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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二章 转换战场

    报纸虽在北方并不多见,但朱由检和杨嗣昌偶尔读到报纸之后,就爱不释手,命令快马将南方的报纸递到京师,作为他们了解南方动态的第一手资料。

    因此,朱由检、杨嗣昌对东林党和荆州之间的骂战,洞若观火。

    当朱由检看到虞山学报上刊载的诲赌之荆州后,见其提到荆州因开设赌场一项,一年的收入就达到一千四百万,差一点呕出了鲜血。

    nǎinǎi的,老子身为九五之尊,承受了无数的骂名,加税、加税、再加税,朝廷的岁入才勉强达到两千七百万,而林小三仅仅通过开设赌场,收入就达到一千四百万。

    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早知如此,老子当初就不加税,直接把赌场开遍全大明,什么林小三,什么狗屁鞑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时冲动,朱由检恨不得马上下令开设赌场,解决财计艰难。但朱由检毕竟是九五之尊,好歹还算冷静,知道教化百姓是朝廷的责任,遵从孔孟之道乃立国之本,真要公然设立赌场,那可是动摇国本的事,恐怕到时候钱还没收上来,就被天下人的唾沫给淹死了。

    然而,朱由检一直受困于钱粮,一旦发现有生财的捷径,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事。

    过了几天,朱由检又读到扬州时报刊载的赌博集中管理利弊之辩后,心里大以为然,设立赌场的心思又重新活泛起来。

    想来想去,朱由检到底舍不得放弃这条生财之道,又不愿意背上骂名,于是他密令张彝宪秘密通过第三人,在南京设立赌场,试探水深,将收入归入他的内帑之中。

    张彝宪在南京一呆就是好几年,为朱由检的内帑做出了杰出贡献,同时为自身的发家致富找到了一条便捷之路。张彝宪rìrì与大圆、铜钱打交道,对钱粮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能力。同时,依托着南京的铸币工坊,他还培植出一股不小的势力,在南京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

    接到朱由检密令后,张彝宪大喜,这下,他又增加了一条生财之路。

    张彝宪手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办事牢靠的爪牙,效率倒是高,很短时间内,就通过第三人马植将赌场的架子搭了起来,正式开始营业。

    在荆州和东林党因赌场一事,闹得正凶时,马植赌场却逆势而动,悍然开业,无论是东林党,还是荆州,皆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陷入短暂的失声之中。

    表面上沉默,内地里却暗流汹涌,东林党和荆州皆调集jīng兵强将,调查马植的背景。

    然而,张彝宪从事密探工作多年,反侦察显然有一套,东林党和荆州查证多rì,却一无所获,短时间内,谁也搞不明白马植到底是何来历。

    东林党再也忍不住,公开发文,指责荆州遮人眼目,通过第三人在南京设立赌场。荆州这边则反戈一击,说东林党为赌场重利所吸引,不惜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公然设立赌场。

    双方战况,呈胶着状态,分不出胜负。但是,马植以更低的抽头、以及在赌场内提供一条龙服务,吸引了众多的豪商巨富在内一掷千金豪赌,生意越来越红火。

    地下赌场的生意一落千丈,由此,南京的赌博业见了光,正式由地下转为地上。

    这种状况多多少少有点诡异。

    最终,连东林党内最为迟钝的悍将也认识到,百姓们已经厌倦了继续骂战,再继续骂下去,除了讨人嫌外,占不到丝毫便宜。荆州方面也是这个观点,于是,一场骂战逐渐落下了帷幕。

    令东林党人大跌眼镜的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却无法阻止赌场持续增多,不仅荆州方面在所控的货栈之内遍设赌场,就连马植也越战越勇,相继在苏州、杭州、湖州等地设立了分场。

    惨败,彻底的惨败!东林党人气得几yù呕血,一场骂战之后,赌场在江南遍地开花,不是惨败是什么?

    直到一年后,东林党人经过长期的调查,方才发现,马植的背后站着皇上。连皇上都被赌场的重利所吸引,就更别谈东林党内的士绅了,于是,东林党人也开始设立赌场,获取重利。赌场终于由地下转入地上,正式为整个大明所接纳。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赌场的争端硝烟未消时,虎丘交流会近在眼前,瞿式耜、钱谦益在堵胤锡的建议下,提前与娄东二张联络,商议对策。

    娄东二张及瞿式耜、钱谦益均一致认为,鉴于思辩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唐文介势必趁势宣传思辩学,借思辩学动摇儒家的根本,以奠定荆州执思想之牛耳的基础,为荆州最终取代大明做好思想准备。

    四人都认为,思辩学另辟蹊径,道理jīng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辩驳,再加上儒家的经典大多采用语录体记载,漏洞难免,很容易成为攻击的靶子。

    受到攻击越多,持怀疑态度的人就会越多,最终,儒家的统治地位必将动摇。到了那个时候,林纯鸿什么时候想取代大明,就是一句话的事。

    什么事情,一旦上升到国家生死存亡的高度,陡然显得高尚起来。四人无不觉得自己与一个试图谋朝篡位者在斗争,都把自己看做大明的守护神。

    四人立即组织得力人手,细细研究思辩学,期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荆州自食苦果,放弃图谋大明江山的yīn谋。

    六月底,虎丘交流会正式开幕,双方准备充分,都信心满满,期待着一击必中、一击必杀。

    各大报纸均派专员长驻虎丘,以便将最新消息马上变成文字。许多士子本无事,见虎丘交流会声势越闹越大,也纷纷跑到虎丘来看热闹。

    于是,虎丘交流会一开始就与顾山讲学不同,吸引了无数的眼球,热闹非凡。

    万众瞩目,正当所有人期待着激烈交锋时,唐文介一方不慌不忙地抛出了一个议题:大地是球形的,并非传统认知的天圆地方。

    现场一片安静,短暂失声。紧接着,士子们大哗,急躁者破口大骂:“大地是圆的,还是方的,关老子球事?老子是来看吵架的!”

    的确,随着大明与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多,西方的一些知识和观点逐渐传至大明。在座的士子,大多所猎甚广,从各种渠道接触过大地是球形的观点。不过,这帮士子大多将此事看做奇谈怪论,看了之后就扔在一边,从未深思。

    现在唐文介一方在如此严肃的交流会上,提出这种奇谈怪论,到底所为何事?士子们狐疑不定,对交流会更加好奇,几乎无一人提前离开。

    即便会场中吵吵嚷嚷,行知书堂的先生有条不紊地讲述了一些现象,如在海边看海舟,总是先看到桅杆顶,然后慢慢看到整个船身。

    这些年,海舟越来越多,出海的人也越来越多,对这点,大家倒不陌生,认可了这种现象。

    紧接着,先生又提出,为何站在高山上,即便借助望远镜,也只能看到地平线,而不能看得更远。这点士子们模模糊糊,一时也不知真伪。

    先生犹不停歇,又提出了一个观测事实:在广州,每年夏至时,在井底能照到太阳,这说明,夏至时,太阳正好在广州头顶。然而,过了广州向北,无论什么地方,在井底都无法被太阳嗮到。

    综合这三种现象,先生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设大地是球形的。

    做了这个假设后,先生将大地画成一个圆形,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这些现象出现的原因!

    先生就此总结,大地是球形的,以后我们可以将大地称为地球!

    先生犹嫌不满足,还根据大地是球体的假设,大胆推论:如果一个人一直往西走,不管花多少时间,他一定能回到原地!

    虎丘交流会第一rì详情马上被扬州时报刊载,并且还刊载了宋应星亲自执笔的文章:格物致知的一般研究方法。

    宋应星提出,要研究自然界的现象,可大胆地进行假设,若假设能解释一些现象的原因,并且根据假设做出的推论也能被证明是正确的话,我们就认为假设是正确的。

    宋应星结合大地是球形的假说,详细解说了自然现象的研究方法,最终提出,若一个人一直往西走,真能回到原地的话,那么,大地就是球体,称为地球!

    消息一经传出,舆论界大哗,不知荆州在折腾什么。

    这样的交流会,交流个屁啊!难道复社和东林党引经据典,根据古籍证明是天圆地方,那岂不是笑掉人们的大牙?

    可以预期,虎丘交流会成了荆州的独角戏,娄东二张成了荆州的托儿!

    远在荆州的林纯鸿听闻虎丘大会开始,扬州时报按照计划刊载文章后,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对张杰夫说道:“先是接触思辩学,现在又接受科学思想的洗礼,费尽心机,总该为大明科学时代的来临添了一把火吧?”

第五百七十三章 分崩之初

    虎丘交流会开始后,钱谦益和瞿式耜安坐于常熟,密切关注交流会详情。网待他们从报纸上得知行知书堂弄出什么大地是球体的破烂玩意后,惊疑不定,立即从常熟赶往虎丘,面见娄东二张。

    娄东二张正彷徨无计,见两人到来,大喜,一同参悟林纯鸿背后的深意。

    四人之中,包括瞿式耜在内,做官的经历少得可怜,唯有钱谦益正式生涯漫长,见惯了官场上残酷斗争,心态最为平和,眼光最为长远。

    这些时rì,他不停地反思,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钱谦益道:“从顾山讲学,到赌博之争,又到虎丘交流会,从一开始,我们从大局上就输了!”

    瞿式耜默然。显然,在来虎丘之前,师徒两人已经说过这事了。

    张溥和张采愕然,惊问道:“牧斋先生何出此言?”

    钱谦益叹息道:“无他,双方目标不同尔!一方是蚕食,一方是守卫,从林纯鸿将手伸入江南,并极力推崇实学以来,我们就一直处在被动之中。对我们而言,江南自成一体,砥砺品行,占据着思想上的统治地位,自然不容外部侵蚀,这是我们的目的。而对荆州来说,他们在江南一片空白,也没有多少人认同他们。他们之所以不停地弄出些奇谈怪论,无非就是吸引士子的眼球,不停地拉拢认同他们观点的士子。一攻一守之下,荆州的力量在不停地增强,而我们的力量则在不停削弱,此消彼长下,我们焉能不败?”

    张溥一直得意于门生遍及天下,钱谦益的话显然在提醒他,荆州正不停地挖他的墙角。张溥脸上挂不住,怒道:“我们砥砺品行,切磋学问,复兴古学,难道有错吗?难道随随便便来一个势力,抛出一个歪理邪说,我们最终就会被蚕食而尽?”

    钱谦益反问道:“平心而论,西铭先生认为思辩学是歪理邪说吗?”

    张溥默然,半晌,方点头道:“虽译自西洋,但荆州多有创新,言前人所未言,道理颇为jīng深,不是歪理邪说。”

    钱谦益道:“这就对了。还有最关键的,林纯鸿从崇祯二年白手起家,至今不过十年,却坐拥jīng锐士卒四五十万,下辖黎民上千万,实力甚至强过朝廷。天下人虽厌恶林纯鸿,但莫不承认,林纯鸿走了一条正确的路。有事实摆在那里,无论林纯鸿说什么,宣传什么,士子们都要想想,难道这就是林纯鸿崛起的原因?这才是最为可惧之处!”

    张溥和张采皱着眉头,点头道:“确实可惧!”

    钱谦益接着说道:“无法辩驳的崛起事实,再加上jīng深的学问,江南就有了被蚕食之祸,我们注定就是惨败的结局!”

    张溥心里苦涩万分,钱谦益说得是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才分外难以接受。不过,张溥是何人?是天下大多数士子的座师,内心骄傲无比,稍稍颓丧片刻,便从yīn影中走出,傲然道:

    “大明士子千千万万,岂能全部被荆州所蛊惑?牧斋先生这么说,太小看我儒学千余年来的底蕴了!荆州方面,无论推出的思辩学有多jīng深,始终掩盖不了林纯鸿无父无君之事实,更无法为其独霸一方保驾护航!现在已经不仅仅关系到大明的生死存亡,而是关系到我华夏文明数千年的传承!我辈正当奋起,竭力阻止荆州蛊惑人心!”

    钱谦益心里暗道:荆州方面虽指出孔子的错误,但并未否定儒学,更未彻底否认华夏文明,反而颇多维护,如何就关系到华夏文明的传承了?

    好在钱谦益对张溥颇为了解,知道张溥习惯于夸张,也不辩驳张溥的话,只是叹了口气,道:“哎……我已经老了,阻止荆州向荆州渗透的大任,也只能依靠你们年轻人了!自河东君离开后,我夜不成寐,茶饭不香,jīng力大不如以前。今后,我也管不了这些事,唯有醉心学问,以度残年。”

    说完,钱谦益转头对瞿式耜说道:“式耜,你还年轻,今天就留在这里。为师jīng神恍惚,留下来,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了!”

    说完,钱谦益向三位告辞,三人苦留不住,只好任钱谦益独自返回常熟。

    钱谦益对前途悲观失望,继而准备醉心学问,三人虽觉得可惜,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钱谦益一直作为东林党的jīng神领袖而存在,其cāo作实务的时候并不多,其执行能力也不如史可法。况且,即便钱谦益不问世事,jīng神领袖的地位依然在,影响不了大局。

    三人皆是不服输之人,而且张溥说得也有道理,大明士子千千万,哪能都被林纯鸿拉走?如果不奋起反击,受林纯鸿蛊惑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了那时,才真正悔之晚矣。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认为宋应星所说的自然现象一般研究方法确实有理,无法辩驳。只是大地是球体,这个太匪夷所思。

    张溥说道:“按照宋应星的说法,只要推翻大地是球体的推论,就足以证明这个论断是错的。只是,谁能证明一直往西走,不能回到原地呢?”

    三人想来想去,瞿式耜突然灵光一闪,说道:“艾儒略来自遥远的西洋,见多识广,没准有证据。”

    张溥和张采深以为然。

    瞿式耜也不迟疑,马上前往上海,去寻找艾儒略。

    第二rì,瞿式耜见到了艾儒略,道明了来意,艾儒略哈哈大笑,拿出一份手稿,交给瞿式耜看。

    艾儒略的一手小楷写得非常漂亮,遣词用句,丝毫不亚于大明士子,不过,瞿式耜司空见惯,也不在意,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正德十四年秋,在西班牙国王的指令下,麦哲伦组织了一支五艘船组成的船队,以特里尼达号为旗舰,另外还有圣安东尼奥号、康塞普逊号、维多利亚号和圣地亚哥号,从塞维利亚,一路向西,经圣胡安,麦哲伦海峡,继续往西,抵达菲律宾。麦哲伦在菲律宾不幸战死,余部继续往西,经印度、好望角,最终回到了塞维利亚……”

    瞿式耜大惊失sè,连手稿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嗫嚅道:“难道大地真的是球体?”

    艾儒略点头道:“确实是球体,一百多年前,西洋人已经证明了!”

    瞿式耜又问道:“你的这份手稿,准备发往扬州时报?”

    艾儒略摇头道:“个人认为不能在扬州时报上刊载,随便找个小报……”

    ……

    瞿式耜失魂落魄,重新回到了虎丘,将此坏消息转告给娄东二张。

    张采大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若真是球体,上面的人怎么没有掉下去?”

    张溥和瞿式耜一听,陡然来了jīng神,连声道:“对啊,大地上的人怎么没有掉下去?我们完全可以提出这个问题,看行知书堂作何解释!”

    三人正商议着,黄宗羲突然在门外求见。

    黄宗羲本为复社成员,本身名望又高,张溥甚为看重,见黄宗羲求见,赶紧迎入屋内,将这几rì所发生之事尽皆告诉他,希望他能帮忙参详。

    黄宗羲皱眉沉思了半天,吐出了一句话:“我看,还是适可而止,唐文介想干什么就让他去干去。”

    瞿式耜大叫道:“大地是球体,明显就是错的,若是球体,我们为什么没掉下去?”

    黄宗羲叹息道:“若我们真提出这个问题,只能显示出我们的浅薄!宋应星的研究方法,几乎所有人都认可,既然认可宋应星的说法,已经能够证明大地确实是球体的。至于我们为什么没有掉下去,并不能说明大地是球体是错误的,很可能有另外的原因!”

    二张和瞿式耜皆是一时之人杰,黄宗羲稍稍提醒一下,便即认识到自己逻辑上的错误。不过,黄宗羲说“浅薄”,让张溥大为光火,道:“这已经不是正确错误的问题,而是争取士子的问题!我们都能想通其中的道理,并不代表所有士子都能想通,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这点,置荆州于不利,从而争取人心!”

    黄宗羲愣了愣,声sè俱厉地说道:“正确便是正确,错误便是错误,怎么能为了争取人心就置真伪而不顾?这么做,在下不能认同!”

    说完,黄宗羲拂袖而去,留下了惊愕的二张和瞿式耜。

    张溥素来强横,容不得复社成员挑战他的权威,黄宗羲这么做,就相当于与复社正式决裂,直气得张溥浑身颤抖。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张溥冷笑道:“一介腐儒,济得何事?有还不如无……这事就这么定了,明rì直接提出这个问题!”

    张溥心高气傲,几乎未曾遇到什么挫折,自信满满。而瞿式耜一路坎坷,信心大不及张溥。瞿式耜赫然发现,昨天老师心灰意懒,退隐至山水之间,今rì又有黄宗羲拂袖而去,这是不是预示着东林党和复社分崩离析在即?跪求分享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大洗礼

    艾儒略对麦哲伦的介绍,如期在报纸上发布,这在唐文介的算计之中。( ..  钱人小说网。)

    士子们万万想不到,行知书堂刚刚提出推论不到一天,这么快就有传教士响应,情不自禁地怀疑书堂是不是与传教士联合起来作假。

    大明风气开放,士子们多对海外感到好奇,再加上崇祯七年大规模开海以来,无数的西洋人跨海泛舟而来,一般的士子,基本上都与传教士有接触,有的甚至还成了莫逆之交。

    既然有这个怀疑,士子们纷纷询问传教士真假。

    传教士们无比肯定地告诉他们,麦哲伦真的一路向西,船队最终回到了出发点。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士子们如同张采一般,发出了疑问:为何我们在地球上没有掉下去呢?

    次rì,压根就不需要二张和瞿式耜安排人手故意询问,无数的士子提出了这个问题。

    行知书堂先生的解释,与黄宗羲的说法如出一辙,指出可能有另外的原因。

    一部分士子激动莫名,大声叫嚣:不能解释这个问题,只能说明所谓的球体,压根就是错误的。

    理所当然,该言论遭到了行知书堂先生的辩驳,指出这个想法从思辩的规律上来说,犯了严重的错误,并且就为什么地球上的物体没有掉下去这个问题,列举了一些现象,号召大家集思广益,提出另外的理论解释这个现象。

    此事告一段落,紧接着,由行知书堂先生方以智讲解他的最新成果:光学!

    方以智出现在荆州阵营,本身就是轰动xìng的新闻。说起桐城方家,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方以智之父方孔炤官至湖广巡抚,为林纯鸿所逼,愤然辞职,士子万万想不到,方以智不计前嫌,居然投入林纯鸿麾下,为荆州效力。

    方以智首先做了一个假定,光是直线传播的。

    士子们大声鼓噪:这还用假定?就连三岁孩童也知道,光是直线传播的。

    方以智不以为意,接着做了一个小孔成像的实验,并且用光是直线传播这个假定,完美地解释了小孔成像的原理。方以智一边讲,一边画图,直观,思辩严密,士子们听得如痴如醉。

    不过,这不算稀奇,几千年前墨家就已经详细记述了小孔成像,士子们都知道,只是以前没有想这么深而已。

    紧接着,方以智又提出几个现象,如用鱼叉叉鱼时,为何鱼并不在眼睛看到的位置上,要稍稍偏低一点。

    从这个现象出发,方以智顺理成章地抛出了他的反shè、折shè理论。用反shè理论和折shè理论,方以智再一次完美的解释了鱼为何要稍稍偏低一点。

    方以智越战越勇,又用他推导出的反shè折shè理论,讲述了筷子放入水中,为何是弯折的。

    这些都是rì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象,不仅士子们听得着迷,就连一些老百姓、孩童也听得不停地点头。

    (注:原本历史上,方以智写过《物理小识》,内容非常广,涉及很多物理现象,其中关于光的折shè和反shè的理论化倾向非常明显,大明已经站在了科学时代的门槛上,可惜啊,可惜,全部被打断了。)

    火了,彻底火了!

    如此几rì,百姓、士子早已忘记了刀光剑影的骂战,都觉得这样琢磨自然现象其味无穷,难以弃舍。

    正当虎丘火爆万分时,虞山学报忽然抛出一个话题:琢磨这些奇巧yín技,能带来钱粮吗?能让每家碗里多一条鱼吗?

    此论一出,士子们幡然醒悟,对哦,琢磨这些玩意于国于民何利?于科举何利?

    正当此论风行一时时,方以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琢磨这些玩意于国于民大大有利!

    方以智抛出了他的最新研究成果:望远镜的原理!

    这个原理有点jīng深,绝大多数士子都理解不了。不过,理解不了没关系,最关键的是方以智所讲述的事实:以前没有发现望远镜原理,磨制镜片时,总是凭经验,废品率相当高,以至于一台望远镜需要几百个大圆。后来,根据望远镜原理,有目的地磨制出不同的球面,安装至既定的镜筒上,废品率大幅度降低,望远镜的价格降至几十个大圆。

    价格下降,致使望远镜大规模应用于勘测地形、战场侦察、航海观测,难道于国于民无利?

    最后,方以智还津津乐道:仅因为将望远镜原理应用于指导磨镜,他本人就获得了荆州工程院十万大圆的重奖!

    十万大圆!惊世重奖啊!

    士子们彻底疯狂了,有了十万大圆,还考什么狗屁的科举!这年头,科举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种画饼,能中举者凤毛麟角,更别谈中进士!

    江南的士子,现在才知道,除了读书做官,还有另外一条出路。无数的士子心cháo起伏,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先到行知书堂看看,做出点成绩,即便拿不到十万重奖,几百圆应该不是问题吧?

    一些本就对格物感兴趣,并有相当造诣的士子犹如发现了金矿一般,不停地追问行知书堂相关事宜,并且将至行知书堂游学列为了计划。

    正当士子们兴奋万分时,唐文介适时抛出了几条政策。

    首先,行知书堂准备月内在上海成立分堂,江南士子可就近游学或入学,不必千里迢迢赶到枝江。

    另外,任何人,只要有关于自然现象的研究计划,可详细说明研究目的、内容、研究计划、可行xìng报告、预期达到的效果以及经费花销计划后,可向荆州工程院提交项目申请书。工程院可对其认可的项目实施支助,最高金额,可达二十万圆,最低也有两百圆。

    最后,荆州工程院每三年评选十个最杰出的技术、自然理论人士,在工程院和行知书堂内立雕塑。各地可立生祠,死后,可立庙,接受百姓的香火供奉。

    利益、前景、声名三记重锤猛击江南士子的心脏,并迅速往江南之外的地区传播,一时之间,大明境内,几乎陷入疯狂之中,到处都是询问详情的士子,到处都是赶赴枝江或者虎丘的士子身影。

    虎丘在沉静了数年之后,再一次迎来无数的士子,其规模远远超越了当初的虎丘大会!

    一些士子等不及上海行知书堂分堂成立,纷纷建言,讲学地点不是问题,最关键的是缺乏各门学科的先生,不如由荆州方面立即派遣先生至上海讲学,先把分堂的人员机构立起来。

    唐文介深以为然,立即向荆州请示,并且得到了林纯鸿肯定的答复,并承诺,一个月后,各门学科老师抵达上海。

    与此同时,在虎丘的士子们舍不得离开,纷纷要求先生们增设讲学内容。

    应士子所求,唐文介令先生们各自发挥,自行组织讲学内容。先生们博得了超越大儒的声誉,自然求之不得,各展其长,从最基础的理论讲起,展示荆州在各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

    至此,张溥、张采和瞿式耜终于承认,荆州方面剑走偏锋,彻底赢得了这次舆论大战,顺利捕获了将近三成士子的心。

    林纯鸿身在荆州,心却一直牵挂着虎丘。

    说实话,荆州这几年在工程上的进展完全可以用一rì千里来形容。不过,林纯鸿最担心的还是自然科学理论的出现。毕竟,以汉人的心灵手巧,任何工程上的问题都难不住,同样的机械,汉人总是能造得更为jīng巧、实用。

    可是,无论工程上进展有多快,若是自然科学理论没有出现,工程的进展最终还是会慢慢停滞下来。

    正当林纯鸿焦虑地等待第一套成系统的理论出现时,方以智的光学理论摆在了他的案台上。林纯鸿大喜,亲自将方以智的光学理论命名为几何光学,并下令在工程院和行知书堂总堂、分堂为方以智树立雕塑,并以都督的身份要求工程院对方以智重奖十万大圆!

    这可是汉人在自然科学理论上的第一次,必将载入史册!

    受到方以智的刺激,行知书堂的先生和学生们及工程院的工匠们投入极大的热情琢磨基础理论,先后抛出了压强、密度、比重等概念,并形成了相关的理论体系。林纯鸿均予以重奖。

    后来,数学家、天家薛凤祚因著书阐述火星、土星、木星的运行规律,制定《比例对数表》,在天和数学上做出了杰出成就,也受到了重奖。(注:薛凤祚是真实人物,上述成就也都是真实的,没有一点夸张!可惜、可叹、可恨!)

    各种理论体系,犹如雨后chūn笋一般,纷纷冒出。正是基于自然科学理论体系逐步完善,林纯鸿方有底气在虎丘剑走偏锋,以瞿式耜绝对想不到的方式,俘获士子的心,改变汉人的思维习惯,将士子们的兴趣逐步引到自然科学上来。

    虎丘热闹了,荆州的chūn雨行动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不过,林纯鸿马上发现,他面临着严重无比的问题:工程院和行知书堂今天的投入远远超过当初的预算,荆州财政已经不堪重负了,现在士子们纷纷往广州、枝江的书堂汇集,开支只会更大!

    林纯鸿将朱之瑜和张道涵叫来,道:拍卖工坊一事,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

第五百七十五章 撬动时局 一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视羊毛为无用之物,只有汉人心灵手巧,方能将羊毛纺成纱,做成jīng美的织物。只是,羊毛纺纱,成本太高,价格昂贵,非豪富之家,难以承受。所以,毛纺织业规模一直很小,远远赶不上丝绸业和棉纺织业。

    黄渤费尽心机,几乎熬白了头发,想出各种办法来降低成本力图使羊毛织物走入平常百姓家。一则,黄渤设计了流水线作业,选毛的选毛,洗毛的洗毛,纺纱的纺纱……每个工人固定干一种活,效率大大提高;另外,黄渤还充分利用水力和风力纺纱,减少工人数量等等。

    多管齐下之下,黄渤终于将羊毛纺织做成了小幅盈利的局面。

    同时,黄渤还相继开发出呢绒、毛毯等新产品,并且将羊毛纱与棉纱混纺,尽一切努力扩大羊毛产品的销售范围,力争在江南、荆州乃至海外掀起羊毛产品的风cháo。

    林纯鸿不吝赞美之辞,曾当着七大阁幕使的面言道,黄渤的作用,超过三个军团常年在草原作战!

    仅仅只是言语上的赞许,黄渤并不在乎,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润。因此,他乘机向林纯鸿提出,为几十万将士每人配备一条呢绒大衣及两件羊毛衫。

    包括林纯鸿在内,众人几乎听得傻了眼。

    一件呢绒大衣的价格可不便宜,市面上,几乎卖到七圆一件,若每个将士配备一件,岂不是要花费两百万大圆?

    这对当前厉行节约的荆州财政而言,绝对是无法承受之重。

    然而,黄渤好像压根就没注意到大佬们张开的嘴巴,犹然坚持道:“将士们都穿上呢绒大衣,足以在荆州引起一股风cháo,风cháo必然向江南及各地扩散,这股风cháo带来的利润,岂止区区两百万?”

    林纯鸿退让

    步,提出,先为哨级以上军官配备。

    黄渤的主要目的在于引起风cháo,为军官配备,风cháo也有可能形成,于是黄渤不再坚持自己的要求。

    成衣工坊为军官设计的呢绒大衣,呈纯黑sè,坚挺,御寒效果相当好。一经发放至军队中,军官们立即发现,呢绒大衣相当拉风,穿上后,个人的气质陡然上了一个档次。

    军官们深深地爱上了呢绒大衣,时常披着大衣,摆出冷酷的神sè,在寒风中走来走去,享受士兵们羡慕的目光。

    士兵们羡慕,自然就想拥有。荆州军的士兵军饷并不低,花七八圆买一件大衣,也就两个月的军饷,还是在他们承受范围内。

    于是,呢绒大衣迅速在荆州军中风靡起来。这股风cháo继而扩散至荆州民间,旋即又引起江南人的效仿。

    羊毛产品的销量,直线上升,沁水的毛纺工坊,第一次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不过,黄渤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当前,毛纺织业依然是薄利产业,要不是因为毛纺织业对经营蒙古有重大战略意义,他早就弃而不做了。

    而且,黄渤还知道,造成毛纺织业成本居高不下的最关键原因就在于:原料和工坊相距遥远,工坊与荆州、江南市场相距遥远,庞大的运输费用,几乎占了成本的六成以上。

    若能将运输费用降低一半,毛纺织业必然成为暴利行业,就如棉纺织业一般,飞速发展。

    因此,黄渤有意识地在朔州增设工坊,首先解决原料和工坊相距遥远的问题。

    但是,朔州人烟稀少,平常百姓,也不愿意到如此偏远而又不安全的地方工作,于是,黄渤的增设工坊之举遭遇了难以克服的难题。

    黄渤殚思竭虑之下,偶然想到:唐宋以前,黄河几字形处都是通航的,朔州离黄河不远,若是能利用黄河运送货物,运输成本降低一半的目标可期。

    而且,黄渤还想到,蒙古人大多游牧于贺兰山、yīn山一带,这里靠近汉人地区,贸易方便,气候又不至于太冷,牧草又肥美,几乎聚集了五成以上的蒙古人。若能让黄河通航,就能顺着黄河轻松地将势力渗透至蒙古人的核心区域,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

    黄渤立即将自己的想法向荆州汇报,并建议荆州派遣勘测队至黄河几字形处考察,看能否通航。

    林纯鸿对黄渤的提议大感兴趣,令军情司协同工程院,组织得力人手至黄河勘测。

    现在,勘测队已经出发将近半月,黄渤正焦躁不安地等待回应。哪想到,勘测队的汇报还未等到,却等来了军情司的通报。

    军情司告知黄渤,在勘测黄河时,偶然发现,从草原沿黄河一路往南,一马队运送了一大批武器!

    黄渤大惊,草原上向来缺乏钢铁,一般而言,武器都是由中原流向草原,为何现在却反过来?

    黄渤正准备找盛坤山商议,哪想到盛坤山得知消息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正好来找他商议。

    两人琢磨良久,心里虽有一些想法,但一直不敢确定,正一筹莫展之时,黄渤说道:“我倒想起宋院长说,综合各种情报,大胆假设,若根据假设做出的推论能被事实证明的话,那么假设就是对的。我们不妨也借用这个办法!”

    盛坤山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听到黄渤绕来绕去的说得糊涂,大声道:“黄总管尽可直言,盛某洗耳恭听。”

    黄渤道:“现在,你我都怀疑李自成与鞑子勾结,这批武器很可能就是鞑子支援李自成的武器。我们不妨认定:这批武器就是鞑子支援给李自成的,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什么推论?”

    盛坤山道:“武器的去向必然是秦岭山区!可是,这有什么用?军情司已经盯上了马队,若真证明了武器的去向是秦岭山区,那都已经到了李自成的手,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黄渤点头道:“的确!我们再想想,还能得出什么推论……武器……武器……对了,鞑子不可能直接运送武器至李自成处,必然通过中间人。最有可能的中间人就是这帮吃里扒外的晋商!若能证明马队是晋商的人马,则这批武器必然是鞑子支援李自成无疑!”

    盛坤山正准备知会军情司,调查马队的身份,忽然收到了荆州的紧急命令:近期有一批武器路经陕西运往李自成处,命骠骑军伺机劫夺,留下活口,关押起来以待后用。

    黄渤和盛坤山大惊,失声道:“我们这边刚得到消息,为何荆州比我们早这么多rì就知道了?难道……”

    后面的话,两人都没说出来。毕竟,涉及到细作、暗探,都是机密无比的事,两人身为荆州集团的高层,这点保密意识还是有的。

    盛坤山也不拖延,与黄渤辞别后,回到军营,立即派出一营人马,直扑黄河边的河曲县,将所有武器劫掠一空,还俘虏了两百多名活口。

    令盛坤山、黄渤大吃一惊的是,所有的武器皆是大明军队的制式武器,一点满清的痕迹都没有。

    满清有大明的制式武器,一点也不稀奇,只是,满清和晋商刻意这么做,必然谋划严密。

    黄渤和盛坤山的心里浮上一层yīn影,连夜组织大量人手对两百多活口隔离审问。

    果然,活口皆是王登库底层雇员,对武器来自何处,去往何处,压根都不知道。而马队内的高层不是被杀就是自杀,根本找不到一点实实在在的证据!

    盛坤山懊恼万分,道:“荆州明确下令要活口,说有重要用途,现在根本拿不到证据,怎么办?”

    黄渤皱眉思索片刻,忽然笑道:“我估计,都督很可能会拿晋商开刀,方才这么在意活口。现在,事实已经很明确,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王登库又不知道马队的高层落在了我们手中,心里总是发虚,发虚之下,也难以拼死抵赖!”

    盛坤山拍了拍额头,大叫道:“这么说来,河曲的尸体不该掩埋,应该一股脑儿地运到朔州来!”

    黄渤道:“不用一股脑儿地全部运来,反而yù盖弥彰,只需要将高层的尸体运来即可。”

    盛坤山大悟,立即派出人手,带领十个活口前去辨认尸体。

    ……

    黄渤和盛坤山皆认为,满清这次失败了,必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于是盛坤山立即将侦骑洒满在朔州以西,以阻止王登库运送武器,期待抓住真正知晓内情的高层。

    然而,令盛坤山失望的是,侦骑在朔州以西忙活十数rì,空耗兵力,却连马队的影子都未看到。显然,王登库和满清鞑子见事情败露后,已经转移了输送线路。

    至于转移至哪里,盛坤山根本无从知晓。毕竟,朔州以西辽阔无比,仅凭骠骑军那么点人马,怎么可能完全监控?

    正当盛坤山筹划着将侦骑撒往更广阔的范围之时,忽然从沁水传来要报:凤翔府守备刘国能与李自成鏖战半年,终因叛徒出卖,被李自成攻破凤翔城!

    黄渤大惊:洪承畴、孙传庭皆离开陕西,陕西空虚,再加上陕西饥民遍地,陕西必乱!万一李自成攻略河南,我们与荆州的联系就被切断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撬动时局 二

    人不自救,无人能救,这句话用来诠释李自成,最为合适不过。

    张献忠覆灭、刘国能投诚,其余的小股匪盗,大多没有逃脱覆灭的命运,被孙传庭和洪承畴尽数扑灭。唯有李自成率领千把多残兵败将逃入秦岭之中。

    在高迎祥身灭后,李自成由闯将升级为闯王,正式接过了高迎祥的衣钵,在乱民乃至一部分百姓之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更何况,李自成虽只余千把多人,但这千把多人多是积年悍匪,作战经验非常丰富,非各地自立山头的土匪可比。

    基于上述两点考虑,孙传庭和洪承畴密切配合,将秦岭的几条出山口封得严严实实,并派遣重兵进山搜索李自成。

    秦岭大山中,人口稀少,食物来源几近于无。为了生存,将士们不得不用杀人的利刃挖掘块茎,用猎杀官兵的弓箭猎杀野兽。

    这哪里还是令大明朝廷头痛无比的积年悍匪,完全成了一股难民。

    李自成兵不得食,无一rì不处于逃亡之中,凄惨到极点。

    正当李自成处于极度危险中,覆灭在即时,朝廷忽然下严旨,将孙传庭和洪承畴全部调至京师!

    李自成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不过,形势对李自成而言,依然不妙。

    孙传庭与洪承畴在离开陕西前,令总兵贺人龙率领七千余jīng锐留驻西安,震慑陕西全境。贺人龙作战悍勇,智勇兼备,手里沾满了乱民的鲜血,乱民们惧怕无比,称其为贺疯子。

    李自成兵不过两千,哪里敢去西安撩拨贺人龙的虎须?

    于是,李自成将目标瞄准了凤翔。

    李自成本以为,刘国能迫于势,方才投降朝廷,只需要他率军一到,刘国能必反无疑。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刘国能不仅不降,还准备利用

    的盲目将计就计,将他一举捕杀。

    幸亏李自成得到内线通报,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一劫。

    李自成大怒,立即挥兵攻打凤翔。千把多兵力攻城,完全就是笑话,李自成被刘国能挥兵一冲,麾下大乱,狼狈逃窜至秦岭山中。

    不过,李自成此次攻打凤翔城也不是一无所获,沿途掳掠了大量的人口和粮草,兵力急剧扩充至五千余人,虽然多是乌合之众,但声势好歹开始壮大起来。

    更关键的是,附近沉寂已久的贼寇趁势而起,不是投奔李自成,就是占山为王,与官府作对。这帮占山为王的土匪牵扯了贺人龙和刘国能大部分jīng力。贺人龙和刘国能哪里还有jīng力去对付李自成?

    于是李自成终于摆脱了随时可能覆灭的困境,开始整编军队,得jīng锐三千余人。

    不过,粮草和武器始终是李自成无法解决的困难。

    正当李自成一筹莫展时,王登库派遣心腹找到李自成,提出支援李自成粮草和武器。

    对这帮晋商的能力,李自成倒无怀疑,他只是感到奇怪,背景深厚、财富巨万的晋商为何巴巴地要支援他。

    王登库心腹倒也不隐瞒,直接相告,这是满清皇帝的一份心意。

    李自成命都快没了,能得到满清的资助,当然求之不得。至于什么民族,什么文明,在他心目中狗屁都不是。原本的历史上,他建立的大顺政权,公然奉党项的李继迁为太祖,如此可见一斑。

    满清的资助还未到,李自成又陷入绝境之中:粮草没了!

    李自成无法,只好再次将目标对准了凤翔府。他把这次战争当成了生死之战,败则继续做野人;胜则闯出一片天,天高任鸟飞。

    以有心算无心,以优势兵力对阵主力在外的刘国能,李自成通过内线打开城门,险而又险地生擒了刘国能,占据了陕西重镇凤翔。

    消息最先传腈传至荆州,林纯鸿马上召集在荆州的阁幕使至星拱楼,商议陕西的变数。

    包括林纯鸿在内,所有的判断出奇地一致:陕西即将大乱,李自成在携裹百姓之后,声势必将大涨,有可能成为除大明朝廷、满清鞑子、郑芝龙、江南地方势力及荆州之外的另外一股势力。

    然而,在商议应对之策时,却产生了巨大分歧:

    周望和陆世明力主派重兵进剿,将河南西部与陕西顺势纳入囊中,向战马之略的中期目标,即复套迈进。

    如此主张,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只是,当张道涵和朱之瑜大喊钱粮何在时,周望和陆世明则蔫了下来。

    张道涵和朱之瑜并不反对进取河南西部和陕西,只是,他们超出荆州的能力使用武力,陷荆州于困境之中。

    五位阁幕使,均将目光投向林纯鸿,眼睛中满是期待之sè。

    林纯鸿明白他们的意思,就是期待他马上允许江南豪商办钱庄、出售荆州部分重工坊诸事。

    林纯鸿对这两件事一直引而不发,一方面是因为荆州财政虽然艰难,但尚可勉强维持,另一方面,他还在等最佳的时机,趁朝廷、范永斗、李多义出手,重拳出击,打乱朝廷、晋商及江南地方势力结合的趋势,打乱杨嗣昌的节奏,置荆州于更加有利的位置。

    林纯鸿沉吟不答,急坏了张道涵:“都督,荆州受困于钱粮将近一年,做什么事情都缚手缚脚。属下这一年来,耳朵里除了要钱的声音,还是要钱的声音,这rì子根本就没法过!”

    “按照都督的部署,彻底控制江南以前,应将湖广南部的岳州、长沙、常德、衡州、永州、宝庆……等府纳入旗下,同时,四川盆地中诸富裕州府,也应该彻底捏于手心。围绕这个目标,荆州业已准备五六年,人员皆已到位,就差都督一声令下,荆州所控人口可至一千六百多万,土地面积足以翻两倍!”

    “再则,离战马之略,我们从未像现在这么靠近过,陕西即将大乱,我们再不出手,难道非要等李自成将陕西祸害成一片白地,我们去收拾烂摊子?”

    “还有,chūn雨行动后,行知书堂上海分堂成立,报名士子超过万人,急需大笔资金投入;枝江总堂、广州分堂,就连马尼拉的分堂,报名数也急剧增加,急需招聘更多的先生和兴修更多的设施,若再不着急,凉了士子的心,恐怕会拖延实学的传播速度……”

    林纯鸿大跌眼镜,这些话从周望和陆世明口中说出,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现在张道涵居然也变得如此激进,看来,前期的chūn雨行动,让张道涵、朱之瑜一帮进士举人看到了荆州的软实力,急于将荆州的模式推广至大明各地。

    林纯鸿默然,心里却颇不宁静。

    荆州这份家当,是他一手一脚拼出来的,他比谁都想急剧扩大,只是,现在时机合适吗?

    目前,荆州的制度建设已经走在了大明的最前列,钱流、人流、物流皆畅通,远非大明其他地区可比。借助于频繁的钱流、人流、物流,荆州地区投资旺盛、消费持续增加,生产的产品也越来越多,几乎已经站在了工业革命的门槛上,就等着蒸汽机、火车等物出现,踢出临门一脚。

    而且,利用大明和荆州目前斗而未破的局面,大明各地的资金犹如cháo水一般涌入荆州。资金总是趋利的,荆州这边挣钱容易,自然犹如黑洞一般,吸引着各地的资金。同时,荆州的生产能力也rì趋恐怖,依托着发达的水运,每rì将巨量的货物行销至大明各地。

    有人曾经做过一个统计,每rì经长江过武昌的三桅帆船,足足有三百多艘,而且还在持续增加中。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除了江南地区之外,荆州把大明其他的地方当做了殖民地!而且这个殖民地不需要派人管理,也不需要派军队镇守,更不需要为百姓鸡毛蒜皮的事情负责。

    这可比殖民地的投入更节省!

    当然,这是当前荆州力有不逮的情况下不得已的选择,一旦荆州行有余力,林纯鸿将毫不犹豫地出手,将荆州的模式推广至全国。

    现在,为了将陕西、湖广以南、四川纳入旗下,就打乱金融、货币上的既定战略,值得吗?要知道,朝廷一旦与晋商、江南地方势力合作成功,必将打乱现在的金融秩序,给荆州造成更为严重的伤害!

    林纯鸿皱着眉头,颇为难决。

    “都督……”周望也站起身来,劝道:“现在李自成刚刚摆脱困境,只需派出一军之骑兵,就足以置李自成于死地,钱粮消耗也不大!”

    林纯鸿摇头道:“莫小看李自成,李自成乃枭雄,陕西、河南又有太多的饥民,若不小心应对,他会趁势而起的。更何况,现在鞑子也插入一手,绝不能轻敌。”

    “都督……”现在,朱之瑜、李承宗和陆世明也站起身来,劝林纯鸿积极推动钱庄和出售重工坊一事。

    林纯鸿咬了咬牙,挥手制止了三人继续说下去,道:“既然大家都赞同,我们就开始……”林纯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两朝六方势力,荆州应对,还真是吃力啊……”

第五百七十七章 撬动时局 三

    李自成攻破凤翔府城的消息一传到京师,京师犹如炸了锅一般。

    包括朱由检和杨嗣昌在内,绝大多数朝臣都已经快要忘了李自成这个名字,他们万万想不到,李自成在沉寂了将近一年时间后,居然东山再起,而且这次来势凶猛,首战就攻破了府城!

    朱由检非常懊恼,毕竟,当初鞑子入侵时,杨嗣昌、高起潜一再反对将洪承畴和孙传庭调至京师。后来,朱由检任命孙传庭为宣大总督时,孙传庭也以贼寇未灭为由,强烈要求回到陕西,不愿意赴宣大就任。

    孙传庭执拗,丝毫不肯让步,朱由检一度大怒,差点将孙传庭下了诏狱。幸好杨嗣昌两方面做工作,发挥润滑油的本sè,好歹说服孙传庭退让一步,至宣大就任。

    孙传庭的屁股还未在宣大坐热,哪想到,他的话就得到了应验,朱由检除了懊恼,面子上也颇有点挂不住。

    杨嗣昌得知李自成东山再起后,也是跌足长叹:“天不佑大明!”

    原本,按照杨嗣昌的计划,去年秋税至京师后,就着力赈济河南、陕西两地,彻底铲除贼寇活动的土壤,力促两省安定。但多灾多难的大明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皇太极犹如计算好了一般,派遣重兵入侵,秋税自然消耗一空,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粮赈济河南、陕西?

    事实上,自孙传庭和洪承畴离开陕西之后,陕西的民变立即犹如雨后chūn笋一般冒出来。只是由于贺人龙和刘国能的围剿,未酿成大的规模。

    这半年来,杨嗣昌犹如坐在火山上一般,时刻担心着陕西这座活火山会突然爆发,在大明朝廷本已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盐。

    “再忍耐个两个月,就是李自成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足为虑!”

    杨嗣昌长吁短叹,心里在滴血。

    可是,现在陕西遍地是饥民,李自成在乱民中的威望又高,潘多拉盒子,已经打开,再想收回去,太难了!

    该如何应对?杨嗣昌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绝妙的办法,只好将李绍翼叫来商议。

    李绍翼早已知晓李自成之事,刚一见一见到杨嗣昌,就马上叫嚷道:“杨阁老,陕西是个死结,没钱没粮,陕西就要乱,陕西真要乱了,朝廷就更没钱没粮!李自成从秦岭中冲了出来,我看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陕西恐怕难救了!”

    杨嗣昌见李绍翼直接宣判了陕西的死刑,心里特不舒服。但转念一想,陕西现在确实如此,没钱、没粮、没兵的,拿什么去剿灭李自成?

    不过,杨嗣昌身为首辅,即便真认为陕西不可救,也不能说出来,更何况,他并不认为陕西的局势坏到了这步田地:“若能重新将李自成驱赶至秦岭,或者一战成擒,陕西之乱自然消弭于无形!”

    李绍翼苦笑道:“杨阁老,兵在何处?钱粮在何处?按说,朝廷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孙督师调回陕西,孙督师最善于无中生有、空手套白狼,只是……”

    说到这里,李绍翼停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当初,孙传庭拿着朝廷给的六万两白银,只身前往陕西就任巡抚,不到半年,居然拉出了万余可战之兵,而且战斗力还非常强,一时传为佳话。

    杨嗣昌当然明白李绍翼的意思:朝廷已经不可能将孙传庭重新调回陕西了。朱由检与孙传庭因陕西一事闹得鸡飞狗跳,若真提议将孙传庭调回陕西,置皇上的脸面于何处?

    他头疼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道:“说来说去,还是钱粮的问题。再给我两个月时间啊……”

    杨嗣昌在那里哀叹,李绍翼也不接口,沉默半晌,突然说道:“现在是骑虎难下,想绥靖陕西,找不到办法;坐等两月之后,一则担心李自成势大不可制;二则,若杨阁老真对李自成攻破凤翔府无动于衷,恐怕皇上和那帮家伙的压力也难以承受……”

    李绍翼咬了咬牙,面目狰狞地说道:“不如说服皇上,派遣熊文灿至陕西剿匪!”

    杨嗣昌吓了一跳,本能地拒绝道:“绝不可行!这分明是把陕西送给林纯鸿!”

    李绍翼对杨嗣昌的反应早有所料,一点也不失望,只是冷静地说道:“杨阁老,先听学生把话说完,再看看是否可行。熊文灿与林纯鸿合作倒是轻车熟路,这点在河南时就已经表露无遗。幸亏孙督师当机立断,将张献忠彻底剿灭,斩断了林纯鸿挟制熊文灿的手。如果学生所料不差,熊文灿至陕西后,手中无兵、无钱、无粮,必然向林纯鸿求救。”

    这些话,杨嗣昌自然赞同,频频点头。

    李绍翼接着说道:“按照林纯鸿的xìng格,肉不在嘴边,都要拼命捞食,现在肉已经摆在了他的嘴边,自然会竭尽全力出兵!陕西的根本问题实质不是贼寇,而是天灾,荆州军就是再善战,将陕西境内的贼寇剿得一个不剩,那又有何用?还不是要拿出大量的钱粮进行赈济,方才能最终将陕西吞入口中。”

    杨嗣昌道:“林纯鸿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若他真的出兵陕西,证明他拿得出钱粮!”

    李绍翼摇了摇头,道:“学生认为,他很可能真的拿不出来!”

    杨嗣昌愕然,问道:“这是何故?”

    李绍翼道:“荆州的财政,近期本就很紧张,就算林纯鸿长袖善舞,筹集了打仗和赈济的钱粮,可要是东南方向、辽东鞑子出了变故,他怎么办?”

    杨嗣昌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脸上现出一片cháo红。

    李绍翼接着说道:“林纯鸿的摊子铺得可不是一般的大!东面,与江南豪族斗得难分难解,虽一时占了上风,最后结果如何,殊难意料。而且,杨阁老早已得知,郑芝龙最近恐怕也有大动作,这个动作,必然瞄准林纯鸿无疑!”

    “至于北面,黄渤和盛坤山在朔州肆意拉拢蒙古人,皇太极要是能忍得住,那还真是奇怪了!荆州就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所以,学生认为,派熊文灿至陕西,能够极大地牵扯林纯鸿的jīng力,这与阁老的战略暗合,还请阁老深思!”

    杨嗣昌眉头皱得紧紧的,也不说话。

    李绍翼以为杨嗣昌还未下决断,慨然道:“杨阁老,有得必有失,陕西目前于朝廷来说,就是一烫手山芋,还不如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到林纯鸿手中。失一需要用无数钱粮去填补的陕西,为大明朝廷整理财政争取时间,何乐而不为?”

    杨嗣昌叹息道:“你说得有理,只是,皇上和朝议那关,如何过?”

    李绍翼道:“江南之朝臣,若真有眼光,必然看出杨阁老背后的深意。现在江南东林党和复社被林纯鸿压得喘不过气来,急需转移林纯鸿的视线,有这么好的机会消耗林纯鸿的实力,相信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至于皇上那里,主要是面子上挂不住,不过,熊文灿说到底还是朝廷之臣,又没有公开声言放弃陕西,相信皇上会答应的。皇上对阁老信任有加,还请阁老劝劝皇上……”

    杨嗣昌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能把今年给熬过去,明年回旋的空间会大得多……”

    且说杨嗣昌和李绍翼细细筹划一番,决定由杨嗣昌首先与皇上通个气,伺机说服皇上,然后再公开至朝堂上。

    杨嗣昌刚准备进宫,结果接连收到了两份奏章,一份乃杨一仁所上,一份乃工部侍郎薛仁礼所上。两份奏章皆出奇地一致,认为陕西贼乱愈演愈烈,宜立即派熊文灿至陕西坐镇,剿灭贼乱。

    杨一仁,自然代表着林纯鸿的态度。至于薛仁礼,本就是东林一脉,老家更是在江南吴江。

    杨嗣昌万万想不到荆州和江南的意见居然出奇地一致,一时心里居然没了底!

    薛仁礼提议由熊文灿至陕西,这点不奇怪。最让人吃惊的,居然是林纯鸿也支持熊文灿至陕西,难道林纯鸿真的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试图在陕西大展拳脚?

    杨嗣昌又把大明的局势前前后后思索一番,终觉得林纯鸿有过度使用力量之嫌,遂坚定信心,入宫觐见朱由检。

    熊文灿万万想不到,他在朝堂上低调、明哲保身,这次居然被不由自主地推向了漩涡的中心。

    熊文灿高居庙堂之后,rì子过得并不舒心。朝堂上,无论是皇上,还是朝臣,都认为他是林纯鸿的人,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人听,反而还时时处处防着他有什么诡计。不得已,他只好三缄其口,不肯多说一句话。

    至于林纯鸿那边,有什么事情,多是吩咐杨一仁与包哲东去完成,就像遗忘了他一般。

    他就像鸟兽大战中的蝙蝠一般,谁都懒得理会他。

    这对心高气傲的熊文灿来说,完全无法忍受。

    这次他终于等到了机会,欣喜之下,冷笑出声:“陕西就陕西,总好过在朝堂上受气。能成为荆州的一方总督,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五百七十八章 撬动时局 四

    荆州和朝廷围绕李自成展开一系列动作时,李自成踌躇满志,开始放眼天下。网

    也难怪李自成会如此志得意满,毕竟,在他兵力过二十万之时,成功攻取府城的时候少之又少。而这次,他仅凭五千老弱病残,在粮食武器都非常紧缺的情况下,居然收获了这份大礼。

    凤翔府可不是一般的府城,乃关中中心西安城的西部屏障,也是西安通往甘肃、西宁的咽喉。占领了凤翔,进,可攻略西安,进而占据陕西;退,则可以逃至甘肃及北边茫茫的大草原,生命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李自成知道,这份大礼,是满清鞑子送与他的。

    满清鞑子是什么货sè,李自成满不在乎,他只在乎满清鞑子能给他什么帮助,只在乎能不能与满清鞑子一道分享大明的花花江山。

    想到江山,李自成开始认真思索天下的局势。

    他认为,当前有荆州、大明朝廷和满清鞑子三股势力,包括他在内,应该是四股。大明朝廷,当然是死敌,没有任何回寰的空间。

    至于满清鞑子,虽然他们居心叵测,但在共同攻略大明,互相战略协同方面,大有可为,目前可以作为自己的战略依托点之一。

    荆州?

    想起荆州,李自成的感觉颇为复杂。至始至终,李自成在辽州交锋过一次、在南阳附近交锋过一次,两次交锋都是初一会面,就迅速脱离接触,根本没什么印象。

    后来,林纯鸿剿灭高迎祥二十万军队,并将高迎祥枭首,李自成方才正眼看待荆州军。再后来,林纯鸿相继打败张献忠、罗汝才,招降革左五营,李自成意识到,荆州比大明朝廷更为可惧。

    现在,李自成也获悉,林纯鸿将鞑子打得大败亏输,仅仅只有几千骑兵逃脱后,李自成下定了决心,绝不能靠近荆州军两百里范围之内。

    李自成居深山之中,对外界了解虽不是很详细,但荆州与朝廷之间起了龌蹉,他还是知道的。无论是他李自成,还是荆州,算计来算计去,无非就是抢夺本应该属于大明朝廷的东西,因此,李自成认为,在共同应对大明上,双方有合作的基础。

    如果能与荆州达成某种程度上的默契,至少能保证林纯鸿不把目标对准他,这对刚缓过气来的李自成来说,难能可贵。

    而且,李自成还知道,荆州军战力强,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火器众多。他从各种渠道得知,火枪一旦击中发shè,其威力绝非弓箭所能比,而且,火枪手只需要稍加训练,就可以立即投入战场,丝毫不比训练多年的弓箭手差。

    这简直就是为乱民量身打造的武器!

    如果能从荆州买到火枪,那对迅速壮大实力该是多大的帮助?

    李自成的心越来越热切,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派人至荆州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不过,李自成是非常务实的人,虽期待满清鞑子的援助,期待与荆州搞好关系,但他并未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这个世界,唯有自己强,才是王道,李自成要是不懂这个道理,恐怕早就成了冢中枯骨。

    于是他立即挥兵攻略凤翔府下辖的岐山、扶风、郿县、麟游、汧阳及宝鸡等县,不仅得到了足够十万大军使用一月以上的粮草,还携裹了大量的百姓,兵力一下子扩充至六七万人。

    不过,这六七万人怎么看都是乌合之众。李自成深知,若对阵普通明军,这六七万人还能派上用场,若是对阵荆州军,或者陕兵、洪兵,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武器暂时无虞,粮草也暂时无虞,该继续往哪个方向劫掠,就成了摆在李自成面前的问题。

    向西,皆是辽阔之沙漠,人烟稀少,粮草得不到补充,好处就是朝廷兵力不多,能得到一部分战马;向东,皆是膏腴之地,人口稠密,饥民遍地,但贺人龙犹如一堵墙一般,堵在了他前进的道路上,往后,朝廷的兵马很可能迅速集结,压力非常大。

    正当李自成犹豫不决时,忽然得到王登库的通报,经由陕北运往军中的武器被骠骑军所劫!李自成看过通报,随即扔在了一边,鞑子的支援,目前可谓聊胜于无,除非能支援几千匹战马,几千副兵甲。李自成明确告知王登库的心腹,令其转告满清鞑子。

    紧接着,李自成又收到军报:贺人龙收编了刘国能的残兵后,拥众万余,正逐步向眉县集结,似乎准备收复凤翔。

    李自成大喜,天赐良机啊,他迅速作出了决定:一举打败贺人龙,往东进军!

    贺人龙躲在西安城内,足以阻止李自成向东流窜,现在出了城,区区万余人马,李自成还真没放在眼中。

    于是,李自成立即集结兵力,与贺人龙大战于蔡家坡。李自成胜在兵力众多,贺人龙胜在训练有素,双方激战之下,互有损伤。

    然而,这场战争从根本上来说对李自成是有利的。一方面,他将战争当成了优胜劣汰的手段,通过残酷的战场厮杀,jīng中选jīng,逐步积累了五千余jīng锐;另一方面,借助与朝廷官兵的大战,李自成的声望直线上升,投奔他的贼寇越来越多。

    李自成的实力在急剧膨胀之中,而贺人龙则打一场少一部分人马。

    最终,贺人龙越来越吃力,仓皇退回西安。

    李自成乘胜追击,劫掠武功、周至、兴平一带,拥众迅速超过十万,兵锋一度抵达西安城下。

    贺人龙无法,只好一封接着一封地往京师投求援信。

    贺人龙满心期待,希望老上司洪承畴能回到陕西,即便老上司无法回来,总该把孙传庭给调回来?有了孙传庭一两万陕兵协同,足以将李自成驱赶到沙漠里饿死。

    正当他左等右等之际,忽然得到消息,朝廷任命熊文灿为陕西巡抚,业已从京师起程。

    “老子要的是兵、是兵!nǎinǎi的,派一个腐儒过来有何用?”

    贺人龙气得破口大骂,恨不得率兵至紫禁城,当着朱由检的面直斥其非。

    正当贺人龙怒不可遏之时,高杰前来求见。

    高杰乃李自成部将,与贺人龙、李自成同为米脂人。崇祯八年,因与李自成妻刑氏通jiān,恐李自成察觉,遂携刑氏投降于洪承畴,被洪承畴划入贺人龙麾下。

    要说,这李自成还真是奇葩,起兵造反之前,老婆与人通jiān,怒而杀妻,至甘州投军;当弄出了偌大的声势后,还是看不住老婆,老婆依然与人通jiān。这家伙身体上没什么毛病?

    刑氏更非一般人物,武艺jīng熟、足智多谋,投降朝廷前,掌握着李自成的军资度支,其才能可见一斑。

    高杰见到贺人龙时,贺人龙依然在呼呼地喘着粗气,高杰抱拳道:“闯贼覆灭在即,大帅因何事而烦恼?”

    贺人龙瞪圆了双眼,鼻子里喘着粗气,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老子正烦着呢!闯贼的乱民都快攻打西安了,哪里是覆灭在即?”

    高杰低眉顺眼,缓缓说道:“熊文灿是什么货sè,相信大帅心里一清二楚。朝廷为何派这路货sè至陕西,这里面颇有文章!”

    “哦?”贺人龙愣了愣,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文章?”

    高杰道:“熊文灿与林纯鸿走得非常近,莫非朝廷想借林纯鸿的力量剿灭李自成?”

    高杰初一提到林纯鸿,贺人龙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站了起来,直把高杰吓了一跳。

    贺人龙这下终于明白了,朝廷无力派兵剿匪,只好将这幅烂摊子扔给林纯鸿。但朝廷总是要面子的,无法直接下命令于林纯鸿,只好通过熊文灿绕一圈,来达到这个目的。

    同时,这么做还有个好处,若事情最后出现其他变故,完全可以将熊文灿拎出来当替罪羊,朝廷与荆州之间回寰的余地也大大增加。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贺人龙终于放下了心,对高杰说道:“不管朝廷怎么做,也不管林纯鸿是否愿意出兵,我们只管守住西安即可。有西安在手,贼寇就被限制在关中西边,既无法蔓延至陕北,也无法越过西安进入河南。对朝廷而言,我们就是大功一件!”

    高杰听明白了贺人龙的意思,无非就是按兵不动,坐守西安,观情势变化再说。

    贺人龙挥手道:“下去。令儿郎们不得懈怠,务必谨守城池!”

    高杰大喜,慌忙道:“谨遵大帅吩咐!”

    ……

    贺人龙按兵不动,李自成可犯了难。西安堵在要道上,往北、往东皆不可能,他赫然发现,自己当初选择凤翔作为突破点,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而且,李自成也得到了消息,朝廷终于有了动作,任命熊文灿为陕西巡抚,正往陕西紧赶。

    更让李自成大惊失sè的是:熊文灿初一出京师,就马上与林纯鸿联络,希望林纯鸿派兵助阵,共同剿匪。

    林纯鸿应同,下命令组建绥靖行营,兵马超过三万,不rì就要出方城垭口,望陕西进兵!

第五百七十九章 撬动时局 五

    崇祯十一年七月十五,林纯鸿以林纯义为帅,率领虎啸军团、龙武军兵出方城垭口,逶迤望潼关而行。品书网(wWW  .VoDtw.)

    重工坊的出售,还处于宣传造势阶段,荆州的财政依然紧张,林纯鸿根本拿不出钱来支撑三万jīng锐兵力跨越上千里作战。

    粮食不是问题,军械也不是问题,难就难在如何将粮食和军械运至前线。

    按照以往的做法,荆州军除了担负遮护粮道的任务外,自身从未亲自运送过粮草,若有作战任务,都是拿出大圆动员民夫运送粮草和军械。

    林纯鸿手中无钱,这种办法显然不可行。想来想去,林纯鸿只好把主意打在了荆州的运输商人头上,规定由绥靖行营后勤处拟定运送清单后,交由中标的商人至南阳武库、常平仓领取军械和粮草,然后再运送至绥靖行营。

    最后,商人拿着绥靖行营开具的凭证至荆州财政司报销。

    如此一来一去,至少可以将交款的rì子延后至一两个月后。周望、陆世明听到这个办法后,不由得拍案叫绝,建议以后都采用这种办法,免得动员民夫时搞得鸡飞狗跳的。

    出人意料的是,此消息一经发布,居然引起了数十个运输商人的激烈争夺。竞拍会上,运输费用一路下跌,一直跌到了起拍价的七成,最终由永浩商社下属的车马船行中标。

    七成!

    都督府后勤司程舒百思不得其解,找到车马船行掌柜的一问,掌柜的神神秘秘地说道:“七成当然赚不了多少,但也不会亏,嘿嘿,以侯爷的习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先赢个信任,以后……嘿嘿……”

    程舒叹服,这帮商人效率比官府高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他们对林纯鸿心思的琢磨,比他们有有过之而无不及。程舒敢打包票,看在节省三成费用的份上,这种方法必然让中书府的那帮人食髓知味,难以舍弃!

    绥靖行营虽然如期出兵,但这只是将财政危机后延而已,于是,林纯鸿立即下令,在各大报纸上刊登出售工坊一事,并详细列举了第一批准备出售的工坊。

    这些工坊可不是一般的工坊,如火烧坪、马连炼铁工坊,就是林纯鸿起家的第一批重工坊,又如百里洲、荆州的造船工坊,为林纯鸿树立水上霸权立下了汗马功劳,再如百里洲的马刀锻压工坊、板甲冲压工坊、钢弩工坊,这些都是林纯鸿的力量之基……

    消息一经传出,犹如平地里响起了惊雷,把荆州本地的商人惊得目瞪口呆,旋即狂喜,立即开始筹备钱钞。几乎与荆州时报同步,扬州时报、广州时报也刊载了这个消息,引爆了江南和广东商界。

    连远在淡马锡的罗永浩也得知了消息,迅速乘坐快船,冒着风暴的风险,从淡马锡赶回广州。

    罗永浩嫌乘船太慢,直接在广州弃舟登陆,乘坐四轮马车赶赴荆州。只见一路上都是乘坐四轮马车的商人,络绎不绝,几乎在广州至荆州的官道上牵成了一根线。

    看着这么多商人对工坊感兴趣,罗永浩更是心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程。

    这rì,行至衡州时,罗永浩一行人疲累无比,不得已寻了一家客栈,准备休息一晚再上路。初一进门,就见到郑梦帆迎了上来:“罗大哥,幸会,幸会,能在衡州遇到罗大哥,还真是快慰!”

    “哈哈,郑老弟也在衡州啊?是不是明rì继续向北?”罗永浩与郑梦帆早已熟识,并且在大西洋商号中都拥有股份,因此,他初一见面,就问起了郑梦帆的目的。

    郑梦帆笑道:“与罗大哥的目的一样!”

    两人大笑,相携着进入客栈,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密聊,话题自然离不开林纯鸿出售工坊一事。

    “……恐怕江陵侯遇到了无法克服的财政困难,不得已,将麾下的工坊进行出售。早就听闻山东大战后,荆州财政很困难,没想到困难至斯。罗大哥,你看,荆州军战力独步大明,板甲居功至伟,现在江陵侯将板甲工坊也列在了出售之列……这背后……”

    说着说着,郑梦帆止住了话头,停了下来。

    罗永浩明白郑梦帆的意思,像他们这帮依托着荆州发财致富,并依赖荆州保护的商家,一旦荆州财政不继,必然收缩,会给他们的生意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而且,罗永浩与郑梦帆还不同,郑梦帆说到底与荆州是合作关系,即便荆州突然崩溃,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而罗永浩的根就在荆州,万一荆州崩溃,等待罗永浩的必然是亡命天涯。

    罗永浩大笑道:“郑老弟有什么好担心的?江陵侯这么多年来,无不是走一步,看两步,既然江陵侯准备出售板甲工坊,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用我们担心。我看,郑老弟这次来势汹汹,恐怕是冲着板甲工坊去的?”

    郑梦帆讪笑道:“甲装,国之重器,以往官府严格管制,常人难得一见,这次江陵侯想出售,小弟非常好奇,忍不住想控在手中。罗大哥看中了哪一块?”

    (写到国之重器,隆重推荐央视最近播出的纪录片《大国重器》,讲述我国装备制造业的发展现状,看了之后颇为震撼。)

    罗永浩伸出两根手指头,道:“我看中了四轮马车制造工坊和造船工坊!”

    郑梦帆吃惊地看着罗永浩,问道:“罗大哥在武昌不是有造船工坊了吗?马车工坊也开到了佛山,为何还想把荆州的工坊掌握在手中?”

    “谁会嫌自己手中的产业多?”罗永浩神秘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看中的不是几家工坊,而是工坊里的工人和技术!我算了一下,仅百里洲和荆州的造船工坊,工人就有万余,这该是多大的一笔财富?还有,我在武昌造船工坊里造出的三桅帆船,虽比荆州的工坊便宜,但质量……哎,一直不尽人意,这里面的门道,一直难以窥得门径,买过来,不就知道了?”

    郑梦帆这才明白罗永浩的谋划,一时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郑梦帆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海上贸易上,从未想过要发展实业,这次要不是对板甲好奇,或者掌握国之重器的虚荣心作怪,根本无法下定决心涉足实业。

    众多海商也如郑梦帆一般,见海外贸易来钱快,容易,对实业的兴趣不大。因此,海商们虽然聚敛了大量的财富,却一直用于挥霍购置地产,只有很少一部分流入实业之中。

    近年来,以罗永浩、洪齐云与张德胜为代表的实业商人跨入大海之后,海商们虽还未体会到竞争的压力,但郑梦帆非常敏锐觉察到:罗永浩他们掌握了货源,在竞争中会占据天然优势,一旦他们在海上的实力不停地壮大,势必挤压他们在海上的利润空间。

    郑梦帆想购买工坊,担心罗永浩等人的竞争,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郑梦帆稍稍沉默片刻,问道:“罗大哥,万余工人,还有秘而不宣的技术,真要拿下这些工坊,恐怕百万大圆都不够!”

    罗永浩大笑道:“百万大圆?百万大圆哪里够啊?你想想,要是有万余熟练的水手摆在你面前,要花两百万,你买不买?”

    郑梦帆点了点头,脸sè涨得通红,显得有点羞愧:看来,在实业上,他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罗永浩突然将嘴凑近郑梦帆的耳朵,低声说道:“有一句话要提醒郑老弟,这次江陵侯出售工坊,不管怎么样,你也得购买一些,一方面帮助荆州解决财政困难就是帮助自己,再则,郑老弟富可敌国,那些钱钞放在手里何用?还不如博取用来钱生钱;最关键的是,这也是一种态度,你将自己的产业放在荆州的最核心地方,江陵侯对你的信任自然非以前所能比!”

    “江陵侯的信任?”郑梦帆惊问道。

    罗永浩点头道:“正是。你看看黄渤,博得江陵侯的信任之后,便即委于重任,现在在山西俨然一方诸侯,对数不清的商人和百姓发号施令,就连江陵侯的爱将盛坤山也事事找他商议。咱们做生意的,能做到这一步,都快赶上吕不韦的风光了!”

    郑梦帆暗自叹服,对罗永浩说道:“我看罗大哥比黄渤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淡马锡,罗大哥打一个喷嚏,印度都得感冒!”

    郑梦帆说的倒是实话,这些年,大西洋商号势力rì趋庞大,将印度的葡萄牙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连将放弃圣地亚哥城都提上了议事rì程。

    罗永浩也不谦虚,坦然道:“所以,为兄提醒老弟,这次购买工坊就是最好的机会!江陵侯知人善用,一旦老弟将身家压在荆州上,以老弟之才,还怕得不到江陵侯的重用?”

    郑梦帆得到罗永浩的鼓励,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谢罗大哥提醒,否则小弟会一直迷糊下去!”

    同时,郑梦帆暗地里下了决心,不管板甲工坊有多贵,这次一定要拿下来,以此为契机,彻底地将自己融入荆州集团之中。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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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撬动时局(六)

    罗永浩极力撺掇郑梦帆彻底将自己融入荆州集团中,自然有他的考虑:他起身于荆州,与荆州同生共死,自然希望荆州足够地强大,以保障他的利益。ww.vm)

    郑梦帆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哪能轻易被罗永浩说服?他之所以下定决定彻底投靠荆州,原因无他,利益耳!

    郑梦帆的目光还算长远,他知道,唯有荆州才会鼓励他们远航,与西洋人争夺市场,争夺利润。如果没有荆州的存在,朝廷别说支持他们,不打压就是好事了。

    既然离不开荆州,与其一直游离在荆州核心之外,还不如加入其中,谋取更高的地位,享有更大的说话权力。

    这一切,林纯鸿自然不知。

    这几rì,随着出售工坊的消息传开,南来北往的商人纷纷汇集至荆州,着力打探工坊之详情。商人们的生活颇为豪奢,住高级客栈、进温柔富贵之乡,这是当然之事,更有甚者,忙完之后,进入赌场一掷千金,端得气派无比。

    自然,这一切落在道德卫士眼中,直觉得荆州藏污纳垢,污浊不堪,并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公然开骂。林纯鸿对此一点都不关心,他只关心来了多少商人,这些商人都是什么身份。

    “海商足足占了四成强!”林纯鸿接过张杰夫的统计数据,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他早就知晓,得益于海外贸易的急剧拓展,绝大多数海商的资金极为雄厚,堪称富可敌国。只是,让他颇为失望的是,这帮海商挣了钱,唯知置地产、穷奢极yù,很少有人将资金投入至实业之中。

    他们就像西班牙、葡萄牙一般,只知道将金银运回家,不知钱生钱,永无止歇。

    原本的历史上,海贸的繁荣并未带来近代产业的兴起,海商们对实业的兴趣不大,便是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林纯鸿有意识地想把海商的资金引导至实业中。

    事实上,邦泰钱庄的业务不停地在广州、马尼拉、巴达维亚、淡马锡拓展,吸收了相当一部分海商的闲置资金,转而通过贷款的方式重新流入实业中,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有什么能比海商们主动将目光投向实业更为有效呢?

    因此,能有这么多的海商专程赶到荆州来,林纯鸿非常满意。

    不过,正当他心情畅快之时,军情司送来了一份报告:郑芝龙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班达海爆发大战,最终击败荷兰人,将荷兰所控制的香料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听到这个消息,林纯鸿并不显得意外,毕竟,军情司早在去年就已经提出预jǐng,他早已意料到了这一天。

    当初,郑氏集团正式确立南进战略,林纯鸿是乐观其成的。毕竟,大海辽阔无比,东南亚岛屿无数,仅凭荆州集团的拓展,速度显然比不上两个集团互相竞争。林纯鸿甚至希望,郑芝龙能一直南进,进而把目标对准爪哇岛以南的孙兰洲。

    崇祯八年,孙兰率领一支舰队从广州出发,穿过巽他海峡,沿着爪哇岛一路向东南,最终在一片新大陆的西北角登陆。按照谁发现以谁的名字命名的原则,荆州将这个大陆称为孙兰洲。

    孙兰洲的发现,引起了整个海洋界的轰动。不仅葡萄牙、荷兰派出探险队至孙兰洲一探究竟,就连西班牙和郑芝龙也按捺不住,也派出了探险队,希望能复制当年哥伦布发现美洲的奇迹。

    哪想到,这些探险队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他们发现,这片大陆上一片荒凉,到处都是漫漫的黄沙,连土著都难以见到几个。

    唯有孙兰不死心,继续对孙兰洲展开了探索。这两三年来,孙兰绕着孙兰洲足足绕了好几圈,绘制了详细的海图,描绘出孙兰洲的大致形状。

    而且,孙兰还发现,孙兰洲的东部、东南部土地肥沃,非常适合人类居住。唯一的缺点就是当地的土著非常野蛮,曾经给探险队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这个消息被林纯鸿有意无意地透露给郑芝龙,希望郑芝龙能把目光瞄准孙兰洲,与荆州一道开发这个辽阔程度不亚于大明的大岛。

    据军情司内线汇报,郑芝龙对孙兰洲并未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林纯鸿对此也不着急,毕竟,郑芝龙在东南亚正四处扩张,暂时并没有jīng力跑到那么远的孙兰洲上。

    果然,郑芝龙驱逐了台湾的荷兰人后,立即把目光投向了棉兰老岛。相对于棉兰老岛上的土著武装,郑芝龙简直就是庞然大物。郑芝龙很轻易地占据了棉兰老岛,并在岛上的东北角开始开采金矿。

    金矿往往伴生在银矿和铜矿之中,郑芝龙当然不会放过矿坑中的铜,于是,郑芝龙一举跃为大明铜矿的最大供应商,就连南京和荆州的铸币工坊,也向郑芝龙采购大量的铜。

    按照既定战略,郑芝龙四处抓捕土著人,然后运至福建、广东乃至rì本,出售后获取巨额利润。同时,郑芝龙双管齐下,一方面从福建招募贫苦农民至棉兰老岛挖矿,另一方面,郑芝龙在田川家族及丰臣家族余脉的支持下,在德川幕府的统治区内大肆抓捕rì本人,然后运送至棉兰老岛。

    一来一去之下,郑芝龙谋取了巨额利润,棉兰老岛也逐渐繁荣起来,足足有两万多汉人及四万多rì本人在岛上辛勤开拓。

    郑芝龙在棉兰老岛上弄出偌大动静,近在咫尺的西班牙疑虑重重,想分一杯羹,却实力不济,想视而不见,却又不甘心。

    正当西班牙人犹犹豫豫之时,郑芝龙将目标瞄准了他们。一场宿务海战后,西班牙人失去了在东南最后的据点,灰溜溜地逃至墨西哥。

    驱逐了西班牙人后,郑芝龙志得意满,借助棉兰老岛金铜之利,投入巨资试铸重炮。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郑芝龙终于掌握了重炮铸造之法,并马上加快了三层甲板战舰的建造的进程。

    郑芝龙的远洋作战实力急剧上涨,远远地将班达海的荷兰人抛在了后面。郑芝龙理所当然地将目标对准了掌控一半香料产地的荷兰人。

    这下,可让林纯鸿犯了难。

    荷兰人失去巴达维亚这个稳固的基地后,在东南亚的势力已经rì薄西山,林纯鸿想驱逐荷兰人,轻而易举。他之所以让出一半的香料产地给荷兰人,实质上是将班达海的荷兰人当成了人质。

    为何要这样,原因无他,为了开拓一条直通欧洲的航线而已。

    林纯鸿比任何人都清楚,欧洲的荷兰、英国、法国异常活跃,在制度创新、科学理念上已经远远将其他地区抛在了后面。为了吸收欧洲的最新营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派遣商船至欧洲展开贸易。

    文明,是需要互相接触,互相竞争的。美洲的文明发展缓慢,与其地理上的封闭xìng有莫大的关联。基于以上考虑,林纯鸿在去年派遣姜淑让率领使团至葡萄牙、英国。

    使团能否顺利抵达欧洲,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荷兰人是否放行。毕竟,印度、东非航线由葡萄牙垄断,而从开普敦至欧洲的航线,由荷兰人掌握。

    因此,林纯鸿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依然分润一半的香料来源与荷兰人,并任由荷兰人经由马六甲海峡返回欧洲。

    如此一来,荷兰人在琢磨是否袭击使团时,就会担心林纯鸿强力报复,将东南亚的荷兰人宰得一干二净。

    说得更直接点,就是林纯鸿想用一半的香料来源,换取西非的zì yóu通行权!

    这个考虑,就连荆州内部的高层都不知,就更别谈郑芝龙了。林纯鸿有心派遣使臣至郑芝龙处晓以利害,说服郑芝龙放弃攻击班达海的荷兰人。但想来想去,林纯鸿还是放弃这个打算。郑芝龙要是有这么广阔的视野,将自己置身于全球中考虑,何至于傻到后来会投降鞑子?

    林纯鸿不用想也知道,跟郑芝龙讲什么西非通行权,就如对牛弹琴一般。

    不过,用武力阻止郑芝龙向班达海扩张,或者干脆联合荷兰人打击郑芝龙,这点林纯鸿从心理上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况且,一旦阻止郑芝龙向班达海扩张,很可能导致郑芝龙重新将目光转向大陆,这与当初鼓动郑芝龙向海洋扩张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

    “如果顺利,姜淑让也快回广州了吧?西非航线的zì yóu通行权……这个确实有点大跃进,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吧……”

    最终,林纯鸿决定放任郑芝龙与荷兰人开战,冷眼旁观。

    现在,郑芝龙大胜荷兰人,海洋上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xìng变化,往后该何去何从,显然已经到了调整的时候。

    林纯鸿思索良久,最终给郑芝龙设定了一道分水岭:若郑芝龙巩固东南亚诸岛,或者继续往孙兰洲扩张,暂时不必理会他;若是郑芝龙将注意力转向大陆,那就采取雷霆措施,打消郑芝龙的愚蠢念头!

    〖

第五百八十一章 开眼看世界

    海上局势的变化,引起了连锁xìng的变化,即便是远在北边的朝廷,也在影响之列。

    这个影响,最初从三封国书开始。这三封国书,乃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三国所上,让朱由检看得一头雾水,疑窦顿生:

    “谴责大明支持海盗?我朝深受海上贼寇之苦,什么时候支持过海盗?胡说八道!”

    朱由检接着往下看:国书痛斥大明扩张成xìng,打破了几十年南洋形成的稳固局面,强行摄取吕宋岛、棉兰老岛、爪哇岛……并且在南洋的咽喉处筑城,驻扎重兵,阻碍东西方zì yóu贸易和交流。

    这点,朱由检倒是清楚得很,毕竟,林纯鸿和郑芝龙控制了一个岛屿,都会在礼部备书,宣称这些领土都属于大明。

    也就是说,大明朝廷两百多年,以本朝开疆拓土的功绩最大。可是,大明朝廷除了在吕宋设置了可有可无的吕宋总督外,获得了什么?

    最终,大明朝廷还背上了扩张成xìng的骂名。

    朱由检心里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至极。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开疆拓土的朝廷面临着如他一般的困境。

    虽然看得生气,朱由检还是接着往下读,结果,下面的内容就有点触目惊心了:国书痛斥大明朝廷公然买卖奴隶,御使战俘从事非人劳动,折磨致死者不计其数。

    贩卖奴隶?折磨战俘?这从何谈起?一定是林纯鸿和郑芝龙折腾出的烦心事!

    大明朝廷从未做过这些事情,从未从中拿到一分的好处,却被蕞尔小国横加指责,这种愤懑,任何人都难以忍受。

    更加让朱由检恼火的是,大明朝廷还不能有半分推脱之辞,总不能说这些事情都是郑芝龙、林纯鸿搞出来的,这两人我管不住,你们去找他们吧?

    朱由检将杨嗣?

    ??唤来,询问该怎么办,结果杨嗣昌推脱:国书涉及礼部,应询问礼部尚书林yù楫。

    朱由检无法,只好将林yù楫唤来,哪想到,林yù楫对海外两眼一抹黑,连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三国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如何能对处理国书提出建议?

    直到此时,朱由检方才明白杨嗣昌的意思:找礼部郎中杨一仁问策!

    找杨一仁问策,那与问林纯鸿有什么区别?朱由检心里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心里极为排斥杨一仁,顺带着对杨嗣昌也充满了怨气。

    不过,在朝廷中谁又能比杨一仁更了解海盗和贩卖奴隶一事?想来想去,朱由检决定先把杨一仁招来问问海盗和奴隶是怎么回事,至于问策就免了,他丢不起这个面子。

    当杨一仁奉诏进宫后,朱由检的脸sè非常冷淡,开门见山地询问海盗一事。

    杨一仁回道:“皇上,西洋人所说的海盗,十有**指的是大白鲨舰队。崇祯七年时,海寇刘香肆虐时,江陵侯临危受命,至广东剿灭刘香。当时,要兵没兵,要船没船,不得已之下,只好组建小股舰队四处袭扰刘香,这就是大白鲨舰队的由来。后来,刘香被剿灭之后,西班牙人在广东沿海作乱,当时江陵侯实力不济,不得已之下,只好延续了这个传统,令大白鲨舰队继续袭扰西班牙……”

    朱由检一点表情也无,示意杨一仁继续往下说。

    杨一仁也不管朱由检什么感受,径直说道:“现在我大明控制了整个南洋,正积极往西洋、大西洋拓展,西洋人豺狼之xìng,不甘心失去南洋,对我大明子民前往西洋(印度洋)、大西洋诸多限制。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大明自然也得为西洋人制造点麻烦,所以,才有大白鲨继续活动在西洋一事。”

    杨一仁的回话,直接承认了林纯鸿指使部下劫掠一事,让朱由检有点吃惊。不过不过,杨一仁所说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倒是大对朱由检脾胃,什么时候,大明也有这个实力说出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句话?

    杨一仁见朱由检若有所思,心里颇有点忐忑。西班牙、荷兰和葡萄牙向大明朝廷上国书一事,荆州方面早已得到通报。荆州迅速判断,西班牙和荷兰不甘心在南洋的失败,葡萄牙面临着大明商人咄咄逼人的压力,均有意给荆州制造点麻烦。

    而且,荆州方面还迅速获悉,三国向朝廷所上之书,压根就不是国书,并未得到三国国王或zhèng fǔ的许可。这份“国书”只是三国的总督认识到荆州和大明朝廷之间的尴尬关系,在传教士的建议下,想出的yīn毒之计。

    因此,林纯鸿传令给杨一仁和包哲东,可向朝廷摆明海盗和贩卖奴隶一事,并伺机点明三国的目的,让朝廷直接回绝三国。

    现在,杨一仁虽摆明了海盗一事,但要达到朝廷不理会国书一事的目的还远得很,杨一仁自然有点忐忑不安。

    紧接着,朱由检又问起贩卖奴隶一事,杨一仁回道:“自古以来,蛮夷穿着华夏的衣服,守着华夏的礼,心里向着华夏,则以华夏视之。无论是吕宋岛,还是爪哇岛、棉兰老岛上,自郑和当年下西洋之后,无不向往华夏之文明。既然岛民心向华夏,渴望至华夏生活,我大明自然得为他们创造机会。正好广东那边开矿、制作鱼干需要大量的劳力,双方面因素下,确实有至少超过七十万的岛民移居大明。”

    七十万规模的人口迁移,居然轻描淡写地用“心向大明”一句话带过,朱由检气得直喘粗气。好不容易按捺住暴走的冲动,问道:“岛民移居中,收钱是什么原因?”

    朱由检直接点出了贩卖奴隶的关键:钱,让杨一仁颇有点慌乱,他连忙小心地回道:“从南洋诸岛至大明,水路漫长,一路上总得供他们吃喝,收点运费和食宿费,也是当然之事。”

    二十个大圆,就是运费和食宿费?朱由检一百个不相信,yīn鸷的眼神瞅向杨一仁。

    杨一仁看着朱由检的眼神,更为慌乱,赶紧奏道:“皇上,说起指使海盗劫掠和贩卖奴隶一事,始作俑者便是西洋人。现在西洋人居然用这点指责我们,诚为可笑也!”

    “哦?”

    “当年西班牙国势强盛,压得英吉利喘不过气来,英吉利国王公然支持舰队劫掠西班牙运银船……”

    “西班牙至美洲后,将当地土著居民屠杀一空,劳力极度稀缺,无奈之下,只好从非洲抓取黑奴,运送至美洲出售……”

    杨一仁滔滔不绝,说起西洋人对美洲的殖民史和贩卖奴隶史,诸如一些西班牙、英吉利、非洲、美洲一些词汇,让朱由检有点头晕,杨一仁拿出一份舆图,详细地向朱由检讲述欧洲、美洲的情况。

    朱由检万万想不到,这个世界居然如此庞大,居然有丝毫不亚于大明的文明,居然有力量强过大明的蕞尔小国。

    他早已忘记了什么国书一事,只管询问西洋的风土人情,直把杨一仁讲得口干舌燥,肚中仅有的一点知识,也被倒得一干二净。

    最终,杨一仁实在无话可讲,奏道:“皇上,广州专门出版了海外风情刊物,每个月出版一份,上面有非常详细的解说,臣每月按时献给皇上。”

    朱由检意犹未尽,说了声“善”,随即犹如忘了当初的打算一般,不由自主地问道:“国书一事,该如何应对?”

    杨一仁慨然道:“据臣所知,三份国书皆伪造,并无印玺,皇上可下旨斥责三国使臣伪造国书,是关押还是驱逐,皆在皇上一念之间!”

    伪造?

    朱由检大吃一惊,旋即恼怒异常,立即吩咐杨一仁退下,将礼部尚书林yù缉叫来痛骂一顿。

    林yù缉羞愤yù死,暗暗令人找了几个传教士详细辨认,传教士不敢欺瞒,皆指出国书系伪造。

    林yù缉面子上越发挂不住,向朱由检递交了辞呈。朱由检不许,下令将三国使臣脊杖二十,驱逐出境。

    至此,荷兰、西班牙和葡萄牙yù挑拨朝廷和荆州之间关系的打算落了空,远在荆州的林纯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局势对荆州而言,越来越严峻,颇有点内忧外患之势。

    郑芝龙打败荷兰人后,到底是南进还是回望大陆,动向不明,若郑芝龙一根筋地想在大陆有所作为,荆州这边必须采取断然措施;荷兰、西班牙和葡萄牙一计不成,鬼晓得他们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而且,荷兰、西班牙和葡萄牙虽然在欧洲矛盾重重,却在南洋、西洋有逐步联合的趋势,这对荆州拓展西洋来说,又加大了阻力。

    大陆上,东南方向的江南豪族箭在弦上,十有**会针对荆州搞一系列动作;西北方向上,李自成的声势越来越大,朝廷却摆明了态度,将陕西这个烂摊子甩给了他!

    此情此景下,皇太极会按兵不动?林纯鸿一百个不相信。

    就是一直受到牵扯最多的朝廷,最近也准备出台钱钞之法,这必然扰乱荆州早已成型的金融体系。

    “胃口太大,有点消化不良啊……”

    林纯鸿揉着额头,觉得头痛无比。

    〖

第五百八十二章 银票

    杨嗣昌不理会三国国书一事,一方面,他觉得南洋离大明太远,不足以影响大明的局势,尽可以交由林纯鸿胡乱折腾;另一方面,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崇祯十一年中秋,陈奇瑜带领范永斗秘密进京,下榻杨嗣昌府邸,汇合李多义后,与杨嗣昌rì夜密谋发行大明钱钞一事,致使大明钱钞如箭在弦,势在必行。

    陈奇瑜,山西保德人,曾任洛阳知县、礼科给事中、户科给事中、陕西右参政、南阳分守道、延绥巡抚、六省军务总督,其资历足以傲人,其权势曾经显赫一时。然而,因剿杀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时,剿抚失据,被惩戍边。

    陈奇瑜实质上代朱由检受过,崇祯九年时,经赦免返回保德,开始了家居生活。

    保德这个地方,离朔州不远,地处蒙古与大明交锋的前线,哪有什么安稳的家居生活可享受?再加上陈奇瑜与晋商联系紧密,jīng通财计,迅速引起了杨嗣昌的注意。

    杨嗣昌派心腹与陈奇瑜接触一番,双方认定,钱钞发行利润丰厚,涉及大明的长治久安,绝不能掌握在林纯鸿和范永斗手中。

    有了这个共同点,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对大明的财政体系进行疏通完善,彻底改变大明入不敷出的窘局。双方经过密谋后,率先将矛头指向了范永斗。

    范永斗与陈奇瑜的交情非同一般,或者说,范永斗一直将陈奇瑜视为保护神。刚开始,陈奇瑜以大明皇商的诱饵试图说服范永斗放弃与满清鞑子的秘密贸易,范永斗颇有点犹豫。

    见范永斗一时难决,陈奇瑜直接抛出了杨嗣昌的计划:发行钱钞。

    范永斗对钱币一块颇为jīng通,知道票据这玩意迟早要过渡至钱钞,要不是担心朝廷打压,早就想发行钱钞。毕竟,朝?

    ?拿荆州无可奈何,想治他还是轻而易举。

    现在杨嗣昌想发行钱钞,可谓正中范永斗下怀。两人一拍即合,范永斗最终下定决心从辽东撤资撤人,完成华丽转身,由满清皇商转变为大明皇商。

    范永斗建议拉上李多义,一同设计大明的钱钞,这让陈奇瑜对范永斗刮目相看。

    李多义干过票据,在江南根深蒂固,能拉拢李多义,当然对推广钱钞有利,可是,李多义与范永斗有仇怨的。

    范永斗能不计前嫌,只考虑做事,这让陈奇瑜对钱钞的成功多了不少信心。

    刚开始,李多义倒是非常热心,陡然注入巨资。后来,林纯鸿在山东大胜,李多义又犹豫了,幸亏杨嗣昌通过史可法耐心劝说,李多义方才最终下定决心。这也是崔玉儿监测到李多义资金往来异常的原因。

    至于钱钞发行如何推进,这是杨嗣昌和陈奇瑜的事,范永斗、李多义所负责的无非是一些技术上的事,如防伪、发行量、本金率等等方面。

    按照范永斗的设计,大明户部发行的钱钞命名为银票,以境内普遍流通的大圆作为本金,并规定,任何手持银票的人,均可在户部及一些机构兑换与面额相同的大圆和铜钱,亦可使用银票来缴税。

    银票的面额分为五种,十分之一圆、十分之二圆、十分之五圆、一圆、十圆。

    银票与金票有着显著的不同,以大明最为盛行的大圆作为本金,面额的覆盖范围也比金票广。从中,足以看到范永斗的智慧。

    在范永斗的考虑中,黄金并不是大明普遍流通的重金属,兑换起来比较麻烦,而且金票面额过大,普通人根本难以持有。银票显然克服了金票的上述缺点,推广起来应该不难,很可能不会遭到林纯鸿强烈反对。

    杨嗣昌和陈奇瑜都是识货的人,一看到范永斗的设计,便点头认可,顺便允诺范永斗x斗,可依托官府的力量,将他的票据推广至大明各地。

    正当杨嗣昌、陈奇瑜、范永斗和李多义志得意满,准备出手发行钱钞时,忽然得知,林纯鸿在报纸上大肆造势,意yù出售荆州名下的重工坊!

    杨嗣昌和陈奇瑜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范永斗、李多义则叫苦不迭。杨嗣昌和陈奇瑜慌问其故,范永斗道:“使用银票最多的人,莫非商家,要想银票得到承认,首先需要得到商家的承认。目前,大明境内交易最为频繁之地莫过于荆州和江南,荆州自不必想,我们不能希望林纯鸿拥护银票,江南则不一样,是我们的重点推广地区。现在林纯鸿大肆售卖工坊,很可能会抽空江南的大圆!”

    杨嗣昌和陈奇瑜惊问道:“区区工坊,就能抽空江南的大圆,是不是有点过虑?”

    范永斗指着报纸上的荆州造船工坊,说道:“两位大人请看,荆州造船工坊占地足足有三千余亩,位于长江之滨,寸土寸金,仅仅只是土地,估计就值百万大圆!再看,造船工坊足足有两万多工人。范某也曾开设过工坊,深知熟练工人稀缺之苦,仅仅两万多工人,恐怕也值两百万!还有造船的设施、技术……”

    范永斗摇头叹息道:“仅仅荆州造船工坊一家,恐怕三百万也难以拿下!还有百里洲的造船工坊,还有马连、火烧坪的钢铁工坊……哎,林纯鸿该要获取多少大圆?”

    说到此处,范永斗突然顿住,大叫道:“还有板甲工坊!”

    杨嗣昌和陈奇瑜这才注意到出售的工坊中包括马刀锻造工坊和板甲工坊,不由得大惊失sè。杨嗣昌和陈奇瑜皆有坐镇一方,率兵作战的经历,深知甲装在战争的重要xìng。用一句不夸张的话说,着甲率标称着军队的战斗力,看一支军队战斗力如何,最简单的指标就是看着甲率有多高。

    现在,林纯鸿居然想把板甲工坊进行出售,板甲!可不是一般的皮甲!

    杨嗣昌和陈奇瑜对望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能不能将板甲工坊收归朝廷?

    旋即,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遗憾之sè尽显。先不说林纯鸿会不会同意将板甲工坊出售给朝廷,就是同意了,朝廷现在哪能拿出那么多钱?

    杨嗣昌嗫嚅道:“林纯鸿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荆州已经困难到要出售板甲工坊的程度?”

    四人揣摩不透林纯鸿的目的,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之中。

    杨嗣昌绝不甘心筹谋已久的钱钞就此停顿,皱着眉头思索良久,说道:“固然林纯鸿出售工坊会抽空江南和荆州的大圆,但这对钱钞的影响不是根本xìng的,钱钞还是要如期发行!”

    陈奇瑜迟疑道:“发行了,市面上不承认,于朝廷并无任何好处。”

    杨嗣昌咬着牙道:“步步为营,层层推进!当年,林纯鸿就是这么推广票据和金票的,难道轮到朝廷时,我们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第一步就是官员的俸禄不再发放大圆和铜钱,直接以银票代替!”

    陈奇瑜默然,脸上尽是颓丧之sè。如果全面铺开,从商家着手,朝廷的反对力量要弱得多。现在要从官员开始,可以想象得到,杨嗣昌该要面临多大的压力!

    陈奇瑜官场混迹这么多年,对大明官僚的本xìng的了解可谓入骨三分:这帮官僚一个个人jīng似的,自己不做事,绝不允许别人做事,无论碰到何事,总是胡乱骂一气。

    在这样的官场环境中做事,杨嗣昌居然还没有疯掉,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

    陈奇瑜在心里默了好几遍,缓缓说道:“杨阁老,在下有个提议,初期时,不要指望银票挣钱,放开钱庄任官员汇兑,待半载之后,官员们习惯了银票,再提高发行量,降低本金率。”

    陈奇瑜的话音刚落,范永斗和李多义就接口道:“陈大人此法甚妙,我等赞同。”

    杨嗣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已经忍了大半年,本辅有耐心等下去。待官员普遍接受银票后,军饷就可以着手用银票来发放。”

    陈奇瑜、范永斗和李多义听闻后,禁不住鼻子里冒粗气,激动万分。官员的俸禄并不高,一年下来,也不过两百多万圆,而军饷则足足超过六百万圆,占了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强。如果银票真能成功应用至军队中,那么一些依托军队生存的商家则理所当然地会接受银票,银票的发行量恐怕会超过两千万。最保守的计算,本金率若为五成,朝廷就可以白白获利一千万!这可是半年的财政收入!

    杨嗣昌接着说道:“这是第二步。第三步,本辅准备在宣大、蓟辽全面推广商屯,不再由朝廷直接组织人手运送粮草至前线,而是用银票作为支付手段,选取有实力的商家运送粮草至军队。”

    有实力的商家,这不是在说范家和李家么?更何况,这一块的推动,足以将银票深深地植根于民间之中,对银票的推广可谓好处多多。

    范永斗和李多义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心里暗道:皇商这顶帽子,用处太大了!

    最终,杨嗣昌慨然道:“完成了上述三步,朝廷就有了足够的实力要求林纯鸿做出让步,允许他的票据和金票与银票zì yóu兑换,这就是第四步!”

    (新的一年到了,大家是不是来点月票、红票什么的刺激一下我?)

    〖

第五百八十三章 步步推进

    要说,běi jīng的气候并不让人愉快,chūn天时,漫天的风沙吹个不停,冷飕飕的,人的耳朵里、脖子里,甚至灶台上、铁锅里,全部灌满了沙子,让人苦不堪言;夏天时,běi jīng奇热无比,丝毫不亚于闷热的湖广;冬天时,běi jīng又奇冷无比,若无要事,甚少见到出门的人。

    唯有秋天,风和rì丽,不热也不冷,非常适宜。

    然而,崇祯十一年的秋天,显得有点诡异。先是杨嗣昌一连月余不曾露头,也不知他在捣弄什么事,正当官员们准备就杨嗣昌怠政上弹章时,京师里忽然增设了四家源丰钱庄的分号。

    官员们当然知道源丰钱庄乃晋商范永斗所开,他们一时议论纷纷:一家分号就够了,为何还要开四家?难道京师的钱这么好挣?

    正当他们疑疑惑惑时,朝廷突然发生了巨变,朱由检突然同意户部尚书程国祥的辞呈,马上任命陈奇瑜为户部尚书。

    朝官们瞠目结舌,不知朱由检发了什么疯,要让陈奇瑜代替程国祥掌握帝国财计。

    虽然疑惑,但还不至于激烈反对。毕竟,皇上虽没有直接任命阁臣的权力,但各部尚书的任命权还是紧紧抓在手中的。朝官们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拿着陈奇瑜当年招抚失据的往事加以反对,也没有惊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在他们心目中,陈奇瑜确实是个识趣的人,因为他一上台,就马上宣布,九月十五按时发放俸禄,而且还补足以前所有的拖欠款项。

    此令一经公布,朝廷中充满了溢美之辞,甚至送给陈奇瑜“大明财相”的美称。

    到了九月十五,官员们兴冲冲地领到了他们的俸禄: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纸张!

    官员们一下子傻了眼,一些xìng急的,开始破口大骂

    “狗rì的陈奇瑜,居然拿着一张张废纸来糊弄我们?耻辱!耻辱!”

    愤怒的官员们差点掀翻了桌子,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发放俸禄的小吏大声呼叫:“这不是废纸,叫银票,与金票是同样的玩意儿。若是各位不愿意持有银票,可至源丰钱庄兑换成同等面额的大圆!”

    大部分官员根本不信,正待闹下去,哪想到一些早已听到风声的穷官捏着银票就往外冲,直奔向源丰钱庄。

    准备闹事的官员们转念一想,觉得先去兑换试试看,若不能兑换,再来寻陈奇瑜的晦气。

    于是,绝大多数官员纷纷涌向源丰钱庄。在路上,他们赫然发现,大街上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马,手提着铜锣,正在大声叫嚣:“银票可用来交税,可用来购买货物,任何人不得拒收,否则,第一次jǐng告,第二次投入大牢……”

    当这些官员奔至源丰钱庄时,又发现,门口居然站着几个伙计,正手持着银票大声讲解,对银票进行宣传。

    京城里的金票已经非常普遍,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非常容易知道银票是什么玩意。不过,他们并不在乎银票是何人弄出,背后蕴含着什么。

    他们唯一在乎的是,银票能不能在源丰钱庄兑换出大圆!

    让官员们大松了一口气的是,源丰钱庄来者不拒,只要想兑换,皆爽爽快快地兑换成大圆和铜钱。

    九月十五的一天,京城就在这样的喧闹中度过。到了晚上,源丰钱庄的伙计们经过紧张的核帐,将最终的数据交到了杨嗣昌手中。

    杨嗣昌接过数据一看,笑道:“总计发出三万五千六百二十圆银票,兑换三万四千五百一十圆,只有区区一千零一十圆尚未兑换!”

    范永斗抚摸着额头,长舒了口气,道:“开局不错,我还以为银票都会全数回收呢!”

    杨嗣昌眼睛里闪耀着光芒,说道:“时间时间还长着呢,却看明rì如何……”

    第二rì一早,宫门刚打开,通政司送奏章的小吏、出宫采买的太监犹如泾渭分明的两道洪流,各行各道,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当奏章摆在朱由检的案台上,朱由检一看,全是痛骂杨嗣昌和陈奇瑜的奏章。有的痛斥陈奇瑜多此一举,劳民伤财,有的痛斥杨嗣昌独断专行,如此重要的、涉及国计民生的钱钞发行,居然不经朝议,让天下人措手不及……

    朱由检将劾章全部留中,来了个不理不睬。

    与此同时,采买的太监手捏着银票,奔赴早已熟识的店铺,购买宫内所需之物。他们付款时,无一例外地掏出了银票。商家们有心拒绝,但在如狼似虎的太监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接受了银票。

    待采买太监离开,绝大多数商家立即命令伙计至源丰钱庄,将手头的银票兑换成大圆。有的甚至将银票兑换成大圆后,又至邦泰钱庄兑换成金票或者票据。

    这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邦泰钱庄的金票和票据已经运行多年,根深蒂固地植入了百姓的心中,其信誉非源丰钱庄的票据或朝廷银票所能比。

    还有一些yīn毒的商家,拿着银票至竞争对手处采买货物,准备待竞争对手拒绝后,马上前往官府举报,算计对手。

    做生意的,哪有不jīng明的,马上识破了对手的诡计,爽爽快快地接受银票,然后马上至钱庄兑换。

    如此几rì,形形sèsè的人围绕着银票,上演着各类故事,虽然有点纷纷乱乱,但京城百姓好歹知晓:市面上出现了朝廷发行的银票,可以在源丰钱庄兑换成真金实银的大圆。

    杨嗣昌的突然袭击,打了朝官一个措手不及,避开了繁杂的讨论环节,甚至还有可能瞒过了荆州的耳目,强行推动了钱钞的发行。

    而且,杨嗣昌、陈奇瑜的施政水平非同一般,在范永斗和李多义等行家里手的帮助下,先在京城试点,几乎没有起任何风浪,就让京城百姓接受了银票的存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算得上初战告捷!

    杨嗣昌征求范永斗、李多义的意见后,正准备依托源丰钱庄,将用银票发放俸禄及宫廷采购推广至山东、北直隶和山西三省时,范永斗突然汇报:至源丰钱庄将大圆兑换成银票的人越来越多,短短三rì内,银票发行量居然超过两百万圆,离今年发行量目标二百五十万圆仅仅只差几十万!

    杨嗣昌大惊失sè,立即将怀疑目标指向了林纯鸿;“难道是林纯鸿捣鬼?”

    陈奇瑜和李多义也是这个看法。李多义本来就有点信心不足,想到此节后,脸sè灰败,叹息道:“若是林纯鸿出手,前景堪忧!”

    范永斗眉头皱成了川字,沉思半晌,方说道:“若真是林纯鸿捣鬼,他兑换这么多银票干什么?对我们有影响吗?”

    李多义撇嘴道:“这还不简单?他拼命兑换银票,是想诱使我们降低本金率,增发银票,待增发到一定程度,他突然令人挤兑,我们拿不出这么多真金实银,银票岂不是被搞臭了?”

    范永斗舒了口气,慨然道:“关键点就在于诱使我们降低本金率!只要我们守住八成,林纯鸿就是兑换再多,又能奈我何?”

    范永斗点透了关键点,杨嗣昌和陈奇瑜频频点头,道:“此言有理。只要我们不急于求成,任何人都拿我们没办法!”

    李多义道:“我们能想得到,林纯鸿发行金票多年,如何想不到这点?难道他有别的用意?”

    范永斗缓缓道:“有没有别的用意,我不知道。还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容我调查一下兑换者的身份及银票的流向再说!”

    范永斗老成持重,得到了杨嗣昌和陈奇瑜的赞同。范永斗遂集中jīng兵强将,调查银票的流向,这一调查,方才发现,兑换银票者压根与林纯鸿没有任何关系,纯属民间自发。

    之所以兑换者如此多,无他,商人投机耳!

    商家的头脑总是最灵活的,也是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这帮商家眼睁睁地看着金票流通多年,早已知晓钱钞发行中的弯弯道道。

    当他们看到源丰钱庄对银票的兑换来者不拒后,判断朝廷一定有足额的本金,他们立即发现了新的商机:运送大圆!

    这个生意他们并不是第一个,杨一仁以前就利用邦泰钱庄做过这号生意,并且因此得到了林纯鸿的赏识。

    很简单:北方一直不太安稳,邦泰钱庄的势力并未渗透至北方,源丰钱庄的票据生意覆盖面也不是太广。多方面因素,导致北方的大圆、铜钱运输是件相当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

    现在有了银票,又可以在任何一家源丰钱庄进行兑换,这帮商家自然学起了杨一仁,做那几乎稳赚不赔的生意。

    了解其中的原因后,杨嗣昌等人喜不自胜,一片欢声笑语。

    杨嗣昌又一次强调道:“无论怎么样,今年最多只能发行两百五十万,要守住八成本金率的底线!”

    这点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陈奇瑜见形势一片大好,若有所思,道:“看来,银票倒是顺应了大明北方的形势。因势利导……现在,我终于明白,林纯鸿为何搞出了这么多新东西,而且还被百姓所认可,原因非常简单,因势利导耳!”

    ..

    ..

第五百八十四章 行知学刊

    ;枝江古称丹阳,初为南郡十八县之一,历史变迁,后又隶属于荆州府。战国时,枝江、江陵等地是楚国的统治核心,人烟阜盛,经济繁荣,在全国算得上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地,几乎与秦国的关中、齐国的淄博等地相提并论。

    然而,当历史慢慢滑过两汉、三国、两晋时,枝江不复当初的荣耀,与湖广一道滑入平庸之中。

    个中理由,众说纷纭,难有定论。

    不过,一些有识之士认为,湖广的条件不错,人烟阜盛、土地广阔肥沃、水运发达,地处长江出川的咽喉,只要摆脱制度羁绊,趁势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当林纯鸿强势主理湖广北部后,全力恢复粮食生产,将“苏常熟天下足”变为了“湖广熟天下足”。同时,林纯鸿大力种植棉花,并依托丰富的棉花资源发展出规模庞大的棉纺织业,织物顺着长江、运河、大海远销至江南、中原乃至海外,成为湖广赖以富裕的支柱行业之一。

    并且,湖广西部拥有无以伦比的森林资源,让江南、中原地区羡慕不已。林纯鸿也依赖着丰富的木材资源,铸就了发达的木材业和内河造船业,与棉纺织业一道,成为湖广的支柱产业。

    产业的繁荣,带来的是文化和思想的繁荣。

    行知书堂坐落于枝江,近期由于大规模推广实学,几乎执全国文化与思想之牛耳,成了大明首屈一指的文化思想繁荣之地,无数的士子对枝江顶礼膜拜,千里迢迢地奔赴枝江。

    与士子奔向枝江相反的是,无数的快马将行知书堂出版的《行知学刊》送往全国各地。

    行知学刊创办将近十年来,已经形成了格物、经济、儒学三类。格物一类,容量最为庞杂,什么地理、天文、工程、数学、医学等等

    部包含在内。至于经济,则来源于“经世济民”一词,成为了专门的一类,专门研究货币、流通、生产、销售等等规律。

    经过将近十年的发展,行知学刊从刚开始的无人问津,已经发展成为荆州官场的必读物。

    最初,荆州官场读行知学刊,是因为林纯鸿每期必读。读着读着,倒从里面吸收了不少真知灼见,将其列为每月必读之物。荆州官场读行知学刊成风,那么,一些敏锐的商人也开始读行知学刊。

    书嘛,只要读,就有收获,更何况是行知学刊。一些商人从格物之类中,很轻易地知晓技术的发展进度,对投资方向有了清晰的思路。比如,崇祯七年时,荆州商人贺仪铭偶尔见到《论陆地交通》,大感兴趣,一番调查后,觉得培育重型挽马有利可图,立即投入重资,招募育马师,从大食、西洋及蒙古草原引进马种培育重型挽马。

    贺仪铭的运气不错,不仅培育出合格的重型挽马,还正好与林纯鸿着力推广重型四轮马车契合。贺仪铭的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马场不停地扩大,近期还至朔州租了五万亩的草场,一举成为荆州最大的马商,而且还是荆州军最大的民间供货商。

    贺仪铭仅仅通过培育重型挽马,就成了荆州首屈一指的商人,着实让人羡慕。这就是读行知学刊的好处。

    另外,敏锐的商人们还从行知学刊揣摩荆州的政策动向。

    郑梦帆显然属于敏锐的商人之列。现在,他的面前就摆着最近一期的行知学刊,经济学类有一篇文章《工坊的布局与发展趋势》深深地吸引了他。

    这篇文章乃马世奇所著!马世奇本身就是武昌府总管,郑梦帆自然一字一句地揣摩。

    马世奇认为,工坊的布局受到政治和运费的影响,从长远看,运费占决定xìng因素。比如,荆州境内并无大规模铁矿,也无煤矿,埿,却发展出大明无以伦比的炼铁、铸造、锻压等工坊,主要原因就在于政治。然而,政治虽对工坊的发展有影响,但最终还会让位于运费。

    运费在布局中发挥主导因素,外在表现方式有两种,第一种就是工坊靠近原材料产地。比如,冶炼钢铁、棉花纺织、炼焦等等工坊,由于铁矿石、棉花、煤炭等原材料运输费用过高,工坊必然靠近原材料产地。第二种就是工坊靠近市场。一般而言,这类工坊生产出来的产品一般难以运输,或者运输费用相当高,如造船工坊、锻压、铸造、马车制造工坊等等。

    马世奇最终得出结论,如果某地既有原材料,又有发达的水运,离产品市场又近的话,迟早会发展成为新的工坊中心。

    马世奇根据结论做了一些推论。

    首先,荆州的钢铁冶炼会急剧萎缩,逐步向大冶移动。马世奇相当看好大冶的未来,认为大冶会成为大明首屈一指的钢铁制造中心。从水运来看,大冶位于长江边,交通相当方便;从原材料来看,大冶境内有丰富的铁矿、铜矿资源,而且萍乡的焦炭可以方便地通过赣水运送至大冶;从市场来看,大冶靠近武昌府,可以通过长江将产品方便地输运至荆州和江南。

    马世奇还认为,除了大冶这个钢铁中心外,在广州也会兴起另外一个钢铁中心。这与广州靠近海南和安南的锦普,又有庞大的海外市场有关。

    其次,马世奇判断,江南的棉纺织业最终将整体xìng衰弱,最终让位于湖广。江南本不产棉花,所需棉花均从两淮运至。仅从这点来看,江南棉布的成本就比湖广高。而且,在湖广基本上都采用水力纺织,而江南水流平缓,很难找到合适的水车点,湖广的成本要比江南低不少。

    郑梦帆读到这里,悚然一惊,难怪江南最大的棉布商李多义最近与朝廷勾勾搭搭,看来,原因就在这里了。江南的棉布成本已经比湖广高不少,而且质量也不如湖广。

    可怜可叹,李多义一味埋怨湖广抢夺了他的生意,只会怨天尤人,不知从根本上考虑原因!

    郑梦帆又紧紧地抱起了行知学刊,看得更为仔细。

    马世奇认为,荆州的造船工坊不会持续扩大,而上海和广州的造船工坊将急剧增多,满足长江、珠江等内河的需求,并且发展成为两个制造海舟的中心。

    马世奇还推断,北方水运不发达,陆运价格奇高,相当长时间内很难发展出足以媲美江南、荆州和广州的工坊。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出现廉价的陆运方式后,方有可能追上南方的节奏。

    读完之后,郑梦帆感慨万千,掩卷沉思。思索之余,又有点怅然若失。以前,他总是自诩于眼光长远、敏锐,但现在看来,个人的力量在专业的学术研究面前都是渣。

    他不禁想起了他的家乡温州。温州这个地方,八分山地、二分平原,人口也不多,更无矿产资源,一条瓯江穿境而过,靠着海边,水运还算发达。温州除了在南宋时依托海外贸易有过短暂的辉煌外,一直穷得叮当响。

    要让自己的家乡富裕起来,唯有着力发展工坊。可是,按照马世奇的工坊布局论,温州适合发展什么工坊呢?

    他想来想去,觉得温州还适合发展原材料和成品运输都不太麻烦的工坊,如成衣工坊。可是 ...

    ;,单靠成衣工坊能济得何事?

    郑梦帆茶饭不思,一直琢磨着这个问题。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也是马世奇所说的工坊靠近原材料产地的原则。对了,瓯江周边层峦叠嶂,不缺木材资源,又在海边,正适合发展造船行业!

    上海的木材需要辗转数千里从湖广西部、四川运送木材,而温州的木材

    就近在眼前。应该说,温州发展造船业的条件不会比上海差。唯一的劣势就在于熟练的大木师傅极度欠缺。

    这个……

    郑梦帆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准备购买板甲工坊属于典型的盲动。要买,就应该将百里洲或者荆州的造船工坊买下来,为温州的造船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只是,林纯鸿会允许自己将造船工坊的大木师傅和技术带到温州去吗?

    郑梦帆不敢确定,只好决定明rì探探消息再说。

    他再一次抱起行知学刊,继续往下看,又看到了一篇经济学文章《金本位、银本位利弊之辩》。

    郑梦帆突然兴奋起来,金本位、银本位,这不是说的金票银票吗?难道林纯鸿在为反击朝廷的银票宣传造势?

    他凝神往下看,却被文章的观点吓了一跳:文章罗列了大量的数据,证明白银一直在贬值,而黄金的价值则一直在小幅上扬,所以,荆州应该适时调整金银兑换率。

    郑梦帆突然意识到,一直貌似强大无比的朝廷,居然在荆州面前如此脆弱。按照这篇文章的观点,稍加分析推论,荆州只需要稍稍调整一下金银兑换率,朝廷费尽心机搞出的银票马上就会胎死腹中,无疾而终!

    这篇文章要是没有林纯鸿的授意,绝无可能出现在学刊上!

    只是,林纯鸿这么做,到底是jǐng告朝廷,还是为反击宣传造势,与或有着其他更长远的计划,郑梦帆狐疑不定。

    不过,有一点,郑梦帆笃定:将手头的大圆、铜钱全部换成金票,绝对错不了![本章结束]

第五百八十五章 更长远的打算

    ;十年以前,大明境内流通的货币乃白银和铜钱,以白银为主。现在,大明境内流通的货币为金票、大圆和铜钱,大规模交易,以金票为主,一般的交易,多集中于大圆和铜钱。

    得益于张彝宪和荆州开足马力冲压大圆,大明境内除了北方偶尔用散银进行交易外,几乎已经绝迹。至于票据,实质上更倾向于虚拟货币,就相当于现代在银行里开了个户头,可以进行异地汇款、相互划账等等。

    黄金虽然贵重,但一直都未成为流通货币。

    林纯鸿不顾荆州内部反对重重,坚持采用金本位,用黄金来衡量金票的价值。

    无论是菲利斯,还是郑天成,甚至包括后来的钱秉镫,都对此不解,但摄于林纯鸿之威,只好照此办理。

    金票还未出炉之前,荆州就不惜提高价格筹集黄金,以至于全大明乃至西洋商人都知道荆州有个独特的癖好:喜好黄金。

    将近十年的不懈努力之下,黄金源源不断地流向荆州。如果细心,就会发现,市面上已经很少见到黄金,只有在一些土豪压箱底的物件中,方能找到金首饰之类的玩意。

    而且,海外的黄金也源源不断地流往荆州。比如,郑芝龙在棉兰老岛开采金矿,几乎一分不剩地流入荆州金库内,然后在面额上翻了好几倍后,以金票的形式重新流入市面。

    在整个地球上,每年黄金的产量极为有限,黄金的价值非常稳定。

    相比较黄金的稳定,白银就不同了。随着新大陆的发现,白银产量急剧增加,顺带着也影响到大明。大明境内银矿不多,但胜在一直贸易入超,白银犹如cháo水一般涌入境内。

    尤其自崇祯七年以后,白银流入的速度显著加快,这也是荆州、江南银贱谷贵的原

    之一。

    银贱,大圆在贬值,铜钱和黄金在升值。

    铜钱面额小,携带不便,也不便于作为储存货币,百姓们又难以购买到黄金,只好将金票作为了储存货币,这让荆州大发横财,方有财力以几府之地,数百万人口独抗大明朝廷、郑芝龙、江南及满清等诸多势力。

    鉴于甚少有人拿着金票直接兑换黄金,荆州一直未感觉到黄金升值的压力,所以,黄金兑换白银的比率一直维持在十比一。

    这个比率显然不正常,要知道,后世的黄金和白银比率可是一百多比一!

    郑梦帆推测《金本位、银本位利弊之辩》一文乃林纯鸿授意发布,实则冤枉了林纯鸿。事实上,林纯鸿从不干涉学刊刊载的内容,即使要宣传造势,完全可以通过报纸发布该文。报纸的受众可比学刊要多得多。

    从崇祯九年开始,如郑天成、菲利斯及钱秉镫就敏锐地察觉,白银在贬值,并上书林纯鸿,希望调整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

    林纯鸿没有立即答应三人的请求,反而令三人从行知书堂中抽调jīng干人手,对金票、大圆的流通现状进行调研,并预估调整黄金、白银兑换比的影响。

    三人带领团队一干就是一年,最终他们发现,若真调整黄金、白银的兑换比,荆州的货币体系面临着极大的风险。

    截止到目前,荆州金库内储存黄金大概九百万两,共向外发行金票的面额相当于两千多万两黄金,本金率为四成。如果按照十比一的比率,大约相当于两亿多圆。

    按照郑天成团队的估计,不计算商家及百姓储存的白银,单单计算市面上流通的大圆和铜钱,价值几乎超过十五亿圆。

    如果调高金银的比率,必然引起市场的连锁反应,无论是商家还是百姓,都会蜂拥将手头的大圆兑换成黄金。然而,市面上几乎找不到黄金,为了保值,商家商家和百姓必然疯狂追捧金票。

    在这种情况下,以黄金作为本金的金票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荆州方面保持金票的本金率不变,金票被民间作为储备货币迅速退出流通领域;一种就是荆州方面降低金票本金率,开足马力印刷金票,回收市面上大部分大圆,致使十五亿圆的白银迅速退出流通领域。

    无论哪种情况出现,最终会出现什么结果,荆州会面临什么风险,郑天成等三人都无法预知,也就是说,风险根本不可控。

    最终,郑天成等三人建议,在没有找到十全之策前,暂时不要提调整金银比率一事。

    然而,无论是林纯鸿,还是财政司其他高层,均没有想到,在朝廷推出银票、荆州大肆出售重工坊这个节骨眼上,这个问题又被抛了出来,成了摆在林纯鸿面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林纯鸿将郑天成唤来,直言道:“学刊上的文章,你看到了?”

    郑天成大叫道:“岂止是看到啊!”

    说完,郑天成从袖中掏出一份报告,呈给林纯鸿。

    林纯鸿接过报告一看,苦笑道:“这帮人,反应还真快,文章面世不过七八天,就已经波及到邦泰钱庄了。”

    郑天成道:“从五天前开始,钱庄里就挤满了人,全是兑换金票的!最狠的要算郑梦帆,直接将帐头上的大圆全部换成了金票,五十多万圆!”

    “哦?”

    “都督,这样下去可不行!金融讲究一个信心,即便我们不调整金银比率,跟风者也会越来越多。我们再不采取对策,恐怕不到一个月,市面上就难以见到金票了!”

    林纯鸿揉了揉额头,道:“这还真是个难题!”

    “都督,财政司就这事商量了一番,觉得有两种办法来应对。一种就是调高金银比率,降低金票的本金率,加印金票,回收大圆。”

    林纯鸿摇头道:“市面上流通的大圆超过十五亿,金票面额不过两亿,需要加印多少?本金率岂不是降到半成以下?这样太危险了!”

    郑天成道:“回收大圆之后,尽全力运至海外,换取黄金,逐渐提高本金率。”

    林纯鸿断然道:“这不可能。黄金稀缺,不仅仅是大明,全世界都如此,急切间,哪里能换取这么多黄金?一旦对手知悉我们的窘境,恐怕会马上下手,我们就全完了!”

    郑天成回头一想,觉得确实如此,就拿郑芝龙来说,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十有**会借此兴风作浪。

    郑天成接着说道:“若这种办法不可行,那干脆让金票与黄金的兑换率随时浮动,维持金票与大圆共存的局面。”

    郑天成的话将林纯鸿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瞅着郑天成半晌,方道:“你的意思是说让市场来决定金票与黄金的兑换率?”

    郑天成点头表示认可。

    林纯鸿叹了口气,道:“天成,你过于乐观了。纸币真正风行,不过数年,万一金票不再与黄金挂钩,恐怕不到一个月,金票就会成为废纸,无人敢要,这样的后果,我们承受得起吗?”

    郑天成默然,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他觉得,以荆州超强的实力,至少在荆州、广州,金票无人敢公然拒收。

    &nbsp

    ;...

    ; 看着郑天成眼神飘忽,林纯鸿心如明镜,知道郑天成不服。不过,他认为,纸币还未被大众普遍接受,国与国之间还未形成完备的货币兑换体系,冒然放弃纸币与黄金挂钩,将面临灾难xìng的后果。

    林纯鸿也懒得解释,用无比坚定的口气说道:“几百年之内,纸币必须与贵重金属挂钩,这点毋庸置疑。只是,我们一开始就将金票与黄金挂钩,太过于超前了,方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说到这里,林纯鸿顿住了话头,好像在做出艰难的决定。

    的确,金票初一推出时,林纯鸿考虑到后世的中国因为坚持银本位,损失了巨额财富,决定一步到位,直接采用金本位。

    显然,这与大明主要使用白银作为货币的现状有点脱节。

    超前半步,是伟人,超前一步,是疯子!

    林纯鸿想来想去,对郑天成说道:“白银贬值的趋势无法逆转,金银比率迟早要调整,不如这次就调整。至于是交由市场决定,还是由财政司决定,我看,还是财政司定。若真由市场决定,最终只会让投机盛行,对荆州无半分好处。”

    “另外,金票可以加印,本金率也可以降低,注意了,三成是红线,不能越过。财政司这边也要想办法筹集黄金。”

    三成!

    郑天成眼睛里全是星星!在调高金银兑换比的情况下,可以预见,绝大部分金票会被民间所储存,本金率降低至三成,也就是说荆州短期内可获得将近一亿圆的收入!

    什么出售重工坊,相比较调整本金率而言,简直弱爆了!

    林纯鸿并未理会郑天成的激动,接着说道:“往后,金票将采用金银复合本位制,这点得调整。另外,朝廷发行银票,杨嗣昌非常稳健,这事他算是做成了。大明拥有两套纸币,这太乱了,一则没有必要,二则对荆州不利……”

    林纯鸿沉吟片刻,忽然冷笑道:“这是个好机会,将朝廷融入荆州的体系中,自纸币始!”

    “将朝廷融入荆州?”

    郑天成吓了一大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林纯鸿。[本章结束]

第五百八十六章 西北剧变 一

    历来,商家的头脑总是最灵敏。

    虽然绝大多数商家搞不明白为什么银贱谷贵,也弄不明白金票与大圆之间的逻辑关系,但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手中的金票和大圆都越来越不值钱,所能购买的货物越来越少,物价逐年提高。

    只有如郑梦帆一般极少数jīng通货币理论的商家,才能弄明白金票和大圆之间的关系,预测到金票十有**会升值,将手头的大圆全部换成金票,并且将票据上的户头全部变为以金票为计价单位。

    果然,崇祯十一年十月初一,荆州财政司宣布,面额为黄金一两的金票,可兑换十点三个大圆,小幅升值百分之三;与此同时,铜钱也小幅升值,变为六百六十个铜钱兑换一个大圆。

    消息一经发布,荆州、江南及广州方面一片哗然。毕竟,金票推广好几年,对大圆的兑换比一直维持在十比一,从未变过,绝大多数商家习惯地认为,这个兑换比一直不会变。他们哪里想得到,这玩意说变就变,一点预jǐng信息都没有。

    自古以来,买涨不买跌,金票升值的事实让商家们对金票趋之若鹜,拼命地将手头的大圆全部兑换成金票。

    一时间,荆州的金票印刷机开足了马力,拼命印刷金票,然后通过快船运送扬州、广州,散入商家手中。与此同时,邦泰钱庄各大分号几乎成了白银的海洋,然后通过财政司的专用运输船,在舰队的护航下,全部运送至荆州、扬州和广州的金库。

    这股风cháo一经形成,根本无法遏制,短短十rì内,所能发行的金票余额不过三千万圆。郑天成、菲利斯、钱秉镫一下子慌了神,照这样下去,最多还过五rì,金票余额就要用完,这该如何是好?

    郑天成马上前往星拱楼问计,林纯鸿令财政司三rì后小幅降低金银兑换比。

    于是,正当钱庄手头的金票就要兑换一空时,荆州财政司突然宣布,金银比例下调百分之一。此次调整,一下子让大多数商家的财产缩水百分之一,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商家的不满。

    商家们纷纷汇集至各大钱庄,抗议荆州肆意更改兑换比,致使他们损失巨大。正当这帮商家闹得不可开交时,荆州财政司在各大报纸公开声称,金票与大圆的兑换比以后采取浮动制,每年的三月初一、九月初一,财政司将视情进行调整,最高调整率不超过百分之三。

    与此同时,荆州安防司加大了对抗议者的打击力度,凡是肆意闹事者,皆被投入大牢。

    在强大的武力面前,所谓的舆论、所谓的民声,虚弱无比,商家们一时失声,陷入沉默之中。

    最终,金票在市面上大幅度增加,数亿大圆退出了流通领域,成为了荆州的储备金。民间对持有何种货币也逐步趋于理xìng,不再大起大落。

    众多商家回头一想,皆认为,如果能从财政司提前打探到金银兑换比调整的消息,就能大发横财。于是,他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试图从财政司打探消息。

    但是,这属于财政司的最核心机密,恐怕连郑天成、菲利斯和钱秉镫也无法确切地知道半年后兑换比该怎么调整,商家们哪里能打探得出?

    正当商家们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市面上冒出一股传言,说金银兑换比的调整并不是财政司肆意妄为,而是由生产销售、货币流通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商家们将信将疑,开始关注经济学的一些常识。然而,经济学知识丰富、道理jīng深,若没有相当的基础,很难预测金银兑换比的变化趋势。

    自己很难预测,不代表麾下的伙计无法预测。灵敏的商家不是派出最为能干的伙计至行知书堂经济学院深造,就是直接从经济学院招募学生或者高薪聘任先生。

    商家的变化,使经济学院面临着非常尴尬的局面:一方面,申请入学的学生大幅度上涨,另一方面,主动辞职的先生数不胜数,让宋应星头疼万分。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金票升值暂时告一个段落,林纯鸿将所有的jīng力投入至重工坊出售中。

    考虑到一座重工坊动辄价值数百万,几乎没有商家能单独接盘,林纯鸿允许商家联合进行竞拍。

    按照林纯鸿最初的设想,准备将所有重工坊全部入市,进入分子交易所进行交易。

    分子交易所起步挺早,已经有将近十年的历史。不过,受限于观念,绝大多数商家无法适应将自己的工坊在分子交易所进行交易,所以,分子交易所的规模一直不大,仅限于一些中小型的工坊及货栈。

    这样的分子交易所,一旦大型重工坊入市,恐怕会如一头大象一般将交易所压垮。

    多方面顾忌之下,重工坊的出售摒弃了入市交易的打算,采取竞拍的方式。

    首先进行拍卖的,乃邦泰旗下的森博工坊。森博工坊位于百里洲,早期主要从事船材处理、纺织机械打造等业务,后来将范围拓展至家具制作、造纸等方面,工人数量超过八百。

    出售前十天,由行知书堂抽调的先生组成的专业评测机构,将森博工坊的近五年之内的财务状况、盈利状况、固定资产、盈利预期一一进行公布,并宣布开始接受商家的标书,起拍价二十万大圆。

    最终,入围的商家有四家,郑梦帆看中了船材处理,又得知荆州方面不限制工人的流动和工坊搬迁,他自然加入了竞拍行列。另外三家一家来自四川chóng qìng府,一家来自广东,还有一家来自衡州,都是一些森林资源丰富的地方。

    按照林纯鸿的预估,森博工坊能拍到三十万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哪想到,一经开拍,现场就异常火爆,第一次报价就超过了三十万。随后,价格直线上涨,到了最后,郑梦帆一口气叫出了四十八万,无人再喊价,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将森博工坊纳入旗下。

    森博工坊的拍卖,一下子引爆了整个荆州,实力雄厚的商家无不卯足了劲,准备吃下梦寐以求的工坊。

    正当林纯鸿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接报,李自成派来使者,唤作牛金星,请求面见。

    牛金星?牛金星已经投靠李自成了?

    林纯鸿有点疑惑,但也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令外联司负责接待。

    牛金星没有见到林纯鸿,心里大为不满,口口声声宣称,有关天下之气运,等闲人等不得与闻,什么实质内容都不说。接待的官员不耐烦,正待将牛金星逐出荆州时,牛金星方才极不情愿地说出了希望与荆州进行合作,共谋大明之天下。

    这点,当然唬不住外联司的接待官员,非要牛金星说出实质内容。

    牛金星方才伸出指头,说出了一二三:首先,荆州与李自成和平共处,互不相攻;其次,希望荆州以时价出售武器和粮草与李自成;最后,希望荆州方面派出人员帮忙李自成训练军队,李自成将付出不菲的报酬。

    当接待官将牛金星的条件报至林纯鸿处时,林纯鸿冷笑道:“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在凤翔立足,安抚百姓,让百姓能安稳地吃上一口饭;第二,立即断绝与鞑子的任何往来!做到了这两点,再来谈合作不迟!”

    贼寇,以抢掠立足,如何做得到安抚百姓?林纯鸿这么说,显然无一丝一毫与李自成和谈的意思。

    牛金星无法,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荆州。

    不说牛金星黯然离荆,且说林纯义将绥靖行营建在了潼关,令龙武军出潼关,兵锋直抵泾阳、高陵县,彻底堵死了李自成经西安西北往陕北进兵的通道。

    “报告大王,龙武军分成数股,不间断地对我军进行sāo扰,我军损失惨重,粮草被劫无数,在泾阳已经无法立足!”

    李自成大将刘宗敏与龙武军鏖战多rì,吃了不少亏,最终亲身返回凤翔,向李自成诉苦。

    李自成眉头紧锁,沉默不言。

    这让刘宗敏大为不满,他提高了音量,再次强调道:“大王,贺一龙受到龙武军的刺激,也兵出西安,将我军不停地向兴平挤压,照这样下去,我们只好去西边吃沙子了!”

    李自成正待回言,探马忽然报告:虎啸军团粮草已足,前锋已至华县,离西安不过一百五十里,最多四rì,便可进入西安城。

    李自成听闻,陡然站起,问道:“李过现已抵达何处?”

    左右报道:“业已抵达永寿县永平山口!”

    李自成转头问刘宗敏:“刘宗敏,你觉得是龙武军烦人,还是贺一龙烦人?”

    刘宗敏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龙武军!”

    李自成大笑,豪气逼人地说道:“那好,我们就先吃掉龙武军再说!”

    刘宗敏吓了一大跳,问道:“吃掉龙武军?那可是六千余jīng骑!我们哪有这本事?”

    “哈哈哈……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荆州军不是一个个眼睛看着天嘛!我们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说完,李自成大声下令道:“传令李过,立即加快速度,限六个时辰内至泾阳礼泉集结!”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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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该书群号:196059071,欢迎大家加入乱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