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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七章 围而不攻

    “砰……砰……”

    堪堪冲至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一阵整齐的枪声骤然响起,密集的弹雨向着鞑子骑兵倾泻而来。*-W-W-W-.-S-U-I-M-E-N-G-.-C-O-M-*

    弹丸几乎沿着直线飞行,与往常抛shè的弓箭大大不同,其覆盖范围非弓箭所能比。而起弹丸一旦击中人、马,所造成的杀伤非弓箭所能比。

    纵然鞑子皆身披重甲,就连马匹也有轻型甲具遮护,但依然有二十多骑中枪。被击中的大多为战马,战马吃痛,不是马失前蹄就是疯狂地脱离骑手的控制,四处乱跑。

    眼疾手快的骑士,在奔驰中迅速跳跃,完成换马。但是,不是每个骑士都有这么优秀的骑术,依然有十多个骑士被掀翻在地,被踩成肉泥。

    而且,这个距离,显然在鞑子骑兵的认知范围之外。以往对阵明军时,火枪的最大shè程不过五六十步,何曾会超过弓箭,达到恐怖的一百二十步?

    不过,无论是超哈尔,还是急速奔驰的骑士根本来不及细思,因为,在挨了第一轮弹丸之后短短的一瞬间,第二轮弹丸扑面而至,鞑子骑兵甚至闻到了淡淡的硝烟味。

    鞑子骑兵还未醒过身来,紧接着是第三轮……

    第二轮与第三轮枪击时,距离更近,对鞑子骑兵造成的伤害更为恐怖,转眼间,四十多个骑士不是被正面击中,就是被发了狂的马匹掀翻在地,丢掉了xìng命。

    另外,还有三十多匹战马被击中后四处乱跑,马背上的骑士虽然安然无恙,但对作战来说,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而且还将冲击阵列搅得一塌糊涂。

    不过,在第三轮枪击之后,狂奔的骑士距离阵列不过三十余步!

    三十步的距离,彼此能看清对方的眉毛。不过,双方勇士显然没有时间关心对方的眉毛是浓是淡,只听见一阵齐整的砰砰声传来,四十多个骑士应声跌落奔驰中的战马,在马蹄下翻滚、扑腾,最终成为一滩肉泥。

    此时,击发火枪的火枪手没有像往常一样后退,而是猫起了腰,将火枪的底座支在地上,刺刀斜插向上,组成了一个短枪阵。刺刀闪耀着寒光,肆意晃着骑士们的双眼,不过骑士们的眼里,分明看见后一排火枪手手头的火枪冒出了青烟,又一批弹丸扑面而来!

    “啊……”

    又一批骑士丧了命。此时,骑士已经冲到了火枪手的鼻子底下,虽然仅仅只剩下六七十名骑士,爆发出的冲击力却让火枪兵感到胆寒。

    火枪兵唯有紧紧握住手头的火枪,期待着战马不要冲到自己身上。

    然而,战马在骑士的驱策之下,快要靠近火枪兵时,一个纵跃,越过密集的前方一列短矛,窜入人群之中。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几个火枪兵撞飞,更那堪,骑士的马刀平端,将一个又一个的火枪兵斩杀于马下。

    鲜血横流,阵列陷入混乱之中。不过密集的人群最终消耗了战马的动能,失去了速度的战马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无数的刺刀刺得遍体鳞伤,倒地而亡,至于骑士,则被狠狠地蹂躏得连他娘都难以认识。

    混乱仅仅只是几分钟的事情,窜入阵中的骑士被消灭一空后,火枪兵迅速恢复了阵列,依然是九行,不过横排缩水了将近四人之一。

    也就是说,骑兵的一个冲阵,致使火枪兵减员一百余人。战争,残酷,双方瞬息之间就是几百人丧命!

    超哈尔率领后队,本准备等第一队冲乱火枪兵方阵后,再冲入人群中扩大战果。哪想到,第一队冲到方阵前,仅余五六十名骑士,巨大的伤亡,让超哈尔心胆俱裂。

    战机稍纵即逝,超哈尔顾不得心痛,立即令第二队缓缓加速,准备趁火枪方阵混乱之际,彻底解决这个方阵。

    不过,更让超哈尔胆寒的是,骑士冲入阵中后,混乱的确出现了,但是他的骑士们并未坚持多久,就纷纷殒命。更为致命的是,突前方阵的长枪手和刀盾手业已堵在了火枪方阵与第二队骑兵之间,战机彻底失去。

    超哈尔差点痛哭流涕,万般无奈之下,率领余下的三百余名骑士,往远处飞奔而去……

    以一百多火枪手的损失,消灭鞑子骑兵两三百人,放在整个大明,足以到处炫耀。然而窦石温脸sèyīn沉,显然还在为损失心痛。现在窦石温无比怀念以前的车步营,要是有盾车在手,伤亡哪会这么大?

    窦石温正准备留下预备队收拾战场,亲自率领第一营追击鞑子,忽然郑福林的命令传至军中:“第一营原地jǐng戒,严防鞑子向北逃跑!”

    窦石温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郑福林的打算,遂按兵不动,全力抢治受伤的将士。

    陈焕颇为不解,问道:“目标不是打下望海埚城吗?北边全是我们的人马,鞑子能跑到哪里去?”

    窦石温冷哼一声,道:“郑将军是怕我们把鞑子全消灭了!没有了鞑子,还怎么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陈焕沉吟片刻,才最终想明白了为什么,道:“看来,郑将军真正的目标在萨穆什喀的三千骑兵啊!”

    原来,自金吾军不停地sāo扰辽东半岛,四处劫掠村庄和人口后,皇太极不仅建立了联防体系,还令萨穆什喀固山额真率领三千骑兵坐镇复州,随时准备打击胆敢登陆的金吾军。

    此招颇为有效,金吾军决不敢冒着全军被骑兵咬住的风险登陆。于是,辽东半岛平静了许多,除了一些哨级sāo扰外,基本停止了中等规模以上的行动。

    萨穆什喀出自正白旗,立下战功无数,唯独在攻取皮岛时,灰溜溜地从身弥岛逃到朝鲜半岛。这被萨穆什喀视为奇耻大辱,rìrì夜夜思索着找荆州军复仇。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荆州军舍弃了绝对优势的水师,登上了辽东半岛,天时地利皆不占优。萨穆什喀磨刀霍霍,只待时机成熟,就立即出兵将万余荆州军全部消灭在辽东半岛上。

    “蠢货,笨蛋,想逃,又想着占便宜……”萨穆什喀怒火中烧,顺手拔出腰间的朴刀,一刀斩下去,将一个木制小凳子劈成了两截。

    “还有脸求援……求援个屁……去死吧……”

    萨穆什喀正待继续毁坏家具,被其子罗什拉住。罗什劝道:“阿玛,还请息怒,超哈尔一定要救,要是眼睁睁看着超哈尔战败,却按兵不动,恐怕皇上会怪罪!”

    萨穆什喀冷哼一声,怒道:“老子就是不救那个蠢货!这么明显的围点打援都看不出来,你也算白活了!”

    萨穆什喀突然将矛头指向了罗什,让罗什措手不及,满脸羞愧之sè。

    萨穆什喀转过身去,径直走向内室。罗什不知萨穆什喀何意,也不敢跟过去。萨穆什喀回头一望,见罗什未跟过来,瞪了他一眼,骂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跟我过来!有好东西给你!”

    罗什慌忙跑过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萨穆什喀后面,进入内室。

    只见萨穆什喀在炕头掏摸半天,摸出一本用白布包裹着的书。萨穆什喀神sè肃然,小心地揭开白布,里面赫然包着《三国演义》!

    萨穆什喀语重心长地说道:“为父不识汉字,平rì专门请南蛮子过来讲三国,受益匪浅。南蛮子贪生怕死,喜欢窝里斗,xìng情懦弱,但是在谋略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你是认识汉字的,平rì有时间,就多读读,多揣摩,总是有好处的。”

    罗什从萨穆什喀手中接过三国演义,翻了数页,眼睛便露出狂喜之sè。

    萨穆什喀见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怎么样?不错吧?这本书非常宝贵,当年为父跟随太祖数立奇功,太祖才赐了这本书。你要小心保存。”

    罗什重重地点了点头。

    萨穆什喀接着说道:“超哈尔虽蠢,但总算jīng细,将南蛮子的战术倒是说得明白。据超哈尔所言,南蛮子火枪众多,shè程超过一百二十步,冒然冲阵,损失必将惨重。还说,南蛮子军中有火炮,shè程不远,但炮弹落地后会爆炸,碎片四处横飞,非常棘手。”

    罗什皱着眉头,拼命想象碎片四处横飞的状况,但想来想去,只能将其与虎蹲炮联系起来,没准,南蛮子军中的火炮,就是大一点的虎蹲炮。

    罗什作如是想。

    萨穆什喀还以为罗什担忧荆州军难以对抗,不免安慰道:“照超哈尔所说的,在南蛮子成阵列时,还真不能掠其锋。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三国演义里的战例,无不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只要我们能调动南蛮子,南蛮子不难对付。”

    说到这里,萨穆什喀忽然冷笑道:“南蛮子倒是狡猾,想调动我们去攻他们,我们偏不上当。所以,绝不能援救望海埚城!”

    罗什担忧道:“阿玛,超哈尔其父额亦都为先帝所看重,乃开国五重臣之一,曾总理镶黄、正白两旗,其势力根深蒂固,若不救超哈尔,不仅皇上面前不好看,恐怕阿玛以后会遭人恨。”

    萨穆什喀摆手道:“无妨。不救望海埚城,不等于不救超哈尔。南蛮子想玩围点打援,咱们就和他们玩围魏救赵,看谁能调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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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赌性

    旅顺口位于辽东半岛顶端,与庙岛群岛、登州一道,扼守渤海咽喉。旅顺口之东,有一海湾,南北长不过十里,东西宽三四里,仅有一条不足百丈宽的狭窄水道与外海相连。海湾四周群山环抱,乃不可多得的天然良港。

    不过,这些仅仅只是林纯鸿的认知。对于周林佬来说,在极度缺乏旅顺口海湾水文资料的情况下,绝不敢跨入海湾一步,惟恐触礁翻船,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因此,周林佬率领北上舰队和金吾军水师营将万余将士送上岸后,就在黑石礁湾建立了简易码头,每rì将不计其数的粮草、军械通过简易码头运送上岸,然后再由预备队将军辎送往各营之中。

    周林佬的运输能力远远超过万余将士的消耗,因此,在黑石礁湾附近的凤凰山脚下,金吾军的水师营建了一个粮草囤积点,以保障全军的供应。

    自超哈尔兵锋受挫,仓皇奔回望海埚城后,郑福林令王大贵和金吾军将望海埚城东南西三个方向围得水泄不通,仅留北边,没有布置任何兵力。

    超哈尔久历战阵,经历的战斗比起郑福林来只会多不会少,如何看不透如此简单的围三缺一?于是,超哈尔龟缩在城内,谨守城池,决不出战,每rì祈祷萨穆什喀派兵来救。

    超哈尔龟缩不出,对旅顺口海湾安全的威胁几近于零。周林佬抓住机会,立即派出数艘小船,每rì转悠在海湾内,四处获取海湾水文资料,忙得不亦说乎。

    当周林佬拿到海湾的第一手资料后,一下子惊喜若狂,大叫道:“老天爷赏赐的厚礼啊,往后,北上舰队的基地就落地于此了!”

    周林佬以一个海上汉子独到的眼光,一下子看出了旅顺口海湾的军事价值,并马上行文至东洋舰队提督宋书陶处,提出建设旅顺海军基地的远景规划。

    与此同时,周林佬亲自登岸,面见郑福林,提出将黑石礁湾附近的粮草囤积点挪至旅顺口海湾,以减少转运距离,降低粮草的损耗。郑福林当然没有反对之理,命令周林佬克期完成此事。

    这些事情,在郑福林看来,都是一些小事,无论把粮草囤积点放在黑石礁湾附近,还是放在旅顺口附近,皆影响不了大局。郑福林关注的焦点,始终汇集在复州,那里有他最为关心的萨穆什喀。

    然而,令郑福林失望的是,一rì游一rì,萨穆什喀始终按兵不动。万余大军,每rì驻扎于望海埚城外,空耗粮饷,郑福林越来越急躁。

    “莫非情报有误,萨穆什喀并不把超哈尔当回事?还是萨穆什喀识破了我们围点打援的计策?”

    看着陈焕不停地将小旗在舆图上挪来挪去,郑福林疑惑地问道。

    陈焕手捏着一柄小旗,停止了摆弄,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帅,属下认为,萨穆什喀十有仈jiǔ看透了我们的打算。”

    郑福林道:“若果真如此,一番布置皆白费了。接下来想要全歼萨穆什喀的三千骑兵,可就费劲了。鞑子作战,素来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要是萨穆什喀放弃复州,与我们在辽东半岛躲猫猫,消灭不了萨穆什喀事小,要是被萨穆什喀扑捉到战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焕点头道:“大帅英明。”

    郑福林紧皱着眉头,盯着舆图,陷入了深思之中。

    陈焕沉吟半晌,忽然打破了沉静,缓缓地说道:“大帅,属下看来,不如先将望海埚城攻下,然后再引诱萨穆什喀来攻。”

    郑福林心里一动,问道:“引诱萨穆什喀来攻?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陈焕道:“攻破望海埚城后,作势在旅顺口筑棱堡!”

    郑福林一听,略略愣了愣,旋即大喜道:“好一个作势!好……好……”

    一连几个好字,直夸得陈焕颇不好意思,讪讪道:“属下也就是胡乱说说,至于行不行得通,还请大帅三思。”

    郑福林肩上责任重,背负万余将士xìng命,容不得他有丝毫疏忽。他谨慎地推演战局,半晌,方才带着一丝不确定,道:“恐怕这一个作势筑城,引来的不仅仅是萨穆什喀的三千骑兵,沈阳的鞑子头也要派兵来和我们拼命!万余骑兵还是数万步兵?”

    陈焕大惊,问道:“这却是为何?”

    郑福林道:“一旦我们在旅顺口筑城,我们在辽东半岛便建立了稳固的据点。通过这个据点,我们可以从海路源源不断地运送兵丁上岸。如此一来,鞑子的后方可谓永无宁rì。你想想,鞑子头会放任我们在旅顺口筑城?”

    陈焕大悟,点头道:“既如此,那此计不可行。”

    郑福林摇了摇头,脸上忽然露出决绝之sè,斩钉截铁地说道:“此计可行!无论鞑子头派出多少兵力,旅顺口附近狭窄,并不适合骑兵大范围回旋。本帅觉得,即便金吾军和龙虎军团第一军最终与鞑子拼光,也至少能拼掉上万鞑子的xìng命,这笔交易绝对值!”

    陈焕大惊,心里不免哀叹道:都说郑大帅嗜赌如命,还真是如此!就连打仗也如赌红了眼睛的赌徒一般,将手头的筹码全部押上,一战定输赢!万余将士xìng命,完全不看在眼里。

    虽情感上难以接受,陈焕从理智上还是赞同郑福林的打算。毕竟,林纯鸿下的命令就是牵制鞑子兵力,尽可能杀伤鞑子的有生力量。郑福林此举,无异于将林纯鸿的要求贯彻至极限。

    陈焕想了想,说道:“启禀大帅,既然鞑子如此害怕我们在旅顺口筑城,那我们何不真的在旅顺口筑城?”

    郑福林摇头道:“都督做梦都想在旅顺口建立如襄阳城一般的据点,之所以一直未实行,唯有一个字:钱!要在旅顺口筑城,需要数万人忙活半年之上,需要的粮草几乎是个无底洞。更何况,所需的石头等物质,不是从海路运来,就是募集民夫就地采集,那该需要多少大圆?本帅估计,五百万大圆都打不住!这还未把与鞑子死战的将士算在内!”

    陈焕倒吸一口凉气,五百万大圆,那是什么概念?足以建造七八艘三层甲板战舰!

    陈焕思索片刻,道:“实际上,旅顺口的棱堡完全不必像襄阳、巴达维亚修得那么大,只要修得像锦普一般大小,便足以屯兵上万,让鞑子寝食难安。而且,旅顺口的功能在于防范陆地进攻,不需要那么多重型大炮,锦普耗银不过百万,旅顺口难点,属下估计,两百万大圆足矣!”

    说到巴达维亚、锦普,郑福林就觉得头痛不已,他又没去过巴达维亚和锦普,仅仅只是在图上看过,一点直观的印象都没有,哪能擅言可否?

    郑福林道:“不如你向都督府上一份札子,提出你的建议,相信都督会慎重考虑的……”

    正说着,忽然探哨紧急来报:萨穆什喀突然率兵出城,长途奔袭两百余里,兵锋直指黑石礁湾附近的屯粮点,目前距离不过四十余里!

    陈焕大惊,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凤凰山屯粮点几乎囤积了万余大军十余rì的粮草,还包括消耗比较快的军械。而且,这些rì子来,凤凰山一直是水师营看守,兵力不过数百,如何是萨穆什喀三千余jīng锐骑兵的对手?

    一旦萨穆什喀突袭凤凰山成功,军械倒也罢了,接下来十余rì,万余大军吃什么?

    陈焕急道:“大帅,还请立即派兵援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郑福林远比陈焕要冷静,接到紧急军报后,一直脸无表情,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舆图。

    听到陈焕出兵救援的请求后,郑福林回头瞪了陈焕一眼,道:“救什么救?此处距离凤凰山少说也有六十余里,待我们跑到凤凰山后,鞑子早就把粮草烧成了灰烬!更为关键的是,萨穆什喀的目的就是想调动我们,然后借机援救超哈尔,我们偏不能如他的意!”

    陈焕急得脸sè通红:“大帅,没了粮草,大军三rì内必乱。还请大帅三思啊!”

    郑福林冷哼了一声,道:“区区十余rì粮草,几千石粮草,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大军粮草供应,周林佬不是已经选好了新的屯粮点了吗?”

    说完,郑福林厉声下令道:“传本帅命令,令周林佬两rì内从皮岛运送五千石粮草至茂林囤积!”

    “令水师营即刻撤退至海上,不得与鞑子骑兵硬拼!”

    下完这两条命令后,郑福林脸sècháo红,兴奋万分,将这几rì的急躁与担忧一扫而空。他接着下令道:“擂鼓聚将,商议攻城一事!”

    下完命令,郑福林还嘀咕了一句:“超哈尔死定了,老子看你救还是不救!”

    陈焕吼了一声“诺”,接下了郑福林的命令。不过,转身离开中军帐之前,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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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作势筑城

    “诸军繆力进攻,一天之内务必攻下望海埚城,不要放走一个鞑子!”

    作战部署非常简洁,郑福林稍作安排,便杀气腾腾地提出了目标。

    兵力众多,武器先进,士气高涨,诸多有利条件,汇集在一起,就是绝对优势。众将无不充满了信心。

    郑福林也懒得再与超哈尔玩什么围三缺一,半个时辰内,调集重兵堵在了望海埚城北门,于是,超哈尔正式变成了瓮中之鳖。

    而且,郑福林对望海埚城的进攻根本没有重点方向,采取了全面进攻的方式。

    在荆州军断绝望海埚城与外界联系之前,超哈尔早已得知萨穆什喀距离凤凰山很近。超哈尔一直以为,凤凰山乃荆州军在辽东半岛作战的根基,必将拼死援救。因此,他早已做好了趁机突围的准备,只待看到大火和浓烟后,就一鼓作气,北上与萨穆什喀汇合。

    然而,超哈尔绝望地发现,荆州军不仅没有丝毫援救的意思,还迅速堵上了留下的通道。直觉告诉超哈尔,他的最后时刻业已来临。

    此时,超哈尔彻底放弃了突围的妄想,显示出非同一般的冷静。他下令全军严防死守,尽可能地消耗荆州军的有生力量。超哈尔不愧为战场经验丰富的宿将,针对荆州军炮火猛烈的特点,只在城墙上留了少许兵力,大部集中于街巷之中,准备随时迎击冲入城内的荆州军。

    并且,超哈尔考虑到火枪兵需排成密集阵形才能发挥威力,针对xìng地在街巷的狭窄处布置重兵,以大量杀伤对手。

    果不其然,一顿猛烈的实心炮弹轰击之后,望海埚城的城墙如同豆腐渣一般,处处是缺口,处处是漏洞。炮火初一停歇,荆州军则发动了冲击,如排山倒海一般,发誓要把城内所有的鞑子消灭一空。

    正当将士们源源不断地通过缺口冲入城内时,超哈尔令仅余的三百多骑兵打开北门,如同闪电一般侧击王大贵的第二营。

    第二营将士正瞄准着正前的缺口,哪里想到鞑子骑兵会突然冲出?措手不及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王大贵大急,立即调集长枪手、刀盾手增援,与鞑子骑兵面对面厮杀。

    一番惨烈的拼杀后,在付出五百多将士伤亡的代价后,方将鞑子的骑兵消灭一空。

    冲入城内的将士运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在狭窄的街巷遭到了汉军的顽强阻击。荆州军将士与汉军展开了逐街逐巷的争夺,一直到三个时辰后,方才彻底占领望海埚城。

    大规模战事结束后,郑福林一统计伤亡,气得几yù吐血,全军战死五百余人,伤七百多人,也就是说,一个营基本被打残。

    不过战果还算辉煌,超哈尔被巨型钢弩狙击身亡,俘虏鞑子二十余名、汉军三百余名。另外,城中另有居民五千余人,聚敛的粮草、军械无数,荆州军算是小小地发了一笔财,足以弥补凤凰山的损失。

    稍事休整后,郑福林令王大贵驻扎城内,处理善后事宜,亲自率领金吾军三个营,浩浩荡荡地向着凤凰山开拨。

    且说萨穆什喀闪击凤凰山,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凤凰山的水师营逐散,占据了凤凰山屯粮点。萨穆什喀惊喜地发现,凤凰山不仅有几千石粮草,还有六七百杆荆州军的制式火枪,甚至还有崭新的七门霹雳炮以及无数的火药、开花弹及实心炮弹。

    萨穆什喀片刻也不延误,立即令人将火炮和火枪运送至沈阳。然后,他严阵以待,等待郑福林前来援救凤凰山。

    不过萨穆什喀左等右等,也未接到郑福林任何北上的消息,反而等到了荆州军全力进攻望海埚城的噩耗。

    直到现在,萨穆什喀方才明白,自己压根就不是围魏救赵,他所围住的充其量只是虢国,而不是魏国这样的大块头,郑福林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萨穆什喀气急败坏,令全军将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一把大火全部烧掉,化为了灰烬。

    郑福林行至半路,见萨穆什喀已经退兵,追之不及,遂令金吾军前至横山北麓驻扎。自此,除了荆州军小股队伍四处出击,收集辽东人口外,整个辽东半岛大体上平静下来。

    如此数rì,望海埚城附近,人山人海,聚集了三四万人口。郑福林下令,将所有的老幼妇孺转运至济州岛,留下了万余壮丁,在白玉山、太阳沟及椅子山一带建立采石场,筹集石料。

    沈阳城中,一片平静。

    岳托、多尔衮顺利突破青山关、古北口,林纯鸿应召勤王,朱由检下诏荆州军不得越过聊城、广平一线,一切都按照皇太极的设想按部就班地进行,顺利至极。

    当皇太极接到郑福林率兵万余登陆辽东半岛,并将望海埚城围得水泄不通后,皇太极并未放在心上。千把多兵力,损失也就损失了,作为一国之君,皇太极有这样的气魄。

    皇太极相信,以萨穆什喀手头的三千多骑兵,再加上萨穆什喀灵活的战术,足以限制住郑福林进一步深入的步伐。退一万步讲,即便荆州军在辽东半岛兵力达到五万,对沈阳的威胁也是微乎其微,不必耗费更多的jīng力去关注。

    五万兵力,开什么玩笑,荆州军要是能跨海养军五万,财力该要强大到什么地步?

    因此,皇太极的目光始终盯在岳托和多尔衮身上,与大明朝廷、荆州来一场深度博弈。

    当萨穆什喀将缴获的火枪和火炮运送至沈阳,并带回了超哈尔覆灭、望海埚城陷落的消息。皇太极并无只言片语训斥萨穆什喀,反倒是对火枪和火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皇太极立即令人试演火枪和火炮。对火枪,皇太极仅仅下了“shè程与步弓差不多,jīng确度太差”的按语,便将火枪扔在了一边。

    对火炮的威力,皇太极称得上刻骨铭心。

    野战中,满清骑兵经常面临排成密集队形的步兵,并吃足了苦头。要是有一批霹雳炮,再放入开花弹,岂不是明军密集队形的克星?

    皇太极的眼睛里几乎冒出星星来,立即唤来历次掳掠的汉人工匠,令其仿制霹雳炮和开花弹。

    这帮工匠曾仿制过红衣大炮,手头的活计算得上一流。他们一眼看出,造出霹雳炮并不难,难的在于开花弹。他们对开花弹落地后还能爆炸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拆了一两枚。

    不幸的是,在拆弹的过程中,发生了爆炸事故,五六名工匠被炸得支离破碎,就连简易的工棚也被掀开了顶,燃起了熊熊大火。

    皇太极yù哭无泪,只得下了“此物危险,不宜仿制”结论,将仿制开花弹一事放在了一边,不再提起。

    倒是那帮工匠看到袋装火药后,深受启发,几月后琢磨出用上蜡的牛皮纸装火药的法子。于是,满清也迅速跨入了袋装化火药时代。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在仿制开花弹发生大爆炸两rì后,皇太极忽然接到了报告:郑福林组织上万民夫,在附近山地采集石材,试图筑城。

    左右听闻后,大惊,请求皇太极派出重兵,阻止郑福林筑城,顺便将敢于登陆的荆州军赶到海里去。

    皇太极却丝毫不在意,漠然道:“他们想筑就让他们筑,待快要筑好时再说。”

    左右一听,故作恍然大悟状,马屁声不断:“皇上英明,待其城池快筑完毕时,再出兵毁了城,让南蛮子白忙活一场!”

    皇太极但笑而不语,却暗暗地派出探哨查探旅顺口,看郑福林筑的是普通城池,还是如襄阳城一般的棱堡。

    在皇太极的考虑中,如果郑福林筑普通城池,大可不必理会。自孔有德、耿仲明来投后,满人掌握了红夷大炮铸造之技,大明普通城池在满人眼中,不再是坚不可摧。郑福林筑了城,待抽出空后,直接用红夷大炮轰破即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如果郑福林筑的是如襄阳一般的棱堡,那就另当别论了。皇太极虽从未见过棱堡,但仅仅从模糊的图纸上,便敏锐地发现,在棱堡面前,红衣大炮无能为力,最好的办法就是长期围困,或者说围点打援。

    皇太极决定,待弄明白郑福林筑的何城,再做计较。哪想到,当哨探返回后,告知皇太极,旅顺口筑城进展缓慢,连地基都还未完成,根本看不出筑的是什么城。

    皇太极大奇,不知郑福林拖拖拉拉地在捣什么鬼。将范文程和宁完我叫来商议,两人也说不出所以然。不过范文程乃jīng细人,详细地询问郑福林组织的民夫数量、进展程度以及粮草状况。

    正是范文程的询问,提醒了皇太极,皇太极陡然醒悟,大笑道:“区区万余民夫,准备筑城至何时?郑福林这是想吸引我们去进攻啊!”

    大笑之余,皇太极的脸sè瞬间变得yīn沉,冷哼道:“想拿南蛮子的命换朕的巴鲁图?白rì做梦!”

    皇太极遂不在意,只是下令萨穆什喀不要与荆州军硬拼,将荆州军钳制在辽东半岛以南即可。

    也就是说,金州地峡以南,任郑福林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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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诸幕使在瓜洲碰头后,张道涵与朱之瑜返回荆州,郭铭彦返回上海,张兆南下广州,周望、陆世明则迅速北上,分别就任中原战区统帅与参军总管之职。唯有林纯鸿留在了瓜洲,待田楚云率领东南军抵达瓜洲后,再一同北上。

    一时间,瓜洲成了整个南部大明的中心,各路急脚递将情报、请示汇集至瓜洲,再将林纯鸿的命令传达至各地,每rì往返的信使不绝于路。

    情报中,就包括朱由检、杨嗣昌、高起潜以及卢象升等人的动静。

    听闻杨嗣昌、高起潜与卢象升因迎战、避战一事闹得不可开交,朱由检左右摇摆时,林纯鸿跌足长叹:“气数啊!气数!不管是迎战,还是避战,总得有个既定方略,如此左右摇摆,让将士们如何自处?”

    从内心而言,林纯鸿还是倾向于接受卢象升的观点,在保证边关稳固的情况下,与鞑子决一死战。

    卢象升的头脑还是冷静的,这从他仅仅率领五千天雄军将士赶到京师就可以看出。不过,要说杨嗣昌和高起潜有什么错,也谈不上,无他,出发点不同而已。卢象升不当家,当然不用考虑柴米油盐,但杨嗣昌总得为整个朝廷、整个zhèng fǔ的运转做全盘考虑。

    其中,杨嗣昌千方百计地节省钱粮,yù运往河南、陕西赈灾,这点林纯鸿就赞赏不已。当前,安内还是甚于攘外,没有这批赈灾的钱粮,河南和陕西说不清什么时候又乱作一团。

    待林纯鸿得到消息,朱由检命卢象升节制各路勤王兵马,又命高起潜节制关宁诸路援兵后,林纯鸿恨极,差一点将桌子掀翻在地。

    “昏庸、糊涂!既然想迎战,又为何让最jīng锐的一支力量作壁上观?”

    林纯鸿大骂朱由检。高起潜与杨嗣昌站在一起,将关宁铁骑握在手中,必然拼尽全力实施避战的策略,如此一来,等待卢象升的命运就只有一条:战败!

    败了也就败了,大明拥兵上百万,少几万人影响不了根本。但是,卢象升在坚决主张迎战的情况下战败,以他一根筋般的xìng格,必然选择马革裹尸!

    卢象升战死,绝对是大明无可挽回的损失!

    林纯鸿气急,不免大声嘶吼道:“田楚云到哪里了?让他加快动作,别磨磨蹭蹭的!”

    ……

    林纯鸿的气还未消,又接到了兵部的命令:令荆州军至聊城、广平府待命,不得跨越聊城、广平一线半步。

    林纯鸿直接选择了无视,将命令扔在一边,并下令严密封锁这条消息,以免影响十多万将士的士气。

    紧接着,林纯鸿又收到了郑福林的战报。

    当林纯鸿得知郑福林先后采用围望海埚城不攻、佯装筑城等计,引诱满清鞑子来攻,而萨穆什喀和皇太极均未上当后,林纯鸿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地念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崔玉儿正好在林纯鸿身边,听到之后,不免一愣,随口问道:“三哥哥,说的什么?”

    林纯鸿自失地笑了笑,又念了一遍。

    崔玉儿听清后,只觉得回味无穷,执笔舔墨,将对子记了下来。

    崔玉儿盯着自己的手书默然半晌,方叹道:“道尽了人世间的沧桑与无奈……非大苦大悲之人,无法写出这些话。这应该不是三哥哥自创的?是谁写的?”

    林纯鸿苦笑不已,写这句话的人还要等仈jiǔ十年才会出生呢,历史已经改变,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出生。不得已,他随口敷衍道:“偶尔听人念过,觉得有道理,便记在了心头。”

    崔玉儿有沉吟半晌,方才问道:“不知这句话与郑叔有何关系?”

    林纯鸿道:“郑叔在辽东数次引诱鞑子来攻,结果鞑子jiān猾,始终不上当。我在想,能不能趁机会,干脆在旅顺筑城。”

    崔玉儿思索片刻,道:“说到战阵,玉儿自是不懂。只是,鞑子发觉郑叔真筑城后,岂不是还有倾力来攻,郑叔能抵挡得住吗?”

    林纯鸿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妙就妙在这里啊,郑叔越是把筑城一事闹得跟真的似的,鞑子就越是疑惑,犹豫不决之下,岂不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林纯鸿转眼望向舆图,盯了良久,道:“万一鞑子最终发现上当受骗,倾力来攻,我们就趁机来一场鞑子决不愿看到的大决战,把鞑子的肠子打出来!”

    说完,林纯鸿自顾自地拿起几个小人,在辽东半岛、皮岛还有济州岛之间摆来摆去,开始推演战局。推演一开始,林纯鸿即陷入忘我境界之中,浑忘了旁边还有崔大美女。

    崔玉儿苦笑不已,复又拿起刚才的笔墨,琢磨对子中的韵味。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崔玉儿进来出去业已两次,林纯鸿方才醒过身来,大声叫道:“张杰夫……张杰夫……”

    张杰夫就在外间,听到叫声后,立即进来行礼,问道:“都督有何吩咐?”

    “传令狄威,令其立即率领龙虎军团剩余两军,自巴达维亚出发,一个月内至济州岛驻防待命。”

    “传令戴哲,令其暂停修筑淡马锡城,率领麾下全部工匠至皮岛待命。”

    ……

    “传令张道涵……”

    说到此处,林纯鸿忽然顿住了话头,似乎心有所虑,还未完全考虑成熟。张杰夫放下速记的硬笔,满眼疑惑地望着林纯鸿。

    林纯鸿挥了挥手,道:“算了,给张府令的命令就不要记了,本督还是亲自修……”

    张杰夫躬身行了个礼,接令而出。林纯鸿则坐在了案台前,开始执笔修书。

    书信之中,林纯鸿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并且着重强调了实施这个计划,需要加拨大圆的大致数目及需要增加的民夫数量。

    修书完毕后,林纯鸿在书信之后盖上了大印。

    这个大印一盖,法律效力则与普通书信完全不同。也就是说,加拨大圆、加派民夫,这些都是命令,张道涵不得推诿。之所以以修书的方式传达命令,无非就是担心张道涵不解上情,带着怨气执行命令而已。

    发出书信后,林纯鸿方才稍稍减轻了点朝廷禁止荆州军跨越聊城、广平一线的隐忧。正所谓西边不亮东边亮,战场并不仅仅只有华北一处,能在辽东半岛大量消耗鞑子的有生力量,效果并不一定比在京师附近鏖战差。

    且说卢象升得知兵部令荆州军不得跨越聊城、广平一线后,大惊失sè,差点晕倒在地。

    卢象升并不是一个莽汉,而是一个亲自cāo刀上阵、心思缜密的儒将。这次,他力主朝廷坚决迎战,一方面出于他对理念的坚守,另一方面,就是林纯鸿奉诏率重兵北上。

    所以,他才敢将天雄军主力驻防在宣大一线,自己亲率偏师勤王。甚至,当他听闻朱由检将关宁援兵交予高起潜统帅之后,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有了林纯鸿十多万jīng锐荆州军,关宁援兵充其量只能锦上添花,并不能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

    现在,朱由检仅仅因为担心林纯鸿趁机作乱,就将荆州军挡在了聊城以北,差点让卢象升抓狂。

    卢象升与林纯鸿接触多次,相互之间有过合作,也有过算计,总体上合作多过算计。从卢象升对林纯鸿的认知上看,卢象升一百个不相信林纯鸿会趁机作乱。从现实情形来看,除非林纯鸿想与天下人为敌,才会在鞑子入侵的情况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朝廷为敌。

    林纯鸿这个口口声声把黎民百姓挂在嘴头的人,何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卢象升心里悲苦,忍不住对杨延麟说道:“朝廷危难,本督死不足惜,只是忧虑大厦将倾,无人支撑……”

    杨延麟本为经筵讲官,以文章节义闻名天下,与黄道周、倪鸿宝齐名,并称为“三翰林”。不过,这节义放在杨嗣昌眼中,就如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既不懂得经世致用,脾气又臭,见到大山,唯知一头撞上去,不到南山不回头。杨延麟以节义自负,自然看不惯杨嗣昌避战,向皇上上奏章大骂杨嗣昌。

    杨嗣昌当然不愿意看到这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授予杨延麟兵部职方司主事之衔,至卢象升军中任参赞。

    当下,杨延麟听了卢象升的话后,大惊道:“总督大人何至于口出如此不详之言?”

    卢象升摇了摇头,道:“今rì方知,袁元素当年之悲苦。等待本督的,很可能就是元素之覆辙!”

    卢象升提起当年的一段公案,并声称自己很可能会如袁崇焕一般被千刀万剐,直把杨延麟吓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卢象升道:“畅言复辽,却被鞑子杀到京师城下;本督畅言驱逐鞑虏,却惨遭败绩,与袁元素有何两样?”

    杨延麟虽绝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又不得不承认卢象升说得有理,有气无力地反驳道:“战事还未展开,就说惨遭败绩,总督大人是不是过于悲观了?”

    卢象升也不接杨延麟的话,默然片刻,忽然慨然道:“即便千刀万剐,又有何妨?本督当据理力争,劝谏皇上下诏,令林纯鸿速速北上抗击鞑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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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千万人吾往矣

    杨延麟xìng格虽直,但绝不是蠢货,听到卢象升准备劝谏皇上召林纯鸿入京后,赶紧劝阻道:“总督大人,万万不可!林纯鸿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虽然暂时顾忌民心,不会趁机作乱,但是,一旦他率兵进入京师周遭,即便杀退了鞑子,也是后患无穷。届时,林纯鸿在朝廷眼皮子下拥兵自重,骄横跋扈,请问总督大人如何自处?”

    杨延麟的脾气甚对卢象升的胃口,来到军营,不过数rì,就与卢象升相交甚深,所以,这番话说得实在,并无一分夸大或者闪烁其词。当杨延麟说了这番话后,见卢象升无丝毫放弃之意,接着劝道:“杨嗣昌之所以对皇上不加劝阻,就是担心将来无法承担后果。总督大人,请听下官一言,召林纯鸿进京,只能皇上主动提起,任何人都不能提起,总督大人更不能!”

    卢象升苦笑数声。他想到了杨嗣昌的父亲杨鹤,当年,还不是朱由检首肯对陕西之贼进行招抚,但是招抚失败后,朱由检却委过于杨鹤,将杨鹤论罪戍边。摊上这样一个习惯于委过于人的皇帝,并不是臣子的福气。卢象升也正是出于对朱由检的了解,方才揣测自己很可能被凌迟处死。

    不过,作为臣子,这些话当然说不出口,只能放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晓。

    卢象升思索良久,虽对林纯鸿信心有点不足,而且认识到自己有可能因为此事身败名裂,但卢象升毫不退让,掷地有声地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杨延麟本就是个砥砺品行的偏执狂,听到卢象升决然之言后,不免热血沸腾,断然道:“天下可以没有杨延麟,但不能没有总督大人,奏章由下官来上!”

    卢象升摇头道:“不必!本督虽百无一用,但还有点虚名,皇上当会重视。”

    杨延麟感慨万千,盯着卢象升清瘦的面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崇祯十年十月十五,卢象升上奏章,劝谏朱由检速速调荆州军入京勤王。此奏章一经传开,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把早就暗流汹涌的朝廷搅得一塌糊涂。

    对满清鞑子的入侵,朝堂之臣大多保持强硬态度,如杨延麟、黄道周辈,如过江之鲫,充斥满堂。*-W-W-W-.-S-U-I-M-E-N-G-.-C-O-M-*如杨嗣昌、高起潜辈,一直都是少数派。朱由检之所以令卢象升总督天下勤王兵马,承受不了朝臣的压力,也是原因之一。

    绝大多数强硬派,也就是出于愤怒,过过嘴瘾而已,因此,用什么力量作战、能不能战而胜之,皆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奏章之中,左一句调天下兵马、右一句召集天下兵马勤王,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帮人出于对林纯鸿的恐惧和厌恶,绝不愿意看到林纯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因此,他们对朱由检禁止荆州军跨越聊城、广平一线举双手赞成。

    但是,现在卢象升以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身份,突然提出要召集林纯鸿进京,直接将他们可怜的自尊击得粉碎。朝堂短时间内几乎陷入失声之中。

    朱由检看到卢象升的奏章后,倒是非常理解卢象升缺兵少粮的苦衷,既不斥责,也不赞同,只是将奏折留中不发。

    朱由检的态度,激怒了一些以“天下为己任”的臣子,纷纷上奏折痛斥卢象升。其中,以黄道周的言辞最为激烈,说什么朝廷每年耗费大量银子养军,到头来,却要去依靠居心叵测的军阀,“天下武将,宁不羞乎?”

    原本,黄道周前段时间痛斥杨嗣昌、高起潜,对卢象升颇多赞赏。现在,黄道周笔锋一转,说卢象升应该知羞知耻,不该把希望寄托在林纯鸿身上,让人大跌眼镜。

    卢象升对这些当然了如指掌,却安之若素,rì夜苦等朱由检的回复。

    朱由检的回复没有等到,倒是等到了多尔衮兵锋直指怀柔的消息。军情紧急,卢象升不待宣府、大同、山西三总兵兵到,仅仅率领五千余天雄军,赴怀柔迎敌。

    哪想到,多尔衮压根没有与卢象升作战的意思,令博洛率两千骑兵缠住卢象升,自己亲率主力迅速南下通州,与岳托大军汇合。

    旌旗招展,人吼马嘶,五万余jīng锐士卒齐聚通州,气势迫人。这些职业强盗经过月余的行军、作战、劫掠,收获颇丰,粮草、金银堆积如山,掳掠的汉人超过五万余人,皆被绳子串在一起,形容枯槁。

    所有的士卒无不士气高涨,期待着扩大劫掠范围。多尔衮志得意满,顾盼神飞,颇有点不可一世之态。自与岳托汇合后,多尔衮便是最高统帅,岳托也得听其命行事。

    五万大军深入敌境作战,仅靠探哨侦察,显然无法获取战略级情报。依靠着汉人中的一些败类,满清鞑子自有一套情报获取体系。诸如朱由检在迎战、避战之间左右摇摆,杨嗣昌与卢象升争斗不休之类的消息,多尔衮倒是了如指掌。

    入夜,俘虏营中,哭声不断,四处都是唉声叹气的声音,间或有烈xìng的汉子受不了鞑子的驱策,暴力反抗,被鞑子打得四处翻滚,惨嚎不断。

    甚至还有些鞑子直接冲入俘虏营,枪头所指之处,将胆敢露出不忿之sè的汉子直接挑翻在地,鲜血横流,汉人俘虏无不掩面。

    与俘虏营截然不同的是,鞑子军营中,到处是篝火,鞑子们军纪严整,军营中几乎难以听到喧闹之声。防守最为严密处,几乎连咳嗽之声都难以听见,那里便是多尔衮的中军帐。

    中军帐中,多尔衮与岳托正在议事。

    岳托似乎与多尔衮有了分歧,颇为激动地说道:“十四叔,我大清数次入京师周边,能带走的,几乎没什么留给大明的。儿郎们劳累月余,所获不过五万余俘虏。其余粮草、牲畜、金银更是少得可怜。据闻,越往南,南蛮子越富裕,我认为,大军应兵分数路南下,扩大掳掠范围,而不是驻扎在通州无所事事!”

    岳托年不过四十,脸型长如驴,一双眉毛几乎倒竖着,容貌甚丑。由于过于激动,脸部肌肉虬结,长长的眉毛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更丑。

    多尔衮远比岳托冷静,不见一丝激动,淡淡地问道:“去年我大清入关,收获奇丰,并不缺粮草,掳掠的丁口也未完全消化,皇上为何令我等毁边墙入关?”

    岳托哼了一声,道:“天下还有谁担心财货过多了?”

    多尔衮心里暗叹,这他娘的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整rì只会抢啊,杀的,光他娘的会打仗有个屁用!心里虽如此想,多尔衮还是耐心地说道:“临出征前,皇上曾对我言道,此次南下,目的有三:其中之一就是掳掠丁口、粮草、金银和牲畜;其二……”

    多尔衮顿了顿,显然在琢磨怎么说才能让岳托听明白,过了片刻,多尔衮接着说道:“大明养兵超过百万,为何每次我们如入无人之境?除了明军懦弱,不敢接战外,更为关键的原因就是,大明贼寇横行,能打的军队,大部都在剿匪。这帮匪寇,无异于帮了我们的大忙。”

    岳托颇不服气,道:“我大清巴鲁图纵横无敌,何需贼寇帮忙?”

    多尔衮一听之下,几乎暴走,好不容易按捺住火气,道:“能减少点阻力,自然是好的。我们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让大明军队放弃剿匪,北上勤王,致使大明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之中!”

    岳托最终醒过味来,点了点头。

    多尔衮见岳托明白,接着说道:“大明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最大的一股势力,就是荆州的林纯鸿。据闻,林纯鸿拥兵十万余,颇有战斗力,如果能挑拨明朝廷与林纯鸿之间的关系,致使两者互斗,我大清就更省力了。汉人有句话,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大清自然愿意做这名渔翁。”

    岳托默然半晌,问道:“只是,驻扎在通州与挑拨明廷和林纯鸿的关系有何关系?”

    多尔衮笑道:“朱由检昏庸,前些rì子刚下诏令林纯鸿勤王,后见林纯鸿兵力雄厚,担心他趁机作乱,又强令林纯鸿不得继续北上。如果我们分兵南下劫掠,与林纯鸿迎头碰上,连番大战之下,大明朝廷岂不是成了得利的渔翁了?我大清不能做这样的冤大头。”

    “所以,我认为,南下扩大掳掠范围可以,但不得越过聊城、广平一线,与此同时,我们可以佯装攻击大明京师。朱由检胆小,必然调集更多的兵马聚集在京师周边,若朱由检将关宁一线的兵抽调一空,皇上就准备亲率大军抢夺关宁,打破大明的乌龟壳。若朱由检求林纯鸿入京勤王,咱们就避开林纯鸿,返回关外。”

    “你想想,林纯鸿在明廷眼皮子底下聚集重兵,最终会发生什么?”

    岳托越听越兴奋,拍案而起,大叫道:“君臣相疑,兵戎相见!”

第五百零二章 筹谋已久

    自古以来,繁华的商业区,无不跟水路有关。就拿běi jīng城来说,自元代筑大都以来,最早形成的商业区就是鼓楼前,因为这里靠近城内的水运码头积水潭。

    元代以后,积水潭水源不足,逐步淤塞,船只无法再至积水潭,一般运抵通州后,由通州转为陆运,再运至城内。因此,běi jīng的前门、大栅栏一带,由于靠近通州,无论是粮食还是其他财货,都就近由此入城,于是,前门和大栅栏一带,迅速繁荣起来,变成了著名的商业区。

    通州位于京师之东南,乃京杭大运河北端终点,囤积了大量来不及运走的财货和粮食。这也是多尔衮和岳托约定在通州会师的目的,他们所看中的,无非就是抢掠更多的财货。

    多尔衮和岳托的目的既遂,抢掠了无数的粮草、财货和牲畜,并切断了运河,使běi jīng失去了最为便捷的运输通道。

    京师外城、内城东面,风声鹤唳,严加戒备,曹化淳重任京营提督,派遣重兵防守广渠门、左安门一带,防止鞑子突然袭城。

    大出曹化淳意料之外的是,多尔衮和岳托仗着机动灵活,突然分袭内城北面的德胜门和安定门,京师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

    “轰……轰……”

    红衣大炮剧烈地颤抖着,喷吐出火苗,将重达十斤的实心炮弹狠狠地砸向安定门。于是,běi jīng城自元代筑城以来,第一次遭到了重型火炮的轰击。

    十多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其场面尤其壮观。铁球不是落在城墙上,将城墙轰出一个大大的坑,就是落在城楼上,激起无数的碎石屑,如同开花弹的弹片一般,肆意收割着京营将士的xìng命。有的铁球,甚至越过城墙,飞入城内,掀翻民居无数,还引起了熊熊大火。

    幸亏抢救及时,方才将大火扑灭,否则,在干燥的冬天,大火蔓延的后果是灾难xìng的。

    红衣大炮轰击城墙,对běi jīng老百姓的心理震慑作用是无以伦比的,百姓们吓得拼命往南奔跑,连对军士的阻止与喝骂也视而不见。

    顺天府派出全部力量安抚百姓,并下了严令,所有未持令牌胆敢在街上行走者,格杀勿论。在杀戮的威胁之下,百姓们好歹躲在了房子里,紧闭着大门,不敢再出门。

    “传令,凡城墙四百步范围内的房子,一律拆掉,不得延误!”

    隆隆的炮声中,一名参将打扮的将领杀气腾腾,嘶吼着下令道。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周遇吉。

    周遇吉本在河南跟随黄得功追剿贼寇,后张献忠、罗汝才身亡,河南平定后,黄得功依然驻防汝州,周遇吉却被调回了京师,在五军营任参将,镇守安定门。

    鞑子聚集安定门、德胜门外,不停地放炮,上至皇帝老儿,下至黎民百姓,皆被吓得够呛。但对久历战火的周遇吉来说,此等炮击早已司空见惯,一点也不见惊慌。

    他见鞑子距离城门远远的,只顾着放炮,断定,鞑子短时间内并不会大规模攻城,遂只在城墙上留少量兵力,令大部躲入藏兵洞或者城墙内侧,以躲避炮火。

    京营将士积弱,早就在京师的花花世界中消磨了斗志,除却黄得功、孙应元所率领的一部外,已不成样子。周遇吉回到五军营时间尚短,还未来得及练兵,麾下的将士被炮火吓得瑟瑟发抖,脸sè苍白。

    这点让周遇吉看着就来气,恨不得上前踢他们几脚。生气了,总要有发泄的地方,当周遇吉看到城墙附近一处漂亮的宅子后,遂下令拆除。

    自崇祯二年以来,běi jīng多次被侵扰,城墙附近的隔火带早已清理出来。但是有极个别目光短浅、骄横跋扈之权贵依然不管不顾,胡乱扩建,将外院建在了隔火带内。

    一游击接令后,眼睛盯着附近的一处宅子,半天挪不开脚步。

    周遇吉怒道:“汝敢抗命?”

    游击嗫嚅片刻,在周遇吉的耳边悄悄说道:“此处宅院,乃宁远候所有,是不是……”

    游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遇吉打断:“老子管他什么候,给老子拆,着了火,不是照样被烧毁?”

    游击吓了一跳,不敢再拖延,率着一帮军士虎虎生风地向着宅子跑去。

    周遇吉以参将之职镇守一门,丝毫不见紧张,以安定军心,实质内心并无一点把握。他怀疑,一旦鞑子决心攻城,他麾下的三千余将士恐怕会一哄而散。他无时不刻地盼望着援兵到来。最终,千呼万唤后,总兵孙应元率领两千援兵赶到,并接防了安定门。

    孙应元与黄得功齐名,算得上京营内的双子星,麾下并不惧战,让周遇吉麾下将士相形见绌。周遇吉恨恨地暗骂道:“鞑子退兵后,看老子如何cāo练这帮熊货!”

    孙应元稍稍了解战况后,就得出了与周遇吉相同的结论,认为鞑子只是佯攻,如此少的兵力,绝不敢靠近běi jīng城半步。

    然而,出乎孙应元和周遇吉意料之外的是,鞑子眼见城墙上所留兵力不多,在炮击依然在持续的情况下,发动了突袭。只见鞑子们身披重甲,冒烟突火,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动若脱兔,扛着云梯向着城墙飞奔而来。

    措手不及下,鞑子居然轻易地登上了城墙,直把孙应元和周遇吉吓出了一身冷汗。两人迅速从城楼、从城墙下调集兵力应援。

    鞑子果然勇悍,战技非京营将士所能比,片刻功夫,就扩大了缺口,把为数不多的明军将士砍杀在地。登上城墙的鞑子越来越多,最终与孙应元和周遇吉的大部队接上了仗,展开了惨烈无比的厮杀。

    正在这紧张万分之时,周遇吉的麾下果然不顶用,在鞑子的倾力攻击之下,居然发一声喊,一哄而退!

    周遇吉气急,连杀数人,也无法阻止军士退后,最终,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亲率亲卫,与鞑子展开了面对面的厮杀。

    好在孙应元指挥若定,稳住了局面,同时,城防器械也开始发挥作用,阻止鞑子进一步登城。鞑子后继无力,最终被赶下了城墙。

    周遇吉大腿受伤,汩汩冒血,歪在城墙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就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道一般。这一仗,居然损失过千,周遇吉恨不得把头钻入土中。

    他丢不起这个人!

    岳托果然厉害,把握战机的能力几乎到了无以伦比的地步,第一次攻城,就登上了城墙,直把朱由检吓得一夜未眠,朝臣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夜三惊,惶惶不可终rì。

    第二rì廷议上,朝臣们纷纷叫嚣孙应元作战不力,应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朱由检和曹化淳好歹没有昏了头,只是令孙应元和周遇吉待罪立功,并将带头后退的将领枭首示众。

    随后,朝堂陷入混乱之中,杨嗣昌趁机指责主战派肆意调集宣大、关宁防守力量,致使鞑子放心大胆地攻击běi jīng。杨嗣昌也曾是率兵作过战的人,如何不知鞑子是佯攻,对běi jīng的威胁并不大。之所以如此说,无他,政治需要而已。

    主张迎战的朝臣又反过来指责杨嗣昌、高起潜处处阻扰调集边军勤王,京师周边兵力空虚,才导致鞑子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攻击běi jīng。

    双方各执一词,吵成一团,让朱由检烦不甚烦。

    正在此时,兵部送来紧急战报:荆州军在旅顺口歼敌一千二百余名,其中包括五百四十多名鞑子,另俘虏鞑子二十余名。另外,荆州军还宣称,将在旅顺口筑城,牵制鞑子兵力,适时发动进攻。

    战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所有朝臣听闻,显然是杨嗣昌有意安排。

    朱由检显然也知道是杨嗣昌有意安排,不过,他并不在意。臣子对皇上耍心眼,多了去了,要是一一计较,恐怕朝堂上就没有站着的朝臣了。朱由检接到战报后,心里一动,开始认真思索林纯鸿到底为何费尽力气跨海击贼。

    朝臣们皆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妄言,惟恐一不小心如卢象升一般,遭到痛骂。心里皆暗自琢磨杨嗣昌到底意yù何为,难道杨嗣昌居然与卢象升的观点一致,想要皇上召林纯鸿速速北上抗击胡虏?

    朝臣们不再说话,朱由检索然无味,吩咐退朝,唯独留下了杨嗣昌。

    杨嗣昌拜服于地,如同一个唠叨的老人一般,不停地说道:“皇上,自十月初鞑子毁边墙以来,鞑子兵力已经探明,多尔衮率兵两万两千余,其中三成乃汉军,岳托率兵三万四千余,其中蒙古鞑子万余,汉军万余,兵力总计五万五千余。”

    朱由检疑惑万分:杨嗣昌今rì怪怪的,这些朕早已知晓,为何还说?

    杨嗣昌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说道:“鞑子几乎全部是骑兵,如果用五万步兵对阵,求胜几乎不可能,运气好,最多谋个不胜不败……”

    朱由检突然醒悟过来,杨嗣昌哪里是在说常识,分别在提醒他:如果下令林纯鸿仅仅率领五万兵力北上,与鞑子相斗之下,朝廷分明可以借机削弱林纯鸿和鞑子的实力!

第五百零三章 奏章

    瓜州港作为长江与运河的转运口,先期运抵港口的军辎粮草不计其数,堆积如山,于是,瓜洲港骤然繁忙起来,总管林德绍忙得不可开交。:看小说 ..

    待田楚云率兵抵达瓜洲,在此换乘适合运河航行的船只,瓜洲港无力装卸普通商船,林德绍只好下令所有商船装卸业务停止两rì,待大军北上后再恢复营业。

    林纯鸿见林德绍忙得顾头顾不了尾,令崔玉儿留在瓜洲协助林德绍,自己亲率东南军五万余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北而去。

    行至淮yīn时,林纯鸿得知多尔衮与岳托分袭德胜门和安定门的消息。

    他皱着眉思索片刻,忽而对着身边的田楚云冷笑道:“都想做渔翁,这次,也不知朝廷会想出什么妙计!”

    田楚云也看出了多尔衮的佯攻之意,问道:“不知多尔衮是想让朝廷调我们北上,还是想调边军?”

    “应该都有。郑福林在旅顺口的动静这么大,萨穆什喀和皇太极居然能按捺得住,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出意外,皇太极应该有更大的图谋。”

    田楚云皱眉道:“也不知朝廷会不会上当。”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好说。没有人愿意看到强盗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皇上和朝臣自然也不愿意,只是杨嗣昌和高起潜一直反对大量调动边军,也不知道两人能不能顶得住压力!”

    田楚云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杨嗣昌和高起潜为了让朝廷不调动边军,而努力促成我们北上?”

    林纯鸿心里一动,愣了愣,道:“可能xìng非常大。不过杨嗣昌会采取什么办法呢?难道只允许我们派部分兵力北上?”

    ……

    两人正说着,忽然收到军情司的快报:朝廷yù下旨,令东南军继续北上勤王,同时,借口河南贼寇有复燃之势,令中原军驻扎于方城待命,随时准备剿灭贼寇。

    林纯鸿听闻后,道:“果然如此,杨嗣昌到底说服了皇上,只是这理由有点拿不上台面,总琢磨着让我们和鞑子拼个两败俱伤,最终渔翁得利。”

    田楚云皱眉道:“仅靠东南军,对阵五万多jīng锐鞑子骑兵,恐怕有点悬。我们奉不奉诏?”

    林纯鸿默然半晌,方说道:“既奉诏,又不奉诏。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方才动兵北上抵抗鞑子,却被朝廷见疑至斯。现在朝廷艰难了,又想起我们了,还想着让我们自己把手绑着去打仗!这次非得让朝廷拿出点好处来不可!”

    “朝廷能拿出什么好处?”

    林纯鸿冷冷道:“爵位!”

    ……

    东南军有长江、运河之便利,尚且如此,中原军沿途全靠陆运,其军辎、粮草转运更是壮观。附近的百姓,总是能看见连绵数里的车队不绝于路,望北而去。

    周望下令,在新郑县黄河南岸建立中转基地,将所有物质先运抵新郑,而后再渡过黄河,一路向北。

    战争的阀门一旦开启,外行人永远只能看到箭矢横飞、刀枪闪耀,或许,他们也只关心这个。但是,对周望等统帅而言,他们几乎将七成的jīng力用在了物质转运、军辎分配上,以至于周望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能让每位军士吃饱饭,战争就已经赢了一半!”

    周望已经年过六十了,长年累月的案牍生涯,致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以周望的过往经历及才华来看,周望并不适合都督府都督一职,最适合他的位置应该是作为一军或者一军团之指挥使,与敌军临阵决机。这点就连周望自己也承认,也更愿意至前线作战,而不是每rì坐在案牍前。

    这点,林纯鸿显然不能答应。在荆州军中,周望的威望之高,已经高到了被尊称为“荆州军之父”的地步。毕竟,荆州军中的高级将领,如狄威、韦悦翔、林纯义等,无不是他一手训练出来,整个荆州军的底子也是他打下,就连林纯鸿,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林纯鸿需要周望坐镇都督府,以统筹全军。

    这次,林纯鸿令周望统帅中原军,也是事出无奈。荆州军内部无人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林纯鸿深恐出现各种预想不到的意外,只得令威望足够高的周望出马,并任命陆世明为参军总管,在旁协助周望。

    兵部下令荆州军不得越过聊城、广平一线,林纯鸿虽封锁了消息,但绝不会瞒着周望、陆世明等统帅。六七万大军的统帅,如果连这等战略情报都不知,如何作战?

    周望与陆世明抵达方城后,迅速令盛坤山率领骠骑军北上,作为先头部队,先期抵达新郑筹备过河事宜。

    盛坤山手持平贼将军关防,一路畅通无阻,往新郑一路飞驰狂奔,仅两rì功夫就抵达新郑,开始满世界征集民船,为大军过河做准备。

    令盛坤山大奇的是,即便他公开声称征集船只将发放补偿,也没有一人主动前来应征。“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盛坤山大怒,立即派兵四处找寻船只,强行征调。

    不过,找遍了黄河边的十多个渡口,却未发现船只的任何踪迹。

    盛坤山令人打探,方才知晓:总兵刘泽清率兵镇守黄河,早就将船只全部集中于北岸,掌控在自己手中。

    盛坤山怒不可遏,正准备亲往刘泽清大营,要求刘泽清放出船只,却收到了周望的军令,令盛坤山暂停筹备渡河,待吴天柱率龙武军至新郑汇合,再一同至邳州与东南军汇合。

    周望下这条军令,心里着实不甘心。

    自年轻时离开辽东,周望已经有三十多年未曾与鞑子面对面交过手,这次好不容易盼来一次机会,却被朝廷一纸诏书击得粉碎。

    周望不仅指天画地痛骂朝廷,而且对林纯鸿也颇有微词,埋怨林纯鸿不该向朝廷妥协退让,仅仅调走中原军的骑兵,而让虎啸、神卫、宣武三个主力军团停止北上。

    不过,待周望收到军情司汇报:刘泽清接到兵部命令,谨守黄河,不得让中原军越过黄河一步;洪承畴有率兵向东之意;山西总兵虎大威也放弃北上,准备南下……周望方才收起了对林纯鸿的不满。

    如果因中原军不奉诏,强行北上抵抗鞑子,却闹得朝廷和荆州军兵戎相见,最终便宜鞑子,这点,也是周望绝不愿意看见的。

    崇祯十年十一月初八,礼部郎中杨一仁上奏章,大力夸赞林纯鸿之功,剿灭高迎祥、革左五营等贼寇数十万,安置乱民近百万,剿灭刘香、抗击红夷、开疆拓土,声称朝廷不能让有功之将不得赏,凉了将士的心,建议朝廷封林纯鸿爵位。

    杨一仁一出手,朱由检、杨嗣昌无不清楚,林纯鸿开始提条件了。不过,这条件提得着实有点苛刻,几乎一下子抓住了朝廷的死穴。

    在荆州所控制的范围内,除了南阳、郧阳、夔州及武昌,绝大部分土地都属于林纯鸿,一旦封了林纯鸿的爵位,朝廷每年岂不是少了将近两百万大圆的收入?朝廷这几年这么艰难,还不是被缺钱粮闹的?要是有足够的钱粮,什么编练新军,赈济灾害,安抚百姓,皆不在话下,还用得着求你林纯鸿出兵抵抗鞑子?

    非军功不得授予爵位,这点林纯鸿倒是符合了。林纯鸿的军功,除了比起徐达等开国功勋、于谦等救亡之臣有所逊sè外,不亚于任何人,这点就连朱由检都不得不承认。但是,爵位乃激励将士拼死作战、为朝尽忠的手段,一旦授予林纯鸿这个居心叵测的武将,岂不是鼓励武将生出异心?

    朱由检不动声sè地将封爵之奏章付诸廷议,满朝文武哗然,纷纷上前批驳杨一仁,直把杨一仁骂得体无完肤。

    杨嗣昌等务实派,看到了封爵之后,朝廷将失去一部分收入,所以着力反对。而黄道周等道德卫士则压根不管什么钱粮收入,他们紧紧瞄着林纯鸿居心叵测这一条,拼死反对,大有朱由检不同意就一头撞死之势。

    朱由检见状,颇为心喜,在杨一仁的奏章上画了个叉,并附语:反对之人过多,无法封爵。

    哪想到杨一仁颇有愈战愈勇之势,在朱由检答复之后,第二天又上了奏章,坚持要为林纯鸿封爵,不过可以考虑所属林纯鸿之地照样纳税,不得少一分一文。

    奏章一上,朝廷就如被扔了炸弹一般,一下子炸了锅。

    杨嗣昌最为敏锐,接到消息后,几乎一下子跳了起来,口中叫道:“林纯鸿居然想拿勋贵开刀,他到底是一心为朝廷,还是想要挟朝廷?忠jiān难辨啊!”

    朱由检接到杨一仁的奏章后,足足读了好几遍,方才把剧烈跳动的心脏安抚下来。朝廷财计艰难,无非就是因为可供纳税之地越来越少,税源大部落入勋贵及免税士子之手。如果林纯鸿封爵之后,像往常一般纳税,无异于打开了一个口子,便于朝廷逐步取消勋贵及士子的特权。

    而且,如果林纯鸿真这么做,势必把天下勋贵的怨恨全部集一身,这也是朱由检乐于看见的。

    朱由检又一次将杨一仁的奏章付诸廷议。

第五百零四章 死志已决

    朝堂之臣几乎无人说话。杨嗣昌等人,高兴还来不及,更别谈反对。就连卢象升在与博洛鏖战不休之时,也特地抽出时间来,上了一篇奏章,大谈林纯鸿之军功,足以封爵。

    也仅仅只有黄道周数人,继续抓住林纯鸿骄横跋扈、居心叵测,坚决反对封林纯鸿爵位。

    不过,涉及利益一事,勋贵们坐不住了。

    异姓的魏国公、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率先跳了出来,全力反对林纯鸿封爵,继而是异姓的侯爵,继而扩散至伯爵……每rì吵吵嚷嚷,大有林纯鸿封爵,国将不国之势。

    同姓王的反应就比较慢了,主要原因是他们居于京城之外,消息比较闭塞,还有部分原因就是这帮藩王大多为混吃等死之辈,短时间内还未意识到林纯鸿封爵所带来的严峻现实。

    待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反对林纯鸿封爵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他们紧紧抓住朝廷设置爵位的目的,声称封了林纯鸿的爵位,将让尽忠为国的将士寒心,长此以往,将无人忠于朝廷,甚至导致社稷覆灭、宗庙被毁的严重后果。

    与此同时,杨一仁、包哲东等人狠狠地批驳这股声音,声称,如果不给战功赫赫的林纯鸿封爵,则是有功之士得不到封赏,凉了将士们的心,最终导致无人尽心尽力作战,社稷有覆灭之威。

    总之,朝堂似乎忘记了近在咫尺的鞑子,大有不将林纯鸿封爵一事讨论清楚,就不罢休之势。连一直发誓与鞑子决一死战的林纯鸿在邳州汇集了盛坤山、吴天柱的骑兵后,行至聊城,顿兵不前,似乎不封爵就不北上。

    běi jīng城外的多尔衮见林纯鸿公然要挟明廷,挑拨两者关系的目的业已达到,遂召集博洛部,汇合岳托后,分八路南下,一路沿太行山,一路沿运河,中间六路由北向南进侵,肆意扩大劫掠范围。

    这下,北直隶一带的百姓可遭了秧,纷纷往南逃难,一路拖儿带女、忍饥挨饿,在酷寒之中挣命,凄惨万分。能顺利逃难,还算运气好的,一些南下的难民被鞑子追上,用于救命的口粮被掠夺、拉车的牲畜被鞑子赶走、妻女被yín辱,惨不忍睹。

    与此同时,宣府、大同、山西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终于抵达京师周边,卢象升手中的兵力达到两万余人,终于有了拼力一战的本钱。

    卢象升考虑到大军聚集,各部军令不一,作战方式不一,便干脆分军,一人管一部,免得号令不一出现混乱。

    十一月二十五rì夜,伸手不见五指,卢象升下令夜袭,给杨国柱、王朴和虎大威下了杀气腾腾的严令:“此战,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者斩!”

    此命令气冲霄汉,断绝了本有避战之意的三总兵后路,让三人怨恨万分。但到底惧怕卢象升手头的尚方宝剑,不得已率兵夜袭。

    夜袭初一开始,就被第二路统帅豪格发现,双方在大兴陷入短兵交接之中,一时间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战况异常激烈。

    但是,到底因为王朴胆小,又仗着有曹化淳撑腰,不惧卢象升军令,率先撤退。明军战线出现缺口,全军崩溃,损失惨重。

    卢象升退兵至房山,正准备将王朴斩首,以正军法。哪想到,兵部的命令到得好快,将王朴调至通州驻守。

    不得已,卢象升只好下令休整,舔舐伤口,以待再战。

    卢象升休整数rì,rìrì忧心战局,又毫无办法,心里已经存了死志,正准备率兵至庆都(今保定),与清军决一死战时,忽然接到报告,荆州军参军司总管陆世明来访。

    卢象升正恼火杨国柱、王朴和虎大威作战不力。听闻陆世明来访后,想起林纯鸿为了一己私利就顿兵不前,心里老大一个疙瘩,直接摆明了态度:不见。

    拒绝了陆世明后,卢象升忽然又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说服林纯鸿北上的机会,正懊恼着,忽然亲卫汇报,陆世明并未离开,反而声称自己为商议战事而来,若卢总督拒而不见,恐误了大事。

    卢象升心思活泛起来,吩咐将陆世明带进来。

    一番寒暄之后,卢象升冷声说道:“自古以来,从未听闻距敌千里,逡巡不前,却谋战守的。汝yù与本督商议战事,还请林纯鸿先动兵再说。”

    卢象升初一见面,就直斥林纯鸿,让陆世明颇见窘态,讪讪道:“兵甲未备、粮草未足,需稍待一段时间。”

    卢象升一听,拂袖而起,大怒道:“本督看来,不是兵甲未备、粮草未足,而是爵位未封?汝至此,既然无商议战事之诚意,还请速速离开此地!”

    说完转身yù去。

    陆世明忽然变得肃然,大声道:“还请大人为国惜身,万不可意气用事,置身家xìng命于不顾!”

    骤一听闻陆世明之言,卢象升不免大吃一惊。此次前往庆都作战,他的确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没想到陆世明会劝他为国惜身。

    他不禁停下了脚步,发现此话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似曾相识。终于,他想起来了,崇祯八年,他在荆州与林纯鸿相见,临别之时,林纯鸿这么对他说。当初他也觉得好奇,不知林纯鸿为何突出此言,所以,他的印象才这么深刻。

    卢象升觉得当前之困局,已经无药可救,他早已做好了以死报国的准备。林纯鸿两年前的话,好像已经料到了他今rì的困境,并针对xìng地提出要他为国惜身。

    卢象升大奇,转过身来,冷冷地说道:“是林纯鸿要你说出这番话的?诚为可笑也!他居然还有脸让你说出当初的原话!惜身,惜身,他倒是对自己的小命看重得很!”

    对卢象升的冷嘲热讽,陆世明皆不接口,只是继续重复林纯鸿当初的话:“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待解决贼寇后,荆州军数万将士将与女真人不死不休!”

    卢象升冷笑道:“他倒是记得住当初说的话,难道就是躲在千里之外与鞑子不死不休的?”

    陆世明道:“林都督曾言,若不趁此机会,一举在大明的毒瘤上划出一条伤痕,让脓液流出,大明的死结根本无法解开。”

    卢象升默然。按照卢象升对林纯鸿的了解,觉得林纯鸿拥众将近千万,手握十多万jīng锐之师,哪里会把区区爵位放在眼里。林纯鸿之所以顿兵不前,十有仈jiǔ是为了在毒瘤上划出一条口子。

    从理智上,卢象升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但从感情上讲,他绝对无法接受北方百姓在鞑子的铁蹄上痛苦呻吟,林纯鸿却手握重兵,不思杀敌。

    于是,卢象升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眼:“狡辩!”

    陆世明拱了拱手,道:“林都督出于何种原因顿兵不前,姑且不谈,只是总督大**在旦夕,还请稍稍屯兵数rì,再请进兵!总督大人乃国之柱石,万马齐喑之时,唯有总督大人奋不惜身,决然站出,与鞑子大战数场。如果大明没有了总督大人,损失可比杀几个鞑子大多了。”

    卢象升见陆世明一再劝谏他惜身,脸sè总算好看了点,放缓了语气,道:“非本督不惜身,唯鞑子欺我大明无人,肆意毁边墙入关。抗击鞑虏、遮护黎民,本督既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本督yù与鞑子决一死战,实乃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陆世明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思道:都督说得对,仅仅拿为国惜身,根本无法阻止卢象升去送死。

    无奈之下,陆世明说道:“鞑子勇悍,入关之jīng锐骑兵,超过五万之众,仅靠荆州军五万多步兵及少量骑兵,着实没有胜算。林都督rìrì忧虑,恐不是鞑子对手,思来思去,觉得唯有与总督大人协同,由荆州军迎鞑子兵锋,总督大人率兵摄其后,前后夹击,方才有胜算,不知总督大人可有意否?”

    卢象升怦然心动,林纯鸿所提出的,如果能付诸行动,的确是给予鞑子最大杀伤的最好方略。想到荆州军在辽东还有一万多兵力,卢象升忽然脸上泛出了cháo红:如果再令辽东半岛的荆州军出击,牵制沈阳之鞑子,容大明边军从容调兵,很有可能将五万余鞑子堵在中原,永远回不了辽东。

    不过,卢象升多年军旅生涯,哪能不知这仅仅只是理想情况?首先,大明边军从容调兵,这点就难以做到。大明边军互不统属,忽然要求他们协同一致,共同抗敌,这几乎不可能。再者,自己手头能动用的兵力又少了六七千人,满打满算,才刚过万余,而且杨国柱和虎大威随时都有可能被兵部调走,如此单薄的兵力,如何谈得上前后夹击?那仅仅只是个笑话而已!

    更关键的是,他本人率兵摄在鞑子后面,一直不战,杨嗣昌、高起潜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谁又料得到?

    卢象升忽然醒悟过来,对着陆世明说道:“林纯鸿是怕我前去涿州送死,方才令你说出前后夹击之策的?此策压根不可行!”

    陆世明还想再劝谏卢象升,却被卢象升挥手制止。卢象升断然道:“不用再说了!本督意已决,只是希望庆都之战后,林纯鸿能看到朝廷之艰难,黎民之痛楚,心里少存些私心杂念,多点忠义之念,为黎民苍生多谋点活路!”

    ……

    第二rì,卢象升毅然率兵前往庆都,与豪格展开了死战。

第五百零五章 殉国

    老天爷似乎和卢象升开了个玩笑,当他存了死志,试图在庆都与豪格决一死战时,关宁总兵祖大寿率领三千铁骑赶到,投入战场。

    与此同时,卢象升还发现,在庆都的清军兵力并不多,满打满算不过千五,充其量算得上劫掠分队,豪格的主力不知去向。

    卢象升大喜,立即亲身上阵,与鞑子骑兵展开了惨烈的冲撞。杨国柱与虎大威见清兵兵力少,明军兵力雄厚,又有关宁铁骑在一旁相助,士气大涨,皆奋勇杀敌。

    一番大战后,鞑子丢下几百具尸体,往东突围而去。

    自鞑子突破青山关、密云之后,明军终于取得了难得一见的小胜。

    正当卢象升筹备再战时,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更大的yīn云扑面而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豪格去哪里了呢?

    原来,多尔衮瞄准了保定府东南的高阳县,临时将豪格调至高阳附近,一同围攻。高阳城小、民穷,又没有处在交通要道上,多尔衮之所以纠集重兵,无他,只因为城里住着一位退休的大官:孙承宗!

    满清鞑子骤至,孙承宗以七十六岁高龄,率领全家二十余口上城墙,开始坚守,满城数千百姓,无一人逃亡,准备迎敌。

    要将没将,要兵没兵,高阳城迅速陷落,孙承宗被俘。

    多尔衮劝降不成,用白绫将其勒死,子孙十九人力战而亡,其余家眷全部遇难。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高阳城上空,寒风呼号,如吟唱、如挽歌……

    消息传开,举国悲痛,朱由检几yù晕厥。

    朱由检悲愤交加之下,早就把杨嗣昌的劝谏抛在了一边,下旨令洪承畴、孙传庭、刘泽清、吴襄率兵勤王。同时,下严旨斥责卢象升,言辞激烈,大有若再失利,便问罪之势。

    下雨偏逢屋漏,高起潜担心卢象升孟浪用兵,葬送为数不多的jīng兵,将祖大寿、杨国柱、虎大威兵调至运河边,卢象升手头仅余五千余人。

    卢象升大怒,心知无法与高起潜讲道理,直接找到了杨嗣昌。

    “受皇上重托,下官手持尚方宝剑,统天下勤王兵马,身负重任,若避战,当年袁元素之凌迟,下官无法避之!”

    卢象升见到杨嗣昌后,也不废话,言辞凄厉,直言道。八年前,卢象升在běi jīng城下,亲眼看见了袁崇焕的下场,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现在,孙承宗以身殉国,城内早已有一帮言官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惯于汉jiān、叛徒之名。他很清楚,唯独有两种选择可以避祸,一是迅速率兵将鞑子驱逐,二是与鞑子决一死战,以身殉国。

    杨嗣昌正为朱由检调动洪承畴、孙传庭、刘泽清、吴襄恼火,听了卢象升的话后,大喝道:“诚如汝言,请先用尚方宝剑杀我!”

    卢象升毫不退缩,喝道:“要凌迟,也是下官,关杨阁老何事?如今,唯有舍此残躯,拼死报国!”

    杨嗣昌默然,心知卢象升存了死志,待再劝,卢象升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晚,卢象升回到大营,召集部下,断然道:“今敌众我寡,本督心已决,明rì出战,愿战着随,愿走者留,但求以死报国,不求生还!”

    ……

    第二rì,也就是崇祯十年十二月十五,卢象升率领五千余人,悍然南下,所部皆从,无一人留守。

    行至巨鹿时,卢象升遭遇多尔衮、豪格、博洛部主力两万余人,陷入包围之中。

    卢象升列阵迎敌,率军拼死作战,左冲右突,从中午打到晚上,又从晚上打到第二rì凌晨,直至最后火炮、箭矢全部用尽,人马所剩无几。

    卢象升清楚,最后时刻已经来临,他挥舞着马刀,继续战斗,战马shè翻,下马再战;右臂中箭,拔掉箭支,左手持刀,再战;腿部中箭,跪倒在地,再战……

    身中四箭、三刀,依然奋战不休,直至最后……

    所部五千余人,除极少数外,尽皆战死!

    yīn云密布、朔风呼啸,似乎要下雪了!

    也好,下了雪,掩盖住一切污浊,一切都洁白了……

    孙承宗殉国了,卢象升也被逼死了,大明境内,满地哀歌。且说吴襄接到朱由检的招兵诏书,正准备率兵南下,却忽然接到军报:皇太极亲率大军,正rì夜兼程,往锦州而来,距离锦州不过百里。

    吴襄接报后,马上停止南下,全力组织防务,准备抗击皇太极。

    皇太极行军途中,忽然接报,郑福林在旅顺口召集了三万余民夫,大肆采石,打夯立基,似有真筑城之意。

    皇太极问道:“可曾探明兵力增加否?”

    探哨回道:“兵力未增,依然只有金吾军、龙虎军团第一军万余人马!”

    皇太极舒了口气,下令道:“继续再探,随时汇报!”

    说完,皇太极不管不顾,依然率兵往锦州开拨。

    仅仅过了两rì,探哨又来报:旅顺口民夫增加至五万,新增加民夫多来自北直隶。郑福林下令,新开辟五处采石处,同时,海舟运来牲畜无数,每rì从群山中运石至海湾边。

    皇太极又问道:“兵力可曾增加?”

    “不曾!”

    皇太极大笑道:“还搞得跟真的似的,林纯鸿到底投入了多少银子?”

    笑毕,皇太极下令道:“继续南下,不必理会旅顺口……”

    于是,皇太极率兵对关宁施加压力,致使吴襄谨守城池,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谈增援京师了。

    与皇太极所料完全相反,旅顺口干得热火朝天,真的开始筑城了。

    小戴子戴哲在淡马锡接令后,匆匆忙忙率领jīng干力量三百余人,千里迢迢地从热浪逼人的淡马锡赶到了寒风呼啸的旅顺口。

    戴哲早已不是当年的猴子模样,脸上布满了杂乱的络腮胡子。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铸就了他强壮的体魄,最近又在巴达维亚、淡马锡一呆数月,热带直shè的阳光将他的皮肤晒得黝黑。

    修棱堡对于戴哲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题。当在淡马锡接到林纯鸿的命令以及一副旅顺口的草图之后,在无聊的旅途中,他就不停地与工匠们商议筑城之法。

    考虑到旅顺口位于鞑子眼皮底下,随时可能会遭到鞑子的攻击,戴哲一再修改方案,尽力缩短工期。最终,戴哲选择了先修外城,具备初步的防御能力后,再进一步增筑炮台,修筑内城之法。

    待戴哲率领三百多工匠抵达旅顺口后,来不及休整,立即四处奔忙,测量、选址,仅仅花了三rì功夫,将预定方案稍稍修改后,就确定了筑城方案,整个一期工期缩减至三个月。这已经是戴哲所能做到的极限,无法进一步缩短了。

    对这份方案,戴哲非常不满意。他觉得,此处要是不修成海防要塞,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只是,由于钱粮、人力、工期所限,戴哲只好选择了最为简单的筑城方案。

    好在郑福林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采集的石头早已运至筑城点。而且在戴哲抵达旅顺口两rì后,两万多民夫从上海跨海送到,马上投入采石场,物质准备的速度越来越快。

    戴哲不肯浪费一丁点时间,立即组织人手开始打夯筑基。于是,几千年来,旅顺口从未像现在如此繁忙,从白玉山到椅子山,又从椅子山到海边,到处都是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的人群,人群之中,骡马、牛群不停地穿梭,鼓足了劲将石材运至海边。

    海边筑城点,打夯的汉子们抬着石磙,狠狠地砸在地上,一名汉子领唱,吼着:

    “咿呀喂子哟,咿呀喂子哟……”

    “把这石磙抬起来哟……”

    一众汉子纷纷跟和唱道:

    “哎咳哎咳哟哟……”

    随着汉子的呼喝,汉子们一同用力,将沉重的石磙抬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砸出一个窝窝……

    当汉子们干得热火朝天之时,忽然又从海上运来两万余民夫,马上投入至劳动大军中,工程进度明显加快。

    这些民夫多为北直隶人。当满清鞑子的铁蹄践踏京师、北直隶一带时,大量难民南下,让顿兵于聊城的林纯鸿捡了个大便宜。林纯鸿立即令人四处召集难民,择其jīng壮者,送至旅顺口,老幼妇孺则运至瓜洲、上海,暂时安置起来。

    运送这些老幼妇孺,不仅没有给军辎运输造成压力,毕竟,运输船南下时多半是空船,反而为林纯鸿挣得了偌大名声,致使聊城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

    随着戴哲接过筑城事宜,郑福林彻底从这事中解脱,除了派遣部分士兵维持秩序以外,将全部的jīng力投入至战事中。按照郑福林的估计,五万余人一起劳动,迟早要引起皇太极的jǐng觉,所能瞒过皇太极的时间不会太久。

    郑福林开始在金州地峡修筑工事。

    哪想到,当狄威抵达济州岛后,而后又至辽东半岛,奉林纯鸿之命接过了郑福林的帅位。狄威接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停止在金州地峡修筑工事,将兵力收缩至横山一带,并严密封锁龙虎军团两个军抵达济州岛的消息,就连换帅一事,除了高级将领外,低级将领皆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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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有所不为

    皇太极在锦州附近耀武扬威,吓得关宁兵不敢南下驰援,皇太极顺利实现了他的目的,开始引军后撤。

    在皇太极离开锦州之前,望着锦州巍峨的城墙,对左右笑道:“几个月后,待多尔衮和岳托返回时,朕还将再来!”

    不过,萨穆什喀身在复州,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这世上,的确有诱敌之计,但哪有郑福林这般投入五万民夫、花费巨量银子诱敌的?难道荆州军富得银子花不完?

    当萨穆什喀发现郑福林在金州地峡修筑工事时,吓了一跳,得出判断:荆州军修筑城堡,十有仈jiǔ是真的!

    萨穆什喀马上将修筑工事一事及自己的判断向皇太极汇报,请求皇太极不得轻忽此事。皇太极接到萨穆什喀的汇报后,也有点惊疑不定,不过,旋即,他又接到了情报:金吾军将工事拆除了,还后退四十余里,依然驻防在横山脚下。

    皇太极被这些情报搞得脑子发晕,出于谨慎,令萨穆什喀穿过金州地峡,试探荆州军。

    萨穆什喀接令后,擂鼓聚将,令罗什率骑兵五百作为前哨,驱逐横山附近荆州军游骑,遮蔽战场,自己则亲率两千多骑兵抵达金州地峡附近的南山驻防。

    无论是金吾军、还是龙虎军团第一军,每军皆有直辖骑兵哨,用于战场遮蔽、武装侦察等。不过这些骑兵远不及罗什骑兵jīng锐,初一接战之下,损失巨大,被罗什轻松地压制到横山一带。

    萨穆什喀轻松地获得了战场单方面透明权,不再惧怕荆州军玩什么花样,放心大胆地穿过金州地峡,每rì忽左忽右,四处寻歼落单的荆州军。

    一时间,横山附近的金吾军风声鹤唳,将士们被扰得rì夜难眠,疲累万分。

    郑福林惟恐萨穆什喀纵马踏营,将三个营收拢至横山西北角的小西沟,摆成犄角之势,以便三营互相救援。

    罗什的战场遮蔽做得非常出sè,狄威和郑福林压根不知道萨穆什喀主力在何处,更不知道萨穆什喀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显得非常被动。

    萨穆什喀趁机派出三百余骑兵,偷偷越过横山小西沟,快速奔袭白玉山,将荆州军一处采石场搅得一塌糊涂,五百余民夫就此殒命。

    王大贵部获悉后,立即派兵追袭窜入白玉山的骑兵。不过,鞑子的骑兵行动显然更加迅速,七弯八拐地,绕过金吾军的横山防线,毫发无损地返回大营中。

    萨穆什喀谈不上高兴,杀五百民夫,羞辱荆州军、打击荆州军士气,固然可喜,但此行的目的在于探明荆州军到底是真筑城还是假筑城,萨穆什喀显然还是稀里糊涂的,不知真假。

    萨穆什喀的小股兵力渗透,让荆州军将士气炸了肺,纷纷请战。狄威将金吾军、王大贵部将领召集至旅顺口,商议应对之策。

    窦石温大嗓门,率先叫嚷道:“有什么好议的,直接让济州岛的龙虎军团兄弟在金州地峡登陆就是,保证让这帮孙子一个都逃不了!”

    狄威的眉头跳了跳,道:“龙虎军团、金吾军,还有周林佬的北上舰队,兵力将近三万,若仅仅只是吃掉萨穆什喀的三千骑兵,岂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窦石温大叫道:“鞑子得知萨穆什喀被吃掉后,岂不是疯了似的来报仇?如此一来,正好与鞑子决一死战,出口闷气,顺便也达到了都督提出的牵制鞑子兵力、大量杀伤鞑子的目的。”

    陈焕显然不赞同窦石温的观点,出列奏道:“都督提出的目标,已经变了,除了牵制鞑子兵力和杀伤鞑子外,首要目标还是保证旅顺口的城堡顺利筑成。”

    狄威对陈焕投以赞赏的目光,说道:“不错,旅顺城筑成,至少还需两个多月,这两个月绝不能容鞑子大举来犯,否则花费大量心血和钱粮,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所以,这次对阵萨穆什喀,济州岛龙虎军团第二军、第三军决不能动!”

    众将大悟,皆点头表示赞同。也是,一旦龙虎军团第二军、第三军登上辽东半岛,那时鞑子若还不能肯定荆州军在旅顺口筑城,干脆重新回森林做野人即是。

    郑福林思索良久,道:“大帅的意思是,动用龙虎军团第一军在金州地峡登陆,插入萨穆什喀后面,与金吾军一道夹击鞑子?”

    狄威点头称是。

    郑福林继续说道:“五万多民夫,须留下一营看管,防止鞑子小股兵力搞破坏。第一军所能动用的兵力仅仅只有两个营,兵力三千多人,恐怕挡不住萨穆什喀突围。”

    狄威笑道:“何必要全歼萨穆什喀的三千骑兵呢?能歼灭多少就是多少,以后旅顺城筑成后,还怕少了杀鞑子的机会?最为关键之处便是,绝不能让鞑子知道济州岛还有万余大军!”

    郑福林道:“还有,金州地峡乃老天爷安排的鞑子坟场,过早暴露金州地峡的作用,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狄威哈哈大笑,道:“鞑子中,能人众多,萨穆什喀看不出地峡的危险xìng,并不能表明其他人看不出。照本帅来看,鞑子头儿皇太极一定能看得出!真到了几万人决战时,地峡所能发挥的作用也极为有限,所谓的画地为牢,也仅仅只是纸面上的东西,谁人见过攻不破的雄关?更别谈宽达十里的地峡了!”

    郑福林默然半晌,方才叹道:“忍常人不能忍,看着眼前的诱惑而不动心,都督将辽东大军交予大帅,老夫今rì方知为什么。”

    狄威肃然,站起身来,携着郑福林的双手,诚恳地说道:“郑老将军在辽东作战半辈子,对敌经验非常丰富,这正是本帅所欠缺的,以后还要多多向老将军请教。”

    郑福林倚老卖老,大声道:“说到鞑子,还真没有人比老夫更为了解。说,对鞑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席话,说得众将哈哈大笑……

    十二月初八,腊八节,王大贵令一哨人马先期抵达金州地峡,将预定登陆点滩涂上铺上木板,为大军登陆做好了准备工作。

    王大贵亲率两营人马,分乘数十艘平底沙船,在金州地峡滩涂登陆。

    王大贵的动静不小,迅速被萨穆什喀的游骑侦知,如屁股着了火一般,飞报萨穆什喀。

    萨穆什喀大惊,立即下令传令兵飞报各路,令其迅速分头撤退。他自己亲率千余骑兵,不待各部集拢,便掉头向北,狂奔而去。

    哪想到,郑福林亲率金吾军三营发动了攻击,与萨穆什喀的其他骑兵纠缠在一起。大军交战,岂能轻易言退?各路骑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摆脱郑福林的金吾军后,萨穆什喀早已消失了踪迹,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萨穆什喀的决策显然是正确的。横山地区距离地峡有三四十里,从萨穆什喀的游骑发现王大贵登陆,到萨穆什喀毫不迟疑地冲到地峡处,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了,除了炮兵依然在辛苦地运送大炮登陆外,两个营的战斗人员已经登陆完毕,还在南山脚下摆出了作战队形。

    南山并不高,最高处海拔不过二十多丈,东西连绵不过三四里,最多只能算得上小土包。但就是这个小土包上,却怪石嶙峋,步兵通过无虞,与平地差别不大,但骑兵想要纵马驰骋,非得付出惨重代价不可。

    南山脚下,第一营驻扎在东侧,控制范围要广一些,达四里多,而第二营驻扎在西侧,一个品字形战斗队形展开后,几乎控制了所有平坦的通道。

    萨穆什喀冲至南山脚下后,令骑兵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借战马恢复马力之机,细细观察当面之敌。

    萨穆什喀发现,当面的荆州军队形与超哈尔所说的队形大为不同。他们并不像金吾军一般,长枪手、刀盾手和火枪手泾渭分明,品字形的突前部,大约三十列十二行,皆为长枪手和刀盾后,而拖后的左右两翼,除了火枪兵以外,还有各有将近一百八十名的长枪手。

    萨穆什喀敢拿脑袋打包票,这个队形就是专门针对骑兵设计的,虽然减少了火枪手,牺牲了部分远程打击力量,却在应对骑兵冲锋时,大大增强了抗打击能力。

    萨穆什喀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等待其他骑兵赶到,再一起闯过地峡,待战马马力恢复少许,挥了挥手头的长枪,断然下令道:“从山脚的缝隙冲过去,不得恋战!”。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金吾军必定追着骑兵的屁股接踵而至,如果运气稍微差点,还有可能被金吾军缠住,寸步难移。

    不过,让萨穆什喀意外的是,骑兵刚一启动,荆州军的阵列也开始动作,左右两翼的火枪兵迅速前移,变成了六行,其正面迎击面大大拓宽,形成了一个扇面,隐隐将萨穆什喀的骑兵当成了圆心。

    原来,萨穆什喀的骑兵初一启动,王大贵便发现萨穆什喀无心恋战,立即变阵,扩大正面shè击范围,给予骑兵最大杀伤。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萨穆什喀想停止前进,也无法做到,只好硬着头皮,迎着荆州军正面宽阔、纵深单薄的阵型冲去。

    “砰……砰……”

    火枪业已激发,一场步骑对决即将上演。

第五百零七章 阻击

    萨穆什喀显然吸取了超哈尔的教训,骑士们收起了对火枪兵的轻视,没有单纯地举着马刀冲阵,而是解开骑弓,拉弓上弦,拼命地伏低身躯,伺机寻找目标shè出箭支。

    骑弓的有效shè程最多不过七十余步,因此,鞑子骑兵首先遭到了密集弹丸的打击。一百多步的距离,对身披重铠的骑兵而言,弹丸的穿透力显然不够,弹丸击中骑士后,绝大部分在重铠上打出一个小窝,然后被弹到另一边,中弹的骑士虽然内脏被震,难受至极,但还未到丧失战斗力的地步。

    最大的伤亡来源于战马。战马目标大,又未如骑士一般披上重铠,中弹后,不是马失前蹄,就是忍痛四处乱跑,或者来个老虎跳,将部分骑士掀翻在地。鞑子骑兵的骑术jīng湛,又一人双马或三马,战马中弹后,骑兵一个纵跃,换过马匹,继续冲击。

    第一轮弹丸,对鞑子骑兵的伤亡微乎其微,仅有十余人被马蹄踩成肉泥。紧接着,第二轮弹丸扑面而至,效果稍微比第一轮好点,但绝对谈不上有多大的杀伤。

    第二轮弹丸刚结束,鞑子骑兵的骑弓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面的密集阵形,根本无需瞄准,鞑子骑兵就拉弓放弦,形成了密集的箭雨,向着火枪兵呼啸shè来。

    “啊……”

    惨呼声从密集阵形中传来,荆州军终于出现了伤亡,数十个火枪兵被shè翻在地,不是翻滚呼号,就是一箭殒命,扑倒在地。

    不过,伤亡显然没有打乱密集阵形,第三轮弹雨又扑面而来,仅仅只有五六十步的距离,弹丸已经能够穿透重铠,钻入骑士的肉中。鞑子骑兵的伤亡直线上升,情况比密集阵形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互相对shè之下,火枪兵又shè出了第四轮弹雨,将更多的鞑子骑兵掀翻在地。shè出第四轮弹丸后,火枪兵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玩命地向后退去。

    鞑子骑兵来不及细思,就发现,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长枪的森林!长枪的森林中,刀盾手夹杂其中,瞪大着双眼,紧盯着迅速变大的骑士。

    这帮骑士的注意力,全部被长枪和刀盾所吸引,根本无法分神去考虑火枪兵到了何处。唯独萨穆什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发现,所有的火枪手退出长枪手阵列后,刚一退出,便往两侧飞奔。

    也就在这个时候,骑士们纷纷纵跃,跳入长枪手阵列中,巨大的伤亡在这一瞬间形成,鞑子骑兵不是被长枪贯穿,就是被马匹甩落于地,即便侥幸躲过了长枪,还要面对灵活的刀盾手的劈砍。

    十二行长枪手、刀盾手,阵型远远谈不上什么纵深,更何况,长枪手阵列的宽度不及火枪手正面阵型,仅仅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骑兵们就贯穿了长枪阵,

    鞑子骑兵正长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出了生天,却突然听到砰砰的击发声,他们心里一寒,马上遭到了密集弹雨的侧面攻击。

    此时,鞑子猝不及防,火枪兵的距离又近,而且在长枪阵列中,战马的动能消耗殆尽,鞑子骑兵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坠落在地。

    原来火枪兵在脱离长枪阵列后,迅速在阵列两侧重新布成了阵列。由于时间非常短,阵型远远谈不上齐整,还放跑了一部分鞑子,但这已经足以将鞑子骑兵打得昏头转向,摸不着南北。

    萨穆什喀早已看出了这一点,但他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在亲卫的遮护下,尽力保证自己不受伤。当萨穆什喀穿过了长枪阵列,立即率着剩余的骑兵,迅速加速,摆脱了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

    一直奔到两里之外,萨穆什喀才下令停止前进的步伐,等待后续骑兵汇合。

    足足等了一刻钟,眼见得战场不再有活着的骑兵,萨穆什喀令人清点损失,惨痛地发现,短短一个回合,所余骑兵不过七百多人,兵力损失一半,且大部带伤,马匹损失不计其数。

    萨穆什喀yù哭无泪,只好下令重整队形,远远地站在两里之外,等待其他各部赶到。

    实质上,王大贵的第一营比萨穆什喀好不到哪里去,中箭的火枪兵不计其数,殒命的长枪手和刀盾手为数也不少,一部分鞑子骑兵未曾遭到长枪阵列的阻击,直接冲入火枪阵列中,砍死、践踏火枪手无数。

    虽然第一营斩获骑兵七百多人,自身也付出了六百多人的伤亡,而且这还是在萨穆什喀无心恋战的情况下取得,着实让王大贵等将领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骑兵对步兵的绝对优势。

    容不得王大贵感慨万千,他一方面下令保持jǐng戒,防止萨穆什喀去而复来,另一方面飞速从第二营调取预备兵补充至第一营中,重整队形,组成了一个比刚才略小的阵型。

    王大贵的调整刚完成,就听到了隆隆的铁蹄声,未过多时,一支约五六百人的骑兵便出现在眼前,统帅不是别人,正是罗什。

    这支骑兵受伤者不少,有些骑士身上还冒着鲜血,透露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显然,他们刚经历的激烈的战斗,或者刚摆脱金吾军不久。

    罗什看着严阵以待的两个营,并未像他的父亲一般决断,而是犹豫起来:到底是等另外一支尚未突围的队伍赶到,一起突围,还是单独突围呢?

    罗什犹豫,萨穆什喀可不知道罗什会采取什么动作,马上率领残部,靠近至阵列一里的范围内,试图随时准备支援突围的罗什。

    萨穆什喀显然忘记了,荆州军中还有为数众多的霹雳炮。炮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把火炮冲平底沙船上卸下,趁着萨穆什喀冲出阵列后的间歇,将火炮运至阵中,开始调试。

    当萨穆什喀进入至一里的范围内,等待罗什的突围时,炮兵们终于找到了机会,快速瞄准上膛后,一声厉喝:“开炮!”

    第一营和第二营四十多门霹雳炮同时开火,炮口吐出火红的火舌,将开花弹急速推入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抛物线,落在了萨穆什喀军队的头顶。

    “轰……轰……”

    快要落地前,或者落地之后,开花弹第二次爆炸,弹片横飞,将一个个的骑士削掉了脑袋、胳膊,掀翻了一匹匹战马,人仰马翻,萨穆什喀的队伍陷入彻底混乱之中。

    王大贵一见,觉得万分可惜,叹道:“只要有三百骑兵,与霹雳炮配合下,足以灭掉这支骑兵!”

    也幸亏萨穆什喀的骑兵为了随时准备接战,队形比较宽松,伤亡并不大。但是,不幸的是,萨穆什喀的运气不怎么好,尽管有亲卫拼死遮护,萨穆什喀的右臂被弹片击中,灼伤,极度的疼痛之中,萨穆什喀晕了过去。

    亲卫不管不顾,立即将萨穆什喀抱起来横放在马背上,望着复州飞奔而去。接替萨穆什喀指挥的二等甲喇章京图尔密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撤退,足足退到三里之外,方才驻足,继续胆战心惊地望着荆州军发呆。

    罗什的五六百骑兵被吓了一跳,如同火烧了屁股一般,往后退了三百余步,惟恐处于霹雳炮的shè程之内。对于活动的目标,霹雳炮无能为力,暂时停止了放炮。

    王大贵见霹雳炮顺利吓破了萨穆什喀骑兵的胆,便不再理会三里之外的骑兵,下令两营成攻击阵列,缓缓向罗什逼近。

    阵列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就如乌龟爬一般。但是,整齐的阵列如排山倒海般压来时,其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打了这么多次战争,罗什从未见过步兵主动进攻,还在气势上压倒了骑兵,这简直是耻辱!

    罗什气急败坏,正待下令冲出地峡,忽然从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甚至还能听见喊杀声。罗什下意识地停止了下令,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王大贵的装备显然比罗什先进,他拿出一杆单筒望远镜,仔细一看之下,方才发现,一队骑兵百余人,正狼奔豕突,而后面则有几百步兵,挺着长枪、拿着刀盾,端着火枪,紧追不舍。

    王大贵一看,大喜,对左右道:“金吾军到底咬住了一部,哈哈!百余骑兵被步兵狂追,还未甩脱,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援兵瞬息而至,王大贵不再迟疑,悍然下令两营将士冲锋,对着五百多骑兵冲锋!

    王大贵是荆州军中第一个下令步兵向骑兵冲锋的将领,因为此,他被武备学堂记录在案,声名远播。

    这时,罗什也看明白了另一支骑兵的惨状,不再回头,立即令骑兵冲破两营将士的防线,与萨穆什喀汇合。

    在短暂的骑弓、火枪交锋之后,骑兵与步兵碰撞在一起。初一碰撞之中,王大贵的步兵显然吃了大亏,损失惨重,但罗什的骑兵也最终消耗了动能,陷入与步兵的缠斗之中。

    这时,王大贵的两个营队形要绵厚得多,将罗什包裹在内,左冲右突,却无法摆脱纠缠。王大贵的军队胜在配合密切,队形严整,形成了合力,渐渐取得了绝对优势。待到金吾军赶到,在外围绞杀敢于逃跑的鞑子,鞑子终于兵败如山倒,瞬间崩溃。

    图尔密也没有当看客,率领剩余骑兵好不容易打破一条缺口,将包括罗什在内的两百多骑兵救援而出,然后仓皇往北逃奔。最终能逃到复州的骑兵,不过六百余人。

    这是自皇太极继位以来,满清鞑子遭遇了最为惨重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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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压力(一)

    荆州军万余大军歼敌两千余骑,萨穆什喀右臂残废,成了废人,自身伤亡三千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往沈阳、běi jīng飞去。:看小说 ..

    皇太极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消息,愤恨之下,几yù派遣重兵攻打旅顺口,消灭所有的荆州军,为两千多骑兵报仇。

    “皇上,万万不可,若真派兵,正中南蛮子jiān计,南蛮子耗费大量钱粮,在旅顺口佯装筑城,可不就为了引诱我军去攻?”

    济尔哈朗见皇太极气昏了头,慌忙劝道。济尔哈朗的父亲舒尔哈齐被努尔哈赤囚禁至死,他的兄长阿敏被皇太极囚禁至死,按说,济尔哈朗应该与皇太极有不共盖天之仇才对。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济尔哈朗对皇太极忠心耿耿,皇太极也非常信任他。

    皇太极拍案而起,怒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南蛮子在旅顺口耀武扬威?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济尔哈朗一贯谨慎,今rì却如同变了一个人般,苦口婆心地说道:“皇上,彻底消灭这股南蛮子并不难,只是,如果为此付出数千人伤亡的代价,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济尔哈朗的话说得实在,让皇太极一时冷静下来。事实上,皇太极并非不知道,金州地峡狭窄,不适合骑兵大范围机动回旋,清军的优势无从发挥。如果真要去攻打旅顺口,在无地利的情况下,必然伤亡惨重。

    他之所以扬言彻底消灭荆州军,无非就是发泄心头的怒火而已。

    皇太极默然半晌,担忧地说道:“南朝汉人壮丁上万万,而我女真壮丁满打满算不过十多万,别说以命换命了,即使汉人用十个人xìng命换取一个女真勇士的xìng命,也是我们所不能承受之重啊!”

    济尔哈朗现在才知道皇太极在担心什么。皇太极无非在担忧,荆州军的损失几乎与萨穆什喀相当,如果真这样一命换一命,恐怕女真人最终的结局就是灭族。

    至于什么旅顺口,仅仅只是一座城而已,丢了完全可以夺回来,哪里有勇士重要?

    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尽最大可能壮大族群、掳掠人口,成了满清上上下下的共识。事实上,皇太极登基以来,除了在蒙古、朝鲜上完成战略部署外,最成功之处就是笼络蒙古、辽东汉人,组成蒙古八旗、汉军八旗,极大地充实了满清的战力。

    济尔哈朗也是这个观点,当即拱手道:“皇上英明,在金州以南与南蛮子周旋,还不如放任他们消耗钱粮,郑福林难道还有胆子越过金州,进入宽阔、平坦的复州?据睿亲王传回的消息,明廷与林纯鸿因封爵一事闹得不可开交,林纯鸿由此顿兵聊城,一步也不肯北上。没准,待睿亲王再添一把火,林纯鸿与明廷兵戎相见也不是不可能。到了那时,旅顺口的南蛮子岂不是不战自退?”

    从理智上,皇太极自然赞同这个观点,但是,萨穆什喀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要是皇太极不表现出强硬复仇的态度,不免让大部分女真人寒心。因此,所谓放任旅顺口南蛮子不理的话,绝不能从皇太极口中提出。

    济尔哈朗谨慎有余,但说到揣摩帝心、帝王心术,可能连大明境内的一个七品芝麻官都不及。他见皇太极依然嘴硬,发誓要报仇,大急,正待再劝,却被皇太极不耐烦地打断,说道:“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济尔哈朗忧心如焚,rì夜担忧。但是,让他奇怪的是,皇太极却一点出兵的动静都没有。济尔哈朗大奇,对范文程说起了此事。

    范文程只听到一半,便明白了皇太极的意思。他稍稍点拨济尔哈朗几句,济尔哈朗顿时大悟,立即纠集了几个文臣武将,上折子,竭力阻止皇太极出兵旅顺口。

    皇太极装模作样地严斥其非。最终,考虑到满朝文武皆“反对”,放弃了为萨穆什喀复仇的打算。

    于是,除了旅顺口依然热火朝天地筑城外,整个辽东安静下来。

    辽东是安静下来了,但是北直隶、山东却乱成了一锅粥,而且还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阿济格率领一部,经由霸县、任丘一路南下,烧杀yín掠,所获无数。当阿济格兵锋直指河间府时,阿济格突然发现,河间府之西有一城,城坚池阔,巍峨壮观。周边有护城河数道,敌楼三十余座,城楼十二栋。

    阿济格凭直觉,判断此城中一定住着大人物,或者说城内拥有的钱粮、财货无数。

    阿济格大为动心,立即纠集了将近七千人马,包围了该城,开始rì夜不停地攻打。令阿济格大吃一惊的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居然有大炮百余门。

    阿济格一下子吃了大亏,更加坚定了该城至关重要的判断,下死力攻打该城,还特意调来五门红夷大炮,rì夜不停地轰击城墙。

    多尔衮听闻阿济格与一座小县城较上了劲,不免大奇,正准备前往一观,看这座县城到底有何古怪,却被新近投降的汉族士绅劝阻。

    士绅告知多尔衮,该城唤作肃宁,乃太监魏忠贤之家乡。当年魏忠贤掌权时,也不管肃宁是否重要,足足投入六十万两银子重修了肃宁城。

    多尔衮哭笑不得,立即令人告知阿济格,阿济格羞愧难当,一怒之下,将肃宁周边的村庄屠戮一空,连一条野猫也没放过。

    这只是小插曲,对整体战局无任何影响,至于肃宁老百姓,不知道是该感谢魏忠贤,还是该怨恨他。

    京杭大运河从北至南,过了河间府后,转了一个弯,往西南方向延伸,一路有德州、临清等商业重镇。多尔衮率领八路军,大致沿着太行山、运河南下,当越过河间府后,八路大军慢慢汇聚,最终在冀州会师。

    这一路南下,整个北直隶全被祸害了,无数人死于鞑子骑兵的铁蹄之下,再也见不到崇祯十一年的太阳;无数妻女被凌辱,无颜苟活于世,纷纷自尽;无数的百姓如牛羊一般,被串在一起,被驱赶着,生不如死……

    千里无鸡鸣、尸体露于野,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其惨状或经过口口相传、或通过逃脱鞑子魔爪的难民现身说法,往南边蔓延,致使山东一带百姓的情绪rì益激动,开始指天画地痛骂鞑子。

    刚开始,老百姓的将怨恨集中于鞑子,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过了一段时rì,老百姓rì渐调转矛头,将不满发泄至朝廷头上,痛恨朝廷抵抗不力,空耗钱粮,却养出了一群无用之兵。

    骂着骂着,年关将至。由于运河被截断,靠运河吃饭的百姓少了谋生的手段;大量的难民涌入山东,本就储粮不多的山东更是艰难万分;老百姓摄于鞑子之恶,皆惶惶不可终rì……

    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老百姓的愤怒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渐渐地,山东出现了痛骂林纯鸿的声音。

    “隆平侯兵仅万余,兵甲不备、粮草不足用,却勇赴国难,前进至德州第一线,与鞑子一刀一枪地拼命……而林纯鸿却因为朝廷未封爵位,坐拥六七万jīng锐而按兵不动……如此大jiān大恶之人,着实令人不齿……”

    “哪里是因为没有封爵位?照我看来,林纯鸿就是想造反!巴不得朝廷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好渔翁得利,这个jiān贼,居心叵测,居然妄想九五之位,千刀万剐不为过!”

    “听说啊,林纯鸿抵达聊城后,四处寻找美女,rì御数女,虚脱得想动都动不了呢……”

    “皇上就应该下旨,取林纯鸿人头以谢天下,再另遣良将统帅荆州军,与鞑子决一死战!”

    ……

    各种声音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直把林纯鸿比做了曹cāo,甚至比曹cāo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这些声音颇有水平,往往一分真、九分假,让老百姓根本无从区分真假。

    这些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到林纯鸿耳中,林纯鸿冷笑道:“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着兴风作浪,自作孽,不可活!”

    陆世明早就从中原军赶赴聊城,此时正在林纯鸿身边,皱着眉头问道:“背后之人恐怕绝不仅仅只有隆平侯、鲁王、衡王和德王!”

    林纯鸿哼了一声,道:“鞑子自然也在其列,难道鞑子不是死到临头了?多尔衮倒是会借势用力,实乃劲敌!”

    陆世明忧虑十足,道:“老百姓愚昧,传谣不可避免,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过去了不足为虑。鞑子和勋爵,与咱们早就公然敌对,造谣也不可避免。只是,都督就这么肯定,这些谣言背后,没有朝廷的影子?”

    林纯鸿愣了愣,道:“有这种可能,不过可能xìng不大。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将士们群情激奋,求战yù望越来越强,老是这么压着,恐怕会出事!陆总管可有良策?”

    陆世明断然道:“都是闲着惹的祸,让这帮士兵动起来就是。而且,宜疏不宜堵,不如令骠骑军、龙武军派遣一部,前出聊城,执行侦察、遮蔽等任务。另外,加大训练力度,着力宣传旅顺口之战例……”

    顿了片刻,陆世明又道:“如果这些还不够,新年将至,拿出部分物质犒军!”

第五百零九章 压力(二)

    陆世明建议让将士们动起来,令骠骑军、龙武军北出清河一线,与鞑子骑兵争夺战场主动权。林纯鸿皱眉思索了将近半个时辰,断然否定了陆世明的建议。

    林纯鸿道:“因小失大,断不可行!总不能因为勋贵、鞑子在一边说风凉话,就放弃既定战略,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陆世明疑惑不解,问道:“封爵一事,能促成,自然可喜,即便不成,也没什么可惜的,何以上升至战略层面?”

    林纯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哪里是为了封爵啊,本督一直盯着鞑子,总得把鞑子揍得满地找牙,下次不敢肆意南下劫掠。这才是最大的战略。”

    说到这里,林纯鸿凑近陆世明的耳朵,低声数语几句,让陆世明越听越喜,道:“此计可行,只是苦了都督了,耳根又不清静了……”

    林纯鸿笑道:“无妨。区区一时之骂名,本督还受得了!”

    陆世明道:“鞑子和勋贵四处造谣,我们不能被动挨打,总得反击才是。不如令政宣司暗暗组织人马,在山东各地宣扬辽东半岛的战绩,最好能把活口弄到山东来,在闹市中交给百姓处理……另外,老百姓都是人云亦云,不如四处宣传勋贵惧怕荆州将勋贵的土地分给百姓耕种,阻止荆州军北上……”

    林纯鸿哈哈大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yīn险、毒辣,哈哈……”

    两人正说着,忽然张杰夫来报,二夫人自扬州抵达聊城。

    林纯鸿大奇,不知崔玉儿为何放下扬州的一摊事,忽然跑到聊城来。

    待林纯鸿将崔玉儿唤进来,见崔玉儿巧笑流盼、眉目传情,林纯鸿的骨头都快酥了,问道:“听说你家相公rì御数女,赶着来捉jiān了?”

    崔玉儿双臂环在林纯鸿脖子上,笑道:“传到扬州时,都已经变成rì御百女了。玉儿深恐三哥哥累坏了身子,千里迢迢赶到聊城来阻止,却被污蔑成捉jiān!”

    说着说着,两人大笑,滚成了一团。

    崔玉儿荆钗散乱,一边理着青丝,一边问道:“这段时间,还熬得住?”

    “是有一些苍蝇在嗡嗡翁,打又打不得,确实比较烦人。”

    崔玉儿抚摸着林纯鸿rì益瘦削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笑道:“也不尽然。rì御数女,玉儿看来就是事实,身子确实有点发虚嘛!”

    林纯鸿看着玉圆珠润的崔玉儿,双手抚摸着崔玉儿挺翘的臀部,心里大痒:“虚不虚摸得出来?马上让你检验一番,看是不是真的虚!”

    说完,林纯鸿双手将崔玉儿横抱起来。

    崔玉儿如同一只猫一般蜷在林纯鸿怀里,眼神迷离,发出嗯哼之声……

    一时事毕,林纯鸿轻抚着崔玉儿的青丝,笑道:“你一来,估摸着鞑子和勋贵该说你家三哥哥,整rì介与老婆厮混,不务正业了。”

    崔玉儿撇嘴道:“rì御数女的传闻都不放在眼里,还怕旁人对人伦之礼说三道四?”

    林纯鸿嘿嘿数声,道:“瓜洲那边,离开了你,铁头能忙得过来吗?”

    “是有点忙不过来,骠骑军、龙武军抵达聊城后,粮草输运量足足翻了一倍有余……这些战马,还真是吃货啊……”

    林纯鸿笑道:“确实这样,说是两个军,加上辅兵,足足有两万三千多人,还有三万多匹战马和牲畜,可不比东南军能吃?”

    这倒是大实话,事实上,林纯鸿之所以痛快地答应中原军不再继续北上,后勤压力也是原因之一。当初,无论是骠骑军,还是龙武军,辅兵数量非常少,一应杂务,皆由预备队完成。后来,在盛坤山的建议下,为了提高骑兵的作战效率,才设立了专门的辅兵。

    于是,骠骑军和龙武军的规模丝毫不亚于两个军团,如果再算上战马和牲畜数量,更是普通步兵军团所不能及。两个骑兵军,消耗的粮草几乎是三个步兵军团的一点五倍,于是,瓜洲的转运压力骤然加大,让林德绍更为繁忙。

    这个关键时节,崔玉儿抛弃一应事务,跑到聊城,可不仅仅只是犒劳林纯鸿这么简单。

    果然,崔玉儿把耳朵贴在林纯鸿胸膛上,似是无意,又似有意,随口说道:“这些天,玉儿稍稍关注了下瓜洲钱庄的账目,发现里面有蹊跷……”

    林纯鸿心里一紧,不免心里哀叹道:该来的还是要来,铁头啊铁头,为何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来这一出啊!

    林纯鸿对各路官员的cāo守向来没什么信任,专门在监察府设立了审计司,专事审计财务往来。要是崔玉儿真发现了蹊跷之处,那涉及的可不仅仅是林德绍,还涉及到瓜洲的一些高管、瓜洲钱庄的高管以及审计司的诸多官员。

    集团**案!这该给荆州集团带来多大的震动?林纯鸿一想就觉得头疼,脸sè顿时变得铁青。

    崔玉儿被林纯鸿的脸sè吓了一跳,惊问道:“难道三哥哥已经知道了?”

    林纯鸿摇了摇头,冷声道:“不知道,你说,蹊跷处在哪里?”

    崔玉儿虽疑惑林纯鸿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但也没有多想,说道:“自今年十月以来,李多义的户头上骤然少了四十多万,都是现银,遍查李多义最近迹象,却发现他最近并未有大股投资的迹象。另外,瓜洲钱庄里有个开户名叫刘一升的,两个月内资金大幅度流进流出,不知为何。”

    林纯鸿松了口气,道:“就这啊?搞得一惊一乍的,差点就要什么之怒,伏尸百万。”

    崔玉儿用小拳头捶了林纯鸿的胸膛数下,埋怨道:“自己一惊一乍的,倒来说我,刚才三哥哥想到哪里去了?”

    林纯鸿笑道:“你刚才说账目有蹊跷,我还以为铁头与审计司串通,贪污了银子呢!既然没有,我就放心了。”

    崔玉儿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的那帮下属能廉洁到哪里去?有审计司在,你又不定期地组织监察团查账,他们倒不敢明目张胆地贪墨银子,但是采用各种手段中饱私囊的事还是有的,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林纯鸿叹了口气,道:“贪污了几千年,想在几年之内就清清如许,还是不太可能啊。这些事情先放放,让我好好想想如何应对。”

    崔玉儿接着说道:“中饱私囊的事倒不多,但任人唯亲、提携亲朋之事就太普遍了。就拿郭铭彦来说,自从任江南总督之后,威福rì重,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被他安置在要位之上,这点是不是也该想想办法了?”

    林纯鸿笑了笑,道:“只要任命之人履历没有造假,任命程序合法,我也懒得计较,不任人唯亲,还任人唯疏啊?他郭铭彦能把事情办好,就说明还未失去公心,若真因为用人一事,办砸了差事,我自然会打他的板子!”

    崔玉儿明显不满,嗔道:“就你大度,真的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水至清则无鱼,说来说去,还是监管不严嘛。不过,现在不是有你帮我盯着么?”

    林纯鸿知道,要彻底改变官场习气,仅靠严刑峻法、杀鸡骇猴远远不够,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让更多的人来主动盯着官员。不过,现在谈这些显然有点不切实际,所以,他的话多少有点玩笑的意思,崔玉儿更为不满,道:“人家和你说正事呢,你倒没个正经!算了,不和你说这些闹心的事了。”

    说到这里,崔玉儿方才想起自己赶到聊城的主要目的,问道:“三哥哥,你看看,李多义到底在干什么?那个刘一升到底是什么人,在折腾什么?”

    林纯鸿稍稍琢磨了下,道:“我哪里知道,这事我会让人去查的,你也继续帮我留心一二……”

    说到这里,林纯鸿心里一动,顿住了话头,道:“你倒提醒了我,监视资金异常流动,可以发现许多内幕。你以前主持过三一社,又干过暗探,监视资金异常流动倒是轻车熟路,不如你好好物sè几个人,帮我盯着?”

    “什么暗探,说得这么难听!帮你盯着没关系,有没有薪水的?”崔玉儿掐了林纯鸿一把,开玩笑道。

    哪想到林纯鸿郑重地说道:“当然得发薪水。我在星拱楼专门设立一个机构,由张杰夫统一管理。最好,这个机构里的雇员都是妇人。”

    崔玉儿大奇,问道:“妇人?三哥哥不是从不介意我们与男人接触吗?”

    林纯鸿嘿嘿笑道:“可以预计,这个监视机构设立后,在不远的将来,必然惊动整个荆州。我倒想看看,当张道涵、朱之瑜他们看到这些都是妇人做出来的,该是一副什么表情?”

    崔玉儿道:“恶趣味,仅仅为了看到他们惊愕,就找一帮妇人?”

    林纯鸿反问道:“你家三哥哥有这么低俗?”

    说完,林纯鸿顿了顿,对着崔玉儿继续说道:“是该让妇人走出家庭,也该让女童接受教育了。总不能老是让半边天塌着……”

第五百一十章 压力(三)

    “揍死他们!揍死他们!”

    聊城运河码头,非常繁华,一处空旷的广场上,搭着高台,高台上绑缚着十个金钱鼠尾之辈。高台周边,全是看热闹的人,群情激奋,正在那里狂呼。

    听闻荆州军要公开处死被俘的鞑子,甚至有人专程从济南、德州、青州赶来,就是为了亲眼目睹鞑子的末rì。

    老百姓一看到鞑子,恨意十足,恨不得上前生啖其肉。

    “把他们千刀万剐!”

    不知谁喊了一声,声音还特别高。人群愣了愣,马上爆发出更为狂热的呼声:“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老百姓一边喊着,一边拼命往前挤,xìng急的,就要越过荆州军的jǐng戒线,跳上台去,试图狂揍鞑子出气。

    眼见得兵丁挡不住狂热的百姓,一个面相凶恶的将军跳上台,声若洪钟,吼道:“荆州军在辽东拼死作战,前后有四千余将士伤亡,歼敌万余,好不容易抓住了数百俘虏。今天,这十个鞑子就送给大伙出气,有仇的,就上来揍鞑子!”

    “一个个地上来!”

    “你,就你了,看你两眼通红,应该与鞑子有不共盖天之仇!”

    面相凶恶的将军手指着一个汉子,大声叫道。

    这名汉子颇为瘦弱,爬上台后,选中了一个最为强壮的鞑子,正yù飞脚踹去,却听见这个鞑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懦弱的南蛮子,现在揍老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开老子,一对一地打一场,要是这样能打死老子,老子死了也心服!”

    汉话,鞑子居然懂汉话!

    跳上台的汉子愣了愣,怒道:“老子现在就揍你怎么着了?你牛气冲天,如何被荆州军捉住了?”

    说完,汉子飞起一脚,踹在了鞑子的肚子上。鞑子如同虾米一般,弓身倒在地上,脸部肌肉几乎扭曲。

    汉子的眼睛如同火烧一般,叫道:“这是为我爹踹的!”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鞑子继续嘶吼道:“没种!南蛮子都是没种的,有种的就与老子放对!”

    台下本是吵吵囔囔的,听到鞑子的叫嚣后,不免暂时失声,一片安静。老百姓看着强壮彪悍的鞑子,自付不是对手,脸上露出羞愧之sè,无一人敢上台接战。

    但是,骄傲的大明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他们一个个将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直捏得手指发白,不停地颤抖。*-W-W-W-.-S-U-I-M-E-N-G-.-C-O-M-*

    可忍孰不可忍!

    汉子站在台上,一张脸涨得通红,直气得浑身颤抖。最终,汉子咬了咬牙,索xìng豁出这条命,正准备吼“放开他,我与他放对”时,忽然被凶恶的将军拉到一边。将军低声说道:“好样的,拿命来出一口气!不过,你不是他对手,让我来!”

    说完,将军望了望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暗自叹了口气: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铸就的就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哎,武道没落至此!悲哀!

    将军不顾寒风凌冽,将袍子解开扔在一边,对着叫嚣的鞑子,眼睛里露出狠戾的光芒。

    “敢欺我大明无人?本将军就陪你过几招,让你见识一番什么叫汉人的武勇!”

    将军正准备令人解开这个鞑子,忽然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纵跃上台,挡在了将军的面前,风淡云轻地说道:“将军的职责在于临阵决机,此等殴斗之事,交给在下!”

    说完,也不管将军是否同意,除去了挡风的外衣,露出虬结的肌肉。

    将军原本怀疑中年人是不是鞑子的对手,但看到肌肉后,彻底放下了心,道:“壮士小心!”

    中年人头也不回,轻蔑地瞅着刚才叫嚣的鞑子,道:“欺大明无人?你们十个一起上来,我一人打你们十个!”

    说完,中年人往前跨了一步,离鞑子更近。将军顺着中年人的方向一看,直吓了一跳,看望中年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

    在中年人挪步的地方,分明出现了两个指许深的脚印!

    台子用粘土夯成,上面还洒了生石灰,坚硬无比,也就是说,这名中年人是个练家子!

    鞑子也发现了这两个脚印,脸上露出深深的惧意。他当然想十个人群殴中年人,但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反正死到临头,被中年人一下子打死,总好过被南蛮子一拳一脚地殴死!

    “解开我!我与你放对!”

    鞑子叫嚣着,被两个军士解开了绳索。鞑子浑身一zì yóu,呀呀呀地怪叫冲向中年人,紧捏的拳头,如碗口一般大小,冲着中年人的脸庞直击而来。

    中年人不闪不避,左肘弯曲,方位拿捏奇准,击在了鞑子的手腕处。哪想到鞑子的拳击只是虚招,力未用老,便即收招,左拳望着中年人的肚子打来。

    不过这已经晚了,中年人的右脚忽然抬起,一个狠踹,将鞑子踹翻在地,根本爬不起来。

    中年人毫不迟疑,抢步上前,一脚踩在了鞑子的膝盖处,只听见噼啪一声,骨头碎裂,鞑子发出凄厉的惨呼声。中年人又一脚踢去,将鞑子踢得飞起来,扑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只剩下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中年人冷笑着,望向其余几个鞑子,喝道:“还有谁不服?”

    其余几个鞑子战战兢兢,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没有一人敢上前迎战。

    中年人喝道:“敢欺我大明无人,这就是下场!”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高台,消失在人群中。

    台下爆发出震天响的呼号声,久久无法落下……

    人群中,周望看着中年人的背影,默然半晌,方叹道:“武道虽没落,总算还有恢复的希望……怕就怕没了血xìng!”

    叹完,周望对左右说道:“走……”一行人穿出了人群,望着军营而去。

    周望此行,主要就是不忿于林纯鸿按兵不动,前来劝解林纯鸿放弃谋求劳什子的爵位,与鞑子开战。

    周望离开码头后,急急向军营而行,离军营还有三里,就被哨兵发现,哨兵前去阻止,验过身份后,发现是都督府都督,只吓得发傻,立即飞速通报。

    大概了等了盏茶功夫,张杰夫亲自来迎周望,并未看见林纯鸿的身影。

    周望问道:“都督不在营中?”

    张杰夫脸sè变幻,沉吟片刻,最终咬牙道:“都督在聊城货栈中,属下还未通报!”

    周望道:“赶紧通报都督,就说我有要事相议。”

    张杰夫嗫嚅了半天,既不答应,又不说原因,就是不挪脚步。

    周望大怒,喝道:“到底发生了何事?马上通报都督!”

    张杰夫还是不动,恭恭敬敬地答道:“周都督舟楫劳顿,还请稍稍休息片刻!”

    周望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厉声吼道:“张杰夫!捣什么鬼!信不信本督将你就地正法!”

    张杰夫心里叫苦不止,林纯鸿的确在聊城货栈中,而且还和崔玉儿在一起,此情此景,张杰夫如何敢去打扰林纯鸿?

    张杰夫万般无奈之下,鼓足勇气,咬着牙说道:“都督就是将我正法,我也只能建议都督先休息片刻,容我汇报再说。”

    周望心里一动,心里顿时如明镜似的,猜想林纯鸿很可能在白rì宣yín。想到此处,周望差点气炸了肺,脸sè瞬间变得yīn沉,随口说了声“明白了”,便往营中而去。只留下张杰夫站在那里,如同傻了一般。

    直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林纯鸿方才从崔玉儿房中钻出,从聊城货栈来到了中军帐。

    货栈距离中军并不远,几乎是比邻而居。军中不允许家属留宿,林纯鸿自然不会带头破坏规矩,而是将崔玉儿安置在货栈之中。

    张杰夫赶紧上前通报。林纯鸿听了,不免大喜,说道:“说是明rì到,今天就到了,周都督赶路还真急……”

    张杰夫正待汇报刚才之事,却见周望铁青着脸,往中军帐这边直直而来。张杰夫脸sè大变,心里不住地叫苦,无奈之下,只好告退。

    林纯鸿见周望脸sè不对劲,心里大奇,不知出了何事,正待相问,却见周望行了标准的军礼,语气生硬地说道:“鞑子已在眼前,属下请都督立即派兵驱逐鞑子!”

    林纯鸿回了礼,说声“不急,不急”,将周望拉入帐中,边走边说道:“左右无人,岳父何必如此?看起来倒生分了。天武军扩军为军团,进展如何?”

    “回都督,进展顺利。只是,属下认为,再多的军队,要是不用,也是枉费。”

    周望话中带刺,林纯鸿不免变了脸sè,冷声道:“岳父有何不满,还请直言。”

    周望于林纯鸿,亦师亦父,再加上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容不得周望有半分退缩,当即说道:“你和我,于鞑子既有家仇,也有国恨,当初你也是口口声声说与鞑子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时至今rì,鞑子就在眼皮子底下肆掠,老百姓痛不yù生,为何去按兵不动,图谋那百无一用的爵位?”

    林纯鸿心里松了口气,正待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周望,哪想到周望连气都不喘一口,接着说道:“图谋爵位倒也罢了,应该算作与朝廷博弈的一部分。但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常言道,温柔乡英雄冢,如果在女人怀中消磨了斗志,于己于荆州,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望不再自称属下,反而以岳父的身份,规劝林纯鸿不得沉迷于女sè,让林纯鸿哭笑不得:周望也太直了,这世界,哪有岳父规劝女婿不要与小妾厮混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动向

    “几万大军,驻扎在聊城,距离荆州几千里,每rì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如此避而不战,如何向交粮纳税的百姓交待?都督沉迷于女sè,不思进取,不免让将士们、让百姓感到寒心,寒心之下,人心就散了,荆州往后如何凝聚人心?还请都督深思!”

    周望苦口婆心,说得口干舌燥。

    林纯鸿从案台上翻出一份文书,递在周望手中,说道:“崔玉在瓜洲钱庄,发现账务往来有点蹊跷,李多义、刘一升等人的资金流动异常。军情司调查后,发现此事与朝廷户部yù发行宝钞有关。由此可看出,监视钱庄的资金异常流动,可以发现一些重要迹象,对荆州好处多多。”

    周望虽不大懂钱庄的一些弯弯道道,但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听闻资金异常流动后,忘记了规劝林纯鸿的初衷,道:“朝廷占着大义名分,要是真与江南豪商勾连,对荆州的影响还不是一般的小!”

    林纯鸿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准备在星拱楼设立一个机构,专事监视资金异常流动,以提前预jǐng,做好万全之准备。”

    周望陷入对朝廷与江南豪商的联动的担忧之中,皱眉不语,且听林纯鸿继续说道:“至于按兵不动,并不是为了劳什子的爵位,而是为了让满清鞑子欣然入彀……”

    说着,林纯鸿转至舆图面前,伸出右手食指,在冀州至运河,运河至济南一线划了一条长线,接着说道:“鞑子对荆州军了解不多,对我们的动作难以揣测,但是,只要鞑子越过运河,就是我们雷霆一击的时候!”

    周望死死地盯着德州、济南一线,沉思片刻,道:“此事难点有二,一则,要引诱鞑子过运河,再则,鞑子过了运河后……”

    说到这里后,周望又沉吟片刻,问道:“鞑子战力不可小觑,五万多骑兵,我们的兵力是不是有点少?”

    “六七万兵力,也不少了,而且……”

    林纯鸿指了指德州,道:“这里还有三万多兵力,即便不能听我们指挥,吓吓人还是能胜任的……”

    周望早已忘记了初衷,与林纯鸿进入密室,在沙盘上推演战局,足足有两个时辰。

    末了,林纯鸿对周望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将士们足足顿足一个多月,有点怨气,岳父还得多多抚慰,免得出乱子。”

    周望慨然道:“这帮孙子,一天不动就闯祸,这事交给我,总得让他们规规矩矩的!至于都督,这些rì子最好用棉花堵住耳朵,那些老三老四的话,听着就来气!”

    林纯鸿大笑:“无妨……这些年被骂得少了?”

    ……

    荆州军在聊城按兵不动,朝廷兵马云集德州,多尔衮的五万jīng兵逐渐汇集至冀州,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灾难深重的百姓迎来了崇祯十一年。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在忐忑不安中,能安稳地吃上一顿肉饺子,就已经满足,至于买新衣、走亲戚,还是等鞑子退兵了再说。

    至于德州的朝廷兵马,由于周边的士绅犒军,让将士们喝点酒、吃点肉,还是办得到的,将士们大快朵颐一番,复又用惊恐地眼神盯着百里之外的鞑子大军,祈祷鞑子不要来攻。

    多尔衮大军庆祝新年的方式最为简单,这几天谁抢的东西多,谁的年就过得丰盛。于是,冀州附近百里范围内,鞑子小股部队不断,如同飞蝗一般,将左近抢得一干二净,就连看家护院的狗,都变成了锅里的美味。

    庆祝新年的方式,要数荆州军的方式最为特别。在周望的建议下,荆州军举办了武技擂台挑战赛,不限制百姓参加,凡是入围决赛者,均能得到十个大圆的赏金,能入围前三者,赏一百,获得第一者,赏金五百。

    聊城一下子火爆起来,附近的老百姓早已见识了荆州军的军威,对几百里之外的鞑子倒不是特别担心,放心大胆地前往聊城观看比赛,一些自持武技出众者,无不奔着几百大圆的赏金而来,云集在聊城。一时之间,聊城的治安极度恶化,打架斗殴者如过江之鲫,随处可见。

    待到比赛正式开始,不出林纯鸿和周望所料的是,荆州军参与比赛者压根不占优,往往被民间的一些武者揍得很惨。如此一来,老百姓的热情更为火爆,他们无不津津乐道于军士打不过民间武者,甚至还有赌场开出了盘口。

    荆州军将士被揍后,羞愧难当,无不心里憋着一股气,发誓要报仇雪恨,掀起了一股练武狂cháo,把急于与鞑子决一死战忘在了一边,让林纯鸿和周望拍手称快。

    待到比赛结束,田楚云从中挑选两百名愿意从军的武者,组建了背嵬营,直辖于东南战区,专事后方sāo扰、袭击和破坏。

    同时,林纯鸿发放的赏金全是金票。山东的百姓大多未见过金票,初一接到赏银,还以为被林纯鸿给涮了,当他们疑疑惑惑地跑到聊城钱庄,发现真能兑换出大圆,无不大喜,逢人便说此等奇异之事。这也算给金票做了个免费的广告。

    这些都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且说多尔衮抵达冀州后,稍一清点收获,不由得大喜过望,心中萌发了退兵之意。他将岳托、阿巴泰、杜度、豪格、阿济格、多铎、博洛唤来,说起收获已足,见好就收,返回辽东之意。

    一众兄弟子侄尽皆面面相觑,问道:“一路南下,还未遇到什么抵抗,如卢象升辈者,早已被打败,何故现在就退兵?”

    多尔衮道:“当初出兵时,皇上曾言,此次南下目的有三,一则劫掠财货、人口,二则调动洪承畴和孙传庭兵至京师,三则挑拨林纯鸿与明廷之间的矛盾。前两条,已经圆满达到目的,至于第三条,只要我们回到辽东,也算达到了目的。所以,免得夜长梦多,我们也该返回了。”

    岳托问道:“为何我们回到辽东,就达到了挑拨林纯鸿与明廷关系的目的?”

    多尔衮耐心地回道:“此次南下,明廷损失惨重,大丢了脸面,而林纯鸿却按兵不动,借此要挟朝廷,我们回到辽东后,朱由检还不得把林纯鸿恨到骨子里?沿途的百姓,见林纯鸿见死不救,岂不是把林纯鸿也恨到骨子里?”

    多尔衮的话说得有理,得到了阿济格和多铎的赞同:“十四哥说得有理,正所谓月满则亏,过犹不及,不如退兵。”

    豪格冷笑道:“我曾听皇阿玛言道,辽东粮草筹集艰难,此次南下若能获得更多的财货,将考虑围困锦州,打破什么狗屁的关宁锦防线。我们南下多次,不敢轻易攻打běi jīng,还不就是因为关宁锦防线在后?所以,我认为,应该尽可能多地劫掠财货,为攻打锦州做好十足的准备。”

    阿济格和多铎本乃贪婪之辈,并不想退兵,只是因为退兵是多尔衮提出的,出于兄弟三人互相支援的考虑,方才赞同多尔衮的意见。现在豪格公然反对多尔衮的意见,两人低下头,也不说话。

    其他诸如阿巴泰、杜度、博洛辈,也不甘心就这么回辽东,皆把瞅向岳托,希望岳托也能站出来反对多尔衮的意见。

    岳托果然不负众望,说道:“十四叔,我们从通州南下,均在运河以西活动,大批的百姓和财货皆被转移至运河以东,放着这些财货、人口不管,着实有点可惜。大贝勒说得有道理,我们应该尽可能为皇上解忧,为攻打锦州准备更多的军辎。”

    岳托这么一说,就连多铎和阿济格也觉得不能就这么退兵,劝道:“十四哥,不如过运河回辽东,不枉辛辛苦苦地来这么一趟。”

    本来,多尔衮退兵的意愿就不怎么强烈,否则也不会召集八路军统帅前来商议。他见众人都反对退兵,不免也生出了贪婪之心。

    多尔衮思索片刻,道:“从运河以东返回辽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多尔衮手指着舆图上的盐山县,继续说道:“盐山县一带,运河距离海岸线不过百里,万一林纯鸿突然沿着运河前插至这里,那我们要通过盐山,可就麻烦了。”

    “这……”

    众亲戚们早就听闻萨穆什喀兵败于荆州军下,并失去右臂,成了废人的消息,多尔衮提出这个可能xìng,让他们觉得心里一寒。

    林纯鸿虽然现在没有动兵,但不代表他永远不会动兵,从辽东一系列战斗来看,他的战斗愿望可不是一般的强。

    阿巴泰见大伙皆不说话,大怒,骂道:“我们手握五万骑兵,还怕了林纯鸿五六万步兵?说出去不怕丢人?”

    多尔衮皱了皱眉,道:“七哥,这个倒不是怕了林纯鸿的五万步兵,我们女真人壮丁本来就不多,还不到十万,万一林纯鸿发了疯,拼掉我们数千乃至上万巴鲁图,这是我们难以承受之重。”

    多尔衮直接点出了满清最大的弱点,阿巴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岳托虽说政治眼光不咋地,但军事才能非同一般,当即笑道:“我看,不如分为两部,一部沿运河驻扎于运河以西,一部渡过运河,先把山东一带劫掠一遍,然后北上。两部互相呼应,以保万全。”

    包括多尔衮在内,众亲戚们一听,眼睛一亮,尽皆大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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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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