻碍,即使大家都支持,我照样会撤掉!”

    “那现在爹继续担任阁幕使,对邦泰有利还是有阻碍?”

    “现在还不能确定,监察府的报告还未送到这里来!所以说,邦泰的事情,无论你怎么搀和,终究改变不了丝毫!”

    周凤默然不语,继续凑着镜子发呆。

    林纯鸿心里笃定,周凤即使现在接受不了自己的观点,慢慢也会想通的。于是,他不再纠缠周望去留一事,准备抛出他思索已久的方案。

    “小凤儿,还想不想继续管理货栈?”

    周凤的心微微一动,点了点头,继而又摇头道:“有了小瑜儿,我哪有时间去货栈?还有,娘去年就把家里的事情全交给了我,我没空。”

    “区区三四十人的管理,能花你多少时间?还被你当成了正事,让娘再管一段时间吧。至于小瑜儿,你工作之余多陪陪就行了,难道需要你每rì都捧在手里?”

    周凤沉吟道:“管一个货栈,太小了吧,管多了,我又没有时间,这个……”

    林纯鸿心里暗笑,知道周凤起了与崔玉儿攀比的心思。“管货栈对你来说,轻车熟路,太没有挑战xìng了。我想让你从事一个非常新鲜的事情。”

    “什么事?”

    “开一个新的商号,三一社!”

    “三一社?这么古怪的名字啊?主要干什么?和邦泰商号抢生意?”

    林纯鸿摇头道:“‘三一’二字从孔子的‘耕三余一’中化来,比如,长江上有一条船,这船面临着被江匪打劫、触礁、风浪的威胁,说不准哪rì就遭灾了,船老板损失不就大了?如果船老板每年定期在三一社缴纳一笔银两,遭了灾之后,三一社赔偿一大笔金钱给他,那么船老板心里是不是特别踏实?”

    周凤惊呼道:“你说的三一社完全就是一个亏本的商号嘛,我去做什么做?”

    “哪会亏本呢?你想想看,假如长江上有一千条船,每年遭灾的有十条船,如果每条遭灾的船需要赔偿一万两银子,那么需要赔偿十万两银子,如果让三一社不亏,每年每条船需要征收多少银子?”

    “一百两。”

    “对哦,对船老板来说,一年一百两是不是不算什么?但就这一百两,却能保证一年时间内的安全,你想想看,那些船老板岂不是趋之若鹜?”

    周凤反应敏捷,马上道:“如果我定每条船每年收两百两,那么就是十万两的纯利!哇,这个生意好做啊……不对,不对,我怎么知道每年就只有十艘船遭灾呢?要是一年有一百艘遭灾,我岂不是亏死了?”

    “呵呵,你到郭铭彦那里查查,每年遭灾的船只大概占几成,心里不就清楚了?一般来说,每年这个数据变化不大。根据这个比例,你再算每条船收多少,那可是稳赚不赔啊!”

    周凤喜得一跃而起,纵身钻入林纯鸿的怀中,双手揽住林纯鸿的脖子:“三哥哥,你出钱,我去开三一社,定然让你每rì有花不完的银子!”

    “嘿嘿,我说得比较简单,真实情况远比这复杂,需要制定严格的章程,要不,待崔玉儿进门后,我让她协助你?”

    “崔姐姐帮我,军情司怎么办?”

    周凤的一声崔姐姐,直让林纯鸿喜上眉梢,他笑道:“军情司的yīn暗事太多,崔玉儿不合适,还是让她来帮你吧!”

    周凤沉吟道:“我和崔姐姐都忙事情,谁来照顾你?不如把莲娘和小荷叫回来服侍你吧。”

    周凤眉飞sè舞,忍不住摸出笔墨纸砚,开始写写画画。

    林纯鸿看着周凤迫不及待的样子,暗叹道:女人啊,一定不能让她闲着,闲着就惹事端!

    ※※※※※※※※

    淅淅沥沥的chūn雨下个不停,树木和青草渴了一个冬天,此时吸饱了水,显得格外青嫩和jīng神。

    林纯鸿站在穿廊上,望着细密的雨丝,思绪万千。容美之战后,本以为会轻松点,没想到家里、邦泰内部烽烟四起,耗费了他大量的jīng力。

    前rì,监察府升堂处理了一起偷税案件,案件的被告便是张明桥。张明桥仗着张道涵的权势,以各种手段避开货栈的管理费,金额高达七千多两银子。最终,监察府判定张明桥服苦役半年,补交了所有欠款,还罚款五千两银子。顺带着,一批摄于张道涵权势的雇员受到了或重或轻的处罚,牵涉面之广,堪称邦泰第一案。

    这个案子的处理过程也是一波三折。张明桥知悉监察府正在侦办此案后,指使货栈雇员至荆州府告状。荆州府推官接案后,按照大明律,判张明桥补交欠款。

    林纯鸿得知此事后,大怒,不惜打破与地方官府形成的默契,坚持令监察府对此案进行重审。本来,邦泰为了避免和地方官府的冲突,一般不受理已经在官府立案的案件,地方官府也识趣地不受理在监察府已经立案的案件,这是在多次碰撞之后形成的默契。

    林纯鸿之所以不顾这点,主要就是为了敲打张道涵。

    此案处理结果公布之后,邦泰内部震慑,一些钻了邦泰管理漏洞或者准备以权谋私的雇员纷纷收敛手脚。

    在短短个把月时间内,林纯鸿安抚周凤、激发周望的工作热情,消除朱之瑜的疑虑,敲打张道涵,忙得不可开交。好在现在后院已稳,邦泰内部的文武、新旧之争告一段落,这让林纯鸿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更何况,崔玉儿五rì后就要同时进门,一想到崔玉儿之艳丽,林纯鸿心里就一阵发热。

    四月初九,宜婚嫁,崔玉儿进门就安排在这一天。林府上下,宾客盈门,一片喜气洋洋。至酉时,崔玉儿乘一顶小轿,从后门进入林府正厅,给大妇周凤行礼。

    周凤哼哼哈哈的受了礼,待崔玉儿入了洞房之后,马上令人将崔玉儿叫至东厢房,两人在房内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林纯鸿应付宾客后,酒气熏天,跌跌撞撞的往西厢房而去,结果,进了西厢院落,发现崔玉儿房间一片黑暗。

    林纯鸿大惊,酒醒了一半,叫来左右一问,方知周凤叫走了崔玉儿。

    这周凤还真是风风火火的,难道不知今rì是崔玉儿的大喜rì子?

    正叹息着,秀吉送来一张纸条,林纯鸿接过一看,上书“今夜玉儿归我!”林纯鸿摇头苦笑不已,转身往周凤房间而去。

    至于后来发生了何事,谁也不知道。因为自林纯鸿进了周凤房后,就再也无人出来。

第一百八十章 五省总督

    连绵不断的梅雨持续将近十多天,空气吃饱了水分,令人觉得格外气闷。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晴天,林纯鸿大喜,林纯鸿率领着一众下属,在宜都纵马狂奔,考察这块新领之地。

    自容美之战结束之后,林纯鸿在童世严的默许下,顺利掌管了夷陵州的州治地夷陵县及其下属县宜都县、长阳县和远安县。林纯鸿毫不客气地将弓兵制度及乡村管理制度推广到四县,从根本上掌控了夷陵州,无论朝廷派何人为官,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幸亏行知书堂培养了大量的管理人才,才使得此次推广如此顺利。

    另外,林纯鸿还把清江沿岸和容美划分为秭归、五峰二县,加快进行编户齐民。自此,林纯鸿掌控了包括枝江在内的七个县,控制人口达到了一百万以上。

    在邦泰,受林纯鸿影响,无论文武,都喜欢纵马驰骋。林纯鸿看着马术rì渐jīng湛的张道涵和朱之瑜,哈哈大笑:“汉唐以来,我汉家士子rì渐文弱,竟然争相以柔弱为美,着实让人气闷!要改变这一切,自邦泰始!”

    张道涵拉了拉缰绳,将马头落后林纯鸿坐骑半头,微笑着问道:“我大明之阳明先生,却又作何解?”

    “凤毛麟角,有什么好奇怪的?看问题得看势,紧盯着一点,就避免不了偏颇!”

    林纯鸿意味深长的看了张道涵一眼,“看人理应如此,正所谓疵不掩瑜!”说完,林纯鸿猛抽马鞭,马匹快速的往前窜去,将一众下属远远的甩在了身后,阿拉伯马果然神骏异常。

    张道涵若有所思,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前些rì子,张明桥被重罚,作为父亲,他心里不无芥蒂。更何况,此事大大削了他的面子,让他寝食难安,深恐林纯鸿借此拿掉他的中书府令之职。

    林纯鸿此话相当于给他吃了定心丸,让他心中大定。见众人已远去,慌忙拍马追上。

    林纯鸿放慢了马速,问道:“张府令,宜都清理得怎么样了?”

    张道涵如数家珍,道:“倪新泽不错,不到一月功夫,就将宜都清理得妥妥当当。董海川为祸后,宜都有户四千八百六十三,人口四万九千五百四十人,可耕种土地达到九十多万亩,其中无主之地达到五十多万亩,正适合安置矿工。”

    周望没良心的大笑道:“董海川可谓帮了个大忙,将宜都的大户几乎毁灭一空,白白让咱们得到了五十多万亩良田!”

    朱之瑜横了周望一眼:“万物为刍,有什么好高兴的?大违圣人之意!”

    周望毫不介意,笑道:“圣人可没教我们如何趁虚而入。”

    朱之瑜嘴唇张了张,按捺住争辩的心思,对林纯鸿说道:“行知书堂该扩大了,现在七个县,人手又不够了!”

    林纯鸿点头道:“这是正理!行知书堂也该未雨绸缪了,多招一些川籍的士子,咱们也该入川了。”说完,转头对张道涵吩咐道:“宜都完全可以借鉴枝江的经验,不过,可以让倪新泽步子迈得再大点,不要顾及童世严,童世严巴不得每rì在家静养呢,什么事都不愿意管!”

    张道涵点头答应。

    林纯鸿又对周望说道:“百里洲狭小,教导营和武备学堂就放在宜都。周都督得抓紧时间,张献忠已经逼近归州外围,教导营满编后,我们还得用兵!”

    “用兵?”周望大喜。容美之战结束后,有功之将士受到了老百姓的热烈追捧,刺激了周望潜藏多年的英雄情结,恨不得马上纵马提枪,上阵厮杀。

    林纯鸿大笑道:“轻易得到五十万亩良田,张献忠荼毒归州,我们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张道涵皱眉道:“荆州、荆门还没理顺,又想着归州,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摔跤。”

    “长远布局而已,有什么关系?那帮将士想打仗都想疯了,闲下来就会惹事端,得找点事给他们做。反正养着也是养着,不如让他们练练手!”

    张道涵不依不饶,争辩道:“清理长江、清江、渔洋河、沮漳河航道,仅此一项,花费就超过四十万两,再加上商号试图在沿河大建水车,这个投入更是个无底洞。如果还要打仗,这钱粮花的就如流水一般。邦泰家底远远谈不上丰厚,如何承担得起?”

    林纯鸿道:“无妨,岂不闻钱越用越有?票据的本金率已经降到二成,仅此一项,咱们就可以拿出几百万两!”

    张道涵一听到本金率,就感到头痛,虽然他执掌中书府多年,但对票据里的弯弯道道总是模模糊糊。

    张道涵无言以对,求助的目光投向朱之瑜,朱之瑜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当今之世,水运无疑是最便宜最方便的运输方式,林纯鸿早就想对境内的大江小河进行整治,提高通航能力,修建合适的码头。清江乃林纯鸿起家的地方,理所当然需要整治。渔洋河贯穿宜都县,也需要整治。沮漳河分为沮河和漳河,在当阳汇合后,称为沮漳河,沮河可以通航至远安,而漳河连接着荆门州,当然在整治之列。

    林纯鸿相信,航道整治之后,整个荆州、荆门、夷陵算是连成了一体,货物流通将跳跃一个台阶。

    张道涵继续问道:“荆州、荆门也该着手控制了,荆州可不比夷陵,高斗枢心高气傲,那容将军肆意涂抹?将军有何方略?”

    林纯鸿叹了口气,道:“先消化七个县吧,荆州、荆门先放放。”

    林纯鸿突然变了语气,决然道:“,张献忠逼近归州,咱们先把进川的门户拿到手再说!”

    ※※※※※※※※※※※※※※※※※※※※※※※※※※※※※

    均州,位于汉水之滨,成化十二年,由直隶州降为散州,隶属于襄阳府,沿袭至今。千百年来,均州一直默默无闻,境内百姓的生活平静,波澜不惊,即使贼寇大规模进入郧阳,也没有打扰到均州的安定。

    但今rì,随着千余全副武装的jīng锐甲士开入均州城,安静的均州突然变得喧闹起来,街市上一阵鸡飞狗跳,所有闲杂人等被驱离大街。片刻功夫后,均州又恢复了安静,不过,这种安静是一种病态的死静。

    五省军务总督陈奇瑜马上就要入城了,紧随着陈奇瑜入城的还有河南巡抚玄默、陕西巡抚练国事、湖广巡抚唐晖和郧阳抚治卢象升。一督四抚,齐聚均州,均州怎能不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大明朝廷终于打起了jīng神,试图将四处乱窜的贼寇围而歼之。

    一阵锣响之后,两块印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进入了均州城。陈奇瑜骑着高头大马,紧随两块牌子之后,神sè严肃,目光坚定,让人见之生寒。

    寒气来源于陈奇瑜的赫赫战功,这个文弱书生手上沾满了陕西乱民的鲜血,还未洗净,又举着屠刀来到了湖广。可以这么说,陈奇瑜高中进士之后,政界最时尚之事,他一件不落地都干过。

    天启年间,东林以劾魏忠贤为最荣耀之事,陈奇瑜紧随cháo流,抗疏力诋,往死里得罪了魏忠贤。但令人惊奇的是,陈奇瑜居然啥事没有,还在天启六年升为陕西右参政,堪称东林之奇葩。崇祯五年,杀贼立功成了大明的主cháo流,陈奇瑜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屠刀,专杀一些会飞的贼寇,如:马上飞、隔沟飞、满天飞、括天飞、草上飞、一翅飞……,还杀了不少老虎,如:扒地虎、人中虎、上山虎、扫地虎……,此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照杀不误,如:金刚钻、一块铁……

    总之,陈奇瑜以盈河满谷的鲜血得到了朱由检的宠信。

    陈奇瑜战功赫赫,人气如rì中天,就连战功赫赫的卢象升也心服口服,毕竟陈奇瑜仅仅呆在帐中动动嘴皮子,美其名曰运筹帷幄,便能收获不计其数的人头,而自己却还要身先士卒,亲自拉弓挽箭、挺枪持矛上阵杀敌。

    军议持续良久,最终,陈奇瑜果断地下了命令:陕西练国事驻商南,遏贼西北;郧阳卢象升驻房、竹,遏贼西;河南元默驻卢氏,遏贼东北;湖广唐晖驻南漳,遏贼东南。

    四抚面露疑惑之sè,暗道:咱们都去忙活了,总督大人干什么?

    陈奇瑜没让四抚疑惑太久,手指着舆图,面露杀气,厉声道:“本督亲率邓玘、杨正芳至乌林关击贼!”

    舆图上,清晰地标示着贼寇的分布范围:高迎祥、李自成抵达郧阳后,见此地贫困,无粮可掠,逐渐往陕西转移;张献忠先期南下,突破保康之后,抵达归州;老回回马守应、曹cāo罗汝才、闯塌天刘国能、翻山虎、刑闯王等等依然盘踞在郧阳,茫然不知往何处去。

    卢象升盯着舆图,眼珠随着陈奇瑜的手指转动,心里对陈奇瑜的用意洞若观火。陈奇瑜无非想集中天雄军、湖广箪兵以及邓玘的川兵,追袭贼寇,削弱贼寇实力,然后将马守应、罗汝才和刘国能等主要贼首驱逐到归州崇山峻岭中,由驻扎在夷陵、荆州的林纯鸿完成最后一击。卢象升心里叹服不已,陈奇瑜果然身经百战,选择了当前最为恰当的策略。当前,贼寇势大,官军兵力不足,不如集中兵力断贼寇一臂。

    此策基本不关练国事和玄默什么事,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主战场在湖广,唐晖岂能坐视,但他的军事才能与卢象升和陈奇瑜根本不在同一档次,还以为陈奇瑜想在保康彻底消灭贼寇,当即按捺不住,大声道:“陈大人,郧阳之贼断不肯坐守郧阳死地,如果老回回、曹cāo等贼首突破保康,进入归州,如之奈何?”

    陈奇瑜大笑道:“唐大人无须心急,难道唐大人忘记了驻扎在归州的三千白杆兵?另外,唐大人怎么忘记了心腹爱将林纯鸿?”

    唐晖恍然大悟,此时,他方才明白,陈奇瑜将最关键的一战交给了林纯鸿。

    唐晖心里隐隐不安,两月前,林纯鸿敷衍他一事,让他铭记于胸。这次,林纯鸿会痛痛快快地前往归州剿匪么?

    看着唐晖目光闪烁,陈奇瑜心里起疑,皱眉道:“唐大人兵镇南漳,责任重大!贼寇一旦突破南漳、荆门、荆州不保,好在唐大人手中有千余jīng骑,本督也就放心了!”

    唐晖的眼皮跳了跳,心里五味杂陈。这千余jīng骑可不是省心的货,自从留在襄阳府后,对己一直听调不听宣,除了充当探马打探消息外,一直以马匹疲累为由,拒绝出战。唐晖愤懑于胸,对林纯鸿的恨意与rì俱增。

    唐晖道:“陈大人但请放心,湖广箪兵身经百战,逐敌或有不足,但足以守住南漳!”

    陈奇瑜点头表示赞许,然后将目光转向玄默,冷声道:“河南,膏腴之地,地处中原腹心,万不容贼寇再次荼毒!”

    玄默心中悚然一惊,心中明了,看来陈奇瑜对自己前期的表现十分不满。

    果然,陈奇瑜继续道:“左良玉世之良将,愿巡抚大人善用之!”

    陈奇瑜将“巡抚大人”四字念得甚重,致使玄默老脸通红。宦海多年,他如何不懂陈奇瑜言语中的jǐng告之意:万一再让贼寇进入平原,玄默的巡抚也就到了尽头。

    玄默嘴角动了动,冷笑道:“如何用左良玉,本抚自有数,陈大人无需费心!”

    练国事与陈奇瑜乃同年,见两人之间火星四冒,慌忙打圆场,道:“玄大人驻卢氏县,本抚驻商南,当竭力遮护关中和河南,陈大人放心就是了!”

    陈奇瑜对玄默话里的刺毫不介意,大笑道:“如此甚好,各位在此地不宜久呆,须立即返回驻地谨守!”

    “还有,唐大人,令林纯鸿调集本部,十rì内至归州镇守!”顿了顿,陈奇瑜厉声道:“若有违令,定惩不饶!”

    ……

第一百八十一章 龙舟比赛

    时值初夏,天气已经十分闷热,湖广提前进入了蒸笼之中。刚过晌午,忽然yīn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场暴雨不期而至,肆意往大地上倾倒着雨水。

    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钟,天开云散,太阳的金光重新洒向湿润的土壤,还在东边印出一道彩虹。

    闷热也被驱逐一空,林纯鸿感到惬意无比,带着周凤、崔玉儿,于枝江码头上了船,在侍卫们严密遮护下,划到长江中间,准备欣赏今rì的龙舟比赛。

    端午节已过,龙舟依然舍不得退出老百姓的视线,每隔十天,在枝江沿岸,就有一场龙舟比赛。老百姓似乎已经习惯了龙舟的不合时宜,每到比赛之rì,岸边总是人山人海,喧闹声、助威声响彻云霄。

    人群之中,赌场的小二穿梭其中,随时欢迎赌徒下注,这也是龙舟比赛受到追捧的主要原因之一。在辖区内,林纯鸿从未禁赌,yù开设赌场者,只需缴纳一万两银子的保证金,便可以获得许可。同时,林纯鸿对赌场实施严密的监控,并课以重税,仅此一项,年收入就过十万两,再加上可资利用的保证金,允许开设赌场可谓无本万利。

    张道涵和朱之瑜对开设赌场可谓深恶痛绝,历数赌场之危害,但林纯鸿置若罔闻。食髓知味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方面,更重要的是,林纯鸿认为,汉人如果连赌博都承受不了,何谈理xìng和沉稳?那些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人,活该被淘汰。整rì幻想着一夜暴富、禁不住诱惑的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

    近处,娇妻美妾相拥相伴;远处,属民们纷扰喧哗;不近不远处,壮汉们紧握木桨,严阵以待,这一切,无不让林纯鸿感到得意非凡。老百姓有闲情雅致来观赏比赛,正说明衣食无忧、生活正在逐步好转。辖内的商号有余钱养着龙舟队,正说明境内商旅繁盛,资金充裕。更何况,参加龙舟队的壮汉不计其数,这些壮汉随时可以投入到李蒙申的长江水师中,成为令人生畏的水上力量。

    十条龙舟的龙头上,各插着一面旗,旗上大书着“齐云”“德胜”“永浩”等字眼,这些都是商号的名称。岸边传来雷鸣般的呼声,成千上万的人正在高呼着“永浩……永浩……”

    前三次比赛,永浩商号均夺得了第一,受到了赌徒们的青睐,赌徒们纷纷投以重金,赌永浩商号龙舟队会再次夺魁。

    林纯鸿立在船头,拥着周凤,笑道:“倒便宜永浩商号了,这个宣传搞得好!”

    周凤不无羡慕,转头对身旁的崔玉儿道:“崔姐姐,以后三一社也组建一个龙舟队,大伙立即就知道了三一社的名头!”

    崔玉儿笑道:“凤姐姐说得对,不过,妹子认为,组建一个蹴鞠队更划算,毕竟,看蹴鞠的人更多。”

    周凤右手一挥,决断道:“两个队都组建,这个钱省不得!”

    听完妻妾二人的对话,林纯鸿心头窃喜,崔玉儿谨守妾的本份,称呼周凤为姐姐,周凤随着往rì的习惯,称呼崔玉儿为姐姐,两人互谦互让,正是林纯鸿愿意看到的结果。

    崔玉儿问道:“为何邦泰商号不组建龙舟队?”

    林纯鸿回道:“谁不知道邦泰商号乃邦泰的嫡系子孙?如果参加比赛,谁还会相信有公平可言?”

    周凤转头横了林纯鸿一眼,嗔道:“这么说,三一社也不能参加比赛?”

    林纯鸿张口结舌,正犹豫着,突然一声锣响,咚咚咚的战鼓声骤然敲响,在鼓点的指挥下,龙舟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东边的彩虹冲去。

    “嘿……嘿……”压着鼓点,壮汉们沉重的号子声传来,这声音充满了男人的力量感,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房,让每个人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挥舞着双手助威。

    壮汉们动作一致,简单有力,搅起一阵阵白sè的浪花。壮汉们每划动一次,龙舟就往前窜出一大截。永浩龙舟队果然实力强劲,堪堪百尺不到,就窜出了半个龙身,观众们更加狂热,“永浩”的呼声一浪盖过一浪,惊天地泣鬼神。

    紧随永浩龙舟队的,便是齐云龙舟队,齐云龙舟紧咬着永浩龙舟,虽落后半个龙身,却把后面的龙舟甩出了一大截。

    林纯鸿眯着双眼,发现齐云龙舟节奏比永浩节奏稍缓,眼珠转了转,对妻妾笑道:“不如我们也来下个赌注?”

    周凤正紧张地看着龙舟,听闻之后,疑惑道:“你不是从来不赌么?怎么今rì破戒了?怎么赌?”

    崔玉儿也来了兴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林纯鸿。

    林纯鸿道:“我来坐庄,你们二人下注,谁赢了今晚就陪谁!”

    崔玉儿脸上掠过一丝红晕,道:“要是老爷输了,怎么办?”

    林纯鸿嘿嘿jiān笑两声,道:“没办法啦,只好两个娘子一起陪喽!”

    周凤大怒,抬起右手就往林纯鸿胳膊死命拧去,林纯鸿大叫一声,跳起身来,嚷道:“老爷我不计辛劳,慰劳两位娘子,还犯错啦?”

    周凤脸sè通红,道:“美得你了!崔姐姐,千万不能任由他胡闹!”

    ……

    三人正撕闹着,忽见一艘小船快速靠近,周望立于船头之上,神sè惶急。

    林纯鸿收摄心神,道:“岳父大人来了,估计有急事!”

    话音刚落,小船靠上大船,周望一个箭步跃上大船,递上一份公文,又快又急的说道:“兵部公文,封赏荆州军的!”

    林纯鸿惊奇不已,一份封赏,值得周望亲自送来,还如此惶急?他展开公文一看,脸立即拉得老长,恨声骂道:“狗rì的兵部,尽捣乱!”

    妻妾二人惊疑不定,正待问原因,哪想到林纯鸿一把合上公文,吩咐道:“你们继续看比赛,我和岳父先去百里洲!”

    话音刚落,便携着周望跳上小船,往岸边而去。

    后面犹然传来周凤的呼声:“等等我们,我们也回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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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该书群号:196059071,欢迎大家加入乱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