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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润物无声

    白马寺是百里洲岛上的一个村落,离林纯鸿的造船厂不过十里。一眼望去,整个白马寺就是一片棉花的海洋。只见满片绿sè间杂着白sè的星星点点,那是已经成熟的棉桃炸裂开来露出的棉花。今年干旱,一直没怎么下雨,正好适合棉花的生长,百里洲的棉花大获丰收,让付出了大量劳力的农民心喜不已。

    顾大嫂的当家人顾秀凯年初就搬到了百里洲,在白马寺这个地方租了十五亩地,带着两个儿子jīng心的侍候着这十五亩地,棉花的长势要比别家强不少。他家地的旁边,就是顾秀林租种的五亩地。顾秀林家没有壮劳动力,自己在外面干活,老婆今年又生产,只有老爹一人干活,侍弄这五亩地十分吃力。顾秀凯念着当初秀林介绍顾大嫂出去干活,平常也经常帮帮顾秀林老爹,两家关系相当融洽。

    顾秀凯种了一辈子的地,棉花也种过,经验比较丰富,顾秀凯帮着老人干活也有回报,老人尽可能的指导顾秀凯父子三人,他们地里的棉花长势好,与老人的指导分不开。

    干活闲下来,顾秀凯就喜欢和老人聊聊天,一起抽抽旱烟袋。老人裹旱烟也有一手,经他裹出的旱烟既紧密,抽起来味道足,而且还不容易熄火。顾秀凯帮老人点上了旱烟袋,也给自己点上,吧砸吧砸的抽了几口,说道:“大叔啊,今年看着棉花长势,怎么着一亩地也能产个百斤吧,十五亩地差不多有一千五百斤啊,按照往年的价格,一斤皮棉也值个将近半钱银子,呵呵,有七八两银子咧!”

    老人在木头上磕了磕烟灰,又抽了几口,不紧不慢的说道:“呵呵,你和你家两个小子舍得下功夫,要说啊,人可以骗人,这地是不会骗人的,你下了多少功夫,他就给你产多少东西!”

    这话让顾秀凯赞同不已,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更让人开心了。他嘿嘿的笑了几声,说道:“不过这比孩子他娘一年挣的银子还少,哎,这个咋回事?咱们爷俩仨人还不如一妇人,这个也真够丢人的!”

    老人人老成jīng,斥责道:“你整天钻钱眼里去了?什么事情都拿钱来比较,这天下还有种田的人?记住了,什么都离不开种田。你家媳妇也是给典史家干活才有这工钱,你看看,哪个在外面干活的人能有这么高的工钱?再说了,账也不能这么算,再过一个月,就要种小麦了,你还要算上小麦的收成。棉花倒也罢了,那小麦可是非种不可的。典史说了,租了土地,就要收购粮食呢。你也想想,要是你家里没点粮食存着,一家大小能安心的干活?”

    说完,老人把嘴凑到顾秀凯耳边,悄悄说道:“我听二小子说啊,典史大人正缺粮呢,去年还到处找粮食呢,连土人的红薯也不放过,保不准,今年的粮食价格就很高呢!你看看,修江堤的人成千上万呢,一天就要吃掉多少粮食?”

    顾秀凯顺着老人的指头看向江边,那里正有大量的流民在修筑江堤,自从洪水退了后,修江堤就开始了。如今白马寺这里的江堤差不多快完工了,据说还要种草,护住堤坝。顾秀凯对粮食价格有多高并不在意,毕竟他家人多,老的老,小的小,一年的口粮就需要不少。

    看着顾秀凯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老人又说道:“今年你家里就要收上上千斤皮棉,要是有人脱籽,再纺成纱啊,再织点布,卖给刘巷的货栈,那可不是七八两银子了,那是几百两银子啊!”

    “大叔尽出馊主意,又在打趣我了,咱们家就大小子的媳妇一人纺纱织布,一个人一年才能用多少点棉花?织的布自家用还不够呢,还去卖?”

    老人见自己的主意受到了轻视,很不高兴,说道:“没有人就不会找人啊?你看看,那里的流民都是壮丁,他们的女人呢?你到刘巷那里走走,住着很多女人啊,你随便招几个回来帮你纺纱织布不就完了?供顿饭给她,她就感激的不行,还奢求什么?”

    顾秀凯一听,感到可行,马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道:“大叔,我先走了,我回去和小子们商量商量。”说完,抬脚就走。

    望着顾秀凯的背影,老人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大喊道:“秀凯,今年雨水少,阳光足,棉花才产量高。棉花怕水,来年要是被水泡了,就收不了多少!”

    顾秀凯头也不回,叫道:“大叔,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

    和顾秀凯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到处求购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李承宗带着张小成瞅准了这次机会,带着木匠们夜以继rì的打造这些机械,也算小小的挣了一笔。要说现在百里洲岛上木匠最多,造船的消耗了一大批,留给李承宗的并不多,但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打造简单,一般的木匠都会,而且材料都是现成的。百里洲缺什么也不会缺木头,现在木材市场稳定了,每年的销售量变化不大,但从清江和长江上游来的木材却越来越多,都堆积在百里洲岛,消耗了大量的土地存放,而且拖上岸来也浪费了不少人力。林纯鸿一直苦于木材下游市场开发不够,李承宗打造这些机械,也算淌出了一条小小的路子。

    要说消耗木材的大头还在造船,可惜现在大明长江沿岸的造船基本陷于停顿,没有消耗多少。另一个消耗的地方在于建房子和家具,这个市场现在也差不多饱和。实际林纯鸿还想到了一个消耗的大头,便是造四轮马车。可惜林纯鸿把自己的想法和李承宗一商量,便被泼了冷水。李承宗认为,四轮马车转弯不是问题,转向的零件好造,道路泥泞也不是问题,大不了多费点好木,把木轮造宽点,减震也不是问题,车厢放在弹xìng的多层钢圈上就可以了,但最关键的是造四轮马车需要大量的钢铁,四轮马车的关键部位都需要优质的钢铁,而现在到处都缺优质的铁。

    在大田堡大肆打造军器后,钢铁的供需矛盾更加突出,成了林纯鸿的心头病。

    至于关仁美出产的铁,被李承宗贬的一文不值。他认为,关仁美出产的铁根本就没有用,太脆了,不可锻炼!上次为了造船,从关仁美那里买了一批铁造铁钉,但根本就没法用起来,最后只好打造成农具完事,铁钉得另外采购。现在百里洲最闲的反而是铁匠,整rì无所事事,不是他们懒,也不是百里洲不需要铁器,关键是没有原材料来源。

    林纯鸿琢磨来琢磨去,估摸着关仁美的铁含硫量太高,但他也不知道如何降低钢铁的含硫量。他后来从各种渠道了解到,大明根本就不禁止民间开矿炼铁,只不过需要将炼铁的三十分之一交予官府即可。林纯鸿知道这点后,大骂关仁美不仗义,为了阻止林纯鸿炼铁,居然这点也不告诉他。不过后来,林纯鸿又自己安慰自己:毕竟关仁美没有义务帮助他,更何况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正如林纯鸿所想,关仁美的采矿和炼铁陷入了困境,大量的生铁生产出来根本就没人要,只把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认为生铁和钢太脆,肯定是工匠出了问题,将一些工匠严刑拷打,也审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倒引起了工匠的大量逃亡,使炼铁雪上加霜,前景堪忧。

    关仁美别的生意挺多,即便立即停止炼铁,也不会让他伤筋动骨,但是他就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xìng子,一定要把炼铁做成赚钱的买卖。他想来想去,只好亲自前往南直隶,为他的钢铁寻找出路。令林纯鸿大跌眼镜的是,关仁美上南京一趟后,炼铁不仅没有停顿下来,反而把规模扩大了好几倍。林纯鸿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害怕,南京消耗铁最大的用户便是南京军器局,难道关仁美将这些废铁卖到军器局了?

    林纯鸿觉得关仁美在玩火,严令核心人员逐步减少与关仁美的生意往来,以求避祸。但是自己需要的铁材怎么办?林纯鸿无法,只好令郑天成在武昌下游的大冶拼命收购,能收多少算多少。

    但林纯鸿还面临一个紧迫的问题:六月的时候,滕余浩就提醒他,百里洲今年的棉花产量超过三百万斤,这势必引起整个枝江县的棉花过量,农民卖不出棉花,会积累怨气,甚至会造成动荡。林纯鸿便想着在百里洲建立扎花、纺纱和织布工场,自己来消化这批棉花。但郑天成给他算了一笔账,招募工人、培训、打造机械、销售所费……所有费用加起来肯定竞争不过苏松地区的棉布,最终就是亏本的结局,让林纯鸿打消了这个念头。郑天成认为,与其织布,还不如收购棉花卖至苏松地区,利润更丰厚。为此,林纯鸿准备了大量的现银准备收购。

    卢诗源由于识字,在商场打拼过多年,管理经验非常丰富,被调到行知书堂担负重任。现在百里洲的货栈和农业生产都由滕余浩负责,上次出了事情之后,滕余浩想尽一切办法挽回自己的声誉,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再说林纯鸿非常看重他的管理能力,就把百里洲的这些事情交给了他。滕余浩没有辜负林纯鸿的信任,将百里洲管理得井井有条,要说今年百里洲的棉花能够丰收,与他的努力分不开。

    按照林纯鸿的吩咐,滕余浩在百里洲货栈竖立了一个大牌子,上书:“收购棉花,一斤半钱。”这个价格稍稍比市场价高一点,按照滕余浩的设想,广大农民会踊跃前来售卖棉花,并安排了大量的伙计应付收购事务。

    令滕余浩吃惊的是,棉花收获期已经过去了半月,货栈也没有收购到多少棉花。滕余浩大惊,在百里洲走访了一圈,才发现百里洲出现了多家收购棉花的工场主,这里面就包括顾秀凯。并且经常有人过来询问货栈收不收棉布,并且价格便宜,一匹布二钱银子。

    滕余浩马上行文给林纯鸿报告这个情况。林纯鸿接到报告,心喜不已,这帮农民居然弄出了乡村手工业。他当然要鼓励这种行为,大笔一挥:“全部收购。”但他对农民把布卖得这么便宜百思不得其解,按照这个价格,即便加上运费,和苏州松江的棉布也有得一拼,而当初郑天成给自己算的账,一匹棉布成本都超过二钱银子?

    林纯鸿马上令郑天成和滕余浩调查是什么原因。调查的结果不久就出来了,原因也很简单,工场主的人工非常便宜:大多数工场主在流民中招募妇女进行劳作,仅仅就是供饭而已,工钱最高的,一年不超过一两银子,而林纯鸿手下的工人一年的工钱起码就是五两!这让林纯鸿不由得哀叹: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果然充满了压榨。

    ※※※

    顾秀凯刚从刘巷的货栈回来,卖了四十匹布,得到了八两银子。这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当初买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时,手里的钱远远不够,差点让他打消了织布的念头。但顾秀林得知后,专程请假回家了一趟,拿出一百两银子凑份子,两家各占五成的份子。现在两家拥有了一台搅车,纺纱机和织布机各四台,雇佣了七个妇女,从事纺纱和织布,顾秀林的老婆和大儿媳也参与纺纱和织布,至于搅车则由他和两个儿子分别摇动。现在顾秀凯卖出了第一批棉布,感叹道:“幸亏典史的货栈敞开了收购棉布,否则真不知道卖到何年何月为止。”

    顾秀凯心情好,不仅自己买了酒和肉,还给七个妇女开了一顿好的伙食,她们仅仅就是吃饭而已,并不拿工钱。顾秀凯叫来顾秀林老爹,一起喝酒聊天。

    酒过几巡,两人都有点醉意,顾秀凯说道:“照这个速度,咱两家的皮棉明年三月就用完了,到九月收获下一批棉花还有六个月呢,我想着能不能到别处收一些棉花过来,大叔你看行不行?”

    老人咪了口酒,说道:“收不收棉花并不决定于我们,得问问典史的货栈收多少棉布!”

    顾秀凯呵呵笑道:“我问过滕总管了,他说啊,有多少收多少,只要我们有货,就收!”

    老人突然站起来,指着顾秀凯说道:“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去买呢,现在百里洲也收不到了,只好到对岸看看了。”

    “大叔,我算过了,四台织布机,至少得十台纺纱机供应纱,咱们还得再买六台纺纱机啊。搅车一台就够了,我和两个小子辛苦点就够用了。”

    “买吧,就是还得雇六个纺纱的女子,但咱现在手头没多少银子,这可如何是好?咱们两家买这些机器都已经是砸锅卖铁了。”

    两人一时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好不停的喝酒吃菜,不一会,脆生生的猪耳朵便被消灭。老人望着空荡荡的碟子,突然说道:“咱家老二已经是副总管了,看能不能通过他找典史借点钱,照这个势头,年底咱们就能还上。”

    顾秀凯一听大喜,不停的说道:“还是顾老二有本事,呵呵,我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呢,嘿嘿!”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憧憬着未来,就如jiān商盘算着利润一般,谁又能想到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农民而已。

第四十七章 心向大海

    老人和顾绣凯在商量购买织机,小心地谋划着发财大计。林纯鸿也不例外,整rì盯着他的一亩三分地,寻思着发财大计。这不,他的目光盯在了长江三峡上,试图开凿纤道。

    在富饶的四川盆地和江汉平原间,高耸着巴东山脉。千万年来,滚滚东流的长江硬是在崇山峻岭间侵蚀出一条河道。于是,在夷陵以西,长江便穿行在茫茫山崖间。

    自古以来,出川容易进川难,所以李白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进川满打满算就四条路,一条是从陕西穿秦岭入川;一条就是自襄阳经汉中入川;还有一条就是从云贵入川;当然,还有一条就是逆长江而上,进入川东。这几条路没有一条好走的,沿途都是翻山越岭,尤其是还有那从峻岭间架设的栈道,更是危险异常。相比较而言,从长江逆流而上还算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但是,长江在三峡内水流喘急,河道狭窄,根本不可能利用风力或者划桨逆流而上。所有的逆流行舟必须靠纤夫。

    所以,在川东的崇山峻岭间,总是能听到低沉、有力的号子:“嘿哟……嘿哟……嘿哟……”喊一句号子,纤夫便前行一步,发出一声低吼。如果仅仅是体力活,倒也没什么。穷苦人家能谋生,不介意多费点体力,但是拉纤也是危险活,在石头上一步没有踩稳,便滑落山崖,轻者致残,重者伤命。自古以来,滚滚的长江里不知道带走了多少纤夫的躯体和血泪。

    但是现在,西陵峡里响起了叮当叮当的凿石声。一行人用绳子吊在高高的山崖上,不停的用锤子和铁钎凿着石头,希望能从近水的山崖上开辟出一条纤道。不远处,更是响起了轰隆隆的巨响,那是工人们把火药埋进了千辛万苦开凿出来的洞了,炸开巨岩。这帮人便是林纯鸿的工匠。现在,林纯鸿从大田堡得到了一批火药,方才如此奢侈,用来开山。

    一个月以前,林纯鸿接到了张兆的一份报告。报告里称,麾下的船工在进入容美土司时,由于下船拉纤,已经折损了将近六十名船工。这个数据让林纯鸿触目惊心,为了方便与容美土司联系,更为了打通通往川东的水路,林纯鸿毅然决定投入巨资开凿纤道,更是将纤道的规格提升到能并排行走两头牛。林纯鸿希望以后的拉纤就让牛马驴来完成,将人从繁重的体力中解脱出来。

    纤道的开凿由王两全负责,林纯鸿竭尽全力支持这个工程。要钱,没问题,什么?需要四万两?可以,没有问题。要人?行,所有的石匠都派给工程队,还另外招募了三百人。要火药?好,手里所有的火药都分配给工程队!只是有一点,所有的纤道必须用石板铺就,确保质量!

    此外,张兆还给林纯鸿算了一笔账,以后纤道建成后,成立专门的纤夫队,每个纤夫队专门负责一段水路,船工就不用再下船拉纤了。这样不仅节省了船工,还可以给别家的船队拉纤,赚取不薄的利润。巨大的前景更是让林纯鸿高兴不已,这样的长江才是黄金水道嘛,没有金子挣,叫什么黄金水道?

    暂时的计划就是先把纤道修到三斗坪,再往上目前还没有什么生意,以后再说。按照林纯鸿的计划,就是纤夫队挣得的利润再拿来修筑纤道,直到纤道延伸到chóng qìng为止。

    但张兆的报告里还汇报了一次罢工事件,让林纯鸿非常头痛。

    事情发生在崇祯四年四月的隔河岩。

    现在的隔河岩基本上成了几大长官司的商品集散地,来来往往的客商特别多。土司里的西兰卡普织锦和容美绿茶一经推出,受到了热烈欢迎,很多商人不远万里,慕名而来,让隔河岩货栈的交易量与rì俱增,郭铭彦甚至提议隔河岩的收费方式比照夷陵货栈,但考虑到土人零散的交易也需要集市,林纯鸿否决了这个提议。

    交易市场的扩大,直接导致船队规模急剧扩大,以前的江匪除了一些被周望留住外,几乎全投到了船工队。赵和海和李蒙申也分管了一块,依旧在张兆的指挥下干活。赵和海就负责清江沿线的船队。

    隔河岩的码头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一些工人正在那里分理货物。一个工人吆喝道:“蜂蜜二十罐,荆州,五天!”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看了看手中的账本,喊道:“二类货物,乙丑类货船!”

    于是,马上有几个工人过来,将货物搬运到指定的乙类船只。原来张兆感到货物运输出了问题后,林纯鸿便把李崇德派过来协助他分理货物。李崇德经过长时间的观察,琢磨出一个法子,就是将货物按照出发地、目的地、紧急程度进行分类,分为一类、二类……,以后随着目的地和出发地的增加,还要增加。并且将货船按速度快慢、出发地和目的地也进行了分类,用天干地支来表示。这样,货物便和货船对应起来,很快的进行装卸,节省了大量的人力。这个方法简单易行,很适合林纯鸿目前的货栈和船工队。

    但是这个法子不用赵和海去管,他的任务就是管好船队,保证船队的安全和按时抵达。当船队在装卸货时,他们便无事可干,该喝酒的就喝酒,该piáojì的去piáojì,没有人去管他们。现在隔河岩就有人开设了jì院,生意相当不错。据说是秦邦定的产业,还有人专门向林纯鸿汇报了此事,林纯鸿听闻后,一笑置之,手下的人有了商业头脑,他高兴还来不及,更别谈去阻止了。

    但赵和海这几天不仅对喝酒没有兴趣,连对隔河岩的头牌都失去了兴趣,他和一个原来的水匪坐在码头的高处,看着码头上忙忙碌碌的工人。赵和海的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某一处出神。

    “牛大,你说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算了?”

    牛大嘿嘿的笑了笑,说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我还没有娶媳妇呢,过了这个年,我手里就有三十多两银子了,准备在百里洲找个媳妇。”

    赵和海白了白牛大,骂道:“德行!跟猪似的!”

    原来赵和海一直在想着曾经的大海,自从加入登州水师后,他便爱上了那广阔无垠的大海,更爱上了那种摇摇晃晃的生活,他觉得现在自己活得很憋屈,每天忙着同样的事情,每天都波澜不兴的活着,这种生活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习惯于刺激、习惯于冒险。但牛大又没见过大海,怎么能理解赵和海的想法?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和海又沉默的盯着清江里的小船。

    良久,赵和海又说道:“听说二哥那里的兄弟又折损了三个,拉纤时从山道上摔下来,掉到长江里,连尸骨都没有捞着。唉,照这样下去,以前的兄弟们都快要死光了!”

    这话终于引起了牛大的共鸣,牛大悲愤的说道:“林典史是不是想让我们这帮投过来的江匪都死光?以前的皇帝可不是这么对付梁山好汉的?”

    赵和海对牛大的思维有点不理解,这都哪跟哪啊?难道林纯鸿还怕他们这帮人造反?但赵和海无意为林纯鸿解释,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弟兄们从猛虎变成了水牛,真是可怜!”

    正当赵和海和牛大长吁短叹的时候,师爷过来叫道:“赵副总管,去荆州的乙丑类船已经装货完毕了,可以出发了!”

    赵和海正在气头上,便回道:“老子没心情,今天不出发了!”

    师爷一听,感觉赵和海中了邪,忍不住劝道:“赵副总管,这类船今天不出发,就不能按规定时间到荆州了,这可是大事故,处罚很严厉的。”

    赵和海一听到处罚,马上从地上跳跃而起,骂道:“处罚,处罚你个头啊,你要林纯鸿来处罚我啊!兄弟们都死光了,多死老子一个也不算什么。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娘的,跟林纯鸿的一条狗似的!”说完,便和牛大扬长而去。

    师爷气得发抖,但苦于自己是新来的,也不和赵和海争吵,便把这个情况向郭铭彦汇报。郭铭彦不敢大意,马上行文给张兆,要张兆来处理这个事情。

    刚好张兆在鸭子口,听闻此事后,连夜赶到隔河岩。见到赵和海二话不说,命人将赵和海捆绑起来,交由李崇德处理。

    李崇德的职务还包括裁定处罚事务,相当于林氏集团的大*法官。李崇德也没有容情,按照玩忽职守和辱骂队友的罪名,判定赵和海鞭刑十鞭和服苦役五天。

    赵和海扬长而去之后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连累张兆,再说林纯鸿对原来的江匪也是一视同仁,也没有对不起这帮江匪。待到张兆令人将他捆绑起来,他也没有辩解,在李崇德面前也是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鞭刑的执行血腥而痛苦,赵和海硬是忍着没有哼一声。待抽完十鞭,张兆再也忍不住,抱住赵和海放声痛哭。边哭边哽咽道:“哥哥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想出海,但是现在咱们没有条件啊!”

    赵和海也双目含泪,道:“大哥,是我不对,老是做梦,但是我确实想过以前的那种生活啊!”

    “朝廷的水师有什么好的?我们受的委屈还不多?”

    “只要能出海,让我干什么都行!”

    张兆心里更是难受,他现在娶了老婆,又有了儿子,老婆和孩子在百里洲过着安逸的生活,张兆也很满足现状,根本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刀口上添血的生活,而且自从和李崇德琢磨出货物和船分类管理的法子后,运输的效率大幅度提高,也让他非常有成就感,并痴迷于管理创新而不能自拔。他非常理解李蒙申和赵和海的想法,大海实在是个吸引人的黑洞!

    “哥哥答应你,让林典史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海船,让你出海!”

    ……

    林纯鸿知道赵和海和李蒙申想出海后,忍不住拍案骂道:“nǎinǎi的,老子被骗得好苦,哪个狗rì的专家说汉族是畏惧大海的民族?”林纯鸿愤恨不已,自己以前读书读傻了,尽信书,想想以前的大明全民走私的时代,几十万几百万的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都要出海经商,更是冒出了数不尽的海上豪杰,怎么可能是畏惧大海的民族?

    “天成,赶紧行文给张兆,要他赶紧带着李蒙申和赵和海来见我!”

    林纯鸿的疯狂让郑天成诧异不已,他迟疑片刻,提醒道:“买海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郑天成的话让林纯鸿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确实太鲁莽了,“等他们三人来了之后再说。”

    说完踱步到一幅世界地图边,盯着地图发呆。这幅地图是林纯鸿通过瞿式耜从传教士那里临摹而来,并不jīng确,但中国沿海大致的形状和岛屿基本都在,至于比例对不对,林纯鸿也不知道。

    待到张兆三人忐忑不安的赶到枝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林纯鸿将张兆三人带到地图边。张兆三人一见到地图,眼睛发直,赵和海更是忍不住,不待林纯鸿说话,便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三人惊叹道:“想不到这个世界那么大,咱们大明很小嘛。”

    林纯鸿指着地图问道:“现在这片大海被郑芝龙控制,掌握着通rì本和朝鲜的商路,这片大海被刘香控制着,然后这一大片被西洋人控制着,你们有什么打算?是准备去抢*劫还是准备当海商?”

    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林纯鸿那么干脆,直接问他们的打算。实际上赵和海和李蒙申哪有什么打算,只是想出海而已。他们没有想到现在的大海已经被瓜分完毕,没有散户的生存空间。

    这个想法让赵和海和李蒙申感到挫败不已,赵和海说道:“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打算,不知道典史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

    林纯鸿很欣赏赵和海的坦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对想冒险的人向来很敬重,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别闷在肚子里。我想让你们到广州走一趟,顺便了解一下海商,然后你们给我提个打算,只要我认为打算合理,对我们有利,再多的钱我也投了!”

    赵和海和李蒙申兴奋不已,一个劲的称谢,只是张兆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林纯鸿问道:“张兆你也想出海吗?哎,你去了,我这里的船队谁来管着啊,我现在真缺人。”

    张兆马上抱拳道:“典史大人的困难我当然知道,这次我就不去了,但是以后就难说了。”

    林纯鸿哈哈大笑,说道:“你们三人先别忙着决定,我先带你们到百里洲看样东西!”

    林纯鸿带着张兆三人来到了百里洲,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进入了造船厂。张兆三人早就知道船厂里在造一艘船,并且为了保密,在船厂周围竖起了高高的围墙,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现在他们进入了船厂,只见一艘巨大的船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四人走到船坞边,发现该船正处于最后的油漆阶段,离下水已经不远了。

    两个西洋人见林纯鸿到来,连忙躬身见礼:“见过典史大人。”

    林纯鸿连忙说道:“你们忙吧,别管我,我就是来看看。”两个西洋人便走开,继续忙活。这两个西洋人通过艾儒略从福州招募而来的,一个叫泽迪亚,一个叫芬多斯,分别是葡萄牙人和瑞典人。本来他们有点不愿意,毕竟造海船才能显示他们的价值,但在高报酬的吸引下,来到了百里洲,准备干一段时间后,赚够了钱就走。

    当两人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船材后,兴奋不已,早就把要走的打算抛在了脑后,一心一意的为林纯鸿设计船只。毕竟,现在能有林纯鸿这么多木材储备的地方真不多,这些优质船材正好给他们提供了发挥的空间。西洋人来了之后,林纯鸿提出他的要求:速度快、灵活、防护力高、火力猛,适合在长江里行走。泽迪亚和芬多斯根据林纯鸿的要求,想来想去,便设计了这种船。

    只见这艘船竖立着两根高达十五米的桅杆,长约七十尺,宽约十二尺,一边大约开了二十多个孔,长达二十多尺的木桨从孔洞伸出。除了伸出木桨的孔洞外,一边还有三个更大的孔洞,那是炮孔,用渔网遮着,增强防护力。船上没有设置蓬窗,避免着火自困,船头还有一门暗藏的主炮,估计是shè程较远的炮。

    “这船活像一个蜈蚣啊,这么多腿!”赵和海说道。

    “哈哈,赵兄弟的说法真形象,好了,这船就叫蜈蚣船。本来那两个西洋家伙想安装三层木桨,我考虑到那样需要的水手太多,就只造了一层。否则的话,腿就更多了!”

    “这船能有多快啊,这么多桨,还有两根桅杆,长江上可没有比它更快的船了!”李蒙申考虑问题总是从技术角度出发。

    “有多快我也不知道,过几天下水后试试就知道了。你们猜猜我想用这船来做什么?”

    张兆想了想,说道:“剿灭鄱阳湖水匪?”

    “呵呵,说对了一半。长江下游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啊,不分一杯羹,心里怪不踏实的。”

    “可是这船没法shè箭啊,只能用炮,典史大人在哪里弄的炮?”张兆问道。

    林纯鸿将双手一摊,苦着脸说道:“本来从大田那里弄了几蹲小炮,试了试,完全不符合要求,只好找西洋人买一些炮了。天成那个家伙专门到澳门去了一趟,据说买到了,还要个把月才能运到。炮还好说,火药就难了,上次在大田弄了几百斤火药,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这船cāo作可不容易,桨手、帆手、舵手、炮手、火长……哇,这么多人,缺一不可,太难了!”李蒙申感叹道。

    林纯鸿笑道:“慢慢熟悉呗,又不是急着去打仗,怎么样?三位有没有兴趣?”

    赵和海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想到广州去,去看看大海。”

    张兆则一声不吭,只有李蒙申跃跃yù试,说道:“我想试试看!”

    林纯鸿大喜,说道:“好了,船长就是你了,你也不用到船工队了,以后就住在这里,跟着泽迪亚和芬多斯多学学,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以后打仗时可是玩命的事情,一个不明白的问题就有可能送了命!”

    李蒙申说道:“但我有一个要求,必须保证充足的火药供应,否则我不干,这船没有火药除了逃跑,一点用都没有!”

    林纯鸿拍了拍脑袋,说道:“这个难题扔给我吧,你放心,我保证火药的供应。”

第四十八章 婚姻大事

    关于向长江下游拓展势力的计划,林纯鸿和周望不知道商讨了多少次,方才达成一致。为了激励水手,林纯鸿决定,林氏集团提供所有的船和装备,但只拿战利品的四成,其他的六成由船长分配,并且保证:如果被官府或者其他水匪擒获,则尽最大的努力去营救。为了达到积累有经验水手的目的,规定:每只船上的水手三个月轮换四分之一,这也有避免船长形成私人势力的作用。并且林纯鸿和周望还认为待到条件成熟时,要组建强大的本部舰队,这样即使船长形成了私人势力也无所谓。更何况,火药这个东西还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计划林纯鸿和周望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毕竟,最关键的船还在船坞里呢。

    至于林纯鸿这么笃定自己能弄到充足的火药,源于在清江上游的溶洞里发现了大量的火硝。火硝本身也是一种中药材,被土人带到货栈交易,林纯鸿发现后,就不停的高价收购,现在在百里洲囤积了不少的火硝,而且土人寻找火硝的热情一rì*比一rì高涨。至于硫黄,就更简单了,关仁美开发的本身就是硫铁矿,根本不缺硫黄的。现在最缺乏的反而是有经验的火药师,这个难题也被彭新给他解决了,彭新一气寻找了二十多个经验丰富的鞭炮师傅,全部带到了百里洲。林纯鸿哭笑不得,他只好将这二十多个鞭炮师傅分成三个组进行火药研制,并抬来一蹲从大田带来的小炮,规定:同样的炮弹,同等份额的火药,如果谁配的火药能让炮弹飞得最远,组内每人赏银五百两。这个规定让鞭炮师傅们夜以继rì,丝毫不关注自己的身体。一时之间,百里洲这个小岛上整rì炮声隆隆,让居民心惊不已。

    在张兆三人看了蜈蚣船之后,林纯鸿安排卢诗源和赵和海一同前往广州,卢诗源的责任就是打探广州的商业信息,看能否在广州设立货栈,而赵和海的任务就是找到一条海上之路,决定林氏集团今后在海上发展的道路。赵和海远远没有认识到他的这一任务的意义,他只是想着自己能够纵横大海便足矣。为了保证两人的安全,林纯鸿将自己的侍卫宁典和于泽派出与二人同行。

    同时,林纯鸿令泽迪亚等人造三桅的大货船,这种船适合在长江里行走运货。按照林纯鸿的计划,这种船主要用于长途运送货物,打通和江南的联系。现在百里洲的造船厂规模扩大了好几倍,分成了木材处理、制帆、织绳、造船、油漆……多个部分,原材料除了木头外,大部分都是采购而来,利润还没有见到,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以至于让存有不少现银的林纯鸿都心疼不已。

    最让林纯鸿纠结的是,缺乏钢铁成了阻碍各项事业发展的瓶颈。林纯鸿拼命回想中国境内的著名铁矿,想来想去,只有大冶离荆州府最近。大冶的铁矿品味高,而且还伴生着铜矿,令林纯鸿垂涎不已。

    不过,林纯鸿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大明帝国绝不容许他插手大冶的矿务。万般无奈之下,林纯鸿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瞄准了清江沿岸的火烧坪。

    火烧坪隶属于夷陵州长阳县,其矿石品位还不错,离清江岸边大约有三十里地,目前有个官办的小规模采矿场。如何将官办转为民办呢?林纯鸿苦思对策。

    ※※※

    夷陵州城。

    “都站好了,注意了,莲娘,你今天要劈完这些柴木,小荷,你今天要将所有的屋子都收拾一遍!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偷懒,哼,小心你们的皮!”小凤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个女孩子训斥道。

    两个小女孩子身材高挑,即便着婢女青衣,也遮掩不住她们令人**的曲线。其中莲娘鹅蛋脸庞,一双大眼睛眉目含情,不着妆也显得甜蜜异常,让人见之不忍挪开双眼。小荷生的jīng致小巧,见之忘俗,正如出水的荷花一般,一尘不染,清新、秀气,让人爱怜不已。两个小女孩子正低着头,眉目含泪,静听周凤的吩咐。待周凤下令后,方一步三摇的走向屋里,如风中的百合一般,摇曳多姿。

    周凤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好好走路,天生的贱骨头啊!干活还显摆!”

    豆大的泪珠从莲娘和小荷的脸庞滑落,自从来到夷陵后,就被周凤指使着干这个干那个,没有一刻能够闲住。本来她们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现在只能干干粗活,滑*嫩的双手已经都出现了厚茧,让她们委屈不已。原来,彭新本来准备从族里选两女子送给林纯鸿,后来在岳州任货栈总管后,眼界开了,听说扬州瘦马天下闻名,便派一心腹至扬州花了二千五百两银子买了两个极品,送到夷陵。林纯鸿一直未回夷陵,尚不知道此事。李氏无法,只好将两个女孩子养在家里,静候林纯鸿回来处理。

    周凤见了这两个女孩子后,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连带着好几天心情不好,周凤从李氏那里要这两个女孩子服侍自己,李氏二话不说,吩咐两个女孩子好好服侍周凤。可两个女孩子到了周凤那里就倒了大霉,周凤的怒火有了发泄的对象,就不停的让她们干粗活,借此折磨她们。周凤的一举一动被李氏和她娘看在眼里,又不好干涉,只好由得她。倒是陈继兴见两个新来的姐姐温柔漂亮,更会琴棋书画,不停的数落周凤,更是让周凤愤恨不已,直给了陈继兴好几个爆栗。

    直至陈继兴通过书信将此事报于林纯鸿,林纯鸿才知道彭新送了两个扬州瘦马给自己,考虑到彭新送的礼物不好退还,自己手下又缺少能写字记账的人,便吩咐将两人送至百里洲李崇德手下,要他安排别院让二人居住,并把一些文书上的事情交与两人。

    小凤儿听到林纯鸿的安排后,直接就将夷陵货栈的事情撂了桃子,好在规矩运行rì久,货栈才没闹出大乱子。不过周凤不出去抛头露面,倒合了她娘的心意,每rì尽心尽力的照顾周凤的生活起居,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可周凤是野惯了的丫头,每天窝在家里如何受得了?第三rì一早,便带着小婢秀吉出门闲逛。秀吉年方十三四岁,在小凤儿的影响下,也是风风火火的xìng格。周凤说去哪里,秀吉当然紧跟而上。不知不觉,周凤二人便转到了胭脂水粉店。以往,周凤从不来这些店,素来都是李氏送她这些玩意,教她怎么用。自从莲娘和小荷来了后,说起胭脂水粉一套一套的,涂抹在脸上,粉嫩透红的,还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周凤这个女孩都忍不住心跳。于是,她就有点自惭形秽,这不,现在就来到了水粉店,一则买一点好东西,再则增加点见识。

    刚进水粉店,便有一妇人迎上来,脸上挂满了笑容,口称:“哎呦,周姑娘光临小店,不知道要买什么啊?”

    周凤大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周?你认识我?”

    妇人笑道:“夷陵城里谁不认识周姑娘啊?模样周整,说话爽快,做事更是让人竖起大拇指。”

    周凤听得脸sè发烫,不好意思的说道:“哪有那样的,大娘你好口才。”虽然口里谦虚,心里暗自得意。

    “周姑娘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这里的胭脂水粉都是上佳的好货,平常的人家我们还不卖。”妇人没有忘记她的职责,趁机推销她的商品。

    周凤瞠目结舌,她真不知道自己该买些什么,只好随口说道:“把你最好的胭脂水粉拿来我瞧瞧。”

    妇人说一声“好咧”,便拿出一瓷盒,递给周凤,说道:“周姑娘看看,这不是铅粉,是紫茉*莉花,研碎了配上上等香料制作的。”

    周凤接过瓷盒,打开一看,里面摆着一行十根的玉簪花棒,周凤拿出一根花棒,粘上一些粉,在那里看。

    水粉店还有几个客人,妇人忙着照管其他顾客,这时,一女子叫道:“老板娘,我要清江的胭脂膏,来两盒。”周凤忙转头看,且见一女子挽着攒珠发髻,项上带着一赤金圈,身着大红小窄袄,外套石青银鼠褂,下着撒花裙,一双眉目瞧之含情,一张粉面不笑而甜,双唇更是红若桃花。

    “哎呦,崔姑娘,不巧,清江的胭脂膏全卖完了,可能要等三天才有货!”妇人不无可惜的叹道。

    崔姑娘倒不觉得可惜,笑道:“清江的胭脂膏居然卖得这么好,想那林老板肯定是赚个体盆钵满的。”

    旁边另一女子说道:“可不是,这清江胭脂膏啊不是玫瑰花做的,是上好的胭脂压出水,去掉渣,用花露蒸制而成。听说以前清江那里的土人女子便用这个抹脸,一个个赛若桃花呢。这林老板也真是厉害,居然把土人的这个东西也弄出来卖。”

    “要说这个林老板啊,不仅会挣钱,还当了典史呢,去年亲自带兵把五千多土匪给剿灭了!据说还没有定亲哦,小梦儿,你有机会拉!”

    刚才那女子娇笑道:“瞧不撕烂你的嘴,胡说八道,整天在姐妹面前说要嫁就嫁林老板这样的人是不是你?”说完,作势就要去撕小梦儿的嘴。

    小梦儿躲闪着刚才那女子的手,叫道:“别人林老板怎么看得上咱们,听说已经和荆州的守备女儿定亲了,马上就要下聘礼呢。”

    周凤一听到林老板,便竖起了耳朵,现在听闻和荆州的守备定了亲,心头腾起一股无名之火,啪的一声将瓷盒放在桌子上,问小梦儿道:“你听谁说的?林纯鸿要和守备女儿结亲?”

    小梦儿和刚才那女子笑得前俯后仰,说道:“原来小妹妹也想和林老板结亲?晚啦,晚啦!”

    周凤的脸变得通红,捏着粉拳,就要发作,刚才的崔玉儿见了,不禁觉得好笑,她是认识周凤的,连忙拉住周凤的手,说道:“小妹妹,别听他们胡说,来,姐姐帮你看看这盒胭脂。这个茉莉粉啊,只需要沾一点点,放在手心里……”

    小梦儿和另外一个女子本是青楼的歌姬,闲来无事,便想逗弄逗弄周凤,见周凤被崔玉儿挡住,觉得无趣,买了点水粉便走。崔玉儿是夷陵chūn香楼的清倌儿,年方十仈jiǔ岁,是chūn香楼的头牌,引起夷陵乃至荆州众多士子的追捧,名声远播。今rì见周凤冲动,差点酿成祸事,便帮了她。

    周凤也感激崔玉儿,辞别后,带着秀吉在街上东瞅瞅西看看,一路盘算着林纯鸿定亲之事,不由得心里发狠:待林纯鸿回来后给他好看。哪想到她刚才在水粉店早就被一人盯上了,那人便是夷陵千户所千户白景周。白景周天启年间接替父亲担任了夷陵州千户一职,连续娶了六房姨太太,又成年累月的流连于欢场,对平常女子的奉承早就失去了兴趣,今rì见周凤一颦一笑、一怒一喜无不大异于平常女子,便起了娶周凤做第七房姨太太的心思。白景周一路跟随周凤,越看越心喜,越看越高兴,忍不住向人打听,得知周凤乃平民之女,就委托媒婆上门提亲。

    周望的婆娘听媒婆说了此事,立即将媒婆轰出家门,并告知周望。周望接到信后,马上和林纯鸿从百里洲赶到夷陵城。周望的意见就是绝不同意,林纯鸿当然也坚决反对。可惜现在周凤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门也不开,不许任何人进入。

    “小凤儿,你别难过,父亲怎么会同意你去做小妾呢?一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周望低声下气的在房间门口说道。

    “就做小妾好了,反正你们也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小凤儿在房间里叫道。

    “谁说不管你了?咱们不是把媒婆轰出门外了吗?你好歹出来吃点饭,都一天多了,饭也不吃。”周望的婆娘苦口婆心的劝导着。

    “不吃,不吃,饿死我算了!”说着说着,小凤儿大哭起来。

    周望婆娘瞪着周望,说道:“都是你惯的,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周望无可奈何的摊开双手,表示没有办法,示意林纯鸿劝解小凤儿。

    林纯鸿叫道:“小凤儿,你想想,你父母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你去做小妾,至少得让八抬大轿抬你,嫁个高贵人家,没准还封还一个诰命夫人给你呢!”

    其他人见林纯鸿说得犹如玩笑一般,直翻白眼。林纯鸿不管不顾,拿起一副碗筷,把里面的面条吃得吧砸吧砸的响,这声音犹如山呼海啸,让大家恶心不已。林纯鸿边吃边说:“小凤儿,你看,这面条多香,你三哥我吃完还想再吃三碗!”

    “你吃吧,吃十碗,撑死你,看你怎么娶守备的女儿!”小凤儿气极,一时随口说道,说完就后悔了,忍不住又哭起来。

    这话一出,李氏喜形于sè,说声“婶子,我去准备聘礼。”便立即回屋安排媒婆提亲,也不管林纯鸿同意不同意了。周望和婆娘相视一笑,也悄悄的走开,只留下林纯鸿嘴里含着面条傻站着。

    小凤儿哭了一会,见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悄悄的把门打开,露出一条缝往外瞧,结果看见了林纯鸿这个傻样,气得跺脚道:“都是你这个傻瓜,害的我这样!”

    “什么守备女儿?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林纯鸿恢复了活力,问道。

    “你看,你看,你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女儿,还说不知道,我死也不嫁你!”说完,就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这样一来,林纯鸿不好进屋,站在外面,轻轻的说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凤儿闷在被子里,脸涨得通红,心口跳的厉害,羞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见你!也不听你胡说八道!”

    林纯鸿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拒绝不了啦!”说完,便径直回屋看李氏准备得怎么样。

    正当林纯鸿和李氏风风火火的准备聘礼之时,林纯鸿忽然接到报告,称白景周派兵包围了夷陵货栈,声称夷陵千户所失窃了军国利器,夷陵货栈有重大嫌疑,要进去检查,与护卫人员发生了冲突,双方正对峙着。

    原来白景周被严词拒绝,自觉下不了台,后来听闻周凤要嫁给林纯鸿,打听到周望和林纯鸿合伙开了夷陵货栈,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派兵包围了货栈。周望和林纯鸿这几天一直小心关注着白景周动向,没想到白景周直接就撕破了脸皮,弄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林纯鸿和周望立即赶往货栈,处理白景周事宜。

第四十九章 保卫货栈

    夷陵货栈方圆约三里地,南面是码头,设北门、西门、东门三个门,里面的道路四通八达,包含了仓储、商业、服务等多种功能,吸引了大量的商户和闲人,呈现一片热闹景象。由于货栈里主要从事货物大批量的交易,货栈设置了经纪人,也就是俗称的牙人,从中牵线搭桥,促进交易,并从中抽取交易额的一成作为货栈的维持经费。与外面的经纪人不同的是,这里的交易必须有经纪人在场,并在合约上签字才能达成交易,任何私下的交易将被货栈宣布为不受欢迎,货主将被禁止进入货栈。而且经纪人的人工钱与交易额挂钩,每个经纪人将发挥他的所有能量促成交易。刚开始,商家对抽成不满,不想到货栈交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在货栈里不仅买家卖家多,而且能够得到货栈的保护,避免被无赖泼皮sāo扰,甚至还可以躲避官府的sāo扰,而且里面的服务措施一应俱全,尤其是仓储,所有被抽成的交易能够免费使用仓储一个月。商家逐渐习惯在货栈进行大宗交易。但这点仅仅适用于夷陵,对于隔河岩、小湾子和鸭子口等货栈就只能按照进出的车辆和货担进行收费,毕竟那里大宗的交易并不多。

    然而,现在商人们依赖的保护已经岌岌可危,白景周率领二百余人堵住了北门、南门和西门,让里面的商人惶惶不可终rì,连声哀叹今rì的货物算是喂了白眼狼,要让夷陵千户抢走。他们聚集在货栈管理处,纷纷要求货栈给他们一个说法,周世亮忙得满头大汗,不仅要维持货栈内混乱的秩序,严防一些人趁火打劫,还要给每个前来的商户解释,承诺商户的任何损失由货栈赔偿。

    周凤撩了桃子,货栈护卫队长周世亮暂时负责一任事务。

    商户这才安下心来,慢慢的聚集在酒楼里,看周世亮如何应付夷陵千户。

    货栈里的五六十号工人,被周世亮分成两拨巡视,对一些稍有异心者先抓起来再说。毕竟,货栈里的苦力相当多,里面鱼目混珠,难保这些人不惹事端。而周世亮亲自率领着三十多号护卫队保持jǐng戒状态,站在货栈墙边严密监视着不请自来的卫所官兵。他们的武器只是哨棒,毕竟,私藏武器无异于谋反,在夷陵城,林纯鸿还不敢这么大胆。

    白景周骑在一匹白sè马上,身着盔甲,手提一根长枪,倒显得威风凌凌。可惜他后面的军户与他实在不相称,刀盾长枪等武器没有维护保养,显得暗淡无sè。军户的装饰实在也上不了台面,颜sè混杂,队伍也混乱,东一团西一坨的,不成样子。

    但白景周不管这些,他只想到老子是朝廷的世袭军官,谁敢打老子就是谋反,后面的军户只是撑门面。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一个人到货栈叫嚣开门。后面的军户在他的指挥下吼道:“开门,老子们要查失窃军器,快开门!”喊叫声倒也整齐,声音也很大,还有点气壮山河可吞rì月的感觉荆门。

    可惜货栈里的周世亮对这喊叫声免疫,丝毫不管不顾,只是命令护卫队人等对白景周行注目礼,这种注目礼让白景周的怒气越来越旺盛,终于忍耐不住,下令道:“给老子撞门,撞开!”

    手下的军户随手从旁边的工地上找来一根巨木,二十多人抬着,便要往北门撞去。周世亮见军户找来木头,便立即下令护卫队集合,在北门里面列阵。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按照林纯鸿的吩咐,要给白景周一个下马威。

    军户们早就听说夷陵货栈赚钱跟玩沙子似的,一想到进入货栈后,所有的银两和货物任他们劫掠,便脚步轻快士气高扬。二十多人抬着木头,吼叫着向北门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轰的一声,便撞在了木门上。但货栈的北门用上等好木做成,哪有那么容易撞坏的?只是发出一声吱呀的惨叫,便依然耸立如常。军户们听到撞击的声音,便发出酒醉般的喝彩声。撞门的军户越干越得意,抬着木头缓缓后退,准备第二次撞击。

    正在此时,货栈的北门突然自己开了,里面站着三十多号手持哨棒的护卫,在周世亮的率领下,正脚步整齐的前移。待出了北门,周世亮一声命令“冲”,护卫队便如排山倒海般冲向抬着木头的军户。

    抬木头的军户一见大惊,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反应快的扔下木头就跑,迟钝点的反而被木头给压住了,发出渗人的惨呼。护卫队举起哨棒追着军户就打,全往手臂和腿招呼,一时之间哨棒的呼呼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让货栈里的商户兴奋不已,只觉得今rì欣赏到一出大戏。

    跑得快的军户直接就冲入了人群中,恐怖的气氛直接影响了其他的军户,他们傻站着一时不知道做什么。白景周也是大吃一惊,待反应过来,护卫队已经离他不远,他大叫道:“儿郎们,杀死他们!”

    话音还未落,周世亮已经抵达他身前,他挺起长枪就往周世亮身上戳去,周世亮用哨棒横击枪杆,枪头被击歪,另外一名护卫队员揉身向前,举起哨棒狠命的向马脖子砸去。只听见啪的一声,马匹躲闪不及,颈部着棒,马吃痛,转身就往后逃去,差点将白景周从马背上甩下来,白景周拼命的拉缰绳,也控制不住马匹。

    军户见白景周后逃,再也不犹豫,纷纷跟着白景周转身奔逃。护卫队得势不饶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不多时,便有几十人腿脚受伤歪倒在地,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刀枪盾牌散了一地。

    林纯鸿、周望及何世林早就到了货栈,隐身在山岗后面,静观事态发展。待见到白景周带着部下狼奔豕突,方现身喊道:“都住手!”护卫队听到林纯鸿的命令,停止追击,在周世亮的率领下聚集在北门口,虎视眈眈的瞅着溃不成军的军户,俨然不可侵犯。何世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护卫便是林大人的人马?上次就是他们剿灭了吴敢?”

    林纯鸿谦恭的说道:“正是,儿郎们上过阵,见过血,比农夫强那么一点点!”

    何世林正待继续问,却被白景周打断:“林小三,你公然攻击官兵,形同谋反,你就等着凌迟处死吧!”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

    何世林上前盯着白景周,只简单的问了一句:“你待怎地?”

    白景周一见何世林,立即从马上滚下来,拜道:“何先生何以至此?”

    何世林哼的一声,说道:“严大人早就知道你不成样子,派我来看看你,今rì一看,果然如此,二百多个兵丁居然连三十多个人也奈何不了,还哈哈大笑,你笑得出来?”

    白景周吓得浑身冷汗,辩解道:“那是他们……那是他们……”想了半天也找不出理由辩解,只好去擦额头的冷汗。

    何世林是荆州守备严介和的幕僚,一直引为心腹。严介和除了担任荆州守备外,还有一个衔便是荆州左卫指挥使,正是白景周的顶头上司。何世林是张道涵的早年好友,应严介和之命,特来调解林纯鸿和白景周的矛盾。当阳一战,严介和与林纯鸿合作愉快,林纯鸿有所请,当然应允,再加上何世林从旁推波助澜,更是拍着胸脯说这事就交给他了。

    何世林看到白景周的怂样就生气,继续喝骂道:“纳小妾受阻就纵兵报复?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法度?你的调兵令在哪里?”

    白景周听到“调兵令”更是紧张,按照朝廷规定,御守千户所无调兵权,若有违反,轻者流放重者极刑。忙哀求道:“还请何先生在严大人面前美言,我也是一时糊涂!”

    “滚吧,还嫌丢人不够!”何世林的骂声让白景周放下心来,看着部下三三两两的扶着呻吟,脸sè灰败,垂头丧气的带领残兵败将而去。

    望着白景周凄惨的军户,何世林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卫所彻底败坏了,营兵也不堪用,兵将使用和补给一塌糊涂,哎!我大明纵横万里,居然找不到jīng兵挡住建奴入侵,耻辱啊、耻辱!”

    崇祯二年、三年,建奴入侵,包围京师,各路勤王师补给混乱,战斗力薄弱,往往还未接战,便由于各种原因溃败,大明的前途一片灰暗,这让周望和林纯鸿黯然神伤。更让人担心的是,勤王师集聚京师,导致地方兵力空虚,各路土匪蠢蠢yù动,饥荒和赈灾不力就如烈火喷油,整个大明处于空前的混乱中。当初吴敢攻打当阳,正是此情的真实写照。

    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后,林纯鸿和周凤的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二月十六rì。定了rì期后,周凤变化挺大,足不出户,也不和父母林纯鸿耍脾气,这让林纯鸿很不习惯。他喜欢的是以前刁蛮任xìng的小丫头,不是现在成为大家闺秀的周凤。不习惯的还有夷陵货栈工作人员,周凤现在也不到货栈管理事务,林纯鸿任命彭新顶替了周凤,岳州货栈由顾秀林接手。这便是我们的小凤儿,她在哪里都能让人深深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哎,可惜了,可爱任xìng的小丫头马上就转变成了大家闺秀。

    一rì,林纯鸿终于受不了了,冲进周望家,狠狠拍着周凤屋的门,喊道:“小凤儿小凤儿,快来看,三哥哥给你弄了彩虹,你快来看。”拍门的声音惊动了小凤儿娘,也惊动了家仆,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林纯鸿,仿佛看着外星生物一般。

    林纯鸿讪讪道:“我见小凤儿这几天不出门,弄出个东西逗她开心的!”小凤儿娘虽然不满林纯鸿不顾礼教横冲直撞的xìng子,但也知道林纯鸿出于对小凤儿的关心,便喝令家仆散开干活,自己也假装忙于它事,悄悄走开。谁叫他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厅堂里霎时间就只剩下林纯鸿一人,倒让他不好意思。他又用指轻叩小凤儿的门,叫道:“小凤儿啊,出来啊,三哥的东西你不看了?”

    “以后再看吧,我现在有客人!”小凤儿在屋里叫道。

    林纯鸿轻推房门,却发现门并没有上闩,跨进门槛,问道:“什么客人啊?”

    林纯鸿与周凤亲梅竹马,向来随便,哪里想到房间里乃女客?

    小凤儿发出一声惊叫,喊道:“出去,我这里是女客人!”林纯鸿对礼教向来淡薄,虽然后悔自己鲁莽了,但既然已经进来,便要瞅个清楚。这一瞅,差点让林纯鸿成痴呆状,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目光从那女子身上一扫而过,停在小凤儿脸上。

    来客正是崔玉儿。周凤感激崔玉儿上次帮她,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闺密。二人生活经历和品xìng差别甚大,但越是这样,两人可说的话越多,二人rì见亲密。周凤从崔玉儿那里学到了不少打扮的知识,甚至有计划跟着崔玉儿学弹琴。崔玉儿也喜欢听周凤讲一些打猎和货栈里的事情。

    林纯鸿马上作揖道:“小子不慎,惊扰了姑娘,请姑娘别介意。”

    小凤儿有点生气,说道:“你啊你,总是这么鲁莽,说了有客了,还冲进来,让崔姐姐看见,还以为我们……”说到这里,小凤儿羞得低下头。

    林纯鸿第一次看见小凤儿的羞态,一下子骨头都酥了,没想到小凤儿成了大家闺秀也是这么迷人。崔玉儿毕竟见过男人多,倒也不惊慌,道了一声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典史大人,我来这里也有一个时辰了,就此别过。”

    顿了顿,又笑道:“小女子提前祝典史大人和凤妹妹百年好合幸福美满!”说完,便带着一个小丫头,盈盈而去。

    小凤儿将崔玉儿送至门外,回屋后横了林纯鸿一眼,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这么急冲冲的,天塌下来了?”小凤儿又恢复了往rì的一颦一笑,让林纯鸿欣喜若狂,他连忙掏出一个三棱镜,拉着小凤儿的手到太阳底下,说道:“我从西洋弄到了一块琉璃,能照出彩虹来。”

    说完,他把玻璃块放到太阳底下,地上立刻印出了一段七sè彩虹,林纯鸿盯着小凤儿的脸,期望看到她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凤儿不屑一顾的说道:“这有何稀奇的,我洗衣服的时候,皂角泡泡上面都是五颜六sè的。”

    林纯鸿倒没想到肥皂泡泡也有折shè分光效应,一时愣住了。小凤儿扑哧一笑,道:“不过这块琉璃也真稀奇,居然放在太阳下一照,就出现了五颜六sè的光。”

    “嘿嘿,太阳光是由五颜六sè的光组成的,我们看起来就呈现白sè的。每个颜sè的光通过琉璃的时候转弯的程度不同,就分开了,我们就看到了五颜六sè的光。”林纯鸿兴高采烈的说道。

    这些话小凤儿明显接受不了,狐疑道:“五颜六sè的光组在一起就成了白sè的光?这怎么可能?”

    林纯鸿哑口无言,又无法拿出事实证明七种颜sè的光组在一起便成了白sè。林纯鸿无法说服小凤儿,也不纠缠这个问题,从屋子里拿出一台望远镜,教小凤儿看远处。这台望远镜是单筒的,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从一传教士手中购得。这个单筒望远镜几乎有二尺长,镜头用玻璃制成。不出意料,小凤儿对这个望远镜相当感兴趣,不停的用望远镜看这个看那个。一会儿,小凤儿便说道:“这东西虽然看的远了,但看不到多少东西了!”

    林纯鸿明白,小凤儿的意思是说视野变窄了,便说道:“有所得便有所失,你怎么老盯着东西的弱点?”

    “有人说看问题要全面,都要从正反两方面看,我正是学你啊!”

    “从两方面看又不是要你老盯着弱点。比如说看我,就不能老看到我的弱点,我的优点也很多啊,比如玉树临风……”

    “啥?玉树临风?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也是玉树临风?”

    ……

    愉快与幸福充满了整个院落,可是大明的每个角落都有这愉快与幸福的笑声吗?

第五十章 初识白杆

    在七百里长江三峡中,两岸都是山连着山,没有丝毫的平地。重重的岩石和峭壁遮天蔽rì,非正午无法见到丝毫的阳光。时值秋冬,略显黄sè的江水一泻而下,在岸边形成了一个个回旋的漩涡。岸边两山间,时常见到碧绿的深潭,倒映着两岸山sè,树木繁盛,群山峻峭,绿草丰茂,的确让人留恋忘返。

    喘急的江水中,居然散落着几只渔船,正在那里打鱼。整个峡谷内除了猿猴的嘶鸣声,便是他们欢快的歌声。且听众人唱道:

    远方的客人哟——

    兄弟们哟喂——

    过三峡你该下船歇歇脚哟,

    歇歇哟脚。

    不夸咱们家乡的风光好嘛,

    只说那个三峡的橙子多,

    橙子多哟喂——

    且又听见一汉子唱道:

    说起多,硬是多,树上的橙子起砣砣,如果你从树下过嘛,谨防砣砣碰脑壳——

    众人又合唱:

    坡里一眼望不到边呢,上连青山舍下连河,一口咬得水长流舍……

    欢快的歌声回荡在峡谷中,充分展示出这里的特产:橙子。汉子们唱完,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便再也笑不出来:只见上游冲过来二十多艘船,速度极快,转眼之间就要碰上。领头的船上还站着一个艄公,大喊:“让开……让开……”

    渔民们慌了神,用尽全身的力气摇起木桨,将渔船挪向岸边。紧接着,二十多艘船擦弦而过,把渔民们惊出一身冷汗。要是在水流喘急的地方撞了船,落入水中,十有仈jiǔ会丧命!渔民望着远去的船队,纷纷喝骂,但又无可奈何,那些船都是大船,相撞了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远去的船队的首船上,从舱里钻出一个汉子,望着重重叠叠的山峦,听着连绵不绝的猿啼声,叹道:“果然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个汉子便是杨梦选,大明游击将军,奉上柱国光禄大夫四川总兵秦良玉之命,率领五百白杆兵前往京师至秦翼明麾下驻守,并押送了大量的辎重和粮草。大明的后勤系统也真奇怪,秦翼明、马祥麟、张凤仪等将军在榆关或者京师驻守,但辎重和粮草由石柱宣抚司承办,千里迢迢的穿三峡、过荆江抵达扬子江,然后进运河抵达京师,一路之遥远想想都让人头疼。

    “艄公,还有多久抵达夷陵?”杨梦选早就在船上呆得不耐烦,不停询问到达夷陵的时间。上了陆,可以睡个好觉,甚至有美人相陪,没有人不向往的。

    “报告将军,下午申时便可抵达夷陵!”艄公说完,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他们这些船工只负责将白杆兵和补给运送到夷陵,到了夷陵就可以返回石柱,由杨梦选在夷陵持令命夷陵千户所负责下一步的船只和船工。

    这个回答让杨梦选jīng神大振,上次路过夷陵还是天启二年,当时杨梦选从浑河之战中捡了一条命,升任游击将军,返回石柱时在夷陵停留了半个月,夷陵繁华的市井和热情的娼jì让他思念不已。

    夷陵千户所千户白景周早就接到了命令,令他在夷陵准备船只和船工,协助杨梦选运送补给。这个命令急坏了白景周,船只不是问题,千户所就有,但船工可是大问题。现在由于林纯鸿大肆扩张长江输运,稍微懂点cāo船的师傅几乎全部成了他的雇工,白景周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船工。白景周持着公文找彭新,结果被彭新以船工都在百里洲为由顶了回来。这让白景周尤其气愤,他亲眼看见夷陵货栈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全是船只,如何会缺了船工?

    思来思去,白景周突然一声怪叫,“nǎinǎi的,笨到姥姥家了。狗rì的,老子让杨梦选去对付林纯鸿啊!”

    白景周想通此点,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将这段时间的郁闷一扫而空。他立即准备了大量的程仪和礼品,力图祸水东移。

    哪想到,杨梦选显然对程仪看不上眼,也没有给白景周半点面子,他瞪着半跪在眼前的白景周,猛拍桌子说道:“榆关的将士们都在拼命,如果因为你办事不力,吃不上饭,穿不上冬衣,你该当何罪?”

    白景周吓得浑身颤抖,由半跪改为全跪,伏头说道:“将军还请息怒,实乃那林纯鸿太过嚣张,掌握了所有的船工,并且持械将下官打伤,下官是没办法啊!”

    杨梦选最看不上这些混吃等死的卫所官兵,他鼻子一哼,威胁道:“老子不管你什么理由,三天后老子的队伍要是不能出发,唯你是问!你滚吧,少在这里碍老子的眼!”

    白景周都不知道是怎么退出来的,他脸sè惨白,深恨林纯鸿,在自己的书房里转了半天圈,突然吼道:“娘的,老子这次让你不得好死!”说完,立即命下人把自己珍藏已久的上好倭刀给杨梦选送去,又拿出一百两银子令下人到chūn香楼预订崔玉儿陪客。崔玉儿追捧者云集,预订也需要大量的现银。

    杨梦选收到倭刀后,爱不释手,果断笑纳,并答应了晚宴的请求。

    杨梦选自从见到崔玉儿后,眼神便没有离开崔玉儿半刻,完全忘记了喝酒,也把白景周忘在了一边。白景周见事情办妥,找了个由头,寻其他姑娘快活去了,把杨梦选和崔玉儿独自留在了雅间。

    在杨梦选的眼中,什么唱曲什么踢蹴鞠什么弹琴都是浮云,唯一能吸引他的便是崔玉儿曼妙的身躯和姣好的面容,几杯酒下肚便搂着崔玉儿胡言乱语:“小美人儿,跟着将军,吃香的喝辣的,保证让你什么都不缺。”

    这样的场面崔玉儿应付自如,崔玉儿娇声道:“将军的美人儿多得去了,那里缺了小女子啊,只怕转手就把小女子给冷落一边了。”说完,还不忘把杨梦选的右手从肩头拿下。

    崔玉儿如银铃般的甜声蜜语更是让杨梦选上火,右手转眼又开始抚摸崔玉儿的头钗,发誓道:“小狐狸jīng该要迷死多少男人?将军我怎么舍得冷落你呢?”

    说完,右手探入崔玉儿白腻的颈部,轻轻的抚摸,崔玉儿没事人一般,缓缓站起,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酒,伸到杨梦选嘴边,柔声道:“将军喝了这杯酒,小女子便信了将军的话!”

    杨梦选大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搂住崔玉儿的腰,把嘴凑在崔玉儿的耳边说道:“怎么样啊?小美人儿可信了我的话?”

    崔玉儿见杨梦选酒下肚,居然还神志清醒,心中暗暗叫苦,平常这样的人三下两下就被她找各种理由灌醉,她便完成了任务,现在这个家伙酒量惊人啊!崔玉儿收摄了心神,双手抓住杨梦选的右手,轻轻的摩挲,以免他进一步探手入怀。

    崔玉儿的摩挲不仅没有阻止杨梦选下流的举动,反而激起了他的雄xìng激素,他站起来,将崔玉儿拦腰抱起,放在了自己的怀中,就想进一步深入,但也忍不住踉跄了几步。崔玉儿这才放心下来,转头过去,用自己的玉手抚摸着杨梦选的脸,说道:“将军可知道,妈妈说了,不出三千两银子不让我出门咧!”

    “哈哈,三千两银子就想留住小美人儿?老子明天就拿三千两银子找那个老不死的!”

    崔玉儿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表示不信。

    杨梦选的男人自尊心受到了轻视,放下崔玉儿,忙着赌咒发誓。

    崔玉儿依旧摇头,说道:“以前很多男人都这样,结果第二天就没了影!”说完就拿起了酒杯。

    杨梦选抢过酒杯,自己斟满了,说道:“是不是喝下这杯酒你就信了?”

    崔玉儿自己也拿着另一个酒杯,放在唇边咪了一口,也不说话,只用哀怨的眼神瞅着杨梦选。

    杨梦选二话不说,一口干掉,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下……你……你……信了?”说完,酒杯拿捏不稳,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自己也忍不住狂吐起来。

    崔玉儿连忙上前,用自己的小粉拳帮杨梦选捶背,并扶着杨梦选在椅子上坐下来,柔声说道:“将军醉了,先歇息会儿呢。”

    杨梦选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呼呼的进入了梦乡。崔玉儿摇了几下,见杨梦选真的睡着,方开始整理被杨梦选弄乱的衣服和头钗,斜着眼睛看了看杨梦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这样的rì子何时是个头啊!”说完,便出门而去。至于杨梦选,自然有其他的人服侍。

    第二rì申时,杨梦选带着二十个亲卫,杀气腾腾的往夷陵货栈而去。刚抵达货栈码头,便惊扰得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杨梦选从刀鞘拔出朴刀,斜向上举着,大声吼道:“奉上命,征调船只和船工,所有人等不得妄动,否则格杀勿论!”

    说完,便令亲卫上船驱赶船工上岸集合。亲卫如猿猴一般跳上船,拿着小花枪逼着每个船工上岸。一个船工见势头不对,慌忙解开缆绳,准备离开码头。杨梦选喝道:“如有逃跑者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就听见尖利的破空之声传来,一只弓箭向那船工飞去,正中船工咽喉,船工惨叫一声,翻身落水,眼见不能活了。杨梦选看也不看落水的船工,下令道:“押送这些船工回营,好好看管,留下十人,看管船只!”

    说完,带着一帮垂头丧气吓破了胆的船工径直离去。

    待彭新接到消息,忙和周世亮带着三十名护卫队赶来,见杨梦选已经离去,便喝令十名白杆兵交出船只。白杆兵根本不把三十多人放在眼里,十人手持白杆和弓箭组成了一个三角阵,jǐng惕周世亮等人。

    周世亮大怒,命令护卫队结阵压上去。只见护卫队迅速结成方阵,一部分人持着长枪,一部分人拿着刀盾,缓缓的向白杆兵压去,气氛非常压抑,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白杆兵丝毫不见慌乱,其中一人挥了挥手,几只箭支便向护卫队飞来,虽然被刀盾手隔开,却把护卫队惊了一身冷汗。周世亮马上命令提高冲击速度,护卫队一步步的加快了速度,这期间,终于有两人中箭倒地,发出一声声的闷哼。护卫队的队形丝毫未受影响,速度越来越快。

    两只队伍还隔着二十来步,又见白杆兵中的那个家伙将手臂向下压了压,白杆兵齐声呐喊,挺着白杆加速向护卫队冲来,十人冲锋的气势丝毫不比三十人的护卫队差。

    一瞬间,白杆兵三角阵的箭头便对上了护卫队的长枪手,长枪手眼疾手快,缩回长枪,狠狠的向箭头扎去。箭头持紧白杆,用力格开长枪,然后反手用劲,白杆居然弯折过来,回弹的力道相当猛烈,枪头便刺中了护卫队的长枪手的胳膊。长枪手大吼,缩回长枪试图再战,箭头再也没有给他机会,一枪刺中他的腹部,长枪手捂着肚子,缓缓向地上倒去。旁边的两个刀盾手兵器太短,救援不及,怒吼着向箭头攻去,但箭头旁边的白杆兵挡住了他们进攻的线路,以长对短,刀盾手岂是他们的对手,转眼之间便血流沙场。

    白杆兵的箭头是军中武艺最为高强作战最为勇猛的战士,他越战越勇,将当面之护卫队逼得手忙脚乱。周世亮愤怒的发现,他的三十人护卫队居然挡不住十人的白杆兵,在白杆兵的逼迫下,不仅折损了不少人手,还一步步的后退。

    周世亮到底还算冷静,连忙令护卫队边战边退。白杆兵见护卫队撤了,也不追赶,只是调整了一下队形,默默的盯着护卫队后退。待护卫队退远,便转头向码头而去。周世亮又气又急,只好令护卫队带回伤员和尸体,回到货栈谨守,马上向周望汇报。这一战伤了八个兄弟,更有三个兄弟战死,让周世亮一口闷气无法发泄。

    枝江县城货栈。

    林纯鸿正看着工人们忙忙碌碌的建造货栈,这个货栈规模直追荆州和夷陵货栈的规模,按照林纯鸿的设想,枝江的货栈将往棉花、棉布和粮食大宗交易的方向发展。枝江是个好地方,地处夷陵和荆州之间,并且北接当阳,南隔百里洲与公安县隔河相望,水陆运输都比较方便。

    在大老板的注视下,工人们热情高涨,一根根木头被竖起来,一车车三合土倒在了路基上,就连打夯的汉子们的号子也喊得震天响,直冲云霄。

    用三合土修路也显得太奢侈,沙子和黏土都好解决,遍地都是,但烧制石灰可是耗费不少,林纯鸿也就是准备在货栈里面的路采用三合土,为此还在隔河岩建立石灰窑,烧制石灰。不过算算账,用三合土修路总比铺青砖便宜,那青砖虽然适合人行走,但不适合载重的车辆,要不了几天,青砖便碎裂了。

    货栈的建造受到了包哲东和谭杰希的一致支持,因为林纯鸿承诺,他们拥有优先凑份子的权利。一些富户也整rì的在货栈周围打转,询问货栈什么时候公开凑份子,期望也弄一个优先权。

    枝江货栈的建设如火如荼时,林纯鸿接到周凤的通报。原来崔玉儿告诉周凤,白景周最近好像和一个游击将军准备强行征调在夷陵的船只和船工。

    林纯鸿刚看完周凤的信,忽见周望急匆匆的赶过来,一见林纯鸿就说道:“杨梦选游击抢了夷陵的船只和船工,还杀了四个护卫队员。”说完,将一纸行文递给林纯鸿。

    林纯鸿大惊,接过行文仔细看起来,怒火在胸中不停地酝酿。正看着,张兆也从宜都赶过来,汇报的也是此事。林纯鸿越来越怒,一拳狠狠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杯丁丁当当一阵乱想。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白杆兵欺人太甚!”

    “决不能这么放过杨梦选,做了这个直娘贼!”张兆一字一句的说道。

    “拿什么做了他?五百个白杆兵,我们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再说他们手里有公文,占着理,弄不好,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周望冷静的分析道。

    “要做了他也容易,他们不是抢了船吗?陆上咱们拿他没办法,到了水上定让他到水里喂王八!”张兆不脱水贼本sè,充分的考虑到自己的优势。

    周望说道:“不妥不妥,杨梦选可是朝廷游击,后面更是站着秦柱国,后事可不好处理。”

    ……

    林纯鸿愣在那里,任由周望和张兆争论。他可是早就听说了白杆兵的赫赫威名,没想到白杆兵在夷陵的第一个杀威棒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做掉杨梦选不难,朝廷会有什么反应?秦柱国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任由杨梦选和白景周这么欺负,这口气可不好咽下去!这将严重的打击林氏集团的声望,给以后的生意带来不利影响。

    紧接着,彭新用行文报告,杨梦选不仅抢走了船只,顺带着将船只里的货物也抢掠一空。

    周望和张兆本以为林纯鸿会更愤怒,没想到林纯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杨梦选抢*劫了货物,这个官司打到崇祯老儿那里也不怕了,张兆,好好计划一番,咱们就在长江上出了这口恶气!”

    定了这个基调,三人进入密室,细细的商讨如何将此事了断,可以断定的是,长江上将风起云涌,yù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章 水上逞威

    “爷爷哟——

    那个生在哟喂——

    长江边哟——

    不识天哟,那个不识地哟喂——

    只识那个金和银拉——

    你要是乖乖的交上那金和银哟喂——

    爷爷就放你走哟喂——”

    ……

    杨梦选等五百白杆兵乘坐的二十多艘大船前面,出现了三只小船,那小船上汉子们嚣张的唱词惹恼了白杆兵,白杆兵无不大声叫骂,杨梦选冷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莽汉,放箭驱逐,不要理会!”

    一阵箭雨向小船飞去,小船上的汉子连忙调转船头,摇橹而去,船借水流,去得飞快,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杨梦选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吩咐船工们加紧行船,自己躲到船舱里睡大觉,这几天在夷陵可真累坏他了,女人的肚皮比他娘的杀鞑子还累。

    但是不过半个时辰,刚才的三只小船又在挑衅,白杆兵又放箭将小船驱逐。这个情况让杨梦选暗自jǐng惕,吩咐白杆兵加强望探,一有情况随时汇报。杨梦选作战勇猛,并且小心谨慎,深得秦翼明信任。但这个勇猛是在他熟悉的山地里,一到水上,他就发慌。不仅他如此,白杆兵在船上也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要不要停在七星台?”千总冉选总觉得有鬼,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对杨梦选提议道。

    杨梦选也想停靠,但白杆兵被三只小船吓得不敢前进,这个无论如何也太丢脸,杨梦选咬咬牙,说道:“不必了,量这些贼子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咱们小心点便是!”

    过了七星台,长江被鸡兔岛分割成两路,主道上河道变窄,水流喘急,三只小船又出现了,杨梦选这次连箭都懒得再放,吩咐船工顺水放船,不再理会小船。小船见自己的sāo扰不再有效,又不敢靠近,只好摇橹抢先往下游而去。

    杨梦选对冉选说道:“这就叫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话还未说完,白杆兵发出一阵惊呼。杨梦选连忙往前看去,发现三十多只小船横成一路,停在江中间,挡住了船队的去路。

    三十多只小船连成一串,上面不见有人,吃水甚深,一看就知道装载了不少货物,杨梦选令船工减慢船速,观察良久,令白杆兵挺枪持弓戒备,冲过去。船工在白杆兵刀枪的威胁下,直把船摇得如离弦的弓箭一样快。

    突然,冉选大叫:“停船!停船!小船上全是硫黄和柴草!”

    杨梦选一听大惊,也吼道:“停船!”

    只见二十多艘大船上的锚次第抛下,二十多艘船前行一段距离,停在了离火船百步远的地方。杨梦选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说道:“幸亏冉千总发现得早,否则今天咱们全完蛋了。”

    话还未说完,望哨的白杆兵又大叫:“后面还有船!”

    杨梦选转头一看,不由得心里发麻,后面星星点点大约有上五十只船蜂拥而来。杨梦选抓过一个船工,喝问道:“最近长江上有哪家巨匪?”船工被杨梦选揪住衣领,气都喘不过来,颤抖着答道:“小人不知!”

    “那现在能不能绕开火船过去?”杨梦选又问道。

    船工如捣蒜般点头,杨梦选把船工扔在一边,吼道:“快,令船工快速从火船旁边绕过去!”

    命令被一声声的传下去,只听见收锚的声音响成一片,间杂着还有笃笃笃的声音。杨梦选大惊,“什么声音?”

    不知道哪个船工惊呼了一声:“有人凿船!”随着这一声惊呼,白杆兵大乱,有的拿着白杆就往水下刺去,有的持弓盲目的向水中发箭。白杆兵训练有素,但这只是在山地或者陆地上,到了他们不熟悉的水上,就慌了神。

    “完了,船漏水了!”又一声惊呼传来,这声音正是从杨梦选的坐船上发出,杨梦选气极,大叫:“不要惊慌,往未进水的船上转移!”

    霎时间,杨梦选的脚已经泡在了水里,秋季的江水刺骨的寒冷,杨梦选再也顾不得身份,大喊:“救我!”

    话音未落,一个汉子从水里钻出,拉住杨梦选的衣服,将其扯入水中。白杆兵大乱,单是脚泡在水里已是无法忍受,更何况他们马上要全身浸入刺骨的江水?这时,后面如蚂蚁般的船只已经将大船围成一圈,李蒙申站在船头上大呼:“降者免杀!”

    白杆兵大部分投降,被水匪绑缚在船中,有少部分悍勇者兀自放箭抵抗,不多时便死于非命,还有少部分水xìng好的跳江而去。

    鸡兔岛上,白杆兵聚成一团,周围都是挺枪持弓的江匪,将他们看得严严实实的。杨梦选和冉选也在其中,两人落水后,被江匪活捉,虽然给了他们衣服穿,但杨梦选一直牙齿打颤,冷得说不出话来,更何况鸡兔岛上一片荒芜,没有避风之处。杨梦选准备与冉选商讨脱身之计,见冉选也冷得说不出话,只好苦笑着作罢。

    只听见江匪中有人喊道:“听说有个游击?叫杨梦选?出来,我们大哥有话问!”杨梦选本待不理,但白杆兵的眼神纷纷瞅向他,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无法,只好站起来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两个江匪也不答话,径直将他架走。

    李蒙申下榻一个宽敞的帐篷里,帐篷里居然还生了火。杨梦选一进帐篷,便觉得一股热气传来,方才好受了点。且见李蒙申坐在凳子上,脚放在前面的木头上,正在那里剔着牙。对江匪报告人已带到,理都不理,只是斜着眼睛看着杨梦选。杨梦选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不知大王想怎么处置我和儿郎们?”

    “你的儿郎们伤了我几个兄弟,nǎinǎi的,居然敢拒捕,活得不耐烦了?”李蒙申突然怒道。这话让杨梦选忍不住心里好笑,老子是官兵,对你江匪还讲什么拒捕?但杨梦选不敢笑,仔细的想了想,回道:“我是朝廷的游击,奉秦柱国的命令增援边关,大王留住我等可能得不偿失。”杨梦选小心的选择措辞,尽可能的避免刺激李蒙申。

    “爷爷哟——

    那个生在哟喂——

    长江边哟——

    不识天哟,那个不识地哟喂——

    只识那个金和银拉——

    你要是乖乖的交上那金和银哟喂——

    爷爷就放你走哟喂——”

    李蒙申突然雅兴大发,唱道。这让杨梦选哭笑不得,又不敢说他,只好任他唱下去。李蒙申一曲唱完,问杨梦选:“爷爷的意思你明白了吗?nǎinǎi的,老子除了弄到了一些粮草,什么金啊银啊没有多少,亏死了。所以,你要你们的土司婆子拿银子来赎你!你看看我开价多少比较合适?你说吧,你大概值多少钱?”

    杨梦选大怒,但忍在心里不发,沉默在那里。

    “那我来算啦,一个白杆兵十两银子,就是四千多两,至于你长得胖一些,应该能杀不少肉吃,算六千两银子吧。你写信让那个土司婆子,拿一万两银子,我就放掉你们,怎么样?这个价钱很公道哦,听说你们的土司婆子很有钱咧,连屋子都是用黄金铺就,nǎinǎi的,怎么就那么有钱,从牙缝里借点给我……”

    李蒙申正说得高兴,突然有江匪通传:“枝江林典史来攻,已经到了七星台了!”

    李蒙申大惊,连忙令江匪准备撤退,江匪们乱哄哄的一顿忙乱,纷纷上船。林纯鸿到得好快,江匪刚把白杆兵押上船,便听见林纯鸿的人马齐声呐喊,远远的不停放箭。李蒙申无法,只好令江匪抛下白杆兵和粮草,带着杨梦选落荒而逃。林纯鸿令人追了一段,无法追上,便押着白杆兵和粮草逆流往枝江而去。至于杨梦选在李蒙申那里受到什么折磨,无人得知。

    杨梦选不知去向,余下的白杆兵由冉选率领。冉选获救后,马上行文给秦柱国,等待秦柱国的命令。至于林纯鸿则花团锦簇的向荆州府汇报解救白杆兵的惊险与困难,等待荆州府的赏赐。这个汇报让荆州府惊疑不定,前几年林纯鸿刚打败了张兆,张兆不知去向,难道现在张兆又回来了?

    为了挽回护卫队的声誉,由护卫队护送着白杆兵进入夷陵千户所,还特意在夷陵城转了一圈,直惹得夷陵老百姓纷纷说:“白杆兵惹了护卫队,现在又被护卫队捉住了。”冉选听到此话,细细一琢磨,觉得所谓的江匪很可能就是和林纯鸿窜通一气。想到这点的不止是冉选,杨梦选也想到了,白景周也想到了。但三人都苦于没有证据,只好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但冉选给秦柱国写了一封私信,将自己的分析和怀疑告知了秦良玉。

    林纯鸿根本不担心这三人乃至秦良玉的怀疑,他们仅仅也就是怀疑而已,还能把自己怎么地?没过几天,冉选便接到了秦柱国的命令,令他继续率领白杆兵北上,不得延误。与命令同时到达的还有一封秦良玉给林纯鸿的信,信中首先对林纯鸿解救之恩表示感激,同时对杨梦选抢掠林纯鸿的货物表示歉意,还委托林纯鸿帮忙寻找杨梦选,还说杨梦选如何英勇善战,实乃朝廷之栋梁,若是一个月还找不到,她就来荆州亲自寻找。

    林纯鸿看完这封信,对周望说道:“这个土司婆知道是我们的人yīn了杨梦选。”说完将信交给周望。周望读完后,说道:“嗯,这个土司婆子果然厉害,要不何以会委托咱们这些人寻找杨梦选?还威胁我们咧!”

    “周叔认为放不放杨梦选?”

    “不放留着干嘛?养肥了杀肉吃啊?再说石柱土司兵多将广,在朝廷的根基相当深厚,我们惹不起的。既然秦良玉写信说不追究,还给了我们面子,放了吧。”

    “那白景周怎么办?这个家伙惹我们也不是一次了。”

    “能怎么办?还能像yīn冉之焕一般?只好留着他了,量他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而已。”

    “白景周是废物,我看我们的护卫队也是废物,娘的,三十个人连十个白杆兵都打不过,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林纯鸿一想起此事,就难受。

    “这个能有什么办法?白杆兵这十几年来一直南征北战,哪是护卫队能比的?再说那次冲突也不能说明什么,你忘记了,我们的弓箭手没有上呢。”周望也知道白杆兵的战斗力在山地和陆地上独步大明,但要克制也容易。就如护卫队的远程打击能力就很强,众多的弓箭手会让白杆兵无所适从。也只有周望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才能客观的看待这次冲突。

    林纯鸿心里好过了点,他拿起秦良玉的信,吹了口气,说道:“是应该让护卫队出去练练手了!”

    ……

    杨梦选趁江匪看护疏漏,逃了出来,这是李蒙申故意的。他逃出之后,丝毫不敢在夷陵荆州停留,至武昌后方与秦良玉取得了联系,秦良玉令他继续北上至秦翼明麾下效力。他深恨林纯鸿,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复仇。不说杨梦选一路辛苦,且说李蒙申见杨梦选走了后,便返回百里洲,按照林纯鸿的命令开始cāo练那艘宝贵的蜈蚣船。由于是第一艘船,造船经验不足,足足花了林纯鸿十二万两银子。

    为了掩人耳目,李蒙申从船工队jīng心选择了水手,便将船缓缓的行驶到洞庭湖里cāo练,务必要使桨手、帆手和舵手配合熟练。至于炮手现在还没有找到,林纯鸿指派了上百人每rì在百里洲练习使用炮,但截至到现在,打得也不准,更不用说上了船之后,能有什么作为。上百人每rì将无数的火药给打出去,连从澳门购买的火炮也坏了好几门,让郑天成心疼不已。但林纯鸿令郑天成继续再买一批炮回来,务必要使这帮炮手熟练jīng准。林纯鸿也想自己铸炮,不管能铸什么炮,先把架子搭起来,但一想到连造船的铁钉都无法满足,只好作罢。没有铁和铜,造什么炮啊?

    林纯鸿亲自送走李蒙申后,便在滕余浩的陪同下绕着百里洲转了一圈。冬小麦的出苗率不错,为来年的丰收打下了基础。今年还在五个常平仓的基础上,又增建了两个,储存的粮食达到了七万石,林氏集团暂时摆脱了粮食危机。今年的小麦就没有出百里洲,还从其他地方收购了不少谷子和其他粮食,都堆放在常平仓。

    虽然是冬天,可田里劳作的人很多,甚至见到了不少老人和孩子,更别谈妇女了。在百里洲,林纯鸿严令禁止缠足,本来这里的缠足之风就不盛,再加上不缠足的妇人劳动能力明显超过其他妇女,所以这个禁令得到了严格的执行,也没有什么反对之力。

    “百里洲现在太缺人力了,居然出现了退租土地的情况,就连顾秀林家都退租了,说家里没有劳力。”滕余浩一直揪心于明年的土地没有人耕种,大倒苦水。林纯鸿不由得觉得好笑,当初与包哲东讨价还价,只招二千多流民,没想到那帮工场主看中了流民,亲自前往安福寺招募,五千多流民大部分还是流落在了百里洲。

    “乡兵也没有进展,劳力不足,到处都缺人,没有多少人想参加乡兵。江堤人手不足,进度也很慢,小戴子向我抱怨过好几次了,说我抢了他的人。”滕余浩苦笑道。

    这个情况林纯鸿也知道,当初修江堤的流民工钱便宜,现在百里洲挣钱的机会多了,很多流民就不愿意继续修江堤,被工场主勾引走了不少。

    “哎,慢慢来吧,总有人想过来的,待明年开chūn江堤修好了,也能多不少人工。”林纯鸿安慰道。

    没想到滕余浩摇头说道:“那也不会缓解,典史大人,你想想,现在造船场那里那么多工人,还在扩大,另外还多了很多作坊,在那里做点小生意可比种田划算多了,我担心以后会没有人种田。江堤修好了,需要的农民可不是个小数目!”

    林纯鸿也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只好慢慢解决了,急不得的。”人手不够这个问题还真难解决,总不能把护卫队派出去掳掠人口吧?整个荆州府人口不少,闲余劳动力也不少,但要吸引到百里洲来还需要一个过程。

    “钱庄的房子我已经让人建好了,就等典史运银子过来了。这定的一成五的利息是不是太低了点?别处都是四成五成的。”上次顾秀林找林纯鸿借钱,林纯鸿详细询问了顾家工场的情况,考虑到现在工场都缺资金,林纯鸿手里又有大量的现银,便想到了依托货栈开设钱庄,只不过林纯鸿把贷款利息定的较低,只有一成五,远远低于平常的高利贷利息。

    “利息定高了,他们还不起我们就亏大了。”林纯鸿解释道。沉默了片刻,林纯鸿又对滕余浩说道:“工场主现在在货栈卖棉布,除了正常收购的价格外,我们不是还收了一成的税收吗?你想想,要是工场主都发展起来了,那个一成的税收可不是小数目,何必要盯着钱庄的利息?”

    在滕余浩的眼中,那帮工场主也就是小打小闹,一年也贡献不了多少银子,眼睛里明显露出不服的神sè。林纯鸿见状,故作神秘的说道:“再过两年,仅仅是棉布的税收就会让你大吃一惊。”

    滕余浩不相信,林纯鸿也不继续解说,扶持乡村小手工业是他的既定政策,即便所有人反对,他也要推行下去。

第五十二章 军痞勾结

    白景周在林纯鸿手里吃了两次亏,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郁结难去,总想着报复。

    他琢磨着林纯鸿之所以势大难制,关键在于官位与生意相辅相成。要整垮林纯鸿,无非从这两方面着手,他准备首先从生意上斩断林纯鸿越深越长的手。想来想去,他令亲卫将夷陵州城的地痞麻绪叫来。

    麻绪一直与王二明争暗斗,眼看着自己的势力压过王二,结果王二却摇身一变,成了林纯鸿身边的红人。麻绪身上的压力立即大增,大大影响了他的收入。麻绪的人马向商户收取保护费时,只要被护卫队碰到,总是被揍。那帮商户有了靠山,也渐渐的不听话,有的商户甚至还在麻绪勒索时,主动到货栈寻求护卫队的保护。现在麻绪早已经不再收取保护费,收入大跌,弄得下面的兄弟们跟叫花子似的,兄弟们一rì少过一rì,假以时rì,麻绪就要从夷陵的地痞中除名。这rì,麻绪正在墙角边晒着太阳,忽闻千户大人有请,麻绪大惊,不知道何事触犯了千户大人,惶恐不安的随着亲卫前往白府。

    当麻绪跪拜在地,看到白景周的神sè还算正常,一颗心放回了肚子。谦卑的问道:“草民麻绪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白景周手里把玩着一匹玉马,看都没有看麻绪一眼,也不回答麻绪的问题。麻绪无法,只好低头跪着。良久,白景周小心翼翼的将玉马装回匣子,方心不在焉的问道:“你手里大概也有七八十号人吧?”

    麻绪睁大眼睛,不知白景周何意,小心的回道:“回大人,小的有兄弟五十六人,大伙一起混口饭吃。”

    白景周点了点头,说道:“不少啦。兄弟们都过得怎么样?”

    麻绪一听,悲从心中来,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们也就只能吃饱饭而已,很不如意。”

    白景周微微一笑:“要是这夷陵城没了林纯鸿的货栈,你麻绪的好rì子就来喽!”

    麻绪不知白景周何意,应付道:“那货栈根深蒂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白景周得意的说道:“那货栈马上就该取缔了,林纯鸿将五百白杆兵变成了落汤鸡,你以为秦柱国会放过他?”

    麻绪大惊,问道:“秦柱国?”

    “可不是,连圣上都夸赞的秦柱国!可笑可笑,还以为你消息灵通呢。”

    麻绪大喜,但想到那步调一致,装备jīng良的护卫队,神sè又黯淡下来。麻绪的神sè逃不过白景周的眼睛,白景周说道:“真没出息,现在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你麻绪难道这点眼力都没有?”

    麻绪也是个头脑灵活的人,暗自琢磨白景周的话,联系前段时间的传闻,心里总算明白了白景周的打算:原来这个家伙要报复林纯鸿,自己不敢下手,唆使自己冲锋在前。麻绪对白景周暗自鄙夷:也就是生了个好人家,原来是个没卵蛋的小白脸。但麻绪也对林纯鸿恨之入骨,能搞垮货栈,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现在正好趁他病,要他命。刚好现在白景周也支持他,于是他把头伏得更低,问道:“小的不知道怎么做,还请大人吩咐!”

    白景周对麻绪根本看不上眼,要不是因为他手里有五六十号熟悉夷陵的兄弟,他看都不会看麻绪一眼,更不会叫到白府说话。白景周对麻绪的不上道有点恼火,他冷声道:“你们平常玩得烂熟的绑架、造谣、sāo扰都可以用上,你放心,有我在后面,你们大可放手而为,我会给你们撑腰的!”

    说完,便挥手令麻绪退出。麻绪退出后,一路寻思,觉得暂时还是不要玩得太过火,否则激怒了林纯鸿,自己可能xìng命难保。他决定采取一种最稳妥的方法:造谣。先看看货栈的反应再说。

    不出几rì,夷陵城便出现了一些流言:林纯鸿上次根本就不是救了白杆兵,白杆兵落水就是他干的好事!

    秦柱国在石柱县组织了两万大军,正顺流而下,准备收拾林纯鸿!

    你们知不知道?林纯鸿的师爷郑天成见林纯鸿即将完蛋,就暗暗地带着银子跑路了,听说有几十万两银子啊,林家这次算完了,根本发不出红利了!

    这算什么,林纯鸿的未婚妻周凤听闻后,一直闹着要改嫁呢。还好他娘厉害,管着周凤呢……

    各种流言光怪陆离,只让人叹为观止。这话不仅让夷陵百姓信了七成,就连货栈里的工人也将信将疑的,纷纷询问彭新。彭新听闻,大惊,忙与周世亮商议。两人议来仪去,觉得此事肯定有人暗中推动,并且认为推动之人不是麻绪就是白景周,与或两人都有份。

    除了工人的询问外,一些买了货栈份子的商人或官僚也相继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彭新小心应付,说尽了好话,将一个个好言劝走。彭新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忙向林纯鸿汇报此事,并建议提前发放红利,以安商人的心。

    同时,彭新和周世亮决定向麻绪痛下狠手。本来彭新认为麻绪虽有嫌疑,但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动手。但周世亮是个习惯于以霹雳手段快刀斩乱麻的人,他认为,麻绪是个小角sè,除掉他不仅可以震慑其他人,更何况这个家伙本身嫌疑就很大?彭新在周世亮的吹风点火下,同意了这个做法。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闹花灯的rì子。辛苦了一年的老百姓过了今天,又要开始一年的劳累。所以,老百姓都趁这个机会进城看看花灯,顺便带着小孩子长长见识,高兴高兴。每年这个时候,是夷陵城最繁华的时候,商家都趁这个机会大赚特赚,只想榨干老百姓的每一个铜板。夷陵城里接踵擦肩,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灯的海洋,住户无论穷和福,都会在门口点上几个灯笼,以示对今年年成的期盼。元宵节里衙役是最忙的,不仅要维持治安,还要巡防火灾,的确,每年元宵节都有好几起火灾,也有好几个孩子走丢,被人贩子贩卖到别处。不仅衙役忙,麻绪的人马也忙得很,失去了保护费的收入,平常的偷偷摸摸尤其显得重要,于是,在人群集聚的地方,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但今年他们有点流年不利,每次一出手,便被货栈的护卫队给捉住,扔到了州城里的大牢。老百姓看得稀奇,啥时候护卫队也变成了衙役,管起了捉拿扒手之事?虽然老百姓看不透,但看着扒手被抓,无不兴高采烈,纷纷感激护卫队。有的人还大胆寻问,为何护卫队干起了这事,就有人回答:“这些人渣,人人可以抓,更何况我们护卫队!”

    麻绪自从令手下传谣言之后,每rì就派几个人远远的盯着货栈,令他们护卫队一出门就赶紧汇报。他担心王二随时会对他下狠手。正月十五天还未黑,就有人向麻绪报告护卫队出货栈了,把他惊的浑身冷汗,一口气跑到千户所附近,随时准备请求白景周的庇护。但护卫队直到入夜也没有什么行动,让他放心了不少。但是噩耗不停的传来,说二十多个兄弟被抓进了衙门,麻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彭新想借这个机会敲打他。

    他一点也不担心抓进大牢的兄弟们,他们也就是偷偷摸摸,最多被打一顿,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放出来。同时他深恨彭新,居然用这种方式敲打他。恨彭新的同时,他也彻底放下了心,仅仅是敲打嘛,没事,过几天我们玩更狠的!

    他既然放下心来,就慢慢的哼着小调,带着三个兄弟回老巢。可离老巢还远着呢,便听到老巢里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麻绪大吃一惊,加快了脚步,看发生了何事。刚拐过围墙角,便发现门口站着几个手持长枪的护卫,麻绪的腿瞬间软了,差点站立不稳。彭新,你他娘的太狠了,居然擅自抄了老子的家!

    麻绪忧愤交加,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却听见一个护卫喊道:“麻绪在那边,快追!”

    话音刚落下,便有五个护卫挺枪追过来,麻绪无法,带着三个随从往白景周处飞奔,边跑边喊救命。惊得老百姓无不侧目围观,五个护卫紧追不舍,直到麻绪跑进了白府,方才作罢,怏怏而回。

第五十三章 公堂之上

    夷陵知州俞彦在夷陵货栈有份子,每年也能拿到几百两银子的分红。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眼,他对夷陵货栈的盈利水平清楚得很,一个月至少将近二万五千两,这还不包括份子钱转卖时的手续费。当初他也看中了股份转卖时白得其利的好处,费尽心思琢磨出分一杯利的措施:在官府备案时收取手续费,但林纯鸿根本不买他的账,连备案这个环节一并取消。从那时开始,他就对林纯鸿的嚣张跋扈暗恨于胸。

    除此之外,林纯鸿私自处理货栈里的争端和刑案,让他也愤恨不已。夷陵货栈自己有一套管理规则,外人根本插不进去手。平常商人之间有何争端,货栈自行处理。一般而言,商人之间的争端是官府获利的重要渠道,而货栈等于在与夷陵州府的官僚争利。更何况,对刑案的处理直接侵犯了州府的司法权,这让权力意识敏感的俞彦无法忍受。

    从公从私,俞彦都有搞垮夷陵货栈的企图。现在听闻林纯鸿得罪了秦柱国,俞彦就想压制货栈的嚣张气焰,把货栈重新置于自己的管控之下。如果能彻底搞垮货栈,让自己接手,也是意外之喜。

    所以,在周世亮将麻绪的老巢捣毁之后,俞彦迅速命令捕快将彭新和周世亮缉拿归案。抓捕二人时,周世亮率护卫队差点与公差发生冲突,在彭新的一再劝解下,方束手就擒,被关入大牢。

    夷陵的异变迅速被汇报到林纯鸿那里,林纯鸿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此事源头在白景周和麻绪,俞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狗rì的俞彦,年龄都活在狗身上了,秦良玉会为些许小事就大动干戈?”林纯鸿把此次异变的矛头直接对准俞彦,至于白景周和麻绪,林纯鸿完全没放在眼里,直接当成了死人。

    “王义,立即在夷陵增加jīng干人手,俞彦干了什么,马山汇报!”

    “郑天成,立即通知秦邦定,接手夷陵货栈,负责货栈一任事务!”

    下完命令,林纯鸿立即赶赴夷陵面见俞彦,哪想到俞彦打着官腔根本不接腔,让林纯鸿满肚子的怨气无法发泄。

    林纯鸿yīn沉着脸从州衙出来,立即吩咐在夷陵的核心人员开会,会上,林纯鸿定了主基调:“俞彦想战,就战个昏天暗地!”

    ※※※※

    现在,俞彦的手中有两份状纸,一份状纸是秦邦定状告麻绪唆使、组织他人行窃,并绑架勒索良民,聚敛了巨额不义之财;一份是麻绪状告彭新、周世亮私设公堂,擅自抓捕良民,并侵入自己家室,劫掠财务。每个原告证物、证人证言一大堆,摆放在俞彦的案头。俞彦满意的看着这些证词,不停的摇头晃脑:这就叫狗咬狗,不仅要让他们咬痛,还要让他们咬得鲜血淋漓!

    “威武……”水火棍的敲击声间杂着悠长的呼号,对两案的审判正式开始。俞彦身着官服,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喝道:“带人犯周世亮、彭新上堂!”

    周世亮和彭新被衙役押送进堂,跪在俞彦面前。

    “彭新、周世亮,麻绪状告你二人私领豪奴抓捕良民,并侵入家室,掠夺财物,你们知罪不?”

    “大人,冤枉啊,我们见有人行窃,激于义愤,送至官府,怎么是擅自抓捕良民呢?大人,我们有证人!”彭新小心的说道。

    “带证人上堂!”

    只见一帮老百姓被带至公堂,纷纷证实当rì抓捕的确是扒手。彭新入狱后,在林纯鸿的命令下,秦邦定十天内在背后做了大量的工作,找到了大量的证人。

    俞彦又说道:“麻绪状告你们二人侵入家室,劫掠财物,你们可知罪?”

    “大人,冤枉啊,麻绪惯于绑架勒索,聚敛了巨额不义之财,草民只恐麻绪将财物转移,不得已才带着人将这些不义之财交给官府,何来掠夺财物之事?”周世亮辩解道。

    俞彦脸上带着不易觉察的微笑,说道:“然擅自侵入他人家室是事实,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周世亮和彭新辨无可辨,只好认罪。

    俞彦挺直了胸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更具有威严:“彭新、周世亮纵奴擅自侵入他人家室,枷号一月!”

    紧接着,俞彦又处理了麻绪一案,麻绪身上案子甚多,在秦邦定撑腰下,苦主都大胆的证实麻绪罪大恶极,被俞彦判了个充军戍边,所有财产充官完事。

    俞彦貌似偏向夷陵货栈,只判了周世亮和彭新两人枷号一月,而对麻绪毫不手软,直接来了个充军。这里的名堂甚多,俞彦早就看麻绪不顺眼,现在证据确凿,被重判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对彭新和周世亮的判决,就犹如一巴掌拍在林氏集团的脸上,直接影响到夷陵货栈的声誉和前景。这个微妙之处被林纯鸿看得一清二楚,紧接着,秦邦定又状告白景周包庇罪犯,证据确凿,被湖广按察使直接判了个削职为民,以后,白景周失去了爵位和官职,要把他搓成圆的扁的方法甚多。

    果不其然,看到州官打货栈的耳光,极大的影响了商家和官僚对货栈的信心,一时之间,货栈股份交易价格大跌,这又进一步损害了货栈的声誉,甚至导致货物交易量大幅度下滑。

    一时之间,手里持有货栈股份的官僚、商人怨气十足,一些心急的,开始抛售手中的股份。

    在这次与俞彦的碰撞中,林纯鸿可谓吃了亏。不过,林纯鸿从俞彦的一言一行中,也得到一个信号:俞彦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仅仅达到打压夷陵货栈的目的即收手。林纯鸿明白,俞彦此举无非在jǐng告他,夷陵城他说了算,不要把他当成包哲东!

    至于股价下跌、交易量下滑,林纯鸿一点也不担心,现在他手头现银充足,只需要回购一部分股份,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况且,眼光长远、看好林氏集团的大有人在,这不,趁着股价下跌,关仁美等豪富果断出手,拿出大量现银收购股份,不出三天,股价便回升,甚至还高过了夷陵异变之前。大家对货栈的信心马上恢复,货栈交易量也迅速回升。

    真正让林纯鸿感到不安的是,他发现,除了枝江及清江沿岸被他完全控制以外,一旦当地官员不能被钱收买,林氏集团的利益就得不到任何保障。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或者说实力不为人所知,才导致俞彦之流肆无忌惮。

    林纯鸿暗思道:看来今后还要玩得更大些,伺机将大田堡的弓兵展现在大家面前,让这帮混蛋行动之前掂量掂量,得罪老子有什么后果!

    ※※※※※※※※※

    彭新、周世亮结束枷号后,想尽一切办法恢复货栈的人气。

    此时货栈广场上人山人海,接踵擦肩的,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对着戏台张望。嘈杂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真乃人声鼎沸,繁花似锦。何事?原来货栈邀请了chūn香楼头牌崔玉儿等几人表演蹴鞠,消息一传百百传千,夷陵州城里的好事者无不至此,准备一睹崔玉儿惊艳的外表和jīng湛的球技。众人正等得不耐烦,只听得一声锣响,随之响起了丝竹之音,崔玉儿与另外两位女子踏着音乐,出现在戏台zhōng yāng。台下立即响起了响彻云霄的喝彩声,随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崔玉儿身着翠绿小夹袄,下身穿着颜sè略深的襦裙,一双天足隐藏在襦裙下面。此时的大明缠足之风盛行,尤其在北方和四川,有些农家女子也开始缠足。但在湖广江浙等地,也就是中上层女子缠足居多,普通农家女子基本不缠足。

    崔玉儿等三位女子见众人如此捧场,微笑着给台下致万福,更是惹得许多年轻男子心痒难耐,用嘴吹出尖利的哨声,要不是戏台前站着货栈护卫队,早就冲上戏台了。

    片刻,又是一声锣响,丝竹之音顿息,响起了一阵鼓声,鼓声节奏明快、清晰,崔玉儿等人的蹴鞠表演即将开始啦!

    只见崔玉儿双手挽起襦裙,以美目示意同伴开始。另一女子将蹴鞠用手一抛,崔玉儿立即抢步上前,**轻抬,用脚内侧将蹴鞠踢得直飞云霄。台下又是一阵呼喝,且见崔玉儿弯腰上前,待球落至背部,微微下倾,将蹴鞠稳稳的停至背上。俄顷,身体如水蛇一般轻甩,蹴鞠离开身体,崔玉儿又挺胸接住蹴鞠,一时之间,蹴鞠在崔玉儿玉体上滑来滑去,犹如黏在她得身体上一般。一阵表演只让崔玉儿微微喘息,香汗渗出。崔玉儿将**一甩,一声娇呼:“接住!”只见蹴鞠径直向另外一名女子飞去,蹴鞠又在这名女子的身上飞舞。

    台下的众人看得如此如醉,不住的爆发出雷鸣的喝彩。台后的彭新也看得痴了,货栈出事后,他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聚敛货栈人气,只把货栈变成了夷陵人最爱的去处,声名远播,甚至荆州的有钱人也特意赶到货栈一睹崔玉儿风采。

    然而,酒肆上正对着戏台的坐席上,有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观看,与众人的喝彩不同,他们一直不声不响,其中一人看得良久,说道:“真的是她吗?”

    另外一人不容置疑的点头道:“的确是她!”

    说完,两人付了酒钱,离开货栈而去。

第五十四章 春香楼里

    周凤与崔玉儿的关系一rì好过一rì,这rì,崔玉儿前脚刚离开周凤闺阁,周凤就在那里长吁短叹,神sè郁郁。

    看到林纯鸿走进来,周凤叹道:“崔姐姐的命也真苦,每rì强装笑脸迎来送往,还要小心应付大堆的登徒子,哎……”

    林纯鸿这些rì子就留在夷陵,除了处理不多的事务外,就是陪伴老娘和周凤,他见周凤兴致不高,正准备找些乐子让周凤开心,哪想到周凤一句话让他的心如敲鼓一般,咚咚响个不停。

    周凤道:“我看,你不如帮崔姐姐赎身吧!”

    林纯鸿目瞪口呆,这周凤也太前卫了吧,还未嫁过来,就想着给老公纳妾?

    “怎么了?你不乐意?我知道,给崔姐姐赎身需要上千两银子,不过,这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见林纯鸿状若痴傻,周凤还以为林纯鸿舍不得银子,撇嘴说道。

    林纯鸿咽了口口水,忍住内心的sāo动,强作镇静道:“小凤儿,我觉得我们俩应该好好谈谈,成婚之前,我暂时还没有纳妾的计划。”

    这下,痴傻的人换做了周凤,周凤呆了片刻,突然揉身上前,一个爆栗敲在林纯鸿头上,大声质问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负心汉,这么快就想着纳妾,快说,你看上哪个狐狸jīng了?我去打折她的腿!”

    林纯鸿不停地躲闪周凤的袭击,辩解道:“刚才你不是说让我纳崔玉儿为妾?”

    周凤气愤不已:“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你说让我给她赎身,这年头,男的给歌姬赎身,不就是要纳妾?”

    周凤停止追击林纯鸿,忽然咯咯笑起来,道:“原来是我把话说错了,看来只能我出面去赎了。好吧,给我钱!”

    言毕,突然又变了脸sè,一个爆栗转眼又要落在林纯鸿头上,周凤叫道:“你是不是对崔姐姐垂涎已久?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两人一追一躲良久,周凤方才在林纯鸿的小心辩解下熄了怒火,开始与林纯鸿商讨赎买崔玉儿大计。

    ※※※※※※※※※※

    腊月的夷陵城从黎明中醒来特别晚,刺骨的寒风和逼人的cháo气尤其让人眷恋被窝的温暖。但这个享受只属于闲适的人,卖菜的农民一大清早就大老远的挑着担子准备进城,期望着能够卖点碎银子,过一个好年。更别说清理州城的掏粪工了,他们寅时便收集城里的污秽之物,趁着市民还未醒来,运往城外。所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都捂紧了衣服,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唯恐寒风侵入**。

    彭新属于忙碌的人,他一大清早就从暖暖的被窝跳起来,到货栈处理事务,这是他形成的习惯。一rì不看到货栈的吵吵囔囔,他就不踏实。但今rì,他并没有去货栈,离开了家后,径直向chūn香楼走去。难道刚离开老婆温暖的怀抱,彭新就想去发泄自己的yù望?这彭新雄xìng荷尔蒙分泌过剩?不是,不是,彭新奉周凤之命,前往chūn香楼与老板商谈赎买崔玉儿之事。

    彭新一路盘算,林典史果然非常人,老婆还未娶进门,就张罗着为他纳妾,嘿嘿,齐人之福不浅啊。这崔玉儿的确是个尤物,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思?也真奇怪,这崔玉儿到夷陵城也有三四年了,咋就一直没人赎买呢?看来要花落林家了。

    不知不觉,彭新已经到了chūn香楼门口。此时的chūn香楼喧闹了一夜,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只留着几个龟公看守大门。龟公看着大清早赶来的彭新,大吃一惊:这家伙大清早就想到chūn香楼快活?错了时辰吧?但龟公摆出满脸讨好的笑容,说道:“彭总管这么早就惦记着chūn香楼的姑娘啦?姑娘们已经歇息啦,要不小的给彭总管喝杯茶,暖暖身子?”彭新现在在夷陵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龟公客气之极。

    “哦,你们李老板在不?”彭新一屁股坐在龟公搬过来的椅子上,颇有些老板的气派。也难怪,彭新现在手头一天过手的银子就上万两,胸襟和气魄岂是以前能比?

    “小的马上去叫,彭总管稍等。”龟公不敢懈怠,给彭新上了杯茶,连忙去叫李老板。

    不到一刻钟,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摇曳而出,手持着方巾,往上优雅的一甩,娇声嗲道:“哎呦,我的彭总管,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么早就光顾我们chūn香楼?”这个女人是chūn香楼的李老板,也是崔玉儿口中的妈妈,老百姓口中的老鸹。

    彭新对老鸹的自来熟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见他微微笑了笑,悠闲的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次过来,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和李老板商量,不知李老板是否赏光一叙?”

    李老板的大眼睛瞬间睁得更大,心思百转,她早就想着插足夷陵货栈了,现在货栈的总管要和她商议事情,岂不是送上门来的金疙瘩?她满脸喜sè,将彭新迎进雅间,准备商议那货殖之事。但彭新的说话让她大吃一惊。

    “我们典史大人想为崔玉儿赎身!”

    彭新心里先入为主,认为就是林纯鸿为崔玉儿赎身,况且打着林纯鸿的旗号也能让老鸹多点顾忌,因此,他直接抬出了林纯鸿的名号。

    李老板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chūn香楼四五年前惨淡经营,自从来了崔玉儿之后,人气一rì胜过一r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rì的局面。但崔玉儿也吸引了大量的登徒子前来赎身,李老板深知崔玉儿是她的摇钱树,哪能这么容易放手的?于是,崔玉儿的赎身价从几百两一直涨到了现在的三千两。即便是涨到了三千两,想赎身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直把李老板弄得心力交瘁。好在崔玉儿根本不想走,无形中为他挡住了很多事。

    和往常一样,李老板冷冷的说道:“这个彭总管得问玉儿,她要是不乐意,我也逼不了她。”

    李老板的表情转换之快,让彭新叹为观止,他波澜不惊的回道:“那麻烦李老板叫来崔玉儿,我亲自问问她。”

    李老板总算挤出了一点笑容,嘲笑道:“彭总管也算风月场上惯做功夫的人,哪能不知姑娘们现在正休息呢。”

    受到了嘲笑,彭新微微上怒,皱眉说道:“要你叫就叫,哪有那么多废话!”

    李老板的嘲笑之意更盛了,说道:“我去叫当然没问题,但打扰了玉儿休息,惹恼了她,可对总管大大不妙,玉儿有可能成为总管的主母哦!”

    彭新一寻思,果然是这个道理,林纯鸿赎回崔玉儿,可不正是为了纳妾?要是得罪了崔玉儿,自己的前景可大大不妙。彭新不愿在李老板面前丢了气势,抛下一句话:“那我晚间再来!”便出门而去。

    刚被龟公送至门口,彭新发现街上有三个人往chūn香楼而来。这三个人个头不高,都服饰华美,腰缠朴刀,脸上的皮肤黑得发亮,彭新情知这三人不妥当,一心想看chūn香楼的笑话,便驻足观看。

    龟公拦住三人,口称:“姑娘们正歇息呢,请三位晚间再来。”三人丝毫没有把龟公放在眼里,用胳膊拨开龟公,径直进楼,在厅中坐下,其中一人yīn郁着双眼,说道:“叫你们老板来见我。”

    龟公连忙说道:“我们老板今天不在,请问三位何事?”

    刚才那人解开朴刀,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用手指着龟公怒道:“我不管你们老板在不在,要她马上来见我们!”

    龟公苦着脸,回道:“老板真的不在,还请三位晚间再来。”

    龟公推脱的言辞终于惹怒了那个人,他举手就给了龟公一巴掌,直把龟公打得趔趄,倒在地上哀嚎。龟公的哀嚎惊动了众人,chūn香楼也有一批维持秩序的护卫,护卫们把三人团团围在中间,只是畏惧三人手中的刀,不敢上前。

    正对峙间,忽然传来拍手声,原来是李老板听闻吵杂声,亲自赶到了。她令道:“都退下。”护卫们长舒了一口气,纷纷退下。李老板走到三人面前,冷声问道:“不知三位找小女子有何事?还将小女子的人又打又骂的?”

    三人也不回答李老板的话,只说道:“你叫崔玉儿出来,我们要带她走!”

    李老板一听,大怒道:“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崔玉儿是我的人,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刚才那人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李老板的手臂,反压在她的背后,李老板发出一声尖叫,尖叫之后便是哀嚎。那人说道:“老子们来到这里后,被你们消遣够了,娘的,不给点颜sè都不知道老子是谁了!赶紧要崔玉儿出来,否则老子废了你的这条胳膊!”

    李老板倒也硬气,正要叫骂,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阵银铃声:“你们放了李妈妈,我跟你们走!不过李妈妈养了我几年,你们要付清赎身费!”正是崔玉儿到了。

    那人看到了崔玉儿,方才笑道:“崔姑娘,好久不见,越发识大体了,准备一下跟我走吧,你放心,银子我们会付清的!”说完,放了李老板。李老板获得zì yóu,连忙问崔玉儿:“玉儿,这几个都是尴尬人,你怎么能跟他们走?”

    崔玉儿眼睛里滑落了珠泪,长叹一口气,说道:“四年了,唉,也该结束了。”然后转头对三人说道:“请三位缓一缓,小女子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三rì后便随你们走!”说完,也不待三人回答,便转身进屋,屋里传来一阵啜泣声。

    chūn香楼的大厅里,自李老板以下,面面相觑。只有那三人面带喜sè,拨开人群,便要离去。这时,一队衙役身着红黑公服,手持水火棍,站在chūn香楼门口大吼:“是谁在这里打人?随我们到衙门一趟!”衙役的后面,更是跟着一顶轿子,州官俞彦从轿中钻出,逼视着chūn香楼众人。

    三人一见俞彦,忙冷笑道:“翁知州到得好快,就怕崔玉儿受半点委屈。四年前拐走崔玉儿的帐,咱们慢慢再算!”

    俞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听闻有人借着赎买崔玉儿在chūn香楼闹事,便急忙带着衙役亲自赶过来。没想到到这里一句话还未说,便遭到了三人的嘲笑。

    俞彦为了维持官威,也不理会三人,头转向众人说道:“大清早的,谎报什么有人闹事?再有此事,定不轻饶!走,回衙门!”说完,俞彦钻进轿子,打道回府。

第五十五章 红颜“祸水”

    彭新将chūn香楼事宜飞报林纯鸿,周凤知道后,急坏了,连声催促林纯鸿一定要抢回崔玉儿,还说那三人不知什么来路,崔玉儿跟着他们不知道会受什么苦。林纯鸿凭直觉感到崔玉儿的身份不简单,但拗不过周凤,准备看情况再图他策。

    不多时,下人报告知州俞彦秘密求见。两人相见颇为尴尬,不过两人都是脸皮奇厚之人,就像以前的事从未发生一般。俞彦直接要求林纯鸿救崔玉儿。林纯鸿惊问其故,俞彦才详细的向林纯鸿解说了崔玉儿的来历。

    原来崔玉儿从小失去父母,被人卖至南京青楼,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结识了郑彩。郑彩乃海上巨盗郑一官的得力手下,那时,郑一官正筹划着招安事宜。为了打探朝廷动态,便派郑彩前往南京布置暗桩。郑彩见崔玉儿才sè双全,有心的他认崔玉儿为义女,由胡韵改名为郑蝶。郑彩希望凭借郑蝶的美sè和才艺打入南京官场,刺探消息。郑一官等人纵横海上,杀人越货,公然对抗朝廷,深知郑一官和郑彩内幕的郑蝶深感不安,唯恐被朝廷查出坏了自己xìng命。恰好当时俞彦在南京任官,仰慕郑蝶的才气和美貌,对郑蝶事事顺从。当俞彦四年前由南京调任夷陵知州时,郑蝶觉得这是个摆脱郑氏集团的好机会,便暗暗的要求俞彦将她带到夷陵。俞彦在美sè的蛊惑下,答应了这个请求。

    当俞彦把郑蝶带到夷陵后,正准备纳为妾室,结果传来郑一官受朝廷招安,被任命为游击将军的消息。俞彦深知郑一官和郑彩等人睚眦必报,并且残忍好杀,他感到十分恐惧,便把纳妾之事拖了下来。一心想过安稳生活的郑蝶对俞彦感到非常失望,不愿意再依附在翁府。再说翁家大娘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一心想赶走她,趁俞彦不在,将郑蝶卖至chūn香楼。当俞彦得知此事,对大娘无可奈何,大娘家背景深厚,他也惹不起,只好默认了事实,暗暗的对chūn香楼的郑蝶也就是崔玉儿进行照顾。

    现在没想到,郑彩等人居然找到了夷陵,一心想带回崔玉儿,按照俞彦的说法就是崔玉儿知道郑一官等人的很多内幕,这人流落在内地,对他们是个潜在的威胁。现在俞彦早就熄了纳崔玉儿为妾的心思,只不过对自己老婆将崔玉儿卖至chūn香楼愧疚不已,考虑到林纯鸿暗中势力雄厚,便希望林纯鸿帮这个忙。

    林纯鸿对崔玉儿的经历感叹不已,同时对崔玉儿熟知郑一官的内幕非常感兴趣:赵和海等人要在海上打开局面,没准就可以靠着崔玉儿。他和俞彦蘑菇良久,直到俞彦答应将长阳县火烧坪这个地方的铁矿由官采转为民采,林纯鸿才答应了俞彦的要求。

    俞彦还和林纯鸿约定:火烧坪采铁矿,他身为州官不好插手,但是荆州的货栈凑份子的话,一定不能少了他的一份。林纯鸿当然不会拒绝,就是一个优先购买原始股而已,不在话下。林纯鸿兴奋不已,困扰他已久的铁矿问题终于有了解决的眉目。他早就知道,火烧坪这个地方铁矿的品位高,不是马连的铁矿所能比的。唯一的麻烦就是火烧坪地处深山,不靠近清江,运出来比较麻烦。

    林纯鸿立即行动,掏出三千两银子,由俞彦通过李老板拿到了卖身契,便安排崔玉儿趁黑悄悄的赶到了夷陵货栈。崔玉儿听说帮她赎身的是周凤,心里惶恐不已,唯恐连累了周凤,待见到林纯鸿后,方才放下心来。别人不知道林纯鸿的暗中势力,崔玉儿通过各种渠道对林纯鸿了解甚多。

    彭新周世亮等人把崔玉儿都当如夫人看待,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这让崔玉儿苦笑不已,要说像她这样的乱世飘萍能嫁给林纯鸿当小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和周凤关系良好,这次林纯鸿奉周凤之命来赎她,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成为林纯鸿的小妾?

    林纯鸿早就计划返回枝江,只是被赎买崔玉儿一事拖住了脚步,第二天一早,为了令郑彩的爪牙查不到崔玉儿的去向,林纯鸿便顺路带着崔玉儿去枝江。周世亮由于上次作战失利,唯恐遭到林纯鸿的惩罚,这次更是竭力讨好林纯鸿,亲自带领两名侍卫护送。

    一行五人冒着刺骨的寒风踏上了归程,两人坐马车,三人骑马,为了就马车的速度,三人拉着缰绳,让马缓缓行走。从夷陵至枝江,山峰逐渐低矮,地形也逐渐开阔。此段正处在巴东余脉与江汉平原的交接处,路越来越好走。不到半rì,五人便行至安福寺,此地已经隶属于枝江,林纯鸿算是到了自家的地盘。想到以前在安福寺招募流民,林纯鸿感慨良多,但凡河南和陕西的地方官多点心思,哪会有什么流民?更不会让变民的声势越来越大,弄得民不聊生,朝廷也摇摇yù坠。

    林纯鸿一路和周世亮说着上次冲突的得和失,林纯鸿对周世亮适时撤退感到非常满意。周世亮认为白杆兵战力强,主要是因为武器运用娴熟,战阵配合紧密,远远超过护卫队。要说护卫队作战也勇猛,但技艺不如人,阵型也被白杆兵克制,再说从气势上看也远远不如白杆兵。两人一路总结,一路前行,浑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随着马匹一声嘶鸣,林纯鸿和周世亮才发现前路被五人挡住了,周世亮连忙拨马上前,问道:“大胆狂徒,居然挡道,赶紧让开,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辛一根把周世亮的骄横丝毫不放在眼里,更没有让开路的意思,他喊道:“只要你们留下崔玉儿,我们就放你们走!”辛一根便是那天前往chūn香楼的领头人,他是郑彩的手下。

    周世亮大怒,喝道:“你们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下意识的往后瞅了一样,发现后面也多了五个人,正对他们虎视眈眈。

    周世亮的愤怒并没有得到辛一根的看重,他重复道:“留下崔玉儿,就放你们走!”

    林纯鸿暗暗的按住缠在腰间的朴刀,朗声道:“你们是郑彩的人吧?都是朝廷命官了,居然还拦路剪径?成何体统?你们不怕连累你们大人?”

    辛一根哈哈大笑:“咱们马马虎虎的做了朝廷命官,碰到沉迷女sè的无耻之徒,当然要教训教训。”

    林纯鸿怒气一下子上来了,冷冷的说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轮不到郑一官这个海盗来管!”说完,以目视周世亮和另外一名侍卫,就要驱马冲去。

    辛一根见状,大吼一声戒备,手抬起火枪,瞄准林纯鸿前面的路,扣动扳机,一声巨响传来,冒出一股青烟,直把林纯鸿前面的路打得土石横飞。这火枪是遂发火枪,发枪速度快。林纯鸿惊得浑身冒冷汗,望着瞄准他的几杆火枪,连忙制止住其他几位,静以制动。

    辛一根嘴角一歪,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放了崔玉儿?你们无非是俞彦的一条狗而已,能跑到哪里去?更没必要给他卖命!”

    林纯鸿冷着脸不说话,脑子快速转动,寻思着脱身之策。周世亮大急,他知道今rì是个死局,看着辛一根不紧不慢的再次装火药上弹,暗暗的对林纯鸿说道:“过会我和于幺儿冲上去,待他们放完火枪,典史您和成四抓紧时间跑,他们火枪装弹慢,放了一枪,就不中用了。”说完,就要吩咐于幺儿和成四。林纯鸿制止住周世亮这种以自杀来护卫的疯狂举动,说道:“还不到这一步!”

    只见辛一根手一招,前后的十人步步紧逼,仅仅十多步距离,他们脸上的狞笑林纯鸿看得一清二楚。林纯鸿急了,脑子里立刻有了计划,他大声喊道:“听着,我们四人仅仅是翁府的下人而已,正如你所说,犯不着拼命,我们交出崔玉儿就是!”

    辛一根等人止住脚步,哈哈大笑:“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崔玉儿早就打开马车的卷帘,观察外面的动静,现在听到林纯鸿说出这话,不禁泪如雨下……

第五十六章 共牢而食

    暗自垂泪的崔玉儿让掀开车帘的林纯鸿大为怜惜,崔玉儿说道:“典史大人对小女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小女子在此谢过,后会有期!”崔玉儿万念俱灰,让林纯鸿一愣,原来崔玉儿以为林纯鸿真的要将她交给辛一根等人。林纯鸿说道:“崔姑娘别着急,过会我抓你上马,让马车冲过去,我们就跟在马车后面冲过去!”

    说完,不待崔玉儿回答,又暗暗吩咐周世亮等三人如何行事,然后小声说一句“得罪了!”一把抓住崔玉儿的纤腰,将崔玉儿拦腰抱起,横放在马匹上。成四狠狠打了马匹几鞭子,马匹受疼,往火枪手飞奔而去,成四哈哈大笑,跳上于幺儿的马匹,五人一起跟着马车向前冲去。

    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四起,辛一根等人一边向旁边跳去,一边向狂奔而来的马车扣动了扳机:人在惊慌时总是下意识的解决最紧急的危险。拖着马车的马匹终于受伤倒地,被后面的马车从颈部碾过,眼见不得活了。后面的火枪手也忍不住扣动了扳机,瞄准迅速奔逃的五人,但急切之间准头大受影响,于幺儿和成四乘坐的马匹、林纯鸿的马匹中了枪,但好歹没有倒地,拼着命飞奔。

    林纯鸿等人离辛一根越来越远,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这才从生死的边缘冲出来,身上冷汗直冒,在寒风的吹袭下,浑身感到彻骨的寒冷。几人不敢懈怠,尽着马力拼命往前跑。突然,林纯鸿的马匹前腿一趔趄,倒地不起,将林纯鸿与崔玉儿摔倒在地。

    林纯鸿翻身爬起,连忙从地上扶起崔玉儿,崔玉儿一声痛呼,原来崴了脚。

    林纯鸿大急,立即从腰间掏出一令牌,递给成四,吩咐道:“后面的敌人转瞬即至,你马上骑着周队长的马到最近的村庄调集人马,要快!”

    成四一言不发,接过令牌,翻身跳上周世亮的马,扬鞭而去。

    “丢下马匹,我们躲到林子里去,尽量拖延时间!”林纯鸿说完,搀扶着崔玉儿快步往树林深处而去。

    一刻钟之后,四人找到一隐蔽的山洞,方才放下心来,略作休息。

    见崔玉儿满脸愧sè,林纯鸿说道:“崔姑娘也别内疚了,这些都是命,我们几个命里该有这份劫难。”崔玉儿一听,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落下来,这一哭,就想起了自己多难的命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崔玉儿就在林纯鸿旁边,哭到伤心处,将头靠在林纯鸿的肩上,眼泪直把林纯鸿的外套*弄湿了一大片。

    崔玉儿的青丝若有若无的摩擦着林纯鸿的脖子,更加上一股女人的清香传来,让林纯鸿心猿意马。周世亮三人故意转过脖子,就当没有看见这一幕一般。林纯鸿见周世亮三人尴尬的表情,忙收摄心神,问道:“你的脚踝还疼不?”

    崔玉儿慢慢止住哭声,点了点头。林纯鸿说道:“你用手按住疼痛处,用点力气,不停的揉疼痛处,揉一会休息一会再揉,等瘀血散尽了就好了。哎,要是有热毛巾就好了,热敷个几次就好了。”

    崔玉儿依言转过身去,背对着林纯鸿四人,慢慢的褪去鞋袜,不停的揉*搓起来。林纯鸿见到崔玉儿曼妙的背影,一时不由得痴了,心里暗暗的想道,不知道这双脚会美到什么程度呢!

    崔玉儿心里五味杂陈,直后悔刚才靠在林纯鸿的肩上,偷眼往林纯鸿看去,发现林纯鸿正在看她,脸sè瞬间红了,忙转过头去,继续揉*搓她的玉踝。

    林纯鸿收摄心神,对周世亮和于幺儿说道:“我们的痕迹无法隐藏,相信海盗迟早会追来,我们得小心戒备。拿上刀,躲在暗处,进来一个砍一个,火枪手也拿我们没办法!”

    三人各选有利位置站定,小心戒备。

    且说辛一根追击至马匹倒毙处,立即吩咐跟随痕迹追击,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林纯鸿隐身的山洞,在洞外大呼小叫地要林纯鸿投降,还偶尔往山洞里发shè弹丸。

    四人也不出声,静待海盗进洞。

    果然,辛一根按捺不住,令两个海盗进洞搜索。

    从洞外往里看,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从洞里往外看,却是一清二楚,两个海盗的动静全落在林纯鸿等人的眼里。以有心算无心,很快,两个海盗被砍翻在地,让洞外的辛一根暴跳如雷。

    辛一根立即令海盗在洞口点火,准备用烟把林纯鸿熏出来。林纯鸿立即令四人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撒尿浸湿后遮住口鼻。

    这个命令对周世亮和于幺儿自然不算什么,紧随着林纯鸿立即开始行动,不多时就准备完毕。但是对崔玉儿来说,就非常为难了,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纯鸿大急,骂道:“你是要命还是要脸?”

    崔玉儿还是哆哆嗦嗦地不行动,林纯鸿无法,只好把浸了自己尿的布匹撕成两半,扔一半到崔玉儿面前,“别嫌脏,保命要紧,活着比什么都好!”

    崔玉儿还是不动,林纯鸿也懒得再理她,小心戒备着洞外。

    片刻功夫,浓烟从洞外滚滚而来,林纯鸿、周世亮和于幺儿立即用破布捂住口鼻。而崔玉儿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最后,实在受不了,捡起林纯鸿扔过来的破布,覆盖在口鼻上。

    崔玉儿马上觉得好受了点,终于停止了咳嗽,可是浓烈的尿sāo*味立即钻入崔玉儿的鼻子里,让崔玉儿几乎窒息。心里不停地盘旋着一句话:我居然闻了他的尿!

    辛一根在外面狂呼,要他们投降,突然,叫嚣声嘎然而止,随即传来惨呼声,正是成四率着援兵赶到了。

    枝江乃林纯鸿的地盘,在每个村庄都有他的弓兵,成四很轻易就聚拢了二十多号人马,展开对辛一根的围剿,最后,辛一根带着另外一个海盗突破重围,仓皇逃走。

    林纯鸿愤恨不已,立即动用所有力量,到处搜捕辛一根,哪想到辛一根犹如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无影。

    自此事以后,林纯鸿jǐng觉起来,他见成四和于幺儿反应机灵,武艺出众,于是将两人调到自己身边,作为贴身侍卫。同时,他还加强了侍卫力量,每次出门都前呼后拥的,被有心人暗自留意,当做他嚣张跋扈的证据。

    ※※※※※※※※※※※※※※※※※※

    崇祯五年二月十六rì,宜婚嫁。

    李崇德给林纯鸿准备的新房就在离货栈不远的地方,以前的房子就由周家和陈家瓜分。李氏现在也搬到了新房子,看着满屋的花团锦簇和忙碌的人群笑得合不拢嘴。在她心里,能看到唯一剩下的儿子成婚得子,也算对得起早已逝去的夫君。

    新房里,一股细细的甜香袭来,让人身酥筋骨软,乃是名贵的沉香散发的香气;房壁上挂着一副唐伯虎的《海棠chūn睡图》,图的下面有一案台,上设一宝镜,乃从西洋购得的琉璃镜,旁边还有一些金盘、首饰等物。案台的对面便是下榻,下榻挂着连珠帐,连珠帐里铺着柔滑的丝被和鸳鸯枕。所有的物事上都挂着红sè的绸布,整个房子成了红sè的海洋。

    下榻由夷陵城福气最好的妇人铺设,连正厅里的大红双喜也由这妇人悬挂,图个吉利。丝被上,还放着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象征着早生贵子。哎,说不尽的荣华富贵,道不来的吉祥如意。房子的外面早就设置了落地宫灯,还未天暗,便点起了灯油,映照的熙熙攘攘的宾客脸sè通红。

    所有宾客的礼物早已经送到,摆放在一间屋子里,说不尽的珠光宝气和繁华富贵。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彭新忙的头朝天。主婚由李秀才担任,但实际事务由彭新负责。彭新也真好本事,考虑到婚礼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责任不到位和丢东西。他将人员分成两班,每班轮换着休息。每班人又详细分为几组,专门负责一项事务,如倒茶的就专门倒茶,迎宾的就专门迎宾……为了应付偷东西,彭新专门安排人负责,丢失了东西由负责人赔偿。为了防止下面的人偷懒,彭新明确规定,有人偷懒被发现,将进行严惩。经过这些治理,婚礼的进行显得仅仅有条,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和乱子。致使李崇德和林纯鸿对彭新的能力又高看了一眼。林纯鸿甚至想到,以后要发现管理人才,就让他组织大型活动,管得好的,直接上岗,管得乱七八糟的,另选他人。

    迎亲的人马已经出发,林纯鸿骑在一匹纯sè的白马上,穿着纯红的大礼服,后面跟着一顶八台的大轿,再后面就是数不尽的箱笼。人群后面跟着无数的小孩,在那里跳着叫着:“抬箱笼,提灯笼,聘姑娘。噗——”,林纯鸿的婚礼是夷陵城的大事,惊动了上至州官下至黎民人等。

    林纯鸿的脸早已笑得僵硬,偶尔会小小的抽搐一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僵硬后的自然反应。看着将近周家,震耳yù聋的炮竹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迷茫的硝烟和浓烈的火药味,该声响该场面直追辽东的战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家弥漫在硝烟中,林纯鸿犹如腾云驾雾般从云雾中找到周家的大门,经过一系列的刁难和礼仪后,终于将周凤请入了大轿。

    在一阵猛过一阵的鞭炮声中,林纯鸿等人踏上了归程,归程与来程不一样,意味着不走回头路。绕着夷陵城一周,终于抵达了新房,又经过繁琐的礼仪后,将周凤送入了新房。此时的林纯鸿还不能去陪着周凤,必须答谢所有的宾客,于是一杯杯的喜酒喝下去,一声声的交情道出来,一句句的祝福萦绕在耳边。林纯鸿早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凉水。

    当林纯鸿朗朗跄跄的被扶进新房,都已经过了亥时。林纯鸿顺手关上房门,插上门栓,用迷离的醉眼看着披着红盖头的周凤。秀吉已经不知去向,周凤坐在这里早已不耐烦,自己悄悄的揭开红盖头观察左右已经好几次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响。

    这咕咕响惊动了林纯鸿,他呵呵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块饼,说道:“小凤儿,看看你家相公给你带了什么?”

    饼的香气萦绕在周凤的鼻子中,肚子又是一阵抗议。周凤气的不行:你要给我饼吃,到底先揭开我的盖头啊!可林纯鸿偏偏没有想到,还拿着饼在周凤面前晃来晃去。林纯鸿倒也不是故意晃来晃去,毕竟他的手脚已经不灵敏。

    又等了片刻,周凤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掀开红盖头,从林纯鸿手中接过饼,一口咬下去。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直把林纯鸿惊呆在那里。林纯鸿倒不是因为周凤自己揭开红盖头惊讶,而是发现凤冠霞帔的周凤别有一番风味。这是马皇后的恩惠,规定天下女子出嫁时可以凤冠霞帔。

    周凤嚼了几口饼,便不再吃,一双美目瞅着林纯鸿,脸蛋也变得通红。林纯鸿笑了笑,在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摸出一个丝绸包着的物事。周凤好奇的盯着那个物事,问道:“什么东西?”

    林纯鸿也不说话,一层层的揭开绸布,从里面拿出一个猪的木刻。这木刻早已被手摸的光滑无比,也刻得惟妙惟肖。林纯鸿说道:“这是我答应送给你的。”

    周凤一见,也在箱笼一阵掏摸,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放着十一个生肖的木刻,都是林纯鸿送给她的。周凤从林纯鸿手里拿过猪,和其他的木刻摆在了一起,说道:“这样才完美了!”

    两人盯着十二个木刻,情*yù油然而生。林纯鸿抱着周凤的腰,说道:“你家相公靠着木头起家,也靠着木头钓到了娘子!”

    周凤将头伏在林纯鸿的肩上,用蚊子嗡的声音说道:“妾身服侍夫君就寝!”

    林纯鸿一听,浑身燥热,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一把摘下小凤儿的凤冠,又除去霞帔,露出小凤儿优美的曲线,禁不住用手抚摸小凤儿圆润的香肩。充满yù念的双手慢慢向上,轻轻的触摸着白如雪的颈部。

    周凤紧闭着双眼,忍不住哼了一声。这哼声犹如战斗的号角,一时之间,风光旖旎,不可尽诉。

    与此同时,周望枯坐在卧室里,直愣愣的看着双眼通红的媳妇。周望媳妇早已哭过多次。周望送走了庆贺的宾客,就一直这样坐着。一口一口的品尝着早已失去味道的茶水。

    “睡吧,女儿大了,都要出嫁的。”周望媳妇打着哈欠说道。

    周望没有出声,就如入定一般,突然将茶杯往桌上一顿,喝道:“我就知道,那混小子现在正在欺负我们的小凤儿!”

    巨大的喝骂声把周望媳妇吓了一跳,周望媳妇战战兢兢的向周望望去,发现两行清泪从周望脸庞滑落……

    女儿出嫁,最伤心难过的人当然是父亲。

第五十七章 百般刁难

    百里洲八亩滩。

    百里江堤终于就要完工,江堤上人山人海,锣鼓声响彻云霄。江堤高达三丈,基座宽达四丈,显得厚实牢靠。江堤上铺满了草皮,放眼望去,巍峨的长堤如一条绿sè巨龙,束缚着滔滔江水。

    小戴子皮肤黑了不少,不复当初的青嫩,嘴唇边不再是细细绒毛,又黑又粗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更为沉稳。他看着长堤,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想想组织修江堤真是不容易,中途有怠工的、有逃跑的,劳动力一直不足,甚至还面临过缺粮的困难。而且当初经验不足,规划有问题,返工重干,白白多干了半年多时间。

    现在江堤终于迎来了完工的时刻,而且马上要迎接崇祯五年长江洪水的考验。小戴子对自己的杰作有足够的自信,他认为江堤完全能应付夏季不断来临的洪峰。小戴子每rì和一帮水利专家混在一起,学了不少水利知识,放眼大明,能比他水利知识丰富的人也找不到几个。这个家伙也善于学习,将潘季驯的《河防一览》都快翻烂了。

    “十七万亩良田啊!”小戴子不禁对自己组织的工程充满了自豪,他望着遍布沙地上的苜蓿,感慨万千。对沙地的改造与江堤同步进行,滕余浩也真好本事,在沙地上种满了苜蓿,养了大量的牲畜,终于让整个集团每rì能吃上肉,让林纯鸿赞赏不已。

    随着林纯鸿将最后一锹土放在江堤上,观礼的人群发出震耳yù聋的喝彩:历时三年,百里江堤终于完工!林纯鸿举起铁锹,狂吼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万岁!”

    “万岁……”更为热烈的狂吼如山呼海啸般从人群中爆发。修筑江堤的民夫可能抱怨过,可能也怠过工,可能还搞了一些小破坏……但现在看着巨大的工程变化了现实,无不感到自豪,有的人甚至热泪盈眶。

    也难怪这些民夫兴奋,林纯鸿规定:参与修筑江堤两年以上的可以租种十五亩土地。民夫们认为,从租种土地开始,林典史就把他们当自己人看待了。

    观礼台上的包哲东和谭杰希有点嫉妒,忍不住问坐在身边的郑天成:“郑总管,荆州货栈到底什么时候凑份子?”

    郑天成正笑容满面的看着欢呼的人群,听到包哲东的问题,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娘的,十七万亩良田插不上一腿,现在又琢磨着在货栈上分一杯羹!但他好涵养,微笑着说道:“包父母和谭主簿别急,货栈才能挣多少银子?典史有更挣钱的事情需要两位的支持呢!”

    “什么事情?”包哲东和谭杰希忍不住把头探向郑天成坐的方向,竖起耳朵听郑天成的爆料。要知道,郑天成稍微透露点消息,就能让两人赚得锑钵满盆。

    “火烧坪的铁矿!”

    包哲东和谭杰希大惊,问道:“翁知州同意转为民采了?”

    郑天成重重的点了点头,这让包哲东和谭杰希欣喜若狂。采矿的确比货栈挣钱,关仁美在马连挣了多少钱两人一清二楚。

    林纯鸿从俞彦那里要到开采权可不容易。虽然俞彦因为崔玉儿一事答应将火烧坪铁矿交予林纯鸿,但这事没法立下字据,俞彦真要反悔,林纯鸿也无法将俞彦搓成圆的、压成扁的。

    林纯鸿见到俞彦后,直奔主题,说道:“不知火烧坪采矿官采转民采进展如何啊?”

    俞彦苦笑道:“批文一直未下,本官也无能为力!”

    林纯鸿听闻,真想将俞彦狠狠揍一顿,娘的,说过的话跟放屁似的,还把责任都推到上级批文上。对官采转民采,夷陵就有决定权,上面也就是备案而已。他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道:“也是,上面办事拖拉,我算是领教够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份状纸,在俞彦面前晃来晃去。

    他继续说道:“十rì前,枝江接到一份状纸,状告宜都古江关巡检李如喜吞没良民货物一事。”

    俞彦神sè一变,旋即恢复常态,冷笑道:“还望林大人秉公执法,成就青天之名。”李如喜是俞彦亲信,就任巡检之职,俞彦获利甚丰。本来宜都的案子轮不到林纯鸿插手,但由于苦主是枝江人,便把状纸递到了林纯鸿那里。但俞彦为官多年,岳家树大根深,岂能怕这点小事?

    林纯鸿见俞彦根本不当回事,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俞彦沉得住气。佩服是佩服,自己的事情怎么办?俞彦这个老狐狸死也不同意官采转民采。林纯鸿有点恼火,不yīn不阳地说道:“谢大人指点,下官受益匪浅。”

    俞彦将林纯鸿的表情看的明明白白,心里暗笑,他倒要看看林纯鸿,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林纯鸿见来硬的不行,就寻思着用软的办法,期望用利润打动俞彦。他眼珠转了转,说道:“要说那火烧坪啊,铁矿还真是丰富,周边也是森林密布,根本不缺木炭,官采一直苦于转运艰难,一年的矿石不过三万石。下官平rì就琢磨如何将矿石运出来,后来想出一个法子,能把年开采量提高到五十万石!”

    这话终于激起了俞彦的兴趣,禁不住问道:“什么法子?”

    “缆车!”

    俞彦哈哈大笑,差点就笑出了眼泪,说道:“林大人还真会开玩笑,官采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要能成的话不就早用了?”

    林纯鸿也笑道:“下官也想过这个问题了,用缆车难就难在修山路上,要把山路修得适合缆车上下,的确很难。一些巨石根本就绕不过去。但是前段时间下官修长江沿岸的纤道时,对开山凿石倒有些经验。”

    俞彦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早就干过这事了。他狐疑道:“难道是用火药开山?”

    林纯鸿点了点头。

    俞彦这才有点相信年产量五十万石真有可能达到,心里就有点痒痒。但他心思百转,猛然醒悟,大呼林纯鸿yīn险,差点上了他的恶当:既然林纯鸿方法都说出来了,自己把火烧坪的铁矿交给谁开采不是一样?关仁美就不错,何必求着林纯鸿?

    于是他推脱道:“奈何上面批文一直不下来。”

    俞彦的心思林纯鸿一清二楚,他心里冷笑道:最关键的办法我还没说出来呢,你急什么急?开凿巨石又不是非要用火药,多费点人力不是照样能成?

    林纯鸿继续说道:“大人也明白,下官的货栈里有一架四轮马车,跑起来十分平稳,即便在野外,也不颠簸,这就是下面的人琢磨出来的,下官想多造一些,奈何铁料不够,只好作罢。火烧坪一旦能出铁,下官就会全部吃下。由此看来,火烧坪的采矿前景光明啊!”

    “呵呵,这马车我倒也试着坐过,端的舒服无比,林大人属下能工巧匠不少啊,要不就找关仁美买点铁?”

    “关员外一直顾着给南直隶军器局送铁,哪顾得上我这种小角sè?”

    “要不本官给关仁美打打招呼,给你匀点出来?”

    “谢过大人,但下官认为还是先满足军器局的需要吧,误了朝廷的事情就是罪过了!”

    “呵呵,公私两便嘛,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林大人该如何谢我?”俞彦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意思很明显,你这个臭小子该滚蛋了!

    林纯鸿无法,只好辞别,一路琢磨着如何让俞彦交出采矿权。

第五十八章 大厦将倾

    为了弄到合适的钢铁,林纯鸿可谓殚思竭虑,食不安寝。

    “就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林纯鸿深恨俞彦,不由得大骂道。

    对俞彦的一举一动,林纯鸿了如指掌,俞彦的老婆姓曹,乃当今工部尚书曹珖的侄女。俞彦的老婆仗着娘家势力雄厚,丝毫不把俞彦放在眼里,乃河东狮一类的人物。林纯鸿曾考虑过走夫人路线,哪想到俞夫人jīng明异常,丝毫不给他机会。

    “充其量,就是个怕老婆的软蛋!”林纯鸿不停地咒骂俞彦,随手拿起朝廷的邸报开始阅读。

    浏览朝廷邸报,乃林纯鸿的习惯。林纯鸿势力有限,不可能把手伸到京师,因此,邸报就成了他了解朝廷动向的唯一手段。

    林纯鸿发现,崇祯皇帝经过初期的幼稚之后,终于认识到内廷外廷相制的道理,开始增强太监的权力,除了派遣太监到军中监军,还任命大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林纯鸿随手翻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任命,拿起一份奏章,仔细读起来。

    这份奏章乃三边总督洪承畴所上,洪承畴声泪俱下,声称麾下之所以损兵折将,主要原因就在于军器以次充好,经查,这些军器来源于南京军器监……

    南京军器监?林纯鸿寒毛倒竖,关仁美将脆铁卖到南京军器监,岂不是要受牵连?

    关仁美完蛋了!

    林纯鸿霍地站起,准备召集手下商议关仁美倒台的对策。毕竟,关仁美持有夷陵货栈大量股份,并且与林氏集团有大量的生意往来,如果不认真对待,恐怕会遭池鱼之殃。

    同时,林纯鸿又感到纳闷不已:按说南京军器监的武器仅仅供应南方,如何会到洪承畴军中?这没有道理啊。

    难道是洪承畴故意陷害南京军器监?

    不对不对,联想到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林纯鸿脑中灵光一闪:这是张彝宪与曹珖斗法!

    林纯鸿马上又坐下来,拿起纸笔认真推算各种可能。良久,林纯鸿叹道:这张彝宪还真是狠辣,一招就击中了曹珖的死穴。即便这次争斗无法彻底弄倒曹珖,至少可以借南京军器监一案,剪除曹珖的一部分羽翼。

    当初,关仁美就是在俞彦的撮合之下将脆铁卖到南京,这么说,俞彦也将步关仁美后尘,快要完蛋了。

    林纯鸿兴奋不已,立即召来郑天成,吩咐道:“马上招募大量人手,准备到火烧坪开矿!”

    郑天成疑惑不已:“难道俞彦已经同意转为民办了?”

    “哪能那么快?俞彦这个狗东西,又臭又硬!”

    “现在准备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要尽快,俞彦快完蛋了!”林纯鸿得意地说道,然后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继续说道:“本人能掐会算,火烧坪马上就属于我们了!”

    ※※※※※※※※※※※※※※※※※※※※

    林纯鸿关于军器局案的消息明显滞后,当他还在阅读邸报时,张彝宪与曹珖的斗争早已分出胜负:张彝宪借刘宇烈弹劾工部库存铅皆滥恶的机会,向崇祯进言“库铅尽然”,崇祯大怒,严旨尽溶库铅,并惩治内外官多人,曹珖无法继续安其位,只好辞掉工部尚书,乞骸骨归。哎,“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曹珖的倒台使南京军器局案的审理忽然严格起来,俞彦与关仁美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rì。

    林纯鸿并不知道这些,还在琢磨如何找到合适的炼铁工人。忽然关仁美来访,林纯鸿迎进厅堂。关仁美一向风流潇洒,极为注重外表,今rì也不例外,衣服的边边角角收拾的妥妥当当,引为自豪的虬髯也理得jīng神抖擞。只不过这一切掩盖不了鬓角的斑斑点点,也掩盖不了悄悄爬上额头的鱼尾纹。

    “关兄好闲情,居然有时间到枝江这个小地方转转?”

    林纯鸿的调笑让关仁美的脸部肌肉跳了跳,强行让自己激荡的心情沉静下来,若无其事的笑道:“这次过来啊,就是想和林老弟亲近亲近,顺便和老弟做一些交易!”

    “哦,什么交易?”

    “老弟也知道,我在马连采矿冶铁挣了一些银两,现在啊,我年纪也大了,就老想着闲情野鹤,不再管理这些俗务。可叹几个儿子都不通货殖,整天读那圣贤之书,我呢就想把马连的采矿冶铁工坊给卖了。细细想了想,也就只有林老弟有这个实力接手。”

    林纯鸿听了,心里大骂关仁美:娘的,以为老子不知道马连的铁根本无用?这家伙太yīn险了,想让老子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不过,林纯鸿不动声sè的说道:“马连这个地方rì进斗金,让小弟接手的话,小弟情何以堪啊?”

    关仁美苦笑道:“老弟有所不知,马连炼的铁太脆,除了制作铁锅等一些粗货外,别无它用。老弟如果想接手,六万两银子便够了!”

    林纯鸿大吃一惊,想不到关仁美直承其事,看来刚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况且马连工坊以六万两的银子出售,林纯鸿占了大便宜,仅仅是那些工匠,林纯鸿就认为价值远超六万两。林纯鸿不由得有点心动,问道:“关兄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急需银子?”

    关仁美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老弟多虑了,我现在根本不缺银子。马连工坊出售是我今天来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想收购林老弟荆州货栈五成的股份!”

    关仁美的两件事情都让林纯鸿惊诧不已,按说关仁美现在面临着滔天巨祸,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都不会做这两件事,这关仁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林纯鸿摸了摸额头,愕然道:“我们现在没有准备卖掉荆州货栈的股份啊?”

    “林老弟别忙着拒绝,先听听我收购五成股份的法子。这次收购不需要林老弟到官府报备,也不需要老弟按月支付五成的利润与我,只需要林老弟以后能多照顾我关家的子孙,每月给他们一千两银子糊口足矣!”说完,关仁美长叹了一口气,眉目间的萧瑟之sè让人不忍再看。

    林纯鸿这下才真正明白了关仁美的意图:关仁美自知难逃此劫,现在来安排子孙后代的后事了。林纯鸿也禁不住心酸,看着关仁美久久说不出话来。

    关仁美优厚的条件不容林纯鸿拒绝,现在关仁美面临着抄家的厄运,与其将那笔巨款便宜抄家的贪官,还不如搂入自己的腰包。

    从另一方面讲,关仁美对林纯鸿的信任也无法辜负,关仁美既没有要求林纯鸿立下契约,也没有找一个见证人,只是与林纯鸿达成口头协议。林纯鸿曾试探过关仁美为何毫不怀疑自己会翻脸不认人,关仁美只留下了一句话:“林老弟不到五年,就做出偌大事业,若是那见利忘义之辈,何以驱使众多英才尽皆效命?”

    林纯鸿只需每月支付一千两银子,便白白得到了二十四万两现银和马连工坊。林纯鸿情知马连工坊最终会充为官产,在夷陵州府报备后,立即将马连的所有工匠转移到百里洲,并且将工坊里能拆的基本都全拆了,只留下了一个空壳子和上万采矿工人。

    ※※※※※※※※※※※※※※※

    夷陵城关府。

    偌大的府邸,除了东厢房有点亮光外,一片黑暗,呼呼的东南风吹过来,房子呜呜作响,直如鬼号一般。关仁美转移银两后,将自己妻妾和儿子送回了松江府,并且遣散了所有奴仆,独自一人留在了府邸中。

    昏惨惨的灯光中,关仁美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只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东厢房的周边摆满了柴火等物,地上更是倾倒了大量的菜油,让人触目惊心。

    关仁美抱起酒坛,仰头就往嘴中灌去,香醇可口的美酒顺着他的嘴角哗哗往下淌。哐的一声,关仁美将酒坛狠狠地砸在地上,朗朗跄跄的扶住桌子,大声唱道:有rì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唱着唱着,关仁美的声音逐渐低沉,又突然一声高吼: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狗rì的曹家、狗rì的俞彦,逼着老子卖废铁给军器局,狗rì的……

    关仁美的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声嘶力竭。

    关仁美看着堆满的柴火,不禁哈哈大笑,笑声在寂静的黑夜中直如狼嚎。笑着笑着,他又大哭,凄厉的哭声犹如那鬼哭。

    关仁美拿起火烛,顺手一抛,东厢房立即窜出一片火苗,将关仁美包围在火海中。

    关仁美颤抖的双手拿起鼓槌,狠狠地向一面大鼓砸去,大鼓发出震耳yù聋的咚咚声。他牙关紧咬,牙龈渗出一丝丝鲜血,随着嘴角往下流。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咚咚声一声紧似一声。

    咚咚的鼓声宣泄着商人对大明朝廷的不满,但仅仅也只是宣泄,最终,一片猛烈的火苗卷来,鼓声消逝不可闻。

    “着火啦……着火啦……”夷陵城一下子喧闹起来,紧急的呼叫犹如给关仁美唱丧歌一般,飘荡在夷陵城上空,久久不能消散……

    “关仁美举火**了?”林纯鸿看着一脸惋惜的郑天成,惊讶的合不拢嘴!

    “据说闹鬼了,关府喧闹了一夜,最终烧成一片白地,真真可惜了这一英才!唉……”郑天成连声叹息,眉目间的悲伤显而易见。

    “记住了,每月往松江关家拨付二千两银子,现在关家被抄了家,一无所有,一百多号人活着也艰难。”

    林纯鸿心里恻然,忍不住决定每月多付一千两银子给关家,郑天成也不反对,默默的退出了书房。

    林纯鸿在书房里慢慢的踱来踱去,对关仁美的命运叹息不已。多少年来,一些巨商豪富无不重复着这个故事,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商人为了快速崛起,无不依托着官府权力,但是最终往往就是官府权力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什么时候大明朝廷才能建立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大官僚无不习惯于利用商人侵蚀朝廷根基,满足自己穷奢极yù的生活需求;但一旦出现问题,总是首先找商人开刀。朝廷财政紧张时,也是逼着商人纳捐,或者直接抄家,用这种快捷的办法解决财政困难。哎,工商阶层还是不够强大,无法对抗那来自朝廷的铡刀。

    自身何尝不是如此?稍稍赚了点钱,便谋一官职,为自己的生意提供方便。那纵横大海的郑芝龙也是如此,前些年,郑芝龙不也被其他海贼压得喘不过气来?自从投靠大明朝廷后,实力大涨,接连打败宿敌,成了大明最大的海上dú lì集团。大明太大,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但至少以后要在荆州和夷陵尽最大的努力去培养dú lì的工商阶层。林纯鸿认为这件事比带兵剿匪更重要。剿匪能够赚取声望、能够加官进爵,但这对改造大明的基层有多少好处?整个氛围不改变,世间只是多了一个治世之能臣林纯鸿,大明依然重复以前的故事,逃脱不了治乱循环的命运。

    林纯鸿暗暗下了决定,培育dú lì的工商阶层成了他最大的战略,他期望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工商阶层在大明的朝廷中拥有一席之地,而不是以往任人掠夺的取款机。当然,工商要发展,稳定的社会环境是必须的,战争必须为稳定的社会环境而服务,不论是剿匪还是抵挡建奴,都必须服从这个大局。

第五十九章 青溪佛心

    青溪庵位于枝江西北的瑶华山上,放眼望去,盘山的石级逐阶而上,最终隐没青山之中。石级周边遍植松柏,显得幽深静谧,果然是潜心修佛的好去处。

    石级上,一男子缓缓行走,虽然周边“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但这男子心cháo澎湃,透露出隐隐的不安。这男子正是夷陵知州俞彦。关仁美举火**、南京刑部的公差正在赶赴夷陵的消息让俞彦彻底绝望了,趁着行动还zì yóu,就想着来看望崔玉儿。

    崔玉儿自从被林纯鸿救出后,一颗芳心便系在了林纯鸿身上。但一边是坦诚相待的闺蜜,一边是相恋之情,折磨得她痛不yù生,rì渐消瘦。最终,她忍受不了这种折磨,起了出家的心思。周凤苦劝无效,只好任由崔玉儿在青溪庵当了尼姑。

    曹家的失势,让家里的河东狮终于消停下来,不复当rì的嚣张与泼辣。这让俞彦暗自心喜,甚至还想着这次如果能平安渡劫,返回那山清水秀的江南,当一个浑身清闲的乡绅,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但崔玉儿入了佛门,让他隐隐肉痛,去看望崔玉儿的yù念一rì*比一rì强烈。俞彦明白,想重新纳崔玉儿为妾基本已无可能,但能在离开夷陵之前,最后看看崔玉儿,也算了结一段缘。

    青溪庵的门口站着一老尼,听清俞彦的来意后,双手合什,说道:“庵里并无崔玉儿,只有慧静。”

    “谢师太提醒,我就是来寻找慧静的,还请师太帮忙转达!就说俞彦来访。”

    “还请施主稍候。”说完转身离去。

    未几,老尼返回,说道:“还请施主见谅,慧静潜心修佛,不愿见外客,请施主回去吧。”

    俞彦大急,连忙问道:“师太说了是俞彦来访了吗?为何她不见我,为何?”

    “老尼也不知,施主请回吧!”说完,缓缓关上了庵门,将俞彦关在了门外。

    俞彦听着哐的一声,心里犹如遭了重击,差点站都站不稳。扶着门侍立了良久,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刚才老尼问崔玉儿时,崔玉儿还以为是林纯鸿来访,脸上出现了一片cháo红,被心细的老尼看在了眼里。待听明白来访的是俞彦后,沉默了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不见。”老尼出去后,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在那里发呆。

    老尼在后面看了良久,方才说道:“尘缘未了,避是避不了的,见一下正好了结尘缘。”

    老尼的话语让出神的崔玉儿吓了一跳,老尼看了,忍不住摇了摇头。

    崔玉儿嗫嚅着道:“此莲非彼莲。”

    老尼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带上了房门。

    且见崔玉儿的脸上早已挂满了珠泪,一时自惭自怜,无法自已:“狠心的冤家啊,这么久了,连见一面也这么奢侈……”

    林纯鸿也时常想起崔玉儿,但家有娇妻,就狠心的将绮思杂念抛在一边,更别说专程到瑶华山去看望崔玉儿。现在林纯鸿的事情一大堆,连想崔玉儿的时间都没有。自从俞彦被执后,夷陵知州空缺,新官还未上任,事务由判官代理。林纯鸿担心新来的州官从中作梗,便加强了对判官的拉拢,在半成干股的诱惑下,判官爽快的将火烧坪采矿由官采转为了民采,并将采矿权授予了林纯鸿。

    顺带着,判官见抄家所得的马连铁矿只剩一个空架子,索xìng卖给了林纯鸿,一下子,林纯鸿就得到了矿山。

    “什么?你说开凿缆道需要银子三十七万两?”王两全的话差点让林纯鸿跳了起来。王两全主持开凿过纤道,于是从火烧坪到清江的交通工程就由他负责。

    “大人,这还是保守的估计!从火烧坪到清江大约有三十多里路,中途要翻过大山十多座,三十七万两银子够不够还得两说!再说,修缆道需要大量的钢铁,我们去哪里弄钢铁?”王两全肯定的回答让林纯鸿泄气不已,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

    关仁美运来的二十四万两银子转眼就花了个七七八八,主要用来改造百里洲的沙地和兴修水利,正把小戴子忙得脚不沾地。此外,长江上正在修建一巨型水车,也投入了好几万两银子。

    “要不我们就先用人背?以前官采不也是采用这种办法?我们多投点人力,照样能多采不少,现在工钱这么便宜。”王两全见林纯鸿愁眉不展,忍不住建议道。

    林纯鸿摇了摇头,说道:“用人背能背多少?要不你做个预算,看修一条从火烧坪到清江的山路需要多少银子?这条山路至少能用畜生拉车才行。”

    王两全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笑道:“预算已经做好了,大人先看看。”

    林纯鸿大喜,拿过纸张,笑骂道:“不早说?跟我还耍这种心计?你是不是早就揣摩着修缆道不可行,才做了第二手准备?”

    王两全嘿嘿了两声,端起茶杯就往口中灌去。

    林纯鸿看了会,说道:“三万五千两银子,不多嘛,这个可以承受。”

    王两全苦着脸,说道:“属下建议干脆放弃缆道,下面的工匠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缆道,多不敢尝试,李叔也说要找到这样的绳子也很难,即便能找到,也用不了多久的。还有的工匠建议就把冶炼炉放在火烧坪,木炭可以在当地烧,反正那里树木也多。运生铁总比运矿石容易多了。”

    林纯鸿笑道:“把冶炼炉建在火烧坪这点就不要提了,火烧坪这个小地方能有多少树木够砍伐的?以后木炭远远不够的。你呢这点很好,能倾听工匠的建议,以后也要多听听,我们是外行,当然要听他们的。至于缆道之事,以后再议吧,先放着。”

    说完,把预算书交给了王两全,说道:“交给郑天成审核一下,我再盖印。”

    王两全点头退出,把林纯鸿一人留在了书房里。林纯鸿拿起一本《矿治全书》,翻看冶铁脱硫的技术,翻看良久,也没找到办法。林纯鸿还在琢磨着如何将马连的硫铁矿炼成jīng铁,毕竟,马连的运输要方便得多。

    正当林纯鸿快要放弃的时候,彭新带着一个猥琐的家伙来见他,说有个事情需要和林纯鸿合作。这个家伙尖嘴猴腮,下巴上的胡须也缺了一块,眼睛眯成一条线,背也驼着,林纯鸿大感兴趣,不知道这家伙需要合作什么事情。

    “我想帮大人解决马连的脆铁问题!”这个家伙一开口就把林纯鸿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林纯鸿正在愁这个事情,而是被他的说话声。这个家伙声若洪钟,中气十足,男人味十足,和他的外表完全不相称。

    林纯鸿笑道:“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暂时没有,但如果大人给我三千两银子的话,我可以琢磨着解决。”这个家伙自信满满的说道。

    林纯鸿大吃一惊,忍不住瞅向彭新,满眼疑惑之sè,这彭新不会带回一个骗子吧?

    彭新当然不会带来一个骗子,他早就把这家伙的底探听得一清二楚:这家伙叫康立博,一直在大冶做工匠,前些年不堪忍受匠户的非人待遇,只身潜逃,多年来居无定所。彭新在夷陵卖脆铁制成的铁锅,被他这个行家贬的一文不值,彭新心知遇到了奇才,方举荐给林纯鸿。

    没想到康立博居然这么嚣张,彭新骂道:“好好说话,你帮大人解决了这个问题,自有你花不完的银子。”

    康立博丝毫不把彭新的骂声放在眼里,继续说道:“为了避免出现脆铁,可以在炼制的时候加入生石灰,但对马连的铁矿到底加多少,什么火候加,我也不知道,需要拿那里的矿石试一试!”

    林纯鸿一听,就知道遇到了一个行家里手。忍不住站起身来,连搁在膝盖上的《矿治全书》掉在地上都没有觉察。他说道:“三千两够不够?”

    康立博看着那本矿治全书,嘴巴张的可以放进去鸡蛋,也不回答林纯鸿的问题,惊诧道:“大人也看这本书的?”

    林纯鸿弯腰捡起书,呵呵笑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这么说来,你也看过喽?”

    康立博叹了口气,说道:“以前见过,买不起,只大概翻了一下。”

    “你识字的?”

    “好的工匠哪能不识字的?”这话把林纯鸿给逗乐了,连声赞道:“说得好,说得好,工匠哪能不识字!这本书就送与你了,我这里只有一本哦,费了老大功夫弄来的,你要保存好,最好找人多抄几本。”

    康立博接过书,犹如对待宝贝一般,藏入怀中,脸上又恢复了嚣张的模样,说道:“既然大人也看这书,也算对炼铁有所了解,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只要大人拿出三千两银子,我自然会让脆铁变成jīng铁!”

    林纯鸿大喜,并不是因为找到了康立博这个炼铁人才,而是惊喜于康立博提出的报酬,他拉过康立博,连声说道:“来,来,坐,别急,三千两银子自然会给你,我们商讨一下事成之后你的报酬问题。”

    这话就让彭新和康立博摸不着头脑了,寻思着这三千两不就包含报酬了嘛?直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林纯鸿。

    林纯鸿一席话让康立博和彭新兴奋的犹如找到了金矿一般,到底是何话呢?

第六十章 发展方向

    康立博的试验计划得到了批准,拨付了一千二百四十两的银子。不过,是否拨付银子,拨付多少银子并不由林纯鸿决定,而由工程院的十三名高级工匠共同决定。

    林纯鸿受到康立博的启发,选拔了十三名声望较高、为集团做出重大贡献的工匠,组成了工程院,并拨付专项资金,由工程院决定是否支持个人的试验。

    工程院的主要职责在于对集团的技术发展战略进行研究,为集团提供战略咨询,并组织人手对有重大战略意义的技术进行攻关。

    不过,这些职责都是远景规划,目前仅仅落在纸面上。首期的十三名院士最多称得上高级技工,远远达不到工程师或者科学家的标准。其眼界和思维能力极度欠缺,连什么叫战略都理解不了。

    按照工程院的规定,工程院支持某项研究后,如果成功,集团和个人再商议购买技术的金钱问题。购买技术的费用可以采取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买断,一种是个人分成,由双方商议而定。李崇德还制定了一个制度,林纯鸿直接给这个制度取了个名字,叫《专利规程》。

    这个《专利规程》让康立博狂喜不已,一头扎进马连的群山中,rì夜摆弄他的试验炉。这个专利规程也让其他的工匠奔走相告,立即拿出所谓的祖传秘技,与十三名工匠商讨买断和分成。林纯鸿见十三名工匠谈判根本就是外行,也看不准什么技术对林氏集团有用,他忍不住带着郑天成亲自上阵,选取对集团有利的技术,谈报酬事宜。这下,林纯鸿的腰包又哗哗的流出了几万两银子,让他心疼不已。

    鉴于现在集团的发展速度大幅度变缓,盈利水平有所降低,急需要开拓新的市场、新的利润增长点,为了集思广益,林纯鸿决定召开第一次集团扩大会议。

    林纯鸿拟定了几个议题,第一个议题就是集团的名号问题。随着集团的声势越来越高,外人一般称呼集团为林家商号,这个称呼既不正规,也将林纯鸿摆在台前,做事情很不方便。经过讨论,大家一致决定,以后集团就叫邦泰商社,并在荆州府备案。

    第二个议题就是开拓新的市场。大家一致认为,市场必须向江南及广东福建拓展。目前邦泰商社的市场限制在两湖、川东一带,急需要向大明最繁华、消费最旺盛的江南发展。至于广东福建,主要出于对棉布、茶叶销售的考虑。

    自从卢诗源和赵和海抵达广州后,赵和海看中了海盗这个有前途的职业,从林纯鸿这里提取了三十万两的现银作为启动资金,这也是林纯鸿现银紧缺的主要原因。林纯鸿眉毛都没皱一下,立即同意了赵和海的要求,并派大批人马护送银两抵达广州。

    至于卢诗源,则着手建立了广州货栈,主要面对海外销售棉布和茶叶。邦泰的棉布无法与松江竞争,销路并不广阔,即便通过广州销售到海外,利润也不高。但林纯鸿咬着牙坚持,他可清楚地记得,工业革命首先起端于棉纺织业。

    看着大家不停地憧憬江南和海外市场的美好前景,林纯鸿暗思道:这个两块市场可不好开拓,海外受制于郑一官,自己与郑彩结了仇,目前看来并无化解的可能,即便化解,郑一官也绝无可能允许旁人分一杯羹。

    至于江南,那就更难了,江南的商家势力雄厚,不仅有强大的本地商人,还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徽商,而且还培育出江南的政治代表:东林党及后来的复社。要说,江南比海外更难应付。

    “老子就不信,江南就一点缝隙都没有,过段rì子,好歹要到江南走一遭!”林纯鸿暗地里下了决心。

    会议接着举行,第三个议题就是创造邦泰商社的拳头产品,形成新的利润增长点。由于林纯鸿当初下令建造的三桅帆船已经下水,其巨大的身躯、高耸入云的桅杆震撼了所有与会人员,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造船。林纯鸿毫无异议,立即决定对造船工场追加投资,建造更多的大型船坞。

    不过,有人对朝廷的态度感到忧虑,这直接被林纯鸿忽视。林纯鸿知道,江南的商家势力已经膨胀到几乎不受朝廷约束的程度,哪会在乎朝廷是否允许使用三桅帆船?

    除了造船外,康立博还提出,江南没什么铁矿,邦泰应该发挥优势,利用手里的铁矿资源,打造一切与铁有关的产品,行销到江南。这点林纯鸿举双手赞成,工业时代,钢铁产量就是国力的象征,他有什么理由不积极开拓钢铁的下游市场呢?

    此外,李承宗提出要对外销售兵甲武器,被林纯鸿坚决否定。他还准备大规模扩军呢,这些兵甲武器自己都不够用,哪能外销?再说,兵甲武器太敏感,一不小心被朝廷认为yīn谋造反,那就全完了。

    见大家根本没想到要获利最为丰厚的金融产品,林纯鸿亲自提出,要搞信誉票据。大家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大家认为,信誉票据不是没有人试过,但往往被伪造弄得血本无归,在没有找到有效的防伪措施之前,万不可试验信誉票据。林纯鸿无法,只好吩咐与会的每个人苦思防伪之策,每个人必须上条陈。

    扩大会议结束之后,林纯鸿又留下核心成员,商讨扩军一事。对于扩军,大家都无异议,他们觉得眼看着大明乱世将至,荆州、夷陵绝无可能独善其身,有一支强大的武力,是各项生意盈利的最基本保障。根据邦泰商社的现有财力,将队伍规模控制在五千人左右,并令武器工场加快打造武器的进度,以满足军队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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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西九江府湖口县。

    湖口县地处鄱阳湖入江口,素有“江湖锁钥,三省通衢”之称,地缘位置至关重要。李蒙申的活动范围终于抵达鄱阳湖口,湖广的客商到底少,李蒙申抢掠了半年,收获也不大,便努力的向长江下游发展。

    早在崇祯四年夏天,林纯鸿对李蒙申下达了劫掠的命令。林纯鸿认为,偷偷地劫掠,可是一箭三雕的事:得到赃银就不用说了,林纯鸿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打击江南财团的势力,为自己入主江南减少阻力;此外,林纯鸿还希望通过这种手段逼迫江南的商人购买三桅帆船。三桅帆船水手众多、船舷高大、船体坚固,只要小心点,根本不担心蜈蚣船的劫掠。

    鄱阳湖入江口宽达三里,与长江连成一片,遥遥望去,水天一线,极为壮观。入江口对面,有一荒岛,直贯于长江中间,李蒙申便落脚于此,将蜈蚣船泊于隐蔽处。李蒙申特别喜欢这艘蜈蚣船,命名为毒蝎号,这个名字让林纯鸿和李崇德鄙夷不已,都认为还不如叫蜈蚣号,或者叫泥鳅号也比毒蝎形象。但李蒙申毫不在乎,手下的水手们也喜欢毒蝎这个名字。毒蝎渐渐的在洞庭湖闯出了名声,李蒙申的匪号“独眼蝎”也响彻江湖,让官府头痛不已。现在李蒙申派出了一只快船,正在测量湖口附近的水文状况。

    快船上有五个人,其中一人站立在船头,手里拿着一串打了结的绳子,绳子末端绑着一铁块。他喊道:“抛锚,停船!”这个人就叫黄顺兴,擅长水文测量,被林纯鸿派来协助李蒙申。

    只见一只水手将锚抛入水中,船继续前行一段,停了下来。黄顺兴将绳子末端的铁块抛入水中,提着绳子的一端掂量了好几下,确定绳子已经拉直,方俯下身,仔细查看水面处在绳子的何处。

    “水深二丈一尺又三分之一!”黄顺兴随口喊了一声,将绳子从水里扯上来,在记事薄上记下了这个数据。

    做完这一切,黄顺兴又喊道:“走,再前行一点,我们量一量水流速度!”

    ……

    黄顺兴的测量繁琐而又耗时间,早就让李蒙申不满,建议林纯鸿不要再干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但这个建议被林纯鸿坚决否定,林纯鸿劝告他:“为将者不可不察天文地理,你不了解长江的水文,如何作战?即使你自己很熟悉了,以后我派另外的蜈蚣船到那里打劫,他们怎么知道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去?”李蒙申无法,只好任由黄顺兴浪费时间。于是,长江的水文资料源源不断的交予枝江的档案馆,作为重要资料保存起来。

    但是,这个制度坚持了一段时间,李蒙申就对黄顺兴的工作大加赞赏。这不,当黄顺兴将附近的水文资料交给他时,他就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他边看边说道:“嗯,北江的水深只有一丈二,我们的船去不了,兄弟们,下午打劫后,我们就从南江逆流而上,躲避官府的追剿!”

    水手们都欢呼起来,跟着李蒙申干了这么久,从未失过手,况且,他们也从劫掠中获得了巨额的财富。林典史也够仗义的,只拿四成利,其他的都由李蒙申来分配。虽说劫掠风险大,上月就损失了三个水手,但高风险意味着高利润,水手们无不食髓知味,尽心尽力的干好这个事业,毕竟,后面还有大量的水手等着上船发财呢。

    五月的九江府热得冒烟,李蒙申他们躲在毒蝎号的yīn凉处,不停的擦汗。长江上不缺江风,呼呼的东南风吹来,丝毫不能缓解暑气,反而带走了身体内的水分,让人忍不住抱着水壶狂灌一气。

    “火炮都准备好了?”李蒙申仰脖子喝了一口水,问凌肃。凌肃是李蒙申任命的炮队队长。

    凌肃连忙起身,弓腰答道:“回蝎王话,都擦拭过了,火药也准备好了!”

    “嗯,不错,这次是弗朗机人走了之后我们第一次独自用炮,千万不要出差错!”李蒙申严肃的交待道,独眼shè出慑人的光芒。凌肃心里一紧,忙躬身发誓。

    李蒙申在水手中声望甚高,毕竟他掌握着战利品分配权。再说他经验丰富,水手无不信服。

    李蒙申又转头对乌天海说道:“要弟兄们准备好长枪,枪头都擦亮点,过会登船了就靠你们了!”

    乌天海领命而去,他是冲锋队长,可惜在毒蝎号上不能充分展示他的武艺。一般情况下,当毒蝎号放炮后,商船基本是束手就擒。但乌天海丝毫不敢懈怠,每天带着桨手习练战阵之术,颇得李蒙申的欣赏。

    ……

    李蒙申一一问过各方的准备情况后,方手搭凉棚,往鄱阳湖口方向张望。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需要他张望。船头上有专门的瞭望台,那里有专门的瞭望手,拿着望远镜望风。那是李蒙申软磨硬泡的从林纯鸿那里要来的,后来他又抢到了一个,xìng能比不上林纯鸿手头的那个,就将战利品返给林纯鸿,气的林纯鸿大骂不已。

    “别看太阳,混小子,想把眼睛弄瞎啊?你看看我,就是看太阳看多了!”李蒙申见瞭望手两眼上瞧,喝骂道。

    瞭望手叫韩思亮,年龄不过十七岁,甚是机灵,也不怕李蒙申,嘻嘻的笑了笑,转头瞧别处。

    瞧了一会,韩思亮大叫:“来了,两艘船!”

    水手们一下子兴奋起来,连汗都忘了擦,纷纷用热切的眼光瞅着李蒙申。李蒙申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水手们的反应相当满意,以前水手们一听到猎物来了,就各奔其位,乱成一团,李蒙申训斥了几次,效果不好,就严厉处罚了几个水手,方才改变了这个状况。现在毒蝎号上基本上做到了令行禁止,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动。

    李蒙申向费代善招了招手,吩咐道:“今天你来指挥,我偷偷懒。”说完,往底舱钻去,充当一名桨手。费代善是李蒙申的副手,跟随李蒙申已久,打仗基本能胜任。李蒙申渴望费代善能够早点单飞,毕竟,第二艘蜈蚣船已经造好,就等着人去cāo*弄了。

    费代善也不客气,接过令牌,对身边的令旗手喝道:“各奔其位!”

    令旗手上下左右挥舞了一番,另外的几个令旗手也跟着他挥舞了一番,只见水手们迅速行动起来,在各自队长的率领下井井有条的跑向各自的岗位。刚开始,李蒙申下命令也是靠吼,但是毒蝎号太大,有时水手根本听不清他的命令,再加上作战时炮声隆隆,怎么吼也听不见,李蒙申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在船的关键位置上放置令旗手,转达命令。

    随着费代善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毒蝎号的黑帆迅速升起来,从船的两旁伸出无数的腿,搅动着江水,毒蝎号开始加速,向商船冲去。

    商船挂着不大的风帆,逆水而上,行走甚是缓慢。待商船的水手看到毒蝎号,一下子慌了神。长江上哪里见过这种怪物?只见这只怪物身躯庞大,旁边还长了无数的腿,犹如离弦之箭般冲来,其劫掠的意图显而易见。商船船长大惊,立即吩咐掉头顺水而下,期望摆脱毒蝎号。

    当商船正在掉头时,毒蝎号的喊话也传过来:“留下买路钱……留下买路钱……”船长不管不顾,只焦急的吩咐掉头。

    “砰……”巨大的炮声传来,随之而来的炮弹让商船水手吓破了胆,纷纷惊呼:“这船有炮!”

    哗啦啦的一阵响,炮弹落入了水中。商船的水手惊慌不已,恨不得也如毒蝎号一般,伸出桨来摆脱追击。

    毒蝎号速度很快,离两只商船越来越近,“砰……”又一声炮响传来,这发炮弹再也没有落到空处,直接将商船的船壳打穿,滚入了舱体。

    “漏水啦……”水手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

    船长大急,见毒蝎号近在眼前,吼道:“弓箭还击,刀枪手准备!”

    商船的水手除了去堵漏以外,纷纷聚集在甲板上,准备应付毒蝎号的登弦作战。没想到,毒蝎号根本不靠近,迅速往前划去,直接将两艘商船的去路给挡住。

    又一声炮响传来,这次发出的炮弹可不是实心弹,而是散弹,一粒粒铅珠飞来,商船上顿时一片混乱,几个水手倒在地上发出渗人的惨呼。

    毒蝎号又传来呼声:“立即投降,谋财不害命……”

    商船的两个船长无法,挂起了白旗。

    看着商船的白旗升起,李蒙申的脸上露出微笑:“费代善不错,懂得省火药,嘿嘿……”与此同时,乌天海暗暗叹了口气:“哎,这次又没有出手的机会了!”也难怪乌天海会叹气,一直没有出手,分得的战利品就少。

    ……

    夜幕下,毒蝎号挂着黑帆,缓缓的逆流而上。由于毒蝎号行动迅速,直接让闻讯赶来的官兵扑了个空。

    “娘的,又是生丝,老子都快成生丝大王了……”李蒙申看着满船的生丝,恨声骂道。费代善第一次dú lì指挥劫掠,兴奋劲还未过,说道:“生丝也值钱嘛。”李蒙申在湖口干了几票,除了抢了一些银子,最多的就是生丝。李蒙申对商家也不赶尽杀绝,只抢掠适合运走的贵重物,毕竟毒蝎号也装不了多少货物。

    “南直隶的生丝除了出海,另外一条路就是过赣江到福建,以后我们在湖口抢到的生丝只会更多。”费代善的话让李蒙申泄气不已,他觉得最过瘾的就是抢掠官船,那上面直接就是银子,搬上船即可,哪像现在这么麻烦,还要等着商船来接应。

    “嘎……嘎嘎……嘎嘎嘎……”一阵规则的野鸭叫声传来,李蒙申兴奋的叫起来:“孔应龙这个老不死的这次来这么快……哈哈……”

    费代善钻出船舱一看,果然是孔应龙的三桅帆船过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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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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