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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东南总督

    当左良玉纵兵劫掠时,卢象升正率领天雄军、关辽铁骑在南直隶滁州围剿高迎祥等贼寇。接到消息后,卢象升怒不可遏,一把掀翻了案台,案牍洒落一地。

    卢象升大骂左良玉:“利令智昏!利令智昏!祸国殃民,莫过于此!”

    “乱天下者,此贼也!”

    胸中一股闷气无法排遣,一口鲜血直喷而出,卢象升手抹嘴角鲜血,状若厉鬼,厉声令道:“备马!吾将亲往襄阳!”

    卢象升军旅多年,哪能不知邦泰的战争潜力?因此,就任湖广巡抚以来,一直容忍邦泰至今,不曾采取任何逼压措施。他一直将解决林纯鸿的紧要xìng摆在了贼寇之后。他认为,天下纷扰,方有林纯鸿独霸荆州、夷陵和襄阳的可能;一旦天下安定,林纯鸿若是一意孤行,势必被朝廷碾成齑粉。

    现在左良玉冒天下之大不韪,贸然进攻林纯鸿,很有可能彻底逼反林纯鸿,给朝廷带来不能承受的灾祸!

    温体仁、瞿式耜、左良玉看到的是邦泰在三地的兵力空虚,是解决林纯鸿的大好机会。但卢象升知道,林纯鸿在三地的兵力一点也不空虚,凭借遍布境内的弓兵,瞬间聚拢十几万大军绝非危言耸听。

    况且,卢象升到过襄阳,也亲眼看到邦泰重修了襄阳城墙,襄阳防守之严密、城防设计之合理,大出卢象升意料之外。襄阳城墙并不高,还不到三丈,但其厚度超过六丈,并且还修成一定的角度,火炮炮弹打到城墙上,伤害微乎其微;一旦蚁附攻城,势必遭到各个方向的攻击,登墙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这些还不是最恐怖的,在襄阳城墙上,设置了大量的炮台,炮台防守严密,里面放置了弗朗机炮,炮弹种类也非常丰富,不仅有实心弹,还有开花弹、猛火油弹,攻城的部队连靠近城墙的机会都没有!

    卢象升曾经想过如何攻克襄阳城,想来想去,除了围困外,卢象升想不出任何招。但是,围困就能奏效?襄阳位于汉水之滨,凭借邦泰强大的长江水师,对襄阳城进行补给还不是易如反掌?

    在这样的坚城下,左良玉必败无疑!卢象升觉得绝无第二种可能!

    正当卢象升心急火燎地冲出军营,准备向襄阳飞奔时,他一前一后地收到了两份军报。第一份军报乃周望所上,声称左良玉兵变,历数左良玉丧心病狂之举,请卢象升立即出兵剿灭左良玉。

    第二份军报乃左良玉所上,左良玉不识字,自然乃左右代写。左良玉声称,贼首窦石温、徐允盘踞桐柏,肆意掘矿,势力急剧扩大,达到六七千人。为朝廷计,良玉将奋不顾身剿灭贼寇。

    现贼寇已弃桐柏南下,试图荼毒荆襄,望总督派兵围剿窦石温,以尽全功!

    双方各持一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真正吸引卢象升的,还是左良玉的说辞。

    左良玉满篇折子无只言片语涉及林纯鸿或者邦泰,而是诬陷窦石温为寇,这招就非常高明,牢牢把住了道义的制高点。毕竟,窦石温乃朝廷参将,却盘踞桐柏开矿,诬之为寇,并非完全无理。

    同时,左良玉明里希望卢象升派兵围剿窦石温,但暗地里诱惑卢象升围攻邦泰,彻底端掉林纯鸿老巢,这点卢象升岂能看不出来?

    卢象升有点心动,邦泰为了应付左良玉迫在眉睫的威胁,势必重兵云集襄阳,那荆州、夷陵岂不是空虚无比?要是自汉阳集结一师,攻击荆州,将邦泰核心一网打尽的可能xìng非常高!

    只是,如此一来,周望在河南的万余jīng锐势必成为反贼!林纯鸿在广东势必抛弃朝廷自立,广东不复为朝廷所有!一旦周望与林纯鸿遥相呼应,与四处乱窜的贼寇相互支援,那大明岂不是全完了?

    突然,卢象升浑身冒出一身冷汗,“战略突围!难怪当初林纯鸿欣然赴广东上任!这对他来说何曾不是战略突围?”

    “鼠目寸光!”卢象升把一口怨气发泄在温体仁身上,狠狠地骂道。

    不知不觉间,邦泰已经具有九条命,朝廷无论如何应付,都无法将其一棍子打死!卢象升泄气不已,只觉得心里凉了半截。

    “走!去襄阳!一定要阻止左良玉!”卢象升大手一挥,寒着脸下令道。马蹄声骤然响起,激起一阵阵沙尘,将卢象升倔强的身影掩蔽其中,影影绰绰的,看起来极为孤单……

    ※※※※

    左良玉兵变!左良玉率兵剿匪!

    一左一右的两份战报,终于抵达了兵部,并于凌晨子时二刻直达天听。

    朝廷震动!天下震动!

    其震级远不如朱家祖坟被挖,但比起祖坟被挖后的同仇敌忾而言,此次地震众生相之丰富多彩,堪称大明史上绝无仅有。

    朱由检接报后,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王承恩又是捶背、又是灌参汤,好歹让朱由检苍白的脸sè恢复了一丝血sè。朱由检恢复神智后,直接爆了粗口:“天下官绅、将校皆可杀也!”

    “狗屁的兵变!狗屁的剿匪!都在欺瞒朕……”

    朱由检的吼叫声嘶力竭,包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挫折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左良玉不得军令,为何就一根筋地进攻荆州军!

    “左良玉这个杀才!不杀不足以解朕之恨!”

    朱由检深深地担心,风雨飘摇的大明还承受得了官兵之间的互相攻击么?

    温体仁接报后,顿时目瞪口呆。不过,他马上恢复镇定,开始思索左良玉的目的。考虑到左良玉乃侯恂爱将,他本能地觉察到,这是一个yīn谋,一个针对他的yīn谋!yīn谋者呼之yù出,就是前不久进入左良玉军中的瞿式耜!

    到底是何yīn谋?温体仁百思不得其解,以往东林党与林纯鸿关系虽谈不上密切,但远未达到相互攻讦的地步,这次为何突然发展到兵戎相见?

    东林党人疯了么?东林党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居然置大明国祚不顾,铁了心要激怒林纯鸿这头老虎?

    大明玩完了,东林党人还玩什么?

    难道东林党人有把握彻底掌控局势?或者说有把握将林纯鸿玩弄于股掌之间?

    突然,温体仁醒悟过来:东林党人要借着掌控林纯鸿一事,将自己彻底赶下台,并借机上位。

    温体仁这个恨啊!他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不置钱谦益、瞿式耜师徒于死地,决不罢休!”

    东林党人到底会采用何策解决林纯鸿呢?

    温体仁陷入沉思之中,琢磨如何躲过东林党的决死反击……

    朝堂之臣多对林纯鸿怨恨无比,听闻左良玉进攻林纯鸿后,无不兴高采烈,希望林纯鸿老巢就此被端掉,最终被押解进京,一刀砍下头颅,消除这个异端,维护大明的稳固统治。

    朝堂之臣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他们出于对大明朝廷的担心,无不忧心忡忡,深恐左良玉此举给大明带来灭顶之灾。

    总之,有人欢喜有人忧,只要事关林纯鸿,无不牵动所有人的心弦。

    第二rì,朱由检恢复了镇静和理智,主持朝议,商议应对之策。

    朱由检的话音刚落,太常少卿冯元飚拜伏于地,慷慨激昂地陈词:“臣有本奏……”

    见冯元飚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温体仁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心里暗思道:果然是东林党!

    冯元飚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四处喷溅:“……皇上,窦石温托名参将,实为贼寇;仗着林纯鸿撑腰,盘踞桐柏县,私自开矿,行迹已与贼寇无二!臣敢拿项上人头作保,窦石温定受林纯鸿之指使!林纯鸿素有不臣之心,于腹心之地行不轨之事,全天下忠义之士,恨不啖其肉……”

    “左良玉素有忠义之名,自崇祯五年南下剿匪以来,大战小战无数场,所立战功无数。其虽然xìng急,未得兵部军令,恐怕乃窦石温所谋甚急,迫不得已,方才先行出兵……”

    最后,冯元飚大喝一声,以头抢地道:“臣请皇上令卢总督进兵,彻底将荆州军阀消灭于萌芽之中!”

    朱由检不发一言,但温体仁心里疑窦顿生:难道东林仅仅只有此等伎俩?就依靠卢象升进兵剿灭林纯鸿?要是卢象升能剿灭林纯鸿,老子还等到今天?早就将林纯鸿碎尸万段了!

    温体仁琢磨不透东林党人到底将采用何策平定林纯鸿,打定了主意,不管东林党人提出什么对策,一定要阻止其付诸实行。于是,温体仁出列奏道:“皇上,卢象升重兵围剿张献忠、马守应,正当一鼓作气,消灭贼寇于滁州,此时万万不可因小失大。窦石温兵不过五六千,左良玉足以剿灭!”

    温体仁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不让东林党调动卢象升。

    朱由检在昨夜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意识到,左良玉擅自进兵襄阳,未尝不是解决林纯鸿的大好机会。如果左良玉消灭荆州的dú lì势力后,大不了以擅自进兵将左良玉治罪,以安林纯鸿、周望之心,林纯鸿、周望失去了根基,除了成为朝廷的忠臣,别无其他出路。如果左良玉兵败,即宣布左良玉为叛贼,朝廷除了损失五六千jīng锐昌平兵外,并无任何其他损失。

    因此,朱由检早就打定了主意对桐柏事变不发一词,任邦泰和左良玉争斗,朝廷最后来收拾残局。

    最终,虽然大多朝臣力主令卢象升围攻荆州集团,朱由检依然我行我素,匆匆结束了朝议,没有形成针对林纯鸿、左良玉的任何决议,朝廷在桐柏事变后,奇迹般地陷入沉静之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激烈对碰

    然而,朱由检沉默不过两天,又被林纯鸿狠狠地震撼了:林纯鸿从海上弄了二十个蛮夷俘虏,押送到了běi jīng!

    此举轰动了整个京师。爱看热闹的běi jīng人无不扶老携幼,聚集在大街上观看俘虏。běi jīng人对海盗的恨,远没有广州人强烈,而且běi jīng人素来见多识广,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又黑又瘦的东南亚猴子、又矮又壮的rì本人也见过不少。与其说他们来观看俘虏,还不如说他们正在围观搅动大明朝局的林纯鸿。

    大街上议论纷纷:

    “马尼拉……马尼拉是什么地方?离广州远么?林总兵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抓几个俘虏,什么意思?还嫌大明不够乱么?”

    “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南洋乃大明至南洋,绝不容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抓得好!区区蛮夷,居然不服王化……”

    “哎,林小三嚣张跋扈,不得朝廷军令,擅自跨海攻击西洋人……哎,势大难制啊……”

    “狗屁!林总并扬我大明国威,何错之有!”

    ……

    二十名俘虏从广州运至京师,耗时一月有余,林纯鸿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做此等吸引眼球之事,可谓用心良苦。

    一方面,林纯鸿借助二十个活生生的人,向大明天下宣布,自己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远赴海外挑衅西洋人的程度,jǐng告一些潜在的对手,不要错误地估计实力。

    另一方面,林纯鸿试图在沉闷的政治环境中投入一块巨石,迫使朝廷诸臣真切地体会到,大明绝不是天下的中心,大明之外的文明比起大明来,毫不逊sè。

    至于朝廷将二十名俘虏是煎是炸,林纯鸿一点也不关心。

    出乎林纯鸿意料的是,二十名俘虏到来的时机太过敏感,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之臣几乎立即哑口,瞠目结舌地看着俘虏,不知该如何应对。

    朱由检、温体仁以及东林余脉立即认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即使将荆州邦泰一网打尽,林纯鸿完全有实力在广东自立,成为另外一个郑芝龙,甚至比郑芝龙更为强悍。

    林纯鸿不知不觉间,已经经营了另外一个老巢,端掉林纯鸿的荆州老巢又有何用,只会彻底将林纯鸿逼反!一旦林纯鸿与周望南北对进,湖广、广东将不复为大明所有。

    气急败坏的朱由检彻底抛弃了沉默的打算,立即严旨训斥左良玉,令其立即停止向南进兵。同时,朱由检令卢象升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左良玉与荆州军接战,以免将事情闹得无法收拾。

    温体仁得知后,禁不住大喜,立即着手收集证据,试图将左良玉与东林党勾结的事实搞成铁证,彻底将钱谦益和瞿式耜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此事到底如何了结,还是一个未知数,林纯鸿的反应至关重要。于是,包括朱由检在内,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荆州和广州,心惊胆战地等着下一步消息。

    朝廷纷纷扰扰时,荆州集团与左良玉的对碰一触即发。

    左良玉瞬间纠集了三万大军,又得到了大量的粮草和军辎,只觉得畅快无比,他吸取了东黄庄一战的教训,令温一州自蚁附人群中择其jīng壮者四千余人,发放武器,四处劫掠,收集粮草和军辎,为前方jīng锐提供支援。

    四五千乱民的破坏力非常惊人,几乎将新野、唐县劫掠一空。温一州乘机对乱民队伍以军法约之,经过多rì的磨合和杀戮,乱民队伍好歹有了点军队的模样,比起李自成、张献忠的乱民队伍来,毫不逊sè。

    更为致命的是,左良玉打着官军的旗号,对乱民的吸引力更强,在不断地滚雪球之下,左良玉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兵力远超林纯义和窦石温。

    不过,形势对左良玉来说,并不显得乐观。左良玉非常清楚,要达到最终占据三地的目标,必须在周望回师之前攻破襄阳,否则前有坚城,后有万余jīng锐之师,怎么看都是败亡的结局。

    而且,更让左良玉恼火的是,自进入襄阳府辖地后,老百姓仿佛一夜之间由绵羊变成了狮子,在弓兵的组织下,四处伺机攻击抢掠的乱民,温一州不仅损失了大量的粮草和军辎,而且人员逃跑无数。

    左良玉心急无比,令罗岱、张应元率兵急进,试图乘虚攻占襄阳,打开进军江汉膏腴之地的门户。

    与此同时,无论是邦泰集团,还是张兆本人,应对非常坚决,只有一个字:“打!”不剿灭左良玉誓不罢休。

    张兆于两rì前抵达襄阳,立即令襄阳、南漳、宜城等汉水以南之弓兵聚集于襄阳城,并令谷城、光化、均州、枣阳等地弓兵严密遮护百姓,对劫掠之乱民进行坚决打击。不出两rì,襄阳城以虎啸军为主力,以汉水之南弓兵、窦石温弓兵为羽翼,兵力达到两万余人,有了出城与左良玉硬撼的本钱。

    张兆更不迟疑,立即令林纯义出城迎击罗岱和张应元,试图掌握主动权,御敌于城门之外。

    崇祯八年十一月初八,龚家咀村,北风呼啸,哈气成霜,滴水成冰。无论是左良玉、还是林纯义,均对龚家咀非常满意,将其作为了战场。

    龚家咀乃唐河、白河汇合之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虽然时处冬月,唐河、白河的河面上已经有了薄薄的冰层,但并不妨碍船只行走,左良玉要大规模进攻襄阳,必须抢占龚家咀。而林纯义要阻止左良玉靠近襄阳城墙,必须掌握龚家咀这个要害点,堵住左良玉前进的道路。

    林纯义绝无与左良玉客气的意思,中军居前,左右两翼略微居后,摆出了一个极具攻击xìng的阵型,缓缓向左家军逼近。虎啸军养jīng蓄锐年余,上下的求战yù望本就非常强烈,更那堪军政处军官以“后退一步是家园”来鼓舞士气,将士们无不睚眦尽裂,发誓要将左家军彻底剿灭,将左良玉的人头挂在襄阳的城头上示众!

    左家军毫不示弱,多rì来的劫掠,让将士们彻底摆脱军辎不足的窘境,装备、士气均上了一个档次。左良玉更是拿着襄阳荆州富裕无比的噱头蛊惑兵丁,并放言:攻破襄阳后,三rì不封刀!

    两军的激烈碰撞,已经无法避免!

    天上,黑云如铅,北风呼啸;地上,刀光剑影,鼓角争鸣!

    一万五千多名勇士齐聚龚家咀这个狭窄的地方,即将展开最为血腥的厮杀,谁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厮杀,他们只知道,将弩箭、刀枪狠狠地插入对方的躯体,让对方在自己的武力下呻吟、求饶!

    双方均为百战老兵,战前紧张、压抑的气氛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他们犹如jīng准的机器一般,在鼓点、在旗帜的指挥下,一步步逼向敌人。

    突然,虎啸军中鼓点节奏发生了变化,将士们驻足不前,刀盾手们左手持盾,右手斜举大刀,刀刃向敌。长枪手们平端长枪,枪头直指向前;弓弩手们眯缝着左眼,将弩箭对准当面之敌。

    只听见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传来:“轰……轰轰……”

    虎啸军炮营率先开炮了!

    一刹那间,炮营立即被笼罩在烟雾之中,无数的铁球被狠狠地抛向了天空,划了无数个大大的弧度,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旋即,铁球将要落在地上时,突然发生爆炸,将死亡的弹片往左家军头上倾泻。

    开花弹!

    左家军不是没有挨过炮弹,炮弹飞过来时,百战的老兵没有丝毫惊慌。对他们来说,流矢的威胁远远超过炮弹。然而,大出他们所料的是,虎啸军发出的炮弹一杀一片,远非四处跳跃的铁球可比!

    瞬间,越来越急的炮击将左家军掀翻一片,无数的将士们倒在地上,辗转呼号,哀鸿一片……

    左家军的阵型被搅得一塌糊涂,出现了无数的空缺。空缺之处,土地几乎被炸药熏成黑sè,到处是残肢断腿、内脏,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兵丁们虽然如机器一般jīng准,但他们毕竟不是机器,他们也有恐惧,也有自己的感情。不可避免的,左家军的士气受到了影响,兵丁们纷纷裹足不前,不停地张望着低级军官,期待着撤退命令。

    左良玉红脸几乎涨成紫sè,举起手中长枪,大吼道:“冲上去!快!冲……”

    兵丁们得令后,就如从炮火中解脱了一般,呐喊着“冲啊……”,如同闪电一般,向前冲去,似乎这样才能躲避炮火。

    兵丁的本能反应是对的,快速冲锋立即令炮火停歇下来,呼啸的北风立即将硝烟吹得一干二净,虎啸军背后,露出二十多个黑乎乎的洞口。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作战多年的林纯义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林纯义大手一挥,用低沉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冲锋!”

    瞬间,虎啸军的战鼓骤然变了节奏,军中也发出一阵炸雷似的狂吼:“冲啊……”

    两股洪流快速接近……接近,再接近……钢铁的撞击声猝然响起,两股洪流终于撞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试探,两军立即短兵交接,陷入混战之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正面硬撼

    左良玉没有退路,一旦此战失败,左家军必然士气低落,攻破坚城将成为永远不能完成的任务。林纯义同样没有退路,六千余虎啸军将士每rì吞噬的钱粮犹如天文数字,如果连左家军都打不过,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于是,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派出jīng锐,试图击溃当面之敌。

    经过多次实战,林纯义发现,野战中,三人战团配合容易,在短兵相接中威力奇大,但一长枪二刀盾手的配置完全甩开了弓弩兵,造成兵力的极大浪费。同时,当敌兵骑兵骤然来袭时,三人战团应对乏力,很可能造成全军崩溃。

    于是,林纯义结合戚继光的鸳鸯阵,对三人战团进行了改造,组成了十人战团。十人中,当先为三名刀盾手,主要担负防御职责,紧随其后的乃四名长枪手,乃主要攻击力量。然后是三名弓弩手,他们可以zì yóu挪动,zì yóushè击周边的敌军。

    同时,队长可以根据需要,指挥麾下的五个什,组成五十人的战阵,将弓弩手遮护其中,充分发挥远程打击力量的威力。一旦敌军骑兵来袭,长枪兵可以快速组成枪阵,抵挡骑兵的冲击。

    创造这种战法后,林纯义在试演中发现效果不错,便向都督府申请推广应用。林纯鸿及都督府赞赏不已,立即吩咐在全军中试演此阵法。

    此时,左家军与虎啸军短兵相接,整个战场看起来一片混乱,毫无章法可言。然而,细细观之,当地形狭小时,虎啸军以十人为单位,进退同步,三个刀盾手专事遮护长枪手,抵挡来自四面的刀枪和流矢,四个长枪手既可以分开迎敌,又可以共同却敌,四杆枪犹如毒蛇一般,端得锐利无比,而三个弓弩手则游走于战团之间,自行选择目标shè击。三个兵种长短、远近配合默契,攻势锐利无比,当面之敌不是被长枪刺中,就是被后面的弓弩手用钢弩shè中。而当地形开阔时,几十人又抱成一团,刀盾手和长枪手居其外,将弓弩手遮护在圈内,肆意冲击当面之敌,攻击力相当强悍。

    更让人崩溃的是,当十人战团阵亡率过高时,两个十人战团便合兵一处,继续发挥战团的猛烈攻击力。

    左家军虽然奋不顾死、锐意向前,但哪里是抱成一团的虎啸军的对手?不到两刻钟,罗岱和张应元遮拦不住,阵脚大乱,往后边战边退。

    细心的左良玉马上发现了左家军的颓势,更是对虎啸军的战法洞若观火。左良玉面沉如水,冷声下令道:“传令罗岱、张应元,挡不住虎啸军一个时辰,拿人头来见我!”

    旋即,左良玉忽然冷笑道:“让温一州加快速度……”

    张应元在五十余亲卫的遮护下,奋勇向前,手头的大刀几乎被砍出了缺口,十多个虎啸军兵丁丧身于该刀之下,成为yīn间一鬼。当左家军的败象越来越明显时,张应元不由得大急,狂吼道:“弟兄们,抢他娘的,睡他娘的……”

    说完,猛地一拍马,高举着大刀冲出己阵,眼见一名长枪手冲上前来,他大刀斜劈向下,狠狠地劈断一长枪手的枪头,顺手一带,划破了长枪手的喉咙。长枪手扑倒在地,鲜血四溢,渗入大地之中。

    张应元哈哈大笑,立即又瞄准一弓弩手猛追。

    亲卫们见主将冲出,立即遮护左右,用盾牌、用身躯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枪头和弓弩。虎啸军岂能善罢甘休,一个大战团瞬间包围亲卫,刀枪齐招呼,弩箭呼啸shè击,转瞬之间,十余个亲卫扑倒在地,永远地失去了xìng命。

    “抢他娘的,睡他娘的……”

    张应元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睚眦尽裂,狂呼道。

    主将的勇猛激励了将士们,张应元麾下无不舍身忘死,紧随亲卫们的脚步,缪力向前,拼命冲击虎啸军战团。

    兵丁们无不跟随张应元大吼:“抢他娘的,睡他娘的……”

    张应元麾下士气大振,居然顶住了虎啸军的进攻。尤其是张应元,手持大刀,势若猛虎,左冲右挡,在几十个亲卫的遮护下,当面几无一合之敌。

    “兀那蛮子,还真有点蛮劲!”张应元的勇猛自然被林纯义注意到,感叹道。

    不多时,林纯义见张应元离本阵越来越远,禁不住大喜,马上下令道:“围攻敌军左翼主将!”

    林纯义的命令立即被震天响的战鼓传达出去,随着三声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令鼓三短一长,响彻云霄。面对张应元的车步第二营将士们无不转头盯向张应元,目露贪婪之sè。

    瞬间,三个队放弃当面之敌,彻底隔绝张应元与麾下将士的联系,围殴张应元,张应元立即被第二营隔断,陷入孤军奋战中。旋即,无数的弩箭瞄准张应元,犹如飞蝗一般,纷纷向张应元身上招呼。张应元浑身是血,依然狂呼邀斗,奋战不休。

    什长们纷纷率领手下兵丁向张应元围拢,长枪如雨点一般,大有将张应元戳成通明窟窿之势。

    不到几分钟,张应元亲卫仅剩下三人,马也受伤倒地。张应元甚是勇悍,跳下地来,闪身避过一杆长枪,手中大刀挥舞不休,奋力拨开来袭的冷箭。然而,密集的箭雨哪能如数拨开?

    张应元突然一声闷哼,右臂中箭,手中的大刀差点脱手而出。

    张应元大怒,大喝一声“啊……”,将大刀交予左手,顺手砍出一刀,将一名猝不及防的队长砍翻在地。

    张应元哈哈大笑,大吼道:“谁敢与吾一战,懦夫……”

    张应元挺刀侍立,犹如战神一般,浑身透露出勇悍的气势。

    刚叫完,忽然听到尖锐的破空声,一支弩箭正中其额头,张应元抛开大刀,手抚弩箭尾,摇摇晃晃好几下,终于扑地一声,不甘心地扑倒在地。

    此时,且见林纯义收起巨型钢弩,轻蔑地嘲笑道:“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

    “张应元死了……张应元死了……”虎啸军将士趁机大呼,并将张应元的头颅挑在长枪上挥舞……

    左家军一见,无不心惊,张应元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瞬间崩溃,将士们立刻丧失了必胜的信念,变得瞻前顾后,惊恐万分!

    信念一旦动摇,勇猛的士兵立即变成了温顺的绵羊。他们再也无法鼓足勇气直面荆州军的刀枪和弩箭,纷纷往后奔逃。

    兵败如山倒!用这个词来形容左家军,最为恰当不过。

    虎啸军追袭左家军十余里,方才收兵回城,而此时,温一州还在与襄阳弓兵纠缠不休。

    此役,左家军损失参将张应元,兵丁损失两千余人,乱民军几乎一哄而散,军辎丢弃无数。

    左良玉yù哭无泪,彻底冷静下来,放弃了对襄阳的觊觎之心,沿着均州一路向郧阳进军,开始祸害湖广其他地方。

    而虎啸军乃至弓兵无不士气大涨,四处出击,追袭左良玉,致使左良玉不敢停留,一直跑到深山方才获得喘息之机。

    张兆接报后,哈哈大笑:“硬碰硬!不到一个时辰,哈哈……谁小看荆州军,谁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张兆和林纯义的决策非常正确,以正面硬撼的方式击败了左良玉,大大震慑了别有用心之徒。以后,谁要是再敢打邦泰的主意,得好好想想荆州军的战斗力!

    首先被震慑的,乃是卢象升。

    卢象升刚刚抵达襄阳,还来不及召见张兆,就接到了左良玉大败的消息,卢象升跌足长叹,大呼来迟一步。

    左良玉练兵颇为得法,以昌平兵为底,战斗力算得上大明军队中的上上等,却在不到一个时辰内,被虎啸军干净利落地击溃。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同等兵力下,天雄军、洪承畴的洪兵,绝无可能对阵荆州军,除非用上关辽铁骑!

    这让卢象升焦虑不已,立即召见令张兆,令其放弃追袭左良玉,待他见到左良玉后再做打算。

    张兆水贼出身,向来不习惯与人正面冲突,满口应道:“卢总督放心,只要左良玉不祸害襄阳,放他一马又何妨。”

    说完,张兆又冷声道:“左良玉背叛朝廷,祸害桐柏、新野、唐县、襄阳等地,死于其手下的百姓不下二十万。若不拿左良玉人头给死去的将士、百姓一个交待,我荆州军上下决不答应!”

    卢象升愤怒万分,强压着火气,道:“朝廷自有法度,不容我等妄言。你只管停兵即可!”

    “谨遵总督吩咐!”

    张兆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立即令虎啸军、弓兵加快速度,务必拿到左良玉人头。

    虎啸军、弓兵挥师西向,不停地将左良玉往深山老林中驱赶,隐隐有与周望将左良玉合围之势。

    待卢象升发现被欺骗后,怒不可遏,差点拔刀砍下张兆的头颅。

    但卢象升手头只有百余亲卫,哪能压服张兆和林纯义,只得大骂出城,往左家军逃亡的方向追去,试图尽力挽救左家军。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战略转向

    当大明上下、邦泰内外无不心急火燎地盯着广州时,林纯鸿却携妾在海上逍遥快活。

    镇远、来远和致远舰经过半年的建造,终于在崇祯八年十月十八下水,开始为期两个月的海试。林纯鸿想亲身体会劈波斩浪的感觉,便登舰参加海试,还拉上了崔玉儿。

    崔玉儿本不想去,但林纯鸿一句话彻底让她改变了主意:“你做海上保险生意,海舟都未乘坐过,能有什么发展前途?”

    令人惊奇的是,崔玉儿上舟之后,并未像林纯鸿一般吐得稀里哗啦,而是表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就仿佛自小从船上长大一般。

    林纯鸿脸sè苍白,手指崔玉儿,不无嫉妒地说道:“上辈子,你一定是海盗婆娘!”

    崔玉儿非常肯定地点头道:“对!不过外子乃旱鸭子!”

    林纯鸿一跃而起,将崔玉儿搂入怀中,斥道:“你家老爷是旱鸭子?我十二岁横渡长江,十七岁时,为了一根木材,在长江里泡了一天一夜,能是旱鸭子?”

    崔玉儿娇态毕现,嗔道:“上辈子又不是嫁给你!你急什么急?”

    林纯鸿笑道:“上辈子,下辈子,你都逃不过老爷我的魔爪!”

    说完,搂住崔玉儿就要求欢。

    突然,林纯鸿停止手上动作,感到奇怪不已,对崔玉儿说道:“真是奇怪,与你一番打闹后,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崔玉儿如chūn藤一般,缠绕在林纯鸿身上,喃喃道:“三哥哥……你看看,这样摇来摇去的多舒服,陆地上完全找不到这种感觉……”

    一番**之后,林纯鸿彻底摆脱了最初的不适,如同一个海上汉子一般,开始享受那种无天无地的zì yóu生活。

    在海试中,林纯鸿发现,镇远、来远和致远三舰的水手素质差定远舰不是一星半点。抛开水手之间的配合不言,仅仅从cāo帆cāo舵技术、炮击的速度和jīng准度来看,三舰还需要经历长期的训练和实战。

    林纯鸿最初还颇为担心,但考虑到定远舰吸取了整个邦泰多年来储备的jīng华,心里方才释然。不就是训练和实战么,大不了海试结束后拿海上的小鱼小虾练练手!

    林纯鸿能放心大胆地离开广州两个月,与长期坚持不懈的制度建设有莫大关联。

    与荆州不同,广东的机构设置、人员管控、工商管理皆以海洋为核心。林纯鸿无意对广东腹地采取如同荆州一般的激烈措施,一则时机不成熟,二则力有不逮,强行推广,恐怕好事会变成坏事。

    继在广州、澳门设立海外定点贸易处后,林纯鸿陆续在惠州、cháo州、琼州及安南锦普设立定点贸易处,派遣得力人手进行管理。从一开始,定点贸易处就与货栈完全不同,以管理、收税职能为主,并不直接从事货殖谋利一事。

    定点贸易处隶属于中书府海事部。鉴于广东离荆州过远,目前海事部衙门位于广州,接受林纯鸿的直辖。

    军事上,广东的兵力主要分为四部,一为龙虎军,剿灭刘香后,林纯鸿将龙虎营扩充为龙虎军,驻扎在长洲岛,威慑广东境内的任何不轨之徒;二为海上缉私队,以乌天海为队长,驻扎在香港岛,每rì巡逻广东沿海,打击走私;三为劫掠舰队,以遂溪军港为基地,整rì神龙见首不见尾;四为海军舰队,以梁枫为海军提督,驻扎在遂溪,乃林纯鸿海上势力的核心。

    这四部分力量均隶属于都督府海军部,目前也接受林纯鸿的直辖。

    此外,邦泰商号、监察府均成立海事部,专门对广东相关事务进行管理。

    林纯鸿早就在筹划设立海事总督,除了监察府海事部外,对广东的所有机构进行总揽管理,这样,一旦林纯鸿离开广东,广东不至于群龙失首,陷于混乱之中。

    至于人选,除了张兆外,目前无人能胜任。

    当林纯鸿在海上谋划不休时,岸上的下属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派出船只四处寻找参加海试的三舰。好在三舰离陆地并不远,总算找到了林纯鸿,送上了最新急报。

    林纯鸿对钱谦益、瞿式耜的用意可谓洞若观火:无非就是想逼温体仁退位,彻底掌控朝政。

    毕竟,后世对东林党人的分析与论述汗牛充栋,林纯鸿时有耳闻,并不陌生。南明小朝廷之所以短命,东林党人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福王就位后,东林党人不仅未能彻底抛弃前嫌,与天下士绅同舟共济,共度时艰,反而不停地挖墙脚,最终更是变本加厉,竭力蛊惑左良玉“清君侧”,给汉民族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东林党成立之初,尚有为国为民之心思,但经历多年的争斗与杀戮后,东林党已经彻底变质,成为大明体制内怪胎。东林党内也不乏国之栋梁,如徐光启、侯恂辈,皆为一时之大才,然而这改变不了东林党的整体氛围。

    东林党自形成以来,无论得势或者被杀戮,总是带着悲剧sè彩。铸就东林党悲剧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的政治体制!

    大明的政治体制不变,复社最终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甚至以后还会出现西林党、北林党……

    “上帝yù让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瞿式耜、钱谦益置亿万生民xìng命、大明前景于不顾,唯务争权夺利,要说林纯鸿不愤怒,那绝无可能。

    “迟早要把东林党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林纯鸿暗暗地下决心。

    至于左良玉的威胁,林纯鸿则完全没有放在眼里。林纯鸿在襄阳投资三百多万两银子修城防,并放置了虎啸军坐镇襄阳,这样的城池要是被左良玉攻破,林纯鸿干脆找一根稻草上吊得了,还谈什么寻觅万事太平之策?

    左良玉攻不破襄阳,也过不了汉江,对荆州、夷陵的威胁微乎其微。

    现在的关键是,邦泰该何去何从,或者说大明乃至整个大汉民族该何去何从!

    林纯鸿现在有足够的信心应付朝廷、江南地方、郑芝龙等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也有足够的实力在大明境内掀起狂风暴雨,彻底改变历史的走向。

    至于遍布北方的贼寇及盘踞东北的女真人,林纯鸿认为,无论是朝廷,还是江南地方势力,乃至郑芝龙,都无能力应付,这从历史上得到了证明。要彻底避免汉民族走向沉沦,必然要求邦泰发挥更为关键xìng的作用。

    是继续韬光养晦?还是乘势而上,为汉民族打出一条阳光大道出来?

    林纯鸿时而皱眉,时而啃咬笔头,时而又在纸上写写画画,这让崔玉儿胆战心惊,她不免想到,难道事态竟然如此严重,让三哥哥为难至斯?

    她忍不住向林纯鸿的案台瞅去,赫然发现,纸上乱七八糟地写着河南、四川等字眼,从四川上面又画出一个箭头,指向秦良玉三个字。

    崔玉儿大吃一惊,左良玉攻击襄阳,与秦良玉有何关系?她失口问道:“三哥哥准备进攻石柱?”

    林纯鸿一愣,茫然问道:“什么进攻石柱?”

    崔玉儿指着箭头,问道:“这支弩箭可不正是shè向秦柱国?”

    林纯鸿哑然失笑,“我随便乱画的,你倒当真会联想……这个箭头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要占据四川,将面临秦良玉的几万百战之师!”

    说完,林纯鸿又陷入沉思中,口中喃喃念叨:“到底是进入河南剿匪,还是直接占据四川呢……”

    的确,林纯鸿不准备再继续蛰伏了!

    目前,贼寇活动范围越来越广阔,一直闹到了南直隶。贼寇流动作战,对社会经济的破坏乃是灾难xìng的,长此以往,大明势必处处是贼寇。

    况且,贼寇势力越来越庞大,林纯鸿也不敢打包票能彻底消灭贼寇,一旦剿匪之战旷rì持久,邦泰被贼寇束住了手脚,如何应对入侵的女真人?

    林纯鸿决定不再按部就班地等待朝廷的命令,而是直接返回荆州,吹响向贼寇攻击的号角。不过,林纯鸿现还在犹豫,是在占据四川后再进攻贼寇,还是直接北上剿匪。

    两策可谓各有利弊,占据四川,邦泰所能控制的人口、地盘将大幅度扩大,邦泰将获得一个庞大的后方,战略纵深拓展,好处不言而喻。然而,此举将彻底激怒朝廷,后果难以预测。

    直接剿匪,朝廷虽会对邦泰不听指挥大为不满,但看在其剿匪的份上,双方尚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彻底决裂。弊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邦泰将不得不依靠三府之力供养战争,恐怕会非常吃力。

    林纯鸿想来想去,觉得目前还不能与朝廷彻底闹翻。闹翻后,邦泰多年来费尽苦心收罗的人才很可能会就此离开,还得分兵防备朝廷的进攻。

    此外,邦泰的收支状况也会急剧恶化,朝廷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可以禁止票据在大明各地流通,给邦泰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此举也会败坏票据的声誉,此后想重cāo旧业,不知道要面临多大的困难。

    最关键的是,闹翻后,军队能不能一心一意地跟着林纯鸿走,这还是一个大问题。大明朝廷深入人心,林纯鸿暂时根本无力挑战。

    最终,林纯鸿决定,暂时不管四川,待时机成熟后再说。

第二百四十六章 良玉授首

    剿灭贼寇,并不仅仅是军事问题,涉及到政略、经略等方方面面。否则,各地贼寇不至于灭了又起,陷入无休无止的境地。

    林纯鸿决定实施大规模的强制移民。北方之乱,关键原因还在于天灾和人地矛盾。只要将动乱之地的人口减少到一定程度,无论如何也乱不起来。

    更何况,林纯鸿在琼州和香港岛正缺少大量的jīng壮劳力,吞下个上百万,完全不是问题。

    这点倒与洪承畴不谋而合。洪承畴绝非一个简简单单的军事领袖,其政治眼光也相当出sè。洪承畴针对贼寇的策略非常简单有效,军事上狠狠地打击,抓住后绝不考虑什么安置问题,统统杀掉,即使投降,也照杀不误。杀光了,什么事都没了。

    当初,要是陈奇瑜有洪承畴一半的狠辣劲,李自成、张献忠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相比较洪屠夫的狠辣,区区强制移民算什么?

    决定了战略方向,其他边角问题都好说。东林党这次狠狠地算计邦泰集团,必须对其实施猛烈的报复。

    东林党打着逼反邦泰集团的念头,目的并不在于为大明消除一个割据势力,而是为了逼温体仁引咎辞职。

    当然,赶温体仁下台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还是东林党上位。林纯鸿估计,东林党后期定然会拿出打击邦泰集团的一整套方略,以期望被朱由检看中,再次执掌朝政。

    联想到安防司的汇报,说瞿式耜暗中派人窥探各地转运中心及钱庄,东林党的谋划呼之yù出。这点对林纯鸿来说可谓是最致命的,一旦朱由检接受其方略,邦泰除了武力反抗外,别无他途。

    为了报复东林党,林纯鸿决定在朱由检面前,将东林党居心叵测的用心挑到明处,让朱由检彻底对东林党失去信心,永不再用。

    同时,林纯鸿还决定组织一帮士子,在士林中大肆攻击东林党,用严密的逻辑、详实的证据向世人宣告,东林党绝不是道貌岸然的君子,而是一群为了私利可以背叛朝廷的伪君子,彻底败坏东林党的名誉,让其成为过街的老鼠。

    ……

    待战舰将林纯鸿送回广州,各种应对之策已经非常成熟,立即通过张杰夫之手,变成林纯鸿的命令,向四面八方传递出去……

    “任命张兆为海事总督,立即赶赴广州上任……”

    “令周望除恶务尽,拿左良玉的人头祭奠死难的勇士及百姓……”

    “令政宣司抽调得力人手,反击东林党……”

    ……

    下达命令后,林纯鸿又将广东之事安排妥当,方才带着五名工匠,在百余侍卫的遮护下,拍马往荆州而去……

    且说周望甩脱贼寇后,rì夜兼程,往襄阳方向急赶。待行至南召县时,听闻左良玉大败,往郧阳方向逃窜而去。接报后,周望方才安心,然后立即挥师西南向,试图与林纯义一起夹击左良玉,彻底消灭左良玉,以震慑群宵。

    周望轻装进兵,终于在郧西堵住了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左良玉。

    正当周望与林纯义厉兵秣马,准备完成对左良玉的最后一击时,卢象升抵达军中,竭力阻止周望进兵。

    周望焦躁不已,冷笑道:“卢大人时机把握真准,左贼祸害桐柏、新野、唐县时,卢大人不到;进攻襄阳府时,卢大人不到;偏偏左贼穷途末路时,卢大人就到了……”

    卢象升心高气傲,向来在军中说一不二,如何受得了周望此等侮辱,直气得浑身颤抖,右手忍不住往刀柄上摸去,直yù斩下周望的头颅。

    周望可不像卢象升般顾忌良多,见卢象升yù动武,唰地一声,拔出腰刀,大喝道:“想在我荆州军中动武,哪里来的胆子?”

    双方侍卫纷纷拔出武器,抢占有利地形,将周望和卢象升团团围住。

    直见满帐都是刀光剑影,局势一触即发。

    帐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跑步声,旋即帐门被掀开,一张张弩箭冒着寒光,指向卢象升及侍卫。

    韦悦翔的大喝声传来:“不许动,抛下武器!”

    卢象升的胸膛不停地起伏,显然已经气愤到极点。他好不容易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右手离开刀柄,对自己的侍卫下令道:“收刀!”

    侍卫们面面相觑,颇有点犹豫不决,卢象升突然一声暴喝:“听到没,收刀!”

    侍卫们吓了一跳,毫不迟疑地将刀插入刀鞘,慢慢向卢象升围拢。

    周望哈哈大笑,将腰刀猛地插入刀鞘,吩咐道:“都退下吧!”

    转瞬之间,弓弩兵从视线中消失,就连帐中的侍卫也回归原位,侍立着如同木桩一般。

    双方闹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卢象升情知左良玉必然无法幸免,不再要求周望停止进兵,只是冷冷地对周望说道:“好威风!好煞气!不知朝廷在周副将眼中算什么!”

    周望岂肯相让,反唇相讥道:“荆州将士万余人,在河南与贼寇浴血奋战,其父老乡亲、妻子儿女却受到左贼荼毒,朝廷就是这么对待劳苦功高的将士的?有功不赏、有罪不惩,如何让将士们心服?”

    周望陡然提高音量,厉声道:“今rì必拿左贼人头,给万余将士一个交待!”

    卢象升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汝等此举,将陷林纯鸿于不忠不义,何不静待几rì,且看林纯鸿有何打算?”

    卢象升对说服周望彻底失去了信心,在他心目中,林纯鸿至少识大体,非周望之辈可比,于是他抛出了缓兵之计。

    果然,周望迟疑了,虽然他对林纯鸿非常了解,知道其绝不会容忍左良玉的倒行逆施,但万一林纯鸿有另外的谋划,岂不是让他陷入被动?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当周望犹豫不决时,一下属上前在其耳边耳语几句,传达了林纯鸿“除恶务尽”的命令。

    周望大喜,傲然道:“不能拿左贼人头,方是不忠不义之徒!”

    卢象升见事已不可为,叹了口气,黯然离开周望军中,神sè间萧瑟无比……

    在卢象升离开后,周望立即令荆州军将士发动进攻。左良玉jīng锐拼死反击,宁死不降,最后全军尽墨,乱民军也死的死,降的降,最终活下来的不过六七千人。

    左良玉死于乱军之中,被荆州军枭首后,挂在襄阳城上示众十rì,然后被处理后送往京师,林纯鸿还特意上了一份表,夸耀荆州军剿灭反贼的功绩。

    且说卢象升离开周望军中后,一路摇头叹息不止,几乎忘记了尚在滁州奋勇杀敌的将士。

    卢象升认为,东林党的挑拨仅仅只是原因之一,而左良玉觊觎襄阳、荆州和夷陵三地,试图霸占三地后,拥兵自立,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进而,卢象升又联想到林纯鸿手握重兵,听调不听宣,他不禁对武将擅权担忧不已。

    “有此等骄兵悍将,实非社稷之福!”

    卢象升熟读史书,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各朝各代在面临长期的战乱后,最终的命运不是灭亡,就是被悍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如黄巾之乱后,东汉名存实亡,被曹cāo挟天子以令诸侯;黄巢之乱后,大唐被朱温取而代之……

    大明朝何其相似啊!

    关辽集团被祖家、吴家所瓜分,表现出一定的dú lì化倾向,只不过其地狭小,还需要朝廷供养,方才听命于朝廷。郑芝龙就不用说了,从来就未真正听从朝廷的指挥。林纯鸿表面上比谁都忠义,但其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就如司马昭之心一般。

    历史上有没有例外?有的!比如南宋!

    南宋在经历了初期的战乱之后,下狠手自毁长城,将岳飞处死,方才维持了百余年,最终被蒙古人所灭。但是南宋之所以能顺利杀掉岳飞,与宋朝厚待士大夫,士大夫势力空前强大大有关系。而现在的大明朝廷好像与士大夫关系并不好,士大夫离心离德的现象非常严重。

    况且,即便能除掉林纯鸿等骄兵悍将,这样的小朝廷是大明所需要的么?

    卢象升的感觉非常敏锐,他已经觉察到,自左良玉一事后,朝廷对诸将的控制能力将空前下降!

    卢象升军旅生涯多年,对武将的心理了如指掌。

    大明武将地位之低,恐怕史上绝无仅有。这帮武将一方面对文臣怨恨无比,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依赖文臣作战,心理多多少少有点扭曲,邓玘、左良玉烧杀yín掠如家常便饭,无不是心理扭曲的明证。

    而且,卢象升还知道,战乱时武将擅权几乎无解。朝廷需要打胜仗,势必逐步扩大武将的自主权,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武将权力越来越大而不可制;如果朝廷把武将当贼防着,这样的朝廷,恐怕坚持不了多少年,也该灭亡了!

    想着想着,卢象升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林纯鸿擅权已经到了绝无仅有的地步,离曹cāo仅有一步之隔,如果林纯鸿真如曹cāo一般掌握了朝政,将大明治理得犹如荆州一般,大明岂不是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卢象升觉得恐惧不已,尽力避免往这方面想,但是,此想法一经产生,就如毒蛇一般缠绕心头,怎么都驱赶不开……

第二百四十七章 走马观花

    卢象升乃文武双全之人,就如岳飞一般。一般而言,文者,晓大义、明是非,对局势有一定的洞察力,但有时不免会陷入空谈的窠臼中;武者,久历战事,时时刻刻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对实力的判断比较jīng准,绝对是一位实干家。

    所以,卢象升身上集合了两者的优点,既忠诚可靠,又拥有一定的政治头脑,同时还认认真真地去做事,从不夸夸其谈。

    卢象升最终决定,从襄阳南下,绕道汉漳运河至荆州后,再由长江顺流而下至武昌。他想亲眼看看,荆州在林纯鸿的治理下,到底是何等模样。

    汉水之南,并未受到左良玉的荼毒,一派祥和的田园风光,沿岸山峦叠翠,溪水潺流,正如罗贯中所言,“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

    卢象升的心也神奇般地变得宁静,刀光剑影似乎已经暗淡,鼓角争鸣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卢象升叹道:“难怪孔明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来自励,此处确实是个明志的绝佳去处!”

    看到沿岸的百姓忙忙碌碌,卢象升又感慨不已,身为封疆大吏,居然不能平定贼寇,还百姓一个安静祥和的环境,可谓无能!

    一路顺流而下,抵达长兴县后,船只拐弯进入汉漳运河,卢象升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汉漳运河宽不过十丈,里面几乎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船只!

    艄公乃健谈之人,见卢象升张大嘴巴呈吃惊之态,便打开了话匣子,一边摇橹一边说道:“客官第一次来运河边吧?这运河是有点挤啊,现在还是淡季,要是到了chūn天,有的船只为了过运河,等上一两天也不稀奇!”

    卢象升情不自禁地问道:“船上一般都装什么货物啊?”

    “什么都有!就拿我们跑船的来说,最喜的货物就是生丝,轻松不说,船费还高,最不喜的就是运送生猪,又臭又重的,还吵得要死……”

    卢象升将话题往他感兴趣的方向扯:“船家,可曾运过粮食?”

    “咋不运咧!今年收秋税后,李管事雇佣我运粮食,到了襄阳码头一看,我的娘啊,码头上堆积的粮食如同小山一般,据说啊,林军门在襄阳修了常平仓,一眼望不到尽头,储粮怕有不下几十万石……”

    “李管事?”

    “哦?就是邦泰商号转运部的小管事,平rì对我们还算客气,从不拖欠工钱……”

    艄公絮絮叨叨,让卢象升越听越着迷,不停地提出各种问题,希望从侧面了解林纯鸿。

    船只顺流而下,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天,卢象升就抵达当阳。卢象升弃舟登陆,骑马逶迤而行。一路之上,卢象升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直到他听见朗朗的读书声,方才反应过来,当阳几乎不见儿童嬉戏!

    卢象升非常奇怪,找人一问,方才知道,林纯鸿强迫每个男童进入学堂学习。卢象升大感兴趣,带着两名亲随跑到一所小学堂一探究竟。

    小学堂非常好找,直接往村里面最好的房子走去便是。

    在小学堂之外,卢象升就看见了活泼的小孩子以及严肃无比的老师,正待进入学堂时,却遭到了老师的阻拦。卢象升毫不介意,恋恋不舍地站在学堂之外,注视着学堂里的一草一木。

    卢象升激动万分,禁不住喃喃自语:“有教无类……有教无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还是一介武夫的所作所为么?圣人之行,不过如此吧……

    卢象升继续前行,抵达枝江。枝江乃林纯鸿的起家之地,经营多年,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枝江远不如襄阳之环境优美,甚至有遭到破坏之嫌,随处可见冒着黑烟的烟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卢象升走近烟囱一看,方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榨油工坊。工坊老板见卢象升绝非凡人,待之非常热情,将其迎入工坊详细介绍。

    “荆州土地多沙,冬种小麦夏种棉花,一到秋天,棉花几乎堆成一座山,自邦泰发现棉籽可榨油后,就连两淮的棉籽都运到枝江来了……”

    “啥?棉油的销路?这个不用愁!棉油干什么都行啊,点灯,做菜,哪里不用的?据说啊,前不久广州举办万国博览会,红夷对棉油赞不绝口,一下子买走了上万石!”

    “要说挣钱,榨油还真是好生意!棉油不用说了,就说这榨油剩下的棉饼,适合养牛马,也能卖个好价钱!我这里还算差的啦,据说宜都的榨油工坊采用水力压榨,只需要两个工人看着就行啦,哪像我,一个月还得付出上百个大圆的工钱!”

    “现在抢一个适合修水车的地方还真不容易,我都有点想把工坊搬到偏远的地方了。据说啊,上个月为了抢一个修水车的地方,张李两家发生械斗,洪队长带着五十多个弓兵才弹压下来,结果张李两家都吃了牢饭,要到火烧坪挖两个月的矿石呢……呵呵……”

    为一个修水车的地点居然械斗?这到底算林纯鸿教化成功还是失败?

    卢象升摇头不已,禁不住哑然失笑,大明各地,村与村之间的械斗还少么?江南还好点,尤其是北方,械斗更是家常便饭!

    通过工坊主的话,卢象升了解到,林纯鸿对工坊出产之物收取一成的增值税。稍稍算了下账,卢象升恍然大悟,难怪林纯鸿有用不完的银子,道理就在此了。比如,榨油工坊所需的煤和棉籽,出产后要收一成的税收,变成棉油和棉饼后,又要收一成的税收,在店里售卖时,还要征收半成的营业税,如此一次又一次,林纯鸿不富得流油才怪!

    实际上,卢象升根本不解增值税为何物,他的计算显然是错误的。不过,林纯鸿通过征收工商税,筹集了大量银子,这倒是事实。

    不仅卢象升不解增值税为何物,就连工坊主也一知半解的,他只知道,一定需要给管事交钱后,方能拿到一张无法伪造的纸,有了这张纸,方能最终把棉油卖出去。

    离开榨油工坊后,卢象升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行知书堂。

    行知书堂在大明士子心目中,地位并不高,而且还时常遭到各地士子的责难,毕竟,大多数士子认为,一个不砥砺品行,也不教授文章的书堂,根本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然而,行知书堂犹如chūn雨滋润过的小草一般,生命力异常顽强,不仅越来越葱郁,还有向参天大树转化的趋势。这让各地士子愤愤不平,纷纷撰文损毁行知书堂,最后,就连复社也加入到攻击之列,声称书堂教授无君无父之言论。

    复社的影响力独步大明,其对书堂的攻击不仅没有伤害到书堂,反而极大地提高了书堂的知名度,前来膜拜的士子越来越多,目前学生已经超过了五千余人,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卢象升本质上仍然算一个读书人,对士林的是是非非当然了若指掌。他早就对书堂好奇不已,希望亲眼看看书堂的盛况。

    当卢象升还未进入书堂时,就被书堂熙熙攘攘的人群吓了一跳,这完全就是集镇嘛,哪里像做学问的地方?当他穿过热闹的市街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就进入到书堂内部。

    书堂里,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巨大的布告栏,高一丈有余,长达三丈有余,上面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布告,一层压一层,似乎无穷无尽。布告栏下面,围拢了一大群人,在那里念念有词。

    卢象升大感稀奇,忍不住挤进人群,观看上面书写的内容。

    “关于征集《思辩学》学术论文的通知……自《思辩学》东渐入大明,其影响力rì盛……”

    思辩学?这是什么学问?亚里士多德?这名字好奇怪,哦,原来是西洋人……卢象升犹如进入了大观园一般,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他接着看别的布告,“关于举办动力输送研讨会的通知……”

    皮带传输?齿轮传输?螺杆传输?液压传输?卢象升犹如在读天书一般,浑不知布告上写着什么鬼玩意。

    卢象升摇了摇头,接着往下看,“关于举办棉花选种育苗方法推介会的通知……”、“关于举办防止瘟疫方法研讨会的通知……”

    ……

    五花八门的内容,直让卢象升头昏脑胀,最终,卢象升皱着眉头离开了布告栏。他发现,自己苦学多载,但相比较这里的学生而言,简直就像一个蒙童,几乎什么都不懂。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卢象升叹息不已。

    正当卢象升在行知书堂游逛之时,忽然接到报告,称林纯鸿明rì将返回荆州。卢象升毫不犹豫,立即拍马向东,往荆州方向而去。天黑之前,卢象升离荆州还有十里,就遇到了张道涵等一众欢迎人群,口称听闻总督至此,未曾远迎,还请恕罪云云。

    卢象升惊诧不已,林纯鸿对荆州的控制居然严密至斯,任何人抵达荆州,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最终,卢象升被安置在荆州最为豪华的酒楼内,静待林纯鸿的归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火枪战术

    林纯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未抵达荆州,卢象升已然在荆州等候。对于卢象升的打算,林纯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卢象升无意对邦泰采取激烈措施,跑到荆州来,无非就是jǐng告他不要轻举妄动,顺便打探一下他的下步计划。

    林纯鸿暗自抱怨不已:“哪有刚出差回来就加班的!我还准备跑到枝江看儿子咧!”

    周凤于八月份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让林纯鸿欣喜若狂,这次心急火燎地从广州赶回荆州,很难说没有看儿子的心思。

    而且,林纯鸿发现,儿子出生的消息传遍荆州和广东后,自张道涵以下,所有下属无不兴高采烈。张道涵还下令举行盛大庆祝活动,邦泰境内载歌载舞十rì,官民同乐。

    有没有搞错啊,儿子是我的咧,怎么你们高兴得跟自己有了儿子一般?

    倒是杨一仁的一句话指出了其中关键:“恭喜军门啊,恭喜,军门后继有人,邦泰上下算是安心了……”

    这事不禁让林纯鸿浮想联翩,小兔崽子,刚出生就帮了爹的大忙,难道邦泰上下已经有了自立的心思?

    闲话休提,且说林纯鸿抵达荆州后,立即前往酒楼拜见卢象升,并将卢象升迎进了星拱楼。

    卢象升除了比前几年显得沧桑点外,没什么特别的,两人寒暄已毕,卢象升也不跟林纯鸿客气,当即冷声道:“你倒是出息了!朝廷将遮护海疆的重任赋予你,你却不声不响地返回荆州,却是何故?”

    林纯鸿不接卢象升的问题,反问道:“属下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还望总督大人帮属下解惑。自崇祯二年陕西大乱至今,朝廷耗费粮饷无数,死伤将士无数,为何贼寇却越剿越多?照这样下去,到底还能不能剿灭贼寇?”

    林纯鸿一开始就力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让卢象升随自己的思路打转。

    果然,卢象升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林纯鸿的问题,轻易陷入林纯鸿的彀中。

    林纯鸿乘胜追击,紧接着抛出一个问题:“贼寇灭了又起,起了又灭,如此循环往复,贼势反而越来越大,难道朝廷就没有觉察到方略出了问题?或者说,朝廷到底有没有一整套方略来配合剿匪?”

    卢象升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朝廷在剿抚之间摇摆不定,并无一套确定之方略,也谈不上对和错!”

    林纯鸿绝不给卢象升任何主动权,紧接着说道:“剿和抚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朝廷有没有安民的方略!”

    “安民?无非钱粮也!朝廷入不敷出,哪有钱粮安民!”

    “没有钱粮就想办法筹集钱粮啊!朝廷诸公,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加税,就想不到别的招?今年初,圣上强力推动铸币,现在月获利不是上十万两银子?后来,属下又提出制作鱼干,不仅可以获利,还能饱腹,不知为何,至今朝廷没有一点动静!”

    卢象升哪能不知鱼干背后的君臣之争?但此话又如何对林纯鸿说得出口?只得装糊涂道:“朝廷决策牵扯甚大,非一时半会所能决定……”

    这句话说得虚弱无力,到最后,卢象升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

    林纯鸿冷笑道:“朝廷诸公唯务党争,置朝廷于不顾,置亿万生民于不顾!朝廷诸公既然不能为亿万生民谋福祉,说不得,属下只好越俎代庖,亲自cāo刀上马了!”

    林纯鸿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卢象升悚然一惊,思道,这林纯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指他在广东制作鱼干,还是暗示他觊觎zhōng yāng之权?

    卢象升忠义为先,岂能让林纯鸿产生哪怕一丝谋逆之思?卢象升马上正sè道:“你上马击贼,下马治民,虽有逾越之嫌,但圣上乃有道明君,皆能容忍。一旦你稍有非分之想,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恐非你所能承受!并且,天下忠义之士,数以亿万计,绝不容你肆意妄为!”

    卢象升越说越激动,一掌拍在茶几上,茶几上的茶杯叮当作响。卢象升厉声道:“汝若不能为圣上效力,吾誓击杀之!”

    卢象升须发皆张,儒雅之气不可寻觅,唯剩下果决与固执。

    林纯鸿毫不在意卢象升激烈的反应,微微一笑,道:“总督大人说笑了!属下此次返回荆州,就是为了击贼!”

    卢象升一双眸子紧盯着林纯鸿,似乎想看出林纯鸿说此话的真与假。

    林纯鸿继续说道:“实际上,总督大人倒是多虑了。荆州又无贼寇,何必费事亲自来荆州一探究竟?”

    卢象升冷笑道:“据江汉为本,图四川为基,是谁放的狂言?”

    “年少轻狂,岂可当真?总督大人年少时,难道就没有匡扶宇内之志?”林纯鸿浑不当回事,也不愿意与卢象升继续纠缠此事,岔开话题说道:“西北贼寇,骑兵众多,行动迅速。历来对抗骑兵,唯有以骑对骑。属下麾下良马稀缺,胜,则不能尽灭,败,则万劫不复。思来死去,属下想用火枪对抗骑兵,也不知是否可行,还请总督大人帮属下参详一二……”

    说完,林纯鸿令下属取来一根火枪,递与卢象升。卢象升接过火枪一看,发现火枪长达四尺,枪筒口径约半寸,枪筒上有照门和准星,枪筒尖上,还固定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刺刀。

    “燧发的,不需要火绳,即使下雨,也能继续作战……”

    林纯鸿一边说着,一边从卢象升手中接过火枪,拿起一个纸筒,纸筒上覆盖着动物油脂,用牙齿咬开纸筒屁股,将火药倒入药池,随即将纸筒塞入枪管,用捅条压入底,然后将火枪紧靠肩膀,模拟瞄准一番,将火枪又交给卢象升。

    “历来,火枪发shè速度慢,shè程不远,与弓弩对阵时,处于下风。工匠们将弹丸和火药装在一起,又用油脂密丝合缝枪管,发shè的速度和shè程提高不少,正适合用来对抗骑兵!”

    卢象升左摸摸右摸摸,好奇不已。他本能地觉得,这把火枪比他军中的火枪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对抗骑兵,恐怕还不行吧?临阵最多一枪,骑兵就冲到阵前,只能被动挨打!”

    “不,临阵是三枪。”说完,林纯鸿拿出笔墨纸砚,在纸上画了三排小点,“一排排轮番上,第一排*shè击之后,退到后面装弹丸……”

    卢象升摇了摇头,道:“当年黔国公也用过此招,三排轮shè,对骑兵的伤害是提高了,但并无把握对抗骑兵。”

    林纯鸿道:“总督大人请明鉴,是培养一个骑兵容易,还是培养一个火枪兵容易?”

    卢象升大悟,原来林纯鸿打着拼消耗的主意!

    林纯鸿继续说道:“一个火枪兵,最多训练三月,便可以上战场,战场上,只要能击杀一名骑兵,就赚翻了!”

    卢象升突然意识到,林纯鸿的目标根本就不在于贼寇,而是女真人或者蒙古人!之所以拿火枪对阵贼寇,无非就是想摸索经验罢了!

    卢象升道:“好算计,想那女真人最多两百多万人口,而我大明亿万人,就是耗也耗死了!”

    林纯鸿叹了口气,道:“是这个理,但怕就怕在虏寇配合,朝廷就为难了!”

    “你说的是贼寇和女真人勾结?这恐怕是杞人忧天,贼寇在大明腹心之地,女真人偏居辽东,何来勾结之说?”

    “贼寇鼠目寸光,不谈也罢。女真酋首皇太极可是个厉害角sè,虽偏居辽东,却对大明局势了如指掌。总督大人明鉴,崇祯六年底,贼寇被合围在黄河北岸,眼见就要被剿灭,女真人却宣布攻打大同,圣上不得已,调曹总兵赴大同镇守,致使贼寇突破黄河,愈发不可收拾。要说皇太极不是故意为之,说什么属下也不会相信。属下敢打包票,一旦贼寇即将被灭,皇太极定然挥兵南下!”

    卢象升忽然觉得心悸不已,对手眼光如此长远,而朝堂却懵然不知。要不是林纯鸿一番分析,自己也蒙在鼓里!大明的战略态势实在太险恶了,如之奈何?

    林纯鸿突然起身,向卢象升拜道:“总督大人乃国之柱石,还请大人为国而惜身,万不可意气用事,置身家xìng命于不顾!”

    卢象升莫名其妙,不知林纯鸿为何突出此言,随口答道:“国之柱石?诚为可笑也。本督不过为朝廷、为圣上尽一份心而已。”

    林纯鸿又拜道:“以后,荆州军剿灭贼寇之时,还望总督大人上下协调,在彻底剿灭贼寇之前,万不可使荆州军舍弃贼寇,北上对阵女真人!”

    顿了顿,林纯鸿冷笑道:“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待解决贼寇后,荆州军数万将士将与女真人不死不休!”

    卢象升彻底愣住了,这几rì走马观花,他深深地体会到林纯鸿的爱民之心、忧国之怀。这样的人会为了一己之利,置这块土地和文明于万劫不复?

    卢象升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认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未雨绸缪

    卢象升又在荆州呆了一rì,直到与林纯鸿敲定了荆州军出兵规模、方向及大致时间后,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荆州,往武昌而去。

    林纯鸿送走卢象升后,终于松了口气,立即前往枝江。

    返回枝江的途中,林纯鸿立于船头,望着两岸旖旎的风光,不停地深思着……

    顺利稳住了卢象升,这对邦泰来说,可谓意义重大。

    除卢象升外,大明的牛人很多,林纯鸿皆不在意。但秦良玉和卢象升手握重兵,盘踞在邦泰东西,容不得林纯鸿有半点马虎大意。现在,卢象升明确表态,只要林纯鸿不走极端,他们不会以邦泰为敌,这对林纯鸿来说,当然求之不得。

    林纯鸿自然不会走极端,当年曹cāo三分天下有其二,挟天子以令诸侯,朝中几乎全是他的人,尚且不敢跨出最后一步,林纯鸿还没有蠢到那一地步。

    最为现实的选择就是,背靠着大明这棵大树乘凉,闷声发大财。

    然而,高调返回荆州,与闷声发大财的战略并不相符,但林纯鸿又不得不如此,毕竟,左良玉覆灭乃是第一步,东林党人的后续招数更为yīn毒。林纯鸿偏居广东,怎么看都有点群龙无首的味道。

    林纯鸿信心满满,准备同时打好两场战争:对东林党人、对贼寇。

    论政治,东林党人经营多年,与复社立场相近,掌握着士林舆论,党人遍布大明各地,更是掌握了为数众多的地方政权,而荆州集团时rì尚短,也从未将jīng力放在这方面,可谓完败;论经济,东林党人背后站着徽商、江南豪绅,甚至连郑芝龙也有可能卷入其中,荆州集团在这点上优势并不明显;论军事,东林党人并未直接掌兵,而荆州集团手握重兵,如臂使手,可谓完胜。

    不管怎么看,东林党人乃劲敌,绝不能疏忽大意。

    对贼寇反而简单。这些年来,贼寇势力越来越庞大,战斗力越来越强,甚至有主动进攻官军的迹象,曹文诏殒命,可谓明证之一。林纯鸿越来越无法容忍贼寇横行,邦泰集团也急于将势力范围拓展至北方,广东急缺大量廉价的劳动力,多方面因素,促使林纯鸿决定对贼寇下狠手。

    ……

    枝江离荆州并不远,半天时间,就到了枝江,林纯鸿见过儿子,又拜见了长辈,与周凤温存一rì,在郭铭彦的陪同下,带着五个工匠来到了百里洲。

    这五名工匠均是广东佛山人,其铁器制作技艺之jīng湛,可谓独步大明。当初,林纯鸿至佛山考察时,被佛山铁业的盛况惊得目瞪口呆。这里的铁作所星罗棋布,几乎全为私营,从业人员超过五万,乃大明当之无愧的铁作中心,代表着大明钢铁业的最高水平。

    林纯鸿费尽心机,方才将五名最为优秀的工匠纳入麾下,并令五人仿制火枪。当rì,林纯鸿在卢象升面前展示的火枪,便是五人手工打造。

    百里洲演武场内,秦武超自从见到火枪后,眼珠子就从未离开过火枪,恨不得从林纯鸿手中抢过火枪,一看究竟。

    林纯鸿将火枪装上弹药,稍稍瞄准后,便扣动了扳机,只听见一声枪响后,林纯鸿立即被笼罩在烟幕中。一侍卫跑到靶标前,找寻良久,方才大喊道:“脱靶!”

    林纯鸿笑了笑,毫不介意,将火枪递与秦武超,说道:“有效shè程一百二十步,熟练的火枪手,一分钟可shè出四发。至于jīng准度,嘿……不谈也罢。”

    秦武超接过火枪,稍稍观看一番,便将刺刀从枪口卸下,随后,手脚不停,瞬间将火枪拆成了一堆零件,拿起每个零件端详,口里念念有词,只不过谁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待秦武超走出痴迷状态,林纯鸿手指五名工匠介绍道:“火枪乃他们手工打造,他们手艺jīng湛,熟悉各种铁制器械打造,你们以后好好亲热亲热。”

    秦武超与五名工匠互相通了姓名,寒暄已毕,且听林纯鸿吩咐道:“现在第一步就是琢磨如何用机床加工零件,大规模生产与手工生产不同,一些零件需要重新设计。制出样品后,我会派出jīng锐兵丁来测试,往哪个方向改,你们要充分考虑他们的意见!”

    郭铭彦和秦武超不停地点头,林纯鸿问道:“三个月时间能不能定型?”

    秦武超犹豫道:“这得看兵丁提出什么要求……”

    林纯鸿哈哈大笑:“他们的要求当然是一枪打过去,千军万马无不扑倒在地……你放心吧,只要战术指标不比这杆枪低,就可以了。不过……”

    林纯鸿顿了顿,断然道:“一旦定型,月产量必须达到一千杆!”

    郭铭彦大吃一惊,道:“军门,钢弩制作比火枪容易得多,月产量最高也只有一千二百具。火枪要月产一千杆,钢铁来源、钱粮都不是问题,关键是需要大规模招募工匠,现在工匠各处紧缺,短时间内如何能满足要求?”

    秦武超也说道:“这个任务我不敢接……”

    林纯鸿从零件中拿出枪筒,道:“最难者,莫过于枪筒,若在百里洲仅仅制作枪筒,产量达到一千,问题大不大?至于其他零件,不如到佛山订货,运到百里洲组装。”

    秦武超道:“荆州的铁作所多如牛毛,也不需要到佛山订货。要月产千杆枪筒,除非停了钢弩制作!”

    “停一半,如何?”

    秦武超咬了咬牙,道:“行。这枪筒长达三尺,目前我们还没有适合的钻孔机床,我们还要花时间生产钻孔机床。”

    “嗯,这是个问题。不过,无论如何,定型三个月,月产量必须达到一千杆!”

    交待火枪制作任务后,林纯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宜都武备学堂,除了林纯义留守襄阳外,都督府、一众将领均奉命在那里等他。

    众人大多一年时间未见林纯鸿,再加上早已知晓今rì主要商讨扩军备战一事,众人无不激动。一番寒暄后,林纯鸿放言道:“剿灭左贼,辛苦诸位了,无论是弓兵,还是荆州军,表现可圈可点,不错。”

    “周都督回师及时,应对果决,张副督坐镇襄阳,弓兵组织得法,战略选择适当,林将军临阵决机,大败左贼,窦石温、徐允果断撤兵,拖延敌军,都不错,邦泰有了诸位,可谓安如泰山!”

    窦石温和徐允听闻之后,脸sè通红,头低得比胸还低。

    林纯鸿看在眼里,笑了笑,接着说道:

    “现在仅虎啸、天武二军完成了扩军,其余天策、神卫、雄威、龙卫、骁卫五营均需要在三个月内扩充为军编制,骠骑营受限于马匹,暂时先别动。”

    周望心里狂喜,七个军,兵力总数达到五万,加上龙虎军六千多,海上两大舰队五万多,长江水师一万多,总兵力已经超过十二万!十二万装备jīng良的百战之师,天下之大,几乎无人能敌!

    众将与周望的反应差不多,都为荆州军的一步步扩大而兴奋异常。

    哪想到,林纯鸿接着说道:“近期,霹雳营也要扩充为军,另外新组建神机军!不过,不再装备长枪和钢弩,刀盾手也不用配备,全部装备火枪和弗朗机火炮!”

    凌肃兴奋不已,旋即想到一个问题,马上问道:“火枪都没有,如何装备?”

    林纯鸿笑道:“架子先搭起来,兵先练着,火枪恐怕一时半会还装备不了,得等三四个月后,才能接收第一批火枪。至于神机军……”

    林纯鸿手指刘梦雄,道:“刘将军就多费点心思,把神机军建起来!”

    刘梦雄此次跟随周望北上河南,奋勇作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听闻林纯鸿将神机营交给他,忍不住大喜,大声吼道:“属下接令!”

    林纯鸿说道:“两军新创,主战武器又与以往不同,所以,无论在编制上,还是在战术上,都要进行摸索。不过,火器是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荆州军迟早要全部装备火器,你们两个责任重大,负责为荆州军的换装淌出一条路!明白了吗?”

    凌肃、刘梦雄大吼道:“明白了!”

    田楚云满脸失望之sè,林纯鸿见了,笑着对田楚云道:“田将军莫急,后勤司总管一职,事情繁杂、责任重大,田将军大才,定能将事情办好。以后,全军十多万将士的补给,就靠田将军了!”

    田楚云兴奋不已,虽不能领一师战阵争锋,但被林纯鸿视为心腹,也算意外之喜,当即行礼道:“军门放心,军中短一斗粮食,唯我是问!”

    林纯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对众人说道:“过完年后,我将亲自率领虎啸军、天武军及骠骑营前往河南,其余诸军完成扩编后,除了神卫军留守荆州、天策军坐镇襄阳外,都要陆续前往剿匪第一线,这一次,咱们誓灭北方贼寇!”

    众将无不兴奋,目露热切之光,这是一次大战,大战后,谁会升为将军?

第一百五十章 重返桐柏

    会后,林纯鸿令徐允和窦石温留下。

    徐允和窦石温紧张不已,腰板挺得僵硬,脸上的肌肉也不停地跳动,待听闻林纯鸿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同时半跪在地,齐声道:“罪臣(将)见过军门,请军门责罚!”

    林纯鸿一愣,笑骂道:“搞什么鬼!都起来,何罪之有?”

    窦石温膝行向前,头伏得更低,低声嗫嚅道:“三哥一再吩咐,要守好桐柏,豆子丢了桐柏,对不起三哥!三哥,你要是将豆子打一顿,狠狠地骂一顿,豆子心里还好受点。”

    林纯鸿将两人扶起来,道:“什么打啊,骂啊的,军政司判定你们有功,我就认为你们有功!”

    窦石温道:“丢了桐柏,还有功,羞杀我了!”

    林纯鸿正sè道:“又来胡说八道了!桐柏骤然遇袭,除了撤兵一途外,别无选择。撤兵途中,你的表现不错,五百打一万!亏你想得出来,哈哈……樊逸周,是么?我记住了。在桐柏、唐县和新野的几次狙击打得也不错,为周都督和张都督争取了不少时间。”

    窦石温挠了挠脑袋,讪笑不已。

    林纯鸿笑道:“功就是功,谁也抹杀不了,你能听徐总管的建议,果断撤退,我感到十分欣慰!对了,告诉你,东黄庄夜袭被列为了经典战例,这几天你好好准备一下,还得在武备学堂给学员讲课!”

    “嘿嘿,三哥放心吧,不就是讲课么,还能难倒我?以后我可是要玩火枪的,吓死那帮新兵蛋*子!”

    林纯鸿上前踢了窦石温一脚,骂道:“兔崽子!我可告诉你,神机军副指挥不好干!你要和刘将军好好配合,积极摸索战法!刘将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着多学点!要是带不好神机营,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滚吧!好好准备上课!”

    窦石温行礼之后,一把跳出厅门,瞬间消失了踪影,让林纯鸿与徐允哭笑不得。

    林纯鸿对徐允道:“幸亏徐总管阻止他进兵,否则剿灭左贼不会这么快!”

    徐允抱拳道:“军门之言,属下绝不敢当,窦指挥临阵指挥堪称一流,属下哪敢居功?”

    林纯鸿毫不吝啬赞美之辞:“三年之内,能募集十万矿工,徐总管的能力,我心知肚明!坚壁清野,组织五六万矿工顺利撤退,非有大才,绝无可能完成,徐总管就不要谦虚了。”

    徐允的老脸涨得通红,不停地表态:“属下敢不尽心竭力?”

    林纯鸿从案台上拿起一叠文稿,翻了几页,道:“矿区的管理条文,我都一一看过了。这里有个问题,好像处处都是以罚为主。这个不妥,组织一大群人干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奖励为主。”

    徐允颇不服气,争辩道:“以前在徐堡,对家丁以罚为主,整个徐堡令行禁止,也没出什么乱子。”

    “家丁乃奴仆,除了依附徐总管,别无出路,处罚当然能见效果。这个与军队相同,军队讲究一个荣誉感,管理也是以处罚为主。矿工就不同了,他们是zì yóu民,并不依附我们啊!”

    徐允低头思索不已,显然,他的老想法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改变。

    林纯鸿知道,徐允的长处并不在组织工程建设,而在于政略。现在,林纯鸿有意将桐柏县纳入邦泰体系,徐允的长处才算有了用武之地。

    “近期,我打算将桐柏归入襄阳部,桐柏一县,还需要徐总管多费点心思。”

    徐允惊愕不已,拜道:“还请军门收回成命,徐允管理矿区,已经力不从心,哪里还有jīng力管理桐柏一县?”

    林纯鸿笑道:“矿区就交给王两全吧,徐总管主管民政。不过,徐总管一定要吸取矿工叛乱投敌的教训。对于矿工,不要担心多费了钱粮。就是一月十个大圆,又有何妨?”

    徐允大惊:“十个大圆,岂不是亏死了?”

    林纯鸿解释道:“单纯从矿区看,的确亏死了。但是,徐总管想想,矿工手里有了钱,首先就要各种生活必需品,还要建房子,还要娶媳妇,还要寻欢作乐……我们就在桐柏卖他们各种生活用品,卖他们砖瓦,开设赌场等娱乐场所,这样,钱不是又回到我们手里了么?而且,徐总管还可以从货物流通中抽取税收,这岂不是大赚特赚的好事?”

    “当然,十个大圆有点言过其实,我打个比方而已。”

    林纯鸿的话似乎给徐允打开了一扇门,徐允不停地苦思,但就是抓不住头绪。

    林纯鸿笑道:“行知书堂里就有关于消费、生产之类的书籍,徐总管多下点功夫吧。总之,不要怕多给了老百姓钱,老百姓有了钱,咱们手头就不缺钱。”

    “还有,桐柏矿工多为流民,大多都未成家,徐总管要是给每个矿工找一个媳妇,安家在桐柏,还怕矿工会生出反心?徐总管到了桐柏后,第一要务就是帮矿工找媳妇,此事最为紧要,不能拖!至于已经南下五六万矿工,不适合再返回桐柏,现在广东急缺劳力,不难安置。徐总管干脆从零开始,重新招募矿工吧。”

    徐允哀叹不已,娘啊,哪有当县令还cāo心老百姓找媳妇的?这下算是被军门算计了,堂堂一县之总管,居然当起了媒婆,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看来,管理民政殊非易事,还得下功夫读书啊!

    看着徐允如丧考妣,林纯鸿暗笑不已,什么叫地方官?这就叫地方官,娘的,要是不为百姓做点事情,还不如跳入茅厕淹死。

    安排桐柏重建一事后,林纯鸿又返回了荆州,召集阁幕使、财政司等众,讨论邦泰的财政大计,毕竟,大肆扩军无论如何也绕不过钱粮问题。

    要说,这几年邦泰财政状况还不错,收入处于稳步增长之中。但架不住摊子铺得太大,银子如流水般流出,每月赤字高达五万多两银子。郑天成早就对赤字状态不满,此时逮到了机会,反复强调道:“自七年八月以来,每月都亏空,现在邦泰已亏空一百零三万两。再这样下去,邦泰就算完了,入不敷出嘛!”

    林纯鸿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月入一百三十多万两,赤字率才不到百分之四,有什么好担心的!广东沿海,海商富可敌国,还怕找不到人借钱?”

    一说到海洋,郑天成就气不打一处来,“自今年初以来,邦泰在广东总计投入九百二十三万两,收益呢?一两银子都没见到!”

    林纯鸿瞪了郑天成一眼,道:“鸡才半大小,就想着下蛋,太心急啦!”

    朱之瑜丝毫不照顾林纯鸿的情面,道:“郑总管说的是实情,好歹得想办法结束赤字状态,借钱虽不是大事,但对邦泰的声誉影响不小。”

    林纯鸿扫视在座高管,却发现高管们纷纷点头不已。林纯鸿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赤字运行理念太过于超前,不太适合强制推行。

    “好吧,最近荆州军要扩军,支出大幅度上涨,诸位想想,如何应对?”

    张道涵道:“粮食司成立以来,在各县都建了大量的常平仓,储粮高达一千五百多石,足够两百多万人吃三年。储粮管理每年投入资金高达三十多万两银子,我看,我们也不必储存这么多粮食,卖掉一半,扩军问题迎刃而解!”

    林纯鸿点头不已:“张府令所言甚是,我看,储粮有个五百石就足够了。不过,这些粮食怎么卖,卖到哪里,还得考虑考虑,嘿……”

    林纯鸿的脸上忽然出现冷笑,“郑天成,好好拟个方案,明年开chūn时,江南青黄不接,正是咱们出手之时!这次务必彻底击垮江南粮商,彻底掌握江南粮食市场。”

    朱之瑜顺着林纯鸿的话接道:“一旦掌握江南粮食市场,掐死东林党就如掐死一只蚂蚁一般!”朱之瑜原本对东林党说不上欣赏,也说不上厌恶。但自左良玉一事后,朱之瑜彻底地恨上了不顾生民死活、朝廷窘境的东林党,直接将东林党视为了邦泰的敌对势力。

    林纯鸿拍手赞道:“正是这个理!这次就是要把东林党在江南的地方势力连根拔起!”

    紧接着,朱之瑜提出一策,让林纯鸿眼前一亮。

    朱之瑜道:“目前工程院、行知书堂积压了大量的专利技术,邦泰商号或嫌其技术落后、或认为难以上规模,不得不放弃,殊为可惜。不如将这些专利公开出售,倒不失为挣钱的好办法!”

    林纯鸿大喜,急问道:“大概有多少?估摸着能赚多少银子?”

    朱之瑜回道:“大约有一千三百多项,至于能售卖多少银子,属下殊难意料。”

    林纯鸿大手一挥,道:“无论能售卖多少银子,财政司除了抽税以外,不取一文,所得银子全部归工程院和行知书堂!”

    朱之瑜喜不自禁,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军门……军门圣明!”

    林纯鸿大笑道:“圣明可不敢当!注意了,那帮搞技术、搞格物的,万不可亏待,该重奖的就重奖,有什么好的待遇,也不要吝啬,这些人都是宝!”

    众人羡慕不已,尤其是郑天成,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军门,咱们也该涨工钱啦!”

    林纯鸿头痛不已,自邦泰成立以来,管理层几乎未涨工钱,这违背了高*薪养*廉的初衷。

    “好,好,涨!连雇工也一起涨,涨两成!郑总管,拿个方案出来吧,顺便把钱粮的来源也做到方案里!”

    郑天成目瞪口呆,这球,最终还是踢到了他的脚下……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朝廷乱象

    荆州军在不到一个月内,干净利落地砍下了左良玉的头颅,让一帮尚未从俘虏的冲击波中醒来的朝臣彻底苏醒。

    自林纯鸿强行实施土地赎买之策后,这帮朝臣对其恨之入骨,逮到机会就痛骂,借此发泄内心的愤怒。哪想到,痛骂了好几年,林纯鸿不仅没有被骂死,反而越活越jīng神,行动越来越嚣张,不仅令属下砍下了朝廷总兵的脑袋,近期更是公然返回荆州,完全不把朝廷权威放在眼里。

    这帮朝臣彻底愤怒了,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臣都察院江西道御史冯元稹跪奏: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jiān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臣观广东总兵林纯鸿,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第一之大贼!其为祸,甚于李自成、高迎祥之流……”

    “且林纯鸿之罪恶贯盈,神人共愤。截荆州、夷陵之地起运以自肥,致使朝廷财计艰难,入不敷出;擅诛总兵左良玉、参将陆睿山,致使官兵士气低落,屡战屡败……”

    ……

    诸如此类奏章,如雪花一般飞往通政司,其内言辞激烈,就好像一旦诛杀林纯鸿,大明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一般。

    东林党残余势力更是火上浇油,纷纷上奏章请诛林纯鸿,直言现在不诛林纯鸿,荆湖不复为朝廷所有,假以时rì,京师必然直面林纯鸿的兵锋……

    朱由检当然想拿林纯鸿的人头来维护朝廷的权威,但问题是,朱由检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手中的大刀不够锋利,而且,就是这把不够锋利的大刀,还被贼寇和女真人拉得死死的,根本就砍不下去。

    当初,左良玉势如破竹,七rì内进入襄阳,朱由检还对左良玉充满信心,期待着左良玉将林纯鸿的荆州老巢一鼓荡平;后来,林纯鸿将海上抓获的俘虏送到京师,彻底让朱由检清醒过来,知道即使荡平了荆州,也无济于事,朱由检气急败坏地令左良玉退兵。

    哪想到,命令还未出京师,就传来了左良玉襄阳城下大败的消息,没过几天,左良玉阵亡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师,朱由检彻底陷入焦虑之中,左良玉并不是一个庸才,手下之兵也算得上大明jīng锐,却如土鸡瓦狗一般,根本不堪一击,难道林纯鸿已经强大到可以挑战朝廷的地步?

    朱由检还未从恐惧中恢复,又传来了林纯鸿悍然返回荆州的消息。

    这下,朱由检彻底害怕了,林纯鸿会不会挥兵北上,与贼寇连为一体,共同对付大明?

    就在朱由检几yù疯狂的时候,卢象升的奏章适时抵达京师,好歹让朱由检松了口气。卢象升表示,林纯鸿尚存忠义之心,此次返回荆州,就是为了北上剿匪,准备来年开chūn后,率万余荆州军前往河南,亲自对阵贼寇。

    朱由检虽然放下了心,却后怕不已,觉得再不采取有力措施制服林纯鸿,林纯鸿迟早会成为朝廷心腹之患。

    朱由检苦思良策而不得,问遍朝堂重臣,同样不得要领。朱由检失望万分,恐惧的念头情不自禁地在心头萦绕:难道大明二百多年的国祚,将要在自己手中结束?

    恰恰在朱由检最为恐惧、彷徨的时候,钱谦益的一份折子映入朱由检的眼帘,让他心头一亮,内心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钱谦益在折子中大表忠心,极言放纵林纯鸿之祸患,并声称自己找到了对付林纯鸿的办法:掐断林纯鸿的钱粮来源渠道。

    钱谦益不厌其烦地列举详实数据,声称只要禁止使用邦泰的信誉票据,林纯鸿的收入将减少三成;同时,如果将林纯鸿在扬州的货栈和码头捣毁,林纯鸿的收入将减少二成……总之,就是彻底断绝林纯鸿货物和资金的流通渠道,林纯鸿收入大幅度下降,所谓的荆州军立即将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朱由检大为心动,将折子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起复钱谦益的心思也逐渐活泛起来……

    然而,朱由检的兴奋劲头还未过,早就窥伺在旁的温体仁立即指使党羽上了一份折子,声称昔rì东林党人极力推荐三将,邓玘纵兵劫掠,最终死于军中哗变;左良玉擅自兴兵攻打襄阳,惹出了滔天大祸,最终身首异处;林纯鸿骄横跋扈,将朝廷命令置若罔闻。由此证明东林党人尽出坏招、昏招,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并且,东林党人与林纯鸿来往甚密,这次积极为圣上出谋划策,背后有何yīn谋,尚不可知。

    东林党人结党营私,朱由检本就非常厌恶,读了这份折子后,暂且把起复钱谦益一事丢在了一边。

    温体仁后怕不已,朱由检起了起复钱谦益的心思,这可不是好兆头。一旦林纯鸿这个愣头青再惹点事情出来,保不准朱由检就把钱谦益重新召回朝堂。

    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林纯鸿和贼寇一鼓荡平,彻底了却君王天下事。但这可能吗?

    至于钱谦益掐断林纯鸿财路之策,温体仁看得出,此策算是掐准了林纯鸿的命门。禁止货物流通倒也罢了,禁止使用信誉票据,这招堪称歹毒无比!

    温体仁虽从未接触过票据,但从地方官的奏章中,他一眼就看出,林纯鸿发行的票据很可能就是虚的,手中根本没有对应的金银。也就是说,林纯鸿发行多少票据,就从大明商人中收刮了多少银子!

    温体仁曾经也想过发行票据,借此来收刮大量金银,缓解朝廷财政枯竭的窘态。不过,一想起当年臭名昭著的宝钞,温体仁就退缩了。

    钱谦益建议禁止使用林纯鸿的票据,此策好是好,但温体仁能按照钱谦益的方略行事么?绝不能!一旦行此策,等于在给钱谦益加分,温体仁无异于自掘坟墓,彻底葬送自己的政治生命。

    温体仁深惧,想来想去,觉得要渡过此关,非得与林纯鸿合作、共同对付东林党不可!

    温体仁立即将温育仁叫来,吩咐道:“你马上收拾一番,立即秘密南下,帮我给林纯鸿带几句话!”

    温育仁大吃一惊,这大哥是不是吃错药了?与林纯鸿斗来斗去好几个回合,形同死敌,如何又想起来带话?还要自己亲自跑一趟?

    再说,圣上对林纯鸿的听调不听宣颇为恼火,大哥身为首辅,却交联军阀,这不是找死么?

    “我不去!跑了枝江又跑娄东,结果林纯鸿、张溥都和大哥闹翻了,我就是一灾星,只会坏事!”

    温体仁治家甚严,向来说一不二,岂容温育仁如此嚣张,大怒道:“要你去就去!再胡说八道,以后半年内不准出门!”

    一下子就要禁足半年,温育仁彻底吓坏了,再加上温体仁的双眼形如鹰隼,显然处于暴走的边缘,温育仁马上服软:“我去!我去就是了。只是,我去了荆州,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还请大哥吩咐。”

    温体仁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你去了,就把钱谦益的奏章提一遍。”

    温育仁大奇:“这?这不是白费功夫么?林纯鸿耳目众多,岂不知钱谦益想针对他?”

    “你别管。只管按我吩咐的做就是了。见过林纯鸿后,就到行知书堂驻留月余,看看有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学点东西也不错。”

    温育仁吓得面如土sè,颤抖道:“大哥,打死我也不去行知书堂!”

    温体仁变了脸sè:“嗯?何故?”

    温育仁回道:“松滋县令是我好友,两rì前来了一封书信,说行知书堂有一处地方专门剖解尸体,一到晚上,那个地方就yīn风袭人,鬼哭狼嚎,尸体被剖解,冤魂不散啊!”

    温体仁吓了一跳,书堂疯啦?剖解尸体干什么?他压根不信,斥责道:“此等谣言,你也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读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温育仁急了,赌咒发誓道:“绝非虚言!松滋县令早被林纯鸿收买,每rì为林纯鸿鞍前马后cāo劳,他不至于无故诬陷林纯鸿啊!”

    温体仁一想,觉得温育仁此话有理,对书堂剖解尸体一事信了七八分。不过,打死他也想不通书堂为何要剖解尸体。

    想不通此事,温体仁也懒得再想,此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还是办正事要紧。他接着吩咐道:“你不想去行知书堂,那就别去了吧。见过林纯鸿后,你就在荆州好好看看,看林纯鸿到底玩了些什么花样!”

    温育仁满口答应,就要出门。

    温体仁犹自不放心,道:“出门小心点,别给我惹麻烦。南下时,绝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到了荆州后,不必刻意隐瞒,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温育仁疑惑不解,回身问道:“这是为何?让有心人看见,大哥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的?”温体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温育仁赶出了书房。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排兵布阵

    三九寒冬,滴水成冰,小冰河期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襄阳附近的汉江居然上冻了!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茫茫白野之中,一片喊杀之声,勇士们正冒着严寒苦练战阵。宜都武备学堂扩军会议后,天武军、虎啸军及骠骑营就驻扎在枣阳,随时准备出征。

    在荆州军中,最为繁忙的要算骠骑营,不仅担负着战前侦察、战场遮断等作战任务,还需要协同车步军训练。不过,林纯鸿待他们也不薄,盛坤山早已升为了宣武将军,麾下的骑士们升职升衔明显比车步军快,让将士们羡慕不已。

    只听见一阵局促的马蹄声传来,地动山摇,正是骠骑营在做战术机动,堪堪冲到天武军眼前,盛坤山见天武军严阵以待,略一挥手,骠骑营又呼啸而去。每次战术演练中,车步军不是被骠骑营拖垮、就是被骠骑营大范围的机动扰得手忙脚乱,再不然就是被骠骑营截断了补给,陷入混乱之中。

    这让天武军和虎啸军愤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李光祖和林纯义rìrì苦思应对之策,却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头发都快急白了。难道碰到了jīng锐骑兵,步兵几无战胜的机会?

    当两人将自己的担忧告诉林纯鸿后,林纯鸿大笑道:“演练与实战根本不同!骑兵消耗大量的补给,离大本营距离不会太远,哪能像骠骑营一般转战半个襄阳府?”

    “你们也别担心,这是我故意安排的,荆州军中骄兵越来越多,不狠刹一下,恐怕到时候会出问题。”

    李光祖和林纯义方才放下心来,继续苦思对阵骑兵之策。

    实际上,林纯鸿有更高级的战术演练打算,那就是步骑协同作战。林纯鸿发现,在唐代时,重装步兵与轻骑协同,作战效率最高,成本最低。当然林纯鸿不会傻到去搞什么重装步兵,随着时代的进步,战术思想突飞猛进,重装步兵已经逐渐被淘汰。而戚继光等名将摸索出来的战车战术,显然比重装步兵更适合这个时代。

    林纯鸿的打算就是利用车步军当主力,骑兵为侧翼,实施大范围迂回包抄、袭扰、追袭作战。他一直想验证这套战术体系,只是苦于找不到对手。

    正当林纯鸿遍寻对手时,忽然接报,钱谦益上奏朱由检,试图掐断荆州集团的财路。

    林纯鸿冷笑道:“该来的总算来了,战争已经开始,该要排兵布阵了!”

    林纯鸿的第一个打算就是与温体仁合作!林纯鸿在朝堂之上并无任何代言人,为了防止朱由检在东林党人的蛊惑下,一意孤行地推行废除票据之策,势必需要温体仁的协助。

    而温体仁在东林党的威胁下,相位隐隐有不稳之势,急需另辟战场,牵住东林党的视线。

    双方有了共同的敌人,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林纯鸿立即将杨一仁叫来,吩咐道:“杨公,这次得辛苦一下,去趟京师。到京师后,去见一见温体仁。温体仁身为首辅,抹不开面子,咱们只好主动点!”

    杨一仁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当初任从五品盐课提举时,要面见内阁首辅,可能xìng几乎为零。而现在,居然作为与温体仁对等的势力代表,去与温体仁谈判,世事变化无常,以此为最。

    杨一仁应道:“属下接令。只是谈什么,怎么谈,有什么目标,还请军门明示。”

    林纯鸿忽而笑道:“实际也没什么好谈的,杨公只需要告诉温体仁两件事,一是邦泰不rì将大规模运粮至扬州,二是蜈蚣船将大规模进入扬子江!”

    杨一仁大奇:“不是谈判?又有何难的?一纸书信就说明白了。”

    林纯鸿道:“心腹不至,如何让温体仁相信我们的诚意?”

    一听到“心腹”二字,杨一仁大喜,一大把年纪了,居然学着荆州军兵丁行礼,道:“军门有所令,属下敢不用心办事。”

    杨一仁的军礼行得不伦不类,倒把林纯鸿逗笑了,“杨公稍事收拾,就立即出发吧,此事宜早不宜迟。杨公还需秘密行事,军情司会为杨公打掩护的。”

    ……

    安排好杨一仁一事后,林纯鸿又吩咐张杰夫将郑天成叫来。

    郑天成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见到林纯鸿就抱怨道:“军门有何吩咐?我很忙的,一刻钟内,过手的银子上十万两!”

    林纯鸿笑骂道:“去你的。江南的计划该提前发动了,你把财政司的事理一下,暂时先交给钱秉镫。过完年,就到扬州。”

    郑天成一听,眼中全是小星星,跳起来叫道:“又是大手笔!爽!”

    林纯鸿正sè道:“咱们有粮在手,粮食之战不难取胜。现在难就难在票据,票据说穿了,就是信心,一旦豪商对票据丧失了信心,势必疯狂挤兑,咱们的储备能不能应付,还得两说!”

    郑天成略一思索,数据信手拈来,“咱们总共发行票据一亿五千四百多万两,其中福建、广东的发行量占两成,境内占三成,其余五成分散在大明各地,江南最多占四成……”

    郑天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顿了顿,道:“军门在七年底时,就命令将本金率提高到四成,是不是准备应对江南异动?”

    “有这方面考虑,也不全是为了应付东林党。”

    郑天成吃惊不已,道:“那咱们就安心睡大觉,坐等江南豪商覆灭就是!”

    林纯鸿摇头道:“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票据靠信心支撑,要是商人对票据的信心牢不可破,即使我们不留本金,又有何妨?如今看来,东林党势必在大明各地掀起风雨,影响的可不仅仅是江南,就是荆州,我看挤兑的人也会不少!”

    “即使挤兑的风cháo仅仅局限在江南,那我们的本金也剩下不了多少,这样太危险了!”

    郑天成这才觉察到金融战争的危险,眉头一下子皱成川字,苦思良策。

    相比较郑天成的忧心忡忡而言,林纯鸿还算心里有底,他有一个毒计,此计伤人伤己,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备抛出来。

    “这几rì好好想想吧,时间还充裕,总是有办法的。”郑天成临走之前,林纯鸿又吩咐道。

    ……

    紧接着,林纯鸿陆续召见了朱之瑜、李蒙申,对舆论、军事方略做了部署,准备发动对东林党的全面战争。

    林纯鸿刚送走李蒙申,却接报,温育仁秘密抵荆。

    林纯鸿对温体仁佩服不已,看来,温体仁深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他立即令杨一仁取消北上计划,隆重款待温育仁,直把温育仁当成了邦泰最亲密的战友。

    宴席中,温育仁按照温体仁的吩咐,通报了钱谦益的奏章。当林纯鸿问起温育仁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时,温育仁笑道:“无非就是在荆州逛逛,向军门多取点经。”

    林纯鸿口称“不敢当”,心里却琢磨不已:温育仁从京师出发时,军情司未接到任何通报,可见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但温育仁到荆州后,却又公开活动,这是何道理?

    难道温体仁在给东林党设套?

    林纯鸿推演一遍,觉得温体仁十有仈jiǔ在算计东林党,心情大好,对温育仁说道:“荆州虽非人文荟萃之地,却独得一个安静祥和之妙,任冰兄想去哪里,尽管吩咐。”

    温育仁对林纯鸿本无恶感,现在又见林纯鸿热情无比,早把当年的不愉快抛到一边,两人大谈男人之间的话题,显得亲密无比。

    一席下来,宾主均满意而归,温育仁开始他的逍遥快活之旅,林纯鸿则忙于案牍之间。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畅快。虽然温育仁没有说任何有用的话,但其本身抵达荆州,就表明了温体仁的诚意,双方不经意间结成了战略同盟,共同应对东林党。

    林纯鸿与温体仁互斗多年,互相对对方的行事习惯、需求、实力了如指掌,不需要任何交流,就知道对方需要自己做什么。

    温体仁无非就是希望林纯鸿不要做一些让朱由检觉得碍眼的事,这会让首辅大人很为难。同时,温体仁希望林纯鸿能在江南掀起风浪,给他一个剪除东林党地方大员的机会,如果能顺利把钱谦益和瞿式耜等核心连根拔起,那更是意外之喜。

    至于林纯鸿这边,当然希望温体仁能阻止任何对荆州集团不利的命令,尤其要竭尽全力化解朱由检对林纯鸿的疑虑。

    不过,这些合作均属于战略层面,双方不会在战术层面做任何联动,更不会互相联络。毕竟,温体仁乃内阁首辅,与地方重臣互相交联,一旦被抓住把柄,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温体仁深恐温育仁荆州之行被东林党人利用,不惜让温育仁抛头露面,为东林党设下了一个套,就等着东林党人乖乖地钻进来。

    至于东林党人会不会钻,无论是温体仁,还是林纯鸿,皆不在意,双方只需要互相承认对方为同盟即可。

第二百五十三章 年关议战

    年关将至,邦泰境内洋溢着浓厚的节rì气氛。

    腊八节是年节的开场锣,吃过美味的腊八粥之后,百姓便开始准备过年。在湖广、四川等地,富户有杀肥猪、熏腊肉、制腊肠的习惯,于是,肥猪临死前绝望的呼叫充斥山野之间,首先为新年带来喜庆气氛。

    不过,今年的阵势似乎要比以前壮观得多,猪的惨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儿童们甚至把猪的膀胱偷出来,吹上气,当做球踢,到处追逐嬉戏,让大人痛骂不已:“败家子!看你老子揍你!这东西炒之后,正好用来下酒!”

    正痛骂着,忽然邻居的问候声传来:“他婶子啊,今年不错,一头肥猪就杀了两百斤……”

    大人马上换了一副脸sè,哀声叹气道:“哎呀,这算什么啊,就跟杀了一只老鼠一般,赶张家差远了!”

    脸上虽然如丧考妣,心里却窃喜不已。

    此情此景,荆州、夷陵乡下随处可见,庄户们兴起了一股攀比之风,一定要在过年前杀猪,而且猪还要比别人大,这样倍儿有面子。

    攀比了杀猪之后,又开始攀比新衣服。

    随着毛纺工坊越来越多,毛衣开始走入平常百姓家。毛衣可是好东西,穿上毛衣后,干活时,就可以脱掉棉袄,不像以前一样,穿着棉袄又热,脱了棉袄又冷。于是,毛衣迅速风靡荆湖,普通百姓无不以拥有一件毛衣为荣。

    村里的大姑娘穿上毛衣后,无不稍稍解开棉袄领口,深恐别人看不见自己穿上了毛衣。小伙子们穿上毛衣后,无论天气有多冷,干活时无不脱掉棉袄,展示自己媳妇的手艺。

    “小泉子,今天天冷,快穿上棉袄吧!”

    “不冷!有了毛衣,咋就不觉得冷冽……”

    说完,小泉子挥铲如飞,浑身冒着热气……

    就这样,到了小年,新年的准备已经进入冲刺阶段,女人们进入一年最为繁忙的时节,清扫屋尘,贴窗花、挂年画、贴chūn联、蒸年糕,忙忙碌碌,俗称“忙年”。

    而男人们则彻底闲下来,东游游西逛逛,每rì吃得满嘴冒油,爽得不能再爽。正所谓“忙死婆子,闲死汉子”。

    林纯鸿虽然是标标准准的男子汉,但并未处于“闲死”的行列。他犹如一只随时准备起跳的老虎一般,密切关注着四周。大明其他地方,可不像荆湖一般充满着希望。

    贼首高迎祥蔓延至南直隶和州,杀知州黎宏业、在籍御史马如蛟等。继围滁州,与卢象升激战朱龙桥。高迎祥不能支,重新回到河南,攻破密县、登封县,杀总兵汤九州,盘踞在南召、方城一带,隐隐有南下之势。

    一时之间,包哲东的求援信、卢象升的催兵信,犹如雪花般飞往荆州。

    南阳府已经被林纯鸿视作外围势力范围,岂容贼寇荼毒?于是,林纯鸿立即召集阁幕使,商议出兵一事。

    “乱民啊……嘿嘿……”郭铭彦的眼中冒着小星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砸着嘴说道。

    也难怪郭铭彦对人口如此贪婪,自桐柏、琼州昌化大规模开矿以来,邦泰时时刻刻处于人工紧缺的状态。后来,香港岛鱼干制作的规模越来越大,人工需求更是个无底洞,让邦泰窘状更为明显。

    “免费劳力啊!抓个几十万,咱们就不缺人工啦……”

    郭铭彦毫不掩饰他的贪yù,力图鼓动林纯鸿大规模出兵。

    朱之瑜横了郭铭彦一眼,不满地说道:“得有本事抓住才行!乱民又不是绵羊,想抓就能抓得到的?”

    林纯鸿见两人跑题甚远,立即说道:“贼寇威胁南阳,襄阳很可能受到荼毒。与其事到临头着急慌慌,还不如事先未雨绸缪。所以,兵肯定要出,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骠骑营、虎啸军、天武军万余人马先至南阳。至于抓俘虏一事,绝不能再提。一旦开战,兵凶战危,唯以胜为念,若杂以其他心思,很可能陷全军于危险之境!”

    张道涵立即接过话题,抢着说道:“万余大军远征,军辎钱粮运输可不是小事。目前,商号转运部任务繁重,既要全力转运粮食至扬州,又要兼顾各地财货运输,根本无余力供给南阳前线的万余大军!”

    林纯鸿略觉奇怪,转运部隶属于邦泰商号,郭铭彦还未叫苦,张道涵抢着叫苦为哪般?

    正思索着,朱之瑜接着说道:“天寒地冻的,汉江也封航,转运物质费用比平rì高好几倍!商号终究以盈利为目的,不能亏本转运钱粮和军辎,我看,不如由中书府组织民夫转运吧!”

    朱之瑜的话音还未落下,郭铭彦立即冷声道:“转运部一事,不劳两位费心!不管有什么难处,商号自有解决之道!”

    林纯鸿恍然大悟,原来张道涵、朱之瑜试图剥离商号的转运职能,将其纳入中书府的管辖之中。

    商号与中书府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林纯鸿刚开始起家时,所有职能均集中在商号内部,后来,随着整个集团越来越庞大,方才将中书府、都督府和监察府从中剥离。然而,受限于当时的环境,这种剥离并不彻底,商号依然掌管着货栈收税、物质转运等权力。

    后来,林纯鸿将货栈、工坊全部出售后,商号方才不情不愿地交出了收税的权力,但依然把持着货物转运之权,并视之为禁脔,不允许中书府插手。

    但是,货物转运涉及到修筑道路、开凿纤道、修建码头,这些事情不可避免地要和中书府打交道,不仅需要中书府批钱、批地,还需要中书府组织民夫。两个部门间,只要打交道,就不可避免地产生矛盾,中书府认为,自己又出钱又出人,结果财政里面没有收到一分钱,怨气十足;而商号则认为中书府事事拖延,故意为商号设绊子,也愤懑不已。

    好在双方仅仅在口头上发泄一番,并未付诸行动,林纯鸿方才容忍至今。

    哪想到,在商议出兵节骨眼上,张道涵与朱之瑜联合起来,试图将商号的转运权剥离出来。

    即便林纯鸿早就有拆分商号的计划,但哪容两人不顾大局,肆意搅局?他的脸sè逐渐沉了下去,冷冷地盯着张道涵、朱之瑜和郭铭彦三人。

    朱之瑜兀自不觉,依然在大放厥词:“我看,不如干脆在中书府成立交通司,专门管理转运一事,负责修路、筑桥、建码头……”

    正说得高兴,旁边的李崇德用胳膊碰了碰他,向他使了个眼sè,朱之瑜方才醒悟过来,惊疑不定地望着林纯鸿。

    “张府令、朱幕使、郭幕使!现在是商议出兵!兵戎之事,涉及邦泰生死存亡,岂容汝等在此争斗?部门调整、职能交接复杂无比,需要jīng心地谋划与筹备,请问你们三位,调查书在哪里?计划书在哪里?”

    林纯鸿的语气颇为生硬,让幕使们无不sè变。

    “邦泰阁幕属不是草寇窝子,也不是互相争斗的朝廷,决不能坏了规矩!以后凡有建言,都拿出调查报告和方案来,就和上次成立粮食司一般。我要看的是数据,是事实,而不是口舌生花和花团锦簇!”

    一席话,让阁幕使jǐng醒不已,纷纷起立躬身行礼。

    林纯鸿挥了挥手,道:“都坐下吧。接着商议,这次供给前线,暂时就从襄阳储备中支取吧,襄阳的粮食有五十多万石,军辎也堆积如山,够用的。从襄阳支取,也能省不少费用,待开chūn之后,再补充上就是。至于转运……由转运部负责,中书府招募民夫,从旁协助转运部!”

    ……

    商议军事细节后,林纯鸿道:“除了应对贼寇之外,江南的东林党和豪商也需要凝神应对。打得好,江南之地任咱们出入。要是万一失败,咱们的处境可就艰难了。此战可分为舆论战、经济战、政治战三个范畴。所谓的舆论战,就是争取士子之战,老百姓不会关心朝政、忠jiān什么的,他们只关心挣了多少钱,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在士林中,东林党树大根深,拥泵者不计其数,因此舆论战会非常艰难,咱们应尽力缩小攻击范围,不要牵扯复社。朱幕使,这事就交给你了,记住了,攻击东林党乃小节,宣传邦泰才是大节!”

    朱之瑜躬身领命。

    林纯鸿接着说道:“至于经济战和政治战,这个已经在开始实施,我也不多说了。记住了,邦泰的处境并不好,还需要各位团结一致、凝神应对,诸位切不可有丝毫懈怠,更不可互相争斗,陷于内耗之中!”

    “正月初八,我就会亲自率兵剿灭贼寇,过了这条坎,江南、河南就成了咱们的战略纵深地,无论是匡扶宇内、还是追亡逐北,皆任由我等挥洒!”

    这话让众人兴奋不已,文臣无不梦想着将邦泰的体制扩散至大明各地,达到兼济天下的目的,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墨;武将无不憧憬着立下赫赫战功,接受万民的景仰……

第二百五十四章 被逼死斗

    崇祯八年腊月二十五,林纯鸿任命陆世明为行营参军总管、常书丹为行营后勤总管、唐文介为行营军政总管,前往枣阳县组建行营。

    崇祯九年正月初八,林纯鸿以骠骑营为先锋,以虎啸军、天武军为主力,以辎重营为后驱,率领将近一万六千名将士,沿着白河,望南阳府城开拔。

    林纯鸿骑在高头大马上,心里感慨良多。

    三年前,他也是沿着这条路,率领两千余将士北上,开始了戎马倥偬的生涯。这条路一走就是三年,首先与李自成、罗汝才、紫金梁、高迎祥、张献忠等匪首逐一过招,铸就了一支百战之师。

    后来,又回师容美,与田楚产生死相搏,终于将容美纳入旗下,邦泰集团随之急剧扩张。有了容美的地盘和人口做本钱,他又对荆州、荆门和夷陵伸出了魔爪,将之彻底控制在手中。随后,又借机占据襄阳,控制人口达到两百五十多万。

    势力急剧膨胀,最终引起了朝廷的猜忌,将他赶到了广东。此举正合他意,于是,他在广东左冲右突,开创了邦泰在海上的根基,顺利实现了战略大突围,有了与朝廷、江南地方势力叫板的本钱。

    对付朝廷,林纯鸿的思路非常明确,无非就是高唱大义名分,逐步将朝廷所控之地纳入邦泰的体系之中。由夹缝中求生存,逐步转化为让朝廷随着荆州集团的指挥棒跳舞。

    实现这个目标的第一步就是彻底控制南阳府。

    控制了南阳府,不仅得到大量地盘和人口,而且就此断绝了贼寇由南阳威胁襄阳的可能,更是掐断了贼寇由南阳经郧阳、川东北进入四川的道路,对以后经营四川大有裨益。

    不过,据朝廷邸报及军情司情报反映,要保证南阳的安全,可真有点不容易:贼势猛烈!

    崇祯八年,高迎祥、李自成和张献忠在卢象升的奋力打击下,连遭败绩,然而,贼寇数量不减反增。尤其是高迎祥,麾下超过二十万人,平rì结营时,连绵百里,声势极为吓人:“贼渠九十余人,闯王为最强,其下多降丁,甲仗jīng整,步伍不乱,非其他鼠窃比”。

    卢象升与高迎祥纠缠不休,高迎祥战之不能胜,一怒之下,会同李自成,挥兵东南,居然准备攻打南京!卢象升紧急增援,与高迎祥大战于滁州。高迎祥在江淮地区作战不利,想渡过黄河北上,被刘泽清所堵,想回师南直隶,又被祖大乐一阵穷追猛打,想窜到开封,又被陈永福一顿猛揍,万般无奈下,逃奔到鲁山、登封、南召一带,试图南下。

    李自成在滁州一战中,jīng锐骑兵遭到了祖宽的毁灭xìng打击,流窜至河南后,在密县与高迎祥分道扬镳,盘踞在陕州一带,试图重回陕西。

    而张献忠则汇合了罗汝才、革左五营等贼寇,流窜于洛阳府附近,大有与李自成汇合后,窜入陕西之势。

    “高迎祥手头兵力超过十万,主力骑兵三万多人,还真难应付!只能与卢象升互相配合了!”林纯鸿摇头叹息不止,他手头满打满算仅仅一万六千多兵力,并不准备独力应对高迎祥。

    正叹息间,忽接报,卢象升放弃追袭高迎祥,集结重兵于洛阳,将李自成、张献忠等贼寇驱赶至陕西,堵住了贼寇回师河南腹心地的道路。

    林纯鸿心里一哆嗦,从马上直接跳下来,痛骂卢象升:“狗rì的,够yīn险!居然敢算计老子!”

    “停止进兵!扎营!”林纯鸿怒不可遏,立即将陆世明、林纯义、李光祖、盛坤山招至中军帐,商议应对之策。

    中军帐中,摆着一副五尺见方的舆图,众将围拢在舆图周边,神sè凝重。林纯鸿狠狠地将一甲装木偶砸在洛阳这个位置,道:“卢象升够yīn险,集结重兵于洛阳,逼着高迎祥南下!逼着咱们与高迎祥死斗!”

    众将疑惑不解,问道:“军门为何判断高迎祥必定南下?”

    “洛阳府重兵云集,高迎祥不敢去了……”林纯鸿将一木偶放在了黄河北岸,接着道:“刘泽清守御黄河得法,高迎祥无法渡河,北上也不可能!”

    紧接着,林纯鸿又把木偶放在开封府,“陈永福乃悍将,又得祖大乐之助,高迎祥数战皆败,早被吓破了胆,开封这条路,他不敢走。”

    “至于南直隶,去年高迎祥攻破和州后,南京一夕三惊,现在遍地是兵,高迎祥也绝不敢再去。”

    说完,林纯鸿一掌拍在了南阳府,恨恨道:“反观南阳,除了包哲东的弓兵外,别无他兵!咱们现在还未踏入南阳,高迎祥很可能并不知道荆州军北上。兵力空虚至斯,高迎祥要是不南下,那是瞎了眼!”

    众将倒吸一口凉气,陆世明叹道:“卢象升惟恐咱们作战不力,居然想出这等狠招!对付洪承畴,他何尝不是如此?将张献忠和李自成驱赶至陕西,堵住回路,逼着洪承畴卖力剿匪!”

    林纯义担忧不已,道:“咱们手头只有万余兵力,且多为步卒,却要对阵高迎祥的三万jīng骑,如之奈何?”

    盛坤山也道:“高迎祥十万众,一旦突破南阳,势必祸害襄阳,如此一来,荆州军几万将士,脸面何在!”

    林纯鸿皱眉思索良久,方一字一句地吐出几个字眼:“非战不可!狭路相逢勇者胜!”

    众将一听,骨子里傲气立即被激发出来,浑身热血沸腾。荆州军自组建以来,经历的硬仗屈指可数,要是能以万余之众,打败高迎祥的三万多jīng骑,那该是何等的辉煌!

    看着众将跃跃yù试,林纯鸿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来,咱们好好谋划一番,争取一仗就把高迎祥的肠子打出来!”

    ……

    经过一番商议,中军帐中飞出三骑,一骑飞往襄阳,一骑往桐柏方向而去,一骑越过荆州军,往南阳府城飞奔。

    而荆州军万余将士连夜拔营,往南阳府城猛赶……

    ※※※※

    子时三刻,南阳府衙二堂内,依然一片灯火通明。

    知府包哲东焦虑无比,坐不安位,在厅堂内转悠来转悠去,下首跪着一下人,长伏于地,连头也不敢抬。

    转悠良久,包哲东盯着下人问道:“包寿,你再说一遍,卢总督撤兵西向,高贼之后,并无一兵一卒?”

    包哲东的眼中直yù喷出火来,就像包寿一旦回答“是”,就要将之推出斩首一般。

    包寿的头伏得更低,肯定地答道:“老爷!此事千真万确!”

    包哲东跌足长叹:“万事休矣!万事休矣!高贼十万众,南阳全完了……”

    包哲东的眼睛瞬间失去了sè泽,彻底地陷入绝望之中。

    崇祯八年二月,包哲东正式被任命为南阳知府,升为了正四品大员。然而,位置还未坐热,就遇到了张献忠大军过境一事。幸亏左良玉率兵赶到泌阳,方才逃过一劫。

    包哲东还未从后怕中恢复过来,结果又遇到了左良玉兵变,左良玉与窦石温在桐柏、唐县、新野大打出手,把包哲东吓得七魂丢了六魂。

    好不容易盼到左良玉被枭首,结果高迎祥纠集十万兵力,摆在了南阳的北大门!包哲东大急,立即将三千余弓兵全部集中在府城,试图以坚城拖延时rì,静待卢象升将高迎祥赶走。

    哪想到,包哲东又接到报告,卢象升掉头北上,将高迎祥的十万之众全部扔给了南阳府!

    总之,这一年来,包哲东就如坐过山车一般,惊险刺激不断,差不多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很想一跑了之,再也不做这担惊受怕的劳什子知府。但是,地方官守土有责,这样一跑,他定然被朱由检砍下脑袋,还会祸延家族和子孙,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包哲东无法,只好一遍遍地派出信使,催促林纯鸿派兵北上。然而,林纯鸿目前还远在襄阳府,哪能救急?

    万般无奈的包哲东只好狠下一条心,咬牙切齿道:“老子就与城共存亡,好歹落个忠义之名!包寿……快传戴国清!”

    包寿应声而出。

    包哲东别无他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弓兵身上,戴国清就是弓兵首领。戴国清本属辽东军,崇祯二年时,曾跟随袁崇焕勤王。战败后,畏罪潜逃,化名流落至南阳。后来无意中被包哲东看中,任命为南阳弓兵头领,负责练兵、作战,深得包哲东信任。

    ……

    结果,戴国清还未赶到,包哲东等来了林纯鸿的信使。信使向包哲东通报:南阳府城势危,请知府大人立即集中弓兵于城池之内,大量准备守城物质,谨守城池。荆州军正昼夜兼程向南阳赶来,预计四rì后抵达。

    包哲东一听,不由得长舒了口气,拍着额头连声道:“林纯鸿来了就好……南阳城无忧矣……”

    突然,包哲东心里猛然一惊,问信使道:“林纯鸿带了多少兵?”

    “将近两万余……”

    包哲东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抓住信使的衣领大吼道:“两万兵如何够!高贼可是十万啊……十万!”

    咆哮声回荡在府衙中,显得格外渗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局势险恶

    东南之行,高迎祥被卢象升、陈永福、刘泽清、祖大乐追去挡来的,好不狼狈,就连一度和他合兵一处的张献忠和李自成,也看出了他成为卢象升的重点打击对象,深恐祸延自身,相继离他而去。

    滁州一战,高迎祥损失*jīng锐过半,逃奔小半个中国,手下的乱民军从降到了十万左右,换做谁,也要丧气不已。

    然而,高迎祥显然深悉“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的道理,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jīng神。想想也是,自起事以来,大部分时间都被官兵追得四处逃窜,哪会在乎此等区区失败?

    他原计划在伏牛山区劫掠粮草、壮大声势,然后赶往洛阳、陕州附近与李自成、张献忠等贼寇汇合,一同围剿祖宽。此计甚妙,一个人干不过你卢象升,我就叫人一起吃掉你!当年,曹文诏就是这样被他们干死,高迎祥又想故技重施。

    然而,高迎祥还在山沟沟里舔舐伤口时,接报,卢象升放开方城垭口,掉头西北向,将李自成、张献忠几十万之众赶向了陕西,并就此驻扎于洛阳府,竭力阻止李自成、张献忠回窜河南。

    高迎祥疑惑不已,一直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卢象升为何突然放弃进兵?南阳地区几乎不设防,卢象升这么大方,到底是何用意?

    高迎祥本能地觉察到南阳地区有鬼,一时侦骑四处,探听南阳情况。

    侦骑的汇报马上传回来,南阳除了在府城有三千余弓兵驻守外,仅仅在桐柏有五千余弓兵。

    高迎祥把心一横,咬牙切齿道:“十万大军,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说完,立即挥师穿越方城垭口,踏入南阳盆地。

    对于高家军而言,去年底东窜西逃的,颇为狼狈,一直未找到机会好好劫掠一番。现在后无追兵、前无重兵迎击,正好可以肆意发泄一番。于是,高家军不可避免地四处打草谷,将方城祸害得一塌糊涂,行军也不可避免地慢了起来。

    正当高家军兴高采烈地劫掠时,高迎祥接到消息:林纯鸿率领荆州军正昼夜兼程地赶往南阳府城,人数不详。

    高迎祥恍然大悟,心里的一块石头方才落了地。

    对林纯鸿。高迎祥一点也不陌生,对荆州军,高迎祥同样不陌生。毕竟,双方曾经大打出手,林纯鸿不仅阵斩了他的心腹爱将郭汝磐,还在观口挡住了他的兵锋,迫使他掉头南下。

    此仇此恨,高迎祥要是不想报,那简直不可能!

    手下众将更是群情激奋,发誓要拿林纯鸿的人头当尿壶。部将刘哲当即大吼道:“就算有十万荆蛮子,全部在地上跑,土鸡瓦狗!老子誓灭之!”

    部将黄龙好歹冷静点,道:“荆蛮子一旦龟缩防守,还是非常棘手,尤其那红夷大炮,不好应付!”

    黄龙参加过观口大战,对荆州军的大炮心有余悸,更是对荆州军的防守能力了如指掌,当即指出了棘手之处。

    王光恩颇有智略,略一沉思,道:“荆蛮子正死命往南阳城中钻,必定疲劳万分……”

    说到这里,王光恩向高迎祥拜了拜,接着道:“大王不若率jīng骑快速冲击荆蛮子,林纯鸿必定一战成擒!省得钻入南阳后,打起来费事!”

    王光恩的计策,正中高迎祥下怀。一般而言,贼寇由于缺少攻城器械,绝少主动攻打城池,去年在滁州,高家军碰得头破血流,jīng锐损失过半,可谓最为血淋淋的教训。

    高迎祥无意与林纯鸿打一场艰难的攻城战,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林纯鸿在南阳城内逍遥快活,于是,他立即下令道:“刘哲、王光恩!立即率本部骑兵南下迎击荆蛮子!务必将其拖住,本王亲率重甲骑兵击之,此战一定要擒住林纯鸿!”

    众将热血沸腾,纷纷收拢兵马,气势汹汹地往南方冲去……

    当刘哲、黄龙在方城收拢骑兵时,荆州军离南阳还有八十余里,仅需两rì一夜,便可靠近南阳城,立于不败之地。

    寒风呼号,云层如铅。浩瀚的苍穹之下,地势平坦无比,偶有土包起伏,方圆绝不会超过百丈。蜿蜒、开阔的官道上,万余将士如同蚂蚁一般,正鼓足了劲,放开脚步大步向前。

    将士群中,无数的骡马、牛充斥其间,兵丁们的喝骂声此起彼伏,更有xìng急的兵丁挥舞着皮鞭,在空中噼啪作响,不停地催促牛马加快脚步。

    牛马之后,必有一辆盾车、霹雳炮车或辎重车。此时的盾车,挡板已被卸下,放在车斗之中。将士们的盔甲、兵器等重物也置于盾车之中。这大大减轻了兵丁们的负重,兵丁们方能以每rì六十里的速度向南阳城飞奔。

    骠骑营、车步营中的骑兵哨早已以队为单位,四处游弋,实施武装侦察、战场遮断等任务。只见六七里的行军队伍边,往来奔驰的骑兵将士往来不绝,将最新的情报送至中军中。

    甚至有的骑兵身上带血,他们与敌骑已经接战,看来,战场遮断的任务并不轻松。

    兵丁们的步伐已经迈得足够大,频率已经足够快,然而,军政官依然不满足,不停地在旁边呼喝:“快啊……过了前面的山岗,就休息一刻钟!”

    一个军政官更是忍不住,带头狂吼着军歌: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豪放的歌声立即感染了兵丁们,兵丁们纷纷大声应和,一时之间,天地间尽是勇士们的壮志豪情,直冲云霄。

    歌声的节拍暗合兵丁们的步伐,兵丁们在统一的步伐中,似乎不再觉得疲累,浑身冒出使不完的力量……

    正当林纯鸿受歌声感染,浑身热血沸腾时,忽接报:刘哲、王光恩率骑兵万余,先期南下,目前已经抵达杨集!

    陆世明大惊,跌足长叹道:“到底晚了一步!杨集距离南阳不过六十余里,只需一rì,万余敌骑就能疏忽而至!高贼的反应还真快!”

    林纯鸿面沉如水,心里却犹如鼓槌敲打一般,七上八下。

    冷静!一定要冷静!林纯鸿不停地告诫自己。

    “拿舆图来!”林纯鸿一声大喝,差点把旁边的宁典吓了一跳。宁典迅速从车上取下舆图,摆在了林纯鸿面前。

    舆图之上,圈圈点点,全是高迎祥的兵力分布图。林纯鸿皱着眉头,目光似火,似乎想把舆图烤着一般。

    陆世明也凑上前去,将目光盯在了方城位置,不停地思索应对之策。

    良久,林纯鸿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对陆世明说道:“高贼兵力散布在鲁山、方城、南召三县,相距最远的几乎有一百余里,非三rì功夫,绝无可能收拢!”

    陆世明跟随林纯鸿多年,哪能不知林纯鸿的心思,当即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战场是应该掌握主动权。要阻止高迎祥收拢兵力,只能派骠骑营了!”

    林纯鸿点头道:“正是!”

    说完,林纯鸿用硬笔在舆图上画了两条显著的红线,标示刘哲、王光恩的行军路线。

    “万余骑兵,还不至于就唬住了虎啸军和天武军!怕的就是,我们被刘哲和王光恩拖住,高迎祥的主力骑兵赶到,再加上十万余乱民助阵,咱们就危险了!只能这样了,高迎祥想拖住咱们,咱们就去拖住他!”

    陆世明心里跳得厉害,道:“千余骑兵,恐怕不是高迎祥对手!”

    林纯鸿嘿地一声,决然道:“只能这样了!骑兵之妙,在于来去如风,而不在于正面硬撼,只要盛坤山能将高迎祥的部署搅得一塌糊涂,目的就算达到。”

    陆世明将方案在心里默了默,道:“这样可行!敌骑就是有万余,又有何能力阻止我等靠近南阳!”

    ……

    林纯鸿与陆世明商议已定,立即令全军提高jǐng戒级别,降低行军速度,并令盛坤山两个时辰内收拢兵力,立即前赴方城搅乱高迎祥。

    “盛指挥使务必小心在意,避开高迎祥大规模骑兵,专打乱民军和小股游骑,这次不要顾及兵力损失,损失多少,我补多少……”

    说到这里,林纯鸿叹了口气,道:“要拖住高迎祥十万人马三rì,谈何容易,这么重的任务……哎,咱们的骑兵数量还是太少!”

    盛坤山似乎没有看见林纯鸿满脸担忧之sè,显得激动无比。骠骑营自组建以来,鉴于马匹珍贵,一直不敢大手大脚地使用,今rì好不容易盼到一次放手一搏的大好机会,而且还是在遍地是贼寇的敌后,难怪他兴奋如斯。

    盛坤山半跪行礼道:“军门放心!看见强的,咱们就跑!看见弱的,说不得要上去欺负一番!”

    林纯鸿挥了挥手,道:“万一作战不利,保存实力为上!出发吧……”

    盛坤山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林纯鸿行礼后,大步走出军帐,身上的甲胄发出铿锵之声,那是钢铁的声音,显得如此动听悦耳……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四面出击

    方城县乃裕州州治县,伏牛山脉与桐柏山脉在方城垭口相交,形成一个宽阔平坦的山口。三国时,诸葛亮火烧博望坡,博望坡就属于方城垭口。到了宋朝宋太宗时,为了连接江汉与开封,在方城开凿襄汉漕渠,终因地势过高而废止。

    由此看来,方城垭口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作为方城的百姓,一点也不希望此处为兵家必争之地。贼寇南下北上时,势必经过此地,先行收刮一遍,待官军追击贼寇时,又收刮一遍,如此一来二去,方城百姓逃亡无数,几乎渺无人烟。

    方城以东,乃桐柏山余脉,当地人称之为田庄岭。此处山清水秀,到处都是奇峻险峰,太平时节,倒是一个踏chūn野游的好去处。自崇祯七年来,田庄岭涌来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这些百姓都是附近平原地带的乡民,当贼寇或者官军过境时,他们便携带粮食跑到此处来躲避,待贼寇、官军消失踪迹时,又返回平原,继续辛勤劳作。

    然而,这次贼寇规模实在有点大,而且呆的时间又足够长,躲藏的百姓终于躲不过去了。高家军中的乱民本为百姓,没准几个月前也在大山中躲避,所以,他们对百姓的躲藏点轻车熟路,不约而同地深入到田家岭中。

    在崎岖的山区中,不仅藏着大量的粮食,还拥有无数的jīng壮劳力,甚至,还有美貌如花的大姑娘、小媳妇。百姓们聚集在山坳坳里,简单地搭了个窝棚,此等窝棚如何能御寒?年轻人还好挨点,老人和小孩子可遭了殃,这些rì子不停地有老人去世,不停地有孩子夭折。

    一个年轻的母亲怀抱着业已冰冷的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手,只是不停地拍着孩子,嘴中呢喃:“毛毛,咱们回家吧,家里有炕,不冷了……”

    一老人情绪激动,忍不住老泪纵横,指天画地,痛骂道:“天杀的世道……老天爷啊……睁眼看看这世道吧……”

    老天爷没有睁眼,仿佛业已沉睡经年。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正当这帮可怜的百姓在饥寒交迫中苦挨时,乱民们找到了他们,开始了疯狂的jiān杀掳掠!

    百姓们的尖叫声、惨呼声骤然响起,四散奔逃,逃不动的老人孩子被乱民们追上就是一刀,倒在血泊之中。

    一些汉子拿着木棒、菜刀反击乱民,顷刻间,就身首异处,鲜血渗进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中。

    混乱的百姓中,那个年轻的母亲显得极为惹眼,她一直坐在那里抱着孩子,既不逃跑,也不惊慌,依然在拍着孩子:“毛毛,跟娘回家吧……”

    一乱民见母亲颇有姿sè,立即冲上前去,一把将孩子从母亲怀中拉出,抛得老远。然后开始撕扯年轻母亲的衣服,露出圆润的肩头。

    年轻的母亲似乎傻了一般,任乱民作为,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落地后的孩子……

    突然,年轻的母亲一声惨笑:“毛毛……回家了……”

    叫完,瞬间恢复力气,犹如厉鬼一般,双手紧紧地掐住乱民的脖子,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狠狠地往乱民的鼻子咬去……

    “啊……”

    乱民的惨呼声骤然响起,紧随着惨呼声的,是瞬间刺出的大刀,穿透了年轻母亲的腹部。年轻的母亲将她的目光又转向地上的孩子,逐渐,目光变得散乱……

    ……

    乱民们正烧杀yín掠时,接到了高迎祥收拢兵力的命令。乱民们在积年老匪的驱赶下,将掳掠到的女子用绳子窜成一长条,携裹着地痞流氓,驱赶着懦弱的汉子,带着大堆的粮食,恋恋不舍地走出山区,望裕州州城而去。

    刚走出大山,四五千乱民惊奇的发现,高迎祥居然派遣了千余jīng锐骑兵迎接他们!

    不对!这些骑兵似乎全部着板甲,除了腰间挂着的斩马刀外,人人手里拿着钢弩!大王什么时候组建了这么齐整的骑兵?

    而且,这些骑兵的眼神好像不对,冷冷地盯着他们,就如看着一群死人一般!

    一老匪阅历丰富,反应甚快,大声惊呼道:“荆州军!”

    荆州军是何方人马?乱民们均疑惑不解,互相对望着。

    仅仅只是这一愣神功夫,骑士们启动了,缓缓地开始加速,速度越来越快。就如平地起惊雷一般,大地在铁蹄的践踏下,战栗不已。

    “杀啊……”

    骑士们shè出手中的弩箭后,将钢弩挂在马鞍上,斜拖着斩马刀,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怒吼。一阵暴喝之后,直接举起了闪亮的斩马刀,望乱民冲来。其气势犹如狂风卷黄沙一般,一往无前,遮天蔽rì!

    奔跑中,骑士们渐渐分成了三部,一部向着正面冲撞而来,另外两部望着左右两翼斜插而去。

    乱民们在弩箭的打击下,犹如chūn后的韭菜一般,倒下去一排。

    乱民们被吓破了胆,为数不多的弓箭手手忙脚乱地放出手头的箭支,然而这些弓箭力道太弱,箭支密度太低,对身披板甲的骑士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乱民中,不缺勇悍的积年悍匪,纷纷大呼:“举长枪……举长枪……”

    悍匪们纷纷将手头的长枪斜插在大地中,蹲在地上,眼睛睁得犹如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快速接近的铁骑。

    然而,能够鼓起勇气直面骑兵的毕竟是少数,而且这少数悍匪还分散中乱民之中,哪能形成合力?直到铁骑冲到眼前,三三两两的长枪根本形不成阵列。

    还有一部分新匪压根就没见识过骑兵冲击的厉害,兀自紧握着手头的钢刀,试图待骑兵接近时,扑上去砍上一刀。

    大部分乱民被骑兵冲击的气势所摄,一步步往后退,虽未崩乱,但士气几乎已经降到了冰点。

    如此乌合之众,如何是骠骑营的对手?

    只见当头的骑士伏低身躯,犹如利刃一般,避开三三两两的长枪头,刺进乱民群中,斩马刀拨开攒刺而来的长枪,顺手一带,将一悍匪的头颅从身躯上卸下,头颅犹如皮球一般,滚到一边,鲜血从身躯中喷涌而出,喷溅得骑士满身一片红。

    紧随着当头骑士,后面的骑士沿着战友开辟出来的空隙,冲入人群中,顺手将一名敢于反击的悍匪砍翻在地。

    第二名骑士刚过,第三名骑士冲了进来,紧接着是第四名、第五名……

    骑士们轮番冲击,冲出一条血槽,直通入乱民纵深处,将整个乱民群搅得一塌糊涂,混乱不堪。

    乱民们终于醒过水来,这样的骑兵,根本就无法对抗。远远看见骑士过来后,无不闪避,更有甚者,张开*双腿就往四处狂奔,整个队伍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骑士们越冲越顺手,战果越来越辉煌,身上的鲜血越积越多,就如从血海中刚捞起来一般。

    不到半刻钟,三拨骑士将乱民军冲了个对穿,在远处停歇下来,将手头的斩马刀挂在腰间,拿起钢弩开始上弩。

    骑士们默默地上弦,这给给乱民的心理压力更大,随着铁蹄声再次响起,乱民们彻底失去了坚持的信心,无数的乱民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骠骑营四处追杀奔逃的乱民,直到四五千乱民彻底崩乱,再也寻不见人影,方才作罢。

    骠骑营来到方城搅局,逃不过高迎祥的耳目,对骠骑营的目的,高迎祥就算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林纯鸿试图拖延大军南下的时间。

    敌人想达到的目的,高迎祥当然不能如其所愿,于是,他命令属下加紧收拢部队,加快南下的步伐。一旦部队收拢,骠骑营能有何作为?

    结果,高迎祥的部队还未收拢三成,就传来了四五千兵力毁于一旦的消息。

    高迎祥大怒,立即令王光泰率领三千jīng骑,围剿骠骑营。

    骑兵围剿骑兵,这是一个高难度的活儿。骠骑营人手双马,王光泰也毫不逊sè,有的贼寇甚至还有三匹马,但是,骠骑营的马匹乃马夫们jīng心选种、悉心培养的良种,平rì营养、训练均非常出sè,而王光泰的马匹来源于掠夺,平rì一直处在战斗状态,在速度上、爆发力上远远不及骠骑营。

    于是,王光泰面临着这样的窘境:根本追不上骠骑营。而且,王光泰还发现,骠骑营就如在方城土生土长一般,连山沟沟里的小路都了如指掌,不仅轻松地将其甩脱,而且还常常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乱民军左右,一番砍杀追逐之后,迅速逃之夭夭。

    甚至,有一次骠骑营还出现在他的身后,shè杀三百余骑士后,神定气闲地撤退!

    于是,王光泰的三千余骑兵犹如骠骑营的尾巴一般,始终yīn魂不散,又始终占不到丝毫便宜。

    盛坤山似乎彻底无视了王光泰的存在,只管到处杀人放火,高迎祥的乱民军崩溃无数,整个方城几乎遍地是贼寇,而且是找不到组织的贼寇。

    这大大拖延了高迎祥收拢属下的速度,一直拖延到三rì后,高迎祥方才踏过博望坡,还未走出方城境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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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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