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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二章 接仗

    东南军统帅部,田楚云青筋爆出,正对着背嵬营营指挥使陆浩睿愤怒地咆哮:“区区两百五十名兵丁,居然管不住,擅自跑出大营与百姓斗殴,说出去真丢人,照本帅来看,你这个营指挥使也甭干了!”

    陆浩睿被田楚云骂得不敢抬头,低声辩解道:“大帅要撤属下的职,属下自无怨言,只是属下想提醒大帅,背嵬营营指挥使需择一武技足以压服这帮兵丁的人,否则,威信难立。”

    田楚云一听,更是恼怒,走上前去,狠狠地踢了陆浩睿一脚,吼道:“难道东南军中,每个军官就必须打得过兵丁才行?糊涂!狡辩!从现在开始,背嵬营你不用回去了,到第一军团那里报到,降为营副指挥使!”

    陆浩睿满脸羞愧之sè,神sè黯然地退了出去。

    田楚云的情绪非常低落。当初,他见这帮武者个个以一当十,灵机一动,起了组建特战队的心思,并贯于背嵬营的名号,希望这帮武者能充分发挥他们的特长,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哪想到,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这帮武者压根就没有当兵丁的自觉,难以管理。

    虽然田楚云也认为将领武技出众,管理属下更为得心应手。不过,这并不代表将领必须比兵丁武技优秀才行,管理属下的方法多得很,并不限于这一条。所以,田楚云才把陆浩睿降职。

    但是,到底让谁去背嵬营当统帅呢?田楚云拿捏不定,陷入苦恼之中。

    正烦着呢,忽然接到报告,林纯鸿对背嵬营大感兴趣,要来看看背嵬营的训练。田楚云一听,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立柱上。

    万般无奈之下,田楚云鼓足了勇气,前去迎接林纯鸿。田楚云见过礼,骤然发现,林纯鸿身边除了侍卫外,居然还带着一人,此人相貌普通,毫不起眼,丢到人堆里,几乎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田楚云盯着此人发愣,林纯鸿笑着介绍道:“军情司山东部副总管申艺,不知怎地突然厌烦了军情司,多次申请调离,没办法,我只好把他交给你了。”

    对于申艺,田楚云早有耳闻,此人武艺出众,残忍好杀,jiān诈狡猾,人称“秃鹫”,多次立下大功,被高龙视为军情司的未来中坚。田楚云万万想不到,如此杰出的一个人物,居然被林纯鸿送至东南军中,田楚云喜出望外,道:“原来都督早就知晓了属下的难题。”

    林纯鸿笑道:“既然背负了背嵬之名,好歹得有背嵬的样子,否则对得起岳爷爷?”

    说完,林纯鸿转头对申艺说道:“都说你yīn狠毒辣,追求一击必中,曾亲手手刃三个鞑子的暗桩,往后,就听从田大帅的安排,在背嵬营中效力。背嵬营作战时,时时刻刻面临绝境,需要在鞑子的围追堵截中求生,你可曾愿意?”

    申艺道:“都督安排,属下敢有不从之理?属下正觉得军情司气闷呢,这下可遂了属下的意了。刺激!”

    林纯鸿大喜,对着田楚云说道:“怎么安排,你说了算。”

    田楚云毫不犹豫地说道:“还能怎么安排?背嵬营营头!”

    林纯鸿和田楚云大笑,倒把申艺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

    自此,申艺开始掌管二百五十名背嵬兵丁。申艺武艺非同一般,初到军营,兵丁们不服气,与申艺放对,结果被申艺揍得哇哇乱叫。申艺yīn狠,将兵丁里特别刺儿头的人杀鸡骇猴,三下五去二就把这帮人治得服服帖帖,要东不敢往西,要南不敢往北。

    紧接着,申艺又开始训练这帮兵丁穿插、潜伏、伪装、侦察、突袭之技,训练强度之高,让林纯鸿、周望都咂舌不已。申艺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对兵丁进行了严格的筛选,除了主动申请退出军营的兵丁外,另淘汰一百多名,最终只留下了五十二人。

    山东东昌府冠县以东约二十里处,一哨骑兵正顶着寒风,往西北方向逶迤而行。二百多名骑士,五百多匹马,散得非常开,在空无一人的大平原上,格外显眼。

    “哨头,离聊城足足有五十多里了,咱们可以返回了。”

    哨副赵山川左右四顾良久,对着哨将孙晋说道。

    孙晋拉住了缰绳,跳下马,下令道:“休息一刻钟。”

    见麾下纷纷下马,孙晋搓着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道:“是该返回了,丁指挥的要求就是五十里……”

    赵山川也跳下马来,望着荒芜的田地,叹了口气:“我的老家就在任丘,那边的乡亲,也该逃到山里了?”

    孙晋不说话,默默地从口袋里捧出黑豆,放在马嘴旁边,任战马进食。

    赵山川有样学样,掏出黑豆,喂战马,眼睛盯着战马的嘴唇,嘴里却在不停地唠叨:“咱们从方城北上,还没过黄河呢,就奉命调头向东,驻扎在聊城,至今已有月余,每rì除了例行的侦察外,几乎无事可做。侦察、侦察,鞑子远着呢,怎么可能见到影子?咱们在聊城,到底要呆到什么时候?”

    孙晋头也不回地说道:“呆着呗。该上的时候,自有命令下来,那时就该拼命了!”

    赵山川见战马舔食完最后一颗豆,拍了拍手,抬起头来,向着任丘的方向望去,道:“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鞑子蹂躏百姓,咱们却视而不见……”

    正说着,赵山川的瞳孔陡然放大,分明看见西北方向天空的颜sè有点泛黄,与往常不同。

    生于斯长于斯的赵山川心里打了个突,马上醒悟过来:大队骑兵在奔驰!

    “头儿,立即准备战斗,西北有骑兵!”

    赵山川的异状,早就被孙晋看在了眼里,顺着赵山川的目光一看,大惊,几乎与赵山川同时下令道:“全体上马,准备战斗!”

    骑士们从地上一跃而起,跳上马背,摆成了战斗队形。同时,钢弩上弦,有的骑士甚至还摸了摸腰间的马刀,惟恐准备不充分。

    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孙晋从马蹄声判断,估计剧烈奔驰的骑兵距离此地不到十里。

    不过,也正是这马蹄声,让孙晋脸sè变得铁青,剧烈奔驰的战马至少有两千多匹,这该是多么庞大的一股骑兵?

    也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对方的骑兵已经出现在眼前,金钱鼠尾非常显眼,那是鞑子骑兵!鞑子骑兵显然已经发现了眼前的一哨骑兵,在三里之外拉住了马缰,恢复马力。

    孙晋厉声下令道:“李飞云,立即率领第五队,回聊城汇报,鞑子骑兵出现在烟庄,兵力大约一千五百余人,一个甲喇,皆批重铠!”

    “接令!”

    李飞云立即率领四五十个骑兵,掉头往东狂奔而去。

    赵山川看着眼前蜂拥而至的鞑子骑兵,非但没有任何惧意,眼睛里还露出狂热的光芒,似乎有与鞑子一较真章之意。见孙晋并未下令全军撤退,心里更喜,问道:“哨头,莫非想引鞑子来追?”

    孙晋冷声道:“见到了鞑子,不见点血,不甘!”

    说完,孙晋厉声令道:“全体掉头向东,伺机消灭追袭之敌!”

    孙晋踢了踢马肚子,左手轻轻地扯了扯缰绳,颇具灵xìng的战马嘶鸣着转了个圈,开始缓缓地加速。有孙晋带头,四个队梯次上前,紧随着孙晋的脚步,往东而去。

    在孙晋的压制下,马速并不快,而且还散成了宽达两百丈的纵面,尽力扩大后shè的打击面。

    玩骑兵,鞑子显然可以当荆州军的老师。鞑子统帅见对面之敌掉头向东,却又不紧不慢,立即判断出孙晋的意图,稍一思索,下令一佐领率领三百余骑兵,在大队骑兵的掩护下,往西边狂奔而去。

    待佐领的三百骑兵见不到踪影,鞑子统帅方才下令摄在敌骑身后,并严禁骑兵距离过近,以免落入孙晋的算计中。

    孙晋的骑士们跑得并不快,盏茶功夫,就被鞑子追上。鞑子们显然对钢弩的shè程认识不足,以为保持在百步之外,就足够安全。

    他们万万没想到,离孙晋骑士的马屁股足足有一百二十步,就遭到了钢弩的迎头痛击。足足有二十多匹战马中弩,翻滚在地,十多个鞑子措手不及,滚落在地,转瞬又被践踏成肉泥。

    战马嘶鸣,兵丁惨呼,鞑子的队形中出现了小小的混乱。

    与此同时,荆州军的骑士们完成了换人,第二波钢弩又迎头而至,将还未及时拉开距离的鞑子又shè翻了一批,场面愈加混乱。

    不过,孙晋的好运也到此为止,鞑子骑兵终于认识到,一百步绝不是安全距离,一百二十步甚至也不是。摄于钢弩之威,鞑子骑兵将距离拉至一百五十步以外,不紧不慢地摄在孙晋身后。

    孙晋使出浑身解数,放慢马速、甚至停止前进,然而鞑子就是不肯上前一步,孙晋慢,他们也慢下来,孙晋停下,他们也停下,就如迷途的羔羊见到了陌生人,既想跟着陌生人回家,又保持足够的jǐng惕。

    如此这般,足足奔出二十余里,孙晋骤然发现,鞑子突然变阵,分为了中军、左右两翼,而且左右两翼从两侧疯狂地包抄而来。

    就在此时,队列之前,似乎也听到了战马奔驰时敲击地面的哒哒声!

    孙晋的脸sè骤然变得yīn沉,急忙下令道:“放响箭,求援!全体换马,从东南角落的缝隙冲出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 隐忍(一)

    孙晋意识到危险,显然有点迟,当四个队纵马狂奔,向着东南急速前进时,却被早已奔驰到位的佐领迎头兜住,弓箭与弩箭咻咻地往来飞驰,马刀互砍,一个对冲之下,高下立判,佐领仅仅损失了三十多名骑士,而孙晋足足有有七十多名骑士掉下了战马!

    趁着孙晋与佐领纠缠之机,左右两翼迅速完成了合围,将孙晋人马彻底包围。..

    鞑子骑兵往来奔驰,待横驰至六七十步的距离,放出一箭后,迅速跑远,让孙晋人马的钢弩shè击效果大打折扣。

    而孙晋人马却在鞑子骑兵的shè击之下,又有二十多名骑士失去了xìng命!

    孙晋睚眦尽裂,喘着粗气对赵山川说道:“等不及援兵了!这样下去,咱们迟早会被消灭一空!不如死中求活,冲出包围圈!”

    赵山川的右臂不停的汩汩冒血,脸sè苍白,苦着脸道:“如此甚好,能砍死一个是一个!”

    孙晋瞪圆着双眼,眼珠随着鞑子骑兵的奔驰而转动,堪堪快要横驰至六七十步的距离,孙晋大喝一声,一马当先,举着马刀率先冲了出去。

    骑士们早已接到了军令,一步也不肯落后,紧跟着孙晋的马屁股,望着鞑子猛冲。

    正在横驰的鞑子几乎被吓傻了,骑兵奔驰时,侧击的骑兵占得便宜可不是一丁点!

    这些鞑子几乎忘了shè箭,纷纷狂拉缰绳,力图让马匹兜一个圈,避过荆州军的兵锋。不过,这显然无法办到,孙晋的骑士们,一个个眼睛通红,见人就杀,见马就砍,即便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

    鞑子大乱,孙晋趁机将这队鞑子冲了个对穿,率领着八十多名骑士,望着鞑子左右翼的结合处冲去……

    夕阳如血,似乎在为英勇的骑士举办血祭仪式!

    马蹄隆隆,似乎用勇士们最喜欢听的声音为他们送行!

    没有任何意外,除了先期离开的第五队及五个骑士侥幸活命外,包括孙晋、赵山川在内,其余骑士全部壮烈,魂归忠烈祠!

    聊城荆州军统帅部。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探哨往来奔驰,汇报声不绝于耳:

    “都督,冠县以南发现鞑子骑兵踪迹,至少有千余骑,四处烧杀yín掠,逐步向冠县靠拢,现已探明,由岳乐率领!”

    “都督,与骠骑军接战者为尼堪,尼堪率领一个甲喇的骑兵击败孙晋后,迅速回师冠县,打破冠县县城,目前正在冠县烧杀yín掠!”

    “都督,临清潘庄发现鞑子骑兵迹象,兵力千人以上,正望冠县而来!”

    陆世明将一面面黑sè的小旗插在舆图上,并用黑sè箭头标示了方向。黑sè,犹如四处蔓延的瘟疫一般,纷纷指着冠县,显得有点触目惊心。

    周望、田楚云也在此,盯着舆图皱眉思索片刻,田楚云道:“鞑子一路南下,坚城、重兵无不避道而行,如保定、河间、德州……都是如此。为何鞑子要派遣重兵跑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

    正说着,忽然探哨的急报又呈上一份:三路骑兵,统帅为博洛,现在正在冠县县城中。

    陆世明听闻,将一个黑sè的小人儿放在了冠县的位置上,说道:“鞑子愈往南,离辽东越远,按理说,鞑子最好的选择就是渡过运河,然后一路劫掠北上,回到辽东。差一点的,就是原路返回。现在洪承畴、孙传庭正往京师附近急赶,鞑子真这么有恃无恐,还想着继续往南?奇怪!”

    说到这里,陆世明只摇头。突然,他只觉得灵光一闪,大叫道:“鞑子莫非在试探我们,看我们是否真的会按兵不动,再定行止?”

    顺着陆世明的话头一想,周望和田楚云只觉得豁然开朗,均点头道:“十有仈jiǔ是试探。”

    林纯鸿也点了点头,道:“多尔衮果然谨慎。本督觉得,如果多尔衮判明我们无意动兵,最大的可能就是渡过运河,一路北上,我们也希望他走这条路。反之,多尔衮很可能会沿路返回,在洪承畴和孙传庭抵达京师前出蓟辽,返回辽东。”

    周望只觉得心里苦涩万分,迟疑道:“为了让多尔衮判断失误,难道我们还要忍下去?按兵不动?”

    陆世明和田楚云心里也泛苦。田楚云道:“杀我荆州军将士,在荆州军眼皮底下作恶,如果按兵不动,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xìng的!”

    林纯鸿慨然道:“当然要竭力反击!哪有欺上门来不抵抗的道理,那是大明官兵,不是荆州军!”

    林纯鸿的语气决绝,让周望、陆世明和田楚云觉得畅快万分。不过,一想到因为这次反击,很可能会错过一次痛歼鞑子的大好机会,陆世明心里又有点不甘心,他问道:“都督,有没有既坚决反击,又让鞑子认为我们不会动兵的办法?”

    陆世明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前后矛盾,不过林纯鸿、周望和田楚云皆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一点也不在意。

    林纯鸿冷笑道:“事有反常即为妖!如果我们强自忍耐,按兵不动,倒反而会让鞑子起疑心!”

    林纯鸿指了指冠县,道:“这条线,就是荆州军的画的红线,越过这条线的,必然遭到打击,至于红线之外的,荆州军一概不理!让多尔衮认识到这点,已经足够了!至于如何让多尔衮坚信这点……就用痛歼胆敢越过冠县的骑兵来告诉他!”

    ……

    旌旗招展,遮天蔽rì;铁蹄隆隆,惊天动地;刀枪闪亮,气冲斗牛……

    在一哨人马几乎被鞑子全歼后,骠骑军火上浇了油一般,火星四冒。全军万余多人马,整rì嗷嗷直叫,发誓要为兄弟们复仇。

    待接到林纯鸿军令后,六千多战兵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快速shè往梁堂,六十多里路程,仅仅一个时辰内赶到,将岳乐的一路骑兵与冠县县城隔绝开来。

    岳乐措手不及,一下子被骠骑军咬住,直觉得末rì来临,拼命往西逃窜,试图甩脱骠骑军,绕道大名、魏县与多尔衮的主力汇合。

    盛坤山不给岳乐一丝一毫机会,亲率两营兵力缠住岳乐,另外令丁奎安率领第二营提前插至大名,彻底断绝了岳乐往西逃窜的可能。

    与此同时,田楚信亲率雄威军团第一军紧随骠骑军之后,插入大王寨,彻底断绝了岳乐往东、往南之路,将其包围在大名、莘县、冠县三县交界处。

    岳乐的困境,迅速被报至博洛处,博洛大怒,正yù令尼堪率军南下,与岳乐一道夹击盛坤山的骠骑军,结果忽然收到战报:林纯鸿令龙武军迅速北上,插入临清与冠县之间的尚庄,将三路骑兵与多尔衮的主力隔绝开来。

    正当博洛左右失措,不知是该继续令尼堪继续南下夹击骠骑军,还是令尼堪与瓦克达一道攻击龙武军,又收到战报:

    荆州军刘梦雄率领神机军团,足足有将近两万人马,正望着冠县杀奔而来。同时,东南军统帅田楚云亲率霹雳军团及雄威军团两个军,足足三万多人马,望着临清向西北方向杀去。

    田楚云的目的不问可知,就是为了阻止多尔衮南下救援!

    雷霆一击!

    真是雷霆一击!林纯鸿两三个月内,未曾挪动一步,没想到一旦动起来,几乎未留任何余力,六七万人马全部动了个遍。

    现在,岳乐被包围,无法挪动一步,如果派遣尼堪和瓦克达率军南下救援岳乐,能不能救出岳乐还不一定,但陷入神机军团两万人马的纠缠中简直是一定的,很可能如岳乐一样,在步骑协同之下,全部被包了饺子。

    如果令尼堪和瓦克达北上攻击龙武军,那更加恐怖,田楚云的三万步军随时可以掉头南向,最终还是被包了饺子。

    博洛突然害怕了。

    他发现,除了抛弃岳乐、迅速西逃以外,已经无路可走了!

    耻辱!实实在在的耻辱!

    什么时候,满清巴鲁图被懦弱的南蛮子逼到这步田地?更让博洛无法接受的是,这还是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要是真到了丘陵及山地,满清的jīng锐骑兵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博洛第一次对骑兵的绝对优势产生了怀疑。

    怀疑归怀疑,博洛鼓起极大的勇气,选择了壮士断腕,立即下令尼堪离开冠县县城,往西狂奔,又令瓦克达离开潘庄,到西边与尼堪汇合,再一同北上。

    正当博洛率领尼堪、瓦克达抵达邱县时,传来的战报几乎让他吐血:

    当他离开冠县后不久,田楚云大军即停止前进,而刘梦雄则头也不回地返回至运河边,至于龙武军则恢复执行聊城五十里范围内的巡逻和侦察任务。

    也就是说,除了岳乐一部被团团围住、他率兵北逃以外,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一千五百名jīng锐骑兵,即便放在人口达亿的大明,也是难以承受之痛,更何况是女真壮丁不超过十万的满清?

    博洛胸口剧痛,真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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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隐忍(二)

    盾车!

    当盛坤山与岳乐纠缠不休时,雄威军团第一军急行军赶赴梁堂,顺利完成合围,并且在盾车的掩护下,不停地挤压岳乐,最终将千余骑兵压缩在方圆不到两里的范围内。*-W-W-W-.-S-U-I-M-E-N-G-.-C-O-M-*

    岳乐率军左冲右突,除了丢下一地的尸体外,始终无法突围,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雄威军团并非纯粹的火器军团,还保留着最初的作战模式,除了将弩手换成火枪手外,每个队拥有一辆盾车,第一军拥有的盾车足足有上百辆,摆在一起,易守难攻,防守能力丝毫不亚于城寨。

    岳乐与骠骑军初一接战时,由于对钢弩不太了解,小小地吃了个闷亏。当岳乐发现骑弓的shè程远远不如钢弩后,便有意识地靠近骠骑军,充分发挥骑弓shè速快的优势,拼着损耗一些骑士,换取对骠骑军的大量杀伤。

    到了后来,岳乐干脆率军与骠骑军面对面地对冲,发挥鞑子骑兵的近战优势,让骠骑军的损失越来越大。

    盛坤山着力拉大距离,试图发挥骠骑军远程打击的优势,奈何麾下骑兵骑术不如鞑子,配合也不如鞑子骑兵默契,总是能让岳乐找到空子,给骠骑军狠狠地来一下,损失一些骑兵。

    盛坤山大怒,恨不得马上投入重兵,彻底将岳乐歼灭,好不容易按捺住冲动,吩咐骑兵只需将岳乐缠住即可。

    毕竟,田楚信的大军马上就要合围,为了千余将死之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显然不划算。

    田楚信果然不负期望,在大批骡马的帮助下,拉着盾车,咬住了岳乐,最终将其合围。

    岳乐刚开始并不把田楚信的车步兵放在眼里,初一接战之下,便被霹雳炮、虎蹲炮、密集弹丸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现在,岳乐死死地盯着摆着奇怪阵型的荆州军,钢牙咬得蹦蹦响。

    所谓的包围圈,并不像说书先生说的一般,四面合围,围得水泄不通,而是有着相当的空虚。空虚与空虚之间,大约相距三四百步,也就是说,如果岳乐强行冲往空虚处,将遭到左右两侧霹雳炮、虎蹲炮及火枪的打击。

    更何况,荆州军仅派少量的部队突前,大部兵力部署在后,纵深十分广阔,一旦岳乐强行突围,后面的兵力随时可以堵在岳乐前进的道路上,将失去速度的骑士挑落在地。

    岳乐知晓其中的厉害,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并未冒然突围,而是苦苦待援。

    哪想到,岳乐一直等了足足两rì两夜,也未等到援兵。更让岳乐难以心安的是,荆州军坐拥六千多步兵,外围还有六千多骑兵游弋,占尽了优势,却未发动进攻!

    又等了一rì,岳乐终于忍不住了,召集众将,道:“粮食将尽,援兵又不知在何处,明rì一早,咱们突围!”

    众将虽被围,但并不怎么担心,毕竟博洛的大军就在二三十里之外,多尔衮的主力离这里也不算太远,必然倾全力营救。现在听闻岳乐准备突围,无不心里打了个突,胆大的反问道:“死去的战马不少,足以坚持数rì,何必现在就突围?没准援兵明rì就到。”

    岳乐冷声道:“别做美梦了!援兵不会到了。南蛮子将咱们团团围住数rì,为何没有主动进攻一次?”

    “这……”

    众将吃了一惊,这几rì只顾着盼望援军,倒忘了南蛮子从未发起进攻。

    岳乐加重语气,几乎一字一句的说道:“围点打援!”

    “我们这次南下,几乎全部是骑兵,骑兵的优势在于千里驰骋,行动迅速,万一被用来攻坚,就算作失败。我估计,睿亲王不会派援兵来了。即使睿亲王要派援兵过来,我们也不能看着族人中计,一个个倒在南蛮子的弩箭和炮火之下……”

    末了,岳乐大喝一声,吼道:“所以,我们必须突围,即使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众将如丧考妣,一个个脸sè灰败。这一路,他们算得上风光无限,该抢的财货,一份不少,该睡的女人,一个不拉,如今怎么就到了末rì?抢到的财货和女人还没享受呢!

    是夜,鞑子sāo动不安,隐隐还能听到鞑子愤怒的咆哮,甚至还有人低声啜泣。荆州军似乎发现了鞑子的异状,派出一些jīng通满语者跑到阵前大吼:“万余大军合围,博洛仓皇北窜,汝等若想活命,唯有一条路,投降!”

    喊着喊着,阵地上突然飘来了女真人的民歌;

    “风吹号,雷打鼓,松树伴着桦树舞。哈哈带着弓和箭,哟哟呼,哟哟呼……”

    歌声悠扬,让这帮强盗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深山老林中悠闲、快乐的rì子,有的甚至想起了他们的额娘,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时歌毕,荆州军又下了最后通牒:“一刻钟后,再不投降,开始炮击!”

    穷途末路之下,又勾起了浓浓的思乡情绪,这帮强盗忽然对刀尖上打滚的生活厌倦无比,开始认真思索投降一事。但是,没有一人走出大营,向荆州军投降。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荆州军阵地上突然一阵闪亮,火光四shè,紧接着,隆隆的炮声惊天动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轰……轰……”

    霹雳炮的发shè一阵猛过一阵,似乎想要用炮火将鞑子彻底消灭,不再留一个活口。

    开花弹不停地在鞑子头顶上爆炸,彻底摧毁了鞑子的信心,鞑子们如同乌合之众一般,四处乱跑,陷入混乱之中。

    深夜中,伸手不见五指,一些鞑子不再抵抗,丢盔弃甲,高举着双手,向着荆州军阵地狂奔,口中用满语叽里咕噜地喊着“投降……我投降……”

    荆州军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鞑子初一抵达军阵,便被数个兵丁围住,团团绑成一团,扔到阵后严加看管。

    岳乐见军心已乱,慌忙下令突围。

    这下,霹雳炮犹如疯了一般,shè击速度更快。隆隆的炮声中,火枪的击发声犹如炒豆一般,不绝于耳,将鞑子一个个shè落于马下。

    虎蹲炮也大发神威,一次发shè,什么弹丸、铁砂、尖锐铁片四处乱飞,足足覆盖三丈的范围,将三丈范围内的鞑子扫倒一片……

    岳乐率军冲出一里,所余骑兵不过三百余人,而且还被长枪手和刀盾手纠缠住,彻底失去了继续驰骋的可能。

    一番剧烈的碰撞之后,岳乐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仅仅率着三个随从逃脱,余者不是战死就是投降,最终全军覆没……

    当岳乐在冠县梁堂挣命时,多尔衮被林纯鸿的大规模用兵吓了一跳。

    刚开始,由于荆州军动作过于突然,行动过于迅速,多尔衮并不知晓岳乐一部已被包围。多尔衮并不愿意与荆州军死磕,这也是众亲戚们的共识。

    毕竟,与林纯鸿死磕,兵力必将损失惨重,此次南下就算失败。更为恐怖的是,一旦全军与林纯鸿大战之后,全军疲累,又被拖累了行程,如果被洪承畴和孙传庭的兵断了归路,那可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于是,多尔衮迅速下令博洛率领本部返回冀州,准备按原路返回辽东。

    军令还未传出十里,多尔衮就收到了博洛的战报,多尔衮听闻岳乐一部被团团围住后,气急败坏,大骂博洛:“狗改不了吃屎!少劫掠点财货会死啊!把三部散得这么开!”

    多尔衮当机立断,迅速下令博洛往西撤退,先脱离危险之境,再图援救岳乐。

    紧接着,多尔衮又收到战报,博洛已经主动西逃,荆州军大军后撤,又回到了聊城。

    这下,多尔衮犯难了,如果援救岳乐,势必与荆州军展开一场决战,如果任岳乐自生自灭,则将遭遇此次南下最为惨重的损失。

    万般无奈之下,多尔衮令博洛掉头南下,又令阿巴泰率领jīng骑五千,与博洛遥相呼应,借此试探荆州军是否有意大战一场。

    一连两rì,无论是博洛南下,还是阿巴泰增援,荆州军皆未动。但是,当第三rì博洛抵达冠县后,龙武军突然停止休整,又一次插向临清县潘庄,田楚云率领三万大军再一次北上,望临清之西进发,似乎准备与鞑子打一场包围、突围的经典战。

    同时,刘梦雄也率领神机军团压向冠县。与上次不同的是,骠骑军在梁堂无所事事,这次坚决地前往冠县西北,试图断绝博洛的归路。

    多尔衮大惊,再一次令博洛离开冠县,返回冀州,令阿巴泰暂时停止南下,驻扎于临西,就此监视荆州军动向。

    多尔衮的军令,无异于公然宣称,他已经彻底放弃岳乐,放任荆州军围剿岳乐。

    当晚,田楚信下令炮击岳乐千余骑兵,一方面是因为岳乐部有异动,更为关键的是,田楚信收到了多尔衮放弃岳乐的情报。

    岳乐逃脱之后,一路北逃,饥饿难耐,在一偏远村庄偷窃食物时,首先被群狗发现,与群狗恶战一番后,惊动了几百名农夫,四人最终被愤怒的农夫乱锄砸死。

    林纯鸿收到岳乐的人头后,令人稍稍处理一番,派人送至多尔衮军营中,并放言:放掉所有掳掠人口,便放归三百零八名俘虏!

第五百一十五章 隐忍(三)

    多尔衮军营中,一个尺许见方的盒子摆在正中间,盒子中装着岳乐的人头。.. 人头早已被砸得稀巴烂,唯有一双无神的眼睛兀自圆瞪着,显示着岳乐死前的愤怒与不甘心。

    “啪……”

    岳乐乃阿巴泰第四子,博洛之弟,两人睚眦尽裂,忽地拔出腰刀,咆哮道:“不杀林纯鸿,誓不为人!”

    吼完,两人如同暴怒的狮虎一般,就要冲出军营,点兵南下。

    岳托、杜度、豪格等人也愤怒异常,但好歹没有丧失理智,纷纷纵跃上前,将两人抱住,不让两人出去。

    阿巴泰与博洛双脚腾空,不停地踢打,口中大呼:“放开我,让我与林纯鸿决一死战!”

    挣扎中,岳托被踢中裆部,痛得大叫一声,脸部肌肉扭曲,弯腰扶裆,歪在一边。

    场面极度混乱,多尔衮的脸sè越来越难看。

    “够啦!”

    多尔衮突然暴喝一声,众将的耳朵嗡嗡作响,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阿巴泰和博洛也被喝声惊醒,带着哭音道:“十四弟(十四叔)……”

    多尔衮瞪了两人一眼,斥道:“就你们两人难受?就你们两人愤怒?林纯鸿拥兵六七万,你们这么做,会害死全军!所有族人都要被你们所毁,你们承受得起?”

    阿巴泰和博洛大悲,正待请罪,却被多尔衮打断。

    多尔衮不容置疑地说道:“此仇一定要报,全军准备,南下临清,准备与林纯鸿大战!”

    多尔衮的话音刚一落口,岳托、豪格、杜度等人无不大惊,纷纷劝道:“因怒而兴兵,取败之道也,还请深思!”

    多尔衮挥手断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议!”

    说完,拂袖离开了军帐,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一干将领。

    岳托大怒,狠狠地瞪着博洛,道:“吃了败仗,还有脸在这里闹!这下你满足了?”

    岳托不再理会满脸羞愧的博洛,连瞠目结舌的阿巴泰也不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帐。

    ……

    多尔衮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由萌生退意到与林纯鸿决一死战,前后的反差如此巨大,让岳托、杜度百思不得其解。两人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多尔衮多半是为了安抚军心,方才摆出大军南下的架势。不过,两人也不敢肯定,联袂至多尔衮处,准备一探究竟。

    当岳托与杜度说明来意,多尔衮拿出一份战报,递到岳托手中,道:“前前后后损失jīng骑五千余人,形势逼着我们不得不战!”

    “五千jīng骑?”

    岳托和杜度还以为多尔衮说错了数字,疑惑不已。但是当他们看过战报,脸sè顿时yīn沉下来:萨穆什喀及超哈尔兵败于辽东半岛,损失了三千多jīng锐骑兵!

    又是林纯鸿!

    岳托和杜度的脸sè变得相当难看,他们终于明白了多尔衮为何决定与林纯鸿好好地打一仗。

    岳托到底冷静些,稍稍思索片刻,道:“林纯鸿着实是劲敌,比明廷难缠多了。我们屡次败于他手,损兵折将,若不狠狠地打击他的嚣张气焰,这口气确实难以咽下。况且,若这次不趁机报复,长期以往,我大清军队见了荆州军,将不复有作战的勇气,这点最为可惧。十四叔,与林纯鸿大战一场,我并不反对,只是,如何寻找战机,确保一定能胜呢?”

    杜度也说道:“林纯鸿六七万大军紧紧缩成一团,又不出战,战机确实难寻。”

    多尔衮慨然道:“没有战机就创造战机!”

    说完,多尔衮令人摆上舆图,指着运河说道:“林纯鸿的处境,比我们好不了多少。你们看看德州,明廷在德州聚集了数万人马,与其说是防止我们攻破城池,进入山东,还不如说是监视林纯鸿大军!我们遇到明军,说打也就打了,不带丝毫含糊的,林纯鸿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扭扭捏捏的不敢轻易交战,只要明军挡住去路,就一点办法也无。”

    “这……”岳托和杜度万万没有想到这点,一时皆愣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最终,岳托感慨万千,道:“南蛮子还真奇怪,窝里斗居然上瘾了。”言毕,岳托的心里好受了点,至少,从人和上讲,林纯鸿并不占优。

    多尔衮继续说道:“这几rì,我一直琢磨林纯鸿的军队部署,发现,他的大军离开运河从不超过一百里,个中理由不难猜测:林纯鸿的粮草需要依赖运河进行运输,他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去转运粮草。”

    岳托和杜度回头一想,还真如此,点头如捣蒜,道:“十四叔说得有理。”

    “另外,林纯鸿紧紧缩在聊城,并不出战,让我们一点机会都找不到。所以,要创造战机,无非要引林纯鸿一部脱离大部,离开运河!”

    杜度拍案道:“就是,如果能顺利让林纯鸿一部成为孤军,胜之不难。只是,从这几rì来看,林纯鸿所部最远也就抵达冠县,而且,一旦我们退师,他又马上缩回去,端得狡猾万分,他如何肯乖乖地上当?”

    多尔衮哼了一声,道:“照我看来,林纯鸿并不是避战,而是将作战当做了筹码,要挟明廷满足他的条件。如果林纯鸿真是避战,那我们损失的五千多jīng骑作何解释?”

    岳托道:“十四叔的意思是,明廷不封林纯鸿的爵位,他就不会越过冠县、临清?”

    “的确。”多尔衮冷笑数声,接着说道:“既然林纯鸿想要封爵,那我们干脆帮他个忙,先让他的兵动起来,只要他动,我们就有了机会!”

    “如何帮他封爵?”

    多尔衮指了指兖州和济南,道:“此处兵力空虚,正好可以助林纯鸿一臂之力!”

    岳托和杜度愣了愣,旋即大喜:“按原计划行事就是,两路互相呼应,还真能出岔子不成?”

    ……

    临清位于运河边,商贾云集,乃南来北往必经要道之一,素有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之美誉。崇祯十一年正月二十,多尔衮率领大军突然南下,在临清、清河、威县等地烧杀yín掠,致使山东等地又一次出现难民cháo,纷纷逃往聊城等地,等待林纯鸿收纳。

    多尔衮过德州而不攻,转而进兵至与聊城仅有百里之隔的临清,消息传至德州,以隆平侯张拱薇为首,数万将士大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将士们甚至还有闲工夫探讨林纯鸿到底是按兵不动,还是大战一场。

    这都与德州的官兵无关,他们关心此事,无非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而已。

    不过,就封于济南的德王就没什么好心情了,济南离临清不过两百多里,多尔衮大军抵达临清后,随时可以跨过运河,最多两天,骑兵就可以把箭支shè往济南城上,如何不让德王心惊肉跳?

    德王大急,如疯了一般向德州的张拱薇求援,还紧急上奏朝廷,大骂林纯鸿按兵不动,希望朝廷立即派遣重兵围剿鞑子。虽然林纯鸿的兵力最为雄厚,距离济南也最近,德王到底还是抹不开情面,没有向林纯鸿求援。

    不过令德王放心的是,多尔衮率领大军南下后,并未跨越运河一步,除了四处劫掠财货和掳掠人口外,还进兵至临清戴湾。更令德王喜出望外的是,林纯鸿令田楚云率领雄威、神机两个军团进兵魏湾,与多尔衮前哨相距不过十里,每rì眼睛瞪眼睛,互相对峙。

    如此过了两rì,林纯鸿忽然又接报,多尔衮令豪格率军七千余人,绕至田楚云大军西侧,大有切断田楚云大军与聊城联系之势。

    多尔衮一套组合拳,直把荆州军高层搞得稀里糊涂,猜测不透多尔衮到底有何用意。

    看着田楚云、周望及陆世明愁眉苦脸,林纯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有一点可以肯定,多尔衮并无与我军来一次决战的打算,只要明白这点,就没什么好担忧的。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豪格要来,令骠骑军和龙武军挡住即可。”

    林纯鸿的话,显然让三人稍稍放心了点,田楚云问道:“都督一点也不见担忧,难道对多尔衮的打算已经了然?”

    林纯鸿摇头苦笑道:“还不敢确定。我估计多尔衮最有可能是在搞障眼法,为大军渡过运河打掩护。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迹象证明这点。”

    “渡过运河?多尔衮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居然不思报复,还要渡过运河祸害山东,这到底出于什么考虑?”

    周望大奇,问道。

    林纯鸿叹了口气,道:“鞑子的心思,谁能琢磨得透?比如兄亡弟可娶其嫂、堂兄妹可婚配,鞑子认为理所当然,我们汉人就无法接受。”

    一席话,让周望、陆世明和田楚云笑了起来,言道:“确实如此,狗鞑子的脑袋里面装着什么,谁能知道?”

    四人正说着,忽然接到紧急战报:岳托率领杜度、豪格、多铎等部,骤然在运河上搭起了二十余座浮桥,仅用两个时辰功夫,大军越过运河,大举往济南方向杀去。

    林纯鸿不复刚才的轻松,脸sè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沉默片刻,问道:“救不救?”

    周望、陆世明和田楚云的脸sè也非常难看。

    四人无不知晓,多尔衮此举,无异于宣称,荆州军前期的战略部署至少失败了一半,不仅没有将鞑子的全部兵力引入彀中,而且势必花费更多的jīng力去切断鞑子两部之间的联系。

    现在,岳托公然攻打济南,如果派兵援救,则相当于直接放弃前期战略部署,前面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如果不派兵援救,荆州军将面临极大的压力。

    周望咬牙切齿半晌,皱眉道:“网住一半,也算成功。至于济南,人不自救,而非人救之……”

第五百一十六章 隐忍(四)

    周望的意思,林纯鸿、陆世明和田楚云都听懂了,无非就是说:能让岳托渡过运河,战略围剿计划就不算失败,至于济南,城内的兵能守住足够的时rì,荆州军方有通过战术运动,逼岳托退兵的可能,如果济南不能守住足够的时rì,荆州军也不必为了援救济南,放弃战略目标。 ..

    所谓的足够时rì,就是荆州军主力自聊城赶赴河间府盐山县的时间。

    从理智上说,林纯鸿也赞同周望的意见,但从感情上说,一旦荆州军不施加援手,仅凭城内的几千老弱病残,在鞑子红夷大炮的轰击下,估计坚守三rì都难,如此一来,济南城内、包括周边城郊,居民足足有五六十万,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林纯鸿大感为难,转头看向陆世明,看陆世明是什么意见。

    陆世明咬了咬牙,断然道:“不能援救济南!从目前多尔衮的兵力部署来看,劫掠更多的财货和人口反而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如果属下估计不错,多尔衮应该是逼我们离开运河周边,逼我们分兵,为消灭我军一部创造战机!”

    林纯鸿心里一动,又看向了田楚云,田楚云道:“属下赞同周都督和陆总管的意见!”

    林纯鸿霍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下令道:“此次作战,代号为雷霆,以全歼岳托为目标!擂鼓聚将!”

    ……

    大运河自隋代开凿以来,随着经济中心的变迁,山东、河南、北直隶一带,运河河道的变化最大。现在的运河,自元代挖了洛州河和会通河之后,除了积水潭至通州一段不再通航以外,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其中大运河天津至临清一段,称为北运河,而临清至邳州一段,称为鲁河。这两段运河,水流一路向北,也就是说,要将田楚云率领的龙武军、雄威军团及神机军团运至河间府盐山县,一路顺流。

    “轰……轰……”

    猛烈的爆炸声骤然传来,在宁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渗人。

    “鞑子来啦!”如同惊弓之鸟的官兵和百姓吓得四处狂奔。然而,令他们惊奇的是,他们窜了好几刻钟,几乎都快找不到回家的路时,也未看到任何鞑子的身影。

    老百姓战战兢兢地回到爆炸点,惊奇地发现,他们业已走了好几百年的石拱桥不翼而飞,被炸药炸得粉碎。好几艘船只载着百余兵丁,正在清理航道。

    从聊城至盐山县,水路距离超过六百里,大约有一百二十余座石拱桥,这些桥梁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踪迹,运河东西的交通彻底断绝。

    老百姓和官府大惊,四处打探,方才明白,荆州军炸毁了所有的桥梁!

    准确地说,应该是被荆州军麾下的背嵬军炸的。五十二名江湖好手被申艺折磨得痛不yù生之时,终于接到了任务,这帮好手听闻后,无不期待万分。

    终于可以摆脱这魔鬼化的训练了。

    士气高昂的背嵬营将士们分成数股,如同过年一般,兴高采烈地扛着炸药包奔赴目标,将桥梁炸得四分五裂,紧接着,又瞄准下一座桥梁开始进发。

    也难怪这些江湖好手这么兴奋,执行如此简单的任务,相比较魔鬼化的训练来说,那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更何况,男人的骨子里都有破坏的yù望,这帮打熬筋骨的汉子尤甚,能以抵抗鞑子的大义大肆发泄内心的龌龊,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那爆炸的火光、那惊天动地的巨响,让这帮汉子充满了自豪。尤其看到百姓们狼奔豕突时,他们甚至有股冲动:将百姓拦住,宣称:“别跑啦,这是我干的,厉害?”

    老百姓愤怒了,指天画地,痛骂荆州军,指责荆州军不去抵抗鞑子,却来破坏老百姓的交通。官府愤怒了,一份份奏章如同雪花一般,飞往山东巡抚颜继祖处。

    颜继祖也愤怒了,荆州军不仅阻隔了运河东西的联系,而且还让德州与运河以西、以北的联系。本来刘泽清率领七千多jīng兵慢腾腾地抵达景县,离德州仅隔一条运河,这下可算找到了借口,干脆在景县驻扎下来,任颜继祖如何催兵,就是按兵不动。

    现在鞑子奔着高唐、济南方向而去,济南危在旦夕,颜继祖身为巡抚,对济南的防务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颜继祖催不动刘泽清的兵,德州城里的张拱薇也阳奉yīn违,而他手下仅仅只有三千余标兵,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修书一封,措辞强硬,令林纯鸿速速救援济南。

    林纯鸿果然动兵了,不过,让颜继祖大惊失sè的是,田楚云率领三四万人马,在聊城登上船,直直地望着德州而来。

    颜继祖本为福建漳州人,整个颜氏家族与郑芝龙有或多或少的联系,眼界还算开阔。后来林纯鸿在广东强势崛起后,并打通了至西洋的航线,颜氏家族转而投靠林纯鸿,大发横财。颜继祖与林纯鸿虽素未谋面,但也算得上神交已久。

    不过时至今rì,济南的安危涉及颜继祖的身家xìng命,他越想越觉得恐惧。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万全的办法:他再一次给林纯鸿修书一封,严词斥责林纯鸿不思剿灭鞑子,却居心叵测往北行军。同时,他又给朱由检上了奏章,强调由于杨嗣昌命令布重兵于德州、林纯鸿按兵不动,致使山东陷于危难之中,而后又表忠心,声言将不吝残躯,与鞑子死战到底。

    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后,颜继祖立即将隆平侯张拱薇唤来,言道:“本抚奉皇上之旨,镇守山东,山东遭鞑子荼毒,本抚万死莫赎。济南危在旦夕,本抚将率三千人马,前往救援。至于德州之安危,还请侯爷一力主之。”

    张拱薇一听,肚子里把颜继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他一眼就看出了颜继祖的打算:眼见林纯鸿大军即将抵达德州,颜继祖不愿意与林纯鸿有所瓜葛,直接率兵脚底抹油,而且还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他的手中。

    虽识破了颜继祖的jiān计,但是张拱薇根本无法阻止颜继祖。颜继祖打着援救济南的旗号,张拱薇要是阻止,以后济南城破,所有的责任就在他隆平侯,削爵事小,掉脑袋事大。或者说张拱薇让颜继祖留在城中,自己亲率万余大军援救济南,但一想到如狼似虎的鞑子,张拱薇觉得林纯鸿的面目远没有鞑子狰狞,还是应付林纯鸿北上为妙。

    张拱薇默然半晌,最终答应了颜继祖。

    于是,颜继祖点兵出城,逶迤望济南方向前进,一路之上,心里纠结无比,鞑子直直地奔着济南而去,放过济南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一方面,济南能够坚守住,他所承担的责任要小得多,不过如此一来,他率领的三千标兵十有仈jiǔ将与鞑子交锋,马革裹尸的可能xìng非常大;另一方面,如果济南城破,他很可能会避开鞑子,躲过一劫,但是,济南可是第一个被鞑子攻破的省城,事后,朱由检会放过他吗?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颜继祖后悔万分,为何当初就跑到山东来当什么劳什子的巡抚呢!

    想来想去,颜继祖还是觉得与鞑子拼死一战,马革裹尸更能接受点。既然心里存了死志,颜继祖惊奇地发现,几百里外的鞑子并非想象的那么可怕,存在不少漏洞,自己率领的三千人马大有可为。

    颜继祖立即令全军加快速度,直直地奔着高唐而去,那里,是鞑子的财货、人口的临时存放处,只要颜继祖率兵出现在附近,必然牵扯鞑子不少兵力。

    颜继祖胆气十足,心思也加倍灵敏起来。他一直对林纯鸿为何要北上疑惑不已,细细琢磨之下,突然灵光一现,将林纯鸿的打算猜了个仈jiǔ不离十。

    颜继祖有了一线生机,骑在马上,大笑不止:“隆平侯啊,隆平侯,希望你不要和林纯鸿玩命啊……”

    笑毕,颜继祖大声下令道:“去临清!”

    ……

    当颜继祖调头前往临清,以求得荆州军的遮护,借此保全xìng命时,岳托业已攻破齐河县,与济南城内的老弱病残交上了锋。

    济南城本就空虚,颜继祖又带走了三千余标兵,城内仅余五百乡兵及七百多莱兵,连城墙都站不满,更别谈防守。

    城内各衙门、百姓听闻鞑子近在眼前后,无不吓得面无人sè,纷纷收拾包裹准备逃跑,一些地痞流氓乘势而起,四处劫掠百姓,yín辱妇女,城中乱成了一团。正在这危急时刻,山东巡按宋学朱从章丘返回,不顾鞑子重兵压境,率领亲卫冲入城中。

    宋学朱智计百出,向来与颜继祖争斗不休,声望并不亚于颜继祖,现在颜继祖不在城中,宋学朱当仁不让地挑起了重担。

    宋学朱以霹雳手段镇压城内地痞流氓,安抚百姓,暂时稳定了城内局势。然后,宋学朱以文弱之身,趁鞑子立足未稳,亲自率领老弱病残,出城门迎战。鞑子措手不及,小败一场。

    这场小胜正当时,更那堪宋学朱将鞑子头高挂于城楼之上,城内兵丁、百姓无不士气高涨,发誓与鞑子决一死战,与济南共存亡。

    宋学朱趁机招募勇士上城楼驻防,得乡兵三千余人,与兵备使周之训一道,将济南的城防组织得有声有sè。

    济南的陷落,依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坚持几r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第五百一十七章 受阻

    宋学朱、周之训率领济南军民拼死作战,誓与济南共存亡,德王朱由枢几乎被吓死,整rì搂着妻妾瑟瑟发抖。*-W-W-W-.-S-U-I-M-E-N-G-.-C-O-M-*:看小说 ..

    朱由枢正惶恐不安时,忽有人报告,巡按宋学朱来访。朱由枢不敢避而不见,令人将宋学朱唤入,牙齿咯咯作响,战战兢兢地问宋学朱有何事。

    宋学朱暗地里叹了口气,心道:可怜太祖、成祖一世英明,却留下了此等懦弱之辈!

    宋学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海中赶开,慨然道:“王爷,下官至此,有三请:一则,请王爷下令亲卫上城驻防;二则,请王爷捐助军资和粮草;三则,请王爷立即修书一封,请林纯鸿率兵赴援,并承诺事后竭尽全力助其封爵!”

    宋学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也不怕担上逼迫宗亲之罪,直言不讳地提出了三条要求。

    朱由枢的牙齿虽不停地打颤,头脑倒一点也没有糊涂,断断续续地说道:“没问题,我马上给林纯鸿修书,请他派援兵!”

    话中意思非常明白,亲卫不给,军资粮草不给,绝不答应助林纯鸿封爵。

    宋学朱大怒,恨不得揪住德王,剖开他的脑壳,看看这帮人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狗rì的,命都保不住了,还想把财物紧紧捏在手里!

    这他娘的该有多混蛋才会这样?

    德王的混蛋无赖,成功激起了宋学朱的牛脾气,宋学朱抢步上前,扯住德王的衣袖,大喝道:“城中兵力不足、兵不足食、外无援兵,济南陷落就在这几天,王爷是准备投降、还是为国尽忠?”

    德王显然吓坏了,大呼道:“救我,救我!”

    亲兵队长早在屏外等候,本不想出来,听到德王的呼救声后,无奈之下,只好率着一队卫兵冲了出来,也不拔刀,对宋学忠说道:“宋大人,还请放开王爷!”

    宋学朱哼了一声,放开德王的衣袖,狠狠地瞪了德王一眼,转头对亲兵队长说道:“济南危在旦夕,不想丢命,就随本官前去守城!本官告辞了!”

    宋学朱抱了抱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亲兵队长脸sèyīn沉,忽地跺了跺脚,对着亲兵喝道:“早晚是个死,不如和鞑子拼命去,甚过躲在王府窝囊死!愿意去的随我来!”

    说完,亲兵队长也不理会德王,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王府。

    一众亲卫面面相觑,默然片刻,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跟着老大去!”余者尽皆鼓噪,追随着亲卫队长的脚步,离开了王府。

    德王yù哭无泪,不停地念叨道:“反了……反了……我要上奏皇上……上奏皇上……”

    更让德王抓狂的还在后面,仅仅过了半rì,宋学朱令亲兵队长率领一队人马,将王府内积存的粮草搬得一干二净。亲卫队长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顺手发发小财,也是应有之意。

    德王无法阻止,只有抱着妻妾呼天抢地……

    运河并不宽,最窄处,仅有十六七丈,最宽处,也不过四十多丈。这对田楚云的四五万大军来说,实在是太狭窄了。五百多艘运输船,几乎将运河挤的水泄不通,犹如一条长蛇一般,蜿蜒一二十里,非常壮观。

    运输船周边,还有一百多艘蜈蚣船护航。这些蜈蚣船从扬州进入运河时,桅杆本已拆除,后来背嵬营将所有桥梁炸得一干二净,李蒙申又下令将所有桅杆都装上,其机动xìng大幅度上升,水手也不至于过于疲累而无法作战。

    田楚云率领一骑兵军、两步兵军团乘船沿运河大举北上,迅速被多尔衮知晓。

    多尔衮当然知道荆州军想干什么,也知道田楚云大军的目的就是挡住岳托大军北还的通道。多尔衮正准备率领大军阻止田楚云北上,却收到战报:骠骑军突然北上,兵锋直指临西,似有绕至大军后方之势。

    多尔衮大怒,立即令阿济格率兵迎战骠骑军。当阿济格慌慌张张抵达临西,哪想到骠骑军突然停止前进,向着霹雳军团靠拢。

    此时,霹雳军团紧紧靠着运河,一步一个脚印,正向着临清逼来。

    多尔衮大惧:林纯鸿此举看似随意,却用意险恶,一旦清军与霹雳军团恶战,骠骑军随时可从右翼突进,让清军遭受惨重的损失。

    多尔衮凝神应付霹雳军团和骠骑军,无法抽出更多的兵力阻止田楚云。于是,田楚云一路顺顺当当,离德州仅有十多里之遥。不过,多尔衮并未将田楚云北上放在心上,在他的眼中,运河狭窄,只要愿意,可以在半个时辰内搭建数十座浮桥,大军渡过运河轻而易举。

    冬rì和暖的阳光下,“张”字大旗猎猎作响,迎风招展。大旗之下,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明军将士聚集在运河边,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盔甲光鲜,刀枪闪亮,颇有声势。

    “nǎinǎi的,这是什么船,活脱脱一条巨大的蜈蚣嘛!”

    武将眼尖,率先发现了蜈蚣船,惊叹道。只见这艘巨大的蜈蚣长达七丈,宽达丈五,两根桅杆高达三四丈,旁边伸出了无数条船桨,就像蜈蚣的脚一般。除了桨以外,武将分明还看见,蜈蚣的一侧,至少有四个黑洞洞的洞口,那显然是炮口。

    这名武将应该是新近加入张拱薇军队的,很可能还是北方人,并未见过蜈蚣船。而麾下的士兵中,早已对蜈蚣船熟悉无比,不由得对武将投以鄙视的目光。

    武将没有回头,自然不知道被麾下鄙视了,他清了清嗓子,上前数步,大吼道:“停船、停船!”

    蜈蚣船上的将士,早已发现了岸边的异状,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听到武将的呼声后,一名汉子从舱了钻了出来,站在船头喊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大呼小叫?”

    武将一听,几乎气炸了肺。他们打着这么大的旗号,蜈蚣船居然视而不见,还故意询问是谁,这是**裸地轻蔑!

    “叫你停船就停船,若不听令,军法从事!”

    武将大喝一声,耍足了派头。

    站在船头的汉子大笑数声,道:“爷爷我没空陪你耍,急着去赚银子呢!恕不奉陪,告辞!”

    说完,汉子钻入了舱中,蜈蚣船不见一丝减速,继续前进,后续的船只也似乎根本没有见到几百武士一般,跟随蜈蚣船前进。

    眼见蜈蚣船就要越过阵列,武将大急,吼道:“奉隆平侯之令,前来告知,汝等不能继续北上,鞑子在南边,还请回头打鞑子!”

    蜈蚣船上的汉子又从舱中钻了出来,轻蔑地哼了一声,吼道:“老子们打鞑子,还需要你指教?滚一边去,别在这里扰老子的清净!”

    眼见得蜈蚣船就要过去,武将突然灵机一动,大骂道:“没种的娘们!不敢和鞑子对阵,只想着往北边逃跑,懦夫……”

    正骂得高兴,忽然从蜈蚣船上传来一阵巨响,一颗炮弹从洞口呼啸着飞来,飞到离阵列足足有七八丈处,突然爆炸,弹片四处横飞。一阵劲风袭来,几乎把武将吹得趔趄。

    武将吓得面如土sè,早已忘记了辱骂。顺带着,旁边的士兵也吓得差点转头逃跑。

    蜈蚣船上的汉子大喝道:“这是jǐng告,再敢胡言乱语,炮弹就飞到你们头上!”

    武将口不能言,眼睁睁地看着一艘船接一艘船地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在旁边的亲卫的提醒下,武将方才反应过来,马上派人飞速报与张拱薇。

    张拱薇听闻荆州军压根就不理会他的命令,甚至还公然开炮jǐng告,差点气炸了肺。狂怒之下,立即派遣百余条船只,堵在了河道上,试图阻止荆州军靠近德州城。

    当打先锋的蜈蚣船看到运河被挤的水泄不通时,慌忙报与李蒙申。李蒙申大惊,慌忙指挥着旗舰,载着田楚云赶到了第一线。

    田楚云用望远镜不停地观察,还未说话,李蒙申却在一边问道:“大帅,是炮击、是冲撞、还是火烧?”

    田楚云放下望远镜,惊问道:“冲撞也可以?连撞数只船,蜈蚣船吃得消?”

    李蒙申拍着胸脯说道:“甭说数只小船了,就是数十只,照撞不误,蜈蚣船吃得消。”

    田楚云笑道:“炮击、火烧太残忍了,还是撞!”

    李蒙申大喜,立即调集了五艘蜈蚣船至第一线,排成一排,也将运河堵得水泄不通。只听见一声令下,蜈蚣腿齐齐挥舞,搅动着运河水,推动蜈蚣船开始加速。

    速度越来越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二十丈、十丈……

    小船上的兵丁大惊,齐齐大呼:“大胆,居然敢冲撞官军!”

    蜈蚣船没有丝毫停留,五丈……

    兵丁们早已忘记了呵斥,呼声变成了:“停船、停船……”

    蜈蚣船依然没有减速,兵丁们吓得面sè苍白,靠近岸边的,玩命地往岸上跳去,在运河zhōng yāng的,来不及思考运河水冰冷刺骨,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从水底拼命往岸边游。

    轰……轰……

    没有任何意外,蜈蚣船撞上了小船,小船被撞得支离破碎,成了一堆零件,零件又被两艘蜈蚣船挤压,断折城数根。

    撞击声、吱呀声不绝于耳,刹那功夫,五艘蜈蚣船穿越了密集阵,停在了北边。

    ,除了岸边十多艘小船幸免于难外,其余三十多艘小船皆变成了木材,漂浮在运河之上,往北慢慢漂散……

第五百一十八章 江陵侯

    荆州军一部迅速北上,插入运河与大海之间的盐山县;多尔衮亲率大军与荆州军另一部对峙于临清;岳托大军齐聚济南,繆力攻城;颜继祖率三千标兵向临清靠拢;刘泽清、张拱薇屯兵于德州附近,按兵不动;洪承畴、孙传庭正率兵往山东、北直隶方向紧赶……

    整个抵抗鞑子的形势就是如此,每rì的战报、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往通政司,抵达朱由检的案牍上。

    奏章中,表忠心、发誓与鞑子决一死战者有之,推卸责任、指责杨嗣昌应对失策者有之,痛骂林纯鸿、力主将林纯鸿正法者有之……纷纷乱乱,看得朱由检烦心不已。

    战报中,哀鸿遍野,一个个城池被攻破,一处处村庄被毁,数以十万计百姓被掳掠……朱由检的心在滴血。尤其是岳托大军围困济南,更是让他几yù抓狂。

    鞑子攻破过县城无数,府城也有几个,但尚未攻破过省城,要是这次攻破了济南,将打破记录。下一次是不是该轮到京城了?

    朱由检郁闷难消,忍着内心的剧痛,一份份地看着战报。

    当他看到荆州军干脆利落地将岳乐一千余名骑兵消灭,他眼前一亮,令王承恩将所有关于荆州军动态的战报整理在一起,供他细看。

    一看之下,还真让朱由检看出了些门道。

    朱由检发现,林纯鸿的兵力部署,思路非常清晰。在辽东,林纯鸿海陆协同,在旅顺口聚集一支偏师,以消耗鞑子有生力量为主要目的。

    不可否认,荆州军在辽东达到了部分目的,成功歼灭鞑子jīng骑三千余人。鞑子壮丁不超过十万,以这样的速度消耗下去,鞑子最终非得族灭不可。

    在山东,虽然朱由检恼火林纯鸿按兵不动,但细细观察舆图,朱由检赫然发现,林纯鸿似乎准备断绝鞑子的归路,彻底将鞑子围剿!

    朱由检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脸sè变得cháo红。两三万真鞑子,如果真能围剿,辽东的边患岂不是大幅度减轻?

    朱由检激动了好久,方才冷静下来,发现要全歼这股鞑子,几乎不可能:鞑子兵分两路,机动灵活,能将岳托一路彻底围堵在盐山,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可是,林纯鸿如何阻止岳托大军渡过运河,绕过盐山北上?

    朱由检百思不得其解,令人将杨嗣昌和高起潜唤来,以备咨询。不过,让朱由检失望的是,杨嗣昌与高起潜也想不明白,林纯鸿准备如何阻止岳托渡过运河。

    朱由检暗叹了口气,说到底,林纯鸿只是一个军阀,对大明朝廷的威胁,不亚于辽东的鞑子。可是,最近林纯鸿的行动越来越让他看不懂:朝廷令他不得越过聊城、广平,他还真就停在了聊城;朝廷令河南之荆州军停止前进,虽然他暗地里将两个骑兵军调至聊城,但大体上还是遵旨行事;朝廷令他北上抵抗鞑子,他虽然以封爵来要挟,但很显然,此事对朝廷的利远远大于弊,就在朝廷以为不封爵,林纯鸿就会按兵不动之际,他又突然动兵,三两下干掉了鞑子的一个甲喇,随后,又大范围机动,似乎有与鞑子决战之势!

    林纯鸿到底是个什么人?忠臣,还是jiān雄曹cāo?

    说是忠臣,却诸多逾越之事,听调不听宣;说是jiān雄,却又不吝损耗兵力和粮草,与鞑子决一死战……

    朱由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烦躁地摇了摇头,也不理会一旁陪侍的杨嗣昌和高起潜,径直拿起一份奏章,瞄了一眼,就这一眼,就被吸引住,再也挪不开眼睛。

    奏章乃鲁王朱以派所上,在奏章中,朱以派力主封林纯鸿为侯爵,以换取林纯鸿全力用兵,援救济南。

    原来,当济南被围后,德王的大义被宋学朱有意无意地传了出去。在宋学朱的言下,德王高风亮节,不仅派出所有亲卫上城墙驻守,还散尽家财,以助军资。宋学朱的用意不言而喻,无非就是想提前一步堵住德王的嘴,让他有苦说不出,以免德王今后打击报复。

    德王是什么德xìng,朱以派了然于胸,说什么也不相信德王是自愿的,因此,他颇有点兔死狐悲之感,又忧愁鞑子继续南下攻打兖州,每rì寝食难安。其弟朱以海颇有主见,见大哥如此为难,思前思后,力主朱以派迅速向朝廷上奏章,以封侯为条件,换取林纯鸿援救济南。济南城能坚守,则兖州安如磐石。

    鲁王朱以派听从了朱以海的建议,成了第一个拥护林纯鸿封爵的勋贵及亲王。

    朱由检并不知道这些弯弯道道,考虑到林纯鸿业已动兵,封不封爵对战局影响已经不大,一时心里纠结不已:林纯鸿多次借钱粮、动兵要挟朝廷,让朝廷大跌脸面,朱由检心里也如吃了苍蝇一般,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从心里并不愿意给以林纯鸿一丝一毫的好处,自然舍不得将爵位封给林纯鸿;另一方面,林纯鸿的爵位并不在免征之列,可以在大明坚如磐石的勋爵体系上撕开一条裂口,为勋贵一体纳粮之策的推行铺平道路,现在林纯鸿冲锋在前,对朝廷的好处不言而喻。

    朱由检拿不定主意,接着往下看内阁的票拟,赫然看见了“江陵侯”三个字。内阁连爵位、爵名都已经拟定了,杨嗣昌的态度自然是举双手赞成鲁王的意见。

    朱由检沉吟半晌,方面无表情地对杨嗣昌说道:“未见其功,却先封爵,于理不合。待打败了鞑子再议。”

    朱由检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杨嗣昌自然无法劝谏,只得说了声“皇上英明”。

    说完,杨嗣昌话题一转,奏道:“皇上,济南危在旦夕,宋学朱虽组织得法,能守至今rì,也算异数。为今最为紧要之事,就是力保济南不失。林纯鸿派遣田楚云至盐山,又亲率大军牵制多尔衮兵力,恐怕对救援济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济南周边,尚有隆平侯、刘泽清、颜继祖等人率有两三万兵力,不若下令三人立即进兵,援救济南。”

    朱由检听到杨嗣昌提起三人,心里堵着一团火,鼻子里冒着粗气,最终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杀气腾腾的话:“援救济南不力者弃市!”

    朱以派的奏章,林纯鸿比朱由检、杨嗣昌早三rì看见。朱以派在拟定奏章后,除了上奏朝廷外,还抄录一份,送给了林纯鸿。

    林纯鸿见了抄录的奏章后,不由得大笑道:“鲁王倒是宗室中难得的明白人。”

    陆世明也笑道:“普天之下,除了真傻子外,都是明白人,就看在哪方面明白了。比如德王,对聚敛财货就特别明白,再比如颜继祖,在保命、推责方面,谁也没有他jīng明!”

    听到陆世明提起颜继祖,林纯鸿就如吃了苍蝇一般,心里堵得慌,怒道:“身为一方镇守,不思杀敌,却专门搞一些歪门邪道!最可恶的是,还打着隔断鞑子援兵的旗号!”

    林纯鸿越说越怒,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下案牍,继续说道:“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远不说卢建斗,就拿济南城中的巡按和兵备使来说,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宋学朱和周之训以乡兵镇守济南,却力保济南七八rì,又耍尽手段,将德王治得苦不堪言,这些事情早已传入林纯鸿的耳朵。

    事实上,宋学朱能守住济南,最大的功劳还是在于林纯鸿。岳托若是全力攻打,济南能坚持两天,那就是奇迹。岳托的主意,林纯鸿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调动荆州军,为围剿荆州军创造战机而已。

    也就是说,林纯鸿不救援济南,济南反而能坚持下去,一旦林纯鸿出兵救援,济南很可能会应声而破。

    现在,林纯鸿在陆世明面前公开提起宋学朱和周之训,陆世明明白,林纯鸿起了爱才之心,也舍不得让济南落入鞑子之手。

    陆世明道:“属下担心,一旦鞑子知悉我们有能力阻止他们渡过运河,济南十有仈jiǔ会守不住。”

    林纯鸿大奇,问道:“既然运河过不了,岳托应该知道后路被断,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跑路,为何还要攻打济南?”

    陆世明道:“属下在贼窝里呆过数年,对强盗的心思倒是知悉一二。强盗心里很清楚,过了今天,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无不奉行及时行乐的信条。鞑子,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伙强盗,即便知道后路被断,十有仈jiǔ也要发泄兽xìng,先抢个痛快!”

    林纯鸿默然半晌,忽然断然道:“荆州军无法抽出兵力援救济南,并不代表无人可以救援,颜继祖不是有三千标兵么?张拱薇手下也有万五兵力,刘泽清也有七千多,这么多兵,却干耗粮食,不如让他们去救援济南!”

    “他们去救援济南?恐怕母猪也上树了!”

    陆世明不屑地说道。

    林纯鸿的面sè突然变得yīn翳,咬牙道:“逼他们去!”

第五百一十九章 口谕

    隆平侯张拱薇倒不是第一次与李蒙申交锋,当初在长江上时就被蜈蚣船阻隔数rì,方才进入安庆城。

    这次,双方换了位置,轮到张拱薇来阻止李蒙申通过。虽然张拱薇令麾下鼓足了勇气,做足了派头,但令他极度抓狂的是,不仅没有拦住李蒙申,反而还损失了数十只小船、冻死了几个兵丁。

    张拱薇怒不可遏,却又找不到发泄的渠道,每rì大骂林纯鸿、李蒙申,直把两人的祖宗十八代翻了个遍。有了怒火,总要发泄,否则会伤肝,张拱薇倒是深谙此道,每rì不停地找寻属下的过错,给予重罚。这下子,人人自危,尤其是身边的亲卫,动辄得咎,苦不堪言。

    最终,还是亲兵队长了解张拱薇,花费极大力气,在德州城寻了一个国sè天香的女子,献给张拱薇。张拱薇一见此女子,立即被吸引,每rì在女子肚皮上做功夫,总算把前几rì的郁气抛到了九霄云外。

    众皆大喜,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如此平静了数rì。这rì,张拱薇正搂着女子喝酒,忽然收到了荆州军的战情通报。

    张拱薇大奇,荆州军向来自傲,从不将战情通报给友军,今rì却是发了什么神经,巴巴地送来一份通报?

    虽然感到奇怪,但张拱薇却没有给荆州军面子的道理,左手依然在女子身上探寻,右手却不耐烦地挥了挥,道:“一边去,侯爷我没空!”

    女子被张拱薇摸得嗯哼了数声,让张拱薇心里麻痒,正待上下其手,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通报之人并未走。

    张拱薇大怒,喝道:“汝敢不听令?”

    通报人吓得赶紧跪倒,战战兢兢地答道:“事关德州之安危,还请侯爷一观!”

    德州之安危,及侯爷张拱薇之安危,张拱薇浑身来了个激灵,将女子推在一边,从爬至他脚下的通报人手中接过了函件。

    一观之下,张拱薇的脸sè立即变得yīn沉,咬牙切齿地骂道:“狗rì的,想玩老子!”

    骂着,张拱薇呢将函件撕得粉碎,对准通报人大喝道:“还不快滚!”

    通报人屁滚尿流地爬了出去。

    荆州军在战情通报中详细叙述了荆州军的打算,即以骠骑军、霹雳军团守住运河一线,隔绝鞑子两部,田楚云率龙武军、雄威军团、神机军团守住盐山,断绝岳托的归路,将岳托彻底围歼。

    张拱薇虽骄横跋扈,倒也不笨,早就看出了荆州军的打算,张拱薇一百个不相信仅凭运河就能挡住鞑子,存了一份看好戏的心思,所以,在阻止田楚云北上时,他只准备找回场子,狠狠地羞辱荆州军一番后再放行。

    这份战报真正让张拱薇恼火的是,荆州军说,现在局势有变,济南危在旦夕,荆州军忠心为国,不能坐视不理,准备派遣骠骑军和霹雳军团驰援济南,将运河防线交给张拱薇。

    末了,还加了一句:“运河之防务,事涉围歼岳托之成败,请侯爷慎之、慎之!”文字之露骨,就差直接说出,如果让鞑子越过运河逃跑,都是你张拱薇的责任!

    张拱薇指天画地痛骂林纯鸿yīn险,骂着骂着,突然骂出了一句:“老子有什么责任,真要有责任,全在颜继祖的身上!”

    这句骂出后,张拱薇突然愣了愣,方才想起,无论是荆州军,还是自己,与或是刘泽清,名誉上都应归颜继祖节制!

    张拱薇忽然大喜,马上令人将刀笔吏唤来,首先给荆州军发了一份函,大意就是,朝廷自有法度,大军行止,皆由巡抚大人定夺,还请荆州军稍安勿躁,听从巡抚大人命令。

    然后,张拱薇又行文给颜继祖,申明大义,说一些济南危急,还请大人早rì定策,本候将听令奋力作战之类无营养之话。

    发出两篇行文之后,张拱薇心里颇感畅快,上次让颜继祖脚底抹油,跑到了临清,这次总算报了一箭之仇,将烫手山芋扔到了颜继祖手中。

    张拱薇所不知道的是,这份战情通报还发给了刘泽清一份,刘泽清的对策与他如出一辙,皆把皮球扔给了颜继祖。

    无论是张拱薇,还是刘泽清,对颜继祖的胆气一点都不敢恭维,他们相信,颜继祖必然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骠骑军、霹雳军团离开运河一线。

    然而,令张拱薇、刘泽清大吃一惊的是,他们的行文刚发出,结果就接到了颜继祖的命令:令二人立即至临清,商议援救济南一事。

    颜继祖的命令,二人自然不放在眼里,有心不去,只是现在还需要颜继祖当挡箭牌,二人扭扭捏捏地上了路,率领亲卫,望临清而行。

    刘泽清和张拱薇原以为,颜继祖会借这次机会拿捏作态,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以报二人不听指挥之怨。不过,令两人大吃一惊的是,颜继祖似乎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苦口婆心地劝解他们。

    颜继祖道:“荆州军说是五万,事实上,兵力总计十万余,三个步兵军团,就差不多六万,加上两个骑兵军,总计三万,还有万余水师齐聚运河!”

    颜继祖不厌其烦地计算荆州军的兵力,让张拱薇和刘泽清疑惑不已。

    张拱薇是个急xìng子,干脆说道:“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颜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本候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拐弯抹角的话。”

    刘泽清乃弓手出身,早年混迹于市井之间,与黑道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张拱薇听不明白颜继祖何意,他倒明白了十之**:林纯鸿拥兵十万,朱由检拿他没办法,无论是济南失守,还是运河失守,皆怪不到他头上,至于我们几人,就做好当牺牲品的准备吧。

    果然,颜继祖说道:“济南失守,本抚自然罪责难逃,如果牵连两位将军,就不妙了。”

    颜继祖接着说道:“若林纯鸿援救济南,十有**会与岳托大战,多尔衮屯兵于运河以西,接报后,极有可能渡过运河,与岳托一道围歼林纯鸿。到时候,我们到底是阻止多尔衮过河,还是以图长远?”

    所谓的以图长远,只是说起来好听而已,实质上就是避战,放任多尔衮袭击林纯鸿腹背。

    张拱薇想了想,道:“运河,最宽处不过三四十丈,要阻止鞑子越过运河,谈何容易?若是不阻止,林纯鸿在多尔衮和岳托的夹击下,即使不死,也得脱层皮,那时,济南必然陷落。”

    刘泽清带着一丝不确定,迟疑道:“莫非巡抚大人的意思是三路援救济南,让林纯鸿继续守着运河?”

    三人正商议着,忽然接到报告:太监陈奎抵达临清。

    三人大惊失sè,济南危在旦夕,陈奎跑到临清来找颜继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然,当陈奎被颜继祖迎入军帐后,见张拱薇和刘泽清也在,喜道:“原来隆平侯和刘总兵也在,这下倒省得咱家多跑路了。”

    颜继祖讪笑道:“正商议如何援救济南呢。”

    陈奎也不去理会颜继祖,忽地脸sè一沉,尖着嗓子,郑重地说道:“皇上口谕!”

    三人一听,赶紧拜伏于地,侧耳倾听。且听陈奎说道:“援救济南不力者弃市!”

    颜继祖三人面无人sè,心里大声叫苦,朱由检此举,无疑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除了与鞑子战阵交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陈奎看着三人的怂样,只觉得厌恶万分,淡淡地说道:“皇上等着三位的好消息,还请三位建功立业,为皇上解忧。”

    “是……是……那是当然……”

    陈奎一刻也不想久呆,说了声“咱家另有事,就不打扰三位了”,便告辞而去,将脸sè苍白的颜继祖、张拱薇和刘泽清扔在了一边。

    陈奎说另有事,并非虚言。当他离开颜继祖军营后,径直来到了二十里之外的荆州军大营。林纯鸿早已知晓陈奎被任命为荆州军监军,前期自信满满地逼颜继祖三人援救济南,主要原因也在此。

    现在,他听闻陈奎到了后,大喜,立即召见陈奎。

    周望、陆世明与陈奎早已熟识,未将陈奎当做一般太监看,也一道前至军帐中,与陈奎叙旧。周望见到陈奎,打趣道:“公公久居宫中,今rì可算找到了机会出来一趟。照我看来,不如向皇上请率一军,与鞑子临阵决机,岂不是好过闷在宫里?”

    陈奎苦笑道:“漂浮之浮萍,也就这命。”

    林纯鸿心下恻然,安慰道:“荆州军往后,估计是大战不断,公公既然来了,短时间内,皇上也不会急着召回宫中。”

    陈奎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世人对他敬而远之,现在林纯鸿、周望关心之意甚浓,他心里不无所感。嗫嚅了半天,方才想起一事,道:“出宫前,皇上曾问,以田楚云率大军阻隔在盐山,端得是好计,只是荆州军如何阻止岳托渡河向西与多尔衮汇合?”

    说到军情,林纯鸿信心满满地说道:“公公见过三层甲板战舰,知道其厉害,如果有一艘战舰位于运河中,方圆五里之内,鞑子不敢越雷池半步。现在运河中虽没有巨型海舟,却有灵活的蜈蚣船,火力虽远不及海舟,船体也远不及海舟坚固,但胜在数量多。”

    陈奎大悟,带着一丝征求意见的味道,说道:“皇上非常关心此事,咱家将密奏皇上。”

    林纯鸿见陈奎坦荡至斯,大笑道:“公公请便,鞑子即使知道此事,也来不及了!”

    〖

第五百二十章 试探

    林纯鸿说得不错,鞑子即便醒悟过来,也已经迟了。

    话说阿济格奉多尔衮之命,率领蒙古一部、女真jīng骑一部,与霹雳军团第一军对峙于临清潘庄,一直未曾至运河边。

    一rì,阿济格偶然到了运河边,看见数不清的运输船,在蜈蚣船的护送下,大摇大摆地运送辎重往北后,阿济格浑身冒冷汗,差点栽倒在地。

    这蜈蚣船他简直太熟悉了!

    当初,进攻皮岛时,由于周林佬率领六艘战舰及时赶到,致使阿济格功亏一篑。阿济格仓皇逃至朝鲜半岛后,到底不甘心,一直屯兵于朝鲜北部,试图等巨型战舰离开后,再伺机攻岛。

    然而,令阿济格失望的是,周林佬的六艘巨型战舰的确调走了,但是又来了蜈蚣船。阿济格刚开始还不知蜈蚣船的威力,令朝鲜舰队袭击蜈蚣船。哪想到,朝鲜舰队虽个头大过蜈蚣船不少,但蜈蚣船的灵活xìng、坚固程度、炮火猛烈程度远非朝鲜舰队所能比。

    没有任何意外,朝鲜舰队仓皇逃走,将制海权交给了蜈蚣船。

    现在小一号的蜈蚣船又一次出现在阿济格眼前,如何不让阿济格震惊?

    阿济格一刻也不耽误,纵马冲至多尔衮军帐,不待马匹减速,就一个纵跃翻身下马,借着滚动消除了冲劲后,跌跌撞撞地闯到了多尔衮面前。

    多尔衮正在细细地品茶,被阿济格吓了一跳,珍贵的钧窑瓷器差点摔破在地。多尔衮脸sè立时yīn沉下来,喝问道:“何事?为何不通报?出去!”

    “蜈蚣……蜈蚣船……岳托退兵!”

    阿济格脸上全是汗,喘着粗气,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多尔衮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管阿济格说什么,厉声吼道:“来人,拖出去!”

    阿济格急忙大吼道:“岳托大军危矣!”

    多尔衮对他这个弟弟知之甚深,知道他不会乱说话,挥手令亲卫退下,冷声道:“冷静点,再说话。”

    阿济格一把从桌上抢过钧窑茶杯,一点也不在意多尔衮喝过,连茶带水一口气灌入口中。喝了茶之后,阿济格砸了砸嘴,终于冷静下来。

    “十四弟,林纯鸿在运河上布满了蜈蚣船,我大军想要渡过运河,恐怕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蜈蚣船?”

    阿济格急道:“就是一种划桨的船只,状若蜈蚣,被称为蜈蚣船。我在辽东见过的蜈蚣船,是双层桨,桨的数量超过一百,一齐划动时,几乎比飞鸟还要快;蜈蚣船上,还有八门霹雳炮,更有火枪手百余名,船只难以靠近;而且,其船体异常坚固,所有兵丁皆被遮护在厚木板后,无异于一座移动的小型城堡!”

    多尔衮的脸sè逐渐凝重起来,问道:“运河上的蜈蚣船上有多少兵力?像这样的蜈蚣船有多少?”

    阿济格道:“只知道是单层桨,兵力、数量均不知。”

    多尔衮沉默良久,下令道:“你速速探明蜈蚣船兵力和数量,另外派出一部渡过运河,试探一下。”

    多尔衮比阿济格冷静,又没有亲眼目睹过蜈蚣船的威力,因此并未像阿济格这么着急。阿济格见多尔衮并不在意,急坏了,大声反对道:“事不宜迟,应该令岳托迅速退兵至运河以西,否则右翼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多尔衮冷冷道:“听令行事吧。岳托远在运河以东数百里,不差这几天!”

    阿济格无法,只好令人全力打探荆州军水师消息,又令蒙古科尔沁部将领绰尔济率领千余蒙古jīng骑,渡过运河试探荆州军水师。

    多尔衮的动作,当然逃不过荆州军的眼睛,林纯鸿立即将李蒙申唤来,问道:“大战在即,水师要发挥关键作用,你的人马准备好了没有?”

    李蒙申犹如虎鲨嗅到了鲜血一般,砸了砸嘴,兴奋地说道:“都督放心,兄弟们期待了好几年,总算找到了机会,个个严阵以待。”

    林纯鸿点了点头,道:“本督会派骠骑军沿运河jǐng戒,并用响箭传递消息,必要时,霹雳军团也会快速驰援,获取消息方面,你不用担心,只需要专心挡住鞑子即可。”

    说到这里,林纯鸿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接着说道:“运河狭窄,蜈蚣船调头殊为不易,记住了,兵力要好好部署。鞑子从西边渡河,你不必理会,若是鞑子从东边渡河,放过一个牛录以上,军法从事!”

    李蒙申指天画地,慨然道:“愿立军令状!”

    林纯鸿被李蒙申的话逗得大笑,道:“不立军令状,就不好好打仗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一出,平rì听戏听傻了?去吧,好好准备,此战首功,非水师莫属!”

    李蒙申大喜,大踏步地出了军帐。刚出军帐,还未登船,结果就收到消息:蒙古一部,约千余人,试图在梁水集镇渡河向东。

    李蒙申哈哈大笑,对左右道:“来得真快,只恐怕这帮混蛋有来的力气,没有回去的命!”

    “放他们过河,待其过河后,毁掉浮桥!”李蒙申大手一挥,令道。

    ……

    且说淖尔济率领千余蒙古骑兵向南狂奔三十多里,一直抵达梁水镇后,方才停止前进的铁蹄。待他们发现三艘蜈蚣船游弋在运河上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进攻。

    与女真骑兵不同,蒙古骑兵很少着重甲,也从不携带步弓。因此,在作战方式上就显示出巨大的区别,女真骑兵通过马匹快速机动,抵达战场后,一般下马用步弓shè击,由于着重铠,女真骑兵还习惯于直接冲击军阵。而蒙古骑兵则从不下马,习惯在运动中用骑弓shè击,消耗对手的有生力量。

    淖尔济的攻击也没有任何特sè,骑士们纷纷在奔驰中shè出箭支,打在蜈蚣船的护板上蹦蹦作响,没有对水师将士们造成任何伤害。

    挑衅!**裸地挑衅!

    水军将士一个个气得哇哇叫,全力发动了反击。不过,他们赫然发现,由于蒙古人快速奔驰,霹雳炮压根无法瞄准,发挥不了作用。每艘船上的火枪手虽然一阵阵地击发出弹丸,但由于火枪手数量少,难以形成密集弹丸,对蒙古人的伤害极为有限。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双方都憋了满腔的怒火,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却又如隔了一座山一般,愣是打不着对方,浑身的力气无用武之地。

    双方识趣地停止了做无用功,互相用冷冷的眼神打量着对方。

    最终,三艘蜈蚣船接到李蒙申军令,离开了梁水集镇,似有放任淖尔济过河之意。

    淖尔济接到的命令中,就有渡河试探一条,他见到蜈蚣船离开后,立即下令搭设了浮桥。

    蒙古骑兵们抢掠杀人是一把好手,但是轮到搭设浮桥时,却一个个傻了眼。淖尔济好不容易收罗了一些小船和木材,足足花了四个时辰,方才搭建了一座危桥,供蒙古骑兵过河。

    天气寒冷,蒙古骑兵们一见到水,个个脑子犯晕,战战兢兢地越过运河,这一次,又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当淖尔济渡河后,赫然发现,运河以东远比以西繁华,村庄密集,大多还未遭到骑兵的荼毒。蒙古骑兵大喜,正待大肆劫掠一番时,忽然从身后冒出了熊熊大火。

    刚刚搭设的浮桥被蜈蚣船烧得一干二净。

    淖尔济大怒,正待挥兵攻打蜈蚣船,却发现蜈蚣船根本不和他们纠缠,沿着运河北上,最终消失不见。

    淖尔济无可奈何,只得下令重搭浮桥。哪想到,花了几个时辰后,刚要接近尾声,一艘蜈蚣船赶到,顺着水流一冲,将浮桥冲得四分五裂。

    淖尔济气得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忽然想起临走前阿济格曾言:若不能返回运河以西,切忌逗留,迅速带兵至济南,与岳托大军汇合。

    淖尔济浑身冷汗直冒,正待下令全军向东,却忽然收到急报:足足有三千多铁骑,正从北边疾驰而来,离大军不过十里!

    淖尔济令全军上马,望着济南方向开始狂奔。

    千余大军,数千匹战马,狂奔起来,地动山摇,卷起了漫天的黄沙。被人撵着屁股追,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荆州军骠骑军需要在淖尔济身后吃沙子。

    也许是盛坤山觉得吃沙子太难受,奔驰数里之后,将大军分为左右两翼,与蒙古人若即若离,好像有点有恃无恐。

    果然,当淖尔济狂奔至茌平后,突然发现,眼前居然冒出了上万明军,正用惊慌的眼神盯着他们。对,没错,就是惊慌的眼神。

    待这帮明军发现淖尔济身后居然还有两股更大的骑兵后,立时兴奋起来,号角声、战鼓声响彻云霄,明军鼓起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如同一个刺猬一般,将尖刺对准了淖尔济。

    淖尔济彻底崩溃了,长途奔驰后,人困马乏,前有上万步兵阻截,后有三千多铁骑左右包抄,要有多悲催就有多悲催。

    这股明军,正是张拱薇的南京兵!

    〖

第五百二十一章 济南

    初,颜继祖、张拱薇和刘泽清接到朱由检的口谕后,万般无奈之下,商议由张拱薇率万余大军入驻济南城西南之卧虎山,吸引鞑子注意力,而颜继祖和刘泽清率领大军伺机进入济南城固守,待鞑子自退。

    卧虎山离济南城有十多里之遥,张拱薇本打算见势不妙就引兵南撤,却装出一股为了大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而刘泽清和颜继祖则考虑到能得到城墙的庇护,安全xìng大有保障,也就是刚入城时有点危险而已,他们俩大义凌然,发誓与济南共存亡。

    三路人马居心叵测,逶迤向济南而行。

    且说张拱薇正不停地盘算着如何南撤才不能让朱由检怪罪,忽然接报屁股后面有骑兵狂奔。张拱薇还以为岳托将目标对准了他,不免大惊失sè,慌忙令列阵迎战。

    将士们乱哄哄地列阵,一直待到淖尔济奔至近前,才勉强排成了阵型。张拱薇霍地发现,这股鞑子奔得人困马乏,背后还有三千多骠骑军铁骑追袭。

    张拱薇犹如打了鸡血一般,立即兴奋起来。

    送上门来的军功啊,不拿白不拿,要是能将这股鞑子歼灭,即便济南最终失守,也可将功赎罪。张拱薇立即令左右两翼往前包抄,试图与骠骑军一道围剿淖尔济。

    张拱薇的想法是好的,只可惜这股明军显然训练不足,左翼向前包抄之时,出现了混乱。

    淖尔济顾不得人马疲累,抓住战机,如雷霆一般,向着张拱薇左翼冲去。

    张拱薇左翼人马本已混乱,再加上骑兵冲锋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势不可挡,左翼人马一哄而散,争相奔逃。

    张拱薇一下子傻了眼,狂怒之下,抓起一杆长枪,大喝一声,将长枪折成了两段。狂怒中的张拱薇终于被激出了血xìng,圆瞪着通红的双眼,下令道:“中军随本候进攻!右翼向南前进,伺机堵住鞑子去路!”

    说完,张拱薇弯弓搭箭,驱马一跃而出,率先杀出了军阵。后面百余多亲兵慌忙跟上,将张拱薇遮护得水泄不通。

    张拱薇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当淖尔济兵马一动,骠骑军左翼骑兵尾随淖尔济屁股追了上去,而右翼骑兵绕了一个圈,迅速堵在了淖尔济冲击的方向上,举起钢弩,等待冲出混乱军阵的鞑子。

    混乱的明军不堪一击,淖尔济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冲破了明军的军阵。不过,所有的战马已经消耗了全部的动能,难以再次发起冲锋。

    淖尔济悲催地发现,他的屁股后面,不仅尾随着jīng锐铁骑,前面也有铁骑严阵以待,就连不堪一击的步兵,也如漫天黄沙,席卷而来。

    而且,他前方的骑兵正在缓缓加速,一把把钢弩,黑亮黑亮的,就如催命符一般。

    “我们投降!投降!”

    淖尔济浑身一哆嗦,用汉话吼道。吼完,淖尔济率先跳下马背,抱头蹲在了地上。

    蒙古骑士早已失去了斗志,见淖尔济率先认怂,纷纷有样学样,跳下了马匹……

    一支成建制的骑兵,终于全部做了俘虏。盛坤山令麾下押送俘虏、牵着缴获的马匹,望临清而去,将打扫战场的任务留给了张拱薇。

    张拱薇羞愤难当,将左翼军统帅斩首示众,并将蒙古鞑子遗留下来的尸体全部枭首,据为己功。

    看着这两百来具人头,张拱薇心情总算雨过天晴,下令重整队伍,往卧虎山进发。

    不说张拱薇率领大军磨磨蹭蹭前进,且说济南城上空,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千千万万鞑子,如同蚂蚁一般,聚集在城东南郊。

    鼓角争鸣,刀光剑影,岳托终于发动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

    箭矢遮天蔽rì,向着城墙抛shè。女真鞑子jīng于骑马机动,下马步战,步弓手多如牛毛,第一轮抛shè,就让城墙上未着甲的乡兵遭受了巨大损失。无数的勇士在城墙上滚爬嘶嚎,更多的勇士忍着剧痛,咬牙拔掉了箭支,哆嗦着双手,shè出了平生第一支箭支。

    这样的力度,对城下身着重铠的鞑子而言,伤害微乎其微,就如挠痒痒一般。

    “杀啊……杀啊……”

    鞑子们屯兵济南城下十余rì,早就对城内的财货、美女垂涎三尺,接到进攻令后,犹如群鲨闻到血味一般,在步弓手的掩护下,扛着云梯,向着城墙狂奔。

    济南城坚,岳托放弃了利用红夷大炮轰击城墙的慢打法,直接选择了见效快的蚁附攻城法。

    也是,兵力十倍以上,以jīng锐百战之师对阵老弱病残,运用红夷大炮就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啊……啊……”

    当鞑子奔至城墙下,架起了云梯,举着武器,正准备飞奔而上时,城墙上的滚石和檑木如同下雨一般,倾泻而下。对新近招募的乡兵而言,shè箭并不内行,但扔石头和砸檑木,完全能够胜任。

    一些鞑子反应不及,被滚石和檑木砸中,翻身掉下云梯,发出凄厉的惨呼。

    大多数鞑子反应敏捷,稍微一个侧身,就藏身于云梯内侧,避开滚石和檑木。正当他们瞅得空挡,准备翻身继续往上爬时,忽然一阵清香传来,鞑子们无不闻香sè变。

    滚烫的油!

    鞑子穿再厚的甲,也无济于事,只见鞑子们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从云梯上跌落,摔在城墙脚下辗转呼号。

    他们的噩梦显然还未结束,城墙上扔下了一个接一个的火把,呼的一声,城墙下冒出了滔天大火,跌落城墙下的鞑子突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犹如一个个火人一般,望着阵后狂奔。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火人一个个纷纷倒地,成为焦炭。

    “shè箭……shè箭……”

    对此场景,岳托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冷静地下达了军令。

    箭如飞蝗,又一次覆盖在城墙上空,一片凄厉的惨呼再次传来,乡兵们又一次承受了巨大的伤亡……

    岳托之所以如此疯狂地进攻济南,无非就是对林纯鸿派兵前往济南不再抱任何希望。

    且说颜继祖、张拱薇和刘泽清联合进兵,闹出偌大声势,早已惊动了岳托,岳托这几rì兵屯济南城下,将济南周边掳掠一空,耐心地等着林纯鸿一部前来援救济南,没想到,没把林纯鸿等来,却迎来了两万余朝廷大军。

    岳托的目标在于荆州军,并不愿意与朝廷大军对撼,当即下令全力攻击济南。

    济南的防守,在历史上可谓大名鼎鼎。靖难时,山东参政铁铉率老弱病残,在济南抵挡朱棣大军三个多月,朱棣无奈之下,最终撤围而去,济南的城防可见一斑。历史的车轮已经轰隆隆地滚过两百多年,但济南的底子犹在,非一时半会所能撼动。

    不过,岳托的战场感觉敏锐万分,他马上发现,由于济南东南一马平川,护城河干涸,宋学朱将大部兵力聚于此,并准备了大量的守城器械,短时间内难以攻破。于是,岳托立即下令,转至城西北,越过护城河攻击济南城。

    虽然越过护城河会造成一定的伤亡,但城墙上的兵力明显不足,鞑子轻而易举地就登上了城墙,与城上的乡兵展开了面对面的厮杀。

    岳托本以为,济南城内仅有几千老弱病残,攻取不难,哪想到济南城在宋学朱、周之训的率领下,兵丁个个怀有必死之心,爆发出远超一般的战斗力。

    “杀贼!”

    乡兵们在宋学朱和周之训的鼓舞下,无不清楚地知道,一旦鞑子攻破济南,城中的父母、妻子、儿女皆要受其荼毒。在此信念的鼓舞下,一个个乡兵如同发了狂一般。胸腹受伤,仍然悍不畏死地抱住鞑子的腿部,拼命撕咬,有的乡兵干脆一个猛冲,抱住鞑子一起摔下城墙,与鞑子同归于尽……

    鞑子第一次登城,居然被赶了下来,让岳托大吃一惊,正当岳托准备整军再战时,忽然接到报告:淖尔济率领千余骑兵渡过运河,正向济南疾驰。

    岳托思来思去,不知多尔衮为何令淖尔济到济南。还未想明白,又接到战报:淖尔济被张拱薇万余大军、骠骑军三千余铁骑包围!

    张拱薇的万余大军,岳托并未放在眼里,但听到骠骑军三千余铁骑后,岳托的脸上突然绽出了如孩童一般的笑容,大声下令道:“暂停进攻济南,豪格率领本部兵马,立即前往茌平,咬住骠骑军,杜度率本部兵马,监视济南城,防止明军入城增援,本帅与多铎各率一部,分居南北,共同夹击骠骑军!”

    岳托用兵习惯于泰山压顶,以绝对优势获取绝对胜利,这一动就是雷霆一击,试图彻底围剿骠骑军,狠狠打击荆州军的士气。

    哪想到,岳托率领大军赶至茌平后,却发现骠骑军早已消失了踪迹,唯有张拱薇大军正往西狼奔豕突。

    岳托愤恨难平,立即下令冲击张拱薇大军,足足追了二三十里,方才停止追击的步伐。

    张拱薇惨遭池鱼之殃,万余大军几乎崩散,足足过了两rì,方才收拢了不到五千将士。

    相比较张拱薇的惨状,刚刚“逃入”济南城的颜继祖和刘泽清想想就觉得后怕。待冷静下来后,前后串起来一想,心下更寒:林纯鸿太他娘的毒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困兽

    当初,颜继祖和刘泽清到底对张拱薇不信任,要求林纯鸿派遣一部进攻岳托大军,掩护两部入城,林纯鸿欣然应同。

    崇祯十一年二月初五,颜继祖、刘泽清率兵抵达济南城西南之回龙山,是夜,寒风呼啸,鞑子唐家庄屯粮地忽然燃起滔天大火,杜度慌忙分兵救援。颜继祖和刘泽清见到大火后,以为荆州军大举进攻鞑子,立即率兵趁机入城。

    不知是荆州军太怂,还是鞑子的战力过于强横,不到半个时辰,鞑子就扑灭了大火,聚集全部人马,往颜继祖、刘泽清大军冲击而来。

    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对颜继祖和刘泽清而言,可谓宝贵万分。两人留出一部决死抵挡鞑子冲击,大部队顺利进入济南城。

    虽然是深夜,济南城一下子沸腾起来,如同欢迎英雄一般,将两部人马迎入城中,许多老人更是长跪不起,不停念叨:苍天有眼,皇上终于派兵过来了……

    颜继祖和刘泽清得意无比,还未从兴奋中醒来,忽然接报:骠骑军协同张拱薇围剿淖尔济后,马上撤离,张拱薇却遭到岳托主力的袭击,大军崩散,死者无数。

    刘泽清目瞪口呆,期期艾艾地说道:“不至于吧,仅仅为了阻隔之仇,就费尽心机,不惜利用骠骑军引岳托进攻张拱薇,这也太……”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颜继祖也知道刘泽清想说狠毒。颜继祖胆寒,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道:“怪就怪咱们自己不争气……哎……”

    刘泽清默然。颜继祖的意思,他也了然于胸: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求林纯鸿帮忙,现在留一点情面,以后见面好说话。

    两人正说着,忽然接报:当晚进攻鞑子屯粮点的兵力不过二十人!

    两人一听,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良久,刘泽清突然大怒,恨声道:“林贼居然连我们也算计了!”

    颜继祖还未接口,忽然从巡抚衙门二堂之外传来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二十人,为万余大军争取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可敬可佩!末将不知,万余大军,逡巡不前,有何可算计的!”

    话音刚落,宋学朱与一武将不待通报,径直进入二堂。颜继祖和刘泽清定睛一看,所谓的武将,仅一介布衣而已。刘泽清不免怒火中烧,拔出腰刀,大喝一声:“竖子敢尔!”

    说完就要将布衣斩于刀下。

    宋学朱见势不妙,赶紧将布衣扯入身后,瞪着刘泽清说道:“此勇士尔,手刃两个鞑子,平rì虽直,但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刘将军手下留情!”

    话中虽说求情,宋学朱没有一点求情的意思,反而转身拍了拍布衣的肩膀,下令道:“下去吧,叫儿郎们小心戒备!”

    刘泽清脸sè铁青,收刀入鞘。他不敢把宋学朱怎么样,却一直狠狠地瞪着布衣,一直看着布衣出了堂门,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

    这时,颜继祖也对刘泽清说道:“刘将军,大军初至济南,事情千头万绪,还请刘将军多担当点,以免误了大事。”

    刘泽清市井中发迹,哪里听不懂颜继祖的逐客之意?而且,刘泽清敏锐地觉察到,宋学朱利用布衣直斥颜继祖与他之非,矛头并非指向他,而是颜继祖。

    武将地位低,刘泽清又绝无插入两人纷争之意,当即抱了抱拳,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二堂。

    颜继祖心里恼火万分,自己堂堂一巡抚,乃京官,却被地方一按察欺负至斯,脸面丢大了。他好不容易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冷声说道:“本抚奉兵部之令,驻守德州,鞑子jiān猾,绕过德州由临清渡河,本抚又急率兵至临清,阻止鞑子后军渡河。现又急率兵至济南,还请问宋大人,何谓逡巡不前?”

    宋学朱大笑道:“乡民之愚见,颜大人何需在意?”

    颜继祖恨得直咬牙,这宋学朱简直太jiān猾了,弄来一布衣,进可攻,退可守,必要时,将一切过错全部推在布衣身上,自己堂堂一巡抚,难道还真的与布衣过意不去?而且,颜继祖对宋学朱闹出这一出的用意,心知肚明,无非想争夺山东的主导权而已。

    果然,宋学朱接着说道:“济南这几rì,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城中百姓,对朝廷救兵迟迟不至,无不愤恨于心。现在,颜大人亲率援兵赶到济南,百姓们无不感念于胸。功与过,皆在一念之间,可叹可叹啊!”

    颜继祖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心里大骂道:娘的,老子又不想争济南的权,也不想抢守济南的功,何必威胁老子!给皇上上奏章怎地,老子不干了!

    颜继祖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刀光剑影,早已萌生了退意,只是为了项上人头,方才苦苦熬至今rì。现在济南比当初安全了许多,颜继祖也懒得与宋学朱争,当即拱手道:“济南能以千余兵力,守至今rì,皆宋大人之功。现在,鞑子依然盘踞在济南城外,形势依然很严峻,还请宋大人为满城生民,多费点心。”

    颜继祖爽爽快快地表示,不会与宋学朱争权、争功,倒让宋学朱吃了一惊。本来,宋学朱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诸多计策,要让颜继祖承认被架空的事实,现在却如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一点受力的感觉都没有。

    宋学朱愣了愣,道:“重任在肩,敢不尽心?”

    ……

    不说宋学朱费尽心机,让颜继祖不要插手济南的防务,并将山东大权一手独揽,且说岳乐救援淖尔济不及,围剿骠骑军不成,怏怏返回济南西北城郊后,方才得知林纯鸿派出二十人放火烧粮,协助颜继祖、刘泽清万余大军进入济南城。

    岳托恼羞成怒,终于拿出了看家宝贝:二十五门红夷大炮!

    二十五门红夷大炮,一字排成一排,不停地对着济南城西北角放炮,足足轰击了一个时辰,方才将汇波门附近的城墙轰开了一个缺口。

    鞑子一拥而上,却被刘泽清率领jīng卒驱赶,死伤惨重。

    岳托正待令红衣大炮继续轰击,扩大缺口之时,忽然接到多尔衮的紧急军令:立即放弃济南城,渡运河向西,两部汇合之后返回辽东。

    对这条军令,岳托疑惑不解,至于什么蜈蚣船更是闻所未闻。不过,多尔衮措辞激烈,容不得岳托有半分犹豫。岳托立即率领大军,分作三路,一路由杜度率领,取道茌平,兵锋直指聊城;一路由豪格率领,取道禹县,直奔德州而去;而他自己,则与多铎一道,望着高唐、临清杀奔而去。

    一时间,整个山东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各路探哨,不绝于路,各路全副武装的骑士,频繁接仗,努力遮断战场,务必使对方处于耳聋眼瞎之中,为己方争夺主动权。

    骠骑军骑兵数量不如鞑子,jīng锐程度不如鞑子,在争夺中明显处于下风,被岳托压得喘不过气来。而在运河沿边,鞑子却处于绝对劣势。自从李蒙申奉令加强巡逻之后,多尔衮与岳托之间只能趁夜渡河联络,即便如此,也多次遭到李蒙申的拦截,处于随时可能中断的状态。

    取道高唐至临清,距离最短,岳托与多铎率领的大军,最先靠近运河,与驻扎于临清的霹雳军团相距仅仅十里。岳托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既不进攻也不后退,与霹雳军团对峙于康庄一线。

    岳托的用意,无非就是牵扯住霹雳军团和骠骑军,让豪格和杜度率先渡河。不过,令岳托奇怪的是,霹雳军团和骠骑军安卧于临清,丝毫没有阻止杜度和豪格渡河的意思。他不禁对多尔衮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仗着几条破船,真的能阻止大军渡河吗?

    幸亏岳托对历史不太jīng通,否则一定会如苻坚一般说道:以吾之众旅,投鞭於江,足断其流,何险之足恃?

    岳托疑疑惑惑,令杜度率先渡河向西。

    杜度乃努尔哈赤长孙,褚英长子,曾多次与东江军对战,对船只倒不陌生。接到岳托军令后,杜度耐心准备一番,遂下令全军鼓噪前进,抵达梁水镇。

    无论是淖尔济,还是杜度,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梁水镇作为渡河点,无他,此处的运河最窄,仅仅只有十五六丈。梁水镇附近的百姓,受淖尔济与水师大战的刺激,早已逃亡一空。杜度毫无阻碍地抵达运河边,不免吃了一惊,运河边别说驻守兵丁了,连船只都没见到一条。

    杜度正疑惑不解时,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杜度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见到一支响箭屁股冒着火,向着高空飞速上升。

    杜度情知渡河消息已经泄漏,并无多少惊慌,下令全军保持戒备,将jīng壮的俘虏带至运河边,令其搭设三条浮桥。

    俘虏们在刀枪、弓箭的威胁下,哪敢说半个不字?一部分拿起绳子和木材,将其绑缚在一起。最倒霉的要算渡河栓绳缆的汉子,冒着严寒,带着绳子,泅渡过河,将绳子绑缚在运河西岸。

    正干得热火朝天,忽然从北边传来凄厉悠长的牛角号声,杜度定睛一看,足足有八艘蜈蚣船,正劈波斩浪,飞驰而来……

    第一次运河阻击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五百二十三章 水陆之战

    “呜……呜……”

    牛角号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无以伦比,率先崩溃的就是被逼架桥的俘虏们。

    冒严寒渡河的俘虏们,刚将一根大腿粗的木头敲入泥土里,还未来得及绑缚绳索,听到牛角号后,吓得转身就逃。

    越来越远,眼见就要逃出生天,忽然一轮羽箭从河对岸飞驰而来,将三个俘虏shè翻在地。鲜血从棉袄里渗透出来,又渗透至泥土中,迅速被冻结,变成了黑褐sè。

    运河之东的俘虏们纷纷鼓噪,开始蠢蠢yù动,眼见就要失去控制。只见杜度脸sèyīn沉,右手往下压了压,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立即冲入俘虏群中,大肆砍杀,俘虏们吓得四处奔逃,拼命躲避疯狂的鞑子,场面陷入极度混乱之中。

    还有一些俘虏被吓傻了,情不自禁地腿脚发软,蹲了下来。鞑子只顾追杀四处奔逃的俘虏,却对蹲在地上的俘虏不理不问。一些俘虏马上发现了这个事实,为了保命,也迅速抱着头,蹲了下来。

    随着蹲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乱跑的俘虏均被砍翻在地,场面终于被控制住。

    地面上到处是血淋淋的尸体,鲜血四溢,散发出浓厚的血腥味,凄惨无比。俘虏们虽然蹲在了地上,腿脚还在不停地颤抖,却紧咬着牙关,满脸尽是愤恨之sè。

    杜度手指一佐领,令道:“继续筑桥。”然后亲率大军,向着运河逼近。离运河还有百步,大军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一面面齐人高的木质盾牌被抬了出来,置于阵前。

    盾牌之后,无数的骑士从马上跳跃下来,解开步弓,从箭壶里拿出了沾上松脂的火箭,将火箭置于弦上,蓄势待发。

    一堆堆火苗迅速被点燃,冒出浓烟,就等着蜈蚣船进入shè程内,发动火攻。

    船只最怕的就是着火,尤其是船帆,几乎是沾上火星就燃。杜度显然意识到了这点,选择了最为正确的火攻之策。

    近了,近了,蜈蚣船鼓足了西北风,速度非常快,将近十里的路程,几乎是转瞬及至。正当杜度瞪圆了双眼,就要发布攻击令时,蜈蚣船的速度慢慢减缓,船帆正在徐徐下降,最终全部消失不见,唯有两杆桅杆犹如擎天柱一般,直插云霄。

    杜度还来不及恼火,就看见船侧的洞口火光闪耀,剧烈的炸雷声传来,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炮弹划了一道弧线,向着鞑子阵列猛砸而来。杜度的脸sè愈加yīn沉:炮弹飞行的速度并不快,杜度完全有时间判断出,蜈蚣船发shè的是开花弹!

    鞑子在辽东吃够了开花弹的苦头,早已吃出了经验:实心铁球的形状更为接近圆球,在飞行时,破空声远不及开花弹尖锐。

    这条经验迅速传遍了鞑子军中,杜度当然也知道如何判断。

    不过,杜度只来得及大吼一声“散开阵型”,开花弹业已在鞑子头顶上空爆炸。

    轰……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传来,弹片四处横飞,将鞑子阵列搅得一塌糊涂,一些鞑子瞬间失去了xìng命,更多的鞑子受伤倒地,鲜血四处溅shè……

    “后退……后退……”

    杜度还算冷静,发出了最为正确的军令。拿着弓箭的鞑子转身就逃,拿着盾牌的鞑子显然意识到了盾牌抵挡弹片的好处,将其高高地举在头顶,玩命地追随弓箭手的脚步。

    仅仅一轮炮击,就将列阵待战的鞑子吓得阵列大乱,蜈蚣船上响起了畅快的笑声。

    “哈哈,都是没卵子的主,还号称武勇,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还是干水师爽,只有老子们揍别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旱鸭子揍老子!”

    ……

    蜈蚣船将准备发shè火箭的鞑子驱散后,并未停止前进,反而加快速度,径直向架桥的俘虏冲去,堪堪冲至四百余步的距离,船身突地一震,数枚开花弹飞了出来,在俘虏群边上三四丈处剧烈爆炸。

    鞑子佐领吓坏了,叫了声“撤退”,便率先往远离运河的方向狂奔,余下的鞑子不甘落后,撒开脚丫子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俘虏群显然也被吓坏了,稍稍愣了愣,见鞑子已经跑了,哄地一声,四散奔逃,转眼之间就脱离了鞑子的控制,跑得不见人影。

    杜度远在三里之外,脸sè铁青,盯着一塌糊涂的战场,不由得暗自哀叹道:只挨打不能还手,即便勇猛如巴鲁图,也非得崩溃不可!不过,杜度早已准备多时,岂会善罢甘休?

    他将三等甲喇章京罗洛浑唤来,严声令道:“再押一批俘虏,让他们扎木筏,越多越好,扎好之后,上面堆满柴火,淋上油脂!要快,谁不好好干,砍了就是!”

    罗洛浑乃岳托长子,年龄虽不大,但颇为机灵。杜度的话音刚落,就已知晓,杜度还是看准了船只惧火,准备放火烧船。罗洛浑大喜,刚要走,杜度又吩咐道:“离运河远点,不要让南蛮子看见了,准备完善后向我汇报。”

    罗洛浑接令,慌忙率领两个佐领,望着俘虏营狂奔而去。

    罗洛浑刚离开,杜度又将巴布泰唤来,下令道:“将本部兵马分为三部,轮流骑shè蜈蚣船,令其无暇他顾。”

    巴布泰乃努尔哈赤之子,对杜度颇有点不服气,质疑道:“有何用?南蛮子躲在乌龟壳里,一点伤害都没有。”

    杜度脸sè下沉,低吼道:“你敢违抗军令?”

    巴布泰狠狠地咬了咬牙,接令而去。

    正如巴布泰所言,三部骑兵对蜈蚣船仅仅只算得上sāo扰,连蜈蚣船的皮毛都伤害不了。更让巴布泰感到气愤的是,蜈蚣船上火枪手在骑兵靠近时,总要来一两轮的齐shè,他的骑兵中,总有几人落马,战损不断地提高。

    巴布泰郁积于胸,不停地痛骂杜度,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太阳早已过了头顶,正当巴布泰快要抓狂时,鸣金声响起。

    巴布泰一刻也不耽误,立即引兵退至三四里之外。巴布泰正待上前直斥杜度之非,不料雷鸣般的战鼓声骤然响起,步弓手们在齐人高的盾牌遮掩下,再一次向着运河前进。

    巴布泰简直气炸了肺,恨声对左右说道:“杜度脑子有病!万一南蛮子放炮,还不是和上午一样的结果?”

    左右远巴布泰冷静,指着后侧的俘虏营,道:“好像与上次不一样。”

    巴布泰转身一看,只见俘虏们在罗洛浑的驱赶之下,正拼命地拉扯着木筏,慢慢地向着运河移动。木筏之上,堆满了柴火,还飘来一阵阵油香。

    巴布泰瞬间明白了杜度的打算,闭口不言,羞愧地看向杜度。

    只见杜度高举着长枪,厉声下令道:“此次,若有后退者,定斩不饶!”

    大军肃然,鼓噪向前。

    鞑子的送死之举,让蜈蚣船将士百思不得其解,营指挥使赵洪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思道:鞑子不惧伤亡来犯,定有古怪。赵洪奎拿起望远镜,四处细细地观察鞑子动静,却未发现任何蹊跷之处。

    最终,赵洪奎断然下令道:“炮击,狠狠地打!”

    轰轰轰……

    一轮又一轮的炮击再一次开始,开花弹不停地在鞑子头顶上爆炸,带走了一批又一批鞑子的xìng命。

    令赵洪奎疑惑的是,这次鞑子们悍不畏死,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依然向着运河边靠近。鞑子在吃够了开花弹的苦头后,用数百条xìng命的代价终于明白,开花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哑弹率高达一半,即便顺利爆炸,造成的伤害也并非传闻所说的三丈范围内绝无活口。

    鞑子们还敏锐地觉察到,只要看准着弹点,稍稍避开一些,迅速趴在地上,基本上就能保住xìng命。

    当鞑子靠近运河边百余步的距离时,鞑子们再一次燃起了熊熊烈火,步弓手们纷纷弯弓搭箭,将火箭置于火堆上点燃,再在统一的号令下,斜向上shè出去。

    一时间,遮天蔽rì,到处都是尖锐的呼啸声,到处都是冒烟的火箭,从半空中抛落,落入运河中,落到蜈蚣船上。

    蜈蚣船的防火措施颇为完善,不仅覆盖了生牛皮,而且还准备了大量濡湿的棉被,船上随处可见水桶。眼见得火箭铺天盖地而至,水兵顿时忙碌起来,不停地将濡湿的棉被盖上燃烧着的火苗,有的还从运河中取水,将火苗浇灭。

    不过,在火箭的袭击之下,水兵们终于出现了伤亡,不停地有水手被火箭shè中,倒毙在甲板上,或者中箭后跌入运河之中。

    赵洪奎慌忙下令船只靠近运河西侧,远离鞑子的火箭集群。

    然而,鞑子们丝毫不肯放弃,又往运河边靠近数十步,继续拼命地发shè火箭。

    赵洪奎大吼一声,厉声下令道:“所有船只不得后退,全力发炮!”

    炮兵们接令后,如同发了狂一般,不停地将一枚枚子铳推入母铳,点燃火绳,将开花弹送至鞑子头顶。母铳发烫,就用水浇,子铳发烫,就把备用子铳全部抬出来。

    其余的水兵们无不冒烟突火,顶着火箭,四处奔忙。好在蜈蚣船的护板足够高,落入甲板的火箭并不多,尚可忍受。

    水兵们从未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战斗,眼见得开花弹不停地在鞑子头顶爆炸,一片又一片的鞑子被掀翻,无不士气高昂,誓与鞑子决一死战。

    正战得热火朝天之时,忽然瞭望手指着南边的运河,大呼道:“火船!火船!”

    赵洪奎定睛一看,南边的运河上,居然烧成了一片,火焰直冲云霄。铺天盖地的引火物质挤满了运河,正顺着水流往北边慢慢移动!

    赵洪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是鞑子真正的杀手锏!

    〖

第五百二十四章 犹豫

    长江水师的级别比军团高一级,也就是说,李蒙申的军衔是忠武将军,与宋书陶、梁枫的级别一样,比林纯义、盛坤山等人高。

    长江水师下辖一个水师军团和一个运输大队。水师军团中,下辖三个水师军,每个军下辖五个水师营,每个营拥有八到十二艘艘蜈蚣船和部分辅助船只。整个水师军团中,蜈蚣船总计一百五十艘左右。

    这次至运河,水师几乎调集了全部的运输大队以及八成以上的兵力,基本上是倾巢而动。

    且说营指挥使赵洪奎见鞑子用木筏载着大火,挤满运河,向着蜈蚣船缓缓逼来,额头上一下子渗出了汗珠。

    “所有蜈蚣,不要掉头,立即顺流向北躲避!”

    赵洪奎大吼道,下达了紧急军令。一声令下,所有的桨手将船桨抬离水面,蜈蚣船犹如一只漂浮的蜈蚣一般,顺着水流缓缓向北移动。

    由于处于移动之中,蜈蚣船上的炮手命中率明显下降,对鞑子的杀伤已经微乎其微。杜度见状,干脆下令移开盾牌,令步弓手抢至运河水边,向着蜈蚣船shè箭。

    如此近的距离,火箭几乎能够将生牛皮shè穿,直接盯在了船篷上。松脂燃烧时,油脂不停地滴下,落在了护板上。火势随之蔓延,将水兵们逼得手忙脚乱。

    鞑子的shè技非常jīng湛,有的鞑子压根不再shè船,而是直接瞄准水兵shè击,水兵的伤亡随之大幅度上升,惨呼声不绝于耳,有的水兵身上甚至燃起了熊熊大火。

    赵洪奎大急,慌忙下令道:“桨手向南坐着划桨,舵手将舵掌直,不要轻易转动!”

    蜈蚣船在设计时,压根就没考虑后退一事。此时,蜈蚣船来不及掉头,紧急之下,赵洪奎也顾不得这么多,吩咐桨手用力,希望加快蜈蚣船的速度。

    这条命令显然有效,蜈蚣船的速度一下子快起来,虽左右摇摆不止,但好歹迅速脱离了火箭的shè程,与火木筏的距离也显著拉开。

    杜度哪肯放弃这个机会,立即下令步弓手们追击,直yù将八艘蜈蚣船化为灰烬才肯罢休。

    看着鞑子们紧追不舍,赵洪奎更是来不及下令调头,只好摇摆着向北撤退。船只倒退时,对舵手是个极大的挑战,这不,刚退过里许,一艘蜈蚣船斜向后退,舵手来不及调整,蜈蚣船与运河西岸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岸边尽是泥土,对蜈蚣船倒没什么损伤。只是鞑子看见这艘蜈蚣船停止前进,欢声雷动,将所有的箭支集中在这艘船上,直把一艘船shè成了刺猬。水兵中箭者越来越多,船篷上还冒出了浓浓黑烟,眼见这艘船就要交待,船长大急,立即下令向南划船。

    蜈蚣船一下子脱离了岸边,重新回到河中,然后经过小心的调整,蜈蚣船再次后退向北,远离火木筏群和鞑子步弓手。

    鞑子步弓手看到了消灭蜈蚣船的希望,依然追击不止。赵洪奎懊悔万分,一个疏忽,居然造成了如此被动的局面,要是接战之前就把船头调转至顺着水流的方向,哪有此等祸事?

    赵洪奎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正待下令拼着伤亡惨重,也要将船头调过来时,忽然从运河南边传来牛角号声,伴随着牛角号,还传来了震天响的炮击声。

    赵洪奎对这声音熟悉万分,不必观望,就知道另一波蜈蚣船梁水镇之南赶过来了。他终于松了口气,暗自道:李三,可算赶到了,这次承你的情……

    杜度见又来了十艘蜈蚣船,气得浑身颤抖不止。

    不过,杜度乃异常决断之人,立即令步弓手远离运河,放弃了烧毁蜈蚣船的计划。

    当杜度与赵洪奎鏖战不休,互相想尽一切办法毁灭对方之时,林纯鸿突然下令以骠骑军为右翼,包抄至岳托大军南侧,似乎想切断杜度与岳托大军的联系。

    与此同时,霹雳军团也突然动了起来,第一军与第二军居中,第三军居北,位置稍稍突前十余里,也向岳托大军逼来。

    岳托被林纯鸿的动作搞得晕头昏脑,揣摩不透林纯鸿的用意。说是想围剿万余骑兵,显然不可能,东边有的是空挡,岳托完全可以从容退兵;说是想把岳托大军逼离运河,这完全无用,岳托的目的本来就是牵制霹雳军团和骠骑军,逼开了,完全可以再回来嘛。

    岳托并不想与林纯鸿短兵相接,出于谨慎考虑,立即下令大军后撤二十里,以逼开林纯鸿的兵锋。

    正当岳托苦思破局之策时,忽然接到报告:杜度亲至大营,有要事相报。

    岳托慌忙将杜度迎入军帐中,见杜度满脸风尘,不禁变了脸sè,问道:“事不谐?”

    杜度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正如十四叔所言,运河上有蜈蚣船镇守,急切间,绝难渡过运河!”

    岳托大惊,详细询问梁水镇之战况。杜度紧皱着眉头,将初次接战之详情一一汇报给岳托。岳托的脸sè越来越凝重,待杜度说完,沉默了老半天,方道:“现在终于知晓,林纯鸿为何放任我等越过运河进攻济南了!看来,这次咱们必须从盐山越过田楚云的防线了!”

    杜度大惊,慌忙说道:“大帅,万万不可啊!一旦我们北上与田楚云纠缠,林纯鸿必然令霹雳军团和骠骑军袭击我军后路,前有田楚云四万大军堵截,后有三万大军追击,我军很可能会全军覆没啊!”

    岳托显然已经深思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问道:“如果说服十四叔率兵渡过运河,一道攻击田楚云防线呢?”

    “这……如果林纯鸿令水师阻止十四叔渡过运河呢?”

    岳托冷冷道:“据我所知,林纯鸿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事已至此,他想将我五万大军一网打尽的企图甚为明显,如此一来,他必然放任十四叔渡过运河!”

    杜度显然没有料到,岳托居然想兵行险招,将五万大军置之死地而后生。

    杜度不赞同岳托的意见,连忙劝道:“大帅,退一万步讲,即使我们这一路全军覆没,十四叔那里依然还有一半兵力,尚有翻本的本钱。若是十四叔冒然渡河,五万大军可能都会陷入林纯鸿大军的包围之中,连翻本的本钱都没有了。没有了这五万大军,我女真如何保住辽东?难道还要退入白山黑水中过连畜生都不如的rì子?”

    岳托冷哼了一声,傲然道:“盐山一线,从运河至海边,至少宽达百里,田楚云有何等本事阻止我五万大军越过盐山?”

    杜度见无法说服岳托,脸sè变得灰败。想来想去,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问道:“大帅,我有个法子,能让我军渡过运河,与十四叔汇合,只是,伤亡可能会很大!”

    岳托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赶紧说道:“你说,说出来我们一道参详!”

    杜度道:“驱俘虏运送土石填塞运河,让我军安然渡河!”

    岳托心里一动,又迅速冷静下来,思索良久,说道:“填塞运河?恐怕田楚云大军也会沿着运河从盐山返回临清一带,最终的结果,仅仅只是将决战的地点从盐山挪至运河边。”

    杜度默然,岳托的担忧的确有道理,而且,这也是他所担心的地方。

    两人拿不定主意,最终决定,上报至多尔衮处,由多尔衮定策。

    岳托和杜度费尽心机,采用欺骗、声东击西、瞒天过海诸多计策,方才将最近战况及两人的想法送至多尔衮处。

    多尔衮这些天rì子非常难过,不到三十岁,眼角居然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鱼尾纹。

    林纯鸿派遣霹雳军团和骠骑军主动出击,将岳托大军逼退二十里,岳托和杜度看不透其中缘由,多尔衮倒是一眼看透了林纯鸿的打算。林纯鸿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诱使多尔衮渡河,将鞑子的全部兵力都引入战略包围圈中。

    “胃口还真不小,居然想将我十多万大军一网打尽!”多尔衮脸sè凝重,心里却颇有点跃跃yù试。

    以往说到兵力,多尔衮、岳托多以正兵来计算,并未将辅兵计算在内。现在摸清了林纯鸿的兵力总数高达十余万,多尔衮情不自禁地将辅兵计算在内。

    按照多尔衮以往的脾气,十有**就会选择直接渡河,与林纯鸿来一次大决战,看看鹿死谁手,看看到底是满清巴鲁图英勇善战,还是南蛮子厉害。但是,现在多尔衮作为一路统帅,背负十多万将士xìng命之重,甚至背负着女真一族的未来,自然慎之又慎,容不得半点冲动。

    渡河,有可能全师而还,也有可能全军覆没;不渡河,岳托一部十有**全军覆没,运河以西这一路,则可以安然返回辽东。

    这个选择委实难以做出,多尔衮左右摇摆,下不了决心。

    正当多尔衮焦虑难决时,收到了岳托和杜度的战报及建议,杜度的填塞运河的意见,倒让多尔衮眼前一亮。

    〖

第五百二十五章 德州

    ?霹雳军团和骠骑军离开临清二十余里,将岳托大军不停地向东挤压,临清城里,仅仅只留下了张拱薇的五千余残兵败将驻守。网

    此情此景,落在颜继祖、刘泽清眼中,不免大吃一惊。他们原以为,张拱薇会离荆州军远远的,甚至还会将官司打到御前去,出一口恶气。现在张拱薇不仅靠近荆州军,还勇敢地担负起镇守临清的责任,万一多尔衮渡河,临清岂不是首当其冲?

    颜继祖和刘泽清哪里知道,张拱薇最近与荆州军关系迅速升温,俨然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当初,张拱薇被岳托大军当做了出气筒,损失兵力五成以上,军辎丢得一干二净,基本已经被打残。张拱薇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率部靠近临清。

    与颜继祖和刘泽清不同,林纯鸿将淖尔济驱入他的刀枪口,张拱薇还是承情的。至于大战中左翼军崩溃,只能怨自己,须怪不得荆州军。至于后来岳托大军将怒气发泄在他头上,他也没有一点怨言。在他看来,林纯鸿再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算到岳托会突然率军攻击茌平。

    张拱薇以前自持兵力过万,兵jīng粮足,再加上在抗击革左五营、张献忠时,几乎未尝一败,颇有点自负,现在连续遭遇两次大败后,方才知晓,在荆州军、鞑子骑兵面前,他的南京兵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张拱薇与骠骑军协同作战后,倒是对荆州军的装备倾慕万分。尤其是骠骑军身着板甲、手持钢弩、高举钢刀纵横驰骋的雄风深深吸引了他。他时常幻想,要是麾下有一批这样的骑兵,什么建功立业,恢复祖先荣光,都不在话下。

    后来张拱薇率兵至临清后,近距离观察霹雳军团,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缺乏马匹,消耗巨大,组建骑兵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但是组建如霹雳军团一样的火枪步兵,能耗多少银子?

    尤其是霹雳军团的火枪兵不着甲,只需稍稍训练一番后就可以投入战场,简直就是为孱弱的南京兵量身打造。至于霹雳炮那玩意,即便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多拿些兵丁填上去就是!

    张拱薇一下子热切起来。自从率兵至山东后,rìrì算计,rìrì担心,与其如此,还不如组建一支能与鞑子和荆州军抗衡的军队,为自己谋取更多的资本。

    不过,上述所想,仅仅只是远景规划,张拱薇当前面临最为紧迫的问题就是五千大军断了粮。张拱薇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令心腹周汝桂携一份奏章,至荆州军大营请求林纯鸿支援粮草。

    林纯鸿见到奏章后,大笑道:“劳你家侯爷费心了,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

    周汝桂一听,心里不无鄙夷:还套用戚爷爷的话,羞也不羞!戚爷爷一辈子战功赫赫,都未封爵,你却为了封爵,将朝廷搅得风风雨雨。

    心里虽如此想,脸上却讪笑道:“林都督高风亮节,放眼天下,何人战功及得上都督?不必说阵斩高迎祥、招抚革左五营,就拿近前来说,三两下就剿灭鞑子岳乐、淖尔济部,功绩何人能及。再加上辽东半岛……”

    周汝桂一句又一句的马屁拍过来,林纯鸿听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赶紧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鞑子还盘踞在山东呢,说出来笑掉别人的大牙。”

    周汝桂赶紧打住话头,道:“林都督谦虚了。我家侯爷曾说,岳托一部,乃笼中困兽,覆灭只是时间问题。我家侯爷有心为国出力,只是正值新败,粮草不继,有心无力。还请林都督看在同是朝廷兵马的份上,支援部分粮草。待半月后南京粮草运至,定当如数奉还。”

    张拱薇的目的,林纯鸿早已了然于胸,既然张拱薇拿出支持封侯作为交换条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林纯鸿慨然道:“不就是两千石粮草嘛,请你家侯爷派人来搬即是。”

    周汝桂本来准备了诸多说辞,没想到林纯鸿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时倒有点目瞪口呆。愣了片刻,突兀地说道:“我家侯爷还想问问林都督,霹雳军团所持的火枪是否出售,售银几何?”

    这一问,直把林纯鸿问乐了。前些rì子,凌肃还慎重万分地报告,说张拱薇鬼鬼祟祟,时常派人观营,恐有所图,原来张拱薇图的是购买火枪。

    这张拱薇,倒还真有点血xìng,并非一般纨绔子弟。虽荆州军与张拱薇有诸多不愉快的往事,但林纯鸿不免对张拱薇产生了些微好感。

    至于武器贩卖一事,林纯鸿除了售卖给朝廷一批钢弩和板甲外,还从未公开出售过。即便与朝廷的生意,后来也因为双方关系恶化、朝廷缺银两,最终也不了了之。

    张拱薇除了隆平侯的头衔外,还是南京城守备,乃仅次于南京兵部尚书的重臣,如果张拱薇能购买火枪,当然求之不得,这对荆州财政而言,不无裨益。更为关键的是,林纯鸿能够通过军火贸易,逐步地将手伸入南京,对大明的局势的影响力进一步提高。

    只是,南京兵的军饷、武器和粮草无一不是南京兵部拨付,张拱薇如何弄到银子购买火枪?林纯鸿颇有点疑惑。

    不过,这不关林纯鸿的事,只是笑着回道:“本督这里,火枪从未出售过,价格自然无从说起。只是,据本督所了解,一杆火枪,从铁胚至成型,至少经历了三百多道工序,算上人力和材料,成本至少在十二个大圆以上。”

    十二个大圆,自然远远高于火枪的成本。事实上,采用水力钻孔,一杆火枪的成本最多不超过两个大圆。周汝桂对火枪的价格没有底,自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在乎林纯鸿是否愿意出售火枪。既然林纯鸿这么说,态度再也明确不过:火枪可以出售。

    周汝桂此次前来,目的无非就是借粮草和询问火枪售卖一事,现已全部得到了肯定回复,一时大喜,就要告辞而归。

    哪想到,林纯鸿令人拿来一杆火枪,亲自递到周汝桂手中,道:“这杆火枪,乃本督的一点小意思,送给你家侯爷。该火枪,命中率虽远不及弓箭,胜在齐shè时避无可避,你家侯爷要是有意,可至荆州军中观摩一二,应该有所得。”

    周汝桂喜不自禁,接过火枪不停地抚摸,一时倒被枪上的油弄脏了手,想擦手又找不到地方,神态颇为尴尬。

    林纯鸿笑道:“忘记告诉周先生了,枪要时常上油,否则极易生锈。”

    周汝桂千恩万谢,不停地打躬作揖。

    林纯鸿接着说道:“对了,还请转告你家侯爷,多尔衮、岳托大军正在往德州方向移动,大战在即,若侯爷想找岳托报仇,这次就是大好的机会!”

    周汝桂大惊,马上告辞而归,将这个重要情报告知张拱薇。

    德州,隶属于济南府,领县二,德平县和平原县,乃山东之北大门。运河在德州孟庄拐了个弯,沿着卫河古河道由西向东延伸,至四女寺再转弯向北,越德州城而过。

    一般而言,某地只要冠上北大门、西大门之类的称呼,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德州也不例外。从朱元璋北伐,到靖难时南北鏖战,德州都是烽火连三月。

    现在,轮到荆州军与鞑子鏖战时,多尔衮再一次选择了德州。

    天似穹庐,彤云如铅,多尔衮率领两三万大军,在两万多辅兵的协助下,押送十多万俘虏,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发,兵锋直指德州。

    各路急报,迅速汇集至荆州军大营中,周望、陆世明、凌肃和盛坤山都坐不住了,不约而同地汇集至中军帐,与林纯鸿一道揣摩多尔衮的目的。

    “多尔衮是不是壮士断腕,彻底放弃岳托大军了?”凌肃口上虽这么问,但出于本能,又觉得不太可能,继续说道:“若果真如此,五六万人马,说放弃就放弃了,这多尔衮也太果断狠戾了!”

    林纯鸿拿起一份军情处上报的情报,递在凌肃手中,非常肯定地说道:“多尔衮放弃岳托,这不可能!可以第一个排除。”

    情报非常简略,凌肃稍稍瞄了一眼,就了然于胸,不过,他的心里更加疑惑:“多尔衮收集木材,与放弃岳托大军有何关系?”

    陆世明吸了口气,接过凌肃的话头,说道:“凌将军,你想想,要是你率着大军急着返回荆州,还会带上这些破烂木头吗?”

    凌肃大悟,脸sè通红,颇有点羞愧地说道:“诸位见微知著,我不及远矣。”

    林纯鸿道:“正所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以后凡事多留意即可。现在最为紧要之事就是摸清多尔衮为何收集木材,弄明白了这点,其目的就一目了然了。”

    周望眉头紧锁,缓缓地说道:“军中木材,用途无非是取暖、筑城寨、造攻城器械、造大车输运辎重……取暖用不着这么多木材,应该不可能;至于筑城寨,鞑子恨不得马上返回辽东,也不太可能在山东筑城寨……”

    周望虽无急智,反应也不快,但胜在全面。他提到造攻城器械和造大车,明显提醒了陆世明,陆世明等不及周望说完,脱口而出:“应该是造抛石机,鞑子见火攻无法奏效,想用抛石机阻止蜈蚣船靠近!”跪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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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目标

    说到抛石机,包括林纯鸿在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蒙古人曾经用过的回回炮,一时都变了脸sè。 wWW..

    当初林纯鸿下令修筑襄阳城时,以周望为首的都督府就细细琢磨过南宋抵抗蒙古人的战例,最终得出结论,襄阳之所以,一方面是水军的失败,另一方面就是缺乏克制回回炮的有效手段。

    所以,在座的诸位对回回炮非常熟悉,知道这东西能把一百多斤的东西抛至一百多丈以外,足以将坚固的砖石城墙砸得粉碎。现在,如果鞑子如果造出如同回回炮般的抛石机,只需在霹雳炮shè程之外,发shè几斤重的石头,就有可能将蜈蚣船砸到运河底。

    如此一来,运河岂不是任鞑子通过?

    众人脸sè凝重,军帐内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最终,还是林纯鸿打破了沉寂,皱着眉头说道:“鞑子不大可能造回回炮。一则,天气渐暖,鞑子急着返回辽东,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造出回回炮;二则,回回炮用来砸城墙等固定目标,威力自然大,但要砸中灵活的蜈蚣船,非得数十架不可,鞑子哪有可能收集到这么多栋梁之材?更为关键的是,回回炮移动不方便,远不及红夷大炮,若鞑子真想远程打击蜈蚣船,恐怕早就用上了红夷大炮!”

    周望、凌肃和盛坤山一听,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由得松了口气。唯有陆世明脸上忧sè依然,道:“红夷大炮数量仅仅只有三十多门,鞑子不用,也是有可能的。据军情司所报,鞑子一路南下,将所有的工匠dú lì成营,并派遣重兵保护,鞑子还是有可能短时间内造出大量回回炮的,我们不可不防!”

    林纯鸿道:“即便鞑子真造出了回回炮,作战时,必然重兵守护。既然是守护,就不会跑,届时,我们就和他们来一次硬碰硬,这可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

    陆世明这才释怀,顺手拍了个马屁,道:“都督远虑,属下不及。”

    林纯鸿笑了笑,脸sè复又变得郑重,道:“抛石机无妨,本督倒是担心,鞑子会用木材大肆打造大车!”

    “这?鞑子现在大车、牲畜已经够多,足以运送所有掳掠之财货,为何还要打造大车?”

    林纯鸿道:“驱俘虏运送土石填塞运河。如此一来,情势就有点不妙,田楚云大军的补给没这么容易运过去,岳托也可以从陆路跨过运河。”

    陆世明刚才受到攻守易势的启发,现在反应非常快,马上说道:“说穿了,鞑子还得守住运河的填塞点,不如我们就在运河的填塞点和鞑子来一次决战!至于鞑子会选择何处……”

    陆世明停住了话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德州。

    与陆世明一样,周望、凌肃和盛坤山都把目光移到了德州这个点上。林纯鸿见状,大笑道:“本督也认为是德州,离霹雳军团、骠骑军足够远,又不至于靠田楚云太近,哈哈……”

    笑毕,林纯鸿一掌拍在了舆图上的德州处,决然道:“此处就是决战点,此处就是鞑子的葬身之所!我们隐藏许久的兵力,也该全部拉出来了!”

    “另外,传令李蒙申,三rì内抢运足够田楚云大军支用一月的补给至盐山!”

    隐忍这么多rì,终于捕捉到决战的机会,众人心情大爽。陆世明傲然道:“十五万大军,朝廷都没有的大手笔!我倒要看看,鞑子以后是否还敢毁边墙南下!”

    林纯鸿冷笑道:“不是十五万,还有张拱薇、刘泽清!德州城里还有山东总兵倪宠的七八千兵力,全部都拉出来!本督就不信,这帮家伙瞅着肥肉,不会冲上去撕咬一口的!”

    ……

    以多尔衮率军北上为触发点,局势一下子沸腾起来。

    杜度最先动作,他稍稍在梁水镇摆出一个攻击阵列,成功将长江水师的两个营吸引至此后,迅速引兵北上,与岳托大军共同形成对骠骑军的夹击之势。

    杜度本以为骠骑军会迅速向西撤退,靠近运河边,哪想到,骠骑军不退反进,趁着岳托、多铎和杜度一愣神的功夫,跑到了高唐县境内,每rì武装游弋范围超过三十里,对任何试图靠近高唐的鞑子游骑实施毁灭xìng打击,不顾及自身的任何伤亡。

    与此同时,霹雳军团第一军向东急行军二十多里,在高唐与夏津县之间的冉楼建驻防。而第二军和第三军也离开临清县范围,迅速向夏津县前进,分别在夏津双庙和宋楼驻扎下来。

    于是,霹雳军团三个军以第三军为尖头,以第三军和第一军为基座,形成了纵深超过二十余里的三角形。

    如果算上临清的张拱薇部,荆州军形成了以霹雳军团为主力,以张拱薇和骠骑军为左右两翼的半包围圈。

    岳托大惊,慌忙将杜度和多铎召集起来,说道:“北面有将近两万步兵驻防,虽不知战力如何,但互为犄角之势,想想就觉得棘手;东面是骠骑军,机动灵活,很是难缠;唯有西边,乃张拱薇五千余残兵败将,难道林纯鸿想诱使我们进攻临清,再沿运河至德州?”

    岳托的话,得到了杜度和多铎的赞同,杜度指着舆图上霹雳军团第二军驻扎的双庙位置,说道:“此处距离运河不过三十里,一旦我们从西边突破,必然遭到双庙南蛮子的阻击,高楼和冉楼的南蛮子有充裕的时间将我们合围在运河边上,若果真如此,我军就万劫不复了。”

    多铎觉得郁闷万分,进入山东之前,整个华北平原,任女真骑兵纵横驰骋,几乎未曾遇到什么阻碍,现在进入山东之后,不仅步步维艰,还有将近三千余jīng骑被林纯鸿包了饺子。多铎恨得直喘粗气,大声叫嚷道:“不如与南蛮子的骑兵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南蛮子的骑兵孱弱,又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必瞻前顾后?”

    杜度问道:“骠骑军兵力达万余,真要对决,岂是一时半会的事?万一林纯鸿的步兵趁机围拢,如何是好?”

    多铎怒道:“我看你是被林纯鸿敲碎了胆,这也怕,那也怕,如何打仗?”

    杜度正待反驳多铎,岳托却瞪了两人一眼,喝道:“有什么好争的?胆略胆略,缺不了胆,也缺不了略。”

    多铎虽是岳托的叔叔,但好像对岳托非常尊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杜度自然也不会多说,期待岳托做出最后的决策。

    岳托道:“硬碰自然不可取,但大军为了脱离包围圈,须缠住骠骑军,血战不可避免。可令罗洛浑率千余骑兵与骠骑军纠缠,大军主力绕过高唐,从济南之西前往德州与豪格汇合。另外,为了防止步兵往禹城、平原方向靠拢,豪格兵出平原,负责接应我军主力。”

    杜度和多铎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岳托此举,分明将罗洛浑当做了弃子。罗洛浑可是岳托的长子啊!

    杜度叫道:“大帅,万万不可!罗洛浑本部兵马过少,万一骠骑军分兵,还是能将我军主力缠住!”

    多铎更是激动地叫道:“大帅,不如由我率领本部女真三千jīng骑,及蒙古察哈尔、巴林部四千jīng骑,与骠骑军决一死战,胜,则荆州军对我军的威胁大为减轻,即便不能胜,想要摆脱骠骑军,也是轻而易举。”

    杜度心里一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岳托:“大帅,此计可行,比壮士断腕高明,算得上当前最好的选择。”

    岳托默然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十五叔,小心在意,万一接战不利,就迅速摆脱纠缠北上。”

    正说着,忽然接报,林纯鸿令霹雳军团三军人马不停向南挤压,距离大军不过三十里,瞬息可至。

    岳托与杜度、多铎对望一眼,道:“可供我军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少,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

    崇祯十一年二月十八rì清晨,岳托与杜度率领主力、押送俘虏,由康庄折而向东南,在高唐县城以南三十里处突然转向东北,试图绕过骠骑军,往德州方向前进。

    与此同时,多铎以察哈尔部二千jīng骑为左翼,以巴林部两千jīng骑为右翼,自己亲率三千jīng骑为中军,大举向骠骑军压上去。

    岳托大军的行动,林纯鸿虽知之不详,但岳托令多铎牵制骠骑军、掩护主力北上的大致方略还是知道的。于是岳托大军一动,林纯鸿迅速下令至骠骑军,军令严苛,充满杀气:“不计伤亡,缠住多铎部,为大军围剿多铎部争取时间!”

    盛坤山接到军令后,立即召集众将,慨然道:“北上以来,先是孙晋一哨几乎全军覆没,而后与岳乐部在冠县大战,我骠骑军损兵折将,全军上下,多有认为我骠骑军战力不及鞑子者,此恨、此仇、此辱,唯有与鞑子血战,方能洗刷!”

    众将一听,无不脸sè涨得通红,呼哧呼哧的,极力压制内心的怒火。

    盛坤山厉声道:“都督令我等不计伤亡,缠住多铎部。多铎乃鞑子名将,用兵颇为狡猾,以察哈尔部和巴林部为左右两翼,而本部却居其后。如此一来,无论我骠骑军进攻左翼还是右翼,多铎皆可以从容逃走。所以,为了缠住所有鞑子,唯有直取中军,令鞑子跑无可跑!”

    众将热血沸腾,皆大呼道:“与鞑子决一死战!”

    ……

    万马奔腾,铁蹄敲击着干旱的大地,卷起漫天的黄沙,大规模重装骑兵的对决,正式上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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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该书群号:196059071,欢迎大家加入乱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