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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战马(一)

    且说郑福林听取了陈焕的意见,请求周林佬的北上舰队协同作战。

    周林佬欣然应命,将驻扎在济州岛的六艘巨型战舰,十多艘运输船全部派往金州地峡,开始架设栈桥,摆出一副大规模登陆的架势。

    果然,鳌拜听到探马汇报后,立即如屁股着了火一般,退往复州,并将战况汇报至皇太极处。

    皇太极虽不相信龙虎军团驻扎在济州岛,但终不敢拿着六千余jīng锐骑兵冒险,下令鳌拜返回沈阳。

    劳师远征,却一无所获,这让皇太极恼火不已。形势对满清而言,越来越不妙。

    皇太极满心期待,林纯鸿会与明廷大打出手,也期待李自成会趁势而起,结果,令他极度失望的是,明廷与林纯鸿之间波澜不惊,朱由检甚至还封林纯鸿为江陵侯,而李自成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有能耐,在洪承畴和孙传庭离开陕西后,一直被刘国能限制得死死的,还在秦岭中辗转徘徊,见不到一点撬动局势的可能xìng。

    而且,听闻满清入侵中原全军覆没后,朝鲜国内暗流涌动,一股势力蠢蠢yù动,试图将满清势力逐出朝鲜半岛。另外,靠近宣大一带的蒙古人,与汉人打得火热,据闻,蒙古人将手头的羊毛卖与宣府和大同里的商人,换取茶砖、丝绸及铁锅等物。

    最让皇太极无法容忍的是,一些部落为了争取足够多的羊毛份额,居然不惜出售母马与汉人!

    这简直丢尽了游牧民族的脸!

    事实上,无论什么朝代,游牧民族都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即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售战马与汉人,尤其是母马。如,在宋代时,汉人失去了养马之地,无论是西夏,还是契丹,包括后来的金,都严格限制战马贸易。

    皇太极异常焦躁,将济尔哈朗、多尔衮等人叫来商议。整个女真一族中,也就济尔哈朗和多尔衮有点政治头脑,甚得皇太极看重。即便多尔衮率军遭遇惨败,皇太极也不以为念,反而颇多安慰。

    济尔哈朗将皇太极的焦灼看在眼里,安慰道:“区区一旅顺堡,济得何事?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充其量只能算作一只苍蝇,虽烦人,但绝无可能让我们伤筋动骨。我倒希望林小三能将龙虎军团全部留在旅顺,耗尽他的财力。”

    济尔哈朗说的倒是实情,却丝毫不能减轻皇太极的焦虑。

    皇太极叹道:“林纯鸿可惧之处就在此。本以为他会野心膨胀,取明廷而代之,结果他量力而行,不见丝毫动心的迹象。另外,为了减轻财政压力,还撤走了龙虎军团。如此能屈能伸,不使用蛮力的对手,才最为可惧。一旦林纯鸿专注内政,整合了江南、郑芝龙、四川的力量,到了那时,必然对辽东大规模用兵。”

    济尔哈朗默然。明廷目前膘肥而体不壮,满清壮实而体型过小,而林纯鸿就如一头正在快速成长的老虎,体型大过满清而力量强于明廷。

    这样的一个对手,还真是头疼。

    且听皇太极接着说道:“辽东之民,业已超过两百万,还是人口太少啊。不用说大明,就连林纯鸿的四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就是这两百万人口,仅靠辽东之地亦难以供养。以往,靠着进入大明劫掠,人口急剧增长,钱粮无虞,但是现在……”

    皇太极顿住了话头,沉默下来,陷入了深思之中。

    多尔衮自从回到辽东之后,一直闭门谢客,面壁思过。即便一些礼仪不得不参加,也是沉默寡言,甚少开口。清廷内部,多有揣测多尔衮失势者,一时之间,多尔衮门前冷落车马稀,甚少有拜访者。

    但是,令清廷诸多大佬大跌眼镜的是,皇太极对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信任犹有过之,一旦有难决军机要事,均找多尔衮商议。

    此中缘由,多数人揣测不透,还以为皇太极心胸开阔,知人善用。唯有多尔衮明白其中的苦楚:此战,主要以镶白旗、正白旗为主力出战,两旗的实力急剧削弱,对皇太极的威胁降至历史最低点,皇太极当然放心大胆地使用他。

    多尔衮所不知道的是,范文程、宁完我等一帮汉臣也心知肚明,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多尔衮多rì面壁,倒不是一无所成,他见皇太极彷徨无计,开口言道:“辽东的人口,虽只有两百万,但朝鲜人口超过五百万,外加将近两百万的蒙古人,人口并不少于林纯鸿。”

    多尔衮的话,让皇太极灵光一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整合蒙古和朝鲜之力?”

    问完,不待多尔衮回话,皇太极摇头道:“谈何容易?朝鲜表面称臣纳贡,但大多臣民依然心向明廷。至于蒙古,完全是有nǎi就是娘的主,如何信得过?”

    多尔衮道:“与其派遣重军监视蒙古和朝鲜,还不如征召壮丁进入大明劫掠,劫掠之财货,分一部分给蒙古人和朝鲜人。蒙古和朝鲜能从中获利,自然不会生出异心!”

    济尔哈朗吓了一大跳,大声道:“刚从大明惨败而归,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女真的巴鲁图,再也损耗不起了!”

    济尔哈朗的话还未说完,皇太极却眼睛一亮,示意济尔哈朗住嘴,对多尔衮说道:“你继续说。”

    多尔衮道:“我所说的劫掠大明,并不是如以前一般,动辄出动几万大军,而是分成数股,在宣大一线毁边墙劫掠大明。每股兵力,以朝鲜、蒙古人为主力,仅派千余八旗兵力监视即可。所获财货,按军功,分一半与朝鲜人和蒙古人,又有何妨?”

    “这么做,好处有三,一则收拢蒙古和朝鲜人之心,即便蒙古和朝鲜生出反叛之心,也因为jīng锐在外,而无力反抗;二则,辽东的钱粮无虞;三则,借边境紧张气氛,阻止林小三从蒙古买马!”

    皇太极越听越喜,拍案而起,欣喜道:“你说得有理!”

    多尔衮得到皇太极的赞赏,信心更足,顺口说道:“另外,我认为,我女真一族一直苦于壮丁不足,不如吸收蒙古人和朝鲜人中作战勇猛,又对我大清忠心耿耿的勇士加入女真八旗,享受八旗的待遇,鼓励其与女真通婚,壮大女真八旗的实力。”

    这个显然比皇太极成立蒙古八旗、汉军八旗更进一步,直接跨入融合汉人、朝鲜人和蒙古人的程度。尤其是对朝鲜,皇太极一直采用的是羁绊政策,将朝鲜作为满清的藩属,而多尔衮则力主将朝鲜人与汉人、蒙古人一视同仁,取消朝鲜的dú lì状态。

    朝鲜人会不会拼死反对,以至于兵连祸结?

    皇太极拿捏不定,对二人说道:“此事容rì后再议,至于多批次、多地劫掠一策,可马上行之。”

    ……

    济尔哈朗和多尔衮离开后,皇太极想来想去,觉得多尔衮之策对壮其身、稳其翼好处多多,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多尔衮。尤其让皇太极感到欣慰的是,多尔衮、多铎和阿济格实力受损严重,自己大可用其策,而无令多尔衮坐大之忧。

    不过,皇太极本能地觉得,林纯鸿才是女真一族最大的敌人,多尔衮之策显然还未涉及到林纯鸿,这让皇太极依然苦恼万分。

    皇太极将范文程唤来,说起变羁绊朝鲜为直接管辖朝鲜之事,范文程沉思片刻,便即说道:“朝鲜地大,人口多,若真能直接管辖朝鲜,实乃天大之喜事!”

    皇太极正听得高兴,哪想到范文程话锋突然一转,说道:“若策略对路,徐徐图之,十年数十年,能全尽其功。”

    皇太极大跌眼镜,管辖朝鲜,所为的就是壮大实力,与林纯鸿相抗,若真给林纯鸿十年、数十年时间,林纯鸿早已把女真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皇太极强压着心里的不满,问道:“以何策图之?”

    事实上,范文程本能地反对直接管辖朝鲜。朝鲜若是那么容易征服,当年的隋炀帝、唐太宗会倾举国之力来攻?大明太祖会把朝鲜列为不征之国?以大汉民族如此强大的吸引力,尚且未把朝鲜变为府县,区区一蛮族,如何做得到这点?

    估计还未将朝鲜变为直辖,整个女真一族反倒被朝鲜给同化了!

    于是,范文程小心地组织语句,说道:“可征召朝鲜jīng锐,协同我军作战,逐步派遣大清官员至朝鲜任职,允许优秀的朝鲜人至我朝任职……”

    范文程的话并无什么新意,皇太极终于明白了范文程反对变羁绊为直辖的意见。皇太极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范文程的话,道:“范章京不用多说了,朕已明白你的意思。”

    范文程面不改sè心不跳,磕头道:“皇上英明。”

    君臣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半晌,皇太极又问道:“林纯鸿能屈能伸,朕恐怕其聚敛数年后,便大规模用兵辽东。我大清虽不惧林纯鸿来攻,但终究是个麻烦,范章京有何策避免这点?”

    范文程的眉头跳了跳,道:“斩断林纯鸿战马的来源!”

第五百五十八章 战马(二)

    范文程说斩断林纯鸿的战马来源,就足以制止荆州图谋辽东,这点让皇太极大为吃惊,愣了愣,问道:“这是何理?”

    范文程回道:“皇上,奴才先做个假设,如果林纯鸿拥有战马三十万匹以上,明廷、大清和荆州,将发生什么变化?”

    三十万匹战马?足足十五万以上的如骠骑军和龙武军般的jīng锐骑兵?

    皇太极想想就头脑发麻,出于本能,皇太极觉得这不可能,脱口道:“林纯鸿怎么可能养得起十多万骑兵?”

    范文程肯定地答道:“皇上,林纯鸿养得起!”

    皇太极用疑惑地眼神看着范文程,不知道范文程为何突然转了xìng,居然直言己非。

    且听范文程接着说道:“在我大清,养兵,最为昂贵者乃重甲;在明廷,养兵最为昂贵者,钱粮;而在林纯鸿处,最为昂贵者,却是军饷!据奴才所知,荆州军中,一月军饷,平均下来,一人几乎高过五圆!也就是说,一个月,林纯鸿支付的军饷,就远远超过一百五十万,一年将近两千万!相比较军饷开支,什么粮草、什么铠甲,皆是细枝末节!”

    一个月军饷就超过五个大圆?

    皇太极忘却了人君风范,张大了嘴巴,几乎合不拢。

    范文程不敢看皇太极的眼睛,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此,相比较军饷,区区养马的费用,也是细节末节!所以,奴才认为,林纯鸿绝对养得起三十万匹战马!”

    皇太极默然半晌,方慢慢地说道:“就当林纯鸿养得起。”

    范文程道:“林纯鸿有了十多万jīng锐骑兵,我大清大规模机动作战的优势丧失殆尽,恐怕在辽东也难以立足,非得被逐进深山老林不可!”

    皇太极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假设。

    范文程受到鼓舞,慨然道:“所以,奴才认为,仅从军事而论,林纯鸿当前最大的困境在于战马不足!奴才所知,林纯鸿在河南南阳有个养马基地,后又在济州岛建了个养马基地,两地地方都过于狭小,所出产的战马尚不足以弥补两个骑兵军的消耗!据王登库传来的情报,龙虎军和骠骑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补足战马!”

    皇太极的心一下子热切起来,换了个姿势,对范文程说道:“你站起来说话!”

    范文程诚惶诚恐,扣头道:“奴才不敢!”

    皇太极怒道:“要你站起来,就站起来!”

    范文程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哽咽道:“谢皇上恩典。”

    皇太极不耐烦地说道:“你接着说。”

    范文程赶紧说道:“而且,这还是林纯鸿能够通过宣大一线获取战马的情况下!所以,奴才认为,只要阻止蒙古人继续售卖战马与林纯鸿,奴才估计,恐怕到年底,林纯鸿的两个骑兵军也无法补足足够的战马!”

    皇太极心里大呼痛快,自己苦苦思索数rì的难题,居然被范文程一语道破。

    皇太极赞赏道:“诚如范章京所言,只要斩断林纯鸿获取战马的来源,林纯鸿就不大可能在辽东展开大规模行动。即便强行展开,也非得被我大清jīng骑拖死不可!”

    皇太极情知范文程乃想十句说一句的主,下意识地问道:“范章京有何策阻止蒙古人售卖战马与林纯鸿?”

    范文程道:“据奴才所知,卖战马与林纯鸿的,有敖汉、奈曼、苏尼特、乌珠穆沁四部,皆察哈尔部余孽。这四部不仅售卖战马与林纯鸿,还大肆售卖羊毛与关内商人,财货聚敛颇为可观,实力壮大非常快,其他蒙古各部,尽皆眼红,颇为嫉恨,不如联合蒙古各部,共同进攻敖汉等部,所劫掠之财货,可补我大清之不足,又足以斩断林纯鸿战马的来源,还可以消弭蒙古方向的不稳定因素!”

    皇太极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携着范文程的手,赞道:“此乃谋国之言!”

    范文程涕泪皆流,哽咽道:“奴才驽钝,不敢当皇上之赞。”

    皇太极哈哈大笑:“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扭扭捏捏!朕再给你的方略加上一条,联络李自成,将大明搅个天翻地覆!”

    范文程愕然,皇太极冷笑道:“据报,河南、陕西今chūn几无雨,届时必然饿殍遍地。李自成就是一把火,走到哪里,就会点燃一片!有了李自成兴风作浪,估计明廷和林纯鸿都会焦头烂额,顾不得与我们作对。”

    范文程惊问道:“但是李自成目前还隐藏在秦岭之中,入陕之路被刘国能堵得死死的,连找到他都不大可能,更别谈支助了!”

    皇太极道:“我们自然找不到,那帮商人却是无孔不入,定能完成我们所托!”

    说着说着,皇太极的脸sè变得yīn沉无比,用冰一样的语气冷冷道:“李自成就是撬动时局的杠杆,我们就是撬的人,李自成需要什么,我们都竭力满足,直到关内大乱为止!”

    言毕,皇太极下旨道:“令范永斗、王登库即刻至沈阳!”

    ……

    与满清来往密切的晋商,共有八大家,其中以范永斗和王登库实力最为雄厚,也最得皇太极看重。平rì,皇太极也是将范永斗和王登库作为晋商的代表,分派任务后,再由范永斗和王登库与其余六家协调。

    皇太极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到十rì,王登库滚爬至皇太极面前,范永斗却不见人影。

    皇太极问何故,左右答道:“范老板说生意繁忙,抽不开手!”

    皇太极大惊,立即令人查探范永斗在辽东的产业。不到一天,左右汇报:“范永斗在两月之前已经偷偷将产业转移一空,目前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及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伙计!”

    同时,索尼的汇报也紧跟而上:“已经有三个月未见范家的货物进入辽东了!”

    范永斗已经叛变无疑!

    皇太极大怒,严厉斥责索尼办事疏漏。索尼战战兢兢不敢言。

    多尔衮面壁多rì,一些问题一直苦思而不得解,现在听闻范永斗叛变后,陡然之间恍然大悟,在皇太极面前进言道:“皇上,当初我大军毁边墙进入关内,再至山东,耗时不过月余,为何林纯鸿就好像知道我们会进入关内一般,在一个月之内完成筹集钱粮、调兵,现在思之,定是范永斗走漏了消息无疑!”

    皇太极更是怒火滔天,咬着牙发誓道:“定要让范永斗身败名裂,身死族灭!”

    ……

    皇太极恨不得将范永斗挫骨扬灰,顺带着,他看王登库也极不顺眼,总觉得王登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遂密令索尼暗中监视王登库。

    不过,鉴于范永斗一夜之间放弃了在满清的全部利益,皇太极急切之间也没有可用之人,只好将联络李自成、商谈合作事宜的重任委托给王登库。

    王登库听闻最大的竞争对手叛变,自己成了皇太极唯一倚重的关内商人,一时沾沾自喜,对皇太极提出的忙不迭地答应,并拍胸应诺:不要说粮食、武器,就是皇上想将jīng锐送入李自成军中作战,也尽管放在奴才的身上。

    看着王登库喜滋滋地出宫而去,皇太极对索尼说道:“范永斗可耻地叛变,目前八大家只剩下七大家,以后重点扶植靳家,让两家互相争斗,我们从中渔利……”

    当皇太极、多尔衮将南侵消息走漏的源头追溯至范永斗头上时,正巧,星拱楼内,林纯鸿正咬牙切齿地对高龙说道:“给我查!就是把大明掘地三尺,也要把叛徒查出来,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当初多尔衮突然撤兵,致使神机军团、神卫军团损失惨重,林纯鸿早就怀疑出了内鬼,令安防司及军情司分头查办。安防司和军情司首先将目标对准了内部,接连查证数月,一无所获。

    高龙旋即将目标对准了女真人在大明的情报网。虽然高龙知道女真人有一条网,但具体是谁,如何运作,军情司知道得并不多。

    真要从茫茫人海中查出泄密之人,可谓大海捞针,但高龙还是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诺!”

    看着高龙波澜不惊,连面皮都未动一下的表情,林纯鸿心里暗自点了点头。作为荆州的情报头子,不能为情感所左右,唯一能决定他们判断的,只能是事实,这是情报人员的最基本素质。

    高龙离开星拱楼不到一刻钟,又返回求见,让林纯鸿颇觉得狐疑,问道:“发生了何事?”

    高龙将节略交予林纯鸿手中,道:“范永斗断绝了与鞑子的一切联系!”

    林纯鸿吃了一惊,双目盯在节略上,看完之后,皱眉沉吟道:“这事也太突然了,范永斗怎么突然就放弃了这条黄金商路?”

    高龙道:“现在已经查实,范永斗分别于去年腊月初八、今年正月初三、三月二十一见过陈奇瑜三次。而范永斗秘密从辽东撤回要员的时间是二月二十。如此看来,范永斗断绝与鞑子的联系,应该与陈奇瑜有关联!”

    “陈奇瑜?”一个大佬级的人物,跃入林纯鸿的脑海:“陈奇瑜近段时间都见过谁?”

    高龙依然面无表情:“人手不足,以前未派人手监视陈奇瑜。”

    林纯鸿皱着眉头下令道:“从现在开始,密切监视陈奇瑜,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高龙应声道:“诺!”

第五百五十九章 战马(三)

    战争乃政治的外延。

    战前,往往伴随着双方激烈的政治斗争,甚至还伴随着各自内部的激烈政治斗争。

    拿满清朝廷来说,崇祯九年的入侵,无非就是为了表明,大清朝廷与明廷是对等的,明廷还是识相点,承认清廷的对等地位,展开贸易,以解决内部人口稀缺及供养之苦。

    此次入侵,以满清的大获全胜而告终,满清用事实告诉明廷,我清廷有实力在明廷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并且还获取了大量的人口和财货。

    此次战争,致使卢象升调任宣大总督,杨嗣昌骤然上台。

    到了崇祯十年,皇太极受到荆州军的刺激,为了获取人口和财货、挑拨明廷和荆州方面的矛盾、为明廷内部的贼寇提供喘息之机,大肆入侵大明。

    然而,清廷遭遇了荆州军的沉重打击,几乎全军覆没,不仅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财货,而且林纯鸿沉得住气,并未与明廷大打出手。

    更让皇太极难堪的是,李自成也像烂泥巴扶不上墙,迟迟走不出秦岭,有被饿死的可能。

    损失几万宝贵的壮丁,居然一条目的都未达到,这显然是皇太极所不能容忍的。

    刀光剑影业已暗淡,鼓角争鸣业已远去,既然战场上讨不到便宜,那么就采取其他手段。

    崇祯十一年五月,皇太极令济尔哈朗率领三千余jīng锐重骑,巡视蒙古科尔沁、巴林、喀喇沁、翁牛特等部,暗中组织了两万余联军,骤然袭击靠近宣大一线的敖汉、奈曼、苏尼特、乌珠穆沁四部。

    济尔哈朗用兵老道,兵力众多,袭击又太过于突然,四部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济尔哈朗轻易各个击破,四部三十余万人,数量巨大的财货,均被满清及出兵的蒙古诸部瓜分。从此,敖汉、奈曼、苏尼特、乌珠穆沁四部永远成为了历史,消亡在草原上。

    范文程的计策果然有效。对出兵的蒙古四部而言,他们早已看敖汉等部不顺眼,能跟随满清重骑大发横财,即便灭的是同族,又有何关系?

    一时间,蒙古四部及满清重骑士气大涨,叫嚣着毁边墙入侵大明,扩大战果,一点也舍不得退回草原深处。

    济尔哈朗顺应军心,令全军游弋在宣大一线,瞅准空隙,就大肆劫掠一番,直把大明宣大一线扰得鸡飞狗跳。

    孙传庭初任宣大总督,有心杀贼,却力有不逮。在卢象升的呕心沥血下,宣大一线的防务虽有改观,但尚不足以守得滴水不漏,总是能被鞑子瞅准机会,来一下狠的。

    他有心主动出击,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哪想到,济尔哈朗的嗅觉比狼还灵敏,往往孙传庭的兵力刚刚集结,便逃至别处,让孙传庭空忙活一番。

    孙传庭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待到济尔哈朗从朝鲜征召的万余jīng锐抵达宣大一线,宣大的局势显得更为紧张。鞑子兵力雄厚,兵分三路,来无影去无踪,总是劫掠一番就逃之夭夭,绝不恋战。

    若仅仅如此,宣大一线虽然紧张,但并无被攻破之虞,更何况,鞑子压根就没有大规模入侵的迹象。

    最让孙传庭所不能忍受的是,大同一部,居然闹起了兵变!

    自古以来,兵变的缘由大多都是欠缺钱粮,大同的兵变,也是如此。当初,在黄渤的极力撺掇下,卢象升同意由荆州输送粮食至大同、宣府,换取羊毛。

    刚开始,规模并不大,以物易物的范围仅限于粮食和羊毛。但是,贸易一旦开始,其深度和广度卢象升压根无法控制,逐步拓展至丝绸、棉布、铁锅、茶叶、食盐等等。

    更为关键的是,黄渤不知道利用什么渠道,居然从蒙古大肆贩卖战马。

    于是,草原上的羊毛、兽皮、战马、肉类等物,源源不断地经由大同、宣府,辗转抵达沁水,又经由河南,抵达荆州。与此同时,荆州的货物如同cháo水一般涌向大同、宣府。

    依托着这条商路,一批商人迅速发家致富,成为了一个虽小,但与晋商团体截然不同的利益团体。

    卢象升眼睁睁地看着贸易脱离控制,却束手无策。毕竟,宣大总督府藉由贸易,不仅获取了宝贵的粮食,还雁过拔毛,收取了大量的税额。而且,卢象升还得到了一批战马,组建了一股小小的骑兵。

    既然无法控制,卢象升索xìng彻底放开,并力图将贸易掌控在宣大总督府手中,阻止晋商分一杯羹,同时也防止林纯鸿主导这条商路。

    后来,卢象升战死,孙传庭接任宣大总督。

    孙传庭一眼就看出,商路幕后的主导者乃林纯鸿,有心将林纯鸿的势力从宣大一线连根拔起。但稍一深入,便发现,宣大将士的利益,已经与这条商路密不可分,斩断了这条商路,不仅仅无法养活宣大一线十多万将士,恐怕这帮将士将率先造反,把孙传庭吞得连渣都不剩。

    投鼠忌器之下,孙传庭默认了这条商路由林纯鸿控制。

    孙传庭正殚思竭虑地想办法将林纯鸿的势力从宣大一线彻底驱逐,哪想到,济尔哈朗就如上天派来的天使一般,短短三天之内,就把贸易的另外一方彻底毁灭,林纯鸿主导的商路由此彻底断绝。

    孙传庭还来不及高兴,就苦逼地投入至反侵略作战中,紧接着,大同的部分将士利益受损,并听信传言,商路断绝,军饷、粮食将不保,惊惧之下,被有心人稍一挑拨,这些将士就发动了兵变。

    显然,济尔哈朗在大同的兵变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sè。

    孙传庭接报后,迅速从阳和赶赴大同。

    孙传庭显然不是满脑子幻想的书生,更何况,他的手头还有万余从陕西带来的虎狼之师。于是,紧随着孙传庭的脚步,迅速将大同包围,保持对大同的高压态势。

    完成兵力部署后,孙传庭只身进入大同,在一番严厉斥责和拍着胸脯承诺发放足额军饷后,兵变的将士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一场兵变,由于孙传庭反应及时,应对得当,迅速消弭于无形。只是,济尔哈朗借机攻破怀安、万全等堡,将附近百里范围的财货、人口掳掠一空,大发了一笔横财。

    直到此时,孙传庭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xìng。一方面,济尔哈朗率领三万余蒙古、女真和朝鲜联军,不断劫掠,给宣大一线的防守带来沉重的压力;另一方面,商路断绝,宣大的钱粮业已枯竭,广大的将士内部不稳,随时有可能如火山一般,骤然爆发;还有,朱由检xìng情焦躁,眼见得宣大损失惨重,不停地被鞑子打脸,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孙传庭虽是巧妇,但手头无米,也难以应付局面,万般无奈之下,孙传庭紧急上奏朝廷,请求朝廷拨款应急。

    消息迅速经由沁水夫人堡传回荆州。

    与该消息一同摆在林纯鸿案台上的,还有陈焕关于筑盖州城、变辽东半岛为马场的构想。

    战马,战马,还是战马!

    涉及到水,荆州方面虽不至于顺风顺水,但也未遇到大的阻碍,发展出横扫一切的水上力量。但是一旦涉及到战马,则是一路艰辛,直到现在,也难说成功。

    是一直不重视?还是客观条件所限?与或兼而有之?

    林纯鸿下令召集张道涵、朱之瑜、周望和陆世明等人,并将济尔哈朗消灭敖汉四部及陈焕的建议通告四人。

    陆世明看着林纯鸿召集的人员,涵盖行政和军事两界,心如明镜:林纯鸿已经对战马紧缺一事忍无可忍,很可能会出台关于战马的战略xìng决策。

    陈焕的上书,陆世明已经见过,稍稍瞄了一眼,便把jīng力集中在宣大的紧张局势上。

    看完,陆世明叹道:“鞑子中,也有能人,居然看出了荆州军缺少战马,便无法在辽东争锋的软肋!尤其是济尔哈朗大搞合纵连横,不仅斩断了我们的战马来源,还增强了对朝鲜和蒙古的控制力……可惧……可惧……”

    一连两个可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林纯鸿点头道:“鞑子中,要是没有一两个谋国之臣,能把大明逼得这么狼狈?且不必说皇太极,就连多尔衮、范文程、济尔哈朗辈,都是一时之人杰。”

    张道涵将陈焕的上书放在了桌子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都督认为皇太极、多尔衮辈都是一时之人杰,筑盖州城一事,暂不可行。除非……除非控制了江南的财力以后!”

    周望和陆世明愕然,问道:“陈焕提出的方略,足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荆州缺马之苦,为何暂不可行?”

    张道涵道:“盖州距离沈阳仅仅三四百里,鞑子岂容我们筑城?若强行要筑,鞑子势必倾力来攻,请问两位,我们目前能派出多少人马抵挡鞑子的进攻?”

    周望和陆世明默然。陈焕的方略,固然吸引人,只是,这一切建立在极为强大的实力之上。

    跨海远征,深入鞑子腹地,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痛。更何况,现在荆州军还处于上次大战的恢复期,连兵员和战马都尚未补充完全,更别谈战术调整。

    见周望和陆世明不说话,张道涵郑重地说道:“盖州筑城,最终必然演变成与鞑子的决战,如果诸位觉得什么时候做好了决战的准备,我绝不反对。”

第五百六十章 战马(四)

    张道涵的话音刚落,四人均把目光转向林纯鸿,看林纯鸿有何意见。

    林纯鸿道:“荆州的影响力,止步于南阳方城,缺乏战马,虽不是主要原因,至少也是关键因素之一。因此,战马关系到我们能否彻底消除草原上游牧民族的威胁,我们以前关注不够,这不对。”

    张道涵和朱之瑜的脸sè变得很难看,就连周望和陆世明也忐忑不安,惟恐林纯鸿真的强行推动盖州筑城。

    看着四人紧张的样子,林纯鸿不由得笑了起来:“别紧张,盖州筑城短期不可行,这点我认同。”

    张道涵带头长舒了口气,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朱之瑜虽然脸上讪笑不止,心里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万一林纯鸿强行推动盖州筑城,现在好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朱之瑜的心思,林纯鸿显然不知,他接着说道:“关于水道,咱们的战略一直很清晰,就是步步推进,控制一切水道。从清江到荆江,又从荆江扩展至扬子江、运河:这是内河;在海上,也是从控制广东沿海至马六甲海峡,转而控制东海,又向西洋、大西洋拓展。无论是内河的成功,还是海上的成功,皆受益于步步推进之战略。至于战马……”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关于战马,我们一直没有清晰的战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成系统。刚开始,想着从大食买马,穷尽七八年之功,也就近卫营全部骑乘大食马,这条路算是失败。”

    “后来,我们又在南阳开辟了养马之地,占领济州岛后,又在济州岛养马。南阳的气候,与荆州差不多,济州岛的气候,也不尽人意,十匹小马驹,最终能成长为战马的,还不到两匹。再加上地方狭小,连供应两个军的骑兵都做不到。”

    “目前,我们的陆上兵力包含虎啸等十一个军团,外加骠骑军、龙武军和金吾军三个军,山西沁水,还有周世亮的两三千人马,还没有番号。我的想法就是,以后骠骑军、龙武军和金吾军,包括周世亮的人马,均要扩充为军团。至少十个军团下面,下辖两到三个步兵军,以及一个骑兵军,总兵力大约在四五十万左右。”

    张道涵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五个军团,至少有十个骑兵军,所需战马,至少在二十万匹以上,这到底需要多么雄厚的财力才能支撑?

    张道涵如此,朱之瑜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周望和陆世明也被林纯鸿的雄心惊得目瞪口呆。

    “都督,即便我们将辽东半岛全部变为养马场,也无法满足二十万匹战马的需求!”

    周望率先质疑道。

    林纯鸿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既然是战马之略嘛,首先就得提出个目标。当初我们在清江打转时,如何会想得到荆州军纵横四海,远至西洋万里之外?”

    朱之瑜合拢了嘴巴,问道:“骑兵占三分之一强,是不是有点多了?再说,我们完全可以靠增加步兵数量来弥补骑兵的不足嘛!”

    林纯鸿摇头道:“一点也不多。无论是对阵张献忠,高迎祥,还是这次与鞑子骑兵硬碰硬,无不证明一个事实:以步兵为基,以骑兵为翼,作战效率最高,换句话说,就是最节省兵力。”

    “在我们荆州军中,最基本的战术单位就是营,所有的战术,均围绕着营来制定。而战略单位呢?恐怕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军团,实质上,我们的军团还远未达到战略上的要求。就拿目前来说,也就东南军和中原军达到了战略层次,这对兵力是极大的浪费。原因何在?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我们骑兵不足。”

    “东南军中,并未编入dú lì骑兵,主要是考虑东南军主要活动于水网密布的地区,能够依托水师进行机动、转移。东南军现在分驻湖州、扬州和安庆,也就是说三个军团分别负责三个不同的战略方向,算是勉勉强强达到了战略上的要求。”

    “反观中原军,却只能负责一个战略方向,其中缘由,我不说大家也明白。”

    周望无不所感,叹道:“若真的让每个军团下辖一个骑兵师,雷霆之战时,恐怕只需要三个军团,六七万兵力,就足以让鞑子全军覆没。而我们足足动用了十五万兵力,外加长江水师……哎……作战效率不可同rì而语啊……”

    林纯鸿道:“雷霆之战,鞑子吃亏在骄横自大,对荆州军不了解,方给了我们从容调兵的机会。如果皇太极不是太蠢,以后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机会了。我估计,鞑子今后最主要的作战方法就是数股骑兵同时大范围机动,寻找战机,一举击溃我军。就从这点而言,我们的骑兵规模也非得扩充至十万!”

    张道涵和朱之瑜默然,心里皆冒出一个想法: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林纯鸿见张道涵和朱之瑜大感为难,慨然道:“虽然难上加难,但我们一定要做到!历史上,汉民族差点亡国灭种,文明差点毁灭,无不是游牧民族入侵。只要我们能继续抵抗住游牧民族一百年,我相信,游牧民族将永远被扔入历史的垃圾堆。这不是因为我个人好大喜功,也不是为了铸就荆州这个新兴团体,而是为了大汉民族的未来!”

    “子孙后代,会记住我们今天的功绩的!”

    这话让四人热血沸腾。不过四人长期手握大权,都不是冲动之辈,稍稍激动片刻,便冷静下来。

    周望道:“缺战马的根源,在于缺养马之地。自景泰末年,蒙古孛来率众进入河套,大明逐步失去了河套马产地。嘉靖年间,夏言畅言负套,却因此被严嵩构陷,最终丢了xìng命。后来努尔哈赤作乱,大明又丢掉了辽东这块最后的养马之地。辽东的鞑子不可猝图,难道都督想打河套的主意?”

    林纯鸿道:“远期看,河套必须控在手中。不过咱们现在怎么可能越过河南、陕西,转而去图谋河套?”

    “这……”

    林纯鸿接着说道:“既然战马关系到大汉民族的未来,我们须制定详细可行之方略。我认为,战马之略,可分为近、中、远三期目标。”

    “近期目标,即让我们的人马能够直接接触蒙古诸部,通过贸易,获取战马,弥补我们战马数量的不足,”

    “中期目标,可以将河套平原和辽东半岛。辽东半岛自不必说,待将江南纳入彀中后,自然会筑盖州城,到了那时,若皇太极识相,最好的选择就大踏步后退,与荆州军来一场大规模的骑兵对决,若其昏庸,那么盖州足以成为埋葬女真勇士的坟墓!”

    “至于河套,现在控于蒙古人手中。蒙古式微,内部部落众多,又被女真压制,复套不难,难在掌握关中,一旦我们掌握关中,就可以将复套提上议事rì程。”

    “远期目标,自然是掌控整个辽东乃至漠南蒙古,让两地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和骑士!”

    当林纯鸿说起近期目标和中期目标时,张道涵等四人无不侧耳倾听,惟恐漏掉一个字,但是说到远期目标,四人则长舒了一口气,呈松懈状。

    显然,四人觉得远期目标过于遥远,现在不想也罢。或者说,他们认为林纯鸿压根就是为了好听,才分为什么近、中、远目标。

    四人皆认为,都已经把女真鞑子打败,还需要考虑什么远期目标?

    哪想到,林纯鸿正sè道:“莫以为将女真鞑子逐入深山老林,就可以懈怠。从辽东至漠西,上万里沙漠草原上,不管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皆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部落迅速崛起,然后迅速衰弱,紧接着,另外一个部落又迅速崛起。建州女真衰弱了,没准海西女真就崛起了,难保蒙古一族中,又出现一个铁木真似的人物,将蒙古统一。若真如此,那将是大汉民族的灾难!事涉大汉民族的未来,我们的谋划,容不得丝毫疏忽!”

    四人皆悚然动容,言道:“都督所言,我们都赞同。只是细节之处,还需进一步完善。”

    林纯鸿点了点头,手指陆世明道:“战马之略,涉及财政、人员培训、发展兽医等等方面,陆总管这边费点心,负责完善。”

    陆世明欣然应命。

    方略已定,议题又回到了济尔哈朗斩断荆州战马来源一事上。

    按照林纯鸿刚才所说的战马近期之略,济尔哈朗显然已经成了荆州方面的拦路虎,必然会采取强硬的应对措施。

    周望考虑到林纯鸿刚才说要让荆州军与蒙古诸部直接接触,心里一动,问道:“难道都督想派兵进驻宣大一线?”

    林纯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从济尔哈朗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我心里不舒服!”

    朱之瑜惊问道:“孙传庭执着、固执,如何会允许我们派遣军队进驻宣大?”

    林纯鸿冷笑道:“他会求我们的!岂不闻大同兵变?”

    说完,林纯鸿从沙盘上将骠骑军从京师附近挪往了朔州。

    四人恍然大悟:相比较骠骑军游弋在京师附近,朱由检恐怕更愿意让骠骑军滚到宣大去!

    恐怕,这才是荆州军能够进驻宣大的最主要原因。

    朱之瑜和陆世明想得更为深远,用惊异的目光瞅着林纯鸿:骠骑军留在京师,怎么看都像是为今rì入驻宣大做准备,都督之深谋远虑,诚为可惧也!

第五百六十一章 战马(五)

    且说孙传庭在大同度rì如年,rì夜期盼朝廷紧急调集钱粮。w w. vm)

    这一等,就是十数rì,孙传庭越来越焦虑。更让他上火的是,他居然听到了林纯鸿准备调集重兵迎击济尔哈朗的传言。

    孙传庭早就对林纯鸿控制舆论的本事心知肚明,知晓林纯鸿不仅有遍布荆州和江南的报馆,而且还有无孔不入的jiān细。这帮jiān细从事打探消息,制造、传播谣言,为林纯鸿的利益服务。

    也就是说,这股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很可能是林纯鸿有意为之!

    林纯鸿想派兵入驻宣大?

    “诚为可笑也!汝欺朝中无人?”

    孙传庭觉得此事非常可笑。他相信,杨嗣昌不至于这么傻,将京师北边的屏障拱手交给林纯鸿。

    孙传庭摇了摇头,将此事放在一边,又上了一份奏折,极言宣大内部不稳,急需钱粮安抚。

    孙传庭还未等到朝廷的答复,却迎来了一名布衣。此名布衣自称黄渤,携重礼前来拜访。

    “一介布衣,到底有何事?”孙传庭接任宣大总督时间不长,还未理顺周边关系,更不知晓黄渤在宣大商路中扮演什么角sè,一时疑惑之下,令黄渤进来。

    “荆州黄渤拜见督师大人!”

    一听到荆州,孙传庭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问道:“你是何人,找本督有何事?”

    黄渤很爽快,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鄙人奉江陵侯之命,管理宣大边贸一事。自济尔哈朗重兵云集宣大外围以来,商路断绝,鄙人难以向江陵侯交差,只好前来与督师大人共谋驱逐济尔哈朗、恢复商路之计!”

    孙传庭怔怔地瞅着黄渤半晌,忽然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充其量就是林纯鸿的狗腿子罢了,有何资格与本督共商大计?说,江陵侯要你传什么话?”

    孙传庭笃定黄渤接到了林纯鸿的命令,这点属实,黄渤无法否认,也不准备否认。只是,孙传庭摆出一副高高居上的架势,让黄渤心里颇为不爽,当即冷声道:“有多大的本事,就有多大的口气。有些夸夸其谈之辈,口气大得很,却只能坐而困之,无一策退敌、安民!”

    黄渤此举,无异于与孙传庭对骂。也难怪黄渤有这样的胆气,这些年,荆州的商人一个个被惯出了坏脾气,仗着林纯鸿护短,视大明各地官员若无物,更别谈黄渤是主管一方、为林纯鸿所倚重的重将。

    孙传庭大怒,霍地站起身来,喝道:“汝想试试本督的刀锋利否?”

    黄渤傲然道:“督师大人乃朝廷重臣,虽坐镇一方,又有何权力斩下鄙人的头颅?”

    孙传庭气急反笑:“藐视朝臣,枷号汝十rì,如何?”

    黄渤冷声道:“枷号鄙人无妨,打荆州的脸也无妨!只是督师大不远矣!外无退敌之策,内无抚军之略,鄙人担心,枷还未从鄙人的脖子上拿下,督师大人就被下了诏狱!督师大人一人有牢狱之灾,自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可怜我边民数十万皆受鞑子欺辱!”

    牢狱之灾?孙传庭吃了一惊,仔细一想,还真有可能!若宣大再来一次如大同般的兵变,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过,孙传庭乃xìng坚之辈,何惧诏狱?大声怒斥道:“朝廷大事,何时轮到你一介草民置言?”

    说完,孙传庭正准备下令将黄渤押入大牢,哪想到黄渤突然大叫道:“骠骑军不rì将入驻宣大,难道督师大人也要视而不见?难道督师大人固执至斯,真要置数十万边民xìng命于不顾?”

    孙传庭大惊失sè,问道:“你说什么?骠骑军要进驻宣大?”

    黄渤低头颔首而不言。

    孙传庭也不再问,细细思索片刻,大呼一声:“糊涂!”

    黄渤也不知孙传庭骂谁糊涂,是江陵侯,还是杨嗣昌,还是朱由检?恐怕十有在骂朱由检?黄渤逐步跨入荆州高层,知道朱由检倾向于调集骠骑军入驻宣大,而遭到了杨嗣昌的强烈反对。

    且听孙传庭骂完之后,怔怔半晌,忽然对黄渤说道:“为了战马,江陵侯可谓处心积虑!”

    言毕,孙传庭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让荆州获得战马,又济得何事?你说,你有何策能解宣大之困?”

    黄渤揣摩不透孙传庭为何突然转了xìng,不过,这与他没有关系,他的任务就是说服孙传庭接受林纯鸿的办法。

    于是,黄渤拱手道:“宣大将士的军饷,已经拖欠两月,只要及时发放军饷,军心自然安稳如泰山。邦泰钱庄愿意向宣大总督府提供优惠贷款,月利息可低至一厘三。”

    孙传庭砰然心动,转念一想,道:“贷款可是金票?”

    黄渤道:“那是自然!”

    孙传庭断然道:“若江陵侯真有心,提供真金实银即可,金票那玩意,本督不知是何物!”

    黄渤笑道:“终究会认识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边军将士都认那玩意。为了方便边军将士兑换,邦泰钱庄会在宣大设立分号。”

    孙传庭陷入沉默之中。

    当初,卢象升对林纯鸿开放宣府和大同的商路,却限制金票进入宣大,偏执地坚持以真金实银或者大圆进行交易。顺带着,卢象升对近在眼前的山西票据,也无一点好感,坚决限制。

    不过,金票这玩意着实方便,并不会因为卢象升严格限制就不会进入宣大。相反,金票早已在宣大流通,边民和将士们早已熟识金票。只是宣大尚未设立邦泰钱庄分号,金票兑换成大圆非常麻烦,限制了金票的流通范围。

    现在,林纯鸿直接对卢象升的既定政策发动挑战,着实让孙传庭为难。

    孙传庭虽想不透金票为何能代替金银,但本能地觉得,金票大肆流通之地,林纯鸿必然拥有相当的控制力。

    孙传庭一时难决,只得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问道:“退一万步讲,即便宣大接受邦泰钱庄的贷款,解了一时之困。但是朝廷所拨钱粮有限,回易的收入又陷入枯竭之中,贷款还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黄渤道:“要解决根本问题,还得双管齐下。一则,需集中兵力赶走济尔哈朗。如果不出意外,骠骑军六千余骑不rì将抵达宣大,并屯驻于宣大外围的朔州,届时,还望督师大人与骠骑军一道打击济尔哈朗。济尔哈朗退走,与蒙古之间的商道自然畅通,回易可恢复。”

    孙传庭嗤笑道:“敖汉四部,业已覆灭,所余之众,无不亲近女真鞑子,只怕到时路通了,人却没了!”

    黄渤笑道:“无妨!即便对女真鞑子最为忠心的科尔沁部,恐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物产烂在草原上。”

    孙传庭怦然心动,黄渤说得有理。与草原的贸易,不仅内地的商人获得重利,而且草原上的蒙古部落也是大发横财。可以这么说,一旦谁从边境贸易中获利最丰,谁就会成为草原上最为强大的部落!

    一旦贸易达到一定的规模,这些部落十有会对女真鞑子离心离德,即使兵戎相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贸易,不仅仅是获利的手段,也是控制草原部落的犀利手段!

    孙传庭点头道:“正该倾力协同,将济尔哈朗赶回辽东!”

    孙传庭这么说,算是同意了黄渤的提议。

    黄渤继续说道:“另外,还需阻止晋商向草原及辽东输送物质!”

    孙传庭大吃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黄渤。

    晋商通敌,这是公开的秘密,人人都知道,却无人敢说,孙传庭想不到,黄渤居然把这个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朝廷屡次下旨禁止,却一直无法禁绝,个中缘由,无他,利益尔!

    与晋商纠缠在一起的,除了边关的将士外,还有一大批晋籍官员及在边境任职的高官,其规模,其影响力,绝非林纯鸿主导的羊毛团体所能比。

    孙传庭敢打包票,一旦他下令禁止查禁宣大的晋商商路,兵变的绝不止大同一处,而是全部驻地!紧接着,一大批高官就会冒出来,将兵变的责任推在他身上,然后他就被凄凄惶惶地押向刑场,永远地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次大同兵变,朝廷未追究,言官们懒得理会,不是因为他孙传庭平定迅速,而是因为兵变伤害的是林纯鸿的触角!

    这股势力,实际上就是当初亲近卢象升的势力,有别于宣大的武将世家、本土势力。

    孙传庭在官场混了半辈子,如何看不清这点?晋商这个团体,他不能动,也没有能力动!若真要强行动,自己灰飞烟灭事小,要是让大明边关陷入混乱之中,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孙传庭不会在黄渤面前显露出这点,只是慢慢说道:“此事不能急,需一步一步,缓缓图之。”

    黄渤提出此事,目的在于试探,并未希望孙传庭拍案而起,将晋商连根拔起。见孙传庭使出缓兵之计,黄渤也懒得纠缠这个问题,接着说道:“草原不稳,贸易获利恐怕会有起伏,宣大要彻底解决钱粮,还得自身造血,鄙人认为,可在宣大实施商垦!”

第五百六十二章 战马(六)

    孙传庭活了半辈子,所猎甚广,只听说过商屯,还未听说过商垦,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凝神细听。

    “近年来,连陕西、河南、山西等膏腴之地,都几乎颗粒无收,更别谈土地贫瘠、气候恶劣的宣大。在宣大种植粮食,出产少得可怜,与其如此,还不如全部种草,养殖绵羊剪毛!”

    “这……”孙传庭疑惑不已,问道:“养羊比种粮食划算?”

    黄渤点头道:“这是自然!在宣大,一千亩地,在丰年的收成不过一千五百石左右,能换取两千圆左右。若用来养羊,则可以养六千只羊,每只羊一年所产羊毛大约五六斤,总计三万多斤,按照现在的价格,一斤羊毛值六七十文,出售后,可得两千五百多圆。这还不包括羊肉出售之后的收入。”

    大明版羊吃人新鲜出炉,若是山西、陕西边境地区的豪强学会了算这笔账,羊吃人的现象必将在大明北方上演,利润所驱使,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孙传庭目瞪口呆,这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孙传庭还知道,照料草地和羊群所需的人手远比种植粮食少得多,更何况,牧草所能生长的地方也远比耕地广阔。

    现在,宣大已经有很多人见缝插针,在山地和一些不适合种粮的地方养殖绵羊剪毛,只是还无人直接弃粮养羊。

    不过,孙传庭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可行!先不说这些土地都是有主之地,谁也无法强迫他们种粮还是养羊,就拿养羊比种粮需要的劳力要少得多,多出来的人去干什么?”

    孙传庭果然乃一时之人杰,要是林纯鸿听到孙传庭这么说,一定会在脑海中冒出两个词:产业的经济效应和社会效应。就拿十年代的多数国企来说,明明是亏损,国家却无法将其关停,无他,关键是多出来的人力如何安置?一直到了九十年代末,经济的发展能够为多出来的劳力找到出口,国家才下决心进行国企改革,出售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国有资产。

    黄渤显然没有这么清晰的概念,摇头道:“鄙人并不准备在宣府、大同、朔州以南商垦,而是在朔州以北率先圈地,然后募人养羊。”

    孙传庭惊问道:“朔州以南,历来就是大明与蒙古鞑子、女真鞑子拉锯的地方,在那些地方圈地养羊,如何保证羊和人的安全?”

    黄渤笑道:“所以,需要骠骑军进驻朔州!”

    “一骠骑军如何遮护所圈之地?”孙传庭问道,刚问完,孙传庭心里一动,叹了口气,道:“江陵侯的谋算还真是深远!”

    黄渤点头道:“不错!只要靠近了草原,骑士、战马还不是源源不断?骠骑军不可能永远只有这么多人马嘛!”

    孙传庭默然。

    想当初,林纯鸿借张凤仪至夫人堡之机,派遣黄渤北上发展毛纺织工坊,所为的,也就是今天?

    孙传庭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大明有这样的军阀,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一股无力感传来,孙传庭差点歪倒在地,深陷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jīng明和光彩。

    他正准备令黄渤出去,黄渤却说道:“还请督师大人同意鄙人在大同、宣府、朔州开设毛纺工坊,以节省转运羊毛费用,为即将多出的劳力寻找出路……”

    孙传庭缓缓地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先退下,容本督细细思之……”

    黄渤行了个礼,退出了总督府。

    且说孙传庭的催钱粮奏章,与林纯鸿的调集骠骑军至朔州打击济尔哈朗的奏章,几乎同时抵达京师,进入了内阁。

    杨嗣昌一见这两份奏章,当即大声叫苦,恨不得将林纯鸿的奏章一把塞入嘴中吞掉。杨嗣昌几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林纯鸿的奏章会得到朱由检的首肯,并且得到大多数朝臣的拥护。

    杨嗣昌比谁都厌烦游弋在城外的骠骑军。正是这股无君无父的大胆狂徒,扯掉了大明的最后一层遮羞布,让朝廷的虚弱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但是,仅仅因为厌恶,就能把骠骑军赶走?

    杨嗣昌清醒地认识到,林纯鸿控制了运河水道,又在扬州放置了一个军团,只需四个昼夜,就可以轻松地将几万人马摆在京师城下。在这种态势下,骠骑军离开京师与留在京师,又有何分别?

    相比较毫无意义、空耗钱粮的留驻京师,骠骑军到了宣大,林纯鸿完全可以借机将势力渗透至宣大,并将自己的势力置于jīng锐骑兵的保护之下。

    从宣大至京师,足足有三四百里,一路上关隘无数,没有朝廷的许可,林纯鸿不可能派遣一兵一卒至宣大。此情此景下,无论林纯鸿在宣大折腾什么,只要朝廷看不顺眼,一纸诏书就能将林纯鸿的势力连根拔起。

    现在若是任由骠骑军至宣大,朝廷投鼠忌器下,还敢对林纯鸿在宣大的势力说三道四吗?

    杨嗣昌不愿意看到骠骑军至宣大,而且他也相信,凭借朱由检对他的信任,他能说服朱由检同意他的意见。只是,那帮鼠目寸光的朝臣和言官,他们可管不了这么多。

    他们十有会认为,骠骑军在京师附近一rì,大明朝廷就抬不起头,现在总算有了骠骑军主动离开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沉重的压力之下,朱由检能顶得住吗?

    杨嗣昌愁yù狂,最终他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悲壮地进行票拟:立即筹集粮三万石、钱五十万圆,拨付至宣大。

    果然,朱由检见到两份奏章和内阁的票拟之后,立即将杨嗣昌唤入宫内询问缘由。

    杨嗣昌费尽了口舌,述说其中的利害关系。最终,朱由检心中虽狐疑,还是拿起了朱笔,画了个大大的勾。

    当批红送至户部执行时,却被户部给事中驳回,理由非常简单,但又令人头痛万分:国库没有这么多钱粮!

    这话倒是实话,现在还只是五月,离夏税抵达京师,至少还有两个月,朝廷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万般无奈之下,朱由检咬牙答应,钱粮从内帑中出。

    如此深明大义的皇上,杨嗣昌还有什么话说?除了涕泪皆流,大赞皇上英明外,闹不出别的花样。

    朱由检压根就没有料到,此事成了一场风暴的导火索。

    在朝中,看杨嗣昌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再加上前段时间杨嗣昌清理都察院,一帮朝臣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此时,见朱由检和杨嗣昌不顾大明的脸面,硬要留骠骑军在京师碍大伙的眼,怒火终于爆发。

    cháo水一般的劾章,递到了朱由检处,直把朱由检看得心疼不已:这帮混蛋,朝廷都这么艰难了,还不节约用纸?

    朱由检对杨嗣昌的信任,大大出乎这帮朝臣的预料。朱由检强行压下了奏章。

    朝臣们怒火更盛,再次上劾章,声称正是因为出了杨嗣昌,方才把大明祸害至这步田地。还抓住杨嗣昌未丁忧一事,将杨嗣昌斥为不忠不孝不义之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挺杨与倒杨的两股势力,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再无回旋的余地。杨嗣昌无法安其位,向朱由检递交了辞章。

    朱由检如何舍得杨嗣昌离开?将杨嗣昌唤入宫内,慰留安慰。

    杨嗣昌泣道:“若能阻止骠骑军至宣大,臣告老,也值了。”

    朱由检不停地权衡骠骑军至宣大、与杨嗣昌的去职的利弊,最终,朱由检选择了留下杨嗣昌,而下旨命骠骑军即刻赶赴宣大打击济尔哈朗。

    一场激烈的倒杨、挺杨之争,以阻止骠骑军驻扎宣大为导火索,最终由于朱由检釜底抽薪,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大明受了什么损失,除了朱由检和杨嗣昌打落牙和血吞外,无人在意。

    孙传庭虽远在阳和,却随时关注着朝堂的动态,这是作为地方大员的最基本素质。当他得知尘埃落尽,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道:“君是力图有作为之君,首辅是清醒之首辅,奈何大明已经从根上烂了!”

    原本,按照孙传庭的设想,杨嗣昌必然能看透林纯鸿的企图,然后爽爽快快地调拨钱粮,阻止林纯鸿将势力渗透至宣大。因此,他一直未答复黄渤,只待朝廷钱粮一到,就拒绝黄渤,让林纯鸿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想到,朝廷纷争不断,居然闹出了个无异于自虐的结局。

    孙传庭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黄渤叫至阳和,详细商谈合作事宜。

    大的方略已定,细节之处虽繁琐,但总有结束之rì。五月底,各项事宜均开始运作。黄渤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旦启动,效率非常高,直把孙传庭看得感慨万千:

    一边是纷争不断、效率低下、行事莫名其妙的朝廷,一边是谋划深远、步步为营、层层推进的荆州地方势力,与其让朝廷继续这么混乱下去,还不如借林纯鸿这个外力强行改造大明,让大明如荆州一般充满活力。

    孙传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左右环顾,见无人,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五百六十三章 收编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骠骑军入驻宣大,以沁水筹谋押送粮草率先拉开了序幕。网

    对荆州经营山西、草原而言,沁水的条件并不好,既未处在交通要道上,亦非战略要地,境内多山,土地贫瘠,唯有一条沁水穿县而过。

    大名鼎鼎的窦庄夫人堡,就位于沁河边。

    张凤仪初至夫人堡,凄凄惶惶,茶饭不思,更别谈战场争锋,纵马驰骋。后来,黄渤抵达夫人堡,与张凤仪母霍氏商议开设毛纺工坊事宜。

    霍氏见沁水境内多山,养羊之人不少,深明大义,开始在窦庄协同黄渤开设工坊。张凤仪对此兴趣寥寥,漠不关心。

    工坊从零开始起步,后来因羊毛源源不断地从宣大涌入窦庄,规模越来越大,雇佣的工人越来越多。黄渤借霍氏的崇高威望,逐步将工坊拓展至沁水一县。而且,黄渤还在沁河上拦河筑坝,利用水力驱动机器。

    另外,林纯鸿还将沁水当成了与宣大联络的中转点,丝绸、毛皮、毛呢、茶叶、瓷器等等财货都经由沁水南下北上。

    于是,沁水迅速繁荣起来,贫苦的老百姓纷纷走出大山,不是成为工坊内的工人,就成了贩夫走卒,与或发家致富,成了工坊主。

    世人无不认为这是一个奇迹,然而,这对张凤仪来说,可谓司空见惯。在她的心目中,林纯鸿的势力渗透到哪里,哪里就迅速繁荣起来。容美、石柱土司、广州无不如此,沁水远远算不上奇迹。

    这片生她养她的地方能迅速富起来,张凤仪自然感到高兴,但说她有多大的兴趣,显然不太可能。

    紧接着,周世亮率领百余jīng锐骑兵抵达窦庄,开始在窦庄招兵买马,大肆扩充实力,以遮护山西境内南来北往的商旅。与此同时,周世亮还在沁水修建了规模宏大的粮食仓储基地、军械库,并派遣重兵守护。

    沁水一下子成了荆州进取草原的基地,军事上的重要xìngrì益凸显。周世亮的压力陡然加大,每rì玩命地训练麾下人马,并利用靠近草原的优势,在林纯鸿的允许下,为两三千将士全部配备了战马。

    从根本上而言,周世亮的人马还是步兵,配备了霹雳炮、火枪、长枪等步兵标配武器,作战方式也是步兵战术。只是,这帮步兵在需要时,可以跨上战马快速转移。

    新鲜的作战方式,引起了张凤仪的极大兴趣,一时心痒之下,集中窦庄三四百壮丁,模仿周世亮开始训练。稍一尝试下,张凤仪见识到了远超她认知范围的战斗力,越干越有劲,并且依托窦庄雄厚的利润,将人马扩充至千余人。

    此后,周世亮多次与张凤仪协同作战,将附近残留的匪寇剿得一干二净,最远的一次,甚至跨过黄河,将河南境内的一股匪盗包了饺子。

    张凤仪终于从yīn影中走了出来,每rì费心折腾她手下的千把多人马,并且灌入白杆兵的因素,其战力比周世亮的人马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凤仪是谁?是打了十几年仗的巾帼豪杰,论起作战经验,周世亮在张凤仪的眼中只是一个后生晚辈而已。

    后来,陈天瑶从荆州来到窦庄,张凤仪得知陈天瑶是林纯鸿的小妾后,对陈天瑶颇不耐烦。但陈天瑶整rì介跟在后面,左一句凤仪姐姐,右一句凤仪姐姐,再加上陈天瑶虽有点小聪明,本质上仍属天真,渐渐得到了张凤仪的接纳。

    张凤仪回头一想,自己也觉得无聊,林纯鸿娶多少小妾,关她何事?

    周世亮接到运送辎重至宣大,为骠骑军入驻宣大做准备的军令,鉴于运送量巨大、事情敏感,周世亮惟恐出意外,想派重兵前往宣大,但又苦于兵力不足,沁水的安全难以保证,遂找到张凤仪,请求张凤仪率部负责沁水防务。

    张凤仪一听,大感兴趣,说道:“不如周指挥安坐沁水,由本将走一趟。”

    周世亮虽然信任张凤仪,平rì也以张凤仪为师,但这事岂能随便委托,慌忙摆手道:“事涉军机大事,本指挥不敢擅做主张。”

    张凤仪也觉得这事有点强人所难,万分不舍地正准备放弃,哪想到周世亮突然笑道:“除非将将军麾下编入荆州军,成为一营,将军便能得偿所愿。”

    “这……”

    张凤仪吃了一惊,心里忍不住骂道:那个家伙的麾下,一个个都像他一样鬼jīng鬼jīng的,居然想将窦庄壮丁收编?

    张凤仪瞪了周世亮一眼,道:“除非周指挥接受本将军令,由本将指挥所有人马!”

    张凤仪本以为周世亮会断然拒绝,哪想到,周世亮行了一个军礼,喜道:“如将军所愿!”

    张凤仪惊得目瞪口呆,一时怔在哪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世亮还在那里一个劲的强调:“将军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啊!”

    ……

    离运送辎重的起程rì还有七八rì,周世亮赶紧将沁水之事向都督府汇报,并建议都督府将沁水的人马编为一个军,赋予正式番号,由张凤仪担任军指挥使。

    周望、陆世明对林纯鸿与张凤仪之间的瓜葛心知肚明,自不敢擅专,将周世亮的建议提交至林纯鸿处。

    林纯鸿大喜过望,大笔一挥,写下了批文:“善!番号定为武卫军,张凤仪暂代指挥一职,周世亮为副,待张凤仪至武备学堂培训三月,授予军衔后,再考虑转正一事。”

    批复完毕,林纯鸿得意地对张杰夫说道:“数rì前,荆州安防司出了第一个女官员,现在,又出了个女将军,哈哈……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这才是我荆州妇人的风采!”

    不说林纯鸿得意非凡,且说张凤仪接到林纯鸿的批复后,正式掌管了沁水四千余人马,然后率领两营人马,逶迤往宣大而行。

    一路上,张凤仪思绪万千。

    表面上看,张凤仪中了周世亮之计,不得已同意窦庄壮丁被荆州军收编,并担任武卫军指挥使。实质上,张凤仪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真要是不愿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谁也强迫不了她。

    也就是说,她打心底愿意执掌更多人马,与鞑子临阵决机。她相信,在荆州军中执掌一旅之师,能让她的生活更充实,活得更开心。开心和充实,对不能和孩子相见的她来说,殊为不易。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至于林纯鸿乃荆州军的魁首,在她加入荆州军上发挥了多大的作用,张凤仪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心里也承认,林纯鸿的作用至关重要。

    张凤仪将林纯鸿的军令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林纯鸿的军令不仅命令张凤仪率部遮护辎重北上,还令她在宣大听从盛坤山之令,伺机投入战场。

    军令冰冷,没有丝毫感彩。但张凤仪总是希望能从军令中看出一丝sè彩,甚至会浮想联翩,他是不是知道我渴望和鞑子见真章,方才命令我伺机投入战场?

    要是周世亮率兵至宣大,他会不会下同样的命令?

    即便是胡思乱想,也许,这对命运多舛、孤苦无依的张凤仪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

    且说济尔哈朗以三千女真重骑为核心,以科尔沁四部蒙古将近两万余轻骑为基础,以朝鲜万余步兵为预备,在宣大一线外围纵横驰骋,忽东忽西,时不时闯入大明境内,实施掳掠。

    济尔哈朗的战略战术,目前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按照济尔哈朗事先与蒙古、朝鲜的约定,女真人拿走所有战利品的一半。因此,济尔哈朗以区区三千余重骑,居然向后方押送回奴隶十多万,还获得牛羊、战马无数,财货巨万。

    济尔哈朗志得意满,时常向着鳌拜、准塔说道:“仗,就应该这么打,投入小,收获大!”

    这rì,济尔哈朗率众闪击大同之西的左云卫,大获全胜,正返回大军驻地,忽然接到了紧急军报。

    “什么?你说骠骑军驻扎在大同西韩岭,被孙传庭围得水泄不通?”

    军报的内容太过震撼,济尔哈朗不由得又问了一遍,得到了内线的肯定答复。

    济尔哈朗心下狐疑,陷入沉思之中。

    骠骑军移师宣大,济尔哈朗早就知晓,一点也谈不上震撼,真正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孙传庭怎么突然间就将骠骑军给围住了呢?

    而且,济尔哈朗还知道,围绕着骠骑军是否移师宣大,大明朝廷刚兴起了一股纷争,朱由检和杨嗣昌无奈之下,令骠骑军移师朔州。

    济尔哈朗总觉得,孙传庭围住骠骑军,有点yīn谋的味道,是不是孙传庭和盛坤山故意如此,吸引他去进攻,然后发动对他的反击?

    但是,若孙传庭和骠骑军的矛盾属实的话,这对济尔哈朗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宣大的防线,将被他一举攻破,甚至还有可能将骠骑军打得七零八落,为丧身于山东的同族报仇雪恨。

    济尔哈朗迟疑不决,想进攻,又担心是yīn谋,想置之不理,心中又着实难以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最终,济尔哈朗令内线加紧侦察,以确定虚实。跪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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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反击

    朱由检到底对林纯鸿渗透宣大心有不甘,于是孙传庭接到了朱由检的密旨。

    朱由检密旨令孙传庭着力限制骠骑军的活动范围,限制黄渤在宣大兴风作浪。孙传庭对朱由检密旨的保密程度,有着相当的保留。他觉得,在传旨时,不仅林纯鸿会及时获悉,恐怕济尔哈朗也会在第一时间获悉。

    大明的统治,还是太松散,远不及荆州那般严密和高效,这恐怕也是朝廷rì渐窘迫的原因之一。

    紧接着,孙传庭又收到了杨嗣昌的密信。在密信中,杨嗣昌倒是对孙传庭信任万分,直接说了一句话:“公可便宜行事,朝堂杨某一力承之……”

    孙传庭看完密信,冷笑不止,心道:“朝堂不拨一文,却寄希望于某一力挡之,岂不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先解了宣大的当前之困再说……”

    孙传庭乃务实之人,认为左右羁绊之下,杨嗣昌不仅做不到“一力承之”,恐怕自身地位都难保。所以,一切都还得靠他自己。

    于是,盛坤山还远在涿鹿,孙传庭便秘密前往,在阳原与骠骑军迎头碰上。

    孙传庭与荆州军的关系,远远谈不上和谐。当初在对阵张献忠时,孙传庭一举打破林纯鸿的算计,让熊文灿从招降一事中解套,致使熊文灿目前在朝中沉默寡言,甚少为荆州说话。从这事来说,双方应该还有宿怨。

    盛坤山听闻孙传庭只身来到军中,颇为惊异,慌忙将孙传庭迎入。

    孙传庭也不废话,直接提出了双方合作演一出戏,引诱济尔哈朗上钩之策,盛坤山也早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约定骠骑军抵达西韩岭后,由孙传庭派遣重兵做围攻之状。

    丁奎安得知后,大惊,问道:“若是孙传庭想将我军一鼓荡平,我军岂不是自投罗网?”

    盛坤山大笑道:“孙传庭真要这么做,除非他想让整个北方落入鞑子之手!”

    丁奎安一想,果然如此,遂不再怀疑。

    待盛坤山率众抵达西韩岭后,孙传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遣重兵占据西韩岭周边要地,将骠骑军围得水泄不通。

    骠骑军中低层军官并不知盛坤山与孙传庭的约定,大惊失sè,纷纷请求向南突围。盛坤山顺势而为,不停地派遣小股兵力试探孙传庭的防线,寻找包围圈的薄弱之处。

    孙传庭二话不说,令麾下坚决反击,将试探兵力打回去。

    于是,双方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伤亡。

    戏演到这个份上,丁奎安再一次怀疑孙传庭的真实用意。

    盛坤山小心抚慰,好不容易安抚住丁奎安。丁奎安都怀疑,就更别谈中低层军官了,这帮军官恼怒万分,将当面的朝廷官兵恨到了骨子里。同时,他们纷纷建言,趁军内军械、粮草尚足,一鼓作气冲出去。

    这些建言,毫无例外地被盛坤山以寻找薄弱环节为由挡了回去。

    一旁的张凤仪看在眼里,心里也狐疑不定。虽然她早已知晓盛坤山的计划,并且按照盛坤山之令,未打出武卫军的旗号,但孙传庭和盛坤山演戏演出了鲜血,这让她始料未及。

    出于谨慎,她亲率近卫,赴西韩岭附近查看,这一看,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孙传庭居然将火炮都运到了西韩岭周边,还在要地附近放满了拒马、铁蒺藜等物。

    张凤仪如风一般飞奔回营,正准备点兵前往救援骠骑军时,孙传庭却暗中来到军营,指天画地,发誓这是演戏。

    张凤仪压根不信这套,孙传庭无奈之下,只好说道:“张将军应该知道,骠骑军粮草尚够使用十rì以上,若十rì后,济尔哈朗还不到,而本督又不撤围的话,张将军大可与骠骑军内外夹击包围之兵。”

    张凤仪估摸着,骠骑军在武卫军的外围接应下,突围应该不难,遂相信了孙传庭的话,按兵不动。

    孙传庭和盛坤山血淋淋地演戏,还未将济尔哈朗引入彀中,却骗倒了朝堂。

    朱由检听闻孙传庭重兵合围骠骑军后,大惊,慌忙将杨嗣昌召入宫内询问:“孙传庭这个关键时节攻击骠骑军,万一济尔哈朗趁机来攻,如何是好?”

    杨嗣昌得到消息比朱由检早,他琢磨来琢磨去,虽倾向于相信孙传庭和盛坤山在演戏,但心里到底还是忐忑不安。此时见皇上慌乱,他不能率先失去分寸,遂安慰道:“孙传庭十有在引诱济尔哈朗上钩,不过,以防万一,还是令洪承畴靠近宣府为妙。”

    增兵以备不测,显然是最好的应对方略。朱由检从其议。

    朱由检和杨嗣昌能沉得住气,朝堂之臣却就没这份素质了。听闻孙传庭与骠骑军兵戎相见后,朝堂一下子炸了锅。一些不通军事之辈,奔走相告,称早该如此,永绝后患;一些见识稍远之辈,则忧虑万分,惟恐双方打仗时,济尔哈朗趁机来攻;还有一些则看得更远,觉得此举会引起林纯鸿的雷霆之怒,大明朝廷很可能在荆州军的攻击下灰飞烟灭,他们开始准备后计……

    与此同时,针对杨嗣昌的一股潜流暗中涌动,将宣大现在险恶的局势归咎于杨嗣昌,要求杨嗣昌辞职以谢天下。

    纷乱,以明廷为最……

    济尔哈朗非常谨慎,显示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sè的绝佳素质。

    “骠骑军粮草可供使用几rì?”

    “回郑亲王,最多能使用三rì!”

    济尔哈朗jīng明无比,选择了粮草这个最基本点作为判断的依据。这显然是骠骑军、孙传庭无法绕开的环节,盛坤山、孙传庭再狠,也不至于让骠骑军在包围圈中挨饿三rì?

    满清鞑子对大明的渗透,可谓无孔不入,就连在宣大边军中也安插了无数的眼线,粮草这么敏感的军事机密,济尔哈朗也能轻易获取。

    ……

    “启禀郑亲王,骠骑军已经在杀马充饥了……”

    战马,无论在荆州军,还是在明军中,可是稀缺物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杀马。济尔哈朗大为动心。

    但是济尔哈朗还真沉得住气,下命令道:“再等三rì!”

    不过,仅仅等了一rì,济尔哈朗获悉,洪承畴率领万五兵力,从蓟辽一线往宣府移动。

    济尔哈朗一听,不再犹豫,马上擂鼓聚将,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盛坤山和孙传庭万万想不到,两人辛辛苦苦地忙活这么长时间,连士兵的xìng命也付出了不少,最终迷惑济尔哈朗的而是隐瞒粮草和二货朝廷做出的以防万一决定。

    济尔哈朗兵马一动,孙传庭的兵马立即撤围,盛坤山在集合了张凤仪部后,兵出大同,经由集宁海子(今黄旗海),迅速插向济尔哈朗的后路。

    孙传庭的动作丝毫不慢,率领jīng锐陕兵,rì夜兼程,赶赴怀安前线迎敌。

    怀安位于大同和宣府之间,离宣府更近。长城从境内穿越而过,历来就是大明防守的薄弱环节。

    孙传庭和盛坤山重兵聚于大同,济尔哈朗惟恐中计,不敢轻易靠近大同,特意选择了远离大同的怀安。而且,济尔哈朗以朝鲜步兵为进攻先导,以蒙古轻骑左右两翼,自己则率领三千重骑在后压阵。

    大军鼓噪前进,攻势非常凶猛。由于孙传庭将主力集中在大同,怀安的防守非常薄弱。六月初二,朝鲜军轻易突破西湾堡。六月初三,朝鲜军在蒙古军的配合下,又突破西沙城。

    至此,大明甚为倚重的长城防线全部被突破,朝鲜军和蒙古轻骑迅速往纵深发展,有将大明宣大防线搅得七零八落之势。

    连战连捷之下,蒙古轻骑和朝鲜军士气高涨,再加上沿途劫掠,掳掠人口无数、财货巨万,强盗们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惟恐落于他人之后。

    而济尔哈朗则率领三千重骑顿兵于西湾堡,为大军守住了后路。

    济尔哈朗动作快,盛坤山一点也不亚于他,大军的动作,几乎与内线消息传递速度一样快。

    当济尔哈朗得知骠骑军迅速插向他的后路之时,盛坤山业已率众抵达兴和,正迅速向着联军压来。

    济尔哈朗听闻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也是,局势明朗,总比一直悬着一颗心要好。骠骑军的到来,还需要数rì,济尔哈朗完全有时间往东面撤退,让骠骑军吃一满嘴的沙子。

    茫茫大草原中,济尔哈朗享有主场之利,兵力占优,如果骠骑军胆敢追来,济尔哈朗完全可以从容排兵布阵,寻找战机,让骠骑军吃一个大亏。

    于是,济尔哈朗立即令蒙古轻骑和朝鲜军抛弃一切俘虏和财货,迅速往西湾堡撤退。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济尔哈朗的预期。

    “什么?兴和的骑兵兵力将近一万?不止一个军?”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济尔哈朗本能地觉得不妥,却又不知不妥处在哪里。

    紧接着,济尔哈朗接报:蒙古轻骑和朝鲜军冲得太快,兵力分得太散,两rì内无法抵达西湾堡!

    济尔哈朗大惊失sè,咬牙切齿地下令道:“能回来多少算多少,回不来的,不管了!两rì后,大军从西湾堡撤退!”

第五百六十五章 圈地

    山西介休范宅。网

    炎热的夏天,业已来临,范永斗身着短褂,在柳林下不停地走来走去,微风时而袭过,柳林哗哗作响,带来一丝凉爽。

    只见范永斗时而驻步沉思,时而迈步向前,眉头皱得紧紧的。

    近几年来,范家的事务多已交给范三拔,范永斗担任范家的jīng神领袖,从jīng神上领导这个庞大的家族蹒跚前行。

    由于不管事,范永斗已经很少这样凝神思索,显然,今rì所遇之事,相当重要。

    年初以来,范家骤然斩断与鞑子的联系,迅速从边贸中抽手,范永斗身上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当初,王喜云沿运河北上,又迅速前往多尔衮大营,范家了如指掌,却秘而不宣。待到陈奇瑜突然来访,一番分析之后,范永斗方才认识到,鞑子此番必败无疑。

    陈奇瑜劝范永斗放弃与鞑子之间的联系,转而将注意力集中至大明,大明人口是鞑子的百倍,单从商业牟利的角度看,百利而无一害。

    涉及到利润源的五成以上,范永斗哪能迅速决定?直到陈奇瑜告知范永斗,杨嗣昌最近会有大动作,有意借助范家之经验,开创朝廷之新局面,范永斗最终下定了决心,趁着满清鞑子的注意力被山东吸引,迅速从辽东抽手,资金人手逃得一干二净。

    范永斗之所以下这么大的决心,无非看到鞑子在荆州军的打击下,rì渐式微,而且又能与朝廷合作,戴一顶皇商的帽子。只是,范永斗万万料不到,与朝廷的合作还没有眉目,孙传庭与骠骑军居然兵戎相向,互相打了起来。

    范永斗心忧范家之前途,心情自然沉重,拼命地思索应对之策。

    “爷爷,孙儿有要事相报!”

    突然,范永斗的身后传来范毓宾的声音。范毓宾rì渐沉稳,越来越得到范永斗的看重,在范永斗的示意下,范三拔将公关、情报等事务交给范毓宾负责。

    范毓宾虽竭力保持镇静,但声音中明显带有颤音。范永斗转身看着难掩喜气的范毓宾,心情大好,问道:“什么喜事?”

    范永斗相询,范毓宾方才将喜悦之情挥洒出来,“济尔哈朗在盛坤山和孙传庭的合击之下,大败亏输,正往草原深处拼命逃奔……”

    范永斗一下子怔住了,良久,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原来盛坤山和孙传庭演了一出戏,难怪济尔哈朗会上当,就连朝廷也被瞒住了嘛!你说说详情。”

    范毓宾眉飞sè舞地说道:“骠骑军、武卫军,还有孙传庭的陕兵,皆是大明战力最强的部队,转移速度非常快。尤其是盛坤山率领的骠骑军和武卫军,仅仅只花了三天功夫就到了二台子,进入二台子后,盛坤山分兵,令张凤仪率武卫军一部突袭南壕堑,那里是鞑子囤积着还未来得及运走的俘虏和财货……”

    范永斗疑惑地问道:“分兵?盛坤山的人马只有六七千人,岂是鞑子的对手?”

    范毓宾大笑道:“应该不是对手!只是济尔哈朗吓破了胆,来不及等蒙古轻骑和朝鲜军尽数撤出西湾堡,就率部逃之夭夭。盛坤山的对手,实质上只有万余朝鲜军及少部分蒙古轻骑。”

    范永斗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朝鲜军及蒙古轻骑在盛坤山和孙传庭的联合打击下,已经灰飞烟灭了?”

    “那还能活?盛坤山堵住朝鲜军和蒙古轻骑的退路后,也不进攻,待到孙传庭重兵赶到,方才发动冲击,一战之下,降者无数!林纯鸿又得到了好几千的免费矿工,哈哈……”

    范永斗笑着摇了摇头:“岂止是好几千?张凤仪那路呢?”

    范毓宾道:“张凤仪解救俘虏两万余人,财货数量不详。两万人中,大多都是宣大边民,被黄渤遣送回家。不过,里面还有五千多敖汉四部的俘虏,被黄渤当成了宝贝!”

    “宝贝?”

    范毓宾道:“可不是宝贝?爷爷请想,敖汉四部被济尔哈朗灭了族,对女真鞑子恨之入骨,他们在草原上又无处可去,只能依靠林纯鸿方才存活,岂不是对林纯鸿忠心耿耿?”

    范永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突然,范永斗心里一动,问道:“张凤仪将敖汉四部俘虏送往了何处?”

    范毓宾道:“自然是送往了朔州。按照朝廷的旨意,骠骑军本就应该在朔州驻扎。据闻,黄渤在朔州北边划定了将近十万亩的草场,供敖汉四部余部放牧、生存,并放言,若有谁胆敢侵入这块地域,必遭报复。”

    范永斗默然半晌,方说道:“可惧!可惧!赶紧将你爹唤来,我有要事吩咐!”

    ……

    范毓宾的情报还算准确,战事结束后,盛坤山的确率着骠骑军,携带着五千余蒙古人,前往朔州驻扎,而张凤仪则率领武卫军过雁门关、经代县、太原,一路返回沁水。

    黄渤与张凤仪的方向正好相反,从沁水过雁门关,赶到了朔州。

    朔州之北,历来就是明军与蒙古人拉锯的地方,即便没有战事,也无人敢至这一带放牧。自从林纯鸿决定在朔州以北建牧场后,土地不是问题,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无人区,牧草也不是问题,那里的牧草疯长,异常肥美,最难的问题反而是难以招募到人手。

    黄渤这段时间在山西上蹿下跳,到处招募人手,但结果异常惨淡,连两百人都未招够。平常流民,即便饿得肚皮贴着后脊背,只要一听说要出雁门关,就双手连摆,坚决拒绝。

    正当黄渤一筹莫展时,盛坤山和张凤仪却轻易地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黄渤大喜过望,立即至朔州划定草场,妥善安置蒙古人。

    这帮蒙古人活下来已经不易,没有沦为其他部落的奴隶,更是异数,现在居然还能拥有草场,得到骠骑军的保护,简直喜出望外,视骠骑军为再生父母。

    黄渤趁势与蒙古人约定,每年每亩草场上缴羊毛五斤,或者上缴铜钱三百文。蒙古人满口答应,开始在朔州以北养羊、养马。

    事实上,骠骑军中,就有为数不少的蒙古人,而且这些蒙古人大多也来自靠近大明的敖汉四部。族人相见,更是两眼泪汪汪,发誓要打过辽东,为族人报仇。蒙古人的心,迅速向荆州靠拢,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正当黄渤忙得脚不沾地时,范毓宾忽然来到朔州,并递来了拜帖。

    荆州方面与晋商,几乎就是两条平行线,双方刻意避免在商业上有所往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这次范毓宾突然来访,到底所为何事?

    黄渤狐疑不定,将范毓宾迎入。范毓宾也不跟黄渤废话,直接提出,想在朔州以北租三十万亩的草场,租金每年十二万圆。

    并且,范毓宾提出,荆州军要为草场提供保护,希望所租草场,能在三一社入保。

    黄渤恨不得天下所有商人看到养羊之利,蜂拥而至朔州以北投资。反正朔州以北乃无主之地,荆州方面因此得到重利,势力逐步往北拓展,深入草原深处。

    范毓宾此举,可谓正中黄渤下怀。

    只是,黄渤知道,林纯鸿极度厌恶这帮晋商,只要有机会,就狠狠打压。林纯鸿会同意与范家合作吗?

    黄渤不敢擅专,只得坦诚相告,此事需征得荆州的同意,然后将范毓宾客客气气地送出朔州。

    当林纯鸿收到黄渤的汇报后,结合前段时间军情司的情报,对范永斗的心思洞若观火。

    范永斗彻底断绝与满清鞑子的联系,实力对比发生变化是最根本的原因,但陈奇瑜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不可小觑。陈奇瑜能发挥作用,最根本的因素还在于杨嗣昌的许诺。

    “杨嗣昌的志向不小啊……只可惜,腐烂到根的朝廷,能不能承载他的志向?”

    林纯鸿对朝廷能否顺利推动大事,持相当怀疑的态度。

    至于范永斗想在朔北养羊,则是为给范家留一条后路。范永斗乃商人,商人如军人一般,是最务实的一群人。只要范永斗眼睛没有瞎,他一定能看出,荆州的硬实力已经远远超过朝廷。现在,范永斗与朝廷密切合作,戴上皇商的帽子,大明存在一天,自然有他享不尽的好处,可是,一旦朝廷被林纯鸿掀翻呢?

    范永斗为了范家举族之身家xìng命,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xìng。

    要让林纯鸿不动范家,仅仅如沈万山一般捐出巨额银两,显然不足以保命,沈万山死于非命,便是明证。最能让范家安若泰山的,莫过于将范家的部分利益与荆州的利益融为一体。

    如此一来,即便林纯鸿想动范家,也得顾忌伤及自身。投鼠忌器之下,给范家多穿一层保护衣。

    显然,与黄渤一道养羊,置范家的利益于荆州的保护之下,置荆州的一部分财路置于范家的经营之下,乃当前最好的融入方式。

    林纯鸿大笔一挥,同意了范毓宾的请求。

    范家与朝廷的大动作,林纯鸿业已知晓,但并未放在心上。以荆州雄厚的实力,压垮脆弱的朝廷和处于动荡之中的范家,还不是轻而易举?

    范家既然想做对荆州有利的事,为什么要拒绝?跪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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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无人问津

    济尔哈朗丢掉了朝鲜军,回到辽东,皇太极并未在意。网 区区万余仆从军,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可以借机削弱朝鲜的实力,将朝鲜阉割,何乐而不为?

    至于朝鲜,难道还敢放一个屁?

    而且,这次济尔哈朗的收获可不小。运送至辽东的俘虏超过十五万,而且绝大部分还是蒙古人,将蒙古人用以战场上,可比汉人好使得多。另外,财货、粮草、牛羊不计其数,正好可以用来渡过这段青黄不接的rì子。

    不过,当皇太极听闻逃跑的蒙古俘虏在骠骑军的保护下,安然在朔北放牧养羊后,大惊失sè,差点暴走。

    济尔哈朗此次出击,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掳掠财货,而是斩断林纯鸿通过敖汉四部获取战马的渠道。

    哪想到,济尔哈朗虽然暂时斩断了荆州获取战马的渠道,却把骠骑军引到了草原边,还气势汹汹地宣称对放牧者实施保护。

    从长远看,骠骑军靠近草原,只会让林纯鸿获取战马更为容易,获取量更大!

    从战略上看,济尔哈朗这次行动彻底失败。

    熟忍孰不可忍?

    皇太极恨不得立即纠集重兵,彻底斩断林纯鸿伸往朔州的手。

    正当皇太极几yù抓狂时,忽然索尼前来汇报:王登库已经联络上了李自成。

    联想到河南、陕西越来越明显的旱灾,皇太极心里一动,转忧为喜,心里暗道:斩断了荆州和山西之间的联系,看你如何获得战马!

    皇太极声sè俱厉地对索尼下令道:“要王登库加紧动作,李自成需要什么,即使白送,也在所不惜!”

    ……

    不说皇太极长袖善舞,一心给明廷和荆州制造麻烦,也不说骠骑军放飞于茫茫大草原,协同黄渤在朔北建立养马场,只说江南常熟忽然到了一群尴尬人,居然在常熟顾山开坛讲学,也不讲什么圣人之言、阳明心学,专讲“思辩学”。

    这群人自然不是别人,乃chūn雨行动的得力悍将。

    初,行知书堂祭酒朱之瑜,发函至běi jīng、南京国子监、虞山学派、复社,联系学术交流事宜。běi jīng、南京国子监接到函件后,不敢擅专,迅速报至礼部。礼部郎中杨一仁与尚书林yù楫发生激烈争吵,林yù楫力主拒绝交流,并摆出了国子监习圣人之言、孔孟之道,怎么能与邪魔外道交流?

    同时,林yù楫拿出朱之瑜拟定的名单,称这些人一半以上皆无功名,且功名最高者只有举人,无一进士,国子监内,多名宿大儒,如何交流?

    杨一仁反唇相讥,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既然行知书堂敢来,为何国子监反而不敢接受?难道国子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压根不敢交流?

    双方你来我往,吵得甚是激烈。最终,林yù楫上奏章弹劾杨一仁,称杨一仁目无官长,yù将邪魔外道引入国子监。

    朱由检、杨嗣昌及大部分朝臣皆对所谓的交流呲之以鼻,坚决反对,于是,chūn雨行动试图在国子监率先开始的目标受到了挫折。

    这在唐文介的预料之中,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虞山学派的反应就有点让人捉摸不定了。函件发送至常熟后,居然没有收到任何回音,钱谦益既不说可以,也不说否,让唐文介摸不着头脑。

    倒是复社张缚爽快,欣然应同,并约定了时间,将交流点安排在了虎丘。

    唐文介见钱谦益对函件不理不睬,认为首先在常熟掀起风cháo,能够让chūn雨行动影响力更广。于是,他决定派jīng干力量至顾山开坛讲学,以思辩学为开端,步步推进。

    以思辩学为开端,则出于林纯鸿的授意。林纯鸿觉得,汉人的思维重感xìng、轻理xìng、轻推理,这种思维习惯不足以推动科学时代的来临。以思辩学改变汉人的思维方式,就成了林纯鸿着力推动的重中之重。

    于是,离虞山仅有二十里之遥的顾山,响起了通俗易懂的讲学声。

    红豆山庄内,瞿式耜不停地走来走去,钱谦益则躺在树荫下,享受着小婢摇扇带来的片刻凉爽。

    “侮辱,这是裸的侮辱!林小三都欺负上常熟来了,老师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听闻行知书堂公然在顾山开坛讲学,瞿式耜气得脸都绿了,不停地咒骂,显得焦虑万分。

    哪想到,钱谦益安若泰山,神定气闲地说道:“你停下来休息片刻,在这里转得我头晕,你不嫌累啊?”

    “老师,这是打您老人家的脸啊!”

    瞿式耜从怀里掏出一份当地小报,摆在钱谦益面前,报纸的头条,赫然印着“行知书堂公然挑衅,牧斋先生应对失据”。这篇报道,对钱谦益颇多侮辱之辞,瞿式耜见了后,本想瞒着钱谦益,现在见钱谦益一点也不着急,方拿了出来。

    钱谦益稍稍瞄了一眼,笑道:“小报胡言乱语,理会它作甚?一看就知道是林小三宣传造势。他想打为师的脸,要打得到才算本事!”

    “老师……”

    钱谦益挥手道:“且先看看行知书堂讲什么再说!肚子里得有货才行,否则自取其辱。”

    瞿式耜明白了钱谦益的意思,若行知书堂在顾山讲学无人理会,丢人的只能是林纯鸿,现在事情还没有眉目,何必和林纯鸿计较?

    瞿式耜一想,确实如此。钱谦益学识名闻天下,岂是行知书堂那帮野路子出身的人所能比?

    想到这里,瞿式耜唤来自己随身的一个小童,吩咐道:“你去看看,看顾山那边讲什么?”

    小童应声而出,瞿式耜方才安静下来,等待小童回报。

    足足过了三个多时辰,夕阳如血时,小童方才从顾山返回,汇报道:“他们讲什么命题、定义、真伪之类的东西,我也听不懂。听的人也不多,多数是路过顾山,见有人讲学,一时好奇,过去看看。”

    钱谦益和瞿式耜面面相觑,不知命题、真伪之类的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什么东西关他俩何事,他们唯一关注的事情便是影响力大不大。

    既然只有贩夫走卒偶尔一观,两人彻底放下心来。瞿式耜更是放声大笑:“可怜可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第二rì,《扬州时报》等荆州所控的报纸,将第一rì讲学内容全文刊发,由于内容枯燥无味,致使当rì报纸销量大跌,就连茶馆里的读报的先生,也略过不读。

    比报纸更为惨淡的是,贩夫走卒们已知晓顾山发生了何事,连上前看看的兴趣都没有。顾山脚下,除了讲学之人,仅仅只有寥寥十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唐文介安排的托儿。

    这种情形,在钱谦益、瞿式耜的意料之中。瞿式耜抱着头大笑,笑得十分畅快,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人杰地灵,以江南为最,荆州暴富,自然脱不了土豪的嘴脸!什么叫沐猴而冠,看看林小三,就知道了。”

    瞿式耜的话,非常恶毒,钱谦益虽听得不舒服,倒没说什么。

    瞿式耜又接着说道:“不如在《虞山学报》上发一份报道,向天下士子展示林小三的风采。”

    《虞山学报》乃钱谦益、瞿式耜等虞山学派骨干所创。自创立以来,就成了东林党的喉舌,在江南乃至京师,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钱谦益笑着摇了摇头,道:“别发这份报道,凭地降了学报的格调,我们只管看热闹就是,自有人寻林小三的晦气。”

    ……

    钱谦益所料果然不差,第三rì,金陵时报就登了一块豆腐块大的报道,称行知书堂自不量力,自寻其辱,yù图挑战钱谦益,遭遇惨败;钱谦益高风亮节,至始至终,未措一辞。

    经历了五六年的发展,报纸已经深入江南、荆州每个角落,不仅读书人知晓林纯鸿为了挑战钱谦益的学术权威,派人在顾山讲学,就连普通老百姓也知道,几年前的骂战,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不过,与前几年的来势汹汹、摧枯拉朽相比,这次荆州明显显得疲软。

    亲近荆州的士子,摇头叹息,认为唐文介出了昏招,不该直接挑战钱谦益;中立者,则惟恐天下不乱,期待着荆州有后着,让他们好好地看一出热闹;厌恶荆州者,则拍手称快,将此作为林纯鸿走下坡路的起点。

    顾山之惨淡局面,传回荆州后,朱之瑜颇为不安,慌忙找到林纯鸿,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林纯鸿浑不介意,安慰朱之瑜道:“顾山讲学,还未至出彩处,还得再等几rì。”

    朱之瑜道:“无人关注,即便出彩,也无人知。”

    林纯鸿笑道:“像这样的讲学,我们攻,旧派守,即便到最后,只有十人接受我们的观点,我们的力量也在增强,而旧派在削弱,长此以往,我们最终是胜利者。”

    一句长此以往,朱之瑜并不苟同,学术争斗,其激烈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兵戎相见,旧派岂会坐视此消彼长?

    不过朱之瑜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打定主意,等几rì再说。跪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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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小成

    钱谦益、瞿式耜、史可法等人冷眼旁观,正等着唐文介一帮人找不到听众、最终灰溜溜离开顾山之际,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上海、杭州、苏州等地的西洋传教士如同鲨鱼闻到了鲜血一般,义无反顾地向着顾山汇集。

    如此过了数rì,顾山的听众,多为金发碧眼之辈,经扬州时报大肆宣传,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江南。顾山附近的百姓,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西洋传教士,纷纷称奇,忍不住前往一观,顾山终于开始喧闹起来,不复当初惨淡之局面。

    不仅顾山附近百姓,就连一些整rì吃饱了愁屁放的好事之徒,也从江南各地赶赴顾山,观看难得一见之奇景。

    瞿式耜大惊,慌忙寻到艾儒略,询问原因。

    艾儒略与瞿式耜相交十数年,而且还为瞿式耜进行了洗礼,正式接纳瞿式耜为天主教教徒。在听到瞿式耜的问题后,艾儒略大笑,解释道:

    “所谓的思辩学,实质上就是西洋所说的逻辑学,乃古希腊大哲亚里士多德所创,亚里士多德差不多与孔子同一个年代。行知书堂这几rì讲学之内容,我也看过一些,实质上翻译自亚里士多德的《工具论》,并在里面加入了一些他们的观点。”

    瞿式耜惊道:“亚里士多德?不至于?既然是西洋的大哲,传教士们自然熟稔,犯得着特意跑到顾山来听讲学?”

    艾儒略道:“逻辑学虽为亚里士多德所创,仅仅只讲述了一些工具、方法,两千年来,尚未形成系统的学科。就我所观,行知书堂的先生们已经将逻辑学发展成系统的学科,这已经比亚里士多德前进了一大步。传教士们很可能为逻辑学的进步所着迷,才跑到顾山来。”

    艾儒略的话,瞿式耜似懂非懂,只得摇头离去。

    实质上,传教士们蜂拥而至顾山,逻辑学的进步,固然是一个方面,更为关键的,还是为了传教!这点,艾儒略本身作为传教士,绝不会对瞿式耜说出来。

    看着瞿式耜颇为颓丧的背影,艾儒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知道,传教士初期抵达大明时,辛辛苦苦宣传教义,效果奇差。后来,一些传教士痛定思痛,觉得要在大明顺利传教,非得得到士子的承认不可。于是,传教士们费尽心机,将西方的一些科学知识、书籍带到了大明。

    大明的士子,素来开放,对新鲜的科技知识颇为着迷,如徐光启辈,更是为了学习更多的科学知识,加入了天主教。

    也就是说,按照传教士们整体方略,他们恨不得越来越多的大明人接受西方知识,转而对天主教产生好感,最终皈依天主教。

    现在,行知书堂居然在大肆宣讲西洋知识的jīng华:逻辑学,传教士们从报纸上得知后,无不兴奋异常。后来,他们又得知行知书堂的讲学几无听众,惟恐这次讲学就此夭折,所以,不远千里,来到顾山,做一名合格的听众。

    至于行知书堂在逻辑学上有何见解,有什么发展,关他们何事?他们只要坐在那里,本身就是对传教事业的极大奉献。

    瞿式耜回到红豆山庄,见钱谦益正一份份地翻着报纸,还不停地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嗯,有点意思!倒不是全无道理。”

    瞿式耜行过礼,定睛一看,这些报纸赫然便是扬州时报,钱谦益正在看这几rì的讲学内容。

    瞿式耜惊问道:“老师,您老人家为何也看起这些胡言乱语了?”

    钱谦益嘿嘿笑道:“知己知彼嘛。不过,这些讲学真不是胡言乱语,倒有点言前人所未言。”

    瞿式耜隐隐觉得不安,钱谦益都觉得言前人所未言,那其他人呢?

    瞿式耜将不安埋在心里,告知钱谦益传教士聚集的缘由,钱谦益依然不在意,非常轻松地说道:“仅仅只吸引传教士注意有何用?大明境内的传教士,最多不超过两百人,就是全部跑到顾山来,又能兴得起什么风浪?”

    瞿式耜觉得钱谦益说得有理,大明的主流,依然是圣人之言、孔孟之道,区区传教士,能奈天下士子何?

    只是,林小三素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他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瞿式耜百思不得其解。

    瞿式耜的不安,显然不是空穴来风。

    大明的风气,相当开放,广大士子一点也不闭塞,大多没有自高自大的坏毛病,对新鲜的思想、知识,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们刚开始看到什么命题、概念、真伪时,并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何用,稍稍一观,便扔在了一边。

    当讲学的内容越来越多,逐渐讲到基本规律,讲到推理、归纳、演绎、类比,讲到三段论等等内容时,终于引起了少部分人的兴趣。他们赶紧将前期的报纸找出来,开始系统地了解所谓的思辩学。

    不怕他们不感兴趣,就怕他们连看都懒得看。这一看,一些士子果然被思辩学所吸引,更有甚者,觉得思辩学余味无穷,越揣摩越觉得有道理。

    讲学依然在持续,这些士子当然不会错过听学的机会,开始慢慢向顾山汇集。

    江南地区,人杰地灵,几乎家家读书,识字率超过四成,准备考取功名和已经获取功名的士子,不下于一百万。

    一百万士子中,即便只有千分之一对思辩学感兴趣,那么就是一千人。一千人中,即便只有三成的人赶到顾山,那就是三百人。

    现在,顾山的听众还未达到三百,包括传教士在内,也只有一百多人,但这已经足以让钱谦益、瞿式耜脸上火辣辣的,坐立不安。

    “我们要反击,老师,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了,照这样下去,我们东林的脸面何在?”

    瞿式耜气急败坏,重新在钱谦益面前转起了圈。

    钱谦益心里也忐忑不安:行知书堂在荆州、在上海,甚至在虎丘和国子监讲思辩学,无论引起多大的轰动,他钱谦益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现在他们在顾山讲学,就等于在他的家门口坐着,每天骂他,只要是一个活人,如何受得了?

    颜面尽失啊,颜面尽失!

    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汉人对脸面的看重,甚至比xìng命还重要!

    林小三,算你狠!

    钱谦益忍无可忍,瞪着瞿式耜,问道:“最近荆州可有什么把柄抓在我们手里?”

    瞿式耜未料到钱谦益突然改变态度,一时愣在那里,过了半晌,方才嗫嚅道:“荆州的把柄都是现成的,擅自调兵、剖解尸体、不敬圣人……罄竹难书!”

    钱谦益不满地说道:“上一次骂战,都是这些内容,我们却败下阵来,这次难道还要用这些?”

    瞿式耜满脸羞愧,一时口不能言。前段时间,尽顾着看林小三的笑话,反而忘了要发动反击。

    两人正四目相对,彷徨无策之际,忽然下人来报:河东君来访。

    瞿式耜正心里不自在,又烦钱谦益在风花雪月中消磨斗志,听闻河东君三字,更是恼火,一时口不择言,喝道:“让她回去!老师没空!”

    钱谦益见瞿式耜越俎代庖,脸sè瞬间变得yīn沉,对着瞿式耜喝道:“放肆!岂可唐突佳人?退下!”

    瞿式耜差点要暴走,但碍于尊师重道之世俗,强忍着心里的一口气,恨恨地退了下去。

    钱谦益摇了摇头,吩咐下人将柳如是迎入红豆庄。

    看着柳如是巧笑嫣然,眉目传情,钱谦益一把老骨头都酥了,心情大好,问道:“河东君至红豆山庄,不知有何贵干?”

    柳如是道:“奴家特来向牧斋先生辞别。”

    晴天一个霹雳,钱谦益脸sè大变,问道:“河东君要去哪里?”

    柳如是盈盈道:“听姐妹言,荆州周凤开设女子学堂,女先生极度欠缺,奴家想去看看!”

    “什么?”这条消息显然比柳如是要走更具有震撼xìng,不仅柳如是要去的目的地是钱谦益心中的痛,而且公然成立女子学堂更是为所未闻。钱谦益目瞪口呆:“这从何说起?我怎么从未听闻?”

    显然,钱谦益的吃惊在柳如是的意料之中,柳如是笑道:“恐怕林纯鸿担心引起轩然大波,才没有在报纸上大肆宣传?我也是通过口口相传得知的。”

    钱谦益半天才醒过神来,心中痛如刀割。他已经到了晚年,仕途不顺,唯一的安慰就是有柳如是这个红颜知己,现在,就连红颜知己也被林小三所吸引,要跑到荆州去!

    天啊,你不分是非枉为天!

    钱谦益恨不得大声嘶吼,好不容易按捺住心头的酸意,平静地说道:“湖广湿热,你身体柔弱,恐难适应。不如别去了。”

    柳如是摇了摇头,幽幽道:“听闻,女子学堂不仅教书育人,还收留被弃女童。当年,奴家若不被父母所弃,命运何至于凄苦至斯?”

    钱谦益默然,柳如是行礼道:“牧斋先生保重。林纯鸿之胸襟气魄,涵盖宇内,还请先生不要再斗闲气……”

    说完,柳如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豆山庄,把脸sè苍白的钱谦益留在了身后。

    钱谦益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侍立良久,方才叫道:“式耜,进来,林小三倒行逆施,已经有了新的把柄在我们手上!”

第五百六十八章 小高潮

    不说钱谦益、瞿式耜筹划反击荆州,且说荆州亲近实学的士子听闻顾山讲学之近况后,无不着急上火,纷纷向供职的机构请假,试图至顾山声援。

    鉴于亲近实学的士子皆在荆州任职,不是教书育人,就是供职于zhèng fǔ机关,他们要请假,一些机构势必无法正常运转。各机构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得迅速报至中书府。

    张道涵大惊,不能决,又报至林纯鸿处。

    林纯鸿听闻后,大喜,指着张道涵的行文,大笑道:“什么叫根基?这就叫根基!作最坏的打算,即便荆州经济、军事一败涂地,只要有了这帮人,我们的事业就永无停歇之rì。”

    张道涵一想,果然如此,也笑道:“穷十年之力,能得今rì之局面着实不易。只是,这帮士子的请求,如何处理?”

    林纯鸿笑道:“去干什么?浪费钱粮!令部门总管好好抚慰这帮士子,就说顾山成功在即,只要坐等好消息就是!”

    林纯鸿自信满满,显然感染了张道涵,再说,张道涵也认为,能在钱谦益家门口吸引上百人听讲学,已经算成功。

    只见张道涵拱手说了句:“诺”,便退出了星拱楼。

    “……有二事焉。以其常相承也。一若为因。一若为果。逮阅历广而考验jīng。乃知是二之间。尚有事焉。非此则向所谓因果者灭。其事於所谓因者为果。於所谓果者为因。则所谓因者。特远因耳。所谓果者。特远果耳。远因远果之间。常有为之介者……”

    顾山脚下,讲学声依然在持续。所谓的三百人来听讲学,仅仅只是最保守的估计。当讲学持续到第十天时,人数已经过了三百,还在持续增加。

    唐文介见听众越来越多,自然喜得如同喝了蜜一般。鉴于人数已经太多,后面的听众无法听清讲学声,唐文介又设立两个分讲堂,以分流人员。

    一rì,唐文介正细看讲学盛况时,忽然接报:南雷先生来访。

    唐文介大喜,南雷先生,即黄宗羲,复社成员,因在朝堂上公然锥击许显纯而声名赫赫。其天文、历法、数理无所不通,无所不jīng,乃享誉大明的大儒。如此有声望的人物来到顾山,无论其来踢场子还是来助声威,皆对顾山讲学有益无害!

    唐文介慌忙将黄宗羲迎入草庐之内,奉上香茶。

    黄宗羲瞅着唐文介,直把唐文介瞅得心里发虚,方才开口道:“汝等好算计,从一开始,牧斋先生就已经败了。”

    唐文介愕然,问道:“先生这是从何说起?”

    黄宗羲笑道:“世上,纵然如弥勒教等荒诞不经之言,也有人信,只要能开讲坛,相信来听讲的人也不少,更何况是思辩学这等真知灼见?”

    黄宗羲一语道破唐文介的算计,让唐文介颇为尴尬,讪笑道:“先生好眼力。既然先生认为是真知灼见,我等为了推介,稍稍用点心思,也不算为过?”

    黄宗羲道:“用点心思固然应该,只是不该**裸地打牧斋先生的脸?踩着别人的脸面,争自己的脸面,君子不取!”

    唐文介道:“君子坦荡荡,若牧斋先生觉得我们这是打脸,完全可以至顾山来与我等一辩,狠狠地打我等的脸。”

    黄宗羲情知难以说服唐文介,遂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说道:“在下来顾山,目的有二,其一,听一听书堂先生的真知灼见;其二,还请唐总管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岂不闻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现在思辩学已经深入人心,再继续在顾山讲学,恐会生变,对思辩学推广不利。”

    唐文介心下暗思:从黄宗羲所说之话判断,这些都是他的个人想法,应该不是受钱谦益所托来讲和。所谓的生变,恐怕是指钱谦益的反击,难道黄宗羲在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唐文介狐疑不定,打哈哈说道:“如先生所愿,讲学最多还持续十rì,就要结束。常熟天热啊,顾山的先生都是宝,在下担心将这些宝给热坏了。”

    唐文介态度鲜明地表示反对,黄宗羲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既然唐总管这么说,在下就在顾山当十rì的学生。”

    唐文介笑道:“在下yù将先生至顾山一事宣之以众,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黄宗羲道:“随唐总管。若能以在下区区虚名,为推广思辩学尽微薄之力,足以快慰平生。而且,就是在下不赞同,又岂能挡得住唐总管?”

    唐文介道:“先生说笑了……”

    ……

    黄宗羲加入听众行列后,唐文价马上令各大报纸大力宣传,惟恐顾山讲学声势不够大。

    同时,唐文介对黄宗羲的暗示忐忑不安,正准备发函至扬州军情处,请求调查钱谦益近rì之动态,结果函件还未发出,就收到了军情处的密报:柳如是前rì去过红豆山庄,第二rì,与同伴两人,携带婢子五人,雇船逆长江往西,目的地不明。

    钱谦益令他的红颜知己去西边干什么?

    难道想让他的红颜知己请求都督放他一马?与或是想让红颜知己跑到荆州兴风作浪?一介女子,凭什么让都督放钱谦益一马?或者有什么本事在荆州兴风作浪?

    唐文介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顾山情况向荆州汇报,并建议荆州密切关注柳如是动向。

    汇报刚发出,唐文介又得到军情处通报,李多义暗中派遣下人与钱谦益联络,而且郑鸿逵通过中间人堵胤锡与钱谦益进行了联络。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已经超出了唐文介所能管辖的范围,于是,唐文介将顾山一事委托给副手,自己乘一叶扁舟,前往上海与郭铭彦商议,期望协同一致,共同应对越来越扑朔迷离的局面。

    与此同时,报纸将黄宗羲来到顾山听讲学的情况大肆宣传,江南士林犹如发生了地震一般,个个目瞪口呆。黄宗羲的人望丝毫不亚于三翰林,这样一位学界泰斗跑到顾山,难道思辩学真的有用?

    越来越多的士子从故纸堆里翻出刊载的讲学内容,开始研读思辩学这门学科。自然,有的士子还未深入,就把报纸扔在一边,还骂道:什么玩意儿?浪费时间!

    更多的士子犹如久旱之地碰到甘霖一般,爱不释手,rì夜苦读思辩学。

    于是,顾山汇集的人马越来越多,几乎有一月成集镇之势。顾山的盛况,最为高兴的要数附近的百姓:骤然聚集的千把人,带来了无穷的商机,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前至顾山兜售小玩意,甚至卖茶、卖糕点……

    总之,士子们需要什么,就卖什么,江南百姓的商业头脑,可见一斑。

    眼见得士子越聚越多,行知书堂的先生们喜在心头,按照唐文介所吩咐的,准备投出一记重磅炸弹。

    次rì一早,一名先生在讲解因果关系时,举了一个例子,关于孔子的: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栗吾得而食诸?”

    先生解说道,齐景公问孔子,说要怎么治理国家,结果孔子只是描绘了一个理想社会的情景,并未回答齐景公的问题。齐景公要的是因,结果孔子只说了果,从那以后,齐景公对孔子敬而远之。

    先生犹嫌不足,又连续列举了好几处孔子的前后矛盾之处:如“shè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与“子钓而不纲,弋不shè宿”,“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与“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孔子乃至圣之先师,岂容行知书堂如此侮辱?当即有士子愤而跳起,指责行知书堂不敬圣人。更有甚至,当即拂袖而去。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讲学的先生至始至终,毫无与士子辩论的心思,只是微笑着说道:“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不过,愤而跳出的士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沉默不言。毕竟,这些士子对圣人之言烂熟于胸,平rì琢磨时,不少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只是无人敢说出口而已。

    今rì,行知书堂的先生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他们并不觉得不妥,反而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这一rì的讲学,在一片混乱之中结束。

    第二rì,当各大报纸将讲学内容刊载后,江南诸多士子一事哑口无言,不知其可。

    短暂的沉默之后,狂风暴雨如期而至。

    钱谦益和瞿式耜得知后,如获至宝,紧急下令所控报纸刊载反驳文章,直把荆州骂成了无父无君的大胆狂徒。另外,激于义愤的士子不计其数,纷纷在报纸上撰文,痛骂荆州。

    骂声铺天盖地,犹如cháo水一般涌向顾山。

    与以前的骂战所不同的是,荆州方面无只言片语为自己辩解,好像压根就不在乎士子们的怒火。

    荆州的沉默,更是激起了士子们的怒火,一些士子干脆组织家丁赶赴顾山,试图采用武力将行知书堂的讲学者驱逐。不过,当他们气势汹汹地跑到顾山后,看到杀气腾腾的护卫后,又灰溜溜地返回,用更加恶毒的语言诅咒荆州。

    爆炸式的骂战,迅速引起了全大明的关注,新学之传播,迎来了一次小**。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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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江南水师

    江南烽火烧得正旺,杨嗣昌要是不知道,那是渎职。网

    对于荆州和江南土豪互掐,杨嗣昌是喜闻乐见的。毕竟,骠骑军顺利进驻宣大,杨嗣昌的对手们借机拧成了一股绳子,形成了一股反对势力,让他的压力陡增,布政的难度大大增加。

    这个时节,要是林纯鸿针对他再来一起幺蛾子,他非得被逼辞职不可。这对满脑子了却君王天下事的杨嗣昌来说,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林纯鸿的视线,能被江南的土豪所吸引,这正是他所期待的。

    不过,荆州和江南土豪之间,也闹得太过火了点,荆州方面,居然开始质疑孔老二的统治地位,这算什么事?

    杨嗣昌是彻彻底底的实用主义者,只要对大明朝廷有利,就是林纯鸿说秦始皇比孔老二仁慈,他屁也不会放一个。

    但是,林纯鸿在顾山胡闹,朝廷也开始跟着动荡起来,这点,杨嗣昌就不能坐山观虎斗了。

    刚开始,杨嗣昌听闻顾山讲学者大放厥词后,还心头暗喜。林纯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质疑孔子,恐怕会遭到天下人的反对,正好借此牵扯荆州的jīng力,给他充足的时间,对朝政重新整合。

    哪想到,第二rì,杨嗣昌就有苦说不出了。

    一帮朝臣将雪片般的奏章递到通政司,强烈要求朝廷下旨禁止行知书堂在顾山讲学。更有甚者,还提出禁止开设..堂,彻底扼杀一切不稳定因素。

    奏章一经上报,杨嗣昌就心知肚明,这股浪cháo并非针对林纯鸿,而是对着他来的。

    遵从孔老二,算得上大明的立国之本,朝廷自然要竭尽全力阻止这股歪风邪气。但是,他杨嗣昌阻止得了吗?林纯鸿想在荆州说什么,想通过报纸表达什么,天下什么人能阻止?

    届时,所有罪责,自然落在他杨嗣昌头上。

    杨嗣昌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过一段时间后,弹劾他的奏章必将如雪片一般,飞到朱由检的案台上。

    群蝇嗡嗡之下,他杨嗣昌还有jīng力去办大事么?

    杨嗣昌苦恼万分。苦恼之余,又非常羡慕林纯鸿。为什么林纯鸿想做什么事情,荆州上上下下就拧成一股绳呢?

    杨嗣昌仔细揣摩荆州的机构设置,方才发现荆州与朝廷最大不同,就是没有都察院。荆州虽有监察府,但监察府主管立法、司法、监督百官,没有监督林纯鸿之责。

    在大明,朱由检也会受到来自各方的牵扯,不能任意行事,林纯鸿这样岂不是太逍遥了?

    杨嗣昌本能地觉得,荆州的机构这么设置,肯定会出问题,但仅仅就目前来看,效率显然要比大明朝廷高不止一个档次。

    正当杨嗣昌一筹莫展时,杨一仁奏请与朝鲜重新接触。

    杨嗣昌稍稍一观,心里松了一口长气:这份奏章,可以让朝臣们忙活一段时间了。

    杨一仁在奏章里提到,天启七年,皇太极初一继位,便即征讨朝鲜,朝鲜战败,称这次战争为丁卯胡乱,崇祯七年,皇太极妄立,再次派兵攻打朝鲜,朝鲜李倧不得已纳贡称臣,将其子送入沈阳当做人质。朝鲜目前分为功西派和清西派,功西派以金自点、崔鸣吉为代表,掌握了朝鲜朝政,主张与女真鞑子妥协,苟延残喘;而清西派以宋时烈为代表,力主武力驱逐女真鞑子,与大明保持紧密联系。

    前段时间,朝鲜派遣万余jīng锐,随从济尔哈朗劫掠宣大,遭败绩。朝鲜一时大哗,驱逐鞑子的呼声再次响起,金自点和崔鸣吉的压力非常大。宋时烈趁机将松散的抵抗势力凝聚在一起,试图对抗金自点和崔鸣吉。

    朝鲜居鞑子后路,若朝鲜重为大明藩属,则鞑子如芒在背,寝食不得安。

    目前,就应该趁朝鲜内部不稳,派人与宋时烈接触,甚至可以派兵援助朝鲜。

    初一看到奏章,杨嗣昌就明白,林纯鸿又在对女真鞑子出招。前段时间,骠骑军兵出宣大,一方面为战马,另一方面,也是在女真鞑子的蒙古一翼插入尖刀。现在林纯鸿又筹谋着在朝鲜故技重施,试图钳制女真鞑子,再加上辽东半岛的旅顺城,岂不是三个方向同时发力?

    杨嗣昌叹息不已,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不经意间,林纯鸿着眼长远,默默布局。外界一直以为,荆州一时沉寂,显得有点不思进取。而杨嗣昌却看到了林纯鸿浓浓的进取之心!

    原本,杨嗣昌的长期规划就是这样的,林纯鸿只是做了他想做,而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

    杨嗣昌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林纯鸿把目标瞄准鞑子,客观上给大明朝廷带来了喘息之机,这自然是杨嗣昌梦寐以求之事,也是杨嗣昌为朱由检的谋划之一。

    这个布局,对林纯鸿,甚至对大明朝廷来说,都堪称完美,只可惜……哎……好的方略,都沦为政争的牺牲品!

    杨嗣昌琢磨来琢磨去,摇头叹息不止:为了转移朝臣的火力,这条方略,只好暂时放下了。

    杨嗣昌的动作非常快,看到奏章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即票拟完毕,大赞此方略之完美,力推与朝鲜接触之策。

    朱由检看到票拟之后,揣摩不透杨嗣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慌忙将杨嗣昌叫进宫内询问。

    朱由检问道:“与朝鲜接触不难,只需派出一钦差,携国书至朝鲜即可,只是,朝鲜内部功西派势力强横,冒然前去,恐怕自取其辱。至于派兵与朝鲜共同对抗鞑子,兵何在?钱粮何在?”

    杨嗣昌道:“林纯鸿想做这事,若真要受辱,也是他受辱。他想去,就让他自己筹兵筹粮好了。”

    朱由检从未听杨嗣昌说过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大为不满:“林纯鸿要跑到朝鲜兴风作浪,固然对我大明有利,只是我大明却要出具国书,为他的行为背书,这对朝廷有何益处?而且,林纯鸿若真掌握了朝鲜,恐怕对朝廷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杨嗣昌自信满满地说道:“皇上,何不将此事付诸廷议?”

    朱由检愣了愣,方才明白杨嗣昌转移朝臣视线的打算。他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真是苦了爱卿了!”

    ……

    果然,不出杨嗣昌所料,一帮朝臣们正试图卯足了劲,借孔子被辱一事,彻底陷杨嗣昌于困境,哪想到杨嗣昌忽然抛出了向朝鲜派遣使臣之策,妄言有后路牵扯鞑子、恢复藩属等利,力主立即推行。

    杨嗣昌的方略,自然有一批拥泵者强力支持,再加上熊文灿、杨一仁、包哲东从一旁支持,声势颇为壮观。声音一下子盖过了禁顾山讲学、禁天下书院之叫嚣。

    这帮朝臣反对杨嗣昌,并未形成统一的团体,也没有明确的核心,呈一盘散沙之势。他们或源于对杨嗣昌清洗都察院的不满,或嫉妒杨嗣昌深得朱由检宠信,或对杨嗣昌隐忍退让策略不满,一直处于自发状态。

    现在,他们见杨嗣昌坚决支持向朝鲜派出使节,瞬间忘记了借辱孔子一事逼杨嗣昌的打算,磨刀霍霍,准备狙击杨嗣昌的朝鲜之策。

    而且,当这帮朝臣发现提议者居然是杨一仁后,更加愤怒,直接将朝鲜之策当成林纯鸿进一步拓展实力的阶梯,不惜用xìng命,也要阻止朝鲜之策。

    至于理由,就千奇百怪了,理xìng点的,还说说钱粮不够,那些头脑发热的,简直就是胡言乱语,说什么既然朝鲜已经背叛了大明,大明就不应该主动联络朝鲜……

    杨嗣昌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自然神定气闲地看着朝臣们哄闹,把全部jīng力集中到户部,着手解决困扰大明二十多年的财政困难。

    最终,朱由检下旨,不会向朝鲜派遣使节。一场转移视线的闹剧,终于尘埃落尽,朝臣们骤然发现,顾山讲学业已结束,而杨嗣昌成功软着陆,毫发未伤。

    朝廷终于稍稍安静了点。

    才安静了没几天,南京兵部尚书卫一凤奏请整编旧有水师,打造新船,以遮护江南膏腴之地。

    东林党人在顾山被荆州狠狠地打脸之后,终于开始反击了。而且,这次反击并未在东林党所擅长的笔杆子上,而是直接瞄准了林纯鸿最为明显的优势:军事。

    这难道是想以鸡蛋碰石头?

    杨嗣昌将卫一凤的奏章翻来覆去地看,终于看出了东林党人的打算:针对林纯鸿是假,稳固东林党人在江南的权益是真,更有甚至,东林党很可能会借这支尚不存在的水师,降低朝廷对江南的羁绊,增强东林党对江南地区的控制力!

    自万历年间来,江南地区对朝廷的向心力就越来越弱,天启年间东林党人在朝堂惨败后,这一趋势几乎达到了顶峰。东林党人图谋增强控制力,无非是历史的惯xìng而已。

    只是,林纯鸿三军团分屯湖州、扬州和安庆,对江南也是虎视眈眈,岂容东林党任意施为?

    杨嗣昌仿佛已经看见了江南土豪与林纯鸿之间的血与火。

    将江南丢出去,引诱林纯鸿与江南土豪火并,显然符合朝廷的利益。毕竟,大明还顶着正统的帽子,无论是江南土豪胜出,还是林纯鸿胜出,都得规规矩矩地向朝廷缴税,这是底线。

    有这条底线在,杨嗣昌大可不必介入其中,只需隔岸观火就是。

    这个选择,对堂堂大明首辅来说,固然屈辱,却是最为现实的选择。杨嗣昌心里本已苦涩,却又不得不咽下这个苦果。跪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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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第五百七十章 半边天

    杨嗣昌有点低估东林党人对朝政的影响力。

    对大明朝廷财政的清理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候,就等夏税一到,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实施,容不得半点闪失。杨嗣昌本准备将卫一凤的奏章付诸廷议,吸引朝臣的注意力。

    哪想到,大部分朝臣全力支持整编水师,只有极少数人看穿了江南地方势力的图谋,坚决反对。

    其中原因,不难理解:江南地区民间殷实,读书人最多,获得功名的士子也最多,庞大的基数之下,在朝为官的人自然最多。一朝为官,什么同年、什么座师,都编织成一张张网,同进同退,江南地区的影响力自然非其他地方所能比。

    卫一凤的奏章对江南地方势力有利,江南出身的官员,自然不会反对。

    实质上,杨嗣昌出自湖广武陵,也是他受排挤,一直得不到朝臣倾力支持的重要原因。

    眼见得奏章马上要变成朝廷之政策,公之于众,杨嗣昌心里着急上火,忍不住破口大骂:“说什么狗屁的遮护运河,确保江南钱粮顺利运送至京师!无耻、无知!林纯鸿压根不需要保持运河全线贯通,只需要确保堵塞一个点,就足以切断京师和江南的联系!”

    好在朱由检也认为大明财政清理乃重中之重,与杨嗣昌默默地配合了一把,把卫一凤的奏章发回再议,希望将朝臣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朝臣见几无反对之声的奏章,居然被皇上发回再议,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纷纷上奏,指责朱由检独断专行。

    朱由检浑不在意,将所有奏章留中,默默地等待着夏税的到来。

    且说崔玉儿至安防司任职,继续掌管资金调查事宜,不仅开创了荆州的先河,也开创了大明的先河。林纯鸿似乎还嫌不够,督促宋应星在科教司下增设一部门,专管女子教育一事,由周凤担任总管。

    自此,林纯鸿的两个老婆正式获得了官位,每rì周旋于一大堆男人之间,让荆州百官纷纷侧目。

    林纯鸿浑不在意,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这个世界上,绝对不缺拍马屁的人。林纯鸿权势滔天,当他力推女子为官后,一些官员心思活泛起来。想来想去,最终,jīng心挑选自家的小妾,向荆州职官司或各处职官处报了名,准备参加下一批次的女官员选拔。

    至于大妇,则无人敢报名。一则家里的大妇强烈反对,有河东狮吼之忧;再则,大妇一般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心里到底无法接受大妇抛头露面,接受一帮大老爷们的审视。

    而小妾则无此忧。这年头,小妾地位低,几乎相当于奴仆,娘家也没什么势力,甚至还可以转赠他人、买卖。小妾抛头露面,在这帮官员的心理接受范围之内。

    林纯鸿得知消息后,对崔玉儿大笑道:“不出所料,今年的荆州颇不安稳,很多人家里恐怕要闹翻天!”

    崔玉儿早已知晓林纯鸿的算计,瞪了林纯鸿一眼,道:“瞧你这得意样!什么时候能让妻妾平等,就算你本事!”

    林纯鸿笑道:“慢慢来,最终,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滴……”

    ……

    第一批官员选拔,共有六十七名女子正式进入zhèng fǔ机构任职,或担任文书、或担任副手、或干脆被周凤招揽,为女子学堂储备女先生。

    这个时代,能识字的女子已经是凤毛麟角,更别谈满足做官的要求,能从区区两百多报名的女子中,选中六十七名,自然是林纯鸿cāo纵的结果。其目的就在于形成示范效应,鼓励更多的女子走出家门。

    果不其然,那帮官员的大妇得知小妾获得了官身,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一些大妇自持能力尚可,很有可能被选拔中,便逼着丈夫至职官处报名,参加下一批选拔,有心与小妾竞争一番;更多的大妇妒火不可抑制,逼着丈夫将小妾领回家,不要再担任那劳什子的狗屁官员。

    有了官身,可就与以前大不相同,地位直线上升不说,还享受各种让人羡慕的待遇。至于想领回家,林纯鸿则直接下命令,工作未满三年,一律不准辞职。

    有了林纯鸿的命令撑腰,小妾的腰杆硬了起来,纷纷发起了对大妇的反击战。

    这帮获得官身的小妾抖了起来,更多的小妾热切起来,觉得这是翻身的捷径。因此,在荆州境内形成了一股小妾学算术、识字的风cháo。

    小妾们一朝翻了身,大妇们不敢肆意欺凌打骂,只得将一股怨气发泄在丈夫身上。一时之间,荆州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悍妇拿着擀面杖,将丈夫驱赶至十万八千里之外。

    顺带着,荆州zhèng fǔ机构里加班的人多起来,就是彻夜不归者,也大有人在。

    至于老百姓,看戏不怕台高,纷纷添油加醋,将选拔女官员、成立女子学堂一事向外宣传。更有甚者,将崇祯十一年视为小妾元年,说从今年开始,小妾的地位越来越高,直至最后小妾彻底从历史上消亡。

    所以,就有了柳如是遥居江南,却也得知消息的局面。

    柳如是与两个姐妹赶往荆州,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天下名jì,多是多才多艺者,消息非常灵通,各地名jì得知荆州女子可以做官、可以上学后,多有与柳如是一般,来到荆州者。

    据统计,参加下一波选拔的女子,已经超过五百余人,其中的名jì,至少就有七八十人!

    这让林纯鸿始料未及,有点哭笑不得。

    当朱之瑜询问是否接纳名jì在荆州任教、做官时,林纯鸿苦笑着反问道:“我们能反对吗?”

    朱之瑜摇头叹息道:“白白地送给钱谦益一个靶子,唐文介那边的活不好干啊!”

    ……

    林纯鸿、朱之瑜预计,钱谦益、瞿式耜会拿着女子做官、女子学堂说事,陷荆州于不利。哪想到,荆州方面等来等去,始终未听到钱谦益、瞿式耜的声音。

    到了六月中旬,虞山学报上突然以诲赌之荆州为题,刊载一篇文章,大肆攻击荆州允许开设赌场,风气败坏,致使数千人家破人亡。

    以虞山学报为先导,东林党所控报纸纷纷发文,痛斥荆州丧心病狂,为了获得巨额利润,不惜唆使百姓赌博。有的报纸还发文列举赌博的诸多坏处,还列举出诸多事迹,什么卖儿卖女,什么因赌博夺财害命,证据之确凿,言语之悲切,显然是有备而来。

    更有甚者,东林党所控制的金陵时报中,还详细为荆州算了一笔账:荆州所控赌场一百五十八座,遍布湖广、四川、江南及两广,大的赌场,一年的赌额高达两千万圆,即便最小的赌场,赌额也超过五百万圆,平均下来,每座赌场的赌额高达九百多万。

    荆州对赌场征收重税,按照赌额的百分之一进行征税,仅赌场一项,荆州的收入就超过一千四百万圆,这还不包括赌场开设时,所征收的巨额保证金。

    触目惊心啊,触目惊心,几乎达到了荆州年收入的两成!

    此事一经曝出,舆论大哗,无论是清高的士子,还是贩夫走卒,与或是农夫,皆对荆州鼓励赌博深恶痛绝。

    这还不算完,荆州在江南的一些机构,遭到了老百姓的围堵,大有不禁止赌博,就永远不离开之势,连动用护卫驱逐都无效。

    围堵的老百姓,既有花枝招展的妇人,也有白发苍苍的老nǎinǎi,甚至还有膘肥体壮的壮小伙,每rì在门前喊口号,阻止一切人等进出荆州开设的机构。

    与此同时,荆州在江南的赌场遭到了冲击,无法继续营业,只好停业。

    江南的乱状,对荆州境内也产生了影响。境内虽未爆发围堵赌场事件,但百姓们从心里讨厌赌场,也是不争的事实。

    就连荆州高层内部,也颇为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张道涵、朱之瑜、马世奇等一帮进士举人,更显尴尬。当初,林纯鸿允许开设赌场时,他们拼命反对,也未能阻止赌场在荆州落地生根。

    后来,随着赌场越开越多,张道涵和朱之瑜方才慢慢食髓知味,yù罢不能。这让他们尤其觉得羞愧,就好像自己为了获利而做了道德败坏的事情一般。

    他们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取消赌场的问题,赌场已经成了荆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猝然取消,只会让荆州的财政状况极度恶化。

    但是,不取消能行吗?在江南地方势力的有意挑拨下,江南的机构几乎已经瘫痪,难以正常运转。

    张道涵和朱之瑜彷徨无计,只得联袂至星拱楼,问计于林纯鸿。

    林纯鸿慨然道:“赌场不能取消。东林党骂赌博,难道我们就不能骂?”

    “这……”

    张道涵和朱之瑜反应倒敏捷,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大呼道:“对啊!赌博和赌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差点被东林党人给绕晕了……”

    反击,即将上演。

第五百七十一章 自骂

    东林党人筹谋已久,成功利用妇人做官一事转移荆州的视线,却兵出偏锋,瞄准赌场开火,算得上击中了荆州的命穴,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瘫痪了,全瘫痪了……郭铭彦命令所有机构暂停运行,不得与百姓发生冲突……”

    瞿式耜脸上全是得sè,大声叫嚷道。

    钱谦益也笑了,不过,这种笑容无论怎么看,都有点勉强:“多亏了仲缄,仲缄将兵法用在骂战中,堪称一绝!”

    瞿式耜看着钱谦益有点心不在焉,心里暗叹不已。他知道,钱谦益对柳如是毅然前往荆州,内心备受煎熬,难以释怀。

    瞿式耜问道:“要不要再加一把火,干脆组织人手冲击荆州的产业,将林纯鸿的势力连根拔除?”

    钱谦益道:“还是听仲缄的,仲缄谋划深远,你我难及。”

    瞿式耜对堵胤锡倒是心服口服,并不觉得这话难以接受。他说道:“要不学生至宜兴走一趟?”

    钱谦益道:“正该走一趟……”

    瞿式耜正准备出门,却看见下人抱来了今天的报纸,扬州时报放在了最上面。

    扬州时报乃荆州在江南地区最重要的喉舌,钱谦益和瞿式耜最为关注,下人们便乖巧地将扬州时报放在了最上面。

    瞿式耜稍稍瞄了瞄,赫然发现报纸上印着硕大的字:五毒之首、万恶之源:赌博。

    瞿式耜狐疑,还以为下人放错了顺序,睁大双眼看去,扬州时报四个字清晰得很。他还以为文章内容中别有天地,双手一把抓起报纸,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读了半天,瞿式耜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意思,除了骂赌博,还是骂赌博。

    瞿式耜的异状,引起了钱谦益的关注,钱谦益看到题目后,也吃了一惊,与瞿式耜一道看文章。

    看完后,两人面面相觑:“林小三得了失心疯了?至于自己骂自己吗?”

    直觉告诉两人,扬州时报登载这篇文章,肯定有yīn谋,但又看不出yīn谋在何处。琢磨了半天,瞿式耜主动说道:“学生去问问仲缄,没准仲缄能看出来!”

    钱谦益除了点头同意外,也没有别的选择,吩咐瞿式耜快去快回。

    与钱谦益和瞿式耜一样,江南的士子们看到扬州时报登载的文章后,也是目瞪口呆,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买错了报纸。当他们确认没错后,脑袋里就如浆糊一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荆州方面也会认为赌博是万恶之源。

    虞山学报不是说荆州方面支持赌博吗?遍设赌场,就是最重要的证据,荆州怎么能手里拿着屠刀,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呢?

    各地的东林党人,彻底愤怒了。他们立即撰文,骂荆州恬不知耻,干着最为肮脏的活,却唱着最美的赞歌,实属道德沦丧、丧尽天良的典型。

    一些士子心思机敏,前段时间刚接受了思辩学的洗礼,敏锐地发现,赌博和赌场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公开设立赌场,并不一定会助长赌博之风。而且,他们还知道,即便荆州不开设赌场,各地的地下赌场也是随处可见。与其如此,还不如集中管理,征收重税,既有利于国家,又能将赌场规范管理。

    这样的有识之士少之又少,不会超过百人,而且这些有识之士虽然承认荆州的统一管理方法更优,但他们多为道德完人,心理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照他们的想法,最好就是狠狠打击赌博,让赌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黄宗羲就是这样的有识之士,堵胤锡也是。

    且说堵胤锡见到瞿式耜带来的扬州时报后,沉默片刻,劝道:“立即收手,再继续纠缠赌博,可能对我等不利。”

    瞿式耜狐疑不定,不知堵胤锡为何对纠缠赌博一事这么悲观。

    见瞿式耜满脸惊愕之sè,堵胤锡接着说道:“我们可以转移百姓的视线,荆州必然比我们更熟稔,而且,荆州有足够的能力将百姓的目光引到别处。”

    瞿式耜也承认堵胤锡说的是事实,但他并不认为转移视线对目前荆州的困局有何帮助,铿锵道:“机会来之不易,只要我们再加把劲,与地方官府同气连枝,就可以将荆州在江南的势力连根拔起。”

    堵胤锡的头摇得如拨浪鼓,道:“起田公,万万不可!”

    瞿式耜大惊,问道:“前几天,仲缄公还说胜利可期,为何今rì却改变了主意?”

    堵胤锡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几rì,我将林纯鸿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理了一遍,发现林纯鸿做事有他的原则。”

    瞿式耜不以为然,问道:“什么原则?”

    “在他的心目中,应该有几条红线,谁动了这条红线,必然遭到他的雷霆报复。谁也不许打他人口、地盘、财产的主意,当年左良玉就是触了这条红线,才被荆州枭首。”

    堵胤锡只管自己说,压根就没看瞿式耜一眼。瞿式耜的脸sè变得通红,当年与其说是左良玉触了这条红线,还不如说是东林党,也正是因为左良玉一事,荆州和东林党才最终变为仇敌。

    堵胤锡接着说道:“荆州在江南设立的机构,也属于人口、财产、地盘的范畴,一旦我们组织人手冲击这些机构,恐怕湖州的雄威军团、扬州的神机军团也该动了。到了那时,恐怕不是荆州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一提到雄威军团和神机军团,瞿式耜悚然一惊,后悔得跟什么似的:自己怎么忘记了这两个恶魔?还谈什么谋划天下?

    堵胤锡道:“林纯鸿在江南驻扎重兵,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武力占领江南,而是提醒所有人,所有的事情,都得以他制定的规矩来,谁要是敢越雷池半步,必然遭到打击报复。”

    说完,堵胤锡深吸了口气,心服口服地说道:“这招实在是高!江南人杰地灵,民众心高气傲,若真是用武力占领,恐怕五十年之内都无法安宁,江南不仅不会为林纯鸿带来半分帮助,反而会牵扯他极大的jīng力。这些年来,荆州首先控制江南的粮食市场,继而,又用报纸充当喉舌,为荆州摇旗呐喊,又拉拢一批豪商,同生共灭,处处渗透,步步为营,江南人都快接受荆州势力存在的事实了!”

    “正所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林纯鸿与我们骂战,是在攻心啊,比直接武力占领要高明得多。”

    瞿式耜默然。现成的例子就摆在这里:当年,太祖爷与张士诚在苏州大战,损失极为惨重,才侥幸将张士诚打败。太祖爷一怒之下,在苏松地区征收重税,就是为了报复苏州、松江地区的百姓誓死效忠张士诚。江南百姓对外来政权的蔑视,可见一斑。显然,林纯鸿吸取了太祖爷的教训,着力攻心,将强大的武力只是作为后盾。

    堵胤锡道:“所以,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在赌博一事上收手,免得图穷匕见。另外,可立即派人与娄东联系,商议共同应对之策。虎丘交流就安排在月底,恐怕娄东二张压力也非常大,急需要我们的援助。”

    “还有,我们可以转换阵地,打一个回马枪,拿荆州任命女官、开设女子学堂说事。总之,一个基本原则就是让江南百姓厌恶荆州,让士子认为荆州是歪门邪道,只要守住了这个基本原则,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瞿式耜心服口服。要说炒作赌博一事,已经达到了让百姓和士子厌恶荆州的目的,现在收手,的确是最佳时机。

    瞿式耜连夜赶回常熟,与钱谦益探讨一番后,立即分派人手,通知各地收手,不要再围堵荆州所设机构。

    一篇痛骂赌博危害的文章,居然让东林党识趣地收手,唐文介显然没有料到这点。按照前期拟定的计划,扬州时报又刊载文章:集中管理赌博利弊之辩。

    文章认为,即使没有公开设立赌场,地下赌场也非常盛行。地下赌场不仅难以监管,刑案频发,而且开设者抽头率高达一成,巨额的利润流入个人腰包。与其如此,还不如严厉打击地下赌场,将所有赌场综合管理,收取重税馈民。

    另外,文章还以丹阳和宜都为例,拿出了详实的数据。丹阳一县人口十五万左右,与荆州宜都大致行当,而丹阳一年的赌额大约在一千万左右,宜都的赌额却只有六百多万。因赌博,宜都贡献收入达六万多,而丹阳的收入何在?

    最终,文章指出,堵不如疏,既然现阶段无法彻底消除赌博,还不如正视现实,变弊为利。

    此文一出,东林党所控报纸依然痛骂荆州伪造数据,为诲赌百般找理由,以达到明目张胆收刮民脂民膏的目的。但是,几乎有超过一半的士子开始认真思索其中的道理。

    尤其是“正视现实、变弊为利”受到了一些士子的热烈追捧,开始发文支持荆州将赌场集中管理之策。

    江南的舆论,不复一边倒,骂战虽然依然在持续,但激烈程度已经不复当初。更为关键的是,荆州在江南的机构,已经能够正常运转。

    东林党欢呼雀跃,认为在骂战上大胜一局。但是,令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朱由检硬是插进一脚,将他们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有利局面敲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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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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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该书群号:196059071,欢迎大家加入乱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