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乱明TXT下载乱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明全文阅读

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安南郑梉

    林纯鸿当然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陈奎身上,他又给朱由检上了一份折子。

    谈正事之前,当然又是大篇幅地表忠心,声称将殚思竭虑为朱由检守护住南疆和海疆,不放一海贼上岸,不让任何西夷对大明花花江山产生觊觎之心。

    紧接着,林纯鸿说,为了缓解越来越紧张的粮食压力,不得已,只得鼓励渔民捕鱼,并招募民夫将海鱼制成鱼干,能保存十个月之久。林纯鸿还算了一笔账,一千人捕鱼、制作鱼干,年产量高达五万石鱼干。而一千人种植粮食,不仅需要一万多亩土地,年产粮食最多两万多石,其效率远远不及捕鱼。

    然后,林纯鸿就开始叫苦,声称制作鱼干需要大量的食盐,目前购买*官盐制作鱼干,成本奇高,而且从广东将鱼干运往处于饥荒中的河南陕西需要付出大量的运输费,有点得不偿失。

    林纯鸿提出了两点建议,一个是希望朱由检允许他在琼州府晒盐,以专门供应制作鱼干之需,并保证,将严厉打击私盐贩卖,盐场出产之盐,绝不流入食盐市场。

    第二个建议就是希望朱由检大力推进海洋捕鱼业,以缓解北方rì趋紧张的人地矛盾,为饥肠辘辘的子民提供食物。林纯鸿不厌其烦,细细地给朱由检算账,声称,如果食盐免费供应,每制作一石鱼干,可获利三钱银子。

    最后,林纯鸿详细地介绍了鱼干的制作过程,声称制作鱼干需要大量的人力,正好为居无定所的流民找到了一条出路,堪称一举多得。

    上完折子后,林纯鸿就把此事扔在了一边,至于朝廷是否会推动海洋捕捞业的发展,他也不在意。毕竟,要推动保守的朝廷往前迈步,非一朝一夕之功。

    ※※※

    广州的夏天绝不能算一个好季节,火热的太阳悬挂在头顶上,就如火炉烘烤泥土一般,大地几乎就要冒烟。再加上广州近海,湿热的海风刮过,一抹脸上就是一把汗。

    不过林纯鸿、杨一仁毫不介意广州的热,湖广的夏天只会更热、更闷。此时,他们正品尝着酸梅汤,共同算计着安南的煤矿。

    林纯鸿指着舆图上的安南,说道:“据探矿队汇报,鸿基这个地方有大型露天煤矿,而且还是无烟煤,非常适合炼焦……”

    林纯鸿又将手指从鸿基挪到了锦普这个位置,接着说道:“锦普离鸿基仅仅二十多里,而且适合修建港口,我看,咱们就把码头建在锦普!”

    杨一仁瞠目结舌,军门就好像在规划自己的底盘一般,难道一点也未将安南政权放在眼里?

    杨一仁小心地说道:“军门,鸿基和锦普都在安南境内,要大摇大摆地去开采,恐怕不易吧?”

    林纯鸿神秘地笑了笑,道:“杨公是否有意到安南走一趟?成与不成,全在杨公口舌之间!”

    杨一仁心脏猛跳,迟疑道:“这……杨某遍阅史书,只听闻兵势迫之,城下之盟乃成,从未听闻仅凭口舌,就能说服敌国让出城池的……”

    “杨公无需担心,安南内乱、主政者利令智昏,杨公大才,定能寻隙而入。据海军军情处汇报,安南……杨公至安南后,只需如此……”

    林纯鸿面授机宜,杨一仁不停地点着头,最终,林纯鸿大手一挥,决然道:“总体方略如此,杨公到了安南后,还需随机应变。杨公尽力即可,成与不成,无需介怀。万一不成,林某将亲率jīng锐击之!”

    ……

    杨一仁还未离开广州,遂溪海湾的炮声就惊动了一个人:郑梉(zhuang)。

    郑梉何许人也?这得从成祖爷开始说起。

    成祖年间,征服安南之后,设立交趾三司衙门,将安南纳入大明的统治秩序中。后来黎利领导蓝山起义,开始反抗大明的统治,到明宣宗时,大明从安南撤军,黎桓废除陈朝末代皇帝,自立为皇帝,成立黎朝。

    后来,黎朝经过一系列政治争斗,最终形成了北方莫朝、北方郑氏、南方阮福氏三足鼎立的局面。三方的掌权者分别是莫敬恭、郑梉和阮福澜。

    郑梉可不是好惹的角sè,其父郑松毙命后,其叔父郑杜、其弟郑椿三人争夺权位,经过层出不穷的yīn谋诡计和互相砍杀后,郑梉最终胜出,成为了后黎朝郑氏政权的主人。

    郑梉掌权后,不仅击败莫朝,杀死君主莫敬恭,还将其子莫敬宽赶往中国。与此同时,还与南方的阮福氏政权发生了激烈冲突。冲突并不局限于陆地上,双方在海上也爆发了激烈海战。而且,海战的技术含量一点也不低,阮福氏在葡萄牙人的支持下,获得了大量的火药和重炮,郑梉也不示弱,得到了荷兰人的支持,火药和重炮也不少。

    与阮福澜不同,郑梉还得用jǐng惕的目光盯着北方的大明,对安南这个小国而言,大明实在是太庞大了,一个喷嚏就可能掀起安南的政治大地震。

    所以,林纯鸿就任广东总兵,并在三个月内打败了刘香,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海商大会的各项政策也摆在了郑梉的案头上,供他浏览参考。

    本来,郑梉对大明的关注乃例行公事,毕竟,他知道,现在的大明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绝无可能在南方再起兵戈。

    但是,一条汇报引起了郑梉的高度关注:在广宁省锦普发现了大明人活动的迹象。

    锦普?大明人?郑梉百思不得其解,大明人怎么与锦普这个地方联系在一起,历来大明入侵安南,无不从北方进兵,难道这次想跨海在锦普登陆?

    郑梉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开,别说大明现在无力进攻安南,就是要跨海攻击安南,也不会选择锦普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正当郑梉疑惑不已时,忽接紧急军情:一支舰队打着邦泰的旗号,驻泊于红河口,声称要面见王爷!

    郑梉大吃一惊,问道:“邦泰?就是林纯鸿搞的‘邦泰’令旗?”

    “正是!这支舰队共有战舰六艘,其中一艘大如城堡,装备火炮上百门!”

    郑梉举止失措,失声问道:“林纯鸿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郑梉。林纯鸿在海上闹出了偌大声势,郑梉时有耳闻。郑梉还知道,林纯鸿不仅贵为广东总兵,还背靠邦泰商号,涉足造船、海贸等行业,实力极为雄厚。

    作为小国主事者,郑梉非常清醒,远在北方的崇祯帝可以不放在眼里,但近在咫尺的地方主政者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以前,郑梉多次秘密派遣使者面见熊文灿,与熊文灿私人关系尚可。现在,林纯鸿至广东时rì不多,双方还未搭上线。

    林纯鸿到底发了哪门子的疯,要派舰队至红河口?

    郑梉紧皱着眉头,拼命思索林纯鸿的用意。突然,他仿佛抓住了关键点,厉声喝问下属:“你说舰队打的是邦泰的旗号?”

    下属不知何故,吓得一哆嗦,不停地点头:“是、是……打着邦泰的旗号!”

    郑梉暗自松了口气,吩咐道:“让黎维祺派人去应付吧,我没空!”

    黎维祺乃后黎朝皇帝,是郑梉手中的木偶。郑梉不想与邦泰打交道,便拿出黎维祺当挡箭牌。

    属下迟疑片刻,道:“可是舰队指名道姓要面见王爷……”

    郑梉脸sè瞬间冷却,厉声道:“你敢抗命?”

    属下不敢反驳,行礼退出。

    郑梉随口下了一句命令,哪想到给安南带来了滔天祸事。邦泰舰队没有等到郑梉的召见,脾气颇为急躁,直接炮击红河口的巴喇炮台,仅仅在一个时辰内,将巴喇炮台轰成白地。

    郑梉的舰队奋起还击,结果还未靠近梁枫的舰队,就被轰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

    杨一仁给岸防部队下了最后通牒:“三rì内,如果郑梉不派人迎接邦泰使者,将直接炮击南定城!”

    这个通牒下得杀气腾腾,让郑梉直接掀翻了案台,还将两个服侍不周的侍者打了五十个军棍。郑梉感到屈辱不已,一双手被捏得红中发白。

    “报仇!老子要报仇!狗*娘养的林纯鸿!老子要你嚣张,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愤怒的咆哮响彻王府,让下人们胆战心惊,惟恐一不小心惹怒郑梉,白白丢了xìng命。

    待郑梉停止咆哮时,王府内已经是一盘狼藉。这时,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响起:“王爷,可别气坏了身体,王爷何不与邦泰好好谈谈,没准有利于王爷呢?”

    这名女子就是郑梉的姬妾云娘,进入王府不过两年,深得郑梉的宠爱。

    郑梉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喝道:“你……一边去,本王正心烦……”

    哪想到云娘毫无畏惧之sè,慢慢走到郑梉面前,玉手抚摸着郑梉的胸膛,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满脸媚态,娇声道:“王爷,邦泰也就一商号而已,见见又何妨?左右不过是做生意。万一王爷不愿意见他们,他们跑去与阮福澜和莫敬宽合作,王爷虽然不惧,但总是个麻烦!还请王爷三思!”

    云娘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平,既讲明了险恶的形势,又劝谏了郑梉,还时时处处照顾了郑梉的面子!看来,云娘得宠,理由就在此。

    郑梉听得大为心动,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该屈服于炮舰的压力之下,还是该奋起反击……

第二百二十八章 租借锦普

    郑梉最终决定召见杨一仁,且听杨一仁说什么再做打算。

    会客厅内,一片富丽堂皇,就连石柱上,也是金镶玉裹的,处处显得富丽堂皇。就如暴发户一般,恨不得将黄金玉石全部佩戴在身上,惟恐别人不知自己富贵。

    杨一仁看得暗自腹诽不已,“果然是土蛮子,上不得台面!”

    不过,杨一仁表面上赞赏不已,“厅堂内富贵至斯,王爷果然异于常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郑梉虽然对杨一仁恨得要死,听了此话后,心里也颇为受用,连忙谦虚道:“上使谬赞了,本王那能当杨先生此言!”

    杨一仁又指着满堂的金瓜武士,道:“雄壮威武,非百战之师,无此逼人杀气!jīng锐之师啊,jīng锐之师!难怪王爷能立下赫赫武功!”

    郑梉掌权以来,最为得意之处便是北逐莫朝,南压阮福氏,杨一仁此话,算是说到了郑梉心里,他满脸傲sè,道:“莫氏九条命仅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至今;至于阮福澜,冢中枯骨尔,本王誓灭之!”

    杨一仁哈哈大笑,抱拳道:“杨某提前恭贺王爷建立不世之功业!”

    杨一仁表面上对郑梉夸赞不已,心里却恶心得想吐,要不是以大局为重,他非得对郑梉冷嘲热讽不可。在他出发之前,林纯鸿就交待,小国之主,特讲一个面子,不如手里举着大棒,口里说着奉承话,往往有事半功倍之效。

    目前看来,林纯鸿的方略还算有效,郑梉对杨一仁的恨远没有刚开始那么强烈。

    两人坐定,杨一仁开口言道:“杨某曾闻,安南稻子能一年两熟到三熟,吃之不尽;遍地都是森林,尽是栋梁之材;甘蔗园一眼望不到尽头,非常适合制糖……哎,物产丰富,非一言所能尽也!”

    郑梉不知杨一仁何意,斜着眼看着杨一仁,沉默不语。

    杨一仁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道:“如此丰富财货,却不能运往大明售卖,实在可惜……可惜啊……”

    杨一仁摇头晃脑,不停地念叨着可惜,让郑梉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能将这些财货卖与大明,瞬间可聚敛大量钱粮,彻底消灭阮福氏当不在话下!”

    郑梉脸上毫无表情,冷声道:“大明乃上国,每年许入贡两次,所携财货数量均有定规,安南空有物产,哪能运送至大明博取利润?”

    杨一仁笑道:“杨某正为此而来!邦泰商号愿意将大量财货自安南运往大明售卖!”

    郑梉哈哈大笑,道:“杨先生可不要随口说大话,大明自有法度,岂能容林军门肆意践踏?”

    郑梉暗示林纯鸿嚣张跋扈,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有乱臣贼子之嫌。杨一仁毫不介意,微微一笑,道:“所谓法度,岂有一成不变之理?王爷岂不闻邦泰令旗一事?如此咄咄逼人之约法,如无朝廷之允许,林军门安敢放言保护往来商旅?”

    郑梉暗骂不已,“娘的,凭着大舰巨炮,就想威胁老子!”暗骂之余,郑梉又抱着万一的希望,“老子也甭管林纯鸿怎么与大明朝廷打擂台,只要能运出财货,得到真金白银才是关键!”

    郑梉心思百转,口中说道:“不知林军门想怎么与本王做生意?”

    杨一仁伸出两个手指:“建一货栈,安南人将财货运至货栈,由大明商人zì yóu选购,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就建一货栈?这有何难的……”郑梉脱口而出,潜台词甚为明显:不就是想建货栈么,犯得着用大舰巨炮毁我炮台、灭我舰队?

    杨一仁苦笑道:“此事确有为难之处,考虑到安南的财货非常丰富,往来交易之人非常多,这个货栈有点大……”

    杨一仁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摆在郑梉面前,道:“以锦普为中心,方圆四十里范围内,均是货栈的范围!”

    郑梉瞅着舆图,不禁心惊肉跳,娘的,林纯鸿比老子还清楚安南的地理!非有狼子野心,安能至斯!

    而且,杨一仁的话更让郑梉感到屈辱,货栈涵盖方圆四十里的范围,骗鬼啊!可不就是想夺取安南的城池!

    郑梉的胸膛不停地起伏,显然处于暴走的边缘。

    “王爷切莫心急,作为开设货栈的答谢,邦泰商号愿意每年支付五千两银子的租金!”

    杨一仁的话时机把握的非常好,让愤怒的郑梉瞬间压下了心里的火气,细细地思索其中的利弊得失。

    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锦普周围尽是嶙峋的山地,几乎没有产出,租给林纯鸿,似乎利大于弊。

    不过,郑梉本能地觉得锦普这个地方可能有鬼,难道有金矿、银矿?

    郑梉没有立即答复杨一仁,只推脱需要考虑考虑,准备立即派人到锦普仔细看看。

    杨一仁也不急,神定气闲地在升龙府住了下来。人是闲下来了,但是暗地里的谋划却紧密锣鼓。自林纯鸿命令海军军情处投入人力经营南洋后,凌云华就在升龙府布置了暗桩。这次,暗桩发挥了巨大作用,不仅贿赂云娘,促使云娘帮助说服郑梉,还在升龙府高官中散布谣言,声称邦泰商号派遣使者前往南方,阮福澜有意将金兰租借给邦泰。

    如此十多rì后,下属汇报,锦普周边除了有一些泥炭以外,并无任何值钱之物。郑梉方才彻底放下心来,再加上云娘不停地吹枕边风,郑梉最终原则上同意了杨一仁的条件。

    郑梉要求,货栈除了必要的保卫人员外,不得有任何武装力量,亦不得修筑任何防御设施,并且要求将年租金涨成七千两。

    经过艰苦卓绝地谈判,在锦普租借地可以拥有五百人的武装力量,可以修筑不超过两丈高的货栈栈墙,并规定年租金为六千两。

    ※※※※

    林纯鸿收到协定后,喜不自禁,对奉命从襄阳赶来的小戴子说道:“控制安南,自锦普始!”

    对于明宣宗时,大明屈辱地从安南撤军,并致使安南永远从中国dú lì,林纯鸿可谓耿耿于怀。他对安南的最终目标就是,将安南彻底变成中国的一个省,将安南人彻底同化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不过,林纯鸿可没有狂妄到用武力直接征服安南。当年,仈jiǔ万处于巅峰状态的明军没有做到的事情,林纯鸿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实力做到。毕竟,安南境内丛林密布,非常不适合作战,稍不留神就是全军覆没。

    林纯鸿对安南有着长远的规划,当前第一步就是挖煤,为冶铁提供原材料;第二步才是从事财货交易,将安南逐步纳入大明经济体系;第三步才是收取安南民心,使其为成为大明子民而感到自豪;最终,才是彻底控制安南的政治、军事和经济。

    当然,锦普逐步繁荣之后,必然引起郑梉的觊觎。为了未雨绸缪,林纯鸿决定在锦普及鸿基煤矿附近修筑棱堡,以彻底将这块租借之地掌控在手中。

    为此,林纯鸿才将小戴子从襄阳城防建设中抽调而来,组织修建锦普附近的棱堡。

    小戴子可不是对棱堡一无所知,襄阳城防实际上就借鉴了棱堡的优点,只不过面积更大,商业功能更加突出而已。

    “林三哥,修建三座棱堡没问题,关键是需要大量的银子和石材,三哥能解决这两个问题,我才敢接手!”小戴子一直习惯于称呼林纯鸿为三哥,让林纯鸿觉得亲切无比。

    “三个棱堡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至少得两百万两!”

    林纯鸿吓了一大跳,“什么?两百万两?你要修一个银铸的城池么?”

    小戴子苦笑道:“襄阳城前前后后投入超过三百万两,三哥又不是不知道!”

    林纯鸿叹了口气,抚着额头道:“除了锦普的棱堡大点以外,鸿基的两个尽可能小点吧,只是作为一个据点而已,又不在里面交易,你至少得给我减少至一百万两!否则郑天成非吃了你不可!”

    小戴子皱眉默算良久,答道:“好吧,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我尽力!石材怎么办?”

    林纯鸿咬了咬牙,道:“我立即派人至西江上游开山取石,不过你得先给我一个预算!”

    小戴子笑道:“这个是自然,三哥尽管放心!”

    林纯鸿又长叹一口气,骂道:“nǎinǎi的,这棱堡还真是烧钱的货,加上炮台上的火炮,娘的,一个小棱堡都快一百万两银子了!”

    叹完,林纯鸿又对小戴子说道:“你到锦普后,首先得修港口,港口修建完毕后,估计石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待各种材料准备完善后,我会派出大量人力,三个棱堡一起修,务必在郑梉反应过来之前修建完毕,这样,郑梉即便反悔,也无能为力了!”

    “如果材料、人力充分,三个棱堡最多两个月就可以完工!”

    林纯鸿嗯了一声,道:“郑梉还规定城墙不能超过两丈,我们的棱堡就只修两丈高,难道他还有办法爬上来?”

    说着说着,林纯鸿的脸上露出了冷笑,如果被郑梉看见了,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南洋局势

    明末时,菲律宾群岛并不直属西班牙本土zhèng fǔ,而是作为新西班牙(即墨西哥)的一个行省来管理的。崇祯八年五月,科奎拉抵达马尼拉,正式就任菲律宾总督。

    科奎拉经历比较复杂,曾经在佛兰德斯、秘鲁与当地的“猴子”作过战,后来升至巴拿马总督,现在,又跑到菲律宾,周旋于摩洛海盗、荷兰人、葡萄牙人及英吉利人之间。

    南洋的形势较为复杂,多方势力纠缠在一起,斩不断、理不清,比一堆乱麻还乱。首先是大明与葡萄牙、荷兰、西班牙之间的矛盾。自万历三十年后,大明几乎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吉利都打过仗,而且毫无例外地都获得了胜利,这还是rì薄西山的明末么?

    最近,与大明爆发冲突的葡萄牙人最为悲情。葡萄牙人在多年的经营之后,形成了两条黄金商路,一条就是广州——澳门——长崎,另外一条就是广州——澳门——马六甲——果阿(里斯本),可是,在林纯鸿强行占据澳门后,葡萄牙的优势地位受到了严重挑衅,颇有集结舰队夺回澳门之势。

    其次乃葡萄牙和荷兰之间的矛盾,葡萄牙衰弱的速度非常快,自然引起海上马车夫的觊觎,为了得到马六甲和果阿,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度派遣舰队封锁马六甲和果阿,双方对决层出不穷,冲突呈扩大之势。

    此外,就是西班牙与荷兰之间的矛盾。荷兰在南洋的气势颇有点咄咄逼人,自然不会放过吕宋岛。双方一度兵戎相见,荷兰曾经派出十多艘战舰封锁马尼拉,西班牙仅仅派两艘战舰迎战,结果让人大吃一惊,西班牙战胜了荷兰!由此可见,西班牙舰队的实力颇强!

    至于英吉利人,至今还处于敲边鼓的阶段,只是偶尔派一支舰队来南洋晃一晃。

    科奎拉还在巴拿马总督任上时,就对南洋的形势有所耳闻。抵达马尼拉后,又下了一番苦功夫了解形势,有信心为国王陛下守住这块海外殖民地。

    按照《托尔德西里雅斯协议》,西班牙不可能穿越马六甲海峡返回欧洲,只好建立了马尼拉——阿卡普尔科(欧洲)航线,从墨西哥运来大量的白银,换回中国的生丝、丝织品、棉布等大宗商品。然而,目前西班牙处于战略收缩阶段,国王陛下实行限制贸易政策,导致此条航线的价值有所下降。

    更关键的是,墨西哥的白银产量大幅度下降,致使马尼拉的商船数量rì渐减少。

    科奎拉当然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他认为,只要投入jīng力剿灭棉兰老岛及苏禄群岛上的摩洛海盗,就可以保证吕宋岛的安全。总督一职,可谓轻松惬意。

    不过,上天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上任不到一月,他就听闻,大明帝国广东总兵林纯鸿咄咄逼人地宣布:“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绝不允许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

    科奎拉当时还有点幸灾乐祸,毕竟,当今南洋的第一势力乃荷兰,他巴不得荷兰与大明打得难解难分,然后西班牙渔翁得利。然而,他得意还不到一天,林纯鸿又宣布,两年内将攻击吕宋岛!

    “噢,我的上帝,难道大明人都是这么狂妄自大吗?”

    听到林纯鸿的狂妄之言后,科奎拉对林纯鸿的第一观感就是“狂妄无知”。科奎拉对林纯鸿舰队的实力非常了解,知道其麾下两层甲板战舰有七艘,其中福甲号十八磅加农炮四十门。如此的舰队规模和实力,科奎拉直接下了判语:不堪一击!

    不过,更让科奎拉嘀笑皆非的是,福建的另一个副总兵郑芝龙也宣布,要进攻吕宋岛。

    “哎,我的上帝,原谅这帮野蛮人的狂妄无知吧!”

    科奎拉划着十字,用怜悯的语气念叨着,“我的上帝,他们的船能开到马尼拉么?”

    于是,科奎拉对大明的动态不管不顾,将目光投向了盘踞在菲律宾南部的摩洛海盗,派出八百人的部队进攻巴西兰岛,大获全胜,受到了英雄般的凯旋仪式欢迎。

    同时,他为了降低军费,还招募了三个团的当地士兵,为总督府服务。

    做完了这两件事的科奎拉志得意满,满以为可以安稳坐等下次升职。哪想到,林纯鸿存心不让他舒心,造出了三层甲板大战舰,火炮总数达到九十六门,还在安南红河口大展神威,一个时辰内摧毁了巴喇炮台!

    科奎拉坐不住了!

    他立即派人了解林纯鸿的造船、铸炮实力。一个月后,从广州传回的消息差点让他崩溃,长洲造船工坊的船坞上,同时开建的三层甲板战舰有三艘!

    而且,科奎拉的探子还了解到,自琼州府运至广州的铁矿石源源不断,按照运送的铁矿石量来估计,月产二十门重型火炮应该不是问题!

    四艘三层甲板战舰!三百八十八门重型火炮!科奎拉感到害怕了,以前他引以为傲的菲律宾舰队,现在在他看来是如此地孱弱,仅靠这些战舰,如何抵挡林纯鸿?

    科奎拉不愧为西班牙杰出的军事领袖,稍作思考,各种对策应运而生,如行云流水一般开始运作。首先,他给西班牙国王陛下写了一封信,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作了详细汇报,并极言大明之威胁,请求西班牙本土对菲律宾进行支援。

    另外,他又给葡萄牙果阿总督、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各写了一封信,极言“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的危害,希望三国在南洋抛弃前嫌,共同应对林纯鸿的威胁。

    最后,他对下属下达了一条命令:“立即令马尼拉造船厂造大量的小型火船,发挥近海作战的优势!”

    下属非常疑惑,忍不住提醒道:“尊敬的总督阁下,造火船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造出来后,何人去cāo纵?”下属说的乃是实情,除了菲律宾舰队外,岸上的西班牙人不超过四千人,哪有那么多人手cāo纵火船?

    科奎拉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地咆哮道:“招募当地士兵!马上给我开始招募,马上训练!”

    下属耸了耸肩,非常不情愿地称了一声“是”。退下时,心里还在不停地嘀咕:火船有用么?那帮猴子要是学会了cāo纵船只,恐怕母猪也上树了!

    ……

    科奎拉焦头烂额时,林纯鸿正在听取南洋局势的汇报。

    海军军情处处长凌云华的汇报显得冗长无比,直说得他口干舌燥,接连喝光了三杯茶,还是觉得口渴无比。

    最后,凌云华将摊开的报告合上,道:“总之,南洋就是乱局纷呈,各方捉对厮杀,唯一的一条线就是利益!”

    林纯鸿赞许道:“非常详实,说得也很好,对,背后的cāo纵者无不是利益!”

    林纯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说来说去,南洋乱是乱点,但不是没有头绪!照我看来,这里面只要抓住两个焦点,就可以把南洋的局势理清!”

    “第一个焦点就是货物来源,说穿了,就是生丝或者丝织品来源!无论对倭国商路,还是欧罗巴商路,生丝和丝织品的利润最高。这些年来,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为何前赴后继地攻打大明?除了这些西洋人对大明花花江山的觊觎之心外,扩大生丝来源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可以这么说,谁能获得大明的独家贸易权,谁就能在南洋独大!葡萄牙势力衰弱无比,却能在南洋谋得一席之位,与澳门独特的地位密不可分!葡萄牙明知打不过咱们,还面临着荷兰人的威胁,却厉兵秣马,试图夺回澳门,原因就在这里!”

    凌云华的反应相当快,略作思索,道:“军门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们介入南洋,前景非常广阔,因为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控制生丝来源!”

    林纯鸿道:“对!不过,目前还有一个竞争者,就是郑芝龙,而且郑芝龙的条件比我们还好,他与江南官绅的关系颇为密切,更是得到了他们的暗中支持!”

    凌云华默默地点了点头,作为军情处长,他对郑芝龙与江南官绅的关系心知肚明。

    林纯鸿继续说道:“第二个焦点就在于马六甲海峡!如果我们不介入南洋,我估计,葡萄牙和荷兰当有惨烈一战,战争的目的就在于争夺马六甲海峡!荷兰目前被誉为‘海上马车夫’,实力非常强大,绝不会放过马六甲这个战略要地;葡萄牙虽然rì薄西山,但绝不会就此放弃马六甲,临死之前当有一番拼死挣扎!”

    “现在,我们介入南洋,葡萄牙和荷兰能不能打起来,就难说了,我最担心的就是,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乃至英吉利人联合起来在南洋对付我们!”

    凌云华眉头微皱,提醒道:“我们应该小心郑芝龙狗急跳墙,与西洋人联合对付我们!”

    林纯鸿目露赞许之sè,道:“对,所以我们目前不能逼郑芝龙过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暂时,我们只能与郑芝龙分润海洋之利,待控制马六甲海峡之后,再回头解决郑芝龙!”

    说完,林纯鸿满脸憧憬之sè:“控制了马六甲,天高海阔任鸟飞,广阔的西洋、西大洋任邦泰肆意泼墨!”

第二百三十章 双管齐下

    控制马六甲乃远景规划,林纯鸿还未狂妄到马上派遣舰队攻占马六甲。

    林氏舰队的实力还非常弱小,不仅远远比不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就连西班牙菲律宾舰队也比不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郑芝龙!

    郑芝龙之所以容忍林纯鸿,并不是实力不如林纯鸿,而是为战略形势所迫。如果双方放开手脚大战一场,最终结果肯定是林纯鸿完败。

    所以,林纯鸿对海上势力进行了疯狂地投入。在安南锦普修建三座棱堡,投入白银百万两;同时开建三艘三层甲板战舰、疯狂铸造重型火炮,仅此一项,月投入至少三十万两白银;在海南昌化县修建矿场、道路和港口,前期投资超过一百五十万两;海军武备学堂扩招、海军扩大,海军军费直线上升,月投入十万两以上……

    海军就是吞金的怪兽,没有足够利益的支持,绝无可能长期坚持!这也是郑和下西洋后,大明实行禁海的原因之一。

    海上的巨额投入还未看到好处,而且邦泰集团已经赤字运转一年,这已经引起了荆州多数人的不满。要不是因为林纯鸿在邦泰集团拥有崇高的声望,海上投资预算不知道被阁幕属否决了多少次了。

    幸好,林纯鸿宣布攻打吕宋岛后,两个月内,筹集到军费五十二万两有余,稍稍缓解了邦泰内部的反对声音。

    对于庞大的海商力量而言,五十二万两军费绝不算多。在郑芝龙搅局的情况下,绝大多数海商还在观望,看林纯鸿和郑芝龙到底谁会胜出。

    林纯鸿虽然压制住集团内部的反对声音,但绝不能一压再压,否则压得越狠,爆发起来越厉害,说不准最终就如郑和下西洋一般,落个惨淡收场的境地!

    他知道,要疏导这股不满,唯有在海上挣钱!

    想来想去,林纯鸿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加大军费的筹集力度,另一方面,令赵和海率领劫掠舰队四处出击。

    一声令下,赵和海等一众崇尚zì yóu的海盗欢呼雀跃,就如过年一般。

    林纯鸿非常慷慨,自福甲号以下,七艘二层甲板战舰划给赵和海,还给赵和海补充了大量的二十五斤火炮,更是从海军武备学堂抽调jīng锐力量至劫掠舰队上实习,增强舰队的实力。

    赵和海感激涕零,不停地赌咒发誓:“不就是红夷么,军门放心,财货、银子绝不会少……”

    福甲号上一片忙碌,海盗们将装满淡水、食物的橡木桶推入舱室中,为起航做好最后的准备。海上风浪甚烈,桅杆上的绳索在大风的吹袭下,发出呜呜的叫声,就如冲锋的牛角号一般。

    林纯鸿将赵和海赶往危险的南洋,心里颇觉不安,紧紧握住赵和海的双手,道:“财货、银子在其次,让兄弟们多经历风浪和炮火才是目的!记住了,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不好惹,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不要为了几两银子就拼命!”

    “谨遵军门吩咐!”

    陈奎也跟随林纯鸿左右,尖声道:“赵将军,此次为大明扬威海外,咱家在皇上面前为将军请功!”

    赵和海呵呵笑道:“如果陈公公能与赵某并肩作战,请不请功倒无所谓!”

    陈奎大为心动,良久,方才不甘心地拒绝道:“赵将军又说笑了!”

    林纯鸿到底对赵和海不放心,又交待李思明道:“记住了,敌情不明不打、风向海况天气不对不打……”

    李思明正待点头,且听赵和海叫道:“这简直就是畏敌如虎嘛!”

    林纯鸿正sè道:“对!就是畏敌如虎!战术上重视敌人,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你给我记住了,一万多兄弟,要是损失超过两成,我非剥了你的皮!”

    赵和海不再嘻嘻哈哈,挺直腰板敬了个礼,道:“军门放心!”

    ……

    林纯鸿下船后,赵和海率众祭祀过妈祖,在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中,赵和海大喝道:“起航啰……”

    不多时,将近二十多艘战舰次第离开遂溪港,往深海航去。战舰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矮,最终消失不见。

    海面上犹带呜咽之声,似乎在祈祷着勇士们的顺利归来……

    ※※※

    送走赵和海舰队后,林纯鸿心情颇为不爽,以五十二万两军费过低为发泄口,对杨一仁发牢sāo道:“区区五十二万两,完全不能体现大明海商的实力嘛!看来,海商对咱们信任有限啊……”

    杨一仁对林纯鸿的心态心知肚明,微笑道:“郑芝龙扬言攻打吕宋,对海商的影响颇大。不过郑芝龙也就说说而已,目前看不出郑芝龙有出兵的丝毫迹象!”

    林纯鸿轻蔑地哼了一声,道:“就凭郑芝龙上千艘小战舰,窝里横行还行,攻打红夷,还得靠咱们!”

    “我们明白这个道理,郑芝龙也明白,关键是海商们还看不透!郑芝龙的人数摆在那里,如果我是海商,我也会观望。这是实情!”

    林纯鸿思索片刻,道:“看来得派定远舰出去走走了……”

    杨一仁一听,赶紧阻止道:“军门,赵将军几乎带走了一半的人马,如今又派出定远舰,万一郑芝龙趁虚来攻,那该如何是好?”

    林纯鸿冷笑道:“我还巴不得郑芝龙来攻呢!如此一来,郑芝龙成为朝廷反贼,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派遣荆州军,将郑芝龙在福建的势力连根拔起!”

    杨一仁见林纯鸿早有谋算,遂不再反对,一心一意地为定远舰马尼拉之行谋划。

    林纯鸿给此次马尼拉之行定了一个战略目标:恐吓西班牙,坚定海商对邦泰攻打吕宋岛的信心。至于战术目标,由舰队提督梁枫灵活制定,最好能俘获西班牙人,在广州举办盛大的献俘仪式。

    在赵和海出征五天后,梁枫紧随着赵和海的步伐,往马尼拉进发。

    相比较赵和海舰队的规模,梁枫的兵力要单薄得多,包括定远舰在内,仅仅只有五艘战舰。其余四艘战舰均为两层甲板战舰,从刘香手中缴获,进行了改装,单舰配备火炮三十门以上。

    遂溪港距离马尼拉湾超过两千里,经过三天三夜的航行,梁枫率领舰队抵达马尼拉湾的湾口。

    马尼拉湾宽阔无比,西北东南长一百多里,东西为两个半岛环抱。海湾西南部,有一大岛,扼守着海湾的出入口,地理位置非常关键。西班牙人称为科雷希多岛,并在岛上修筑了炮台。

    这些资料海军武备学堂都有,梁枫熟悉无比。毕竟,大明海盗中,到过马尼拉湾的人不计其数,林纯鸿准备攻打吕宋岛后,大量的水文资料和地理资料如cháo水般汇集到学堂,成为海上将领的必读之物。

    梁枫自然不会蠢到越过科雷希多岛,进入海湾与西班牙舰队对决。自舰队抵达海湾外海后,梁枫就拿着单筒望远镜,站在船舷边,观察科雷希多岛。该岛并不大,长宽不过四里,岛上树木葱郁,并无炮台踪影。

    梁枫明白,岛上定然隐藏着炮台,并且有眼睛正在注视他。

    “这个岛,咱们迟早得强行攻占!”梁枫背后传来宋书陶的声音。

    宋书陶乃舰队参军。当初的四大舰长,冯仑与吴明瑞跟随赵和海远赴南洋深处,而梁枫和宋书陶加入了正规海军,成为林氏舰队中学堂派的代表人物。

    梁枫放下望远镜,喃喃道:“宿命!这就是宿命!”

    宋书陶愣了愣,疑惑道:“宿命?”

    梁枫头也不回,紧盯着科雷希多岛,平静地回道:“当年,我祖父跟随林凤攻打马尼拉,登陆后,城坚不能下,最终失败,逃得一条xìng命!我感觉,祖父当年不能完成的事情,当在我手里完成!”

    宋书陶悚然一惊,沉默良久,方说道:“这是一个大时代,曾经,我以为咱们会错过这个时代,直到军门来到广州!”

    梁枫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转身盯着宋书陶道:“对!军门就是我们的希望!半年后,船坞里的战舰当形成战力,马尼拉湾就是大明之海湾!咱们海上的汉子,不就讲究一个无拘无束?海军里,纪律约束这么多,众多汉子依然趋之若鹜,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出一口恶气?万历三十一年,西班牙在马尼拉屠杀汉人,李思明就是在那次家破人亡的!”

    宋书陶厉声道:“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绝不允许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

    梁枫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老子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当初军门说出这句话,不瞒宋兄弟,我哭了!大老爷们,哭得跟一个娘们似的!”

    “我也哭了,哭得跟一个娘们似的!”

    “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碧波万里的海上,犹如海上冲锋的号角一般,宣示着大明好汉的豪情,宣示着大汉民族的海上梦想……

    “开炮,轰他娘的,狗屁的科雷希多岛,老子们叫甲多岛!”

    梁枫的咆哮声刚落下,轰隆隆的炮击声骤然响起,甲多岛上狼烟四起……

第二百三十一章 俘获快艇

    晴空万里之下,狼烟非常明显,再加上隐约可闻的炮击声,让马尼拉总督府陷入一片混乱!

    “所有人等,立即就位,所有战舰,立即起航!波提罗!波提罗呢?”科奎拉在总督府疾行,嘴里絮絮叨叨地下着命令。

    “波提罗阁下已经上舰了!”

    “嗯,很好……”

    ……

    十多分钟后,科奎拉登上了旗舰圣地亚哥(Sandeoger)号,听到波提罗正在甲板上高声喝骂,科奎拉相当满意,急问道:“什么情况?敌方是谁?”

    波提罗一边咒骂,一边回答:“我敢以上帝的名誉打赌,敌方一定是疯子!一定是疯子!据狼烟所示,仅仅只有五艘战舰……邦泰旗号,那是哪里的野蛮人!哦,我的上帝,原谅这群疯子吧……”

    科奎拉一听,立即停住了脚步,转头问道:“你确定是邦泰?五艘战舰?”

    波提罗仿佛受到了侮辱,大声赌咒发誓:“我的上帝,说谎会下地狱的!”

    科奎拉陷入沉默之中,难道五艘战舰仅仅是诱饵?后面还有大规模的战舰埋伏?

    不对啊,林纯鸿船坞里的战舰还有两个月才能下水,不可能这么快就跑到马尼拉来!

    “谨慎!谨慎!”科奎拉不停地告诫自己。

    “我敢打包票,敌方一定想用五艘战舰引诱我们出海湾迎战!没准,后面就有大量的支援舰队!”

    波提罗皱着眉头,提醒道。

    这话让科奎拉更加犹豫,嗯,小心驶得万年船!

    “波提罗,立即派两艘快艇出海湾打探,所有舰队立即起航,至科雷希多岛附近寻找战机!注意,敌情不明时,不要随意出海湾!”

    “是!总督阁下!”

    ……

    甲多岛边,五艘战舰以甲多岛为圆心,摆成一个圆弧,对准岛上的炮台开火。岛上的炮台也不客气,努力还击着舰队的攻击。

    不过,战舰离甲多岛的距离实在远了点,超过两里,炮弹飞过去,命中率低得吓人,双方损失微乎其微。

    邦泰舰队与岸上炮台似乎在比着放烟花,看谁的烟幕放得更大,看谁shè出的炮弹更多。在这场烟花比赛中,胜出者当然是定远舰。

    只见定远舰一次齐shè时,舰身猛然一震,突突突冒出四十多枚火团,随即是漫天的烟幕,将定远舰遮蔽在仙境之中。自仙境中,飞来四十多发巨大的铁球,砸向甲多岛。

    铁球是砸中了炮台,还是劈翻了千年古树,与或是放倒了一只山羊,没有人关心。

    炮击依然在继续,梁枫似乎对甲多岛失去了兴趣,只是用望远镜观赏着周边的海域。

    “两艘快艇!一南一北,试图绕过我们……”

    瞭望台上,瞭望手声嘶力竭地大喊,引得梁枫将望远镜对准了快艇。

    “马尼拉的舰队呢?派两艘快艇是何意?”

    梁枫百思不得其解,望远镜不停地随着快艇移动。

    只见快艇快速越过了舰队,往外海拼命划去,速度快得惊人。

    梁枫灵光一闪,原来西班牙人担心咱们有后续舰队,这是哨船!

    梁枫不由得大喜,立即吩咐道:“快,快,转舵,五点钟方向,追击!放下两个蜈蚣,一定要俘获快艇上的西班牙人!”

    定远舰立即停止了炮击,放下蜈蚣船,转向向北边的快艇追去。其他四艘战舰也纷纷紧随定远舰的脚步,各自放下一艘蜈蚣船,开始转向。

    战舰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船帆鼓足了风,紧随着蜈蚣船,分头追击。

    定远舰上携带的蜈蚣船乃小一号的海上缉私船,不仅有帆,还有四十名桨手,速度明显快过西班牙人的快艇。不多时,经过惨烈的接弦战后,两艘快艇上水手死伤过半,剩下的一半全部被俘,共十六名西班牙人,三名土著,还有一名rì本人。

    梁枫心满意足,令舰队回航。

    且说科奎拉率领二十多艘战舰赶到甲多岛附近时,发现炮击已经停歇多时,邦泰舰队在俘获了快艇之后,扬长而去。

    科奎拉彻底凌乱了,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

    隔着十万八千里,放了上千枚炮弹,然后俘获了快艇,就逃跑了?难道林纯鸿命令几千人跑到马尼拉附近就是为了抓几个人?

    “异教徒!果然是异教徒!上帝,惩罚他们吧,他们的想法实在太奇特了……”

    科奎拉喃喃祈祷着,随即,满腔的怒火不可抑制,狂吼道:“追!给我追!给我血债血偿!”

    科奎拉又感到羞愧难当,出人意料的帆桨船轻松地俘获了他的下属,这是耻辱!如果不能雪耻,他会难受一辈子!

    然而,秋冬之交,海上盛行西北风,挂着软帆的西班牙战舰哪里追得上邦泰舰队。邦泰旗下的战舰均经过了改装,充分结合了中西帆船优点,逆风时,远比西班牙战舰灵活。

    科奎拉除了望洋兴叹外,只能愤怒地发誓,一定要给林纯鸿一个血的教训……

    ※※※

    九月二十二rì的广州城,彻底陷入了疯狂!

    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全是人山人海,一个个市民伸长了脖子,往街道尽头张望,期待着二十辆囚车尽快到来,然后将手头的烂菜叶、臭鸡蛋扔到囚车上,发泄他们压抑已久的愤怒。

    更有甚者,一大早就在临街的茶楼上定了座,品尝着热乎乎的茶汤,静静地等待囚车游街示众。

    人群中,议论声、争吵声、打骂声不绝于耳,间或有人大呼:“啊……我的钱包丢了,哪个狗*娘养的偷了我的钱包!”

    更多的是争论声:

    “大明舰队威武,五艘战舰,居然未阵亡一人,俘虏了二十名红夷!”

    “岂止是俘获红夷啊,还打死了二十三名红夷呢!”

    “这林军门是怎么做到的啊?难道红夷伸长了脖子等着军门?”

    “啥?你孤陋寡闻了吧?听说啊,漫天飞舞的炮弹打了几万斤,方才抓到这么多俘虏呢!据说打死的红夷不计其数!”

    “嗯,看来林军门宣布要攻打马尼拉倒是真的……”

    ……

    市民的狂欢丝毫影响不了行家,四明茶庄二楼雅座上,郑芝龙的暗桩正在小声嘀咕:“五艘战舰?居然敢跑到马尼拉,你说是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

    “我估计两者都不是,林小三被大帅暗算了一把,不得已出兵马尼拉。劳命伤财,还不是为了让海商乖乖地缴纳军费?”

    “对!我估计梁枫连马尼拉都没靠近,只是机会好,抓了几个俘虏而已,马尼拉防守严密,五艘战舰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

    “嗯,咱们得立即报告大帅……”

    ……

    能看破俘虏游街目的的,绝不止郑芝龙的暗桩,绝大多数海商都能看出,梁枫只是在马尼拉附近适逢其会,抓了几个俘虏而已。不过,海商们与郑芝龙属下观察问题的角度大大不同,他们看到的是林纯鸿驱逐西班牙人的决心!

    只要有了这份决心,就能让人看到希望,毕竟,船坞里的三艘巨型战舰马上就要下水,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马上就要发生根本xìng变化!

    正当各路人马各怀心思时,街头忽然传来雷鸣般的喝彩声,囚车已经慢慢到来,游街示众达到了高氵朝。只见囚车内,几乎全为金发碧眼之辈。长着金发的头颅伸在囚车之上,神sè憔悴,眼睛里几乎失去了光泽。他们的躯体跪在囚车里,既不能坐下,也不能瘫倒,痛苦异常。

    人群还发现,三个黑瘦的汉子和一个矮脚虎紧随其后,黑瘦的汉子长得就如猴子一般,头颅几乎要从囚车上面掉下来。而矮脚虎似乎非常享受这段旅程,面带微笑,不停地点头向观众示意,由此,他吸引了最多的火力,致使车上汁水横流,腥臭无比。

    “斩头示众……斩头示众……”

    狂热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围观的人群似乎对游街示众大大不满,期望欣赏到二十人同时斩头的盛况。

    这些狂热的呼声丝毫没有对囚车旁边的宣传者造成影响,他依然敲着铜锣,用特大嗓门嚎道:“……勇士们奋勇杀敌,终于大获全胜,宣示了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绝不是一句空话……军门大造战舰,只需月余,三艘巨型战舰就要下水,广东沿海,固若金汤,西洋红夷,望风而逃……两rì之后,战俘将押解京城,向圣上献俘,向天下昭告广东父老抗击红夷的决心……”

    要押到京师?宣传者的话引起了围观者的极度不满,因此,受到了烂菜叶和臭鸡蛋的围攻,致使游街队伍最终取消了大声嚎叫的项目。

    四明茶庄二楼,郑梦帆赫然露头,看着慢慢向前的囚车,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赌博!对,这就是赌博!成,则郑氏家族永远执海商之牛耳,败,则亏掉一些银子!

    收益远远大于风险,干了!

    最终,待囚车远去,郑梦帆带着随从,往总兵大营而去。

    这一去,直接导致郑梦帆成了第二天的焦点人物:郑梦帆独自认捐军费三十万两银子,并将麾下的百余艘商船全部投保在三一社,年投保额高达二十万两银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左右彷徨

    不说林纯鸿在广州大发横财,且说张凤仪押送军粮抵达马祥麟军中后,与丈夫马祥麟分领两军,转战于山西、北直隶一带。重回战场的张凤仪显得意气风发,连丈夫马祥麟的刻意漠视也视而不见,每rì沙场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不过,每当夜深人静时,张凤仪总是有一股无法排遣的空虚与寂寞。她一直以为,寂寞感乃马祥麟对她不理不问所造成的。但是,当她亲眼看见马祥麟与其他女人厮混时,心里居然无一丝愤怒,她方才明白,她和丈夫早已形同陌路,即便马祥麟对她关心和照顾,她内心的空虚和寂寞也无法排遣。

    闲时,张凤仪也会想起小弟林纯鸿。

    林纯鸿在邸报上出现的频率非常高,让她想避都避不开。当初,林纯鸿成了过街的老鼠,官绅一片辱骂,大有拿林纯鸿之头以谢天下之势,张凤仪担心不已,狠狠地骂林纯鸿:“一直调皮捣蛋!这次闯出了弥天大祸,看你如何应对!”

    后来,张凤仪得知秦良玉奉兵部之令,屯兵万县,大有顺流而下剿灭林纯鸿之势。她又感到揪心不已,甚至心里还隐隐作痛。“万一兵部令我进兵荆州,我该怎么办?”张凤仪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自己该作何选择,差点就让她神经崩溃。

    好在兵部将林纯鸿赶到了广东,张凤仪才暗暗松了口气,“广东瘴气横行,人烟稀少,这家伙该消停了!”哪想到,林纯鸿并未消停,三个月之后,就将剿灭刘香的战绩印在了邸报上。

    张凤仪居然有点愤怒,情不自禁地加强了对贼寇的攻势,林县一战中,张凤仪居然追袭贼寇上百里,让无数战将无不咋舌,还受到了朱由检的称赞。

    冷静下来后,张凤仪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在愤怒什么?林纯鸿剿灭刘香关我什么事?

    突然,张凤仪想到:难道是因为林纯鸿的战绩比自己突出么?自己怎么生出了与林纯鸿攀比的心思?

    张凤仪感到恐惧万分,自己的一颗心……

    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再阅读邸报,拼命地想彻底遗忘林纯鸿。

    然而,想遗忘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是牵动她心弦的男人!每rì,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弟弟不由自主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斩之不断。

    更糟糕的是,兵部调她和马祥麟至万县镇守,与林纯鸿的弓兵隔山对峙。

    这下玩笑开大了!

    对山的夔州府弓兵仅仅只有五百多人,似乎并未将四千多百战之师放在眼里,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忙乱,每rì生活极为规律。

    张凤仪发现,这些弓兵每隔十rì进行一次火炮训练。训练时,靶船被锚在江中心,一旦开炮,炮弹飞至靶船上空便爆炸,弹片四处横飞,将靶船打得千疮百孔。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这些弓兵有时会换掉开花弹,用猛火油弹。这种炮弹虽然shè程近,但爆炸即燃起滔天大火,火苗瞬间将靶船吞噬,烧得一干二净。

    张凤仪看得毛骨悚然,川江上到处都是悬崖峭壁,部署火炮锁江易如反掌。白杆兵要顺流而下,势必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仅张凤仪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炮火,白杆兵驻扎多rì,对这种炮火也非常心悸,绝口不提对面弓兵,似乎忘记了对林纯鸿施加压力的作战任务。

    张凤仪一刻也不想呆在万县,想回到石柱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但石柱的风评又让她恐惧不已。她每rì犹犹豫豫,心理压力极大,一rì*比一rì消瘦。

    这rì,马祥麟突然带着亲兵闯入张凤仪大营,令她立即抽出五百个水xìngjīng熟的士卒。张凤仪大惊,问道:“难道要组建水师?”

    马祥麟yīn郁着双眼,冷笑道:“这个你别管,我自有用!你只管抽调即是!”

    张凤仪心里腾地升起一团火,硬声回道:“虎头山那边,随便你怎么抽调!不过,要在我的大营里肆意妄为,休想!”

    马祥麟从怀里掏出秦良玉军令,怒道:“张凤仪!你想违抗军令么?”

    “张凤仪”三字一出,张凤仪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滚,以前亲昵的称呼“小凤”已经永远消失了,夫妻情分到此为止!看来马祥麟回到万县后,对一些风声定有耳闻。

    张凤仪强忍着悲痛,吩咐秦永成、杨应矶等将领配合马祥麟抽调jīng卒,自己则躲入大营独自枯坐,就如泥菩萨一般。

    “都是一千石粮草惹的祸!当初要不是缺粮,哪能与林纯鸿有瓜葛?今rì也不会有此等yù辩不明之事……”

    张凤仪柔肠一寸愁千缕,不由自主地想到初见林纯鸿时的场景……

    “凤仪姐,你在外面征战这么多年,想不想自己的两个孩子啊?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可惜我不能陪在小凤儿身边,心里觉得愧疚不已呢。哎,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荆州呢,我想小凤儿都快想疯了。等孩子出生后,我就让他既学文又学武,成为一代英杰,唉,让他学那么多干什么啊,只要能他能健健康康长大,手里有谋生的本事,就够啦……”

    想到林纯鸿曾经说过的话,张凤仪心里禁不住发酸发苦,嘿,这个家伙……

    不过,张凤仪乃经历战阵的巾帼豪杰,对军事的敏感xìng非常高,她本能地觉察到马祥麟定有重大军事行动。她到底不放心,令心腹杨应矶查探,结果让她大吃一惊:

    马祥麟抽调一千五百名水xìngjīng熟的士卒,准备伪装成平民,分成五批前往荆州,对邦泰集团实施斩首之策!

    张凤仪颓然坐倒,全身仿佛被抽空一般,眼珠定格在小镜子上,半天不曾转动丝毫。

    不行!一定阻止马祥麟的疯狂冒险!这将给石柱带来灭顶之祸!

    张凤仪咬了咬牙,做出了她有生以来最难做的决定。在石柱,没有谁比张凤仪更了解邦泰:姑且不谈马祥麟能否避开军情司无孔不入的眼线,即使能顺利将邦泰高层一网打尽又有何用?邦泰早就在乡村、集镇、县建立了完善的体制,只要林纯鸿一回到荆州,重建一个集团高层易如反掌。然而,这将彻底激怒邦泰二百多万人,一个疯狂的邦泰对石柱来说,绝对是难以承受之重!

    甚至,对整个大明来说,也是难以承受之重!

    张凤仪所不知道的是,此事并不是秦良玉一时兴起,而是被逼无奈。

    温体仁到底舍不得放弃荆州兵力空虚的大好机会,极力劝谏朱由检采取断然措施,声称,林纯鸿、周望所率之军,钱粮无不来源于荆州,只要趁虚控制荆州,林纯鸿、周望麾下jīng锐不是土崩瓦解就是任皇上任意摆布。届时,只需要派遣一臣,携带圣旨就可以控制二万多jīng锐士卒。

    “皇上,贼寇虽然势大,终成不了气候,如今铸币之后,财计紧张之态大为缓解,只要善加抚慰生民,为前线将士拨付大量钱粮,贼势不难平也!然荆州乃腹心之地,林纯鸿乃腹心之患,一旦林纯鸿犯上作乱,势必与贼寇、女真里应外合,大明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温体仁苦口婆心,极言林纯鸿之威胁,几乎到了声声是泪的地步。

    朱由检犹豫不决,一方面,他被温体仁所描述的美好前景所吸引,另一方面,他担心一旦计划失败,与林纯鸿之间再无回旋的余地,大明将面临建朝以来最为严峻的形势,搞不好整个荆湖地区不再为大明所有。

    温体仁顺势抛出了他的计划:密令秦良玉以北上剿匪为由,率兵五千,在荆州驻泊后,趁夜攻打荆州城,成功几率几乎百分百!

    朱由检大为心动,勉强同意了这个计划。

    秦良玉接到兵部密令后,大吃一惊,“纸上谈兵!完全是纸上谈兵!庙堂之臣,皆不知兵也!”

    秦良玉自幼习兵法,经历战事不计其数,她知道,五千大军进发,是何等壮观场面,仅仅运人,就需要将近上百艘船只!这上百艘船只驻泊荆州,邦泰集团要是不做准备,那只能说明邦泰集团自林纯鸿以下,每个人的脑袋都被驴踢扁了。

    她有心拒不执行,但心头的牌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石柱最终要为所谓的忠义流尽最后一滴血”,林纯鸿的话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食不安寝,茶饭不思。

    但是,不执行能行吗?如此一来,马家、秦家满门忠烈、石柱乡民死伤不计其数,最终完全变得无意义。她一介女流,能背负起万世之骂名吗?她如何面对马家、秦家祠堂内密密麻麻的灵牌?

    秦良玉最终下定了决心:出兵攻打荆州,不过计划得修改。

    修改计划的风险非常大,一旦失败,她将面临着邦泰和朝廷双方面的压力。不过,秦良玉乃是有担当的人,决定为了朝廷拼搏一把。

    秦良玉想来想去,拟定了伪装进城、中心开花之策,并密令马祥麟立即准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黄渤犒军

    石柱土司西沱码头。

    自邦泰在西沱码头附近设立货栈以来,经过几年的发展,如今的西沱码头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生猪、兔毛交易中心。石柱土司通过养猪、养兔,土民们的生活水平逐步上升,附近府县的乡民颇为羡慕,无不一哄而上,开始从事养殖业。幸好邦泰货栈的收购能力能力似乎是个无底洞,没有出现滞销现象。

    每rì,无数的生猪和兔毛通过嘉陵江、长江汇集到西沱码头,在邦泰货栈内进行交易,然后由邦泰商号转运部转运至荆州、夷陵,甚至远销至江南,多年来沉寂的川东山脉焕发出无穷的活力。乡民们的创造力也是无穷的,他们在生猪养殖中发现,经过阉割的生猪生长迅速,肉感更好。这一发现迅速在乡民中扩散,甚至被邦泰商号传至湖广、江南等地,提高了各地的生猪产量。

    商人黄渤在荆州开设了毛纺工坊,主要从事兔毛的处理和纺织,偶尔也从事羊毛的处理和纺织。鉴于羊毛的来源稀少、进货渠道不稳定,黄渤将主要jīng力放在兔毛上,每隔两个月,便亲自到西沱货栈购买兔毛。

    这rì,黄渤进入西沱货栈后,发现市面上的兔毛居然脱销,跑了一些熟悉的老板后,均被告知,兔毛已经销售一空。

    这下黄渤急了。

    黄渤生意做得大,在荆州建立了洗毛、炭化、漂白、纺织等一系列工坊,从业人员超过五百余人。而且黄渤兔毛纺织质量好,深受好评,手头握有大量的订单,如果不能按时交货,势必影响到工坊的声誉,还会缴纳高额的违约金!

    怎么办?万般无奈的黄渤四处打听到底谁买走了兔毛。

    这一打听,一名叫雷浩东的商人浮出了水面。雷浩东自半月前在西沱货栈大肆收购兔毛,并准备用自己名下的三十多艘船分批运往荆州。

    雷浩东是谁?从未听说这号毛纺商人啊?荆州、夷陵等地的毛纺商人无不亲自到西沱购买兔毛,哪有将兔毛运到荆州销售的道理?

    况且,哪有用自己船只运送兔毛的?这年头,邦泰商号转运部的船只既便宜又安全,乃是商人运送货物的首选。

    既心焦又好奇的黄渤决定晚上至西沱码头一探究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月二十四rì晚,天气yīn沉,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黄渤带着一随从,来到了西沱码头,四处寻找雷浩东的船只。

    西沱码头几乎成了不眠之地,即便到了戌时,仍然有船只连夜装卸货物,到处都是明亮的灯火。黄渤从东转到西,方才在一处非常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船只。

    这处角落几乎全无灯光,离远了,根本看不清,于是黄渤带着随从慢慢靠近。

    离船只还有十多丈,突然一声断喝传来:“什么人!站住!”

    黄渤七魂丢了六魂,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娘的,这么吓人会死人的!哪有隐藏在暗处突然暴喝的?

    黄渤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挺直腰板,回道:“荆州商人黄渤,夜间迷路,行至此处!兄弟,能不能不要吓人啊!差点吓死我了!”

    暴喝之人挥了挥手中的朴刀,冷声回道:“雷大官人之货物,闲人不得靠近!赶紧走,否则休怪我手中的刀不客气!”

    黄渤心里不由得有气,不就是货物嘛,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他看到闪耀寒光的利刃后,心里不由得一阵惊悸,拱手道:“小的不知雷大官人的规矩,还请恕罪!”

    说完,带着随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僻之处。

    路上,黄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区区兔毛,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大动干戈?黄渤忍不住浑身颤抖,难道船上运送的是军辎?黄渤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带着随从隐藏在暗处,不停地往船只驻泊处张望。

    黄渤好奇心甚强,而且颇有耐xìng,这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到了子时二刻,黄渤突然发现百余个jīng壮的汉子押送着两辆车,直直往雷浩东船只而去。这两辆车装了不少重物,压得轮轴吱吱呀呀作响,还留下了深深的车辙。

    绝不是兔毛,很可能是铁器等重物!黄渤马上得出了结论,联想到雷浩东的目的地,他惊出一身冷汗,浑身开始颤抖。

    难道雷浩东密谋在荆州作乱?

    雷浩东到底何许人也?万一雷浩东在荆州作乱,我的老婆孩子还在荆州啊!我的工坊怎么办?局势混乱后,我岂不是要亏死?

    黄渤紧张得要死,脑子里飞速运转,最终下了决定,立即令随从通报邦泰商号的西沱货栈!

    黄渤独自一人回到客栈后,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黄渤本为落第秀才,被邦泰招募进商号后,从事货栈管理多年。后来他发现毛纺乃暴利行业,遂脱离邦泰开办了毛纺工坊。这些年来,依托着邦泰,生意越做越大,在整个荆州商界也混出了一定名声。

    黄渤非常清楚,他的发家皆缘于邦泰商号,或者说缘于林纯鸿。要是林纯鸿倒台,他的前途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黄渤辗转反侧,心里渐渐有了决断:一定要阻止雷浩东的疯狂举动。

    可是,他乃一介商人,有何能力阻止雷浩东?

    一直折腾到卯时,黄渤突然想到“弦高犒军”之典故,雷浩东不是事事隐秘么?犒军一事,正好适合自己!

    黄渤从床上一跃而起,立即开始准备犒军之物。

    第二rì辰时三刻,黄渤带着随从,雇了一辆车,满载着粮食、腊肉、丝织物、美酒等物,往西沱码头而去。依然,离雷浩东船只还有老远,就被喝止住。

    黄渤高声叫道:“荆州商人黄渤,奉邦泰周副将之令,特来犒军!”

    哨卫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问道:“你说什么?”

    黄渤面sè平静,高声道:“奉周副将之令,特来犒军!”

    哨卫不敢隐瞒,立即向上通告。

    此时,马祥麟正好在船上,听到哨卫的汇报后,大吃一惊:“周望的耳目如此灵敏,事已泄,如何是好?”

    马祥麟无法,只好令雷浩东接待黄渤,且听黄渤说什么再作打算。

    黄渤靠近船只后,雷浩东不由得喝了一声彩:“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儒商!”此子唇红齿白、印堂突出,身材高大,一袭略微紧身的儒衫穿在身上显得文雅无比。

    雷浩东大喇喇地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处何意?”

    黄渤拱手道:“在下荆州商人黄渤,来此犒军。周副将听闻雷大官人率领壮士前往荆州,恐壮士一路劳累,特送来美酒和粮食,稍表敬意!”

    雷浩东哈哈大笑:“鄙人一介商人而已,黄老板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还是周副将弄错了?”

    黄渤微笑着答道:“周副将命令如此,在下不至于走错地方!”

    雷浩东收敛起笑容,厉声道:“据在下所知,黄老板来西沱,不过收购兔毛而已!是不是见在下收完了市面的兔毛,心存报复之意,意yù陷在下于万劫不复?”

    说完,嗖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喝道:“自古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黄老板存心不让在下做生意,休怪在下不客气!识相点,赶紧滚蛋!”

    黄渤毫无惧sè,冷声道:“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汝等所谋甚大,邦泰岂能一无所知!惹恼了邦泰上下几百万人,后果非汝等所能承担!”

    雷浩东大怒,作势就要揉身擒获黄渤。突然从身后传来马祥麟的喝止声:“住手!”

    马祥麟不理会雷浩东,紧盯着黄渤,良久,方冷笑道:“好一个林纯鸿的爪牙!居然想出如此妙策!休得瞒过我!”

    黄渤大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马祥麟果然是个人物,一眼就识破了黄渤犒军的实质。

    马祥麟接着说道:“莫欺我石柱上下无人!你滚吧,老子记住你了,黄渤,是吧!后会有期!”

    说完,马祥麟带着雷浩东跃入船中,将黄渤一人丢在了岸上。

    黄渤呆立良久,方才悻悻然带着车辆返回客栈。

    实际上,雷浩东大肆购买兔毛,并用自己的船只运往荆州,早就引起了西沱货栈的注意。货栈方面本能地察觉雷浩东有鬼,将此情通报给夔州军情处。马祥麟和雷浩东的一举一动均在军情处的掌控中,就连黄渤夜探雷浩东、犒军诸事,也在三天后摆在了周望的案台上。又在三rì后,摆在了林纯鸿的案台上。

    林纯鸿对军情处快速获取石柱异动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对黄渤义举拍案叫绝。林纯鸿惊喜异常,忍不住对左右说道:“黄渤之举,正说明邦泰的根基rì益深厚,拥护者越来越多!”

    林纯鸿越想越高兴,吩咐张杰夫道:“有空安排一下,黄渤我要面见,这样的商人,我们一定要支持!”

    “对了,还有,黄渤开设了毛纺工坊?嘿嘿,以后经营草原,还有大用!”

    ……

    林纯鸿毫不掩饰对黄渤的欣赏,更是考虑长远,一直想到了草原之策。

第二百三十四章 婆媳之间

    且说张凤仪感觉到事态严重,顾不得营内之事,立即回到石柱,求见秦良玉。

    秦良玉见张凤仪火急火燎地从万县赶回来,大惊,问道:“难道万县有变故?”

    张凤仪拜服于地,道:“娘,万县能有什么变故?邦泰仅仅在山对面置兵五百,绝无进取之意。”

    秦良玉道:“是这个理,朝廷在万县驻扎重兵,本不为打仗,只是为了jǐng告林纯鸿,不可生出谋逆之心!哎……朝廷内忧外患,实在没有jīng力处理荆州一事,方才容忍林纯鸿!”

    张凤仪狠下心来,道:“娘……”

    她刚准备继续说下去,但一想到“风刀霜剑严相逼”,心里不免生出退缩之意,一下子顿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良玉大感奇怪,道:“你风风火火地回到石柱,定有要事,说吧……”

    张凤仪咬了咬牙,道:“娘,儿媳想问问,如果世间没有林纯鸿,如今湖广该是一幅什么境况?”

    秦良玉一听到林纯鸿三字,脸sè立即沉了下来,训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好想的!”

    “娘!咱们万不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张凤仪豁出去了,又快又急地说道:“我听闻,三年前,石柱乡民下聘礼,连一百斤粮食都拿不出来,现在,一些乡民的聘礼都升到了二十头大肥猪的地步。娘,如果没有邦泰收购肥猪和兔毛,咱们石柱的乡民能过上这样的rì子么?”

    “娘,当年林纯鸿率军在北方与贼寇浴血奋战,这就不谈了。就谈现在,周副将率领万余jīng锐士卒,坐镇襄阳,可曾有一贼寇进入湖广么?要是没有林纯鸿,朝廷哪能有这片安稳之地?恐怕江汉、湘江附近皆受贼寇之荼毒,甚至川东一带,也难保平安!”

    “后来,林纯鸿到了广东,仅仅三个月,就剿灭了为祸十几年的刘香,儿媳不知道,换做谁,才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

    “再说,林纯鸿自去年末以来,向朝廷缴纳上百万两银子,又献铸币之法,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如果没有林纯鸿,朝廷的rì子能有现在这么好过么!”

    ……

    秦良玉的脸sè越来越难看,好不容易等到张凤仪停顿下来,冷冷地问道:“这就是你赶回石柱要说的话?”

    张凤仪的心一直往下沉,满眼的珠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泣道:“如此国之干城,娘为何就不肯睁眼看看呢……”

    秦良玉缓缓说道:“正所谓坏心办了好事,心不正剑则邪!林纯鸿的剑虽然锋利异常,但砍向哪里非朝廷所能控,不套上枷锁,何以保证他的忠心?”

    张凤仪一不做二不休,从地上爬起来,决然道:“娘!我在百里洲呆过一段时间,对邦泰有一定的了解。拿荆州府来说,邦泰管荆州府叫荆州部,荆州部以下,每县拥有三套机构,分别叫中书处、弓兵处、监察处,处理政事、军事和律法事宜。而且,邦泰在每个村都有管理人员,还有弓兵队长,管理非常严密。即使荆州的中书府、都督府和监察府被一网打尽,只要林纯鸿还在,一旦返回荆州,重建三府易如反掌!”

    “更为可怕的是,邦泰大军在外,广东有一部,襄阳有一部,河南有一部,一旦回师,几乎无人能挡!”

    “如此看来,即便攻占了荆州,又济得何事?”

    秦良玉越听越怒,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喝问道:“你从何处得知秘密进兵荆州之事?”

    张凤仪痛痛快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心里颇为畅快,张口答道:“相公为事不密,不难探听!”

    秦良玉恨不得一脚踹向张凤仪,当即骂道:“放肆!他为事不密,你应该从旁查漏补缺,哪能在旁说三道四!”

    张凤仪再次拜服在地,恳求道:“娘!万万不可让相公秘密进攻荆州!这将为石柱带来灭顶之灾,恐怕会让朝廷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娘,儿媳求您了!”

    秦良玉手指张凤仪,怒道:“朝廷之命,岂容汝等置言!”

    张凤仪大吃一惊,原来是朝廷!看来婆婆也是迫不得已,于是她倔强地说道:“娘!此乃乱命,万不可从!”

    秦良玉再也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直将张凤仪踹翻在地,骂道:“乱臣贼子!与林纯鸿一路货sè!”

    话刚出口,秦良玉就后悔不已,对张凤仪不守妇道,打死她也不信。但是,她心急之下,口不择言,后果恐难意料。

    果然,张凤仪放声大哭,“娘!儿媳不孝,恐不能继续侍奉娘左右,石柱我也呆不下去了,我想回山西……”(注:张凤仪娘家在山西沁水)

    张凤仪哭得梨花带雨,让秦良玉不免心软,弯腰试图扶起张凤仪,哪想到张凤仪并不起身,哭道:“娘,儿媳只想求求您,临走之前,让我看看年儿和轩儿……”

    秦良玉正待挽留,突然马祥麟从门外走进来,脸sè非常难看。原来马祥麟见事情泄露,心疑张凤仪走漏了消息,正准备向秦良玉汇报此事。

    他看见秦良玉和张凤仪状态亲密,用非常厌恶的眼神盯着张凤仪,骂道:“贱人!看上了小白脸,不惜通风报信!下一步是不是准备私奔?到了此时,还准备欺瞒娘?”

    秦良玉和张凤仪满脸愕然,不知马祥麟在胡说八道什么。

    马祥麟恨恨地转过头去,对秦良玉说道:“这个贱人走漏了消息,致使邦泰提前发现,恐不能成行!”

    随即,马祥麟详细叙述了黄渤犒军一事。

    张凤仪被冤枉,心里如同刀割一般,但除了声嘶力竭地叫喊“我没有……我没有”外,拿不出任何证据。

    秦良玉先入为主,对马祥麟的话信了七八分,看向张凤仪的眼神逐渐变得严厉。

    最后,秦良玉恨声道:“娘始终不信私情一事,今rì看来,知人知面不知心!毫无廉耻,为了私情居然泄露军机!你走吧,马家不敢再留你了,祥麟会给你休书的!”

    张凤仪止住了抽泣,抹掉眼泪,向秦良玉拜了三拜,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对旁边的马祥麟看都未看一眼。

    马祥麟怒火中烧,被休的女子哪有如此嚣张的?

    马祥麟挡住张凤仪的去路,yīn声道:“这么急着去找小白脸?”

    张凤仪yīn郁着双眼,盯着马祥麟,冷冷道:“让开!”

    马祥麟见张凤仪的眼神yīn冷无比,有点发憷,“你想干什么?”

    张凤仪见马祥麟无让路之意,厉声道:“我去杀了林纯鸿!用他的人头证明我的清白!”

    说完,一把推开马祥麟,冲出了马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秦良玉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马祥麟反应快,扶住了秦良玉。

    “娘!这个贱人走就走了吧,咱们马家就算没了这号人!”马祥麟愤懑于胸,嘴里自然有点不干不净。

    秦良玉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哎……看来我是老了,一时被气糊涂了,小凤这孩子,哪能做此等无耻之事!”

    马祥麟大急,连忙叫道:“娘!她……”

    秦良玉甩脱马祥麟的双手,道:“她十六岁就嫁到马家,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其父乃朝廷忠烈,其兄为朝廷立过大功,其母守‘夫人堡’,威震贼寇,这样人家里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做无廉耻之事!”

    马祥麟沉默不语,心里却对秦良玉的话腹诽不已,她爹忠义能说明什么?历来教坊司里的忠臣之后还少么?

    秦良玉见马祥麟眼神躲闪,情知他不服,继续说道:“你来之前,小凤力劝娘不可兴兵攻打荆州,所谈无不坦荡在理,这足以证明她内心无私情之念!”

    说完,秦良玉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哎……小凤这孩子,自小坚韧,说到做到,娘真的担心她会做傻事!那林纯鸿周边侍卫环绕,小凤恐怕会有危险!”

    马祥麟跺脚道:“娘!林纯鸿哪里舍得伤害这个贱人!”

    秦良玉久久无语,最后,对马祥麟说道:“你退下吧,马上去万县,娘担心邦泰会在万县有所动作,一定要小心戒备!”

    待马祥麟退下后,秦良玉唤来心腹,交待道:“你立即找到张凤仪,告诉她,我永远承认她是马家的儿媳,劝她千万不要去行刺林纯鸿,如果她想回石柱,就让她回来专心带年儿和轩儿,如果她不想回来,就令杨应矶择五百jīng锐,交予张凤仪带到沁水,助其母守夫人堡!”

    心腹答应而去,秦良玉的心里方才好受了点,怔怔地想着张凤仪刚才说的话。

    “如此国之干城,娘为何就不肯睁眼看看呢?”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一般,直压得秦良玉喘不过气来。难道自己真的对林纯鸿有偏见?荆州、夷陵百姓的生活真有小凤说的那么好?

    小凤应该没有说错,至少石柱百姓都感谢西沱货栈!

    秦良玉突然冒出一股冲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应该到荆州去看看!

    此念一出,愈发不可收拾,秦良玉开始认真思索,找什么借口到荆州……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为情所困

    对于一名女子来说,名节胜于一切,为了名节,贞烈女子可以抛弃一切,更别说刺杀绯闻的主角了。这就是大明的现实,张凤仪不可能超越时代,林纯鸿也不可能。

    “用林纯鸿的人头来证明我的清白”,这话绝非说说而已,张凤仪下定了决心要置林纯鸿于死地!

    张凤仪冲出马府后,骑马狂奔至西沱码头,雇了一叶扁舟,顺流而下。行至万县时,又不愿意经过林纯鸿的地盘,于是下了船,穿越川东山脉,逶迤望广州而行。

    这让秦良玉的心腹扑了个空,一直追到荆州都未发现张凤仪的身影,方才怏怏而回,向秦良玉交差复命。

    马府中,夔州军情处安插的暗桩虽不是石柱核心人员,但对秦良玉和马祥麟逐出张凤仪一事还是探听得一清二楚,并且将“我去杀了林纯鸿”这句话摆在了林纯鸿的案头。

    夔州军情处的工作非常到位,根据各种蛛丝马迹分析得出,秦良玉最终原谅了张凤仪,试图令张凤仪率五百白杆兵回山西娘家驻守,以避开石柱的是是非非。

    对属下的一点小心思,林纯鸿心知肚明,也不说破。林纯鸿敢打包票,夔州军情处的人从心里认为,他和张凤仪一定有私情,所以才如此尽心尽力地打探张凤仪相关消息,为他们的上司泡妞提供第一手情报。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十年,林纯鸿对这个世界已经非常了解。他相信,张凤仪出现在他面前时,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捅刀子。不过,周围环绕着百余侍卫,他不认为张凤仪有靠近他的机会。

    要是张凤仪对他进行远程打击呢?

    林纯鸿感到头痛不已,只得命令宁典密切留意两百步范围内的所有人等,对携带火枪、弓箭、弩机的人宁可错抓,也不要放过。

    林纯鸿并不认为自己贪生怕死,只是觉得被张凤仪所杀实在太窝囊。这算什么?难道算情杀?好像又不像,自己如果被马祥麟所杀,这才算情杀。

    要说林纯鸿对张凤仪没有一点心动,这不可能。天下男子,无不有“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的伟大理想,林纯鸿也不例外。更何况,张凤仪不仅浑身散发出成熟韵味,还是林纯鸿仰慕已久的巾帼豪杰。

    曾几何时,林纯鸿将张凤仪比做了罂粟花,此花妖艳绝伦,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隐隐地,对张凤仪被逐出马府,林纯鸿有种莫名的期待。他甚至期待着,能与张凤仪再次并肩作战,再造乾坤。

    毕竟,张凤仪曾经被他视为事业能否成功的分水岭,张凤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虽然张凤仪以姐姐自居,但林纯鸿从未将她当姐姐看,反而时时把她看做一个冲动、耿直、爽快的小妹妹,情不自禁地想去照顾她,让她无忧无虑。

    可是,世事变化无常,现在这个便宜大姐姐居然要来广州要他的命!

    事情诡异如斯,只能说明这个时代的规则出了问题!

    崔玉儿听闻张凤仪一事后,紧张得不行,深恐面前活蹦乱跳的三哥哥瞬间出了意外,不停地催促林纯鸿躲避张凤仪,“世上哪有千rì防人的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三哥哥不如到遂溪躲避一段时rì,待玉儿出面化解此事后,再回到广州不迟。毕竟,玉儿与她总算有点交情!”

    林纯鸿笑道:“交情?上次你肆无忌惮地算计她,她恨死你还差不多!”

    崔玉儿的樱桃小嘴张成一个O型,旋即将林纯鸿从椅子上拉起,拼命往外推,“三哥哥就到遂溪去吧,这里有玉儿呢!三哥哥信不过玉儿?”

    林纯鸿浑不当回事,随口说道:“以后几百年后,说书人当有一节,‘赴广州张凤仪逞英雄,避遂溪林纯鸿胆如鼠’。如此一来,你的三哥哥岂不是要羞死?”

    崔玉儿气得七窍生烟,啐道:“少贫嘴,和你说正经事呢!”

    林纯鸿重新坐到椅子上,仿佛接受了崔玉儿的批评教育,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张凤仪真的会对我下手么?”

    “会的!”崔玉儿脱口而出,随即迟疑片刻,接着说道:“而且在刺杀你后,不管是否得手,她会自杀!”

    林纯鸿悚然一惊,“这是哪跟哪啊?杀我后,又接着杀自己!她疯了么?”

    崔玉儿撇嘴道:“我还以为你对女子的心思非常了解呢,原来你也是胡乱编造的!还记得你给我讲的赵敏吧?赵敏为了张无忌,甚至可以抛弃她的民族、兄长!咋一想,似乎不可能,但细思之下,天下女子,十之七八都会这么做!”

    “女人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人,而男人的眼中,永远是一群人!女人为了一个人,会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赵敏所为,正说明了这点!这故事是你编的,难道你连女人的这点心思都不知道?”

    林纯鸿大吃一惊,原来《倚天屠龙记》还可以这么解读?看来金庸先生对女子心思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林纯鸿在心里将金庸先生膜拜了一把。

    崔玉儿似乎完全沉浸在她的个人世界里,继续道:“天下女子,第一重名节,所以,张凤仪准备杀你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张凤仪对你情意绵绵,付诸行动后,她会立即自杀!因为她违背了自己的本意,活着已经是极大的痛苦!”

    林纯鸿彻底凌乱了,问道:“张凤仪对我情意绵绵,从何说起啊?”

    崔玉儿微微一笑,道:“最了解女人的,永远是女人!如果她心目中只有丈夫和孩子,哪会冒着被休的危险劝说秦柱国?可见,她对你的情意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林纯鸿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崔玉儿目露狡黠之sè,笑道:“是不是心里有点小得意?”

    “胡说八道!”

    崔玉儿用白如羊脂的玉手在林纯鸿胸膛上按了按,道:“别忘了,最了解男人的,依然是女人!你的一点小心思,逃不过我和凤姐姐的双眼!”

    ……

    最终,林纯鸿决定,坐守在广州,等待张凤仪的到来。崔玉儿无奈之下,只好每rì伴随林纯鸿,须臾也不离开左右。

    且说张凤仪经过长途跋涉,最终抵达了广州城。她吸取上次在百里洲被轻易识破的教训,并未女扮男装,反而将自己稍作易容,打扮得极具女人味,还花钱雇佣了一个老头,假扮成父女,落足于一家偏僻的旅馆中,每rì打探林纯鸿的行踪。

    刺杀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几个人手互相配合,方能提高成功率。张凤仪孤身一人,又不懂刺杀要领,急切间哪能找到机会?只好每rì遥遥远观林纯鸿,就如青涩的小女子看着情郎一般。

    张凤仪发现,林纯鸿的身边总是跟着妖艳的崔玉儿,心里不免生出一丝酸意。甚至,她不由自主地会幻想,那名女子就是自己,每rì与林纯鸿成双出入,或者一起骑着马,驰骋战场,让所有的贼寇和女真人在马下呻吟、求饶。

    “就是他,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孩子不能探望!”张凤仪不停地提醒自己,试图激起对林纯鸿的恨意。

    张凤仪成功了,她确实对林纯鸿充满了恨,但这股恨意来自于林纯鸿每rì与崔玉儿成双成对!

    内心的煎熬让张凤仪几yù疯狂,她rì趋消瘦,偶尔感到有点头晕脑胀。最终,她决定,明rì不管机会如何,也要搏命一击,就算被侍卫所杀,也好过rìrì这般煎熬。

    这rì晚上,张凤仪正枯坐旅馆,忽然小二报告,楼下雅座有客人定了餐,请她一起赴宴。张凤仪大吃一惊,走到阁间一看,原来是崔玉儿!

    张凤仪突然觉得万念俱灰,脸sè瞬间惨白如纸,忍不住头晕脑胀,就要摔倒在地。

    崔玉儿见机立即上前扶住张凤仪,吩咐小二立即倒来热水。

    张凤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缓缓问道:“林纯鸿派你过来的?”

    崔玉儿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瞒着他出来的!”

    张凤仪冷哼一声,“莫骗我!他就是懦夫!到底贪生怕死!”

    崔玉儿平静地回道:“三哥哥曾说过,何人不死?只是这种死法太窝囊了!而且,凤仪姐也会因此轻生的!”

    张凤仪猛地站起身来,怒道:“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轻生!”

    崔玉儿丝毫不顾张凤仪激烈的情绪,将两个小酒杯斟满,将其中一杯放在张凤仪面前,道:“凤仪姐!我们先喝掉这杯酒再说话。”

    张凤仪缓缓地落座,端起桌上的酒杯,用衣袖挡住樱桃小嘴,一饮而尽。崔玉儿也喝了酒,说道:“凤仪姐,咱们都是女人,你真的舍得永远离开两个孩子?我听闻,秦柱国正在四处寻找你,有意让你带兵至夫人堡协助霍夫人镇守。”

    张凤仪彻底沉默了,凤眼透露出的眼神飘忽不定,显然陷入纠结之中。

    良久,张凤仪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道:“你的三哥哥是个做大事的人,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我和他当面谈谈!”

    若论察颜观sè、yīn谋诡计,一百个张凤仪也不是崔玉儿的对手,崔玉儿当即正sè道:“凤仪姐!上次在容美,我欺骗了你,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不过,你想利用我行刺三哥哥,我只能说,办不到!”

    正说着,忽然雅间的门吱呀一声响,林纯鸿出现在门口,怔怔地瞅着张凤仪,叫道:“凤仪姐……”

    林纯鸿的突然出现,彻底吓坏了崔玉儿,一声惊呼,就要冲出来隔开两人。

    张凤仪心神激荡之下,来不及多想,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右手紧握,狠狠地向林纯鸿的胸膛扎去!

    林纯鸿看得分明,一把抓住张凤仪的右腕,稍一用劲,张凤仪拿捏不稳,哐当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

    张凤仪只觉得眼冒金星,再也支持不住,摇晃了几下,就此晕了过去。

    林纯鸿双手扶住张凤仪的肩膀,却止不住张凤仪继续往地上软倒,他大急,立即将张凤仪横抱起来,吩咐崔玉儿道:“快,快叫大夫……”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内外之争

    张凤仪经过长途跋涉,心力交瘁下,终于病倒了!她病得非常厉害,额头发烫、一直昏迷不醒……

    郎中瞧过后,只说风邪侵入内腑,开了几服药。给张凤仪喂完药后,林纯鸿和崔玉儿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崔玉儿坐在床边,横了林纯鸿一眼,啐道:“就你会逞英雄!万一伤了哪里,该如何是好?”

    林纯鸿解开外衫,里面露出软软的甲装,道:“无妨!不让她捅一刀,她始终解不开心结,终究不是个办法!”

    崔玉儿微微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林纯鸿接着说道:“倒是你!你确信她不会伤害你?万一她劫持你,来威胁我,怎么办?”

    崔玉儿给张凤仪的额头换了一块冷毛巾,盯着张凤仪,幽幽道:“凤仪姐光明磊落,万不会如此!哎……女人都是命苦……”

    正说着,突然张凤仪一声尖叫:“我没有……我没有……”

    林纯鸿、崔玉儿吓了一跳,且见张凤仪情绪激动,不停地翻来覆去,额头上的毛巾也掉在了床上。

    崔玉儿连忙按住张凤仪,将毛巾重新搭在张凤仪的额头上。

    “娘……我真的没有……马祥麟他冤枉我……我和林纯鸿没有私情……呜呜……”

    张凤仪的叫声尖刻,更是在昏迷中哭了起来,崔玉儿眼泪也止不住扑扑往下掉。

    林纯鸿心如刀割,一股闷气郁郁于胸,恨不得立即将马祥麟狠揍一顿,出一口恶气。但是他能这样做吗?他出面只会坐实谣言,只会彻底让张凤仪再无生的快乐。

    林纯鸿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拥有威力无穷的大炮,拥有举世无双的武力,但在强大的社会习俗面前,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起了唐吉可德,骑着一匹瘦马,向风车发起了决死冲击。现在的他,与唐吉可德何等相似!

    “来……轩儿,让娘亲一个……年儿!别欺负妹妹……把你的破木枪扔一边去……脏死了……整rì一点正经都没有,只会耍刀弄枪……”

    “轩儿……年儿,娘对不起你们……待娘打完了仗,娘给你们做山西的猫耳朵……”

    “娘……你就让我再看看年儿和轩儿……娘,儿媳求你了……”

    林纯鸿再也忍不住,两行泪顺着脸庞滑落……

    崔玉儿早就哭成一个泪人,拍着张凤仪的身躯,哽咽着安慰道:“凤仪姐,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看年儿和轩儿……”

    张凤仪依然不停地说着胡话:

    “林纯鸿,你说大海波澜壮阔,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海啊?”

    “军舰比城堡还大?牛皮吹破了吧?一艘军舰有红夷大炮上百门?我不信!”

    “林纯鸿,我们一起骑着马,横扫天下贼寇,好不好?嗯,你说得对,女真人才是劲敌!那我们就一起打到辽东去……”

    ……

    “娘……婆婆说了,让我回窦庄……娘,你别骂我啊,我不是被休掉的,是婆婆派我回来的,帮娘抗击贼寇……”

    林纯鸿不忍再听,对崔玉儿说道:“你就辛苦点,待她身体好了,你劝她带兵回山西吧……”

    林纯鸿转过身去,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

    且说朱由检看到林纯鸿的奏章后,见林纯鸿爽快地交付鱼干,颇为后悔,暗暗地下决心,这次秦良玉若成功,林纯鸿没了造反的根基,一定要将其调回北方重用,还要给他升官加爵,绝不让他没了好结果。

    对林纯鸿建议在琼州府建设盐场,专用于制作鱼干,朱由检朱笔一挥,画了个大大的红勾,并告诫林纯鸿小心看护,万不可令盐场之盐流入食盐市场。

    林纯鸿建议朝廷组织出海捕鱼、制作鱼干,朱由检颇为心动,将此事交付朝议。

    朱由检满以为如此利多弊少的方略,必然得到满朝文武的支持。哪想到,朝议的结果让他大跌眼镜,满朝大臣几乎形成同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劝告朱由检万不可行此策!

    反对的理由五花八门:

    考虑深远者声称,朝廷应付大陆,尚且左支右绌,如果允许渔民出海,势必投入巨资建设海军,朝廷哪能拿出这么多钱?

    顽固者声称,渔民出海捕鱼后,朝廷势必无法掌控,很可能重现当年嘉靖时倭寇之祸,现在朝廷内有贼寇、外有女真人肆虐,如果再出现倭寇之祸,朝廷如何应对?

    胡搅蛮缠者声称,大批难民被聚集起来制作鱼干,一旦受到贼寇挑拨,聚众造反,必然为祸海疆,荼毒生民。

    别有用心者竭力攻击提出此策的林纯鸿,声称林纯鸿倒行逆施,不仅等同军阀,还到处蛊惑刁民闹事。这次更是提出亡国之策,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

    朱由检一阵头昏目眩,他就搞不懂,仅仅只是朝廷组织渔民出海一事,为何冒出如此千奇百怪的理由!现在又不是没有出海打渔的渔民!而且,林纯鸿在广东制作鱼干,为何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朱由检觉察到,这帮大臣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由检参悟不透,忍不住询问身边的曹化淳,曹化淳一语道破天机:“张彝宪自掌铸币一事后,多得外臣嫉恨!”

    朱由检恍然大悟,原来是内廷外廷之争!

    实际上,无论是朱由检,还是朝堂之臣,都非常明白,所谓的内廷外廷之争,本质上就是君权与臣权之争,焦点都集中在皇帝和大臣身上。太监无非就是君权上的寄生物,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一纸诏书就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当初,朱由检将铸币交给张彝宪,并规定,所得之利归入内帑,不关外廷户部什么事。也就是说,大明的户部永远不知道朝廷手中能有多少钱,更不可能据此制定详细的财政预算。朱由检此举遭到了大臣的竭力反对,不过,朱由检一意孤行,方才将铸币一事强行推广开来。

    外廷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隔三差五地上奏章,试图将铸币之利划到户部,朱由检将此类奏章全部留中,大有你说你的,我干我的趋势。

    无论是朝堂之臣,还是宫内的太监,对权力的变化非常敏感。太监们从朱由检此举中找到了信心,行事越来越嚣张,势力rì趋庞大。而朝堂之臣试图将太监势力的复兴扼杀在萌芽状态,不停地狙击太监势力。

    这次,大臣们终于找到了机会,狙击朱由检的出海捕鱼之策!

    大臣们的潜台词就是:要捕鱼制作鱼干,没问题,不过首先把铸币权和捕鱼权交给我们!

    朱由检熟读历朝实录,对大臣与太监之间的权力争斗了然于胸。自成祖后,大臣们的权力越来越大,这主要表现在内阁的权力呈逐步扩大之势。直到隆万年间,隆庆皇帝暗弱,再加上新继位的万历皇帝年幼,内阁的权力达到了顶峰。万历皇帝成年后,内阁的权力一度有所削弱,引起了大臣们的极度不满,皇帝与大臣开始冷战。到了天启年间,魏忠贤弄权,内阁权力一度被削弱严重,直到崇祯初年才缓过一口气来,目前正处于逐步扩大的状态。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权力被侵蚀,朱由检也不例外,他不停地琢磨办法,试图让大臣们让步!

    当朱由检还在思索对策时,秦良玉的战报抵达京师,声明计划还未发动,即被邦泰发现,不得已停止进兵。朱由检接报后,无所谓喜,无所谓忧,毕竟相比较迫在眉睫的贼寇而言,林纯鸿造反乃没影的事,况且,目前林纯鸿还算听话,积极为朝廷财计出谋划策,显得颇为忠义。

    按照以往惯例,计划失败,朝廷也没有损失,朱由检绝无追究的意思。但是,现在君臣之间处于对立状态,正缺筹码的朱由检哪容机会白白溜走?朱由检立即令内阁追究计划失败的责任,要给天下一个满意的交待。

    大臣们哪能不明白朱由检的意思?纷纷把焦点集中在温体仁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要追究计划失败的责任,温体仁作为谋划者,自然逃脱不了,兵部作为命令下达者,自然也难辞其咎,秦良玉作为计划执行者,理所当然应该挨板子。不过,温体仁能这么处理么?显然不能,这样不仅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还得被大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要说,君权臣权相斗争时,内阁首辅夹在中间就是一个受气包。不仅皇帝对其不满,大臣们也指责首辅不能为外廷争取更多的权力。温体仁现在就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里外不是人,想来想去,别无它策,只得以退为进,向皇上递交辞呈。

    这个辞呈的含义相当丰富,它明确地告诉朱由检,皇上,退一步吧,否则,朝堂将因此陷入动荡之中;同时,它还向群臣宣布,谁他娘的觉得自己能够打赢对皇上的这一仗,谁来干,老子不干就是了!

    辞呈的效果马上体现出来,朱由检马上慰留温体仁,群臣们也暂时停止了提出更为过分的要求。最终,双方各让一步,朱由检依然将铸币之利纳入内帑中,不再提制作鱼干一事;群臣也不再要求朱由检交出铸币之利,将制作鱼干一事抛在了脑后。

    至于制作鱼干对整个大明的好处,没有人再去关心,就像林纯鸿从未提出过制作鱼干一般。

    哎!大明的悲哀,无数的时机、无数的善政,竞相湮灭于朝廷政争上。大明朝廷的确病得不轻,几乎已经病入膏肓!

第二百三十七章 虞山脚下

    朝堂纷争如斯,失势的东林余脉也不甘寂寞,时时刻刻伺机再起,相互之间串联频繁。

    钱谦益自结识柳如是后,重新焕发了第二chūn,差点变成了返老还童的老妖怪,rìrì与柳如是卿卿我我,沉浸于诗文、学术中不能自拔,似乎已经忘记了东林党rì薄西山,辉煌不在的现实。

    他在常熟虞山脚下建立了红豆山庄,时时与门生瞿式耜、冯舒、冯班,族孙钱曾、钱陆灿以及东林一脉吟诗赋对,生活过的十分惬意。当然,每次诗会时,自然少不了柳如是,柳如是才思敏捷,诗文清新婉约,为诗会增sè不少。

    瞿式耜对钱谦益忘记复兴大业颇为不满,尤其对钱谦益与柳如是靠近更是深恶痛绝。奈何身为弟子,不能直斥其非,只能极尽委婉之能事,劝解老师。

    这rì,瞿式耜三次求见钱谦益,均被拒之门外,问及钱谦益作甚,下人答道:“老爷与河东君整理藏书书目,不得闲……”

    瞿式耜愤懑于胸,差点直接闯进了绛云楼,考虑再三之后,方才放弃这种不理智行为。好不容易等到柳如是离开,瞿式耜才见到了钱谦益。

    瞿式耜恭恭敬敬地行过礼,问过安后,方才说道:“据闻,河东君时常往来娄东、华亭,与张西铭、陈卧子交往密切……”

    钱谦益哪能不明白弟子的心思,大笑道:“为师与河东君之间非你所想,无非互相仰慕对方之文采、学识而已,张西铭、陈卧子皆天下名士,文采风流之名不下于为师,河东君与他们交往,有何稀奇的?”

    瞿式耜微一沉吟,继续说道:“河东君文采出众,所交之人无不是一时之风云人物,弟子担心,她恐怕另有所图。难道有攀附权贵之念?”

    钱谦益心里颇为不喜,回道:“你对河东君了解不多,不要妄语。如此魄力奇伟、正直聪慧之女,岂是你口中说的那样?”

    瞿式耜仍不死心,继续劝道:“老师,若说河东君非攀附权贵之女,为何她对林纯鸿所作之事追问不休,更是给了‘文治武功,世间之士,多有不及’之按语,林纯鸿可不是什么才思敏捷、文采风流之辈!”

    钱谦益心里一动,颇有点酸意。瞿式耜说的乃是实情,平rì诗会时,柳如是对林纯鸿的兴趣似乎有点异乎寻常,对任何有关林纯鸿的传闻均打破沙锅问到底。当林纯鸿推出土地赎买之策时,柳如是曾言:“此君开天辟地,势必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墨!”当林纯鸿剿灭刘香后,柳如是向往不已,曾言:“待海波平,吾将泛舟于碧海之间……”

    当听闻林纯鸿赋予小妾崔玉方面之权时,柳如是更是羡慕不已,言道:“对女子敬之爱之用之,世间男子,无人能及也……”

    ……

    总之,柳如是一言一行中,毫不遮掩自己对林纯鸿的仰慕。相比较钱谦益、陈卧子、张西铭,林纯鸿的权势可是实实在在的,堪称朝廷之下的第一人。柳如是与林纯鸿从未谋面,如果柳如是不是贪慕林纯鸿的权势,何至于此?

    难道正如瞿式耜所说,柳如是与自己交往密切就是为了攀附权贵?

    钱谦益狐疑不定,喃喃道:“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瞿式耜见说动了钱谦益,暗舒了口气,道:“量此小女子,能有何碍,老师也不必放在心里。弟子听闻,郑芝龙意yù令其子拜老师为师,可有此事?”

    钱谦益笑道:“有这事。其子名唤郑森,年方十二岁,为师观之,郑森xìng刚偏狭,恐非为师衣钵继承之人。”

    瞿式耜长拜道:“弟子思之,老师不如收郑森为徒!弟子听闻,郑芝龙近rì取消了海上令旗费,江浙一带名士赞不绝口,皆称其忠义,再加上以前与郑芝龙来往密切的官僚士绅,郑芝龙在江南可谓树大根深,远非林纯鸿所能及。况且,郑芝龙海上经营多年,其实力岂是林纯鸿所能比?为此,弟子建议,不如借收徒一事,拉拢郑芝龙,为东林复兴多争取一个筹码!”

    钱谦益沉吟不语,良久,方叹了口气,道:“好好的开馆授徒一事,被你说得如此yīn暗,唉……”

    瞿式耜对钱谦益非常了解,知道钱谦益如此说,算是答应了收徒一事,心里大喜:今rì总算办成了一件大事。他接着问道:“前些rì子,圣上与群臣为制作鱼干一事互闹别扭,不知老师可曾听闻?”

    钱谦益茫然不知,瞿式耜只好详细述说过程,最后,瞿式耜口出惊人之言:“如今朝堂之上,我东林几乎无人,无论发生何等纷争,皆对我东林无害。唯今之计,可挑拨各方势力争斗,我东林方可渔翁得利!”

    “这个……恐怕不容易吧?”

    瞿式耜冷笑道:“温体仁不是惧怕林纯鸿造反吗?要是让林纯鸿与温体仁大斗,这大明可就热闹了,我们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钱谦益大惊:“让林纯鸿与温体仁斗?那岂不是让林纯鸿与朝廷斗?林纯鸿要是造反,谁能制得住他!如此祸国殃民之计,不提也罢!”

    瞿式耜高声叫道:“我们能制得住林纯鸿!”

    说完,瞿式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钱谦益,道:“自去年始,弟子开始派人调查荆州、夷陵工商之事,发现,林纯鸿养军将近三万,雇工将近十万人,所谓的三府衙门中,雇佣工作人员超过三万,弟子算了算,仅工钱一项,林纯鸿每月支出超过八十万两!”

    钱谦益倒抽一口凉气:“月支出八十万两!比朝廷还多!林纯鸿的实力居然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

    “弟子还通过统计各处码头货物流转发现,林纯鸿的主要收入来源有二,一则向大明各地行销货物谋取利润,二则借票据收刮各地真金实银!所以,只要禁止荆州、夷陵的货物流转至大明各地,或者令朝廷禁止使用邦泰票据,所谓的邦泰立即将入不敷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钱谦益只要认真思索一事,反应非常敏捷,马上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林纯鸿之所以对朝廷唯唯诺诺,原因就在于他离不开大明?”

    “正是!林纯鸿离不开大明,温体仁惧怕林纯鸿造反,这么看来,双方争斗起来,都非常克制,不足以影响大局。只要我们从中撩拨一二,让两人大斗,或者干脆把林纯鸿逼反,温体仁必然引咎辞职,我们再提出处理林纯鸿之策,势必得到圣上的看重,东林复兴,当不在话下!”

    钱谦益揉着额头,紧张地说道:“让我再想想!”

    思索了将近两刻钟,钱谦益方才说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逼反林纯鸿,让温体仁遭受池鱼之殃!你说的截断邦泰的货物销售渠道,也并非不可行,也就是说,我们有能力将造反后的林纯鸿彻底打倒!此计可行,就是激起兵祸,有伤天和!”

    瞿式耜坚定地说道:“老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我们能居庙堂之上,促使圣上休养生息,善待百姓,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钱谦益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要逼反林纯鸿,还真有点不容易,他难道不知离不开大明?”

    瞿式耜笑道:“老师忘了一个人!左良玉!”

    钱谦益恍然大悟,大笑道:“我倒忘了他,如此甚妙……哈哈……”

    师徒俩会心一笑,至于此计会死多少人,会将大明带来何等的灾祸,他们全然不顾。他们唯一在意的就是庙堂上的高位……

    第四卷完,yù知东林党人会出何策,林纯鸿到底会不会造反,林纯鸿与张凤仪、柳如是之间到底会发生何事,且听下卷(兵戎)分解。

第二百三十八章 桐柏事变

    桐柏山位于秦岭向大别山区的过渡地带上,区内奇峰竞秀,层峦叠嶂,森林密布,瀑泉众多,景象万千。桐柏县就位于桐柏山腹地中,境内多山,人口稀少,素来不为人所关注。

    自崇祯六年以来,包哲东和韩宗岩筹谋开采铜矿,桐柏算是有了点人气,每rì运送铜矿的牛车慢慢多起来。

    不过,官府的组织能力实在是太差,铜矿产量始终徘徊在低水平,远远不能满足邦泰的庞大需求。而且,由于盘剥过重,不断有矿工逃亡,甚至还在崇祯七年发生了矿工暴*乱。幸亏窦石温率兵及时赶到,才未酿成大祸。

    后怕不已的包哲东有意将官采转为民采,每月收取一定的租税,为此,他找上了林纯鸿。林纯鸿当然求之不得,立即以徐允为帅,派遣大量人力进驻桐柏县,开始大规模开采铜矿。

    自此,桐柏县算是遭了劫难,无数风光旖旎的奇峻险峰被挖得千疮百孔,更是建造了无数的冶炼炉,将桐柏县弄得乌烟瘴气。

    而且,采矿业是典型的人力密集型产业,大量的人口在短时间内涌入桐柏县,治安迅速恶化,偷盗、抢*劫、杀人随处可见,淳朴的桐柏县逐渐变成了罪恶之都,恶名远扬整个湖广、河南,让包哲东每rì提心吊胆。

    更让包哲东胆战心惊的是,邦泰还在银洞坡发现了大规模的露天金矿,金矿附近,还伴生着大规模的银矿!邦泰简直捡到了一个超级聚宝盆!

    随着金矿、银矿的陆续开采,桐柏县聚集了十万多矿工,十万矿工的吃穿住行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围绕着十万矿工,周边又慢慢聚集了十多万人口,从事各种服务业,桐柏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成为南阳府人口最多的县,堪称大明的奇迹。

    每rì,从桐柏至新野的牛车连绵不绝,将铜、金、银运送至新野县白河码头。装上船后,顺流而下,抵达襄阳,再入汉江,至荆门,转入汉漳运河,然后进入沮漳河,最终进入长江,运抵百里洲,再进行冶炼。一路水道曲折无比,长达一千六百多里,幸好顺着水流,成本倒也不高。

    矿石经过冶炼后,金银作为票据本金,储存在百里洲,而铜则被冲压成铜币,源源不断地流向大明各地。这直接导致邦泰本金充足,林纯鸿趁机将本金率提高至四成,降低票据经营的风险。

    鉴于桐柏县在邦泰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林纯鸿令窦石温放弃在南阳府的经营,全力招募弓兵,遮护桐柏县的安全。

    这些情况,如同蝼蚁般的矿工当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辛辛苦苦劳累一个月,能拿到三千文左右的工钱。乱世之中,食能果腹,居有定所,每月还能拿工钱,要说这帮矿工应该满意了。然而,人的yù望总是无穷的,这帮矿工每rì经手的金银、铜材远远超过他们得到的工钱,心里自然不无怨气,怠工、sāo乱时有发生。

    尤其今年三月时,张献忠路过泌阳县,派人暗暗蛊惑矿工,差点掀起了滔天大浪,幸亏窦石温和徐允以霹雳手段镇压了首批作乱者,方才保住了矿区。

    十万多矿工可不比十万农民,他们有组织、有纪律,一旦被别有用心者挑拨,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有了十万多矿工做基数,窦石温的兵源范围非常广,新兵素质远远超过荆州、夷陵等地的弓兵。窦石温的麾下急剧扩充,从刚开始的不到一千人,一直扩充到现在的六七千人,兵力超过了坐镇襄阳的虎啸军。因此,窦石温常常被属下笑称为:拿着营指挥使的军饷,率着军指挥使的兵,干着矿区总管的活。

    窦石温毫不介意这点,每rì安排一半兵力维持治安,一半兵力训练,战斗力虽然比不上坐镇襄阳的主力,好歹比荆州、夷陵的弓兵强不少。

    训练集中在官庄进行,此处地势平坦,乃矿营的大本营。窦石温麾下乃弓兵,都督府并未给正式编制,不过,将士们习惯称之为矿营,倒是准确形象地指出了他们的职责。

    此时,矿营一半的兵力正冒着凌冽的寒风训练。只见训练场上飞沙走石,将士们的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窦石温到处巡视,总觉得大部分兵丁缺少一股气势,是锐气?还是杀气?与或是傲气?窦石温也说不上来。他仔细盯着一个兵丁,这个兵丁手持一杆长枪,狠狠地向眼前的稻草人扎去,力度和准确度都不错。

    但窦石温还是摇了摇头,娘的,你这表情像是上战场么?简直就像过年时宰杀大肥猪一样,还眉开眼笑的!

    窦石温走上前去,拍了拍兵丁的肩,拿过长枪,道:“嗯,小伙子,不错,劲大,也很准,不过还不够,你看我的!”

    说完,窦石温双手紧紧握住长枪,猫着腰,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脸上狰狞无比,就如与稻草人有莫大的仇恨一般。

    “啊……”窦石温突然一声暴喝,如同脱兔一般,猛地窜上几步,一枪扎在稻草人的心脏位置,直把稻草人扎得通透。

    暴喝声把兵丁们吓了一跳,如同旋风般的突刺让兵丁们感到一丝丝的凉意,直到窦石温收枪站立,兵丁们才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一直不敢看窦石温的眼睛。

    窦石温抚摸着枪杆,道:“看清楚了吗?突刺讲究一个稳准狠,你们稳和准做得不错,唯独这个狠不够,明白了么?”

    兵丁们沉默不语。

    窦石温不由得有点恼火,怒道:“想想看,你他娘的仇人是谁!”

    “你!你说,你的仇人是谁!”窦石温指着刚才那个兵丁,喝问道。

    兵丁吓得颤抖不已,好半天,方才嗫嚅道:“我爹被扫地王所杀,扫地王是我的仇人!”

    窦石温指着稻草人吼道:“你就当它是扫地王,用枪捅死他娘的!”

    兵丁犹犹豫豫地拿起长枪,紧握在手,忽然眼眶变得通红,满眼露出仇恨的怒火,“啊……”,兵丁也暴喝一声,刺出了雪耻般的一枪。

    窦石温满意地拍了拍手,笑道:“嗯,不错,就这样练!”

    待窦石温走得老远,稍事休息的兵丁依然在议论,“刚才指挥使吓死我了,眼睛一瞪,岂不是要把敌人吓死?李二狗子,你刚才也一样,看到你刺出那枪后,我心里哇凉哇凉的,真吓人……”

    窦石温离开后,也在不停地思索,看来这些兵丁不经历战火的锤炼,绝无可能形成一股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

    ※※※※

    官庄的弓兵努力cāo练,大河庄的千余弓兵也没有闲着。

    大河庄距离官庄大约五十余里,乃邦泰的铜矿开采地,此地聚集了大约四五万矿工,四五万矿工中,还夹杂着两三百个监工,负责评定矿工月终所得。

    与世人想象中的监工形象不同,这里的监工并未携带皮鞭等武器,而是两手抱着一个小册子,带着硬笔,不停地在工地上转来转去。

    深不见底的矿洞边,架设着一个绞盘,长长的绳索伸入矿洞里面,牵引着木制矿车。随着矿工曹癞子推动木杆,绞盘吱吱呀呀作响,矿车沿着铁制轨道,缓缓露出了洞口。曹癞子懒洋洋地将木杆用绳索扣住,正试图将矿车推到一边。正好监工走到身边,大喝道:

    “曹癞子!今rì运出的矿石还不到三车,扣除工钱二十文!”

    说完,监工拿起硬笔,在小册子写写画画。

    曹癞子气不打一处来,一屁股坐倒在地,将双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怨气十足地骂道:“狗仗人势!娘的,你给老子绞三车试试看!狗rì的……”

    监工抬起头来,紧盯着曹癞子,忽然冷笑道:“辱骂监工,按规定,扣除工钱十文!”

    曹癞子忽地从地上弹起身来,一双拳头捏得噼叭作响,大骂道:“老子就骂了!你要是敢扣,老子和你没完!”

    监工和曹癞子的冲突吸引了大量的矿工,将两人围在中间,鼓噪不已。

    曹癞子骑马难下,拼命地鼓起勇气,挥舞着拳头,一双拳头几乎已经抵达监工的鼻尖,冲突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曹癞子下意识地放下了拳头,往脚步声处张望。只见一什弓兵正排着整齐的队形,手持着长枪,往矿洞处巡逻而来。

    曹癞子狠狠地瞪了监工一眼,“算你运气好!”

    监工大怒,正待狠狠教训曹癞子一番,突然从北边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锣声。众人驻足观看,却看到五柱清晰的狼烟正冉冉升起。

    监工大吃一惊:“敌袭?五千余人?”

    监工顾不得与曹癞子计较,立即紧随着弓兵的脚步,往北边飞奔,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矿工。

    看着看着,曹癞子忽然露出了笑容,“娘的,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了!老子要你嚣张!赶紧躲藏……”

    说完,曹癞子呼朋引伴,带着几十个矿工往山边的树林狂奔而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兵连祸结

    袭击大河庄的不是别人,正是左良玉!

    左良玉的rì子并不好过。

    自侯恂下狱后,左良玉军中的供给就成了大问题,军饷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克扣,军辎也往往处于短缺状态。再加上左良玉对侯恂下狱愤懑于胸,不可避免地在进兵上有所懈怠,主帅的情绪很容易感染手下的士兵,如此一来,五六千人马士气低落,难以与拥有优势兵力的贼寇相抗。

    左良玉第一要愁的事情就是供养这批人马。这倒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他自己。左良玉非常清楚,一旦军中缺粮哗变,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他。邓玘的下场活生生地在眼前,让他不得不jǐng醒。

    历史上,左良玉在侯恂下狱后,也遇到了军粮、军辎不足的问题,他那时的解决办法就是公然抢掠老百姓,然后将老百姓转化为兵丁,接着再抢,靠这个办法,他迅速聚敛了几十万大军,成为明末最大的军阀。不过,那个时代,大明可战之兵基本死绝,左良玉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这个时代,侯恂下狱远比历史上要早,周边更是有洪承畴、卢象升等牛人,他万不敢公然抢掠,只好偷偷摸摸地抓捕良民,卖与林纯鸿,借此维持军需。

    这事发展到最后,手下的将领和兵丁不可避免地将目光集中在良民身上,他们诬陷良民通匪,将其绑缚后卖给邦泰。邦泰那边来者不拒,从不过问贼寇来历,一律运送至琼州府及香港岛。

    几月下来,只要左家军过境,百姓无不视官军如匪,闻风奔逃。这导致左家军抓取俘虏的效率大幅度下降,收入也逐渐枯竭,面临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诬良为盗之举激怒了大明士绅,弹劾左良玉杀良冒功的奏章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朱由检的案台上。好在朱由检念左良玉军功卓著,只是下旨申斥一番。

    左良玉深惧,他明白,朱由检能容忍一时,不代表能容忍一世,没准哪天朱由检心情不好,就会砍了他的脑袋。

    左良玉苦思出路而不得,正郁郁寡欢时,军中来了一人,彻底解决了左良玉的难处。

    这人就是瞿式耜。瞿式耜抵达军中后,以救出侯恂为诱惑,极力劝说左良玉攻击林纯鸿。

    左良玉当然不为所动,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岂能不知这个世界谁都可以惹,就是不能惹林纯鸿。

    瞿式耜又拿着林纯鸿的成功案例,劝说左良玉占据桐柏县,以桐柏的金矿、银矿和铜矿养军,拥兵自重。这点让左良玉有点心动,但还是鼓不起攻击林纯鸿的勇气。后来,瞿式耜不得不全盘透露东林党计划,用详实的数据证明,林纯鸿为了防止土崩瓦解,绝不会攻击官兵。

    左良玉不识字,瞿式耜拿出所谓的货物流转、金银收入等数据让左良玉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他只知道林纯鸿财大气粗,不仅自己靠着林纯鸿方才维持至今,甚至朝廷时不时也仰仗林纯鸿的银子解燃眉之急。

    这种情况下,左良玉哪能随意招惹林纯鸿?

    最后,当瞿式耜快要放弃的时候,随口一句话却彻底让左良玉动了心。瞿式耜道:“林纯鸿遥处广州,周望在洛阳附近与贼寇对峙,荆州、夷陵和襄阳空虚,如果乘隙而入,占据三地不难也!三地富足,存储粮草千万石以上,存储金银不计其数,将军得之,瞬间可集几十万大军……”

    瞿式耜的话还未说完,左良玉就下定了决心:“nǎinǎi的,老子干了,端了林纯鸿的老巢,朝廷求之不得,老子又得利,又得名……哈哈……名利双收!”

    下定决心后的左良玉说干就干,立即召集心腹,密议抢掠桐柏金银。众将大为心动,但摄于荆州军兵威,又有点忐忑。

    就连向来胆大包天、智勇双全的张应元也劝解道:“大帅,桐柏仅仅只有窦石温的五六千弓兵,不足为虑,怕的就是激怒了万余荆州军,一旦周望回师,天下之大,难有吾等容身之地!”

    罗岱对荆州军素无好感,yīn声驳斥道:“不还有朝廷么?窦石温虽为朝廷参将,却擅自开矿,形同贼寇,只要咱们打着剿灭贼寇的旗号,林小三敢进攻咱们?”

    张应元正待反驳,却听见左良玉咳嗽一声,立即住口,转头瞅向冷若冰霜的左良玉。

    左良玉冷着脸沉默着,致使帐中气氛极为压抑。他对属下的鼠目寸光相当不满,他准备玩得更大点,往独霸荆湖迈出决定xìng一步。

    良久,左良玉方吐出只言片语:“剿灭窦石温获取金银乃第一步,收取十万余矿工为第二步,第三步就是在矿工的协助下趁虚进攻襄阳、荆州!”

    一石激起千层浪,心腹们无不愕然:大帅疯了,想将林纯鸿一鼓荡平?

    左良玉的双眼左右扫视,对属下的愕然,他颇有点自得,冷笑着说道:“贼寇横行,原因无他,兵源取之不竭而已。咱们也得学一学,先收取桐柏的十万矿工,十万大军瞬间可成。”

    左良玉越说越得意:“荆襄富足,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林纯鸿、周望率领大军在外,正好乘虚而入,据而有之,以荆襄财富,养十万大军,无论是林纯鸿,还是朝廷,又能奈我何?”

    心腹们倒抽一口凉气,大帅不仅仅想荡平林纯鸿,而且还想拥兵自重!

    荆襄财富!十万大军!

    这个目标简直太吸引人了!心腹们从惊愕中醒过神来,一下子变得激动不已。军中的汉子们骨子里就渗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怎耐得左良玉一番憧憬和引诱?不多时,心腹们无不鼓噪:“干了!大不了人死鸟朝天!”

    左良玉对属下的士气满意不已,立即吩咐令罗岱和张应元,率领全部jīng锐,向桐柏县大河庄扑去。

    直到此时,军情司方才如梦初醒,疯了似的将消息往洛阳、襄阳和桐柏传递。

    这次军情司反应如此迟钝,也算清理之中。钱谦益、瞿式耜多次走漏消息,对邦泰军情司颇为忌惮,此次谋划,仅二人知悉,军情司无从得知。当瞿式耜离开常州前往泌阳时,扬州军情处一路追随,并不知道瞿式耜的目的。

    左良玉对邦泰军情司的活动也时有耳闻,谋事甚密,暗桩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左良玉挥兵南下,暗桩方才恍然大悟,紧急将情报传递出去。

    然而,事情已经迟了。

    左良玉用兵颇为老道,情知窦石温必无准备,一开始进攻,即投入全力,命罗岱、张应元及温一州等将猛攻大河庄。

    大河庄本为铜矿产地,并无城池遮护,骤然遇袭后,矿区一片混乱。千余弓兵顾不得四处奔逃的矿工,迅速在哨将郑海英的率领下,组织反击。

    大河庄弓兵装备并不先进,多为主力部队淘汰之物,板甲凤毛麟角,甚至还有部分弓兵压根就未披甲,再加上人数过少、准备不充分,哪里是左良玉五六千百战之师的对手?仅仅坚持了半个时辰,便死伤过半,败下阵来,逶迤向官庄撤退。

    左良玉大喜,看着四处奔逃的矿工,眼睛里露出贪婪之sè,大声下令道:“温一州,率部好生抚慰矿工,就说银洞坡金银无数,愿意拿的,就跟我们走!”

    “罗岱、张应元继续进兵,目标银洞坡!”

    温一州大喜,令兵丁大呼:“去银洞坡抢金子、抢银子喽……”

    兵丁一下子如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双目通红,声嘶力竭地狂吼。

    吼叫声吸引了为数不少的矿工,这里面就包括躲藏在山林中的曹癞子。曹癞子探出头来,惊恐不安地盯着满地的尸体,兀自犹豫不决。

    身旁的矿工也学着曹癞子,纷纷往外张望。

    曹癞子低吼道:“不想死就藏好点!”

    曹癞子在矿工中颇有声望,矿工们吐了吐舌头,缩回头去,盯着曹癞子的屁股蛋*子发呆。

    “抢银子喽……抢银子喽……”兵丁的狂吼不停地撩拨着曹癞子,让他不免有点热血沸腾。曹癞子身为流民,家人不是死于饥荒,就是被贼寇携裹而去,他早就是孤身一人,抢银子的呼声对他来说可谓诱惑力十足。

    眼见得加入抢掠队伍的矿工越来越多,曹癞子身边的矿工们早就按捺不住,纷纷低声劝解曹癞子:“曹大哥,干了吧,整rì劳累,有什么狗屁前途的……”

    曹癞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吐了口唾沫,骂道:“狗rì的!干了,捞一把就跑!”

    矿工们大喜,纷纷跟随曹癞子跳出山林,加入温一州的队伍。

    温一州乘机收拢了矿工,每十人派出一兵丁任队长,瞬间聚集了万余大军,左家军声势一下子大涨。

    左良玉哈哈大笑,手指万余矿工大吼道:“天下畅快事,莫过于此!”

    随即,令温一州发放简陋武器,率领矿工紧随罗岱、张应元之后,往官庄赶去。

第二百四十章 趁虚夜袭

    金矿、银矿开采主要集中在老湾的银洞坡。老湾与大河庄的直线距离非常近,仅仅只有二十里,但是中间隔着二郎山,大军无法穿越,只能绕行,路程一下子拉长到七十多里。罗岱与张应元麾下作战一rì,又狂奔几十里,疲累不堪,行至东黄庄时,天sè已经擦黑,只好下令安营扎寨,待明rì进攻银洞坡。

    罗岱和张应元休息将近半个时辰后,温一州的万余大军方才姗姗赶到,开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矿工们哪里懂什么安营扎寨,刚当上队长的兵丁们不停地踹他们的屁股,命令他们起来砍伐木材,指导他们扎寨。这些矿工一个个累得跟狗似的,趴在地上直喘息,刚踹起来这个,那个又趴下了。温一州无法,只好放弃了扎寨这个艰巨的任务,吩咐直接造饭。

    这点,矿工们非常在行,乱哄哄地又忙碌了一个时辰,方才吃饱了肚子,点起一堆堆的篝火,坐在地上休息。

    十月末的晚上非常寒冷,矿工们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不少矿工开始后悔。nǎinǎi的,当矿工虽然累点,至少每月还有工钱可拿,每rì有人做好了饭菜送至工地,晚上还可以住在房子里,哪里像现在要自己做饭,还要风餐露宿?

    不过,好歹银洞坡银子的吸引力足够,暂时还没有人逃亡,大多数打着抢了银子就跑的主意。

    就这样,冻至丑时二刻时,自罗岱的营中突然传来猛烈的爆炸声,旋即,号角声、战鼓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矿工们大惊,纷纷站立,往罗岱驻地方向张望。由于罗岱营距离此处尚有三里远,他们显得并不紧张,更有甚者兴奋无比,望着漫天的火光嘻嘻哈哈。兵丁们恼火异常,纷纷喝骂不止,命令矿工拿起手头的武器,做好作战的准备。

    看到武器上的寒光,矿工们才反应过来,这是刀枪无眼的战场,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捅上几个窟窿眼。意识到这点的矿工方才紧张起来,有的腿脚开始颤抖,有的想开溜,却被凶神恶煞般的兵丁逼了回来,勉强站在队列中,瑟瑟发抖。

    原来窦石温看到大河庄的狼烟后,立即点兵两千余人,往大河庄方向急赶,试图支援大河庄。

    探马不停地将大河庄的战况送至窦石温处,待听闻弓兵不支,正往官庄方向败退时,窦石温大急,吩咐麾下加快速度。

    后来,又听闻左良玉以罗岱、张应元为先导,集拢了万余矿工,放言要去抢掠银洞坡,窦石温心里恨极,差点把左良玉的祖宗十八代骂了遍。

    行至东黄庄时,窦石温遇到了败退的弓兵,他立即将败兵收拢,心里开始打鼓,对方jīng锐兵力超过五千,更有万余矿工助阵,自己手头满打满算不过六千余人,还要维持矿区秩序,如何是对手?

    可是,林三哥明令一定要守护住桐柏县矿区,这可如何是好?

    正思索着,忽然徐允骑着马从队伍后追来,大呼道:“窦指挥请留步……”

    待徐允从马上跳下来,立即又快又急地说道:“敌兵势大,还请窦指挥暂避锋芒!”

    窦石温迟疑道:“军门派我们守矿,矿却被夺走了,如何是好?”

    徐允大急,吼叫声几如炸雷,吐沫星子都快飞到窦石温脸上,“赶紧退兵!这个时候还想着什么矿!该好好想想银洞坡的六七万矿工,一旦这些矿工被左良玉蛊惑,万事休矣,恐怕会荼毒襄阳!”

    窦石温还在犹豫,徐允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凑近窦石温的耳旁,小声说道:“周都督一直想找借口回襄阳,这次正是机会,待周都督回师后,左良玉的死期就到了!”

    窦石温大悟,猛拍脑袋,小声道:“幸亏总管提醒,差点误了大事。徐总管,你立即收拢各地弓兵,组织矿工立即向襄阳方向撤退……”

    “嘿嘿……”窦石温突然冷笑几声,“我率兵择机打击左良玉,拖延一下,给周都督争取时间!”

    徐允这才放下心来,抱拳道:“军旅一事,窦指挥一力主之,能战就战,不能战,往襄阳撤退方是上策!至于矿工,都交给我了,窦指挥放心!”

    窦石温点了点头,立即下令撤退。

    徐允见窦石温战阵指挥熟稔无比,心里暗赞,这小豆子虽然大局观不强,但说到临阵机变、兵力部署,乃一等一的好手!

    在徐允离开后,窦石温一直后退二十余里,方才停下脚步。待听闻左良玉大军在东黄庄安营扎寨后,窦石温灵机一动,叫过樊逸周,吩咐道:“左贼收拢了万余矿工,一旦夜间被袭,必然陷入混乱。待到丑时,我亲率弓兵攻击罗岱大营。如果罗岱、张应元出营迎战,我就撤退。如果罗岱、张应元不敢动,你就率弓兵绕过罗岱大营,进攻矿工!”

    樊逸周大喜,其麾下弓兵乃桐柏弓兵中的jīng锐,经常进行夜战训练。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次出战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樊逸周决然道:“窦指挥放心,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注意了,倒卷珠帘对付贼寇最为合适,一定要把贼寇往左贼jīng锐中驱赶……”

    窦石温面授机宜,樊逸周点头不止……

    很快,时辰便到了丑时,窦石温率兵堪堪抵达罗岱大营附近,随着窦石温一声令下,仅有的六门弗朗机火炮发出震天响的吼叫,将铁球砸向罗岱大营。

    “叫!给我狠狠地叫,弓弩手,抵近大营二百步shè击!”

    立时,杀啊杀啊的狂叫声犹如炸雷一般,在罗岱大营附近响起。弓弩手也纷纷shè出手中的弩箭,弩箭的破空声直让人头皮发麻。

    此等sāo扰伎俩对左良玉、罗岱和张应元来说,可谓隔套挠痒,左良玉深恐黑暗中遭了窦石温的暗算,严令罗岱和张应元闭门不出,任窦石温sāo扰。经验丰富的兵丁浑不把窦石温的sāo扰放在眼里,依然安然入眠。

    达到目的的窦石温立即令樊逸周率领五百弓兵,绕过罗岱和张应元,攻打矿工队。

    樊逸周率弓兵绕过罗岱大营后,距离矿工宿营地还有一里多远就发动了冲锋。

    只见五百多弓兵影影绰绰,齐声呐喊:“杀啊……”,距离矿工宿营地还有一里多远就发动了冲锋。

    五百人的齐声呐喊相当有震撼力,直把矿工们吓得面如土sè,紧张不已!终于,一个矿工受不了临战前的紧张气氛,转身就逃。队长眼疾手快,一枪就将逃跑的矿工刺得透心凉,鲜血飙shè而出,溅shè在矿工们的脸上,有的矿工开始呕吐,有的矿工再也站立不稳,软倒在地。好不容易站成的队列又变得混乱起来。

    被刺死的矿工倒在了曹癞子面前,令人惊奇的是,曹癞子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四处飞溅的鲜血似乎唤醒了曹癞子的血xìng,他眼眶通红,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钢刀,侍立在兵丁左右,兵丁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兵丁对其赞许不已,顺手抓起那具死尸,挡在了身前。曹癞子有样学样,四处找寻殒命的矿工。曹癞子还未找到尸体,耳边猛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咻……咻咻咻……”

    弓兵们已经冲到了一百五十步的范围内,弩箭犹如飞蝗一般,shè向矿工队。只见前列的矿工犹如割稻子一般,倒下去一排,滚在地上惨呼,声音听起来特别渗人。

    矿工们还未从弩箭的打击中恢复,弓兵已经冲到了眼前,手中的刀枪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弓兵们毫不犹豫地将刀枪往矿工们身上招呼,瞬间砍翻了一排。虽然矿工中夹杂了左良玉的jīng锐士卒,但士卒形不成合力,在弓兵有组织的打击下,根本就不是对手,轻易地被砍翻在地。

    曹癞子幸运地躲过了弩箭的打击,毫发未伤,他马上抓起一具死尸,试图挡住自己。当他抬头一看,发现兵丁已经丢弃了尸体,他马上也将死尸抛弃在地。紧随着兵丁,正准备揉身上前,将一弓兵砍翻在地,突然,从旁边跃出一个刀盾手,将曹癞子的刀锋挡住,并顺手一刀捅向曹癞子的腹部。

    一阵剧痛传来,曹癞子手中的刀脱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肚子,扑倒在地。

    眼前的情形越来越虚幻,似乎满眼都是晃动的火苗……

    随着阵亡者越来越多,从未见过血的矿工们终于心理崩溃了,再也顾不上督战的兵丁,转身就逃。兵丁们见不是对手,也拥在人群中往后狂奔。弓兵们却越战越勇,四处砍杀奔逃的矿工兵丁,收割xìng命。

    恐惧心理在黑夜中的传染xìng更强,浓厚的血腥气飘散而来,再加上不绝于耳的惨呼声,没有受到攻击的矿工心理也接近崩溃,开始出现了逃亡现象,后来被慌不择路的矿工一冲,顿时完全失去了秩序,纷纷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安定人心

    在弓兵的疯狂冲击下,矿工们在黑暗中惊恐万分,犹如炸了窝的马蜂一般,四处乱窜。在白天时,温一州对矿工队的指挥就有点不灵,更何况到了晚上?

    温一州见到此情,愤恨不已,白天时率领万余大军的得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法,只得亲自披坚执锐,率领百余亲兵反击樊逸周。

    哪想到,樊逸周的攻击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追击的弓兵将矿工不停地往中军驱赶,试图令矿工彻底冲乱温一州的阵脚。

    温一州的亲兵们还未与弓兵谋面,就被四处乱跑的矿工冲得一塌糊涂。温一州咬了咬牙,做出了今晚最正确的选择:带着亲兵往张应元营撤退。

    尝到甜头的樊逸周如何会放弃此等良机,又用锣鼓声指挥着弓兵,将矿工们往张应元营驱赶。

    久历战阵的温一州岂能不知此等倒卷珠帘之战法?他正试图绕开张应元营,结果张应元派出了强弓硬弩队前来接应,驱散了四处乱跑的矿工,将惊魂未定的温一州接进营内。

    温一州一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上午还完完整整的千余jīng锐兵丁,现在仅仅剩下一百多人。

    五百对一万啊!居然战成这个模样,左良玉懊恼不已,不停地拍打自己的额头,悔恨不已:老子就是打贼寇起家的,怎么忘记了贼寇怕夜战!娘的,乱民就应该进攻进攻,再进攻,哪能列阵抵挡敌军的!

    待天亮后,温一州不停地收拢兵丁和矿工,仅仅只剩下了两千多人,其他人不是被杀,就是逃之夭夭,好在千余jīng锐兵丁还剩下四百多人,多少也算一个安慰。

    左良玉大怒,立即命令罗岱和张应元直扑银洞坡。结果待罗岱和张应元赶到银洞坡,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连一两银子也未给左良玉留下,带不走的粮食、工具等物,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左良玉下令往新野方向追击,遭到了窦石温的坚决抵抗,窦石温不断地凭借有利地形阻击左良玉,待左良玉抵达新野,已经是两rì之后,唐河码头的船只几乎全被窦石温带走,没有给左良玉留下一只。

    左良玉一不做二不休,彻底丧心病狂,在桐柏、新野等县大肆劫掠,获取到大量的补给,队伍也扩充至三万多人,除了还有一个官兵的名头,实际上已经完全沦为贼寇。

    兵势大振的左良玉顺着白河往襄阳方向前进,并且打出了追袭贼寇的旗号。

    窦石温争取到的时间非常宝贵,两rì时间,襄阳的林纯义已经派出jīng锐抵达河南,接应南下的矿工和弓兵,周望已经接到了消息,立即令骠骑营回师南阳,并试图甩脱贼寇,返回南阳。

    且说荆州三府收到左良玉悍然进攻桐柏的消息后,一众阁幕使惊得目瞪口呆。桐柏的金银铜矿藏,几乎支撑着邦泰一半的货币体系,如果不能快速恢复生产,整个货币体系有崩溃的危险。

    现在,在小小的百里洲上,储存了两千四百多两白银,两百多万两黄金。在这些真金白银的基础上,邦泰钱庄总共发行信誉票据超过一亿多两银子。这一亿多两票据完全不能满足大明庞大经济体的需要,江南地区依然处在缺银的状态中。

    而且,随着林纯鸿在海洋上大展拳脚,海商们脑子特别活,对票据趋之若鹜,票据随之风行海上,增大发行量已经刻不容缓。

    在这种情况下,桐柏居然受到了攻击,不免让阁幕使sè变,处于惊惶之中。

    一众阁幕使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都督府,会同张兆,讨论战事。

    讨论刚开了个头,前线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左良玉肆意抢掠桐柏、新野、唐县,集合了几万乌合之众,正沿着白河南下,试图攻击襄阳!

    襄阳只有林纯义的虎啸军,满打满算才六千多兵力,能是左良玉的对手么?

    一众阁幕使纷纷惶急地看着张兆。李承宗更是着急万分,直接抓住张兆的手,问道:“左良玉号称十万余人,襄阳能不能挡住?”

    张兆断然道:“左贼号称十万,jīng锐不过五六千人,绝无可能突破襄阳和汉江,荆州、夷陵当无忧!”

    此话并不能让众人放心,六千对阵好几万,怎么看都觉得玄乎,更何况,这帮幕使们绝不容襄阳出现任何闪失。

    张道涵神sè严肃,大声道:“张副督,我等都是经历过风浪之人,无需张副督安慰。张副督请说实话,守住襄阳需要多少人马,多少钱粮,中书府当全力满足!”

    张兆无法,只好指着舆图道:“张府令放心,张某已经下令让李蒙申率舰队前往汉江,三rì内必到襄阳,有了长江水师,左贼即便拥兵百万,也无法越过汉江一步!另外,还请张府令签发动员令,襄阳兵力不足,需要动员弓兵!”

    张道涵应声答道:“没问题,我立即签发动员令,动员荆州、夷陵、襄阳和夔州的弓兵参战!”

    张兆道:“夔州、荆州和夷陵的弓兵暂时不必动,视情况再定。仅仅动员襄阳一府即可!”

    张道涵迟疑道:“这样兵力够不够?”

    张兆满口打包票,道:“足够了。只要有两三万兵力,左良玉势必在襄阳坚城下碰得头破血流!待周都督从河南回师后,前有坚城,后有万余jīng锐,左良玉必死无疑!”

    张兆的信心十足,好歹让一众阁幕使放下了心。决定了军事部署后,众人开始讨论其他方略。六人综合各路情报后,立即认定,左良玉并非接到了卢象升或者兵部的命令,而是受到了瞿式耜的挑拨,擅自进攻桐柏。

    对于左良玉有何目的,六人很快达成一致:左良玉妄想乘虚攻占荆州、夷陵和襄阳三地,来个名利双收,这从他毫不犹豫地沿着白河进攻就可以看出。

    至于瞿式耜有何目的,六人众说纷纭,理不出头绪。

    涉及到朝堂和党派之争,张兆、李崇德、李承宗和郭铭彦立即抓瞎,说不出所以然。而朱之瑜和张道涵亦不jīng于此道,也揣摩不透瞿式耜的用意。

    最终,六人将这个难题推向了林纯鸿,只针对左良玉拿出了对策。毕竟左良玉的威胁迫在眉睫,容不得半点疏忽。

    六人决定,张兆前赴襄阳坐镇,务必将左良玉挡在襄阳坚城之下。

    同时,以周副将名誉向五省总督卢象升及兵部上折子,痛斥左良玉兵变,擅自攻击朝廷兵马,劫掠斯民,已经成为叛匪,荆州军将缪力剿匪,还河南、湖广一个清平……

    商议之后,张兆立即动身前往襄阳,张道涵、朱之瑜、郭铭彦等人齐心协力,组织转运部向襄阳运送大量的军需和物质。

    虽然张道涵采取了严厉的保密措施,严防左良玉兵变消息的传开。但在一些别有用心之徒的推波助澜下,恐惧犹如瘟疫一般,迅速在境内蔓延。荆州、夷陵等地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动荡,外地商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撤离邦泰,市场交易量大幅度下滑;一些忠实拥泵者围拢在荆州三府衙门,心急如焚地打探各路消息;一些被邦泰强力镇压的豪强,频繁串联,试图乘势而起;境内的一些朝廷官僚更是到处散布谣言,力图火上浇油,隐隐有失控的趋势……

    张道涵、朱之瑜等人心急如焚,就如救火队员一般,四处灭火,哪想到按下葫芦浮起瓢,每rì无一刻时间得闲。

    “张府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看,不如来一计狠招!”朱之瑜一掌拍在案台上,对张道涵说道。

    “还不够狠么?这几rì安防司抓了两百余人,全部投入大牢!还砍下了二十多颗头颅!”张道涵焦虑无比,按摩着太阳穴,说道。

    朱之瑜摇头道:“张副督信心十足,我看左良玉无能为也!不如咱们把战报直接公之于众,免得谣言四处乱飞!还有,让天武军开赴荆州,安排天武军与民同乐;另外,再让张兆在襄阳小小出击一把,只要占得一丝便宜,就大报特报,好歹要把人心安定下来!”

    张道涵皱着眉头思索半晌,道:“我看行!天武军驻扎在宜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老百姓知道,我们兵力富余,左良玉不足为患。这样吧,我们一起联名,请求都督府同意这三策!”

    朱之瑜立即拿起纸笔,“我执笔!哎,军门要是在荆州就好了,任何宵小之徒绝不敢肆意妄为!”

    “是这个理,军门在,中书府与都督府不至于各行其是!”

    ……

    随着中书府下令各县张贴战报后,一些酸儒无不聚拢在战报之下,为百姓读战报内容,顺便发表自己的观点。这帮酸儒无不自高自大,好谈兵事,虽然乃纸上谈兵,但他们也承认一个事实:一旦周望回师,左良玉在前后夹击之下,势必土崩瓦解。

    再加上天武军抵达荆州后,不时地与百姓同欢同乐。老百姓用自己的眼睛看到,邦泰应对左良玉轻松无比,还有余力任天武军逍遥快活。老百姓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逐渐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人心逐步安定下来。

    待到林纯义主动出击,一战击垮左良玉,外地的商人也恢复了信心,纷纷赶赴邦泰境内,试图发一把战争财,市场反而比战前还要繁荣。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7609/ 第一时间欣赏乱明最新章节! 作者:喻心所写的《乱明》为转载作品,乱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该书群号:196059071,欢迎大家加入乱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