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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舰巨炮

    形势对林纯鸿而言,并不显得乐观。

    对内,熊文灿与众将态度不明,串联频繁,很有可能出一些小动作。同时,太监陈奎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需要凝神应对。

    对外,郑芝龙顿兵,仅靠赵和海麾下的十余艘炮舰,根本无法压制刘香。只要刘香愿意,可以任意选择登陆点,对岸上的明军实施打击或者对沿海府县进行劫掠。几千里海岸线,处处要防守。也就是说,明军失去了对广东沿海的制海权,处于绝对的战略劣势。

    一旦明军吃了败仗,或者府县被攻破,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一系列压制林纯鸿的措施必将接踵而来。

    “鼠目寸光!”林纯鸿恼火不已,直接给郑芝龙下了判语。

    林纯鸿心里明白,郑芝龙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这个策略本身极为高明,但郑芝龙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并不是林纯鸿的海上势力与刘香争斗,而是大明朝廷或者是整个林氏集团与刘香争斗。刘香没有陆上根基,乃无根之浮萍,即便一时得意,手头的船只和兵力打一次少一分,最终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而且,海上战斗与陆上战斗完全不同,陆上战斗完全是消耗战,得利少得可怜。海上战斗则不然,cāo作得当,完全是越打越强,越打越富。这点对处于海上快速扩张阶段的林纯鸿而言,显得尤为明显。

    就拿上次上川之战来说,战争结束之后,林纯鸿的海上实力几乎成倍增长,有了与郑芝龙联合的资本。

    林纯鸿决定派遣李思明再次前往安平,晓以利害,试图将郑芝龙拉回到剿灭刘香的老路上来,迅速解决刘香,肃清海疆,以将主要jīng力投入到其他方面。

    李思明抵达安平后,得到了郑芝龙的亲自召见。奉林纯鸿之命,李思明提出,联合打败刘香后,所有战俘、战利品全归郑芝龙,并与郑芝龙分享南洋。

    郑芝龙毫不心动,他依然抱着林纯鸿十年之内根本无法解决刘香的念头,并不想为林纯鸿火中取栗。

    李思明仍然不死心,劝道:“林军门言道,刘香麾下大大小小战舰超过六百艘,海寇达四五万人,俘获之后,实力立即大涨。林军门还言道,如果郑将军铁心对刘香置之不理,林军门将独力吞下刘香,以后南洋之利也不容他人分润!”

    这话威胁意味甚为浓厚,但显然乃事实,郑芝龙不免微微心动,旋即又变了脸sè。堂堂大明海上第一枭雄,岂能受他人威胁?

    郑芝龙冷笑道:“等你家军门打败了刘香,再说大话不迟!”

    郑芝龙拂袖而出……

    李思明回到广州后,林纯鸿冷着脸说了一句话:“区区刘香,岂能困住老子!”

    林纯鸿立即召集在广东的大大小小管理层齐聚广州,商议剿灭刘香之策。

    ※※※※※

    自林纯鸿抵达广东后,长洲岛几乎在一夜之间打破了平静。

    扩建造船工坊和码头、增筑住所、建设军营等等工程无不需要大量的物质和人力。只见长洲岛码头上,大小船只齐聚码头,卸下各种物质,再由牛车运送至长洲岛各地。工人们挥汗如雨,如同蚂蚁一般分布在岛上各地辛苦劳作。护卫队穿行岛上各地,维持秩序。

    号子声、打桩声、工程负责人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云霄。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

    与此情此景反差甚为明显的是龙虎营军营,军营内部,显得凝重、安静。毕竟,林纯鸿等等大佬齐聚此处,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喧闹。

    林纯鸿在郑芝龙拒绝联合后,将广东之行的第一目标定为确保广东沿岸的制海权。没有制海权,所谓的剿灭刘香、绥靖沿海、威慑朝廷武装,无异于空中楼阁。

    “要夺制海权,无非就是令行禁止、水战jīng熟的水兵和大舰巨炮!”林纯鸿的话相当简短有力,不容别人反驳。

    众人神情严肃,无人置辩。这点是邦泰集团内部的共识,这么多年来,林纯鸿孜孜不倦地宣传自己的制海权思想,终于影响了一批人,目前就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

    “令行禁止、水战jīng熟的水兵,我们已经有了基础,以后只需要严肃军纪、勤于训练即可。巨炮也不难,长洲岛上就有四十门的存货,后续还会陆续从荆州运来。事情的难点就在于大舰!”林纯鸿接着说道。

    自赵和海以下,海盗头子们无不凝神倾听。几年来,海盗们无不梦想着拥有大舰巨炮,现在林纯鸿即将说出解决办法,他们惟恐漏掉一个字。

    林纯鸿看着海盗头子们心痒难耐的样子,心里满意不已,转头对秦邦定说道:“秦总管,从现在开始,立即筹备建造三层甲板战舰!”

    秦邦定、泽迪亚、芬多斯三人面面相觑,用不敢相信的目光凑着林纯鸿。这还是以前事事谨慎的林纯鸿么?

    海盗头子们的表情也十分丰富,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老板居然打着自己造的主意。

    除了芬多斯,长洲造船工坊无一人造过三层甲板战舰。从商船制造一下子过渡到造大战舰,这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林纯鸿见三人沉默,问道:“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芬多斯嗫嚅半天,方才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眼:“将军,战舰讲究一个船坚炮利,与商船大大不同,不是说造就能造的。”

    林纯鸿追问道:“如果现在就让你造,你能做到新造战舰比广甲号坚固么?”

    芬多斯咬了咬牙,道:“能!不过广甲号乃近海战舰,三层甲板战舰用于远洋作战最为犀利,广甲号的坚固标准是不是太低了?”

    林纯鸿也不回答芬多斯,转头问海盗头子们:“你们海上作战多年,经验丰富,来,说一说,作战时,战舰一般因为什么原因失去战斗力?”

    自赵和海以下,一众海盗头子常年海上讨生活,对此哪能不熟悉?七嘴八舌地抢着回答,场面一下子变得纷扰无比。

    林纯鸿笑道:“一个个说,你们吵得我都听不清!”

    梁枫念过私塾,又在海军学堂担任教官,说话最富条理,海盗头子们纷纷将目光对准梁枫。梁枫当仁不让,站起来答道:“回军门,五成原因在于炮手损失殆尽、三成原因在于火炮损毁,由于船体、船帆损伤无法继续作战的,不超过一成,还有一成在于火药库起火。”

    林纯鸿点头赞道:“不错,非常好!”

    然后问秦邦定、芬多斯和泽迪亚三人:“你们听明白了吗,船体坚固并不是最重要的,海战最重要的因素在于火力输出,失去战斗力的根源也在于失去火力!”

    海盗头子们一下子被震得一愣一愣的,船坚炮利在他们心目中从来就是无敌的代表,但从未有一人认真考虑过船坚和炮利到底哪个重要。林纯鸿的几个问题,让他们无不心痒难耐,怔怔地凑着林纯鸿。尤其是梁枫,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不一样的领域,皱着眉头不停地沉思着。

    秦邦定还是觉得跨越有点大,小心地问道:“将军,要不先试着造造单层甲板战舰?积累经验后再造两层或三层甲板战舰?”

    林纯鸿摇了摇头,对身边的书吏喝道:“拿炭笔来!”

    书吏的动作很快,很快拿来一只白sè的炭笔,林纯鸿接过炭笔,起身走到黑板前,一边画一边说道:“这是敌方舰队,这是我方舰队,赵和海,你来说,海上舰队大规模作战时,是不是采取密集纵队?”

    赵和海答道:“是的,否则根本无法集中火力,也无法指挥!”

    “一般我方战舰之间保持多大的距离?与敌方舰队保持多大的距离?”

    “四五个船身长度,与敌方舰队距离四五百米!”

    林纯鸿非常高兴,赞道:“很好!”林纯鸿的夸赞来自于赵和海说出“米”,至于其他数据,如果赵和海不知道,估计林纯鸿会将他就地正*法。

    林纯鸿继续画,“假如我方战舰之间要保持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不能再近了,再近就要撞船了。火炮能转动的角度不超过二十五度……”

    林纯鸿画出了几个扇形,指着几个扇形极其狭小的重叠面积说道:“战斗中,两艘战舰同时炮击一艘敌方战舰的机会简直微乎其微!”

    林纯鸿陡然提高音量,厉声言道:“所以,我们必须把尽可能多的火炮集中在一艘战舰上!”

    海盗头子们几乎被震晕,喃喃道:“大舰巨炮!大舰巨炮!原来原因在此……”

    张兆尤其震撼,将军从未到过海洋,也从未经历过海上战事,居然将道理说得如此通透,简直就是生而知之!

    林纯鸿的口气越来越严厉:“为何料罗湾一战中,荷兰人仅仅只有十多艘三层甲板战舰,就让我们出动几百艘战船几万兵力?原因就在于此!咱们再不奋起直追,今rì是荷兰人、明rì就是英格兰人、法兰西人!”

    “所以,三层甲板战舰一定要立即开始建造,明白了吗?”

    众人一起站起来,几乎狂吼道:“明白!”

第二百一十三章 海战战术

    决定造三层甲板大战舰后,林纯鸿又对近期作战进行了部署,总体方略就是海上压迫、陆上寻歼。

    海上压迫?有没有搞错?刘香的实力可比林纯鸿强多了!

    没错,就是海上压迫一策,而且此策得到了海盗头子们的极力拥护。

    林纯鸿详细分析了刘香与郑芝龙的历次战斗,得出结论,刘香每次作战的目的都在于上岸劫掠,以获取大量的粮食和货物,而且每次作战均透露出保存实力的意图。

    同时,刘香六百余艘战舰多则多矣,但单艘火力远不及赵和海舰队,而且刘香也不可能每次集中大量舰队与赵和海一决雌雄。

    为了牵制刘香舰队,使其不敢放心大胆地投入兵力劫掠,林纯鸿令赵和海不间断地寻机打击刘香,待三层甲板战舰下水海试后,再伺机决战。

    “诸位!从今而后,严禁分兵!捕获战机后,务必抢占上风位,让每个水兵都明白,除了缪力向前,别无选择!有敢于不听命者,斩之!”

    林纯鸿的军令下得杀气腾腾,海盗头子们热血沸腾,誓与刘香一决高下。

    至于陆上寻歼,则立足于军情司及时的情报。一旦刘香上岸,将毫不犹豫地将其打疼,力争断其一指,逐步消耗刘香的实力。

    “你们放心,丢了几个城池,甚至丢了府城,也不要紧,天塌了,有我顶着,你们只管杀贼即可!”

    林纯鸿大包大揽地对狄威、乌天海说道。

    部署结束后,各头领陆续返回岗位,唯有赵和海率着一众海盗头子心痒难耐,兀自围着林纯鸿转个不停。

    “怎么?有什么难处?”林纯鸿问道。

    赵和海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道:“这个……那个……”

    林纯鸿笑骂道:“有话快说!别像个娘们似的!”

    赵和海咬了咬牙,狠下心来,问道:“军门以前在海上讨过生活?”

    林纯鸿大笑道:“上山下江我都干过,就是没到过大海,以后海上还得靠你们!”

    “那为什么军门对海战这么熟悉?”海盗们纷纷问道。

    林纯鸿从案头上抓过一叠公文,道:“这是你们以前递到我这里的公文,我就是通过这个了解的!”

    “啊?”海盗们发出一阵惊呼。

    “现在明白了吧?我为什么要你们详细叙述每次战斗的过程,用意就在此!”林纯鸿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还需要大量的计算知识……”

    赵和海讪笑道:“是、是,军门深谋远虑。这个……能不能再教我们一些海上的东西?”

    林纯鸿哈哈大笑:“应该是你们教我才对,平rì里逼着你们识字学算术,你们反对多多,现在明白识字、算术的好处了吧?”

    林纯鸿又从案头上抓起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在赵和海的手头,“这本《海上风帆战舰战术之演变》乃我琢磨战例后,总结而成,属于纸上谈兵,你们先看看,提些意见,修改后,放在海军学堂当教材。”

    海盗们激动莫名,纷纷将脑袋凑到小册子前,“我看看……我看看……”

    “你们记好了,要是提不出意见,休怪我手下无情!”

    赵和海庄严地行了一个军礼,大吼道:“军门放心,耍笔杆子军门在行,耍火炮,还是我们厉害,要是提不出意见,这几年在海上白混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林纯鸿发现,自己骨子里与这帮海盗就有亲近之感,话题总能谈到一处,对事情的认知也多有相近之处。难道自己上辈子本来就是海盗?

    林纯鸿细思之下,方才明白:这些海盗除了悍不畏死外,浑身透露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豪气。说穿了,这帮汉子崇尚zì yóu,这正是整个大明所欠缺的,而林纯鸿来自后世,当然隐隐有知己之感。

    他当然舍不得麾下这帮海盗死伤惨重,之所以要求海盗抢占上风位实施主动攻击,主要目的还在于断绝每次作战后路,最大限度提高海盗士气。

    要避免刘香的主力围攻,及时掌握刘香舰队的踪迹非常重要。于是,在会后,林纯鸿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军情司上。

    目前军情司在广东有两个机构,分别为海军处和闽粤处。两者工作范围有所重叠,平rì多有纷争和不便。林纯鸿令海军处专事收集海上情报,主要针对郑芝龙和刘香,近期还要将南洋纳入工作范围。而闽粤处主要收集陆上情报,以各地官僚为主要对象。

    同时,林纯鸿还命令高龙派遣得力人手充实两处,并打着总兵大营的旗号,公然将触手伸到了广东各兵营。

    加强军情司实力后,刘香舰队的踪迹源源不断汇集到海军军情处。赵和海在情报的支撑下,率领十余艘炮舰四处出击,专门打击刘香分舰队。每次作战均为速战速决,往往刘香刚集结了大规模战舰,赵和海又消失不见。

    这给刘香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不得不集中大量兵力寻歼赵和海,大大减少了对陆地、海洋的劫掠。

    通过此策,林纯鸿终于拖住了刘香的脚步,为jīng锐海军成军赢得宝贵的时间。

    ※※※※※※※※※

    刘香这段时间rì子并不好过。

    按照原来历史,刘香本应该在这几天就挂掉,不过,由于林纯鸿的干扰,致使郑芝龙顿兵,刘香依然活蹦乱跳。

    像刘香这样的枭雄,活蹦乱跳是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的。比如,麾下四五万人马一天吃掉的粮食就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喝掉的美酒可以灌满一个池塘,五六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需要持续更换火炮,并且,火炮还需要吞噬大量的火药……

    更关键的是,四五万人马跟着刘香可不是为了战死沙场,而是为了财货、美女。没有足够诱人的财货和美女,刘香集团可能会瞬间土崩瓦解,如鸟兽散。

    而刘香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粮食、火炮、火药、财货……至于美女,各海盗大小头目暂时还有存货,更新换代的压力并不大。

    要是刘香现在还不知道林纯鸿的底细,那简直就是在侮辱大明海上枭雄的智商。

    “十几条战舰就敢如此嚣张,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么?”刘香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实际上,他压根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文盲,他自己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刘香虽然瞧不起郑芝龙甘为朝廷鹰犬,但对阵之时,绝无一丝一毫的轻视。曾经同为“十八芝”,他们彼此之间太了解了。不过,刘香从骨子里瞧不起赵和海。

    “什么不好学,偏偏要学着做狗!和郑芝龙那厮一副德行!”

    刘香正大骂着赵和海,忽然部将周林佬求见。

    “让他滚进来……”

    话音刚落,周林佬果然“滚”了进来,“大帅,属下……”

    “是不是又被俘获了几艘船?”刘香怒不可遏,厉声喝骂道。赵和海最近变本加厉,活动越来越猖獗,刘香不免着急上火,看着麾下就乱骂。

    刘香的乱骂也不是没有道理,每次与赵和海接战,兵力都比赵和海雄厚。但赵和海每次都抢占上风位,上上下下海盗作战意志非常坚决。反观刘香分舰队,由于处于下风位,逃跑非常便利,稍有不利,便逃之夭夭,士气越来越低落。

    周林佬的脸涨成了猪肝sè,嗫嚅道:“这次没有,不过……”

    “没有就好,不过什么……有屁快放!”

    周林佬眼神躲闪,小心地答道:“属下探知,赵和海的老巢就在遂溪县大海湾里……”

    刘香怒火中烧,打断周林佬,大骂道:“这个还用你说!哪个兄弟不知?没用的东西,都是废话!”

    周林佬被刘香的高分贝怒骂吓了一跳,牙齿不停地打颤,连话也说不利落。刘香紧盯着周林佬,疑惑不已,这周林佬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是条汉子,今rì怎么了?难道被赵和海吓破了胆?没用的东西,赵和海算什么东西!

    “属下探知,遂溪大海湾里,财货堆积如山,林纯鸿在那里设置了钱庄,银子必不少!”

    周林佬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一点实际内容。

    “哦?……”刘香沉吟不语。

    刘香早就yù消灭赵和海而后快,这也是彻底控制广东沿海的必然选择。周林佬的话让刘香怦然心动,同时又有点犹豫不决。

    自古以来,打击敌方舰队的最好目标莫过于舰队基地,但赵和海乃朝廷千总,即使将基地毁成白地,只要他手头还有船和水手,马上可以寻找到适合的港口作为基地,基本不受影响。这也是刘香一直未下定决心集中兵力打击遂溪的原因。

    现在赵和海实力弱小,一直避免与刘香决战,如果能逼着赵和海堂堂阵阵地打一仗,赵和海定然瞬间覆灭,此后广东沿海岂不是任刘香逍遥?

    要逼着赵和海决战,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攻其必救!

    “周林佬!马上探听,遂溪海湾何处有炮台!娘的,想跟老子玩猫捉老鼠!老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运筹帷幄

    话说刘香意yù攻打遂溪,并令周林佬探听遂溪防御状况,周林佬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展现在刘香面前。并指着遂溪海湾说道:

    “属下得知,海湾内,东头山岛上有弗朗机炮二十门,红衣大炮两门,特呈岛上弗朗机炮十六门!”

    刘香疑惑不已,问道:“遂溪乃赵和海老巢,只在东头山岛上放了两门红衣大炮?”

    周林佬的眼皮跳了跳,小心置辞:“得到红衣大炮极为艰难,赵和海能有多少门?再加上他把火炮都摆在了船上,岸上当然就少了。”

    刘香沉吟片刻,道:“嗯,是这个理……”顿了顿,刘香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不想决战?老子就逼你决战!”

    “周林佬,你去散布消息,十rì后,老子要调集所有舰队攻打遂溪海湾!”

    刘香一声令下,四五万人马全部动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要去攻打遂溪。

    刘香集团内部,反对进兵的大有人在,刘虎三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刘虎三跟随刘香时间最长,作战勇猛、遇事冷静,实乃刘香麾下第一悍将。此时,刘虎三正苦口婆心劝阻刘香:“大帅,赵和海既然以遂溪为劫掠母港,其防御必然谨慎,纵然炮台不多,咱们攻打遂溪损失也会惨重。赵和海乃跳梁小丑,咱们最大的敌人依然是郑芝龙,损失太大,如何应付郑芝龙?”

    这话算说到了刘香心里,刘香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郑芝龙是最大的敌人?咱们现在最紧缺的就是粮食和财货,一rì不剿灭赵和海,咱们一rì就不能抽出大量兵力筹集粮食和财货,长此以往,这四五万人还不得饿死?”

    刘虎三默然,良久,继续劝道:“既然要逼赵和海决战,何不攻打府县?广东沿海,除了广州戒备森严,其他地方防守空虚,咱们只要扬言攻打府县,林纯鸿身为广东总兵,守土有责,还不是令赵和海出战?”

    刘香摇了摇头,道:“你对林纯鸿所知不多!林纯鸿名为朝廷总兵,实为军阀,无论咱们如何攻打府县,林纯鸿也不会遣赵和海前来。你看看,这段时间我们上岸这么多次,哪次赵和海来了?”

    刘虎三被刘香说得哑口无言,但从内心而言,他还是觉得攻打遂溪不妥。“上次上川之战,赵和海在岛上暗布炮台,致使我们损失惨重,这次他会不会故技重施?”

    刘虎三这话相当有震撼力,刘香悚然而惊,浑身几乎冒出了冷汗。不过,片刻功夫后,刘香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这次绝无可能!我令李承佬查过,赵和海从红夷手中购得红夷火炮六十八门,从我等船上得到红夷大炮十二门……”刘香脸上的黑肉跳了跳,接着说道:“而他现在船上红夷重炮大约有九十余门,这些多出来的重炮,估计从郑芝龙处购得。如此看来,周林佬的舆图当无误,赵和海根本没有多余的重炮摆在岸上!”

    刘虎三见刘香数据详实,驳无可驳,情急之下,说道:“没准林纯鸿自己会铸炮!”

    刘香大笑,拍了拍刘虎三的肩膀:“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要是林纯鸿会铸炮,我也别呆在海上了,趁早回家抱孩子去!这红夷大炮岂是说造就能造的?”

    刘虎三羞愧无比,脸上涨成了猪肝sè。刘香见状,安慰道:“剿灭赵和海后,我看我们也该找块落脚地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琼州岛不错,安南也不错,你帮我看看,到底哪里合适些……”

    “是!”

    ……

    崇祯八年四月十七,刘香集合了四百余艘战船,三万多人马,浩浩荡荡向遂溪杀去。四百余艘战船的指挥绝非易事,刘香将所有船只编为五个纵队,分进合击遂溪。第一纵队为二十多艘大型炮舰,由刘虎三率领,作为打击遂溪岸上炮台及赵和海舰队的主力。

    四百余艘战船,连绵十多里,桅杆如林,白帆如云,杀气腾腾地向遂溪扑去。咸湿的海风吹拂而过,刘香深深地吸气入鼻,感到舒畅无比。据眼线汇报,林纯鸿紧急将赵和海舰队及龙虎营调往遂溪,并严令雷廉参将、广州海防参将增援遂溪。不过,雷廉参将和广州海防参将对命令置若罔闻,未派一兵一卒前往遂溪。据说,林纯鸿着急上火,三rì往返肇庆两次,力图让熊文灿急令各部增援。

    “哈哈,狗官如狗!就算你摇尾乞怜,又有何用!”刘香尽力呼出胸中的闷气,忍不住哈哈大笑。

    “务必放探船二十里!各船只小心jǐng戒,切不可疏忽大意,否则,就地格杀!”刘香打过的仗比玩过的女人还多,愈是临战,愈发谨慎。

    “传令各船只,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海湾,违者斩!”

    不知道刘香是接受了李承佬上川海战的教训,还是听取了刘虎三的劝告,与或是他本能地感觉到遂溪港的危险,他杀气腾腾地下达了此令。

    实际上,上述原因皆不对。刘香是一个出sè的海上战术大师,每次作战,均围绕战斗目的来制定作战计划,绝不节外生枝。这次攻打遂溪,刘香的主要目的就在于逼赵和海决战、剿灭赵和海舰队,既然赵和海现在已经在遂溪港附近,作战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何必冒着偌大危险进海湾呢?

    ※※※※※※※※※※※※※※※

    不说刘香进兵,且说林纯鸿得知刘香准备攻打遂溪,拍案大喜,抓着海军军情处处长凌云华的手,道:“此战首功,非凌处长莫属!”

    凌云华涨红了双脸,谦虚道:“将军运筹帷幄,属下哪敢居功?”

    原来,凌云华与周林佬同为cháo州人,相互之间颇为相熟。自凌云华就任军情处处长后,就琢磨着将周林佬拉入林氏阵营。但周林佬见赵和海实力弱小,一直推脱。林纯鸿来广东后,令凌云华加大对周林佬的拉拢力度,并首肯凌云华带着周林佬心腹观看长洲岛上的四十门十八磅加农炮。

    周林佬得知林纯鸿在长洲岛上同时开建十条船坞、并月产红衣大炮三门后,心知刘香再无胜机。当即秘密面见林纯鸿,表达投效之意。

    林纯鸿当机立断,定下了以遂溪为诱饵,重创刘香之计。

    遂溪港在张兆的苦心经营下,早就建成了一个海上要塞,红夷大炮有二十五门之多。后来,林纯鸿抵达广东后,又在遂溪港增建了炮台,红夷大炮达到了五十门。本来,按照林纯鸿的规划,遂溪港要建成一个加强版铳城,即棱堡,其坚固、耐炮轰程度要远远超过安平城。限于资金和时间,目前遂溪港仅仅修建了简易城墙,安置了炮台,棱堡地基还是没影的事。

    即便如此,对付刘香的舰队也是绰绰有余。林纯鸿希望借着岸上炮台,让刘香撞个头破血流。

    林纯鸿相信,刘香迟早会逼着赵和海决战。要逼着赵和海决战,无非就是攻打遂溪港或者广东州府,与其事到临头手忙脚乱,还不如将计就计,引刘香入彀。

    这年头,由于舰载火炮威力不足、shè程不远,一般不会轻易攻打海上要塞。刘香海上纵横多年,jiān诈狡猾,哪能轻易攻打遂溪港?

    为了坚定刘香攻打遂溪的决心,林纯鸿三管齐下,一则通过周林佬极言遂溪之富裕;二则令周林佬传递遂溪港口炮台布置的假情报;三则通过赵和海的主动出击,逼刘香急于剿灭赵和海舰队。

    林纯鸿的计策非常成功,现在,刘香不仅来了,而且几乎带来了所有人马!

    “nǎinǎi的,这刘香还真是狠角sè!不干则已,一干就惊天动地!”张兆抚摸着额头,叹道。

    狄威、乌天海及一众海盗头子们无不sè变,纷纷怔怔地凑着林纯鸿,希望林纯鸿拿主意。

    林纯鸿心里也叫苦不迭。原准备引来一条大鱼吃掉,现在居然来了一条鲸,如之奈何?姑且不谈刘香的舰队实力远超赵和海,就看这三万人马,一旦登陆,将给遂溪港口造成多大的压力?

    自古以来,攻击海上要塞,最简单划算的办法就是派遣陆军从背后攻击要塞,林纯鸿可不认为,刘香会蠢到连这点都不知道!

    林纯鸿站起身来,走到巨幅舆图前,将几艘小铁船从舆图上拿下,笑道:“第四纵队不用考虑,周林佬,咱们的人!”

    狄威、乌天海及海岛头子们大惊,这周林佬何时投靠了军门?

    林纯鸿顾不得为他们解惑,顺手将这几艘小铁船放在遂溪港上,“无论周林佬是否投靠咱们,我们都处于不败之地。我们仅仅只需要守住遂溪港即可,除了舰队之外,我们的兵力也有上万人,而且还在内线作战,无论刘香在哪里登陆,我们都可以趁其立足未稳,挥兵攻打。由此而看,在陆地上守住遂溪港问题不大!”

    “张兆!”

    “属下在!”

    “你率领陆上水兵谨守遂溪港,若有不听号令者,就地格杀,绝不姑息!”

    “诺!”

    “狄威、乌天海!”

    “末将在!”

    “你们率领龙虎营小心戒备,一旦刘香登陆,狠狠地杀伤刘香的有生力量!”

    “诺!”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外海接战

    布置陆上兵力后,紧接着,林纯鸿将几艘小铁船从遂溪海湾内挪到外海,厉声道:“此战的关键还在于海战!如果刘香进入海湾,在岸上炮台的协助下,赵将军当可一战而胜之,擒住刘香也不是不可能!”

    海盗头子们无不热血沸腾,这战能擒获刘香,岂不是代表广东沿海任他们逍遥?

    林纯鸿见海盗们士气尚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锐利的目光转向赵和海,问道:“与李虎三第一纵队接战,你有几分胜算?”

    赵和海立即站起身来,吼道:“六成胜算!兄弟们悍不畏死,打败李虎三绝不在话下!”

    林纯鸿点了点头,赞道:“好!不过,这次你要带着兄弟们防御作战!”

    说完,林纯鸿分别将李虎三舰队和赵和海舰队摆在了遂溪外海,成为两列标准的密集纵队,赵和海在西北,李虎三在东南。

    “与李虎三接仗后,你不必抢占上风位,要充分利用舰载火炮打击李虎三战舰,并确保随时能撤退进入海湾!”

    赵和海挠头道:“这却是何故?”

    “你撤入海湾后,李虎三追进来,岸上的大炮非把他轰个七零八落的!李虎三不进来,也没关系,你战斗后,不管损失了多少炮、多少炮手,我立即给你补充,船体坏了,我马上派人给你修,修好后,马上出海湾找李虎三再战!刘香远道而来,如何补充火炮和炮手?这样多来几次,李虎三非被你吃掉不可!”

    赵和海及一众海盗头子惊喜莫名,这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尤其是李思明和梁枫,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这是阳谋!光明正大的阳谋!偏偏让人无可奈何!”

    林纯鸿挥了挥手,大声道:“好吧,大家都赶紧准备,此战过后,刘香就是冢中枯骨,不足为惧!”

    大伙刚准备分头行动,却听到陈奎用尖锐的嗓音说道:“不知林军门如何安排咱家?”

    包括林纯鸿在内,所有人一下子愣住了,刚才军议之时,陈奎一直保持沉默,以至于大伙都忘记了监军的存在。

    陈奎就任监军后,一直谨守本分,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陈奎给朱由检的密报,被军情司截获后,林纯鸿一字一句地读过,里面除了叙述林纯鸿每rì的行踪外,并无一句妄语。

    林纯鸿笑着拱了拱手,道:“陈公公但请港内坐观兄弟们打胜仗!”

    陈奎毫不领情,道:“咱家有个不情之请,想跟随赵将军出海作战!”

    林纯鸿大惊:“海上作战非常凶险,一旦公公有所闪失,林某如何向皇上交待?”

    这话并非妄语,毕竟,一旦陈奎毙命于海上,无论是朱由检、还是大明所有官僚士绅、甚至邦泰内部,都会认为陈奎死于林纯鸿之手,这将使林纯鸿极为被动。

    赵和海上次因陈奎之故,被张兆痛骂一场,心里一直非常讨厌这个死太监,当即对着陈奎yīn笑道:“陈公公就不怕赵某在海上耍点小花样?”

    林纯鸿见赵和海说得不像话,立即怒骂道:“闭上你的嘴!”

    哪想到陈奎不以为忤,微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将军有何招,尽管使出,咱家接着就是!”

    林纯鸿本身极为欣赏陈奎,此时见陈奎意已决,遂不再反对,道:“既然陈公公执意要上船,林某也不便再反对,还请陈公公惜身,战斗时万不可上甲板!”

    说完,转头对赵和海道:“小心看护陈公公,如果你敢耍花样,回来我饶不了你!”

    赵和海立正敬礼,道:“谨遵军门吩咐!”

    ……

    四月的南洋,微微的东南风拂面,碧波万里,实乃航海的黄金季节。

    赵和海率领十二艘战舰,排着密集纵队,游弋在遂溪外海。陈奎也在旗舰福甲号上,在两名侍卫的贴身保护下,东摸摸西看看,好奇不已。

    四十门红夷大炮啊!这要是对着京师城墙一轰,城墙岂不是顷刻间土崩瓦解?陈奎经历陆战无数,本能地感觉到,战争的形式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单靠城墙,绝无可能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幸亏女真人没有这么多红夷大炮,否则京师在崇祯二年就被攻破了!陈奎感叹道。

    陈奎仔细地观察着福甲号,不停地暗自琢磨。他发现,福甲号有两层甲板,一排有十门红夷大炮,总共四十门火炮。据说,长洲岛上的造船工坊正在制造三层甲板战舰,一排有十六门红夷大炮,那六排岂不是九十六门?

    我的神啊!九十六门!那简直是移动的海上堡垒!

    陈奎还发现,火炮甲板中间高两边低,火炮安放于四轮炮架上,炮架用滑轮连接在船舷上,炮架后面还有楔子,可以将炮身垫起来,调整炮身的仰角。陈奎细思之下,方才明白,火炮shè击后坐时,炮口缩回船身内,这样就可以方便地从炮口装弹,然后在坡度、炮架和滑轮配合下,将炮身拉回原位。楔子上有刻度,可以借此调整shè程。

    处处皆是计算和格物的学问,那帮空谈的士绅,皆可杀也!陈奎恨恨地思道。当年,要不是其父母被乡绅逼死,他何至于沦落到做无根之人?他天生就对士绅充满了恨意。

    陈奎正思索着,忽然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钟声传来。陈奎马上冲上最上层甲板,正好听到赵和海在高声下令:“都给老子利索点!炮手立即就位,敌舰进入shè程,就一起轰他娘的!cāo帆手把备帆准备好了!钱晨佬!率着火枪队戒备!谁要是不听令,给老子崩了他!”

    只见水手们迅速向自己的岗位冲去,就连大厨师也忙乱地将所有杂物收拾一空,以防船只摇晃中器物飞起伤人。

    赵和海下令完毕,从腰间掏出一杆单筒望远镜,往东南方向凑去。

    陈奎也靠近赵和海,伸长脖子向东南方向张望,只见三四里外,二十多艘战舰呈一字纵队,正在不停地向福甲号靠近。

    陈奎毫无惧意,兴奋地看着敌舰不停地变大,近了,近了,越来越大,连敌舰的水手都能看清!

    突然,一阵炸雷似的巨响次第响起,陈奎感到耳内一阵刺痛。

    “完了,完了,不会聋了吧?”陈奎怀疑耳朵出了血,双手不由自主地向耳朵摸去。

    还好,手上并没有鲜血,陈奎继续往敌舰方向观看。

    突然,远处火光次第闪耀,让陈奎不由得一愣!仅仅只是眨眼功夫,一只大手压在了他脖子上,巨大的力量传来,陈奎被按倒在甲板上,来了个嘴啃木板!

    “崩!”沉闷的轰击声震耳yù聋,一枚铁球正中上层甲板以上船体,致使木屑上下翻飞,险些就飞到了陈奎背上。

    陈奎来不及后怕,又被一阵炮击声轰得七晕八素的,福甲号新一轮炮击又开始了!

    “滚到里层甲板去,别在这里碍老子的事!”赵和海对准陈奎的耳朵大吼道,说完,不再理会陈奎,大踏步走向船舷,继续观测敌舰。

    陈奎不敢反驳,喘着粗气,连滚带爬地进入了船舱,一声一声地数着炮击声,期待着双方尽快脱离接触。

    敌人舰队正是刘虎三率领的第一纵队!

    随着炮击一阵紧似一阵,整个海面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两只舰队迅速被笼罩在硝烟中。

    这点对赵和海非常不利。

    勇猛的刘虎三自持力量雄厚,一开始就抢占了上风位,紧紧咬住赵和海,发炮之后,硝烟被海风吹走,可以迅速恢复视线,而赵和海处于下风位,反而被刘虎三舰队的硝烟所影响,视线大大受影响,发炮的速度大不如以前。

    不过,处于下风位也不尽是劣势,赵和海手头十二艘战舰中,其中双层甲板战舰有七艘,这七艘战舰一侧所有火炮均能发shè。而刘虎三手头共有二十五艘战舰,双层甲板战舰六艘,由于担心海水渗入,其底部甲板所有火炮舷窗均关闭。也就是说,刘虎三相当于率领着二十五艘单层甲板战舰作战。

    本来刘虎三单舰火力就远远不及赵和海,再加上上风位的影响,火炮不能发挥全部火力,在炮战中,刘虎三渐渐落了下风,损失逐渐加重。

    福甲号作为所有战舰中火力最猛的战舰,表现非常出sè。一次齐shè,便将二十枚铁球狠狠地砸向敌舰。二十枚铁球中,总有一到两枚铁球能击中敌舰船体,给敌舰的火炮和炮手造成极大的杀伤。反观福甲号对面的敌舰,一次齐shè,发shè出的铁球不超过十枚,基本需要两到三次齐shè,才能将一到两枚铁球打到福甲号的船体上,其危害微乎其微。

    敌我舰队均呈一字纵队,且战且行,往东北方向而去。炮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福甲号当面的敌舰几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往往等待良久,方能看见两团闪耀的火光。

    然而,这艘敌舰处于上风位,又无法撤退,只能跟着纵队前进,苦挨着福甲号的炮弹。

    赵和海见该舰基本丧失战斗力,不由得哈哈大笑,“对上老子的福甲号,可以早点去投胎了!”

    笑完,看着福甲号前的三艘己方战舰,又大骂道:“nǎinǎi的,冯仑怎么搞的,还不加快速度前进?”

    刚骂完,冯仑似乎听见了骂声一般,迅速在福乙号上升起了中二帆,船速陡然加快。在福乙号的带动下,紧随其后的两艘战舰也加快了速度,给福甲号腾出了换位空间。

    赵和海大喜,令道:“挂中二帆,老子们去打另外一艘船!”

    这一切,正好被刚爬出底舱的陈奎看见,陈奎不由得瞠目结舌,海战中,相互通信居然难到这种程度,几乎全靠船长之间的默契!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背主起事

    海上炮战依旧在持续,隆隆的炮声中,夹杂着水手临死前的惨呼,显得格外渗人。海战非常残酷,船长与水手的生存率几乎相同,这导致历史上著名的船长阵亡率高得吓人。

    在热兵器时代来临时,海战、陆战不约而同出现了列阵而战,说得更残酷一些,便是站着比赛枪毙和炮击,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这绝不是偶然出现的,而是受限于枪炮的威力和shè程。

    这些理论知识,刘虎三现在绝对没空思索,刘虎三乃海上骁将,对自己的指挥能力相当自信,岂能容赵和海如此嚣张?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下令道:“自振威号以后的十艘战舰,立即左半舵,插到敌舰队左侧,共同夹击敌舰!”

    刘虎三的命令下得容易,可要把命令传递至每艘战舰,一点也不容易!海面上硝烟密布,炮声隆隆,无论采用旗语还是鸣锣敲鼓,均无丝毫作用。

    但是,刘虎三的麾下也算勇悍,派出令船,冒着密集的炮火,划着桨,将命令传到振威号后面的船只上。这一过程整整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段时间内,刘虎三麾下的又一艘炮舰被福甲号轰得失去战斗力。

    这让陈奎看得心驰神往,忍不住暗思道,如此看来,岂不是福甲号一艘船就可以包打所有敌舰?

    陈奎越看越大胆,忍不住紧随赵和海其后,凝神观察他如何指挥作战。

    忽然瞭望手大呼:“敌舰十余艘,正自我尾后斜插而来!”

    赵和海一听,赶忙拿起望远镜往舰尾张望,还未判明敌舰意图,忽又听闻瞭望手大呼:“四点钟方向,十里之外,大规模敌舰,都是小船!”

    由于邦泰已经大规模造摆钟,船上也有不少,还加了个防摇晃机构,水手们早已习惯用时针指向来表述方向。

    赵和海哈哈大笑:“刘香援兵来了,咱们也该走啦!”

    “十点钟方向,全速前进!”

    “nǎinǎi的,老子看这次谁掉队,掉队的这次一律从重处罚!”

    赵和海满口污言秽语,嬉笑怒骂皆形于sè,让陈奎忍不住也想痛骂几句,表达自己的兴奋与激动。哪想到,船只突然转舵,陈奎一个不留神,险些摔倒在甲板上,幸好被身边的侍卫扶住,方未出丑。

    舰队配合还算默契,旗舰转向,其他战舰纷纷转向,彻底变成了顺风,如离弦之箭一般,往遂溪大海湾方向疾驰而去,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刘香的舰队甩在了后面,扬长而去。

    斯役,刘香损失火炮二十多门,炮手百余名,两艘战船彻底失去战斗力。刘香和刘虎三暴跳如雷,却又不敢深入海湾之内,只得游弋在海湾之外,监视赵和海舰队。

    赵和海舰队的损失也不少,返回遂溪海湾后,迅速更换了火炮,补充了炮手,旋即恢复了全部战斗力。一众海盗更是士气高昂,发誓要歼灭刘香jīng锐。

    刘香初战失利,并且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失利,其愤怒和恼火可想而知。不过,刘香并未处罚刘虎三,反而好言抚慰。

    “战舰、火炮不如人,非战之罪!”

    一句话,让刘虎三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即发起决死冲击,以消灭赵和海来报效刘香。

    不过,刘虎三迅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驱走,瞬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帅,属下判断,海湾内根本没有多少炮台。不如我们冲进去,直接围剿赵和海,顺势抢夺港口!”

    “哦?何出此言?”

    刘香收起手头的望远镜,惊讶地看着刘虎三。

    “要是海湾内有大量炮台,赵和海巴不得咱们钻进去,哪能如此嚣张地zì yóu进出?”

    刘香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已经老了,吃过的亏太多,亏吃多了,慢慢也就吃出经验来了。赵和海越是大摇大摆地躲进海湾,我就越是担心!”

    刘虎三迟疑道:“难道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刘香大笑道:“什么虚的、什么实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一点,尽量不吃亏!”

    笑完,刘香接着问道:“今天几号?”

    刘虎三的思路显然跟不上刘香,顺口答道:“四月二十!”

    “嗯,再等几天!没有月亮,万事大吉!”

    刘虎三灵光一闪,一下子全明白了刘香的企图,“难道大帅准备与赵和海夜战?”

    刘香得意地笑了笑,道:“正是。赵和海不是仗着有岸上炮台的协助,放心大胆地躲入海湾么?我也不管他有没有炮台,只管夜里进攻,他的大炮全都是睁眼瞎,你看看,咱们还吃亏么?”

    刘虎三佩服得五体投地,非常隐晦地拍马屁道:“属下认为大帅不光为了躲避岸上炮台吧?咱们人多、船小,打正规海战非常吃亏,不过,夜间乱战可谓占尽了便宜!”

    刘香被刘虎三的马屁拍得非常舒服,赞道:“你倒知道我的心思。不过,我准备玩得更大些!不仅要趁着涨cháo冲进海湾混战,还要让兄弟们登陆作战,务必令林纯鸿手忙脚乱,无法应付!”

    刘虎三愣了愣,本能地觉得登陆多余,也有分兵之忧,劝道:“大帅,夜间乱战就能尽全功,何必再让兄弟们劳累呢?待海战之后,遂溪港还不是任我们鱼肉?”

    “士气!一切还是因为士气!赵和海不是嚣张么?我看到时候港口受到攻击后,他的水手作何反应!”

    刘香见刘虎三还要反对,挥了挥手,道:“不必多说了,你去通知头领,咱们把任务分分!”

    ……

    四月二十二rì,自中午开始,淅淅沥沥的chūn雨就开始下个不停,整片大海被笼罩在雨幕之中,能见度极低。周林佬立在船头,凝望着水雾,心里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失落。

    自古背主起事者,无不将中高级军官换成心腹,否则必然自伤。但周林佬投靠林纯鸿时rì尚短,哪有时间按部就班?况且刘香驭下甚严,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周林佬培植私人势力。周林佬一直苦思良计,奈何找不到任何机会。

    当然,周林佬也可以只身投靠林纯鸿。不过,如此一来,周林佬手无一兵一卒,在林纯鸿处如何争取更大的权势与地位?

    周林佬并未苦恼多久,机会马上就来了:刘香准备趁夜攻打赵和海,而且还要派一支偏师登陆攻打遂溪港口。

    此可谓天赐良机!

    周林佬非常善于把握机会,一番谋划后,苦苦争取到登陆的任务,并将刘香的计划秘密通告林纯鸿。

    “什么时辰了?”周林佬随口问道。

    “酉时二刻!”

    周林佬挥了挥手,令道:“出发吧!”

    只听见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后,将近百艘战舰收起了铁锚,浩浩荡荡地往调浪坡而去。

    调浪坡在遂溪港口南边,距离港口大约四十里。那里海滩平滑,非常适合登陆。不到一个时辰,周林佬率领舰队抵达调浪坡外海,下锚停泊,准备趁明早涨cháo时登陆。

    一夜无话,休息到第二rì卯时三刻,cháo水不停地拍打着战舰,战舰的摇晃越来越剧烈。周林佬令心腹掌管船只,亲率四千余海盗,划着小船,借着涨cháo之势,如同利箭一般向岸上冲去。

    不出意料,海盗们登陆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顺利抢滩登陆。稍事整理队伍后,乱糟糟地往遂溪港方向前进。

    随着进军深入,前锋刘美越来越觉得不妥,往rì,周林佬陆上进兵时,无不谨慎万分,探哨至少放至十里以外,而今rì周林佬不仅不派出哨探,还一直催促加快速度。万一被林纯鸿探知,派兵迎战,弟兄们仓促接战,那可如何是好?

    刘美立即派人提醒周林佬。

    那想到周林佬回道:“登陆顺利,说明林纯鸿对我们的行动一无所知,现在当立即冲到遂溪港口,打林纯鸿一个措手不及!”

    末了,周林佬还抛下一句话:“若有违抗军令者,定斩不饶!”

    刘美无法,只好将疑惑埋在心里,继续进兵。

    行至祝美这个地方,刘美见此处道路两侧山峰险峻,极易被包围,遂立即令前锋停止进兵,待打探清楚再进兵。

    刘美刚准备派出哨探,周林佬率着一众侍卫,气势汹汹地赶赴而来。

    “刘美!你敢延误战机?”周林佬高声怒骂道。

    刘美憋着满肚子的火,回道:“属下见此处极易陷入包围,准备派人打探清楚再进兵!”

    周林佬深吸了口气,喝道:“敌人在哪?你说!在哪里!”

    “立即进兵!听清楚了没有!”

    刘美见周林佬眼内杀意甚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暗思道,这周林佬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一旦惹恼了他,被他一刀砍了,也属平常。还不如就依他的,等见到大帅后再理论。

    刘美不再反对进兵,立即吼道:“属下遵命!”

    说完,不再理会周林佬,只管催促海盗们加快速度,试图快速通过山谷。

    刘美紧张万分,随着队伍一同前进,眼睛不停地向四处张望,总觉得四周埋伏着敌人,任何树木和岩石都看起来像全副武装的战士,还真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堪堪就要走出山谷,刘美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周林佬的判断是正确的,林纯鸿的确不知我们登陆了!”

    一口气还未叹完,忽听到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火炮!

    刘美下意识地扑倒在地,脸sè变得煞白,“完了完了,我们中埋伏了!”

    ……

第二百一十七章 混乱夜战

    海盗们与刘美的反应差不多,立即扑倒在泥水里。到底是海上的汉子,知道如何躲避炮弹,而且对炮弹也没有多少畏惧。

    但这份从容仅仅只是针对实心弹。他们惊恐地发现,炮弹离地还有一丈多,突然爆裂开来,弹片四处横飞,瞬间夺去了三个海盗的xìng命,还有十多个海盗躺在地上辗转呼号,痛不yù生。

    海盗们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后飞奔!这开花弹太恐怖了,爆裂开来,方圆两丈之内,几乎没有活命的机会。

    刘美脑子里一片空白,被携裹着往后逃跑。不过,刘美作为将领,还有一丝冷静,迅速从痴傻状态中恢复过来,站定脚步往身后观察。

    只见一个小小的军阵侍立在路zhōng yāng,锐利的枪尖清晰可见。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迅速从山背后绕出来,致使军阵越来越庞大。军阵之后,十多门弗朗机火炮隐约可见。

    刘美瞬间清醒过来,拔出腰间的朴刀,大呼道:“敌人立足未稳,大伙冲啊!”

    呼完,刘美一马当先,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往军阵飞奔。

    海盗们被刘美的呼声惊醒,勇悍的立即转身向前,跟随刘美的脚步往军阵冲击。

    “兄弟们,咱们被包围了,冲不破阻截,大家都是死!”

    刘美的呼声持续传来,激励着海盗。海盗们终于醒过味来,放弃了后逃,加入冲击的行列。

    “轰轰轰……”

    正当海盗们的士气越来越高时,连绵的炮声突然响起,接连在海盗头上爆炸,瞬间将冲击的海盗扫倒一大片。人群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肢断腿和飞溅的鲜血!

    刘美冲得正欢,突然腿上一阵剧痛传来,他一下子滚倒在地,定睛一看,原来腿部被弹片划伤。亲兵们吓坏了,抢上前去,扶起刘美就往阵后飞奔,于是,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冲击就此瓦解。

    好在敌兵见海盗们不再冲阵,也放弃了继续发炮,只是谨守路口,用冷冷的眼神看着海盗们。

    如果刘美现在还不明白周林佬与林纯鸿合作演了这出戏,那他这三十多年可算活到狗身上去了。

    刘美情知通知周林佬无用,也懒得做无用功,只在那里不停地咒骂周林佬。

    刘美不想见周林佬,但周林佬可不会放过他,军令马上传过来,要求他立即去中军商议应付之策。刘美只好一瘸一拐地前往中军。来到中军一看,只见周围全是周林佬心腹,刀枪闪耀、火枪上弹,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事已至此,还议个屁啊,除了投降,老子们还能干什么?周老贼肯定将大帅的计划透露给了林纯鸿,看来大帅今晚也是凶多吉少。”

    刘美叹了口气,拖着腿、忍着剧痛走到周林佬身边坐下,呲牙咧嘴地抱起双腿,一句话也不说。

    周林佬见人已到齐,拍了拍手,道:“前后左右全是敌军,估计有六千多人,四十多门弗朗机,还是开花弹,大家看看,咱们如何冲出去?”

    说完,周林佬转头盯着刘美,直把刘美盯得心里发毛。

    刘美无法,开口道:“周头领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周林佬的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道:“索xìng咱们集中兵力,冲击后阵,大伙说怎么样?”

    周林佬心腹李林山大声嚷道:“冲个屁啊,四千余兄弟,被开花弹一阵轰,能活下几百人就不错了,我看啊,不如投降算了!”

    李林山的话得到了周林佬几个心腹的响应,纷纷嚷道:“对,对……不如投降算了……”

    刘美发现,在场总共十二人,叫得最欢的不过四人,其余七人显然与自己一样,属于被逼迫之列。这七人均沉默不语,任周林佬一众心腹叫嚣。

    有周林佬这个内鬼在,冲出去的希望几乎等于零。刘美还算清醒,抱定了先活命再做打算的主意,说道:“即便投降,也得谈定条件再投,否则生死cāo于人手,不如拼死一战!”

    其余七人的心思与刘美差不多,纷纷点头,要求周林佬派人与林纯鸿谈定条件再投降。

    周林佬见无人反对投降,暗中欣喜不已,忙与众位拟定了投降要求,并派李林山前往敌方军中谈判。

    一个时辰后,李林山就返回了营中,带来了林纯鸿的态度。林纯鸿答应他们不打刘香的要求,并承诺,他们可zì yóu离开。但是对他们自成一军的要求严词拒绝,声称在三个月内一定要对队伍进行整编。

    出乎海盗意料的是,林纯鸿提出,如果想离开军中,可发放路引,在陆上zì yóu居住,以后是出海、还是务农、或者想做生意,皆随意!

    这一条简直太具有震撼力了,海盗们的根都在大陆,哪个不想获得良民身份?

    自刘美以下,几乎没有多想,立即答应了林纯鸿的所有条件。

    经过两个时辰的忙乱后,海盗们在jīng锐甲士的监视下,逶迤向遂溪港而行,正式成为了朝廷良民。

    对这一切,刘香茫然不知,还在筹划着夜袭赵和海。

    夜里酉时,海水开始涨cháo,刘香一声令下,所有战舰扬帆起航,乘风破浪,直往遂溪港口扑去。

    刘香立在船头,看着周围全是星星点点,颇有点志得意满。

    借着汹涌的cháo水,船行甚速,瞬间就穿越了东山岛和南三岛,进入遂溪港内。遂溪港内,长不过二十里,宽不过十里,中间更有东头山岛和特呈岛横亘其中。此港对三百多艘战船来说,简直太狭小了,根本就没有回旋的空间。

    刘香见进港后,港内依然一片宁静,不由得哈哈大笑:“这次赵和海插翅难飞!”

    西边,隐约可见一片灯火,刘香判断,那是赵和海舰队驻泊处。刘香立即下令所有船只抢攻,不得延误。

    当刘香指挥着战船勇往直前,向港口猛扑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炮响,引起一片惊慌。炮手们不约而同地对准火光闪亮处开炮,一时之间,黑暗的海面上火光频闪,传来震耳yù聋的炮击声。

    敌舰是否被击中,谁也不知道,但是己方舰队传来一阵惨呼声,显然被自己人的炮火所伤。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误伤在所难免。

    刘香的心直往下沉,目前看来,敌方早有准备,否则怎么会熄灭灯火暗中偷袭?刘香大急,下令道:“所有船只一律熄灭灯火,不得随意开炮,也不要理会敌舰的炮火,全部向港口处抢攻!”

    传令兵摇动着信号灯,将刘香的命令迅速传出去,如此重复几遍后,最终熄灭了灯火。于是,不到一刻钟,整个海面上陷入真正的黑暗之中,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海水哗哗的响声,以及船帆猎猎作响的声音。

    刘香的命令颇为有效,灯火熄灭后,敌舰无法凭借灯火的指引开炮。而且,黑暗之中,为了避免开炮误伤,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采用接舷战,这也是刘香舰队的优势所在。

    忽然,旗舰的两点钟方向传来一阵火枪声,还有弩箭破空的尖锐之声,显然有战舰与敌舰在进行接舷战。刘香心中大定,只要敌舰按照自己的脚步跳舞,即便有所准备,又能出现什么问题?

    一波未平,七点钟方向又传来一阵怒吼声,又一只战舰与敌舰接弦。

    刘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心里顿时变得哇凉哇凉的。既然敌方已经做好的准备,敌舰上兵力必然雄厚,己方舰队岂不是被各个击破?

    刘香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祈祷麾下战舰能够严格执行命令,对着光亮处全力攻击。

    光亮处越来越近,在灯光的帮助下,岸上的房子已经隐约可见。刘香的心慢慢地放回肚子,只要接近了岸边,无论是打击赵和海舰队、还登陆作战,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突然,光亮处突然出现了熊熊的火光,原来是敌方点燃了火船。熊熊火光将海面上照得通明,海面上哪里有什么舰队?

    无故点什么火啊,看起来又不像是火攻,那么唯一的目的就是指示目标!敌方马上就要开炮了!

    刘香的反应足够敏捷、判断也十分准确,果然,一处处耀眼的火光在岸上、东头山岛上、特呈岛上次第闪耀,随之传来剧烈的轰击声,夹杂着炮弹尖锐的破空声,瞬间打破了海上的宁静。

    哗哗的水声、炮弹击中目标发出的砰砰声、水手受伤的惨呼声随之响起,刘香的舰队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舰长们在极度的惊慌中,选择了最正确的做法:立即转舵避开火船,离火船越远越好。

    然而,三百余艘战舰在狭窄的港湾内转弯,碰撞在所难免。沉闷的撞击声、水手们的惊呼声一阵接一阵,显然,互撞的船只绝不是个位数。

    在火光的映照下,舰长的应对方法被刘香一一看在眼里,他心里感到一丝安慰。目前局势虽然被动,但刘香依然镇静无比,他冷静地下令道:“亮信号灯,通知各舰,立即散开,各自在港内搜索敌舰,不得随意开炮,遇敌则登船作战!并且……按照原计划,卯时一到,不管战况如何,各舰立即撤出港湾!”

    刘香依然充满了信心,自己兵力雄厚,只要能找到赵和海的舰队,输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

    但是刘香的命令显然吓坏了舰上的海盗,传令兵颤抖地问道:“大帅!升起信号灯,敌舰的炮火必然对准咱们!”

    刘香瞪起双眼,目光似乎要将传令兵杀死一般,“要你亮就亮,废话干什么!”

    传令兵无法,只好点起信号灯,按照刘香的命令将信号灯舞得又急又快,一连舞了三遍,才在刘香的命令下,熄灭了信号灯。

    果不其然,所有的火炮立即对准了旗舰,疯狂地进行炮击。好在刘香福大命大,这一顿炮击连刘香的一根寒毛也未伤到,战舰损伤微乎其微。

第二百一十八章 勇悍与气节

    刘香舰队不停地搜索赵和海舰队,却一无所获,赵和海到底在哪里呢?

    这话得从三天前说起。且说林纯鸿收到周林佬的通报后,大吃一惊,连声赞道:“枭雄啊!果然是海上枭雄!”

    刘香的计划除了派周林佬登陆有点画蛇添足外,其余计策堪称绝妙。如果没有周林佬提前通报,赵和海夜间猝然遇敌,后果不堪设想。消灭赵和海后,刘香可以从容地实施登陆作战,届时,无论是战还是退,主动权均掌握在刘香手中。

    冷静、实力判断jīng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堪称一代杰出的战术家!

    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战术家而已,刘香的战略眼光比郑芝龙差远了,战术上的胜利根本无法弥补战略上的失误,所以刘香才一步步走向了覆灭之路。

    现在,林纯鸿提前知道了刘香的计划,直接加大了胃口,“既然刘香给了我们机会,那么,此战一定要彻底消灭刘香!”

    林纯鸿的豪言犹如油锅里进了一滴水,将领们一下子炸了锅,自张兆以下,无不兴奋异常,他们实在未曾料到,刘香的覆灭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一番商议之后,林纯鸿令赵和海舰队藏身于南三岛的小湾内,待刘香舰队全部通过南三岛和东山岛之间的狭窄水道后,悄悄行至外海,并在南三岛和东山岛之间横起三道铁锁链,彻底堵死刘香舰队的退路。

    同时,林纯鸿将龙虎营的五个哨分置于小型战舰之上,趁着夜幕与敌舰展开接弦战,期望将刘香舰队各个击破,尽力削弱刘香的实力。

    为了防止刘香孤注一掷在港口登陆,林纯鸿还在港口附近和岸上准备了大量的易燃物质,一旦刘香准备登陆,熊熊烈火将为所有火炮提供照明,对刘香舰队实施毁灭xìng的打击。

    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当刘香分散兵力,到处搜索赵和海舰队时,龙虎营在夜幕的掩护下,不间断地对刘香舰队实施打击。刘香舰队上的海盗根本不是海军陆战营的对手,往往在龙虎营冲上敌舰后,便举手投降,成了龙虎营的俘虏。

    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寅时二刻,刘香仍然没有发现赵和海的踪影,刘香终于醒悟,赵和海早已经偷偷出了港,正在港外等着自己呢!

    刘香突然意识到,此仗很可能会大败亏输。他倒也光棍,不惜冒着被火炮击中的危险,发出信号令各舰撤退。

    刘香的命令还算及时,如果再拖延一个时辰,又到了涨cháo时间,战舰哪能顺利撤退?

    刘虎三比刘香还光棍,他早就对搜索失去了信心,一看到刘香发出的信号,立即调转船头,心急火燎地往外海冲去。

    战舰冲得正欢,立在船头的刘虎三突然看到了三道黑黑的长链横在帆船前进的方向上。刘虎三大惊,狂呼道:“转舵!转舵!”然而,帆船急切之间哪能迅速转向?继续以五六节的速度冲向铁索。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高大的船身一下子撞在了三道铁索上,猝不及防的水手们不是被甩到了海里,就是被撞得头破血流,更有甚者,被撞得晕了过去,刘虎三一下子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幸亏刘虎三反应敏捷,在发现铁索后就牢牢抓住了绳索,才未掉入大海。

    船身缓缓横了过来,偎依在铁索上,动弹不得。

    刘虎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心里焦急无比,立即令水手将小船上装满易燃物质和火药,靠在铁索上,准备将铁索烧断。

    小船上的火光腾地升起,在黑暗的夜空下,显得非常耀眼。

    赵和海的舰队早已等候多时,见机立即对刘虎三战舰实施疯狂地炮击。岸上的炮台也在火光的指引下,遥遥打击刘虎三战舰。

    此时,刘香其他的战舰陆续赶到。见到刘虎三战舰的惨状后,纷纷紧急下锚停船,成了赵和海和岸上炮台的活靶子,被打得惨不可言。

    此次炮击简直就是虐杀,不到一刻钟,刘虎三战舰倾斜,眼见就要沉没。刘虎三双眼圆睁,几乎要把眼睛撑破,“所有人等,立即上小艇逃生!”

    战舰上的海盗早已吓破了胆,得令后,纷纷抢着跳上小艇,拼命地往外划,期望离战舰越远越好。

    刘虎三独自留了下来,点燃了火药库。

    随着一阵猛烈的爆炸,整条巨型战舰燃起了熊熊大火,依靠在铁索上,几乎将铁索烧红。十多分钟后,三条铁索被次第烧断,跌落在大海中,战舰也逐渐沉入大海,舱室在海水的挤压下,发出一阵呜咽之声,似乎在为勇悍的刘虎三唱挽歌。

    刘虎三舍弃xìng命,为整个舰队争取了一线生机,这被刘香看得一清二楚,刘香禁不住老泪纵横,厉声狂吼道:“弟兄们,冲出去,冲出去才有活路!”

    此时,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马上就要天光大亮,再不趁机冲出,必然在岸上炮台和赵和海的围剿下死于非命。海盗们在刘虎三的刺激下,个个势若猛虎,冒着漫天横飞的炮弹,狠命地往外海冲。

    然而,刘香舰队仓促集结,不成阵列,哪里是赵和海舰队的对手,一艘艘被轰得千疮百孔,根本就无法冲出去。

    天空越来越亮,刘香无法,令人押出洪云蒸,将刀架在洪云蒸的脖子上,令海盗一起对着赵和海大吼道:“再不停止炮击,就杀了他!”

    “再不停止炮击……就杀了他……”喊声远远地传了出去,赵和海在炮击声的影响下,根本就未听见。但是他一直通过望远镜查看刘香动态,早就发现了刘香的诡异行动。

    赵和海立即令人叫来陈奎,让陈奎观看。

    陈奎一看,立即道:“那是洪参政!赵将军,赶紧停止炮击!”

    陈奎的话音还未落,就发现刘香一刀砍下了洪云蒸的头颅,陈奎一下子坐倒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昂贵的望远镜也被扔在一边。突然陈奎又跳起来,紧紧抓住赵和海的双手,尖着嗓子狂叫道:“赵将军,我求你了,求你了,立即发炮把刘香轰死!轰死!……”

    赵和海莫名其妙,推开陈奎,捡起望远镜一看,瞬间明白了一切,向来嬉笑怒骂皆形于sè的赵和海忽然变得异常严肃,挺直了腰板,庄严地向洪云蒸行了一个军礼!

    军礼之后,舰队的炮火愈发猛烈,直yù将刘香的肠子轰出来……

    谁也不知道刘香为何突然杀掉最后的筹码,唯有刘香身边的人知道,洪云蒸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矢死报国,公匆失战机!”

    洪云蒸有点死心眼,这个死心眼叫做气节!

    刘香最终还是死了,死于赵和海舰队及岸上炮台的密集炮火之下。刘香死后,群龙无首,麾下大部投降,小部分迎着赵和海的舰队发起了决死冲击,最终仅仅只有十多艘战舰冲出重重包围,消失不知所踪。

    此战之后,林纯鸿立即令赵和海携带刘香首级,招降南丫岛上的刘香余部。南丫岛上几乎全为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抵抗林纯鸿的重兵,只得投降。

    自此,林纯鸿获刘香余部将近三万人,战舰三百多艘,实力一下子涨了一大截,虽然远远不及郑芝龙,好歹暂时获得了广东沿海的制海权。

    彻底剿灭刘香残余势力后,林纯鸿将目光盯在了广东诸将身上。身为广东总兵,麾下诸将居然yīn奉阳违,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率领龙虎营回到广州后,立即携胜利之威,召集众将至广州议事。众将悚然,不敢再推诿,皆亲自来到广州。会上,林纯鸿直接将广州海防参将陆睿山推出斩首,理由就是军情紧急,陆睿山抗命不遵。

    当鲜血淋漓的人头送到林纯鸿面前时,众将皆吓得面无人sè,内心悄悄发誓:以后绝不违抗林纯鸿的军令,至于熊文灿,还是等熊文灿能命令林纯鸿后再说吧!

    林纯鸿用一场大胜、一个人头向广东诸将宣示:谁才是广东真正的主人,谁要是不听话,得先想想项上人头!

    当初,林纯鸿的确给陆睿山下令,令他派出广州舰队sāo扰刘香老巢南丫岛,并严格按照大明要求进行备档。他并未指望陆睿山的广州舰队发挥作用,只是为了在战后找一个借口震慑诸将。

    紧接着,林纯鸿给两广总督府和兵部分别递送了战报,并将刘香人头处理后,一并送往京师。朱由检和温体仁送了广东总兵这份豪礼给他,他总得回礼。

    当然,这份回礼如何解读,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卢象升认为,林纯鸿简直就在威胁朝廷:你们看看,为祸广东十几年的刘香,被我在三个月内斩首,你们要对付我,可要多思量思量啊!

    熊文灿认为,林纯鸿这是在向我示好呢,你们看看,战报中三句话不离“在总督大人的英明领导下”,诚意很足呢!

    郑芝龙认为,nǎinǎi的,林纯鸿居然这么快就向朱由检献媚,是想把势力范围的划分做成既定事实么?

    至于朱由检和温体仁怎么想,外人无从得知。只有曹化淳知道,朱由检接到战报后,细细读了一个时辰之久,最终将一份提拔张道涵为陕西延州推官的奏章留中。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离间之计

    以霹雳手段震慑广东诸将后,林纯鸿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繁忙的时期。来自荆州的行文需要批复,关键职位上的下属需要面授机宜,天南海北的拜访者需要凝神应付……

    林纯鸿哀叹不已:老子都快变成朱由检了,每rì忙至深夜,谁受得了啊……

    还是在荆州舒服,邦泰在荆州地区根深蒂固,业已形成完善的体系,林纯鸿只需要把握方向即可,不需要事事亲为。而在广东,万事草创,正是体制完善的关键时期,容不得林纯鸿有半分懈怠。

    本来,林纯鸿计划,在剿灭刘香之后,立即前往琼州府考察铁矿事宜,以期解决长期困扰邦泰的瓶颈问题。哪想到事情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扑面而来,一直抽不出时间。

    玉儿每rì都忙活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哎,憋死我了,已经一个月不识玉儿滋味了……

    一想到崔玉,林纯鸿不停地吞咽口水,大叫道:“玉儿……玉儿……”

    不闻崔玉甜糯的声音,却听到小荷怯生生地回道:“老爷,小夫人前往澳门,今夜不回来了。”

    林纯鸿愣了愣,懊恼地将一份行文丢在了案台上,瞅着小荷发呆。

    小荷身材高挑、曼妙,脸蛋白皙、清秀,浑身透露着一股超然脱俗的韵味,犹如出水的芙蓉一般,濯清涟而不妖。林纯鸿不由得看痴了,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绮念,正准备继续批阅行文,侍卫宁典报告,军情司总管高龙抵达广州,正在府中等待召见。

    林纯鸿大惊,高龙亲来广州,邦泰内部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

    狐疑不定的林纯鸿立即召见高龙。好在高龙神sè如常,让林纯鸿将心放回了肚子。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刚到广州就要报告?”

    高龙拱了拱手,笑道:“将军到广州不过三个月,就将刘香打得灰飞烟灭,属下做事再不加快速度,将军该不满了!”

    林纯鸿笑骂道:“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这马屁水平可不怎么高!有话快说,别来这一套!”

    高龙讪讪地笑了笑,随即正sè道:“回将军,属下前来广州,正是奉周都督之命。邦泰内部暗流汹涌,周都督坐镇襄阳难以分身,希望将军能将张副都督调回荆州!”

    林纯鸿变了脸sè,问道:“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因为张明桥泄露铸币机密一事!”高龙恨恨地说道。

    “这个军情司早已报告过了,张明桥不是已经被监察府逮捕了么?”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张明桥将铸币技术细节泄露给温育仁后,温体仁就指使党羽上奏,提拔张府令为延州推官。此事虽然被圣上留中,但周都督怀疑,张府令有着与温育仁勾结的重大嫌疑!”

    林纯鸿皱着眉头深思,沉默不语。

    高龙继续说道:“更加吊诡的是,圣上将折子一留中,秦良玉就令马祥麟立即率兵增援万县!卢象升也严令周都督进兵南阳,否则以抗命论处。周都督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有人里应外合,邦泰的基业将要毁于一旦!”

    “所以周都督就要求调回张副都督?”

    “正是,周都督还建议,最好暂时将府令换为他人,这样也能起到防范于未然的作用。”

    林纯鸿又将所有情报串起来推演一遍,问道:“李辉忠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林纯鸿的话问得含糊,但高龙长期伴随林纯鸿左右,哪能不明白林纯鸿的意思?他回道:“安防司暂时没发现可疑之人在境内活动。”

    林纯鸿冷笑一声,道:“温体仁好谋划!好气魄!为行一离间计,居然不惜调动天下兵马!”

    高龙愕然:“温体仁的离间计?”

    “正是!张府令的小公子本来就不成器,为谋私利,泄露铸币细节,纯属偶然事件。温体仁力图让咱们相信,张府令与张明桥有意为之,让咱们自折羽翼!”

    说完,林纯鸿从案台上搜出一份行文,说道:“这是张府令关于成立粮食司的谋划,其谋划之深远,细节之完善,算得上呕心沥血。能拿出这样一份高水平的行文,你会怀疑他对邦泰不利?”

    高龙不懂粮食司之事,没等看完,躬身道:“周都督等着将军拿主意,还请将军示下。”

    林纯鸿想了想,道:“卢象升那里,你告诉周都督,也不要硬抗着,派出骠骑营到河南转一圈,即便打几场硬仗也无所谓,窦石温和徐允在南阳经营已久,告诉他们,一定要把采铜地保护住,万不容贼寇袭扰!”

    “至于秦良玉那边,让李蒙申遣jīng锐水师到石柱土司附近转转,看秦良玉还有没有胆子出兵!”

    “周都督坐镇襄阳,不可离开,荆州的确缺少有威望的将军,放心吧,我会马上让张副都督回荆州的……”

    高龙放下心来,随后又汇报了一些事情,并告知林纯鸿:“大太监张彝宪数次派人至荆州示好,这次更是派来了心腹李明臣来广州拜见将军,目前业已抵达韶州,其目的就在于铸币一事,还请将军早作筹划。”

    林纯鸿一听,大喜。看来,机会和事务一样多,怎么都挡不住。

    ※※※※※※※※※※※※※

    铸币工坊、邦泰钱庄均隶属于中书府财政司,两者紧密配合,共同构建邦泰的货币体系。自邦泰在五峰、桐柏二县开采铜矿以来,铸币工坊就开足马力,大规模铸造铜币。铜币采用黄铜冲压,与嘉靖通宝完全不一样,但是大明长期极度缺乏铜币,新铜币一经出现,立即受到了热烈欢迎,使用者完全不在乎铜币是否是真的嘉靖通宝。

    不过,与铜币大受欢迎相比,银币拍马也追不上。银币乃新鲜事物,老百姓接受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鉴于铸造银币的利润巨大,银币遭到了江南豪商的联合抵*制,在江南一直打不开局面。更何况,林纯鸿为了发行更多的票据,几乎将现银全部挪为了储备银,每rì生产的银币非常有限。

    后来,朱由检下旨,严禁邦泰私铸钱币,林纯鸿干脆停了冲压银币,将所有水力、风力机器全部用于冲压铜币,每rì赚取惊人的利润。

    随着邦泰高层的眼光rì益长远,大部分高管已经意识到,大明混乱的钱币制度已经对邦泰的生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邦泰急需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统一的货币制度。

    这点,徽商和江南豪商的要求同样强烈。因此,全国上下,建立统一货币制度的呼声越来越高,每月总有几份奏章谈及此事。

    正好林纯鸿用事实证明了冲压银币和铜币乃一本万利的事,朱由检和温体仁遂下定决心整顿混乱的货币制度,统一冲压银币和铜币。

    温体仁信心十足,一心一意想把铸币一事揽入怀中,从而彻底掌握大明的财政,这才有温育仁费尽心机从张明桥处弄到铸币技术细节一事。哪想到朱由检对官府的贪*腐、低效深恶痛绝,根本不相信官府能做好此事。刚好铸币机构宝源局隶属于工部,而大太监张彝宪钩校工部、户部事务,于是,朱由检将铸币一事交予张彝宪负责,所得利润全部归入他的内帑。

    朱由检做得更绝的是,他完全听从了林纯鸿的建议,规定张彝宪每铸造一枚银币,需上缴六分利,每铸造一千文铜钱,需上缴一百五十文的利,并定期派人抽取钱币检测钱币成sè,防止张彝宪弄虚作假。

    这一下几乎将张彝宪逼入了绝境,以张彝宪的组织能力及宝源局的技术现状,根本无法做到盈利,哪谈得上上缴利润?

    张彝宪无法,只好不停地向林纯鸿示好,并派心腹前往广州,希望林纯鸿救他一命。他非常清楚,朱由检对铸币抱有厚望,自己办砸了此事,估计有生命危险。

    对于朝廷铸币,林纯鸿当然乐观其成,这不仅对邦泰赚取利润有利,而且关系到整个大汉民族的未来,无论从哪方面看,林纯鸿都不会让朝廷将此事办砸。

    而且,对于朱由检将铸币交给太监负责,林纯鸿举双手赞成。毕竟,要与工部那帮死脑筋打交道,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与太监打交道则容易许多,可以明目张胆地进行利益交易。

    林纯鸿想到此处,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自己热衷于交流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如海盗、如太监、如贩夫走卒、如失意士子、如逃奔至荆州的边军……全是大明的边缘势力。而大明的主流势力,如温体仁、瞿式耜、张溥、熊文灿、左良玉……与他们交流时,不仅费心费力,而且感到厌烦无比。

    “来这个时代七八年了,看来我还是没有彻底融入啊……”

    “不对,也不是没有融入,很可能大明所谓的主流势力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看来我还得着力培养新兴势力,这才是最大的战略……任重而道远啊……”

    林纯鸿又陷入沉思中……

第二百二十章 海鱼保鲜

    当李明臣抵达广州后,林纯鸿接过朝廷定版的银币和铜币一看,禁不住感慨万分。大明工匠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其防伪措施与邦泰银币防伪措施可谓殊途同归。

    就拿银币来说,稻穗的右下角,有着清晰的“崇祯”二字,这使得采用翻铸法伪造银元时,字迹模糊不清,很容易区分。同时,银币的边缘还有细微的花纹和齿边,大大增加了翻铸的难度。

    李明臣态度十分恭敬,絮絮叨叨地诉说铸币事宜:江南地区现银多,银币冲压放在了南京,而铜币冲压放在了武昌,以就近采用大冶的铜。自三月开工以来,累计亏损达到三万多两银子……

    林纯鸿听到此处,打断李明臣的话,“工坊放在南京和武昌?那里没有风,水流也平缓,如何开工?”

    李明臣回道:“主要采用畜力。”

    “这不,问题就出来了,畜力哪有风力和水力省?两个选择,要不和百里洲一样,建超大型水车,要不就搬到水流喘急或者风大的地方!”

    李明臣为难道:“这个……建超大型水车哪有那么多钱?搬迁到穷乡僻壤,这个……圣上会同意吗?”

    林纯鸿直言不讳地提出:“要不这样吧,半年内,邦泰帮助张钩校完成朝廷的任务。不过此事不可持久,邦泰将派人到南京和武昌,帮张钩校将铸币办成赚钱的买卖。为了更好地合作,张钩校需提供冲压的模具。”

    李明臣无权做决定,只好派快马至南京请示张彝宪。

    林纯鸿大力支持朝廷铸币,并不代表林纯鸿不想分润好处。此次交易的最根本之处在于提供冲压模具。有了模具,邦泰可以毫不费力地生产银币和铜币,这是完完全全的真币,投放至流通领域完全没问题。林纯鸿就抱着这个打算,以邦泰庞大的生产能力,朝廷铸币利润大部分将流入他的腰包。

    银币铜币乃基本足值之币,无论投放多少,对市场的影响都微乎其微。况且,大明经济体如此庞大,需要的铸币乃天文数字,足够邦泰和朝廷开足马力生产十几年。而且随着市场规模的扩大,需要的铸币也会逐渐增多。

    同时,林纯鸿准备派人协助张彝宪建立完善的管理制度,建造超大型水车,一方面可以控制朝廷铸币事宜,防止他人插手;另一方面,超大型水车将对武昌、南京周边地区产生巨大的影响,促使有识之士将jīng力投入奇巧yín技之中。

    张彝宪对林纯鸿提出的条件大部接受,只是要求每冲压一个银币,他要从中分润半分。林纯鸿大笑,大笔一挥,将命令传至荆州,令财政司做好与张彝宪交接事宜。

    自此以后,邦泰的铸币工坊疯狂扩建,大肆冲压银币铜币,再加上朱由检从铸币中获取了大量银子,食髓知味,不断令张彝宪扩大生产。不到三年,铸币不仅风行全国,还流通至rì本、南洋,甚至在欧洲也能找到崇祯通宝的身影。大明朝最终借此机会建立了近代化货币制度。

    而且,铸币一经朝廷推出,就受到了各地豪商的极力追捧,大大促进了东南沿海及湖广地区的工商业繁荣,老百姓也慢慢接受了银币,亲切地称呼银币为“大圆”,暗合民间对团团圆圆的期盼。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且说李明臣与张彝宪在南北交流之时,林纯鸿就在筹备海商大会。待与张彝宪最终敲定铸币之事后,杨一仁刚好从长沙来到广州,林纯鸿大喜,立即将筹备事宜交付给杨一仁,自己则投入到海鱼保鲜这个伟大的事业中。

    无论是海商大会,还是海鱼保鲜,绝不是随意为之,林纯鸿有他长远的打算。《海权论》说得很清楚,“从事与海洋有关职业的庞大人群,一如既往的是海上权力的重要因素”。林纯鸿要做的就是努力扩大海洋从业人员的规模。

    海外贸易的确需要大量的水手,且需要大量的相关配套人员。但是,受限于技术,这个时代的航海贸易风险和成本都太高,运输的货物以利润高的奢侈品为主,对整个社会的拉动作用并不显著。

    而海上捕鱼则不然,这涉及到大明过亿子民的吃饭问题。可以想象,如果大明朝的食物有两成来自海洋,任何人当权,都不可能武断地实施禁海政策。不仅不会禁,还会整rì担忧失去海洋,这样,增强海上武装就成了必然。

    所以,相比较海商大会而言,林纯鸿更重视海上捕鱼,也就不难理解了。

    要使海洋捕鱼成为一个新兴产业,两个问题绝对绕不过去,一个是海鱼保鲜,一个是获取大量的廉价食盐。

    食盐问题好解决,林纯鸿已经命令商号在琼州府莺歌海、东方、榆亚等地方建立大型晒盐场。至于朝廷的反应,林纯鸿直接忽视,连劫掠、开府建衙的事都干出来了,区区私自晒盐算什么?况且这与官盐并不冲突,对朝廷收入影响并不大。

    唯一的难点就在于海鱼保鲜。广东沿海处于热带,渔民们捕到的鱼最多保存一天,第二天就无法食用,所以渔民们多在近海捕鱼,收入也很有限。如果能解决海鱼保鲜的问题,渔民不仅能赴远海打渔,还可以将鱼运至全国各地,其从业人员、其收入必然大幅度上涨。

    张兆抵达广东后,马上敏锐地觉察到这个问题,建议林纯鸿拨付重金研究海鱼保鲜技术。林纯鸿深以为然,令工程院向全社会购买海鱼保鲜技术,并拨付重金、抽调jīng干力量研究保鲜技术。

    现在,宋应星和薛一谦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密封陶罐,摆在了林纯鸿面前。

    林纯鸿一看,就明白了,原来是“原始的罐头”。宋应星颇为兴奋,滔滔不绝地说道:“将海鱼煮熟后,按照口味不同加入调料,然后用软木塞将陶罐口盖紧,再用黄泥密封,足以保证四个月不变质!”

    林纯鸿兴趣盎然,剥去陶罐口外的黄泥,赫然发现软木塞上拓印着生产rì期“八年二月初八”。

    林纯鸿赞赏道:“连拓印rì期都想到了,看来宋院长费了不少心思!”说完,林纯鸿拔去木塞,用勺子挖了一块鱼,就往嘴里送去。

    “嗯,不错,没有变质。不过,这味道委实不咋地……”

    宋应星讪讪笑道:“这是属下放的调料……”

    “哈哈……以后得请大明名厨来放调料……”林纯鸿大笑道,“嗯,这个方法不错。不过,估计商业化前景不太好……陶罐价值就不低,况且陶罐运输也不方便,成本太高了。”

    薛一谦乃转运部总管,对运输成本相当敏感,当即点头道:“的确,易碎、体积大,船小了,跑一趟不划算,船大了,损耗直线上升,也不划算。”

    宋应星不以为忤,笑着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两条海鱼干,道:“这是崇祯七年八月制成的,看看变质了没?”

    林纯鸿接过两条鱼干,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果然毫无臭味。林纯鸿大喜,问道:“这是怎么制成的?居然可以保存大半年!”

    宋应星回道:“趁着海鱼新鲜,去掉头部和内脏,然后放入大量的盐,再晾晒干,就成了。不过保存时,要放在干燥通风的环境中。”

    “成矣,成矣!看来,广东的海面上将布满渔船!”林纯鸿欣喜若狂,禁不住大呼道。

    薛一谦见林纯鸿极为兴奋,强忍住泼冷水的冲动,表情丰富,不置一言。倒是宋应星不管不顾,说道:“军门,制作鱼干有两大难题,恐怕难以推广,一则需要大量的食盐,二则需要大量的人力,目前在广东,咱们好像并不具备这两个条件!”

    林纯鸿笑道:“两位可曾知道,咱们在琼州府囤积了多少食盐?足足十万石!这只是三个月的产量,以后还会更多!至于人力……”

    林纯鸿的眉头变成了川字。

    宋应星和薛一谦似乎没有看见林纯鸿陷入苦恼之中,没心没肺地惊呼道:“三个月十万石!那该有多大的盐场啊……”

    林纯鸿瞬间想到了河南、陕西的乱民,立即叫来张杰夫,下令道:“你起草命令,令张府令派出jīng干力量前赴河南、陕西和山西,大规模招募难民,全部送到广州来,花再多的粮食和银子也在所不惜!”

    “另外,命令周都督派兵全力配合张府令招募难民,同时,与卢象升、左良玉等前线将领联系,购买他们手头的所有战俘,依然按照一两银子的价格,价格高点也不要紧。总之,想尽一切办法增加人手!”

    “还有,令秦邦定立即组织人手筹备制造远洋渔船……”

    张杰夫刷刷地记下林纯鸿的话,行礼之后,离开了偏厅。

    下完命令后,林纯鸿盯着薛一谦道:“薛总管,组建海上商船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一条,海上商路不能局限于大明沿海,要努力往西洋方向拓展!海军会为商船队提供保护。”

    薛一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声道:“属下当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海商大会(一)

    经过与郭铭彦协商,林纯鸿将制作鱼干之事全部托付给卢诗源,令其大规模收购新鲜海鱼,择地制作鱼干。

    卢诗源经过详细考察,最终决定在香港这块荒岛上从事保鲜这个伟大事业。香港岛与广州在地理上唇齿相依,因盛产香木,而被称为香港。林纯鸿得知卢诗源的决定后,忍不住哀叹道:“哎,魅力四shè的香港,自求多福吧,马上就要以臭闻名天下啦,娘的,那么多鱼,不把人熏死才怪!”

    不过林纯鸿也没有干涉的意思,任卢诗源肆意作为。

    经过杨一仁和崔玉两个多月的努力,海商大会的rì期越来越近。

    广大海商常年奔波于四海,对海上力量的变化尤其敏感。他们察觉到,自从林纯鸿打败刘香后,郑芝龙的武装船只甚少跨入广东沿海,于是,林纯鸿被他们视作继郑芝龙之后的又一海上巨无霸。

    甚至还有一些野心勃勃的海商祈望两家立即互殴,然后渔翁得利,在海洋上谋得一席之地。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无论是林纯鸿、还是郑芝龙,均表现得非常克制,绝不踏入对方地盘一步。

    林纯鸿强势崛起,海商们的心态颇为复杂。一方面,海商立即从砧板上的鱼肉变成了两家积极拉拢的香饽饽,他们完全可以两面下注,谋取个人之利;另一方面,林纯鸿具有极为深厚的官方背景,谁也不知道林纯鸿会不会加大对海商的盘剥。

    不过,海商们对海商大会还算积极,不仅广东籍的海商悉数到会,就连江浙、徽州及山东的海商也来了不少,甚至还有从福建赶来的几个海商。

    此外,还有一些不是海商的商人也赶来参加海商大会,包括邦泰境内的豪商洪齐云、张德胜和罗永浩,他们分别是齐云社、德胜社和永浩社的老板。他们在林纯鸿的强势保护下,短短五六年内,成为大明首屈一指的商人,从心里早就把林纯鸿当成了他们的保护神,一向唯林纯鸿马首是瞻。

    而且,经商这么多年,他们认识到,林纯鸿所从事的产业,无不是前景广阔的行业,所以,只要林纯鸿想干什么,他们一定会跟风而上。这次,林纯鸿召开海商大会,他们也有意在海上拓展商业范围,遂不远万里,结伴而至广州。

    林纯鸿听闻三人至广州,极为高兴,亲自接见了他们。

    “来……来,快坐,棉花大王、药材大王、木材大王,三位来广州,是不是对出海产生了兴趣?”

    林纯鸿一一点出三人资本最为集中的行业,并贯于大王之称,让三人受宠若惊,纷纷回道:“林军门说笑了,和军门一比,简直就是拿星辉比rì月!”

    林纯鸿笑道:“哪里,哪里,三位岂不知林某早已将旗下大部产业置换成了土地?”

    “这个……”洪齐云笑得颇为僵硬,“正因为军门放开了棉纺、榨油,荆州一夜之间冒出了无数的老板,现在生意……”洪齐云摇了摇头,叹道:“越来越难做了啊!”

    林纯鸿哈哈大笑:“当初邦泰的生意被三位挤压得利润越来越薄弱,林某不得已,只好放弃了。难道三位遇到了林某当年的难题?也想另谋出路了?”

    如林纯鸿脸上的表情一般,他心里也极为得意。洪齐云所说的生意难做,正是他千方百计培育的竞争xìng商业环境。自从去年林纯鸿强行赎买豪绅土地后,豪绅们得到了无数的工坊。这些新工坊主为了生存,打起十二分jīng神应付竞争,纷纷追加投资、扩大规模,直接导致邦泰境内各行各业竞争rì益激烈。

    三位老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三人一向以洪齐云为首,洪齐云也当仁不让,拱手说道:“荆州、夷陵虽然人口众多,毕竟局限一隅,咱三人正好手头还有点余钱,一合计,还是跟随军门到广州来谋点小利。张老板想在广东找块地种植甘蔗榨糖,罗老板属意于造船工坊,至于在下,就没有两位老弟的胆略了,只想在马六甲这个地方销售点棉布和棉油……”

    林纯鸿大奇,当今时代,海外贸易利润极为惊人,三人居然一点也不动心,牢牢地坚持着生产至上的理念,堪称奇数。

    而且,洪齐云居然想着在西洋人手里分一杯羹,到底算胆识过人,还是无知者无畏?

    林纯鸿还未置言,洪齐云继续说道:“要做成这三件事,无不需要军门的照应,咱三人商议过了,除了税收外,每年向邦泰缴纳二十万两的献金……”

    洪齐云的话太具有震撼力了,至少让林纯鸿目瞪口呆。

    林纯鸿目瞪口呆的原因,三人绝对无法理解:邦泰境内的资本不仅一直在寻求武力的保护,甚至有了借助武力进行扩张的需求!

    这算不算资本发展的必然趋势?

    邦泰境内的资本如此,广大海商的资本呢?有没有借助武力进行扩张的需求?林纯鸿觉得有必要在海商大会上增设一个议程!

    “献金一事,切勿再提,三位所提之事,林某人会为三位提供方便,尽管放心就是!”

    林纯鸿一席话,让三人欣喜若狂,二十万献金不仅免了,还得到林纯鸿的保证,任谁也难免举止失态。一时之间,各种肉麻的马屁如cháo水般涌向林纯鸿,直把林纯鸿恶心得想呕吐。

    他们哪里想到,林纯鸿想到了一个绝妙主意,从这个主意中,林纯鸿收刮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二十万献金?太少了!”林纯鸿想着,他可不是钻进钱眼的小军阀,绝无可能被二十两银子所左右。林纯鸿知道,一旦收取二十万,这个口子以后将越来越大,邦泰体系将逐渐被豪商控制,成为他们手头的工具。这是林纯鸿绝不能容忍的。

    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恭维后,三位豪商终于再次进入正题。罗永浩言道:“还有一事,请军门帮忙。在下一直想把荆州地区的货物卖至海外,苦于不知海外对何种货物感兴趣,亦不知利润几何,军门能不能让广州货栈提供点消息?在下愿意花重金购买!”

    “哈哈……”林纯鸿大笑不已,“罗老板何需重金购买?此事极易,我准备在广州举办一个万国博览会,不仅邀请大明商人参会,还会邀请欧罗巴人、大食人、印度人参会,大家尽管将准备出售货物的样品带来,购买什么、出售什么、价格几何,岂不是一目了然?你们回荆州后,还得帮万国博览会宣传,尽可能多带商人过来!至于具体如何cāo作,你们去找杨提举吧,此事杨提举负责!”

    三人一听,叹道:“正所谓行大事者无不有气吞rì月之势,军门思谋深远,吾辈望尘莫及!”

    说完此事后,林纯鸿极力撺掇三人投资海鱼保鲜行业,可谓苦口婆心:“三位可曾听说,林某准备在香港大力晒制鱼干?这可是一本万利的新兴行业!鱼干一经制成,可保存十月之久,足以运送至大明的每个角落里。现在大明北方赤地千里,无数饥民无不嗷嗷待哺,有了鱼干,当活人无数,可谓功德无量。况且,林某人算过一笔账,四千料的海船运送鱼干到扬州后,转乘运河船只抵达济宁,当谋利两千三百两,三位是否有意涉足?”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实在想不通林纯鸿为何对臭鱼如此重视。他们对林纯鸿开拓的新产业,无不打起十二分jīng神关注,早就知道林纯鸿的鱼干大业,而且还替林纯鸿算过一笔账,所得结果与林纯鸿计算的相差不远。

    不过,林纯鸿似乎遗忘了一个事实,郑芝龙那里还得缴纳三千两令旗费!

    三人沉默不言,林纯鸿继续劝说道:“你们消息灵通,也知道邦泰今年仅仅向扬州输送了十船粮食,就把江南的粮价搅得一塌糊涂,广大粮商损失惨重,邦泰更是获利五十多万两银子!鱼干也相当于粮食,三位涉足后,不仅获取利润,没准圣上一高兴,给三位封妻荫子,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说服三人,林纯鸿不惜抛出“封妻荫子”此类虚无缥缈之言,让他自己都汗颜不已。他立即转变话题,接着说道:“制作鱼干所需之盐,林某一手提供,价格都可以商量,绝对比官盐低九成以上。至于人手,三位无论采用什么方法招募人手,林某人都可以从旁协助……”

    林纯鸿滔滔不绝,直至最后三人实在受不了他的长篇大论,洪齐云开口说道:“军门有所命,在下无所不从。只是通过东海,需向郑芝龙缴纳三千两的令旗费,如此一来,岂不是亏损七百两?”

    林纯鸿似乎早已谋算在心,神秘地笑了笑,道:“诸位放心,绝不会让你们再缴这笔银子!”

    三人心里暗自吃惊:海上炮火刚刚停歇,难道又要狼烟四起?这林纯鸿的野心,简直比妙红楼姑娘的胸脯还要大!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海商大会(二)

    洪齐云、张德胜、罗永浩所说的妙红楼,是广州最大的娱乐场所,该楼内,各种娱乐项目一应俱全,实行一条龙服务,可谓广州第一销金窟。据说,该楼乃熊文灿产业,不过,谁也懒得去追究这点,在这里一掷千金,享受人间至善至美的服务才是唯一目的,至于这里的主人是熊文灿还是一条狗,又有什么关系?

    近rì,将近六百多海商齐聚广州,妙红楼的营业额一下子翻了好几番,达到了一座难求的地步。

    不过,此时,妙红楼的姑娘们都停止营业,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阁楼上,望着楼门前的青石板路,叽叽喳喳。

    青石板路上,豪华马车一辆接一辆,往长洲岛方向而去。姑娘们哪里见过如此盛况,不停地对马车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时爆发出银铃般的哄笑声。

    马车内,乘客大部分都是海商。昨rì,海商大会正式开幕,按照大会安排,今rì举行第一个议程:观看长洲造船工坊!

    所谓观看工坊,无非就是林纯鸿展示实力而已,海商们无不心知肚明。福建籍海商罗明、浦成志、陆岩敏三人共乘一辆马车,忍不住对林纯鸿极尽嘲讽之能事。

    浦成志撇嘴道:“战船不过五百,水手不过三万,就想展示武力!笑掉我们的大牙了!”

    罗明深有同感,叹道:“我就想不通,大帅为何对林纯鸿一忍再忍,眼下,要吃掉林纯鸿还不跟玩似的?林纯鸿狼子野心,要是让他成了气候,又是一个刘香!”

    浦成志道:“就是就是,看看林纯鸿,这次海商大会摆明了就是排斥闽人,虽说咱闽人压根不怕林纯鸿的打压,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罗明接着说道:“排斥闽人倒也说不上,咱们闽人只来了三个,还不是大帅的安排?”

    ……

    两人一句接一句,尽力发泄胸中的闷气。

    陆岩敏见两人越扯越远,忍不住喝道:“都少说两句,大帅吩咐咱们过来看看,咱们就只管带着眼睛看,至于如何应对,大帅自有定算,容不得咱们说三道四!”

    罗明和浦成志终于闭上了嘴巴,默默地想着心事。不多时,马车抵达码头边。

    码头边喧闹无比,过万的民夫如同蚂蚁一般在码头边忙忙碌碌。码头北首,扩建工程接近尾声,赫然竖立着高达十丈的脚手架,脚手架还伸出长长的手臂,手臂上挂着巨大的铁钩。

    “这有何用?”罗明忍不住惊呼道。

    旁边适时传来解释的声音:“这是脚手架,用来装卸货物,非常方便,以往百余工人需要装卸十天的货物,使用脚手架后,二十个工人三天就完成了!”

    解释之人乃杨一仁特意安排,总体意图就是向海商宣传邦泰的政策、解释一些奇巧yín技的用途。

    “这……”三个闽商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愣在那里。

    陪同人员微笑道:“以后三位可以前来广州装卸货物,既省钱又省时间,何乐而不为?”

    说完,陪同人员邀请三位上船,前往长洲岛。

    长洲造船工坊本有三个船坞,近期已经扩建至十个船坞,还有十个船坞处于规划之中,只看到测量人员在哪里比划来比划去。

    浦成志暗骂道:“二十个船坞,小心撑死你!”

    众海商对在造商船皆不留意,唯对一号船坞上的战舰产生了浓厚兴趣。

    罗明忍不住心里发凉,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三层甲板、九十六门红衣大炮……”

    浦成志的反应也差不多,“nǎinǎi的,九十六门……林纯鸿在哪里搞到的火炮!”

    陪同人员依然波澜不惊,解释道:“战舰舾装基本完成,正在油漆,估计一个月内就可下水。至于火炮,当然是自造的么!找红夷能买到这么多火炮?”

    “这……”自陆岩敏以下,三人脸sè苍白,造三层甲板战舰倒也罢了,居然连火炮也自产,郑芝龙真的有把握对付林纯鸿么?

    三个闽人这么想,其他海商也彻底惊呆了。这些海商常年海上讨生活,经历的海战不计其数,有的海商根本就是亦商亦盗,岂能不知三层甲板战舰意味着什么?

    一江浙籍海商居然兴奋莫名,大叫道:“红夷只有两层甲板战舰,林军门居然造出三层甲板战舰,绥靖南洋,指rì可待啊,指rì可待啊……”

    这名海商喊出了大伙的心声,这些海商早就对西洋人的欺压忍无可忍,彻底控制南洋的呼声rì益高涨。最初,海商无不把希望寄托在郑芝龙身上,料罗湾海战后,海商一度看到了希望。哪想到,郑芝龙*根本无意驱逐南洋的西洋人,甚至对近在咫尺的热兰遮也视而不见,海商们极度失望。

    现在,当林纯鸿展示出三层甲板战舰后,让海商们又一次看到了希望,已经逐渐熄灭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纷纷询问陪同人员:“不知林军门意yù东向还是南向?”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直白,等于在问是准备打郑芝龙还是打西洋人。

    陪同人员的回答几乎一致:“林军门早已有安排,接下来几天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第一天的参观结束后,海商们基本形成了共识:林纯鸿会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海上的力量对比,如果不出意外,假以时rì,郑芝龙万万不是林纯鸿的对手。

    基于这点认识,海商们方才打起jīng神思索海商大会的目的,彻底将以前应付的心思丢到了瓜哇岛。

    第二天,林纯鸿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要让海商知道,他愿意充当海商的保护神。

    当六百余海商挤满了会堂的时候,林纯鸿带着崔玉和杨一仁进入了会堂,堂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过,海商们关注的焦点却不是林纯鸿,而是艳丽无比的崔玉儿。

    “搞什么搞嘛,把自己的小妾展示在咱们面前干什么?炫耀小妾漂亮么?”罗明不无恶意地猜想着。

    罗明孤陋寡闻并不代表粤籍海商瞎了眼睛,崔玉儿在广州一带活动了好几个月,要是他们不知道崔玉儿所为何事,那只能说明这帮海商一大把年龄都活在了狗身上。

    这帮粤籍海商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海商将旗下的商船投了保险,难道今天的议题与保险有关?

    且听见林纯鸿大吼道:“这是内子,估计在座的许多人已经知道,她还是三一社的老板!”

    “哦?”惊呼声响起,不认识崔玉的海商完全没料到,如此艳丽的美人儿居然掌管着一个商业社团。

    林纯鸿接着吼道:“我宣布,凡是在三一社投保的船只,皆悬挂邦泰令旗,凡有劫掠悬挂令旗者,邦泰海军将缪力剿灭,绝不姑息!”

    一石卷起千层浪,“啥?投保后就能得到邦泰海军的保护?这不是真的吧?”广大海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问询陪同人员,以期得到证实。

    整个会堂如同炸了锅一般,彻底失去了秩序,吵杂声几乎要超过炮击的声响,直yù掀翻会堂屋顶!

    海商们集体癫狂,几乎把台上的林纯鸿忘在了一边。等到主席台上抬出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绸布时,方才停止吵闹,疑惑地瞅着白绸布,不知林纯鸿在捣什么鬼。

    林纯鸿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在白绸布上写字,“凡有劫掠悬挂邦泰令旗者,皆视为敌对,邦泰上下,当缪力剿灭,绝不姑息!”

    写完后,林纯鸿拿起自己的印章,哐的一声,盖上了鲜红大印。

    林纯鸿犹不满意,伸出右手食指,咬破后,在白绸布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林纯鸿”。

    林纯鸿写完,厉声下令道:“悬挂起来,让每个人都能看见这个誓言!”

    伴随着雄壮的乐曲,白绸布被悬挂起来,用鲜血写就的字眼触目惊心,让每一个海商都深切地体会到林纯鸿的决心。

    会堂彻底陷入寂静中,林纯鸿趁机说道:“至于投保之事,诸位可询问陪同人员!”

    说完,林纯鸿离开了会场,留下了杨一仁和崔玉儿与海商交涉。

    此誓一出,林纯鸿对整个海洋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想将所有的海洋变为邦泰船只航行的通途。落到具体处,这无异于向郑芝龙宣告,再不取消令旗费,咱们就兵戎相见!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罗明、浦成志、陆岩敏哪能想不明白?他们的脑中一片空白,难道这么快两家就要打起来了?

    实际上,三人也得给郑芝龙上缴令旗费,并接受郑芝龙的保护。要说他们心里有多愿意,那绝无可能。而在林纯鸿处,不仅能得到保护,而且当商船失事后,还能得到补偿,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三人几乎产生了立即投保、悬挂邦泰令旗的冲动。所谓的闽人归属感,在**裸的利益面前,狗屁都不值。

    不过,三人尚未失去冷静,考虑到林纯鸿与郑芝龙间的实力差距,他们按捺住不明智的冲动。与三人想法一样的海商不在少数,最终,除了绝大部分粤商、少部分山东、江浙海商投了保,其他海商依然持观望态度。

    (废话几句,大家别拍砖:书写到现在,早就对成绩失去了追求,完全把码字当成了业余爱好,呵呵,总比每rì出去喝酒厮混要积极向上得多。即便如此,每次看到红票往上涨,还是忍不住激动兴奋,毕竟,支持我的人也不少嘛,呵呵。大家放心,就凭大家的红票支持,我也会坚持写完的,谢谢大家!)

第二百二十三章 海商大会(三)

    连续两天的刺激,让海商们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看来,林纯鸿不把大海掀起滔天巨浪,誓不罢休!

    第三天会提出什么议题呢?海商们期待万分。

    这里面,唯有一人察觉到,林纯鸿并不想把大海搅得一塌糊涂,而是力图建立以邦泰意志为转移的大海新秩序!

    对,是建设,而不是捣乱!

    这个人便是温州籍海商郑梦帆。

    “郑梦帆?”就冲着这名,这家伙要是不干海盗或者海商,就大大辜负了老爷子的殷切期望。

    要是林纯鸿知道郑梦帆已经意识到这点,定然会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大呼道:“知我者,梦帆兄也!梦帆兄可有意与兄弟共创一番事业?”

    郑梦帆出身于温州府瑞安县仙岩海商世家,其爷爷、其父均投身于海洋这个黑洞之中,赚取令人惊羡的财富。郑梦帆更是青出于蓝,而更甚于蓝,不仅家族财富持续增长,而且还将南麂岛据为己有,在郑芝龙的眼皮底下谋得一块立足之地,堪称奇迹。

    郑梦帆对诸子百家、四书五经、西洋书籍皆有涉猎,再加上其阅历丰富,所以,他拥有惊人的洞察力。据他估计,林纯鸿在前几rì宣布了海上政治、军事秩序,那么今rì很可能会轮到海上经济秩序,所谓的经济秩序,绝大部分职责由税收来完成,也就是说,林纯鸿今rì会抛出他的税收制度。税收制度之后呢,难道是海上律法?

    律法之后呢?难道讨论海上如何扩张?

    果不其然,第三天,林纯鸿拿出了一份税收方案,不过方案中没有一个词涉及到税收二字,方案名叫做《海外贸易定点交易管理细则》。

    林纯鸿可没有与海商们商议的意思,拿出来不过通报海商而已。也就是说,只要海商到广东交易,就必须遵守这个细则。

    这个细则充分借鉴了当初的货栈管理制度,当初林纯鸿实力弱小时,就靠着货栈规避税收这一敏感字眼。

    细则的原则就是:进出港船只货物的买卖只能在邦泰规定的货栈内交易,货栈收取交易总额的两成作为管理费。

    “真他娘的黑,比郑芝龙还黑!”郑梦帆看到此处,忍不住低声骂道。

    郑梦帆接着往下看,突然忍不住拍案叫绝。

    林纯鸿收取管理费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根据货物的种类而变化。如对粮食,粮食进口时,免除所有管理费,而当粮食出口时,收取十成的管理费!对并非必须的奢侈品,则恰好相反,如象牙雕制的梳子,进口时收取十成的管理费,而出口时免管理费。

    还有茶叶、瓷器、生丝等货物,均采取鼓励出口,抵*制进口的原则。

    其他不属于控制类的货物,则一律收取两成的管理费。

    “太绝了!通过税收,完全可以壮大自己摧毁敌人!”郑梦帆叹服不已。

    海商们还未完全消化林纯鸿的管理费政策,林纯鸿宣布:“待码头附近的货栈修建完毕,也就是崇祯八年八月初八,将举行万国博览会!”

    海商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林纯鸿的每项政策可谓开天辟地,细思之下如饮醇酒,回味无穷。就拿万国博览会来说,从事实上表明了林纯鸿大力支持、保护海外贸易的立场,并为海内外商人的交流创造了一个平台。海商们相信,通过举办万国博览会,不超过三年,广州将成为各路海商朝拜的中心!

    郑梦帆的预料非常准确,第四天,林纯鸿抛出了《海外贸易管理暂行规定》,从法律上对海外贸易进行了规范,并规定所有海外贸易纠纷皆由广东监察处处理。而且,林纯鸿还宣布,成立广东缉私队,专门打击广东沿海的走私行为。

    林纯鸿还带着海商们参观广东缉私队的专用船只,即海洋版蜈蚣船。该蜈蚣船乃三桅桨帆船,行动非常迅速,按照陈奎的说法就是:“……其形若蜈蚣、快若闪电,乃近海作战之王。任何船只,只要被其接弦,皆逃脱不了被俘的结局……”

    蜈蚣船彻底断绝了海商们在广东走私的企图,致使一些以劫掠为主、以海贸为辅的海商立即离开广东。

    第五天,林纯鸿则抛出了他的战略规划:彻底控制马六甲!

    会堂主席台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图,这幅海图采用飞鸟制图方法,让海商们耳目一新。这种海图一看即懂,而且海岛、港口一目了然,稍稍计算一番,各地点的距离就能轻松算出。

    林纯鸿正站在海图前,拿着一根木棍,不停地比划着,滔滔不绝地说道:

    “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绝不允许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随之,呼喝声、口哨声此起彼伏,海商大会迎来了现场气氛最为热烈的场景。

    “……西北之耀武功,始于汉,故称中国为汉人;岭南之聚番舶,始于唐,故称中国人为唐人。自唐宋以来,华夏子民就源源不断地走向海洋,整个南洋在华夏子民含辛茹苦地经营下,正式走出蒙昧状态。成祖时,郑和下西洋,扬威于海外,万邦来朝,其盛况空前,实乃我大明海洋势力之鼎盛时期。然而,正德五年以来,首先是葡萄牙人占据了马六甲,整个南洋受到了西洋人的染指。紧随而来的是西班牙人,隆庆五年占据了吕宋岛。后来,荷兰人、英吉利人、法兰西人接踵而至,南洋遂不复为大明所有……”

    “西洋人占据南洋后,又企图霸占我大明江山,将海外之利尽纳彀中。我大明子民奋起抗击,正德年间,与葡萄牙人在广东屯门岛爆发大战,最终将葡萄牙人从屯门岛驱逐;嘉靖二年,再次与葡萄牙大战于西草湾,迫使葡萄牙人放弃入侵;天启年间,又与荷兰人在澎湖大战,后来,料罗湾大战又一次与荷兰人大战……大战无数场,最终保卫了大明江山。然而,西洋人杀我子民之恨、夺我贸易之利,绝不能忘!”

    “我邦泰的远景规划就是,控制马六甲咽喉之地,将整个南洋纳入大明的管辖范围!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地吃,我邦泰的第一步计划就是,攻占吕宋岛!”

    林纯鸿敲打着吕宋岛,恨恨地说道:“万历三十一年,西班牙人肆意屠杀我华夏子民,死难者超过两万多人……对,是华夏子民!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说着华夏的话、穿着华夏的衣服、心里向着华夏,都是华夏子民!”

    此话对海商的震撼相当大,许多海商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多少年来,他们被大明抛弃,被大明武装围剿,被海外蛮夷欺负,内心的冤屈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现在,大明的地方最高武官宣布,他们仍然是华夏子民,仍然属于大明,他们并没有抛弃祖宗!

    他们已经彻底疯狂了,在林纯鸿的煽动下,大声齐呼道:“杀我华夏子民,血债血偿!”

    好不容易等到激动的海商平静下来,林纯鸿继续道:“吕宋岛面积比广东省略小,非常适合种植甘蔗和稻米,岛上资源极为丰富,原始森林可以为造船提供优质的木材,还有大量的金矿、铜矿、铁矿!只要夺回吕宋岛,吕宋岛就是每个海商谋利的绝佳圣地!”

    “我宣布,邦泰将在两年之内组织舰队驱逐西班牙人,驱逐西班牙人之后,邦泰在吕宋岛上的管理一如广州,实行定点交易收取管理费政策,并且严厉打击走私行为!”

    “不过,要驱逐西班牙人,需要的军费可不是小数目,我邦泰万万难以承受,所以,还希望在座的各位共同出资驱逐西班牙人。驱逐西班牙人后,岛上所有收益邦泰占五成,其余五成由出资方按照出资的多少分配收益!”

    “我宣布,从明rì起,开始接受军费,截止时间为西班牙人彻底退出吕宋岛!”

    ……

    完善的扩张政策正式出台,通过这条政策,林纯鸿实现了以战养战,乃至以战赚取丰厚红利的目的。同时,林纯鸿狠狠刺激了海商们扩张的野心,将海商们从激烈的内部竞争中解脱出来,把目光投向广阔的西洋殖民地!

    海商大会整整举行了五天,这五天内,林纯鸿逐步抛出他的政治、军事、经济、法律、扩张政策,力图让混乱的大航海时代逐步走向有序化,让整个海洋随着邦泰的指挥棒起舞。

    然而,理想终究是理想,制定规则的权力需要用武力来保障!

    海商们虽然被林纯鸿震慑得一愣一愣的,但是,要说他们就此唯林纯鸿马首是瞻,那绝无可能。大多数海商依然在观望,看林纯鸿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林纯鸿哪能不知道这点?他需要通过战争来确定自己的威信!

    于是,海商大会结束之后,林纯鸿立即纠集重兵,限澳门的葡萄牙人三天内彻底接受朝廷的管理,取消行政长官及元老院,拆除炮台……葡萄牙人拒不接受,三天后与林纯鸿爆发激战,不到一天,岸上炮台被龙虎营占领,澳门舰队被消灭一空……

    从此,林纯鸿正式将澳门纳入邦泰体系中,成为海外定点贸易处之一。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东施效颦

    继刘香覆灭之后,广东又如震源一般,狠狠震动了大明上上下下。

    作为震源,广东首当其冲,自熊文灿以下,广东三司衙门,广东市舶司,乃至牙行无不用惊愕地眼光盯着林纯鸿。

    尤其是牙行,被震得目瞪口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反击。

    为何牙行反应如此剧烈呢?这事得从太祖爷开始说起。

    市舶司在明朝的命运颇为凄惨,开了关,关了开,唯有广东市舶司一枝独秀,从未被关过。自万历二十七年开始,万历皇帝遍设税监,广东市舶司当然也不例外,于是,广东市舶司彻底从地方zhèng fǔ手中接管了征收市舶税之权。然而,市舶税遭到了牙行的侵吞,“报关纳税者,不过十之二三而已”,“提举悉十取一,盖安坐而得,无薄书刑杖之劳”。

    也就是说,林纯鸿规定海外贸易定点交易缴纳管理费,实质上侵吞的是牙行的利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牙行岂能坐以待毙?

    牙行虽为民间组织,但其与总督衙门、市舶司及广东三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牙行首先找到了两广总督熊文灿,熊文灿正试图与林纯鸿修复关系,并企图从定点贸易中分一杯羹,对牙行的血泪申诉不停地打官腔,回避关键问题。

    牙行不得已,找到市舶司,市舶司早已得到林纯鸿的保证,该缴纳的市舶税一文不少,一众官员也被林纯鸿的银钱攻势所俘获。市舶司不仅不理会此事,还扬言要查探牙行侵吞市舶税一事,吓得牙行代表赶紧离开了市舶司。

    牙行不得已,找到了林纯鸿的监军陈奎。

    陈奎哪能理会此事?声称自己只管监军,万不敢涉足它事。

    牙行的头领彻底崩溃了,yù哭无泪,只得联络广东三司的一些官员,向朝廷上折子,极言林纯鸿之罪过。此等嗡嗡声,无关紧要,估计连一丝波浪都激不起来。

    牙行在行动,林纯鸿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纯鸿通过各种手段,对牙行的工作人员实行威逼利诱,不到一月,牙人们纷纷投效林纯鸿,正式成为码头货栈内的经纪人,依然重cāo旧业,但权力大了不少。

    自此,三十六行已经到了解散的边缘,半年之后,三十六行已经成了历史名词,彻底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紧接广东牙行之后,被震动的是坐卧于安平的郑芝龙。

    林纯鸿一战就将刘香枭首,郑芝龙的确有点吃惊,但除了痛骂刘香无能之外,倒无其他反应。

    长洲造船工坊制造三层甲板战舰,由眼线传回安平后,郑芝龙开始有点坐卧不安,但他一直林纯鸿弄不到足够的火炮来安慰自己。

    林纯鸿召集天下海商共商海事,郑芝龙完全没放在眼里,仅仅派了三个海商前往广州打探消息,他崇尚实力,觉得任何事情没有实力的支撑,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然而,海商大会的详情传回安平后,不仅郑芝龙处于极度焦虑之中,就连他的属下也开始坐不住了,纷纷聚集在安平郑府中,商议对策。

    郑芝龙麾下可谓人才济济,不必说郑彩、郑明、杨耿、陈晖、郑兴、施大瑄等人,单单看看郑家的族人,也是人丁兴旺,个个能独挡一面,如芝虎、芝豹、芝凤辈,皆乃其中杰出之辈。

    郑芝虎乃悍将,最喜好勇斗狠,xìng情也急躁,看众人共聚一堂,立即用他的大嗓门嚎道:“林小三规定悬挂邦泰令旗者,皆受其保护,万一哪天有悬挂邦泰令旗的船只通过东海,不愿意缴纳令旗费,咱们该怎么办?是强行收取,还是放行?”

    郑芝虎虽然急躁,其见识还是非同凡响,一句话就道出了林纯鸿的险恶用心。

    施大瑄也大声叫嚷道:“放行的话,失去三千两银子倒是小事,但咱们的脸往哪里搁?岂不是让宵小之辈嘲笑?不放行的话,难道真的与林纯鸿开战?”

    郑芝虎大叫道:“开战就开战,正好趁势灭了他娘的!老子早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了!nǎinǎi的……”

    众人纷纷鼓噪,有xìng急者开始向郑芝龙请战。唯有郑彩、施大瑄沉默不语,用担忧的眼光瞅着郑芝龙。

    郑彩历来以海贸为重,他看重的是和气生财,对开战兴趣不大。而施大瑄jīng于海战,他在担心打不过!

    郑芝龙的眉头紧皱着,看到郑彩和施大瑄沉默不语,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手指施大瑄,问道:“施大瑄,你怎么看?”

    施大瑄拱了拱手,恭敬地答道:“如果林纯鸿不是足够地愚蠢,属下担心打不过他!”

    一句话掀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叫骂道:“林小三船不过四百艘,人不过三万,老子们就是耗也耗死他了。施大瑄,你涨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到底是何用意?”

    施大瑄满脸倨傲之sè,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众人,一句话也不说。施大瑄平rì就仗着自己能力出众,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人缘极差。现在众人看到施大瑄嚣张,哪能忍受,纷纷喝骂不止。

    郑芝龙深知施大瑄之能,断喝道:“都住嘴,施大瑄,你继续说!”

    施大瑄轻蔑地看了众人几眼,继续说道:“论远海战力,林小三与咱们不相上下,一旦三层甲板战舰下水,咱们就是望尘莫及!”

    郑芝虎正待张嘴,被郑芝龙一个眼神吓得咽下喉,神情颇为奇特。

    施大瑄继续道:“在近海,就是咱们的天下了。从遂溪海战来看,林纯鸿并不是海战外行,赵和海经历海战,也非易于之辈,所以,属下判断,一旦开战,林小三定然充分发挥他的远海优势!”

    这下,郑芝虎终于憋不住了,叫道:“对啊,咱们把林纯鸿堵在近海,一举歼灭,就如在料罗湾一般!”

    不待施大瑄反驳,郑芝龙张嘴骂道:“幼稚!林纯鸿巴不得咱们到近海作战,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宣布咱们为反贼,兴兵讨伐!”

    “战就战,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海上就是咱们的天下,岂容他人染指?”

    鼓噪声甚嚣尘上,众人无不愤怒,不知道他们眼中的英明首领如何前怕狼后怕虎的,一点也放不开手脚。

    郑芝龙的脸皮不停地跳动,显然在拼命压制怒火,众人跟随郑芝龙已久,情知郑芝龙处于暴走的边缘,方才停止吵闹,慢慢安静下来。

    郑芝龙冷声道:“海上咱们谁也不怕,但是,一旦林纯鸿奉朝廷之命讨伐我等,咱们粮食从何处获取?林纯鸿从陆地进攻福建沿海,我们如何应对?”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哇凉哇凉的。厅堂内一片安静,众人都在心里狠骂林纯鸿:“这厮凭地歹毒!”

    的确,形势对郑芝龙的确不妙,远海打不过,近海一开打,即被朝廷视为反贼,必然调集重兵围剿。林纯鸿定然成为急先锋,按照这厮以前的手段,估计在陆地上会玩出封锁、利诱、偷袭各种花样,整个郑氏集团立即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放弃收取令旗费?这可是郑氏集团发展壮大的根基!

    郑芝龙懊恼不已,早知如此,不如联合刘香,趁林纯鸿立足未稳,彻底吃掉林纯鸿。这林纯鸿行动迅速、战略判断jīng准,一下子就掐住了他的死穴,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郑彩一直沉默,心里却在不停地思索对策。他将自己的谋划在心里默了好几遍,确保没有问题,方才小心翼翼地对郑芝龙说道:“大帅,还不如咱们暂时不要收林纯鸿的令旗费……”

    郑彩的话刚冒出头,郑芝虎就打断他的话,叫道:“不收林纯鸿的,岂不是把所有海商都往林纯鸿处推?”

    “是啊是啊,这样一来,所有的海商都跑到广东去了,咱们还活个屁啊,干脆解散得了!”众人纷纷附和。

    郑彩双脸通红,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郑芝龙,道:“大帅……”

    郑芝龙不耐烦的挥手道:“让他说完!”

    众人方才停止挖苦,郑彩趁机说道:“咱们干脆学林纯鸿,也组建一个海上保险组织,对投保的海商实施保护,不收取令旗费。属下对海上保险曾做过一番研究,觉得投资保险,利润甚至高过征收令旗费!”

    杨耿素来与郑彩不和,马上挖苦道:“三一社老板崔玉本就是你的女人,看来你们小两口想到一块去啦……”

    郑彩满脸涨成紫sè,向郑芝龙抱了抱拳,道:“属下只是就事论事。”

    郑芝龙狠狠地瞪了杨耿一眼,满脸不悦之sè,杨耿吓得不敢再说话。

    郑彩继续道:“除了海上保险外,我们也在福建沿海建立贸易点,从中抽取二成管理费,如此以来,收入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有大幅度上涨!”

    郑彩的说法无非就只有一个意思:林纯鸿怎么折腾咱们就怎么折腾,一定要学个十足!这也说明,郑彩从内心认为林纯鸿的做法高明。

    郑芝龙不置可否,只是在那里暗暗盘算。

第二百二十五章 滔天祸事

    郑芝龙嘴上不愿意夸赞林纯鸿,实际上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林纯鸿的政略看似简单,实质上巧妙无比,逼得郑芝龙不得不随着林纯鸿的指挥棒跳舞。

    但郑芝龙何等人物,岂能被林纯鸿所左右?这让纵横海上几十年、消灭海上群雄无数的郑芝龙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林纯鸿的政略看似无懈可击,实质上还是有不少漏洞,比如:对于海上扩张战略而言,林纯鸿声称两年内组织舰队征讨吕宋岛,如果这两年内有大明人提前驱逐了西班牙人呢?林纯鸿岂不是摆了一个大大的乌龙?

    郑芝龙察觉到这点,并准备从此入手反击林纯鸿。

    至于令旗费一事,郑芝龙充分考虑了郑彩的建议,而且还做了一部分改进。于是,在安平城内,出现了大明境内的第二家保险公司,其制度、方略一律学习三一社,就如三一社的复制品一般。同时,郑芝龙宣布对投保的海商实施保护,并在安平、厦门设立定点贸易处,收取二成管理费。

    在海面上,郑芝龙取消了东海的令旗费,但对进出rì本的船只依然收取令旗费。rì本乃郑芝龙的禁脔,决不允许他人染指,这也是当然之事。

    除此之外,郑芝龙扬言攻打吕宋岛,并加紧建造三桅大炮舰,增强远海作战能力。不过,火炮乃瓶颈,郑芝龙四处求购火炮而不得,只能令郑彩加紧从林纯鸿处谋取铸炮之法。

    待林纯鸿听闻郑芝龙的应对之策后,大喜道:“从此东海变通途,广东和荆州算是连为了一体!”

    “邯郸学步!着实可恶!”杨一仁甚为不甘,他曾为林纯鸿的海洋构想拍案叫绝,也为完善构想付出了大量心血,而郑芝龙不费一丝脑力,直接将奇思妙想纳为己用,他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林纯鸿嘿嘿地笑了几声,道:“杨公认为郑芝龙此举如何?”

    杨一仁坦陈道:“郑芝龙势大,长此以往,恐难制!”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郑芝龙最多算作照猫画虎而已!定点贸易说起来简单,若是没有大量的储备人才,何以运转?再说,定点贸易需要强大的海上缉私队配合,方能发挥作用,如今看来,郑芝龙似乎没有海上缉私的打算……”

    顿了顿,林纯鸿又道:“不过,郑芝龙乃海上枭雄,这些问题迟早要被他发现,最终也会被解决。杨公也别担心郑芝龙,现在海上规矩由我们来制定,还怕他会翘上天去?”

    杨一仁道:“郑芝龙准备攻打吕宋岛,岂不是让军门失信于海商,这可有点不妙。”

    林纯鸿哈哈大笑:“郑芝龙并未昏头,短期内绝无进攻吕宋的能力!他也就是说说而已,恶心咱们一把。我看,明rì三层甲板战舰就要下水了,等形成战斗力,到马尼拉与西班牙人先干一仗,让海商们明白,到底谁在说空话!”

    杨一仁方才转忧作喜,接着与林纯鸿商议在安南挖煤炼焦之事。

    ※※※※※※※※※※※※※※※※

    林纯鸿召开海商大会,擅自制定广东沿海海上政略后,广大官绅正准备卯足劲与林纯鸿纠缠一番之际,李自成、张献忠等贼寇突然进兵凤阳,打出了“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号,将皇陵享殿和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焚烧一空,还将皇帝的祖坟也给挖了。

    天下震动!

    兵部尚书张凤翼“惊怖yù扑”,自洪承畴以下,众将人心惶惶,惟恐被朱由检迁怒,据说,左良玉连遗书都已经写好。

    朱由检放声大哭,素服哭告太庙,下罪己诏,将凤阳巡抚杨一鹏处死,凤阳按察吴振缨遣戍。同时,“谕中外刷国耻,尽心杀贼”,调集重兵围剿贼寇。朱由检下了罪己诏后,众将方才放心,缪力向前,与贼寇不死不休。

    然而,战争起sè依然不大,曹文诏于甘肃宁州兵败自刎,邓玘手下兵变,登墙坠地而亡。

    朱由检无法,令卢象升总理直隶、山东、河南、湖广、四川军务,并调来三千关辽铁骑,由祖宽、祖大乐率领,协助卢象升剿匪。

    朱由检忧心如焚,林纯鸿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碍他的眼。他令周望暂时听从卢象升的命令,前往河南作战,并调虎啸军前往襄阳镇守。与此同时,他还上了份折子,请求朱由检将其调回北方,与诸将协同,共同剿匪。

    不管林纯鸿想不想离开广东,但一定要表现得比皇帝还急,这就是忠诚!

    当林纯鸿的折子被朱由检见到后,朱由检心里一动,忍不住就想把林纯鸿调到北方剿匪,国难思良将啊,现在曹文诏已经捐躯,能打的将领又少了一人,哪能不让朱由检着急上火?

    不过,调林纯鸿算不算饮鸩止渴?朱由检有点犹豫不决,将温体仁叫来商议。

    温体仁一听,不由得大急,赶忙劝谏道:“皇上,林纯鸿剿灭刘香之后,骄横无比,擅杀参将陆睿山,现在又在广州兴起了多少事端?这样的人,绝不能调到北方腹心之地!”

    “天下纷扰,诸将无能,致使贼寇越闹越大,再不用非常手段,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温体仁坚决反对调回林纯鸿,朱由检颇为不满,反问道。

    这话说得相当重,温体仁无法安其位,从落座的椅子上滚爬而下,伏在地上请罪:“臣无能,请皇上责罚!”

    朱由检没好气地说道:“起来说话吧!”

    温体仁从地上颤巍巍地爬起来,趁机整理混乱的思路:看来皇上对林纯鸿的忠诚有着盲目的自信,今rì万不能逆着皇上的心思。但是,又不能调林纯鸿回北方,这可是关系到大明国祚的大事,万不能随意而为。

    如果能顺利说服皇上放弃调回林纯鸿的打算,又趁机yīn林纯鸿一把,方为上上之策!

    短短的几秒钟内,温体仁就拿定了主意,他重新坐在椅子上,小心地说道:“皇上,前线并不缺jīng兵良将,洪承畴坐镇陕西,专剿西北之贼,麾下有曹变蛟、贺人龙、左光先等猛将;卢象升坐镇湖广,专剿东南之贼,麾下有祖宽、祖大乐率领的三千关辽铁骑,贼寇无能为也!”

    东南、西北分区剿匪,本来就是朱由检的安排,温体仁小小地拍了朱由检一个马屁,朱由检心里稍微好受了点,顺口说道:“奈何花钱似流水!”

    温体仁一听,心里狂喜,暗思道:这皇上还真上道,我还没引导,就想到钱粮上去了。

    不过,朱由检说得乃是实情,凤阳祖坟被挖了后,朱由检不仅拿出四十多万两的内帑,还严令户部挤出五十多万两银子,以积极供应前线将士作战。朱由检之所以能一口气拿出四十多万两,主要还在于张彝宪每月提交的十几万两的利润。

    温体仁竭力避开“林纯鸿”三个字眼,居心叵测地说道:“臣闻,自卢巡抚坐镇武昌之后,湖广至今无一贼寇入境,以至于今夏湖广大熟。据闻,湖广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往江南。而河南、陕西赤地千里,不如让湖广多拿点粮食出来,周济下北方,也算湖广子民对圣上的一份孝心!”

    朱由检好像完全不在乎温体仁的用意,说道:“湖广夏税已缴,仅仅荆州、夷陵两地,夏税将近六十万两银子。再向湖广征集粮草,恐怕会失去民心。”

    温体仁神sè颇为激动,道:“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湖广的大财主应该很乐意为皇上分忧!”

    朱由检很自然将“湖广的大财主”联想到林纯鸿身上,皱着眉头思索,看找林纯鸿征集粮食是否可行。他从奏章里早就知道,林纯鸿储存粮食将近千万石,还为此建立了大量的常平仓,用于平抑湖广粮价。

    朱由检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让陈奎暗示林纯鸿主动纳粮,这样朝廷不会落下巧取豪夺的名声,又可以避免林纯鸿对朝廷产生怨恨,从而拒不执行,给朝廷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朱由检还想着,通过此事试探林纯鸿到底对朝廷有几分忠心,如果林纯鸿爽快纳粮,那么证明林纯鸿值得信任;如果林纯鸿拒绝纳粮,那么朝廷将加快对荆州的处理步伐,尽早将荆州军纳入朝廷兵马体系。

    朱由检思索良久,方对温体仁说道:“此事切勿再提,朕自有计较!”

    老jiān巨猾的温体仁岂能不明白朱由检的意思,心中暗喜,趁热打铁道:“副将周望率荆州军主力进入河南剿匪,荆州、夷陵、襄阳等地防守空虚,恐为贼寇所乘,不若令秦良玉率白杆兵进入荆州,就此遮护江汉膏腴之地。”

    温体仁的话虽说得隐晦,朱由检哪能听不出“趁荆州军不在,一举解决林纯鸿老巢”的意思?

    朱由检犹豫良久,方说道:“此事不急,待林纯鸿纳粮之后再说!”

    温体仁暗叹了口气,心里直纳闷,xìng急的朱由检为何对林纯鸿如此包容,失去了这次机会,下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温体仁无法,只得口称“皇上圣明”,然后退出了乾清宫。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诚心纳粮

    解决了刘香,又迫使郑芝龙取消了令旗费,林纯鸿终于腾出了时间,专注于广东实力的发展。

    作为林纯鸿实力最明显的象征,三层甲板战舰终于下水了,此舰排水量超过两万四千料,配备水手七百余名。该舰火力非常恐怖,配备重型火炮九十六门,其中五十斤火炮二十门、二十五斤火炮二十门,十六斤炮五十六门,大致相当于英制中的六十磅炮、三十磅炮及十八磅炮。

    此舰一出,林纯鸿几乎有被抽空的感觉。首先,海军武备学堂两年来培养的军官和水手被挥霍一空。其次,荆州三年来储存的火炮也被消耗完毕,火炮仓库里空空如洗,令人见之心酸。

    还是根基太薄弱了啊!林纯鸿感叹道。

    不过,三层甲板战舰成功吸引了海盗们的关注,大部分海盗无不向往着在巨舰上当水手,直接导致报考海军武备学堂的人数剧增。

    这也算意外之喜,林纯鸿顺势而为,将海军武备学堂搬迁至长洲岛,还从荆州、夷陵及广东大力招募水手和海战军官,全部塞入学堂,进行正规化训练。

    另外,林纯鸿令秦武超极力压缩钢铁在其他方面的消耗,加紧铸造重型火炮,为后续的巨型战舰提供足够的火炮。

    林纯鸿本yù任命赵和海为此舰舰长,但赵和海对正规海战完全不感兴趣,将舰长一职让给了梁枫。林纯鸿颇为过意不去,对赵和海说道:“最多还忍耐半年,我就允许你率领舰队穿过马六甲,进入西大洋,专门劫掠西洋人!”

    赵和海笑道:“军门无需担心,属下这个理还是晓得的,没有广州、遂溪的基础,我老赵迟早就是被剿灭的命,这叫什么皮之不存,毛什么来着?”

    林纯鸿哈哈大笑,紧紧握住赵和海的手,道:“好一条大白鲨,迟早会将西大洋搅得一塌糊涂!”

    安抚赵和海后,众人讨论舰名,杨一仁提议道:“该舰适合于远海作战,不如就叫定远,以后有了第二艘,就叫镇远……”

    众人轰然叫好,用热切的眼光瞅着林纯鸿。

    林纯鸿突然有一种要暴走的冲动,恨不得立即拔刀斩下杨一仁的头颅。最终,林纯鸿强自忍耐住,咬了咬牙,暗思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好吧,就叫定远,以后依次叫镇远、来远、致远……”

    随着一阵悠长的号角,定远舰这个庞然大物升起了风帆,缓缓离开了港口,开始为期两个月的海试和磨合训练。

    军事实力是表,经济实力才是根本。林纯鸿立即将目光投向了他的挖矿冶铁大业。自康定博得知,探矿队在琼州府儋州昌化县发现大型露天铁矿之后,亲自率领jīng干属下赶赴昌化县。经过一番鉴定,康定博彻底疯狂了,这里的铁矿蕴含量之大、品味之高,大明境内无出其右!

    康定博立即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矿山的开发之中,并敦促林纯鸿立即投入巨资修建道路和港口,以便尽快将矿石运出。

    林纯鸿满口答应康定博的要求,并承诺,所有收集到的人力优先满足钢铁部。

    除此之外,林纯鸿还命令郭铭彦设立煤炭部,从事煤炭挖掘及炼焦等产业,并派遣人员秘密至安南东北沿海地区寻找煤矿,以满足大规模炼铁的需要。

    当林纯鸿正为人手不足焦头烂额时,军情司传来急报:在温体仁的撺掇下,朱由检有意让他主动纳粮!

    温体仁!又是温体仁!

    林纯鸿认为,温体仁私心过重,缺乏大政治家的风范,虽然有一些小智慧,但缺乏统揽全局的本事。如果作为太平宰相,温体仁勉强胜任,不过,现在的大明千疮百孔,温体仁绝非救时之人。

    作为内阁首辅,温体仁首先得有自己的为政思路,目前看来,温体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不成章法。这点,远远不及后来的杨嗣昌。杨嗣昌得到朱由检的宠信后,不仅提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正确战略决策,还提出了“四正六隅”剿匪之策。姑且不谈“四正六隅”是否正确,但杨嗣昌作为战略规划人员,的确尽到了他的责任。

    反观温体仁做了些什么?除了狠狠打击东林党外,好像也拿不出什么说得出口的方略。

    温体仁小动作频出,让林纯鸿烦不胜烦,是不是该采取点手段让温体仁滚蛋?

    林纯鸿犹豫不决。首先,林纯鸿并无十足的把握将温体仁赶下台,一旦他开始行动,与温体仁之间再无调和的可能,两人势必有一场生死之战,这对rì趋严峻的局势来说,绝非好事,很可能被贼寇或者女真人渔翁得利。

    再者,即使能将温体仁赶下台,究竟谁得势还是一个未知数,未来的变数太多,无法预知是否对邦泰有利。

    最关键的是,温体仁虽然小动作不断,倒也没对邦泰造成伤害。林纯鸿相信,邦泰能够轻松应付温体仁。

    如此看来,暂时容忍温体仁方为上策。

    至于纳粮一事,林纯鸿转瞬之间就有了对策。粮是要纳的,否则朱由检的老脸往哪里搁?朱由检没了脸,邦泰很可能灰头土脸。关键是纳粮后,必须捞到足够的好处!

    林纯鸿立即将卢诗源从香港叫来,询问相关事宜。

    卢诗源还未进入二堂,林纯鸿就闻到一股鱼腥味。待卢诗源进入二堂偏厅,林纯鸿笑问道:“卢总管,近来可好?难道在香港还需要事事亲为?”

    卢诗源见礼之后,答道:“万事草创,属下说不得要盯紧点,以后就好多了!”

    林纯鸿点头赞道:“不错,不错,短短两月之内,就招募人手四千余人,目前收支达到平衡了吗?”

    林纯鸿的称赞让卢诗源甚为高兴,只觉得这两月的辛苦也算值了。他恭敬地回道:“现在还未达到平衡,鱼干还未被老百姓接受,估计再过个两月,当能盈利了。”

    林纯鸿笑道:“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扩大鱼干的影响,朝廷想征集粮食供应前线大军,任务摊派至邦泰,我想用鱼干代替粮食,运送到河南。”

    卢诗源迟疑道:“这个应该是免费的吧?现在鱼干制作刚起步,恐怕会面临缺乏资金的困境!”

    “这个你别担心,我会让财政司拨款,然后按时价购买鱼干!”

    卢诗源一听,大喜过望:“军门如此支持属下,属下敢不尽心竭力?”

    林纯鸿大笑道:“卢总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至少几个月内,你都不会愁销路,待鱼干抵达军中后,也相当于给鱼干打了广告。说说看,一个月你能拿出多少鱼干?”

    卢诗源张口即来:“一万五千石!”

    林纯鸿差点跳起来,“一万五千石?这比种粮食不知道划算多少倍!海洋真是聚宝盆、聚宝盆啊!”

    卢诗源笑道:“这还是保守估计,随着出海的渔民越来越多,鱼的产量也会越来越大。并且,敞开收购和保险措施双管齐下,至远海打渔的渔民也多了!据秦总管说,上一个月,仅仅接到的渔船订单就达十二艘!”

    林纯鸿兴奋不已,不停地在厅堂内转来转去,一番苦心经营,终于开花结果,任谁也难以抑制住激动。

    “很好,很好,你每个月为朝廷准备五千石的鱼干,至于将鱼干交给谁,自有人来找你接洽!好好干吧,捕鱼可比海贸更为重要!”

    卢诗源喜滋滋地离开了林府,这一趟,收获可谓沉甸甸的。

    卢诗源离开后不到两天,陈奎就找到了林纯鸿,绕了极大的一个圈子,方才隐晦地表明,希望林纯鸿能为君父排忧解难,助朝廷解决迫在眉睫的缺粮之苦。

    林纯鸿信誓旦旦地放言道:“为君父排忧解难,乃臣下之责,陈公公放心,林某人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挤出食物供应前线!”

    陈奎并未注意到林纯鸿用“食物”代替了粮食,他见林纯鸿的态度积极,暗自松了口气,“林军门心忧朝堂,朝廷诸君多有不及!”

    林纯鸿笑了笑,问道:“不知用四万石鱼干替代十万石粮食,是否可行?”

    鱼干?那可是肉!比粮食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吃鱼干不仅耐饿,而且里面还有大量的食盐,顺便连食盐供应都免了!

    陈奎坐镇广州,岂能不知林纯鸿大力发展鱼干制作业?

    陈奎强忍住内心的激动,道:“那敢情好,林军门放心,咱家会向皇上说清楚的……”

    陈奎的话还未说完,哪想到林纯鸿苦着一张脸,叹息着打断陈奎:“制作鱼干,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盐,现在食盐这么贵,鱼干成本高得吓人。陈公公能否向皇上建言,在琼州府新开盐场,专门供应制作鱼干之盐?”

    陈奎大悟,我说呢,林纯鸿今rì为何这么爽快,原来想在琼州名正言顺地晒盐!

    这厮真是好算计!事事不肯吃亏!

    陈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左右只是建言,能担什么责任?于是,他满口答应,满意地离开了林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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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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