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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先期侦察

    “轰……”伴随着耀眼的闪亮,震耳yù聋的轰击声传来,武陟县永桥驿站的驿卒赵石板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娘的,都九月了,这雷凭地吓人!”赵石板不停地抱怨老天爷。

    暴雨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瓦片,狂风不停地从屋缝里灌进来,让拥挤的人群感到丝丝的寒气。

    “nǎinǎi的,这破驿站连风雨都遮不住,武陟县搞什么嘛?”一个身携朴刀的低级武官破口大骂。

    他的骂声激起了大伙的共鸣,纷纷咒骂武陟县玩忽职守。

    “轰……”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一个酸丁摇头晃脑,道:“九月平地起惊雷,恐怕不是好兆头……”

    人群身冷,听了这句话心更冷。

    六月,河南黄河决口,好歹没波及到武陟县,但是随之而来的干旱导致大片土地颗粒无收,武涉县的老百姓已经逃亡了一半,纷纷加入了丐帮,应用行乞这种血腥原始的办法逃避灾荒。

    “砰……砰……砰……”一声紧似一声的敲门声传来,赵石板立即开门。

    一阵狂风和雨滴忽的扑面而来,让众人禁不住皱眉。定睛一看,门外站着三个衣服湿透的落汤鸡,一文士带着两个仆人。

    一仆大声问道:“还有房间休息不?”

    赵石板向大厅怒了努嘴,道:“大厅里都挤满了人,哪里还有房间?能有位置站着避雨已经很不错啦!”

    赵石板一视同仁的态度却激怒的仆从,训斥道:“哪里的来的这么多废话!你赶紧想办法挤出一个房间来!”

    赵石板两手一摊,苦着脸道:“确实无法……”,然后指了指那个低级武官道:“连这位大人也只能坐在厅里。”

    “那武官算……”仆从正待大放厥词,却被文士打断了话,文士说道:“我们就在厅里避雨吧,也就一夜,有何关系?”

    说完,便带着两个仆从找了块还算干燥的墙角,席地而坐。

    纷闹声又响了起来,有的人拿出干粮,就着水咀嚼起来,甚至有的汉子尿急,就在墙边解决,也无人干涉。文士的两个仆从眉头紧皱,忍不住就要上前喝止,但被文士用眼神制止。

    低级武官显然对仆人未说完的话了然于胸,他也算沉得住气,待文士坐定后,方拿着几根柴火,七弯八拐的走到三人面前,对那仆人说道:“三位衣服湿透,用火烤烤方可,我这里有几根烂木头!”

    仆人又喜又愧,连声道不敢当,伸手去接柴火。

    哪想到武官翻手捏住他的手腕,巨大的手劲传送过去,让仆人哎哟一声惊叫,手头的柴火也掉在了地上。

    仆人的惊叫吸引了大伙,纷纷望向此处。

    武官弯腰捡起柴火,笑嘻嘻的说道:“哎,怎么就不领情咧,还扔掉我好心送来的柴火,哎!”

    众人纷纷大笑,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但都清楚那武官乃是寻机对仆人报复。

    只见那文士站起来,躬身道:“刚才小仆言语不当,还望将军海涵!”

    说完,拍了拍武官的肩膀,最后按在了武官的肩膀上。

    一股巨大的压力传来,毫不防备的武官趔趄了几步,方才站稳。他用惊疑不定的瞅着文士:哪里来的文士?力气凭地大?

    文士微笑道:“不为己甚,得饶人处且饶人。”

    武官恭敬的向文士躬身抱拳,也不说话,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不停的瞅着文士这个方向。哪想到文士就如没事人一般,盯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雷声终于慢慢消逝,然而,狂风肆虐,暴雨越下越大,呼的一声,将一块摇摇yù坠的瓦片卷走,风雨兜头盖脸的侵入厅里的客人,惹起惊呼声一片。

    正在混乱之时,突然听到一群马匹的铃铛声,武官和文士霍地站起,望着铃铛声传来的方向惊疑不定。

    武官和文士突兀站起,吓了众人一跳,直愣愣的瞅着两人。

    两人反应相同,惺惺相惜的相视一笑,真可谓相逢一笑泯恩仇。

    武官和文士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直觉告诉他们,来的可能是贼寇!

    武涉县靠近乱成一锅粥的山西,贼寇的游骑经常肆掠此地。况且,如果不是贼寇,何人拥有这么多马匹,还要在狂风暴雨中赶路?

    武官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了朴刀上,可文士只是站着,紧盯着门,神sè严峻!

    不多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赵石板正准备去开门,文士喝道:“慢着!”

    赵石板吓得缩回了手,疑惑的看着文士。

    文士厉声问道:“门外是何人?”其声若洪钟,只让大厅里的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敲门声戛然而止,一人在门外叫道:“荆州客商吴天柱路过此地,特借宿一宿!”

    文士一听,果然是荆州口音,方才放下心来,命赵石板开门。

    门外站着十多人,牵着二十多匹马,浑身都已湿透,看着大厅挤满了人,也不着急进来。为首一人甚为伟岸,招手示意赵石板过来,掏出一些碎银子,递与赵石板,说道:“我们是荆州的客商,贩马至此,你去帮我们找一些上等马料。”

    赵石板放在手里颠了颠,约莫有一两左右,禁不住大喜,乐呵呵的将此人迎进大厅,带着其他人去拴马。

    此人进屋后,径直找了一块空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文士盯着此人,对这十多人的来历拿捏不定,山西不稳,这帮人居然敢贩马至此,莫非是想卖马给贼寇?文士有心想弄个明白,但想到自己仅仅三人,惹恼了这队人马,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方放弃了这个打算。

    赵石板喂完马,还生了一堆火,给这群人烤衣服,他们也不客气,纷纷脱光上衣,安静的烘烤衣服。为首之人的右臂上赫然横着一条伤疤,胸口腹部的伤疤也不计其数,文士暗自心惊,莫非这人历过战阵?

    当文士兀自犹豫时,武官可没想这么多,他径直走上前去,拍了拍那条汉子的肩膀,问道:“兄弟,在哪里剿匪?”

    此人回头,瞅向武官,jīng光一闪而逝,笑道:“贩马为生,哪有本事去抵御贼寇?”

    这人正是周望,林纯鸿的都督府都督,兼任骠骑营指挥使。

    武官见周望不承认,也不生气,施施然的回到自己的位置,靠在墙边,准备睡觉。

    夜已深,困意袭来,众人都打着哈欠,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倾盆大雨肆虐了半夜,终于慢慢停歇,成为毛毛细雨,驿站中传来一阵阵的鼾声,席地而卧的旅人抓紧时间恢复着jīng力。

    “开门!开门……”巨大的敲门声夹杂着叫喊,惊醒了梦中人,众人无不惺忪着双眼盯着赵石板。

    赵石板嘟嘟囔囔的打开门,一个传驿挥舞着令牌,急叫道:“换马!换马!急脚递……”

    赵石板接过令牌查看了一眼,马上牵过传驿的马,急急忙忙的至驿站马厩换马。

    周望眼珠转了转,拿出一袋干粮,走近传驿,笑道:“哎,兄弟,辛苦了,这里有点干粮,吃点东西再走,再紧急的事情,也得吃点东西!”

    说完就将传驿往厅内拉扯。

    传驿一把抓过干粮,却不进屋,嚷道:“我没有时间,修武县被贼寇攻破了,耽误了时间是掉脑袋的事……”

    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了一块石头,大厅在短暂的沉静后一下子炸开了锅!

    “贼寇入河南了……”

    “完了……完了……”

    ……

    周望松开双手,暗思道:看来朱先生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贼寇中果然有能人,看出来由晋入豫是发展壮大的最好机会。

    周望走到自己人中间,小声吩咐道:“赶紧吃饱肚子,我们去修武县看看!”

    骑士们纷纷掏出水粮,胡吃海塞的往嘴里喂。

    “得……得……”的声音传来,正是传驿换过马之后,往开封府方向而去。

    随着传驿的离开,惊恐的人群纷纷南下,片刻之间,大厅里只剩下武官、文士主仆及周望等人。

    武官瞅着众人,哈哈大笑:“nǎinǎi的,老子倒要去看看修武的贼寇,难道你们也要去?”

    周望笑笑,回道:“怀庆府的李老板订购了马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歹要把马匹送到怀庆,就不去修武了!”

    武官微微失望,转头瞧向文士,文士神情相当严肃,说道:“在下也到修武看看。”

    武官大喜,浑不把昨夜的事情放在心上,说道:“那我们正好同路,一起走?”

    文士点了点头。

    原来周望等人受林纯鸿之令,先期抵达河南,重点查探晋豫交界处,务必了解清楚各股贼寇的活动情况,为即将到来的剿匪做好准备。那吴天柱乃松滋人士,早年干过边军,被林纯鸿招揽至麾下,任命为骠骑营第一哨哨将。

    上了官道之后,周望等人马匹众多,不停的换马赶路,不多时就把武官和文士甩在了后面。不说周望等人赶路,却说文士和武官催马疾奔一段时间后,怜惜马力,放缓了马速,缓缓行走。

    武官的嘴闲不住,禁不住说道:“在下京营五军营千总周遇吉,昨夜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说完,恭敬的抱了抱拳。

    文士笑道:“小仆有错在先,些许小事,还望将军不要挂怀!”

    武官听文士称呼他为将军,不好意思的说道:“什么将军啊,混口饭吃而已。哦对了,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文士顿了顿,说道:“宜兴卢象升。”

    武官大惊,双腿一软,几乎摔下马匹,用手指着文士道:“先生就是……就是……闻名天下的按察使卢建斗?”

    卢象升微笑道:“正是在下。”

    武官狠狠一拍大腿,叫道:“我说呢,一文士有如此大的力气,还敢只身亲赴修武,我早该想到是大人了……哎,我真笨!”

    卢象升道:“周千总胆气甚壮,也令在下佩服不已!”

    二人一路前行,不停的聊些话题,不知不觉离修武县越来越近。

    卢象升现为北直隶按察使,嗅觉敏锐的他认为河南乃大明之腹心,心忧贼寇入豫,忍不住微服前往晋豫交界处查探,而周遇吉到河南开封府公干,返程时,听闻贼寇入了河南,天生大胆和好事的他,忍不住想近处观察一下贼寇,毕竟,以后说不准会与贼寇真刀实枪的拼命。

    二人正聊得高兴,突然听闻前方得得的马蹄声不绝于耳,两人立即掏出弓箭,往前面张望。片刻之间,就看到周望等十余骑往这边疾行而来,后面有三十余骑紧追不舍。

    四人大惊,卢象升厉声道:“调转马头,避开锋芒!”

    蓄力已久的马匹在四人的cāo控下,如离弦之箭般往后飞奔,卢象升和周遇吉还不停的回头观望周望等人。

    骠骑营的勇士!

    他们散布于官道之上,彼此之间相隔一段距离,毫不惊慌,手持着钢弩不停的回头往后击发,每一支弩箭shè出,必有一人落马,发出垂死的呼号。shè出弩箭的骑兵狠拍马屁股,马嗖的串到前列,骑士在马上不慌不忙的装上弩箭,等待下一次机会。

    而追击的三十余骑人数越来越少,他们发shè的弓箭离马屁股还有好几丈,便落在地上,对周望他们一点威胁也无。

    周遇吉看得心痒无比,放慢马速,看看离周望越来越近,大呼道:“兄弟们,我来帮你们!”

    说完,奋力拉开手持的二石弓,转身往后shè去。

    咻咻的声音传来,其声势可比弩壮观多了。后面的一骑迎头撞上箭支,翻身掉下马,眼见不得活。

    周遇吉哈哈大笑,从箭壶里又掏出一支箭,伺机击发。

    追兵一看情势不对,追又追不上,弓箭又够不着敌人,呼哨一声,调转马头,往修武方向而去。

    “吁……”众人纷纷拉住缰绳,将马匹停下来。

    周遇吉才shè杀一名敌人,心有不甘,调转马头就要追去。周望忙拍马堵住去路,说道:“将军别追了,马上追敌甚为吃亏!”

    周遇吉大悟,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正待说话,周望喝道:“吴天柱,带五名兄弟,沿来路搜索,看是否还有活口!”

    “诺!”五骑应命而出,往修武县方向搜索而去。

    周遇吉呵呵笑道:“兄弟,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这时,卢象升也带着二仆过来,冷冷的盯着周望手头的钢弩。

    周望无奈,说道:“在下乃荆州府弓兵周望,奉高知府之命来此地查探贼寇!”

    卢象升稍稍放下心来,目光又盯上了周望腰部的马刀。

    周望一行人前往修武时,遇到了一群游骑,游骑试图驱逐周望等人,双方一逃一追的交上了火。周望深悉蒙古骑shè妙法,在此小试一番,让游骑吃了大亏。

    吴天柱顺利找到活口,周望对活口稍加审问,方知袭击修武县的贼寇乃闯将李自成,目前李自成携裹了二万人马准备攻打怀庆府,手里的jīng锐骑兵更是达到二千骑!

    卢象升倒吸一口凉气,怀庆府承平多年,能不能抵挡李自成的攻打还在两说,要是李自成攻破怀庆府,势必使河南乱成一团。

    听闻此信息的卢象升更不停留,马上辞别周望和周遇吉,往北直隶方向而去,临走,对周望说道:“代在下向高知府问好,高知府高风亮节,心忧朝廷,乃吾辈之楷模。目前朝廷兵力不足,望高知府能尽快派出jīng锐弓兵北上协助剿匪,本官会上奏皇上禀明此事。”

    周望和周遇吉望着远去的卢象升,钦佩不已,周遇吉叹道:“朝廷文武,能有卢建斗一半的心思,何忧海内不平?”

    周望沉默着,也不说话,心里波涛汹涌。

    哪有什么高知府之命,林纯鸿之命还差不多。周望担心假借高斗枢之名会被戳破,引起高斗枢的震怒,给林纯鸿带来不必要之祸。况且,卢象升刚才不停的询问钢弩的打造之法,对这利器颇为心折,言语间颇有责怪高斗枢之意。

    卢象升到底责怪高斗枢私造兵器呢,还是责怪高斗枢未将利器制造之法献于朝廷呢?周望也吃不准,只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立即通报林纯鸿。

    周遇吉与周望等人一见如故,不停的谈论一些战阵之事,双方都有相见恨晚之意。奈何周遇吉公务在身,不可过多停留,辞别周望而去。

第七十七章 朝廷博弈

    正如卢象升所料,河南承平多年,对李自成的闯入惊慌失措,各地乡绅联名上疏求救,崇祯帝得到消息后,大怒,刚剿灭登莱之乱的朝廷立即陷入动荡之中,温体仁和周延儒纷纷借此事打击对方,真乃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至于河南民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反而被遗忘了。

    温体仁的应对措施极为简单,从以前剪除周延儒党羽的方针转为直接针对周延儒,指使党羽不停的弹劾周延儒任内阁首辅以来,民不聊生、贼寇蜂起,实乃目前朝廷困境的罪魁祸首。并且极言贼寇入豫之危险,有可能祸延湖广、四川、南直隶。这些弹劾使挫折感极强的崇祯对周延儒越来越不耐烦。

    自从登莱之乱后,周延儒的党羽一个个被温体仁剪除,在朝堂的势力rì渐稀薄,应对温体仁的攻击颇感吃力。他无法,只好一方面上书自辩,声称只要谨守黄河,贼寇必不能扩散至湖广、四川等地。另一方面,他纠集户部侍郎周士朴等东林党人,rì夜商议应对之策。

    周士朴等人一致认为,只要扑灭了流窜至河南的贼寇,所有攻击和污蔑将迎刃而解。可是,目前东林党内领兵的臣子奇缺,侯恂算得上硕果仅存。

    更何况侯恂深得崇祯之信任,当初侯恂与尤世威巡边时,在黄花镇遭遇火药库爆炸,身受重伤,请求辞职,而崇祯皇帝说:“边境戒严,昌镇亟须饬备。”命令他休息治疗,不得引咎辞职。崇祯皇帝信任和依赖侯恂可见一斑。

    于是,周延儒和东林党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通州镇兵侍郎侯恂。

    一骑飞出京师,往通州而去。

    侯恂二月刚上任,在通州还未理出头绪,便遇到此事。侯恂政治上同情周延儒,对周延儒的困境一清二楚,当贼寇入河南的消息传来之后,宦海浮沉多年的他就知道,风雨飘摇中的周延儒这次需要他的援救。

    但是,军饷怎么办?粮草怎么办?

    侯恂一想到这两个问题,就头痛不已!通州镇已经欠饷三个月了,军中已有不稳之势,可惜户部已经空空如洗,哪有可能派送粮饷?

    但兵还必须派出,这事如何是好?

    沉思良久,侯恂认为,兵不能派多,须是jīng锐昌平兵,两千已是上限,拆东墙补西墙,好歹还能满足一时之需。至于派谁为将呢?对,就派左良玉!想到左良玉,侯恂不禁露出得意之sè。

    当初,左良玉任职辽东边军都司,受崇祯元年的宁远兵变之牵连,削职为民。不得已,赴昌平投奔于侯恂麾下。时侯恂为兵部侍郎,见左良玉虽不识字,却武艺jīng熟、胆略过人,一手左右开弓绝技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一路提拔至副将,现为昌平镇副总兵。对侯恂视若父母,言听计从。

    周延儒得知侯恂愿意配合他剿灭河南之贼的消息后,大喜,立即上书崇祯帝,崇祯素知侯恂麾下昌平兵jīng锐、左良玉善战,朱笔一挥,准奏,令左良玉急赴怀庆府救火。

    然而,温体仁不甘心周延儒舒舒服服的闯过这一关,与兵部尚书梁廷栋商议后,拨付给左良玉的并不是jīng锐昌平兵!梁廷栋的冷笑冷得几乎能让滴水成冰:“周阁老,让你去救怀庆,兵败将死,你就等着救自己吧!”

    侯恂跌足长叹:“jiān贼祸国!jiān贼祸国!”不得已,召来左良玉,叹道:“一着不慎,反将你推向了火坑,二千多寻常士卒,如何是几万乱民的对手?”

    左良玉身材甚高,脸sè呈赤红sè,半跪于地,朗声道:“大人莫心忧,二千寻常士卒,良玉自有办法破贼!”

    联想到左良玉训练的昌平兵,侯恂稍稍放下心,说道:“入河南的乃闯将李自成,这厮向来狡猾善战,手头更有二千多骑兵jīng锐,万不可掉以轻心!”

    左良玉笑道:“大人,那李自成携裹几万百姓,胜则气势如虎,败则如山倒,良玉寻思着至怀庆后,择其一部猛打,一部溃败,必然冲动贼寇阵脚,败亡之势既成,良玉衔尾追之,必获全功!”

    侯恂捻须微笑不语,果然乃良将,即便兵微将寡,也敢战,况且提出的战略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侯恂叮嘱道:“务必谨慎,万不可贪功冒进,那贼寇jīng骑二千在手,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再说目前我也只能筹集到这么点粮草,到了河南后,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

    十rì后,左良玉点齐兵将,辞别侯恂,往南进发!

    侯恂送走了左良玉,想来想去,觉得心里没底:自己没准真的把心腹爱将推入了火坑!

    况且,折损了左良玉和两千士卒也就是掉块肉而已,虽然疼,xìng命倒无忧,如果温体仁梁廷栋将战败之责推到自己身上,没准自己会掉脑袋。紫禁城的那位向来喜欢推卸责任,这并不是胡思乱想。

    更进一步,如果温体仁、闵洪学和梁廷栋抓住此事攻击周延儒,没准周延儒会因为此事而辞去内阁首辅,这对东林党大大不利!

    侯恂不停的在屋内转来转去,苦思良计。忽然,下人通报兵科给事中冯元飚来访。

    侯恂忙将冯元飚迎进后花园退思亭,两人坐定,侯恂道:“尔弢兄光临寒舍,必有所教我!”

    冯元飚笑道:“大真老弟署理军务,成效显著,简在帝心,为兄佩服不已,哪敢班门弄斧,徒惹老弟耻笑。这次来,就是想找老弟下棋!”

    侯恂喜不自胜,两人均爱好围棋,平rì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得难分难解。

    可是今rì的侯恂心里有事,第一盘,不到半个时辰,就弃子认输。两人接着下第二盘。

    冯元飚看着冥思苦想中的侯恂,微笑着在棋盘腹心处落下一子。

    侯恂大惊,疑惑的看着冯元飚。冯元飚落下此子,几乎就是自寻死路。

    冯元飚笑道:“本是一着妙棋,奈何有人从中作梗,妙棋却变成了死棋!”

    此话正中侯恂心中事,直愣愣的瞅着冯元飚。

    哪想到冯元飚不待侯恂落子,径直在上颗子旁边落上一子,还说道:“此子一落,大真老弟与在下又成了势均力敌之势!”

    侯恂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就棋论棋道:“世上哪有连下两颗子的道理?”

    冯元飚盯着侯恂的眼睛,笑道:“有的,简在帝心,连落三子又何妨?”

    说完,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眼见的侯恂的此盘棋必输无疑。

    侯恂连忙道:“尔弢兄教我!”

    冯元飚手指第二颗子道:“这个子,我已经帮老弟找好了,就是总兵邓玘、石柱土司马凤仪!现在就看老弟愿不愿意上疏皇上,老弟深得帝心,这子落下是不成问题的!”

    侯恂大喜,邓玘的川兵刚从登莱平叛返回,人数高达六千,能得邓玘之助,左良玉成事的可能xìng大增!再说那石柱土司的白杆兵在大浑河一战后,名震天下,战斗力极其出众,能得白杆兵相助,成功的系数又高了不少!

    冯元飚接着说道:“据卢按察所奏,流窜至河南的贼寇总数超过两万,且手头有两三千jīng骑!即便有左良玉、邓玘和马凤仪三人之兵,并不能确保战事一定能胜。要求胜,须得还落下一子!”

    侯恂忙问是谁。

    “荆州林纯鸿!”

    侯恂从未听说过林纯鸿,问道:“林纯鸿乃何人?居然有这等本事?”

    冯元飚回道:“此人官名不显,乃荆州府经历司经历,主理重修荆州城墙。此人官做得稀松平常,倒是练得五千多jīng锐弓兵!五千多jīng锐弓兵倒也罢了,此人居然以一人之力供养弓兵,置办武备,在大明上下缺粮少饷之时,尤为可贵!”

    侯恂满眼不信之sè,说道:“五千jīng锐,仅仅粮草和饷银一年就达十万两以上,兵甲武器更是个无底洞,那林纯鸿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供养五千人?”

    冯元飚从袖子里掏出两封书信,递与侯恂,说道:“起田老弟和象先老弟亲眼所见。”

    侯恂接过两封信,越看越心惊,那林纯鸿居然在荆州弄出了偌大的事业,毫不费力的供养着五千弓兵!

    冯元飚扯了扯垫在石凳上的西兰卡普织锦,笑道:“此物就从荆州购得,也不知道林纯鸿从大真老弟这里搜刮了多少银子!”

    侯恂乃知兵之人,将两封信放于棋盘上,叹道:“五千弓兵从未历过战阵,又济得何事?”

    冯元飚大笑道:“大真老弟有所不知,崇祯二年,林纯鸿剿灭江匪张兆,崇祯三年,当阳县城陷于贼寇吴敢之手,林纯鸿仅依赖百余弓兵,得吴敢首级,这难道是从未经历战阵?”

    说完,冯元飚又从袖中掏出抄录的奏章,递与侯恂。

    这奏章乃按擦使卢象升所奏,极言荆州弓兵兵甲jīng良,深悉战阵之法。

    侯恂依然犹犹豫豫,多年来的经历告诉他,道听途说不可信,只有自己眼睛看到的才是真的。

    冯元飚见掏出这么多东西,依然未能说服侯恂,不免有点着急,大声道:“大真老弟,若是再来一次怀庆兵败,周阁老很有可能不能安其位,那温体仁得势后,吾辈祸不远矣!”

    侯恂虽然鄙薄周延儒之为人,但对温体仁更无好感,两相比较,还不如让周延儒安其位,继续做他的内阁首辅。但是,剿灭了流窜至河南的匪寇,就能保住周延儒之位?

    侯恂说道:“前些rì子廷议,皇上似乎对周阁老越来越不耐烦,周阁老似乎时间也不长了?”

    冯元飚甚为激动,站起身来,大义凌然的说道:“温体仁乃jiān贼,世人所知,奈何其势大难治,圣上更是受其蒙蔽。凡是忠贞之士,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冯元飚就要抗争到底!再则,能够顺利剿灭河南的贼寇,也算为朝廷为圣上尽了一份力,正是大义所在!”

    冯元飚用大义来压侯恂,侯恂无法反驳,双脸涨得通红。

    最终,侯恂答应了冯元飚的要求,上书给崇祯帝,推荐林纯鸿。

    周延儒的反击让温体仁始料未及,毫无准备的党羽只好抓住林纯鸿身无功名,不宜升任。但此反对苍白无力,周延儒等人拿出太祖爷时例证,力证无功名不仅能升官,甚至可以入阁!

    崇祯帝对侯恂信之不疑,毫不犹豫的令邓玘和马凤仪克期前往河南,协同左良玉剿匪。但是对朝中反对继续授予林纯鸿文职的声浪甚为顾忌,考虑再三,大笔一挥,将林纯鸿改为武职,授予游击将军,受副总兵左良玉节制。崇祯帝能破格提拔林纯鸿,主要是由于前提林纯鸿给他留下的好印象。

第七十八章 重组商社

    在林纯鸿苦等瞿式耜cāo作出兵一事时,他也没有闲着,继邦泰集团内部立制后,又对邦泰商社进行了大幅度调整。

    邦泰商号的总部设立在百里洲,这次聚众议事,就连远在扬州的顾绣林、广州的卢诗源也千里迢迢的赶来,毕竟,这涉及到邦泰商号的未来,不得不集思广益。

    林纯鸿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济济一堂的总管和理事,回头对郭铭彦说道:“郭大总管,开始吧!”

    郭铭彦当年念过私塾,甚至力图博取功名,但一手八股文作得实在拿不出手,连个秀才都未中,迫于生计,在夷陵码头扛包。跟随林纯鸿后,其才能得到了充分发挥,现在掌管邦泰商号后,更是努力将自己塑造成儒商,举手投足间,颇见文雅与庄重。

    郭铭彦点了点头,朗声道:“刚才大家的意见都基本一致,达成共识,邦泰商号的事情杂而分散,涵盖货栈、棉布工坊、榨油工坊、造船工坊、铁器工坊、木材工坊、炼钢工坊、采矿、伐木、转运等等,地域范围又广,遍布清江、容美土司、夷陵、荆州、岳州,甚至远至扬州、广州,管理起来难度相当大。”

    众人不住的点头,刚才大伙纷纷闹闹的说了那么多,被郭大总管一句话全给涵盖,其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郭铭彦继续说道:“按照经历大人的意思,要对各行各业进行分类。比如,货栈主要从事货物买卖之事,成天与市场打交道,可以归为市易一类;棉布工坊、榨油工坊……可以归为生产制造一类,而转运则独为一类。如此就比较简单清晰,分为市易、制造和转运三类!”

    众人混乱的思路被郭铭彦理清,都觉得这个分类方法好。掌管船只转运的薛一谦大声赞道:“经历大人深谋远虑非吾辈所能及。”

    薛一谦的马屁让林纯鸿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未说话。皱眉的还有一位,便是林德绍。林德绍吃亏在识字不多,这次没有当上大总管,心里也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尽心尽力的做好荆州货栈的事情。他皱眉主要是鄙薄薛一谦的为人,这薛一谦擅长cāo船,一手文章也写得漂亮,颇有能力,就是喜欢拍马屁,时常让人恶心。

    林德绍道:“也制造类也太过庞大了,工坊啊、伐木、采矿全部混杂在一起,这样管理起来难度也很高啊!”

    林德绍的话得到了康立博的响应,他拍手道:“林总管的话我赞同,经历大人您看看,炼铁与榨油工坊一点边都不沾,这样归为一类,实在是不方便!”

    众人一想,果然是这个理,一时众说纷纭,不知如何解决。

    林纯鸿拍了拍手,嘈杂声立即消失,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林纯鸿说道:“我看不如把整个商社分为市易部、木材部、钢铁部、棉业部和转运部等五部,除此五部外,还需要设立财务监和技术监,每个部门dú lì核算,财务和技术事宜由财务监和技术监监督。”

    众人皆赞同这种方案,林纯鸿令郭铭彦拿出调整方案,并拟定各部主管。

    最终,林纯鸿勉励大家:“大家都知道,以后商社的财务dú lì核算,中书府财务司征收一成的税收及收取五成的利润,剩余的五成利润全部归商社。现在我们整个邦泰除了商号,其他的收入很少,我们身上的压力很大啊!以后,无论是哪一个部,盈利水平上涨的幅度直接与待遇挂钩。只要大家把事情做好,我绝不会亏待大家,非得让用心做事的人名利双收!总之一句话,在座的各位应当努力拓展利源……”

    不过两rì,郭铭彦就拿出了方案,并拟定市易部、木材部、钢铁部、棉业部和转运部总管分别为林德绍、秦邦定、康立博、顾绣兴和薛一谦。财务总监为倪新泽,秦武超为技术总监。市易部又分为福建两广区、江南区、湖广区、中原区,理事分别为卢诗源、顾秀林、程启丹及戴哲(小戴子)。中原区是应林纯鸿要求所设立,毕竟,弓兵即将北上,不开设货栈,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所有的变革需上报阁幕属讨论审批,总管级的人事任命还得职官司审核,然后报林纯鸿批示。职官司大总管乃朱之瑜兼任,主理人事变动一事,负责建立理事一级以上职官的档案。

    商社在调整,但生意还得继续,在百里洲刘巷码头,一只乌篷小船在码头靠岸,船上跳下来三人,为首一人个头不高,身着青红丝缕,一看就是商人。此人对码头甚为好奇,不停的东张西望。紧随之后的乃两伴随,亦步亦趋,对停泊在码头的三桅帆船惊诧不已。

    三人正缓步前进,忽见前面一人手持纸笔,正在向他们招手。

    为首之人疑惑不已,走上前,正待说话,没想到那人鞠了一躬,用流利的官话说道:“奉经历大人之命,需要对来往客人进行登记,给您添了麻烦,还望海涵!”

    为首之人一听,心中受用不已,这百里洲的小吏居然甚有礼节。这人爽快的报道:“徽州贾思宜,来百里洲订购船只!”

    小吏又鞠了一躬,问道:“不知贾老板贵庚……”

    贾思宜微笑道:“万历三十二年九月。”

    小吏唰唰的登记着:贾思宜、徽州人、万历三十二年九月生,左额头有黑sè胎记一枚,崇祯五年九月二十八rì午时三刻进入刘巷,来意为订购船只。

    接着,对两个伴随也登记完毕,小吏躬身道:“小的恭祝贾老板旅途愉快,若需要帮助,请前往思贤街安防楼。”

    所谓的安防楼,便是百里洲安防局所在地,安防局隶属于中书府安防司,专管百里洲的治安、消防、安全及刑案侦缉。这个小吏就是安防局的雇员,专门负责登记来往客人。

    贾思宜点了点头,甚为满意,细微处见大智慧,他对与邦泰商号的合作充满了信心。

    刘巷附近,几乎变成了一座商业城!

    这里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将棉布、船只、四轮马车、各种铁器、木质机械带往各处,同时又运来一些原材料。刘巷的码头早就不敷使用,正在扩建,与此同时,还在付家渡这个地方新修一个码头。

    商贾豪富,花钱似流水,对享受的要求特别高,因此,刘巷附近的服务业应运而生,涵盖酒楼、旅店、jì院、赌场……服务业的兴旺直接导致百里洲人口剧增,目前几乎超过了七万人,占枝江县的三分之一强!

    贾思宜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不够用,三纵三横的街道让他叹为观止:平常的县城,能有一条像样的街道就不错了,而这里居然有六条。每条街上都是人来人往,各种商品应有尽有,贾思宜甚至想到:即便是徽州,未必有这里繁荣。

    在大街上,隔一段时间便能碰到巡逻的捕快,这里的老百姓管他们叫巡察吏,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们帮忙。这些巡察吏服装统一,腰里别着朴刀,很好识别。

    贾思宜的伴随拿着一张纸,在那里瞅来瞅去,观察良久,方才叫道:“邦泰商号在这里,哈哈,不远了!”

    贾思宜三人上岸不久,就觉得路多,不知如何行走。当他们迟疑不决时,一个小商贩马上上前兜售手头的简易地图,让贾思宜乖乖的掏出了十文钱。

    贾思宜笑着吩咐道:“别找邦泰了,先看看哪家酒楼好点,我们先住下来!”

    ……

    贾思宜乃徽商中坚之一,从事那货物转运之业,二三十年,积累了巨额财富。可是最近一年来,江船总是被劫掠,损失惨重。当他听闻荆州造出三桅江船,并不惧江匪后,便闻风而至,准备预定帆船。贾思宜当然不可能冒冒失失的去拜访郭铭彦,他会先下拜帖。

    实际上,即便贾思宜现在去找郭铭彦,邦泰商号的郭大总管也没有空,邦泰商号正在聚众议事,商讨商号的未来。邦泰商号与财政司、安防司……中书府下属机构同等级别,为首之人称为大总管,郭大总管不仅独揽邦泰商号之权,更是七大阁幕属之一,位高权重,甚得林纯鸿看重。

    贾思宜这一等,就等了十天,这让贾思宜疑惑不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邦泰商号的效率非常高,但这次仅仅订购船只就让他等待了十天。十天啊,商机不可误,耽搁十天,就是流失了白花花的银子!

    贾思宜当然不知道,邦泰商号正在进行人员调整和体制革新,十天已经是最快了。

    秦邦定对木材部总管的职位相当满意,从伐木到木材处理,再到造船和制作木制品,全部涵盖在内。更何况,造船利润丰厚,几乎成为邦泰的支柱之一。

    秦邦定刚走马上任,就遇到了贾思宜要订购船只的好消息,兴奋不已,立即叫来泽迪亚和芬多斯,了解各种情况,商讨应对之策。

    不过,秦邦定的各种准备一下子落到了空处,贾思宜对每艘二十二万两银子的要价根本不在乎,只要求每艘船能够在荆州附近采购货物,由商号派熟悉水道的船工协助他的水手运送至九江府。

    这个要求让秦邦定对贾思宜的狡猾暗骂不已,采购货物当然欢迎,但是派遣熟悉水道的船工不就泄露了邦泰商号的核心机密:荆江的水文资料?邦泰目前就靠着荆江的水文资料独家掌控着荆江段三桅帆船的通行权。

    秦邦定推脱道:“目前邦泰熟练船工奇缺,对这个要求实在无法满足!”

    贾思宜眨了眨他的细小双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每艘船的价格我最多只能接受十八万两!”

    贾思宜准备订购六艘船,这一下就少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秦邦定岂能答应?

    秦邦定武断的说道:“十八万两银子决不能接受,二十二万两一两也不能少!”

    对于秦邦定的态度,贾思宜相当不满,仗着仅此一家能造,便欺负人是么?

    贾思宜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细品茶水,笑道:“据在下所知,贵社的经历大人向来是和气生财,不为己甚,如果我直接找经历大人,不知道经历是否会同意呢?”

    秦邦定哈哈大笑道:“贾老板太小看我们大人了,所谓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我们经历大人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岂能傲视商海?”

    ……

    双方不停的试探对方的底线,经过五天的艰苦谈判,秦邦定终于拿下了六艘船的订单,每艘价格为二十万两,由邦泰派遣帆船所需船工,将贾思宜在荆州采购的货物装上船运至九江府,交付于他的水手。

    在交付二十万两订金时,贾思宜掏出了一叠票据,让秦邦定吃惊不小。虽然他知道财务司所属的钱庄已经在运营票据,但贾思宜手头居然有超过二十万两的票据,着实让他不可思议。

    贾思宜瞅着秦邦定合不拢的嘴,笑道:“每次找顾秀林顾老板买货时,他就给我这几张纸。我本不想要,但顾老板说不要这张纸,就不卖西兰卡普织锦和容美绿茶于我。没办法,只好拿这几张纸了!”

    秦邦定忍俊不住,笑道:“贾老板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从扬州运送二十万两银子至荆州,运费暂且不论,就是那猖獗的水匪,就让贾老板减少了多少风险?”

    贾思宜点头叹道:“正是这个道理。要说,经历大人乃商界之奇葩!若经历大人一心一意的做生意,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小角sè的活路?幸亏经历大人忙着升官,才让我等苟延残喘至今!”

    秦邦定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心道:待到明年,经历大人带兵征战,更会让你大吃一惊。

    贾思宜接着说道:“这票据可真是好东西,我现在到湖广,不用携带一两银子,足以应付所有生意。估计经历大人也通过票据挣了个锑钵满盆,这二十万两,按百分之二的手续费算,就是四千两银子!白花花的四千两银子啊!”

    秦邦定自豪不已,经历大人一出手,什么事情都做成了赚钱的买卖,从伐木到采矿,从棉布到马车……秦邦定也刻意的去模仿林纯鸿的行事,不停的插手周边服务业,现在可谓腰缠万贯。

    秦邦定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说道:“贾老板放心,目前除了扬州和荆州外,岳州、广州都开设了票据业务。明年会进一步增多票据点,我可以事先透露给贾老板,明年在中原,也会有票据业务!”

    贾思宜砸了砸嘴,眯着眼睛笑道:“我恨不得经历大人在每个府都设立票据业务!这样,我就不用提心吊胆的运着银两到处跑啦!”

    贾思宜的话很实在,越来越多的商人被票据所吸引,食髓知味,再也无法舍弃方便、安全的票据。

    ……

第七十九章 誓师出征

    “驾……驾……噼……啪……”

    二十多匹马在荆襄官道上飞奔,十多名勇士的呼喝声、马鞭在空气中虚抽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激起了阵阵烟尘,弥漫于马屁股后面,让过往的人群瞩目不已。

    周望先期获悉朝廷任命林纯鸿为游击将军的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回返枝江。

    得得的马蹄声不绝于耳,马背上的周望说不清楚是兴奋还是忧虑。周望胆大心细,重cāo侦察旧业,也算得心应手,甚至连李自成的军资由夫人刑氏掌控都探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天终于来到,林纯鸿整整期待了五年!

    没有人能比周望更了解林纯鸿的志愿,当年即便是一穷二白,林纯鸿也梦想着这一天!

    “开门……开门……”

    时值亥时,枝江的城门早已关闭,周望等不及第二rì,令骠骑营的勇士叫门。

    城楼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名弓兵提着气死风灯晃了晃,高喊道:“你们亮灯,我看不清楚!”

    周望急不可耐,大喝道:“我是周望,自河南回来,赶紧开门!”

    弓兵一听,正是周望的声音,喜不自胜,喊叫道:“周都督回来了,赶紧开门!”

    枝江的城防早就由林纯鸿的弓兵接防,这些弓兵就是周望的下属。

    片刻之后,城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周望等人更不停留,纵马冲过城门,往林府而去。

    弓兵看着雄壮的马队,心脏也随着铁蹄跳动,不由自主露出羡慕的眼神,喃喃道:“也许,弓兵出征在即……”

    “加荆州左卫指挥使司镇抚,任游击将军,世荫百户……”林纯鸿得到周望的通报,重复着这句话,“这皇帝老儿还真慷慨,从不入流的文官一下子转为从五品武职,这文武也是随便转的?”

    没有人能回答林纯鸿的问题,林纯鸿本来也是自言自语,也没有期待有人能回答他,看着周凤在身边,指着周凤的肚子说道:“小心呵护这孩子,以后他就是百户大人!”

    周望将近半百,只剩此女,现在女儿有了身孕,即便孩子不姓周,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得意之sè,他拍着额头道:“此乃大喜之事,后院折腾了一个秋天,现在总该安静了!”

    林纯鸿苦笑道:“我看未必……算了,岳父一路奔波,还是先休息吧,明rì再商议吧!”

    说完,盯着周凤的肚子道:“叫你别起床,刚怀上孩子,睡眠一定得充足!”

    周凤歪着头,斜倚在林纯鸿肩膀上,左手挽着他的手臂,娇声道:“爹一去就是几个月,我这不是想爹了嘛!”

    周望手一挥,命令道:“快去睡,我有很多事情不吐不快,要和纯鸿商议!”

    周凤顺从的点了点头,往房间走去,边走边说道:“爹您刚回来,不要太累着自己了!”

    两人看着离去的周凤,别样的心思涌起心头:女人有了小孩,xìng子变化还真大……

    “岳父,这次您就不要出征了,咱们现在也算家大业大,荆州、夷陵没有您老人家坐镇,我还真不放心!这次我带兵出征,几乎将夷陵、荆州的jīng锐全部带走,岳父得辛苦点,尽快编练新营。”林纯鸿知道,周望一直梦想着金戈铁马,但考虑到老巢需要细心呵护,不得不违背周望的心愿,将他留下来。

    果然,周望满脸失望之sè,虽然他早就做好了看家的准备,但心里还抱着万一的希望,这下被林纯鸿定下来,心里不免还是失落不已。

    周望说道:“留下就留下吧,我这把老骨头也拉不开弓、舞不动枪了!”

    林纯鸿见周望言语间不无萧瑟之意,忙安慰道:“岳父放心,咱们以后的仗还会少么?这次北上,我们的战略目的就是锤炼队伍,顺带着立点功劳,把邦泰的声势造起来,阵仗不会太大。”

    周望心里好受了点,说道:“纯鸿你还未经过大阵仗,我还是很担心。”

    林纯鸿笑道:“没事,什么仗该打,什么仗该躲,我心里有本帐,总之,就是一个原则,万不可吃亏!这次为了出征,前前后后花了两万多两银子,说不得要弄回来!”

    周望愕然道:“你还想把打仗弄成赚钱的买卖?”

    林纯鸿冷笑道:“那是当然!王大俊那些狗rì的徽商,在扬州处处打压咱们,这次得让他们知道,打压我们会有什么后果!还有,我们的军队到了哪里,生意就要做到哪里,好歹得以战养战!”

    翁婿两人凑在一起,商议着出兵事宜,鸡鸣三更,哎,不眠之夜啊……

    崇祯的诏书还未到,一条条命令从林纯鸿手中签发,邦泰的战争机器已经在疯狂运转。

    “令顾秀林立即拟定扬州货栈、扬州长江码头扩建计划,一旦圣上诏书抵达枝江,立即借军备辎重转运的名誉圈占土地!”

    “令戴哲立即前赴山东济宁,以军备辎重转运的名誉,在运河边建立货栈!”

    “令张兆组织长江水师,先期运送粮草至济宁待命!”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官未履职,商号先至!

    当林纯鸿每rì与弓兵滚爬在一起时,朝廷的任命书终于下达,誓师出征的rì期就定在了十一月十八rì。

    荆州府城鄂王庙,一片肃杀之气,刀枪林立,盔甲森森,各sè旗帜迎风飞舞,还有那火炮黑乎乎的洞口,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气。

    今rì的誓师大会由高斗枢主导,他看着这支林纯鸿一手打造的弓兵,心里不禁发酸。渴望功业的他虽然瞧不起武职,但对掌控这支队伍可没有拒绝的道理。

    看着身着盔甲,手持大刀的林纯鸿,他感到一丝后悔,这支队伍只要还在荆州,他就有各种理由插手,但是,现在却调到河南,他除了得到统筹训练的虚名外,还能得到什么?

    祭祀过鄂王,高斗枢不痛不痒的讲了几句话,将将旗授予林纯鸿,上书一个大大的林字。

    林纯鸿接过将旗,拼命的挥舞着,弓兵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威武……”

    林纯鸿将将旗交予掌棋手,拿起大刀,翻身上马,挥了挥刀,弓兵们放开喉咙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让旁观人群的心脏也随之跳动,每个人都如酒醉似的喝彩。

    一曲终了,林纯鸿单手持刀,斜指着正北,吼道:“出发……”

    长长的牛角号高高仰起,号手们鼓起腮帮吹着号角,其声音让每个人的脸cháo红。

    林纯鸿一马当先,往北方而去,紧随其后的是骠骑营,然后是虎啸营、神卫营、天武营,最后是车营。

    遥望北方,天空yīn云密布、地上沙尘弥漫……

    林纯鸿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行进方式:陆地行军!

    行军是衡量一只队伍战斗力的最基本指标,林纯鸿就想通过长达一千五百里的行军锻炼弓兵最基本的能力。

    看似简单的行军面临的问题多多,涉及到侦察、联络、后勤、扎营……诸多方面,更何况,林纯鸿每rì下达的行军状态也不同,有时是属地行军、有时是敌境行军、有时是急行军……每种行军方式都有不同的行进安排。

    就这样,林纯鸿以每rì最多五十里的速度,沿着荆襄官道缓缓前进。

    与林纯鸿北上的方向相反,邓玘的川兵和马凤仪的白杆兵正逶迤南下,一rìrì的靠近怀庆府。马凤仪的白杆兵明显快过邓玘,不出几rì,就将川兵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粮草不济、兵甲破烂、思乡不归,这一切导致邓玘的川兵士气低落,主帅的纵容更是加剧了兵丁的情绪,兵丁无不懈怠。

    邓玘早年平苗族李阿二、与侯良柱共斩安邦彦、率六千子弟兵赴京师勤王、平登莱叛乱,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贼入河南,不让他率兵剿匪,却命副总兵左良玉为主,命他协助左良玉,这也难怪他怏怏不乐。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邓玘叹道,对侯恂照顾左良玉,他一清二楚,更何况,侯恂背靠东林党,其政治势力岂是他一武将可比?

    “可世上偏偏还有这样的傻子,升点官,就屁颠屁颠的跑得飞快……”邓玘寻思道,对马凤仪快速南下,他嘴里不说,心里暗自鄙夷不已。

    以石柱土司供应万余大军,其难度可想而知,邓玘怎么也想不明白秦良玉如何办到,要说邓玘与秦良玉并肩作战多次,对白杆兵的战斗力佩服不已。虽然朝廷偶尔也调拨粮草给白杆兵,但这仅仅是杯水车薪,济得什事?

    也难怪,秦良玉命营中的女兵纺纱织布,军需困难啊!

    “报……”

    一骑飞奔而来,将邓玘从胡思乱想中拉出来。

    邓玘喝道:“说,何事?”

    “杨明楷参将一部与太平庄百姓发生冲突,互有死伤!”

    邓玘的眉头微微皱起,对冲突的原因,他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军中存粮已然不多,每rì不能放开吃饱肚皮的士兵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弄粮食。

    刚开始,也就是偶尔的偷鸡摸狗,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好自认倒霉,咽下这口气。老百姓的忍耐及主帅的放任,直接导致这帮兵丁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发展到公然抢*劫。

    邓玘拼命忍耐住前往处理的冲动,决定放任不管。

    军粮不足,能怎么办?手里拿着国之利器,难道真的还让手下兵丁饿死?再说,没准这样还能引起庙堂那些大佬们的关注,调拨一批军粮过来。邓玘很清楚,朝廷不会把他怎么地,军粮不足已然落了口实,更重要的是,遍地的烽火还需要他们这批将士去扑灭。

    “罪不容赦、其情可悯!容他戴罪立功……”邓玘的眼睛眯起,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他几乎已经想到紫禁城的那个小子会说什么。

    邓玘忽地站起,厉声喝道:“传令杨明楷,不可多伤xìng命!”

    邓玘认为自己的命令已经够仁慈了,好歹没有烧杀。

    随着命令的传达,整个川兵放开了手脚勒索钱粮,官兵过处,一片鸡飞狗跳。川兵的士气陡然提高,每rì用老道的眼光审视着周围的村庄。

    对于乡绅的申述,邓玘一概不理,后来甚至见都懒得见一面。邓玘是武将,但不代表他就没有政治头脑,他知道,无数的眼睛正盯着他的川兵,寻着缝隙准备钻入。

    就让周阁老去头痛吧,兄弟我既然帮了你一把,好歹这点火该给我灭灭。不灭也没事,周阁老你就等着滚蛋吧。

    邓玘认为自己笑得非常甜,但是,下属一见,无不起鸡皮疙瘩。

    在这个诡异的笑容下,无数的百姓正在痛苦的呻吟,但谁又会管这些事情呢?

第八十章 初战告捷

    英雄所见略同,与林纯鸿的想法一样,左良玉也在通过行军训练手头的两千多士卒,现在的士卒虽然称不上jīng锐,但好歹军令畅通,士气高昂。

    侯恂对爱将也算照顾,拨付了充足的军粮,将最好的兵甲全交给了左良玉。

    进入广平府之后,左良玉便与紫金梁王自用一部纠缠在一起,整rì厮杀,互有胜败。

    且说林纯鸿刚踏入河南密县境内,就接到了河南巡抚尚璟的命令,令其急领兵至修武县,解救被包围中的怀庆城。

    林纯鸿暗思道:“这头上的大爷还真够多的,管他娘的谁下的命令,没好处的仗,坚决不打!”

    林纯鸿拿出舆图,陷入沉思中,中原第一仗,不打则已,要打,就一定要一鸣惊人。

    领军出征后,林纯鸿深感周边缺乏运筹之人,连商议之人也找不到。李光祖、韦悦翔、盛坤山、凌肃和林纯义等人能将部下管得妥妥帖帖已是极限,哪有运筹帷幄之能?

    要是岳父在身边就好了,即便是张兆在身边,也不至于事事亲为!可惜老家和后勤是根本,离开了两人也不行。

    所以,林纯鸿也找不到商议之人,只好自己一人琢磨。

    经过骠骑营的先期侦察,林纯鸿对战场形势知道得一清二楚,在怀庆府南部武陟县,李自成部将李过率领两千余jīng骑与河南本地援军纠缠不休,怀庆府以东,高杰率领万余人马以修武县为中心,四处打草谷,筹集粮食,而李自成则亲率两万余人马围攻怀庆府。

    李自成兵分三处,让林纯鸿感到莫名地兴奋,于是,寻隙歼其一部,就成了林纯鸿当然的选择。本来,按照尚璟的命令,林纯鸿应该加入河南本地援军一道攻打李过,林纯鸿思索再三,认为对阵李过的二千余jīng骑胜算不大,即便能战而胜之,也是惨胜,功劳也不显,于是林纯鸿把尚璟的命令扔在了一边,弃若敝屣。

    至于绕道攻击李自成本部,风险更大,粮道有可能被李过截断,而且对阵李自成的两万兵力,林纯鸿还没有自大到那个地步。

    所以,林纯鸿将目标瞄准了打草谷的高杰。

    紧接着,林纯鸿不停地盘算自己的本钱:目前,除了骑兵人人着板甲之外,陆营和车营哨将以上及jīng锐选锋均着板甲,而其他兵丁均穿着棉甲或者皮甲。如此着甲比例,任何官军看了都会羡慕不已。但林纯鸿仍然不满足,他的兵丁可是用钱堆起来的,要是战亡了,他还要付出大笔的抚恤金。

    再说,经历过战阵的士兵岂是新兵所能比?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林纯鸿都不遗余力的增强麾下的防护能力。

    即便锻造工坊全力运转,也远远不能满足出征兵丁的需求,目前弓箭和钢弩配备基本各占一半。弓主要来源于大田千户所,算不上强弓。钢弩不仅shè程远,而且打造远比弓箭方便,林纯鸿有意将所有的弓置换成钢弩。

    但钢弩有缺点,发shè速度比不上弓箭。林纯鸿不是没有考虑过造火枪,但造火枪比弓箭还要麻烦,其效果也不一定就比弓箭和钢弩好,林纯鸿只好暂时放在一边。

    最让林纯鸿自豪的是车营,车营虽然只有五百多人,但拥有盾车五十辆,每乘盾车上载有虎蹲炮两台,此外还拥有红衣大炮四台。鉴于红衣大炮过重,运输不方便,由张兆顺水路运送至济宁。

    林纯鸿不停的数着自己的本钱,叹道:“铁不够啊……”

    这仗该怎么打呢?

    出于稳妥,林纯鸿决定先绕道东向,抵达修武县以东的获嘉县,看看李自成的反应再说。对李自成,林纯鸿抱着一万个小心,能够熬到最后的反贼,绝不是易于之辈。

    进入卫辉府后,林纯鸿偃旗息鼓,逶迤而行抵达获嘉县,安营扎寨,派出骠骑营打探贼寇消息。

    但是,林纯鸿手头的侦骑十分有限,连一般的侦察都难以胜任,更别谈战场遮断,其行踪实力被李自成了如指掌。手下众将忧郁不已,知己知彼都做不到,这仗还怎么打?

    然而林纯鸿仿佛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这点,依然自信满满,每rì例行公事般派出侦骑,严禁侦骑与李自成的游骑接战。同时,令属下不停的完善营垒,只把自己当成了乌龟,每rì缩头不出。

    林纯鸿以不变应万变,小rì子过得惬意,但李自成就不同了,抵达河南后,情势并没有向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李自成站在一座低矮的山岗上,往东望着天边发呆。他身材高大,脸上纹路如刀刻一般,颧骨甚高,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脸颊突出,配上厚厚的嘴唇,咋一看,就如见到生活艰难的农夫一般,又有谁想到这个就是纵横天下的闯将李自成?

    身上的红sè战袍在西北风的吹袭下,裹在他的双腿之间,灌入脖子的寒气不由得让他抖了一下。

    今年的冬天尤为寒冷!自从崇祯三年进入山西后,整个山西被他们搅得一塌糊涂,再加上持续了一年的干旱,山西的粮食产量大幅度下滑。

    携裹着几万老百姓的李自成流窜山西各地,无法获得足够的粮草,只好单独闯过泽州,翻越太行山,突进到河南,趁官军无备,轻而易举的占据了修武县城,获得了一批军资和粮草,暂时摆脱了粮食危机。

    卢象升高看了李自成一眼,李自成压根就没考虑到进入河南的战略意义,闯入河南,也算瞎猫碰到死耗子。在李自成的字典中,暂时还只有抢掠和杀官兵。

    攻占修武县让李自成属下信心爆棚,鼓噪着挥师西向,准备叩城门攻打怀庆府。然而怀庆府城坚池阔,哪是那么容易攻取的?缺乏攻城器械的变民军只好望城兴叹,每rì在怀庆府周边打粮。

    随着时间的推移,河南的增援队伍逐步从各府县调拨而至,就连荆州的土蛮子林纯鸿部也偷偷的跑到了获嘉县,离修武县不足五十里!

    李自成听闻属下汇报,哈哈大笑:“哈哈,荆州的土蛮子?他们会打仗么,居然也敢来凑热闹?”

    部将高杰咧嘴笑了笑,回道:“五千人倒也罢了,听闻荆州军军粮无算,兵甲jīng良咧!要不我们趁机吃了他?”

    “哦?”李自成稍稍对林纯鸿提起来一丝兴趣,“不急不急,等哨探回报再说!”

    李自成当然不是心血来cháo的家伙,多年的造反生涯早就让他形成了大胆、谨慎的思维习惯,绝不会做那头脑一热的事情。

    “报……那林纯鸿在获嘉县河子沟附近龟缩不出,每rì勤修营寨,勤练士卒……”

    “这……”李自成接报,沉吟不语。

    高杰又说道:“营寨不好打啊,咱们手头又没有攻城器械,冒然攻打,损失必然惨重。要不调回李过,率领jīng骑截断林纯鸿的粮道?”

    李自成摇了摇头,说道:“河南的官兵正自武陟蜂拥而至,武陟离不开李过。再说,这里城池密布,仅仅靠骑兵也无法截断粮道。一个不小心,毁掉了骑兵,我们的本钱就全输光了!”

    高杰眼珠转动,问道:“难道主上准备退回山西?”

    李自成也不说话,兀自盯着东边无垠的旷野发呆。

    半个时辰后,一条条军令自行辕发出:“令刘宗敏携器械加紧攻打怀庆城……”

    “令高杰率本部驻扎修武,jǐng惕东面之荆州军……”

    “令李过寻找战机,务必击溃南面之敌……”

    ……

    李自成到底舍不得怀庆府这块肥肉,准备最后再搏一搏!

    林纯鸿对李自成的困境看得非常透。当他的侦骑探听到李自成的jīng骑大部继续与河南的地方军纠缠不休时,敏锐地感觉到战机已至。当怀庆的求救信十万火急的送到他的营寨中,林纯鸿忍不住哈哈大笑,立即擂鼓聚将,准备出征。

    “这次就吃下高杰,断李自成一指!”林纯鸿豪气满怀,手中大刀一指,大喝一声:“出发!”

    滚滚洪流直扑修武县,卷起漫天的黄沙。

    第一次大规模战斗就碰到了李自成一部,林纯鸿心里还真有点打鼓。尽管高杰麾下尽是乌合之众,但林纯鸿的五千多弓兵也未见过真阵仗,届时会出现什么问题,谁也说不准。

    林纯鸿在出征前,就考虑到麾下装备了盾车,且远程打击力量较强,因此他决定先防守,再伺机反击。毕竟,组织进攻远比防守要难。

    修武县残垣断壁,几乎任何东西都没有!变民军进入修武县后,兴高采烈的烧杀yín掠,几乎将整个修武变成一片白地。狂欢过后的变民军冷静下来,才发现,在修武县城里,他们几乎找不到几间可以避寒的房子!、

    驻扎在修武的高杰无法,只好令部下在城外扎营,并派出手头的jīng锐四处出击,截获粮草,解那粮草奇缺之苦。

    当李自成下了jǐng惕东面荆州军之令后,高杰不敢懈怠,将jīng锐收拢,整rì派出游骑监视林纯鸿。闻得林纯鸿整军而来,高杰大喜,缩头的乌龟终于离开了乌龟壳!

    也难怪高杰看不起林纯鸿,南方的土蛮子,估计连山西官军都不如呢。更何况,高杰手头可堪一战的士卒超过一千多,还有将近万余的变民助阵,怎么看都不会输。进入河南后,李自成的队伍进一步扩大,失去了过冬储备的老百姓无法,很多就加入了变民军。

    高杰将自己的jīng锐置于中军,把其他变民军分为两部,居于两翼。

    寒风肆虐了十多天,终于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太阳。

    冬rì的太阳十分宝贵,更何况是辰时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整rì暴露在寒风中的变民军jīng神大振,看起来生龙活虎,士气高昂。只是他们的武器实在拿不出手,几乎看不到耀眼的光芒,更别谈什么刀枪林立。

    高杰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持铁枪,用手搭着凉亭,往东边张望,嘴里不停的咒骂着林纯鸿:“果然jiān诈狡猾,nǎinǎi的,老子朝着东,太阳晃眼!”

    “咚咚咚……”震耳yù聋的鼓声宣示着,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修武县背靠着太行山,境内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实乃兵家作战的首选之地。华夏历史积淀丰厚,兵家理论层出不穷,作战双方都努力避开不利的地形,选择一处对双方都公平的战场就成了决战的首要任务。

    高杰对这个战场还算满意,同时,他对变民军的战斗力也了如指掌。万余人的大军,除了他身边的千把人,全是乌合之众,战况顺利时,变民势若猛虎,不利时就一涌而散。军旅混迹多年的高杰当然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遥遥望见荆州军缓缓逼近,还有一里,高杰手持铁枪,厉声喝道:“中军出击、左右两翼侧后包抄!”

    高杰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人多的优势让荆州军左右难顾,最终压垮荆州军。

    得令的令旗手不停的挥舞令旗,咚咚咚的战鼓如同雷鸣般响起,催动着变民军纷杂向前!

    漫山遍野的变民如同蚂蚁一般,逼向荆州军,让从未与变民交过手的弓兵惊诧不已,这是军队么?除了中军,要阵型无阵型,要武器无武器,nǎinǎi的,锄头也可以扛过来杀人?

    林纯鸿瞅着蚁群,露出轻蔑的眼神,简短的下令道:“结圆阵!”

    令旗飞舞,魔鬼般训练的效果在这里得到了体现,从未经历过战阵的勇士们虽然紧张,但是长久形成的习惯让他们还算有序,士卒纷纷推出盾车,置于阵前,将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变民军。盾车之后,一列列长枪手、刀盾手和弓弩手满脸肃然,瞪大眼睛瞅着如旋风般袭来的变民。

    荆州军在紧张忙碌时,高杰的变民军越逼越近!

    高杰左右两翼的将领控制不住阵脚,变民一不小心就突入到弓弩shè程内,被咻咻而来的弓箭shè翻在地,惨呼之声响彻云霄!

    生命的消逝终于帮左右两翼止住阵脚,变民用鲜血知道了应该离乌龟阵多远!

    高杰一直盯着荆州军的圆阵,属下的惨呼让他转头的可能xìng都没有!

    高杰将手中的铁枪一挥,声嘶力竭的喝道:“出击!”

    战鼓陡然变幻了节奏,变得又快又急,在战鼓的指挥下,变民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喝,迈开脚步,向荆州军冲去!

    中军井然有序,一部侍立在高杰周边,另一部在将领的率领下,怪叫着往前冲。身着棉甲的刀盾手冲杀在前,长枪手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弓箭手,突入到shè程之内,纷纷向盾车发shè火箭。

    而左右两翼则乱成一团,只知道跟随长官往前冲,甚至连弯腰都不知道!

    “弩手,shè!”哨将们瞅着变民冲击到一百八十步的距离,纷纷呼喝着发出口令。对于荆州兵而言,临阵战术指挥权归哨将,应对敌方冲阵的方式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他们按照平rì的训练,毫不费力的选择反击措施。

    冲锋的变民如同被风刮倒的麦子般,倒下了一茬,乱世人命如草芥,变民们蜂拥而上,丝毫不在乎身边的人失去了xìng命。

    眼见距离盾车只有一百步,哨将鬼蜮般的呼声再次响起,“弓手,shè!”

    紧接着弓箭之后,虎蹲炮也开始发威,轰隆隆地响成一片。

    咻咻的破空声让人心里发毛,砰砰的火药爆炸不绝于耳,“轰……轰……”盾车上火光四shè,虎蹲炮shè出无数的铅弹和铁子,将冲杀在前的变民们shè成筛子,被击中要害的,在地上挣扎几圈,便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没有击中要害的,则倒在地上惨呼,其呼声让变民们心里发麻!

    片刻之间,烟雾弥漫,将荆州军包裹在仙家境中,久久不能消散。

    好不容易冲到盾车前,变民军还面临着铜墙铁壁!他们被伸出的长枪捅的全是窟窿,倒地身亡。一辆盾车起了火,变民军纷纷涌至该盾车前,借机往里突,但被等待良久的刀盾手轻易的驱赶出来,死于弓箭和火枪之下。

    林纯鸿看着漫天飞舞的火箭,嘴唇两角微微上翘,盾车上铺了濡*湿的皮革,哪有那么容易点燃!

    林纯鸿身后,赫然站着百余jīng锐骑兵,为首之人便是营指挥使盛坤山!

    盛坤山见变民军不能突入圆阵,忍不住叫了一声:“大人……”

    林纯鸿头也不回,喝道:“听令行事便是,啰嗦什么?”

    盛坤山脖子缩了缩,目不转睛的盯着荆州军屠杀蚁民,他的心里早就痒痒了,恨不得立即上阵冲杀一番。

    对,这就是屠杀,变民们见前部被shè杀殆尽,心里的恐惧无法遏制,纷纷转头后逃,被等候多时的督战队砍杀了一批,又回头往荆州军跑,聪明的变民已经学会了弯腰前跑,希望减少受伤的几率。

    三鼓过后,高杰见士气已泄,便鸣金收兵,重整队伍,准备再战。

    林纯鸿也不追赶,令麾下稍事休息,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太阳越升越高,晃着变民军的眼。高杰将眼睛眯成一条线,死盯着荆州军,几乎要冒出火来!

    高杰也有炮,但那只是虎蹲炮,打在盾车上噼啪作响,丝毫不能伤人,引得荆州军哈哈大笑。

    高杰还有将近两百的骑兵!

    对乌龟壳毫无办法的高杰打定了围困荆州军的主意,人比你多,就围着你,看你如何!但围困也是要讲究实力的,至少在林纯鸿看来,除了正面的jīng锐外,周围的农民就如筛子一般,围住和不围区别不大。

    但高杰不光要围,还要困,他不停的派出骑兵sāo扰荆州军,等待荆州军师老兵疲。

    耀武扬威的二百jīng骑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直惹得荆州军jīng神紧张,瞪大眼睛瞅着骑兵,防止骑兵突入。

    林纯鸿看了看身边为数不多的骠骑营,叹了口气,吩咐道:“分成三批,轮着休息吧!”

    高杰的骑兵奔跑了半个时辰,见荆州军不再惊慌,便结束了无意义的奔驰,倒把身下的马累的不停的冒汗。

    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了头顶,变民军见无法吃掉荆州军,不由得有点懈怠,左右两翼的农民有的甚至坐在了地上,长矛或者锄头扔在了一边,瞅着战场上的尸体发呆。

    他们还没有从刚才的血火中缓过劲来!

    然而,林纯鸿见骑兵回归后阵,不准备再给变民休息的时间!

    “盛坤山,率骠骑营攻击右边贼寇,务必将贼寇驱赶至中军……”

    “林纯义,率虎啸营紧随骠骑营攻击,扩大战果……”

    “韦悦翔、李光祖,令神卫、天武二营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击……”

    盾车瞬间被推开,激烈的战鼓咚咚响起,一批批人马鱼贯而出……

    蓄*jīng养锐多时的骠骑营突入高杰左翼,岂是变民所能抵挡,变民发一声喊,纷纷奔逃。

    杂乱无章的变民在盛坤山和林纯义有目的的驱赶下,撞入中军,冲乱了高杰的中军阵脚。林纯鸿见高杰中军已乱,立即令韦悦翔和李光祖出击,趁机攻打高杰的中军。

    高杰见势不妙,立即退兵,连修武都不敢入,直奔怀庆方向而去。

    林纯鸿追赶三十余里,俘获无数,并收复了修武县,出榜安民,捷报朝廷。

    李自成见怀庆非一rì能下,高杰又兵败,自己腹背受敌,仓皇召回李过,往太行山而去,留下了满目苍夷的大地。

第八十一章 温周之争

    让朝廷惊扰多时的河南之贼,居然被林纯鸿以区区五千士卒逐回山西,崇祯大喜,暗自将林纯鸿的名字记于屏风之上,并且令河南巡抚严防死守,务必防止贼寇再次窜入河南。

    崇祯的高兴劲还未过,一击重拳将他打得晕头转向:李自成回到山西后,趁着宣大总督张宗衡和总兵尤世禄追缴紫金梁王自用之机,一举攻破辽州!

    攻破辽州的李自成不仅获得大量的粮草军资,还汇合了八金刚、满天星周清等部,声势大振,隐隐有威胁北直隶广平府之势。

    张宗衡羞愧交加,立即令总兵尤世禄围剿辽州之贼寇,这给了紫金梁王自用喘息的机会,一举摆脱官军,翻越太行山,进入了北直隶顺德府。

    京畿受敌,朝廷又陷入了混乱!

    刚刚摆脱政治危机的周延儒面对盛怒的崇祯帝,心力交瘁,更何况,他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温体仁。

    “周延儒背靠东林,还真有点树大根深的意思,温阁老请看,贼寇仅仅跑到河南转了一圈,又是左良玉、又是邓玘,就连荆州的乡巴佬也来凑热闹!”兵部尚书梁廷栋叹道。

    温体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问道:“弹劾邓玘的奏章上了吗?”

    梁廷栋点头道:“早上了,这次够周延儒忙一顿了,如果能顺利剪除邓玘,好歹也除了一爪牙。”

    温体仁又摇了摇头,沉吟不语。

    梁廷栋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难道弹劾邓玘虐民还不能置之于死地?”

    温体仁说道:“贼寇威胁京畿,朝廷有难啊!”

    恍然大悟的梁廷栋点了点头,问道:“我们就看着周延儒chūn风得意?”

    温体仁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大,说道:“如果给圣上造成一种印象,前方掌军之人都是东林之爪牙?圣上会如何?”

    梁廷栋猛拍大腿,大呼道:“妙!奇思妙想啊!”一时之间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找人弹劾东林结党掌军权之事,他说道:“事不宜迟,弹劾奏章明rì就上达圣听!”

    温体仁微笑道:“我们不能弹劾,我们只能建言!”

    这话让梁廷栋摸不着头脑,露出疑惑之sè。

    “贼寇入京畿,圣上急着救火,我们上弹劾奏章,圣上就会认为我们只会拆台。周延儒前些天不是得意非凡嘛,这次我们就建言成立三省总督,督办山西、陕西和河南的军务!如果圣上采纳,自然会考虑谁合适,这样,圣上就会自己觉察到东林结党掌军之事!嘿嘿!”

    说完,温体仁冷笑不已,周阁老啊周阁老,屁股底下的火已经不少了,现在再给你添一把火!

    周延儒忙着灭火,与温体仁定下应对之策的梁廷栋也不阻拦,调左良玉至涉县扼守,令马凤仪部受邓玘节制,与邓玘共镇顺德府,防止王自用东窜。甚至为了让周延儒屁股上的火更旺盛,还将两千昌平兵调至左良玉麾下,极大的增强了左部的实力。

    崇祯帝端坐于龙椅上,严肃的扫视着众卿家,眉目之间隐隐透出怒气。

    此时正在进行廷议,刚议论到邓玘虐民一事。正当崇祯准备下令将邓玘严肃查办时,冯元飚的一句话差点将他呛得翻白眼,冯元飚的话非常简单:“无粮无饷,找生民拿了点粮食,实属无奈之举!”

    崇祯差点破口大骂:nǎinǎi的,军纪不严,掠夺斯民,仅仅就是用“拿了点粮食”一笔带过?还说什么无奈之举!崇祯拼命按捺住内心的愤怒,将目光转向了户部尚书毕自严。

    毕自严将近七十,满头的白发,担任户部尚书将近十年,早已经耗尽了他的心血,在千疮百孔的大明,能勉强维持财政,实属一个异数。毕自严老态龙钟,缓缓出列奏道:“邓玘平登莱之乱后,就未领过钱粮,此情属实,但户部不仅连一个子都拿不出,还亏空了一百二十三万两银子!”

    崇祯哀叹不已,这样的家,如何当啊?

    众卿家都沉默,期待着崇祯能拿出内帑。明代有个很匪夷所思的制度,户部名誉上掌控着帝国财政,但他们并不知道能有多少钱用于国计民生,更别谈制定详细的财政预算。对于皇帝的私房钱内帑,他们永远不知道有多少。

    崇祯内帑确实有一些,但还要用于宫廷开销,还要给京营的将士发饷银,也不可能拿出来救急。毕竟,京营的稳定涉及到京师的安危,岂能草率从事?

    最终,崇祯皇帝咬牙答应拿出五万两白银,先发一部分欠饷,命户部挤出一部分粮草,解邓玘的燃眉之急。同时,下圣谕严厉斥责邓玘,命其戴罪立功。

    接着开始商议三省总督之事。

    崇祯皇帝刚抛出话题,给事中祖重晔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道:“陛下万万不可,臣子赋权过重,取乱之道也!这恐非朝廷之福啊……”

    祖重晔言辞恳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其忠心rì月可昭!

    紧接着,源源不断的臣子出列言不可,列举设立三省总督的害处,让崇祯犹豫不决。

    原来,周延儒对温体仁的用意洞若观火,当然不肯坐以待毙,组织大量的人手狙击该提议。

    梁廷栋出列奏道:“贼寇流窜于陕西,继而扩散至山西,现在又窜入河南、京畿之地。剿匪之官兵不可谓不用心矣,然疲于奔命,致使贼势愈演愈烈,乃未统一事权之故也!臣请圣上立即设立三省之督,统一事权,则贼寇覆灭指rì可待!”

    说完,又转头看着刚才发言的几人,厉声喝道:“若贼寇不能灭,皆诸位之责也!”

    崇祯听闻,心里一动,又有点倾向于设立三省总督。但想到这几rì观《太祖实录》,太祖苦口婆心告诫之事,心里大为纠结,无法下决断。

    至始至终,周延儒和温体仁未发一言,现在还轮不到两人亲自上阵肉搏,除非崇祯点名二人发表意见。

    最终,廷议没有达成一致,只好散朝。

    周延儒寒着脸,径直前往文渊阁,温体仁甚为有礼,微笑着躬身道:“周阁老,慢慢走,下面的将士还嗷嗷待哺呢,这些都要仰仗阁老了!”

    这话让周延儒更为心烦,下面的骄兵悍将的确帮助他了,但他们需要回报!更何况,这帮将士个个都不省心,总是闹出一堆事情需要他擦屁股!

    当初,周延儒是真心想得到温体仁的配合,两人和舟共济,这是每个一把手的自然想法。奈何温体仁根本不上道,还在暗地里不停的递刀子,两人反目成仇,斗得你死我活。

    温体仁彬彬有礼,周延儒也不能失了宰相风范,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些事也需温阁老多多费心,将士用命,总不能空着肚子……”

    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温体仁盯着周延儒的背景,眉头渐渐皱起,由微笑变成了冷笑。

    廷议之后,崇祯在乾清宫里转来转去,心神不定。看着案台上摆设整齐的奏章,叹了口气,看了起来。

    “职所尾之贼系紫金梁等,而闯将等系西河之贼,不知为何放松,令其蹂躏东向。惟恐有破巢覆卵之患,于是不暇顾所尾之贼,急拟走辽州应援,以全疆土……”

    这份奏章乃总兵尤世禄所上,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还把李自成攻破辽州的责任推到陕西的将士身上。这份奏章让崇祯疑心大起,难道前线的将士真的是以邻为壑,只管门前雪?

    如果能设立三省总督,当能避免各自为战,事权不统一的弊端!崇祯沉思着。

    排除政争的目的,温体仁提出的方案可谓谋国之言,只可惜,目的不同,方案再好,也变了味道。尤世禄的奏章让崇祯读到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温体仁cāo纵的结果。

    但是臣子的权力过大,很可能有尾大甩不掉的隐患。

    如果这个臣子衷心体国,或者声名不显,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避免这个隐患。

    那么哪个臣子既晓畅军事,又公忠体国呢?

    崇祯将一帮臣子放在心里一一考量……

    崇祯第一个想到了侯恂,侯恂镇昌平、通州多年,晓畅军事应该没问题,左良玉乃侯恂之爱将,林纯鸿、邓玘和马凤仪均为他推荐,驾驭也没问题……

    不对,前线的战将怎么大部都出自侯恂一系……正如温体仁所料,崇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结党!

    “立即宣骆养xìng……”崇祯急切的对身边的太监说道。

    骆养xìng的汇报让崇祯心里稍稍放了心,侯恂与朝堂上的重臣交集并不多,但结党控兵权的疑虑如毒蛇一般咬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几乎疯狂!

    掌权五年以来,崇祯对群臣的了解越来越深入,多次切身体会到这帮臣子欺上瞒下,无所不为的秉xìng!

    左思右想的崇祯做出了抉择:不设三省总督,派出太监监军!太监乃家奴,无根无家,除了宫中,无处可去,太监监军不也同样统一了事权?而且事权统一在自己手中!崇祯不免有点得意,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于是,太监陈大奎、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分赴曹文诏、张应昌、左良玉和邓玘军中,担负起监视、督促之责。

    三省总督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温体仁成功的使崇祯更加嫌恶周延儒及东林一系。

第八十二章 修武战后

    修武城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烟熏火燎,燃烧多rì的栋梁依然冒着不肯熄灭的烟火,仿佛在诉说着贼寇的惨无人道!一具具尸体散落在大街上,甚至随处可见**的女尸,让林纯鸿几人心里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最后,他们来到县衙附近,看到一根长矛穿着三个婴孩,愤怒无法抑制的林纯义狠狠的将长枪刺向早已烧焦的大树上,嘴里发出怒吼:“呀……呀……”

    林纯鸿紧咬着牙关,喘着粗气,拼命的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吩咐道:“让兄弟们都进城看看,这帮贼寇都是什么人!娘的,畜生!”

    愤怒没有冲昏林纯鸿的头脑,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感,他要让每一个勇士都知道他们绞杀匪寇是最正义的行为,要让每一个勇士对贼寇充满愤怒,提升他们下一次作战时的勇气。

    随之而来的是战后,所有哨将以上的军官都参加。

    林纯鸿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麾下的军官迅速成长起来,不仅仅会指挥战斗,还要具备一定的战略眼光。不出所料,军官们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倒是虎啸营哨将狄威的话让林纯鸿眼睛一亮。

    狄威道:“车营单独成营比较麻烦,火炮手与弓弩手、刀盾手和长枪手难以配合默契,还不如将盾车分入每个哨,炮手也分入每个哨,这样哨将可以更通畅的指挥每种武器!”

    林纯鸿听了,心里微微一动。当初他受dú lì炮兵观念的影响,将车营单独成营。后来实战时又将盾车调入各哨使用,指挥上的确有点不便。狄威的观点岂不是要建设车步营?

    正当林纯鸿沉思时,车营指挥使凌肃不干了,他反驳道:“难道车营这次出问题了?虎蹲炮不是杀掉了不少贼寇,大大减缓了贼寇进攻的速度?”

    狄威的话意味着要拆分车营,让指挥使凌肃当然不满。

    狄威涨红了双脸,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车营没有发挥作用,车营的确发挥了关键作用,我的意思是说指挥起来不方便。”

    林纯鸿看着凌肃还要反驳,忙微笑着说道:“凌指挥使莫着急,车营的确不可或缺,但是从指挥上我们还没有理顺,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好好计议一番,程舒,好好记下这点!”

    将所有的步营建设成车步营,这个计划非常诱人,目前车营的确不需要单独成营,要不就让车营变成炮营,专门侍弄即将到来的红衣大炮?至于虎蹲炮,可能连哨级支援武器都算不上。林纯鸿沉吟着,脸上露出一丝喜sè,他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定,只不过细节还需要和众将商讨一下。

    林纯鸿看了看狄威一眼,觉得狄威确实不错,具备了一定的战术眼光。狄威来自大田千户所,看来千户所的农奴中,人才也不少嘛。

    紧接着,林纯义提出,这次作战,折损兵力三百余人,应该尽快补充兵力。

    林纯鸿大手一挥,道:“常书丹刚好率领七百名新兵抵达泽州,补充不是问题,至于剩下的三百多新兵……”

    林纯鸿沉吟道:“干脆成立预备营,负责粮草辎重事宜……”然后,手指着程舒道:“你去把预备营管起来,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程舒大喜,躬身领命。由一名参军转为带兵的指挥使,任谁也会感到欣喜若狂。

    最后,林纯鸿问道:“两千多俘虏如何处理?”

    众将一听,纷纷咬牙切齿的说道:“杀光,全杀光!这些贼寇恶贯满盈,百死不能赎其过!”

    在每个将士看了修武城里的惨状之后,无不对贼寇恨之入骨,尤其是虐杀婴儿的场景更是刺激了每个人,恨不得将这些贼寇碎尸万段!

    林纯鸿顺着将士的话,怒气形于sè,恨声道:“杀了算是便宜他们了,我们应该将这些贼寇扔到马连、火烧坪的矿井中,让他们用血汗还一辈子的债!”

    林纯鸿秉承着获取战争红利的原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些身强力壮的俘虏。他早就想好了这些俘虏的出路,让这些俘虏服五年的苦役,磨去这帮贼寇的暴戾之气,最终将其转化为良民。

    众将士一听,认为这个办法不错,反正现在采矿业极度缺乏劳力,让这些贼寇采矿,正合心意。

    最终,林纯鸿把押送俘虏的任务交给了预备营,令其十rì内押送到济宁交给戴哲。

    两千多俘虏的押送任务,让程舒头痛不已。看着程舒愁眉不展,常书丹笑道:“你只需要将俘虏押送到济宁即可,我却要千里迢迢的从济宁押送到清江,我都还未担心,你愁什么愁?”

    程舒与常书丹是老乡,两人一直交好,关系非同一般。

    “能不愁吗?三千多倔傲不逊的乱民,稍不留神,万劫不复,还有可能给大人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程舒叹道。

    常书丹嘿嘿笑道:“我小时候,牵着毛驴拉磨,毛驴倔脾气上来了,无论怎么鞭打,都不肯走,后来我想了个法子,毛驴就乖乖听话拉磨。”

    程舒不满道:“我在这里愁得要死,你却来打趣我!”

    常书丹道:“这不是打趣你,当时我就在毛驴的头上捆了青草,毛驴为了吃青草就不停的往前走。这三千多俘虏,绝大多数还是农民,只要你给他们头上扎上青草,还愁他们不走?不用你押送,他们自己就跑到荆州了!”

    程舒这才明白常书丹的意思,大喜,与常书丹详细的商讨方案。

    最终,程舒从两千多俘虏中挑选了一百多勇悍者,混入押送的三百多预备营将士中,负责看管和押送其他俘虏。并大力宣传林纯鸿的政策,只要在荆州安分守己的劳动五年,就可以获得zì yóu身份,甚至可以分得土地和加入荆州弓兵。

    做好这一切之后,两千多俘虏浩浩荡荡的往济宁进发,轰动了沿路的老百姓,纷纷来观看被绳索窜成一团的俘虏。呵呵,我们这个民族就喜欢围观,往往路上死一头驴,也会围上一大群人,更何况是连绵好几里的俘虏队伍?

    “呵呵,李自成猖獗,遇到了林将军就倒了大霉,这些人都是林将军抓的俘虏呢!你看看,那家伙眼睛上翘,一看就是凶悍之辈,嘿嘿,也被林将军制服啦!”

    “你说林将军把俘虏弄到荆州干什么?现在到处都是人多地少,难道把俘虏弄回去杀了吃肉?”

    “啥?胡说八道,林将军在荆州的土地有几十万亩咧,据说人手不够,到处掳掠人口咧!”

    ……

    程舒和常书丹听到这些谣言后,但笑而不语,乡民愚昧,什么稀奇古怪的谣言都能传起来。

    刚把俘虏送走,林纯鸿又接到了河南巡抚尚璟的命令,命令中不无jǐng告之意,并严令其尾随贼寇进入泽州,扼守晋豫咽喉,为四面之援兵。

    林纯鸿将尚璟的jǐng告毫不放在心上,鉴于河南已无贼寇,便听从尚璟的命令,往泽州开拔。

    抵达泽州后,出于见识一下明末枭雄的心思,林纯鸿立即前往涉县拜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副总兵左良玉。

    涉县位于太行山东麓,扼晋南至直隶之咽喉,左良玉便屯兵驻扎于此。

    得到了二千多昌平兵jīng锐,左良玉手头的兵力达到了五千,更何况,刚打了胜仗的五千多荆州军也受其节制。一时之间,左良玉顾盼神飞,暗自得意。

    “报……总兵尤世禄围攻辽州,肩部中箭,身受重伤,其子副将尤人龙腿部中箭,无法作战……”

    “哈哈,尤总兵守土有责,能不尽心?”左良玉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道。

    左良玉虽然在涉县,但睁大了双眼盯着辽州。听闻此战报,左良玉疑惑不解,寻思道:那闯将向来来去如风,甚少死守一地,这次是那根弦不对,居然困守在辽州?

    “报……紫金梁摆脱尤世禄后,翻越太行山,进入顺德府,与总兵邓玘接战,互有损伤!”

    这条战报解除了左良玉的疑惑,原来李自成想拖住尤世禄,配合紫金梁行动。想通了此节的左良玉,对部将张应元说道:“以前诸贼各自为战,现在居然懂得互相配合,恐怕不好对付!”

    张应元嘿嘿笑道:“任贼寇怎么配合,我们也杀他个落花流水,又有何惧?”

    左良玉见自己鸡同鸭讲,瞟了罗岱一眼,也不说话,盯着舆图发呆,心里泛出一丝寂寞之感。

    按说现在左良玉兵jīng粮足,应该前往辽州协助尤世禄剿灭李自成,但考虑到辽州乃宣大总督张宗衡和总兵尤世禄的防区,自己没有义务帮两人肃清防区的贼寇,就打定主意谨守涉县,不让贼寇窜入京畿即可。

    实际上,左良玉高看紫金梁和李自成了。紫金梁虽然被公推为盟主,但变民军之间矛盾重重,从未互相配合。李自成在辽州逗留多rì,原因很简单:手下舍不得到手的城池,正在辽州烧杀yín掠取乐。到后来,尤世禄放弃紫金梁,快速包围辽州,想走也来不及,只好困守辽州。

    虽然左良玉打算坐山观斗,但不代表他不想摘熟透的桃子,见李自成困守孤城,觉得立功的机会已到,正准备擂鼓聚将,忽部下报道:“游击林纯鸿求见!”

    左良玉哈哈大笑:“两rì前还在修武,今rì便到了,到得好快!让他进来吧。”

    左良玉在关辽边军混迹多年,后又跟随侯恂收复永平四城,和鞑子血战无数。按照他的经验,北方人身材高大、作战勇猛,而南方人身材矮小、jīng于算计,根本不适合作战。但前些rì子,荆州军以五千兵力硬撼李自成部将高杰,迫使李自成放弃攻打怀庆,让左良玉颇感惊奇,不免对林纯鸿好奇不已。

    “末将林纯鸿参见总兵大人!”林纯鸿单膝着地,半跪于地,声若洪钟,拜道。

    左良玉见林纯鸿身材高大,参见之礼明快干脆,心里暗自一喜,笑道:“林游击快快请起,远道而来,辛苦了!”

    “谢大人。”林纯鸿爬起来,大声道:“为朝廷效力,分所应当,不辛苦!”

    “呵呵,好,好……怎么样?手下的兄弟还好吧?寒冬腊月的,咋来到北方,吃得消不?”

    “有劳大人关心,兄弟们都还吃得消!”

    “呵呵,修武之战应该损失不大吧?”

    “报大人,修武一战折损兵力三百六十一人。”林纯鸿大声回道。

    左良玉大奇,以新募之兵参加规模上万的战斗,居然只折损三百多人,这林纯鸿到底是吹牛还是有过人的本事?

    左良玉内心惊疑不定,但面上满脸欣赏之sè,起身来,拍了拍林纯鸿的肩膀,赞道:“好样的,贼寇遍地,正需要吾辈同心协德,努力剿灭!”

    说完,转身回到座位上,问道:“粮草军资还跟得上吧?”

    林纯鸿点头答道:“目前营中有一月之储备,后续的辎重还在路上!”

    左良玉不由得点了点头,暗思道:“这林纯鸿似乎是个雏儿,既不夸大自己的损失,也不向朝廷催要粮草,应该不难掌控。”

    左良玉之所以认为林纯鸿乃官场新丁,源于大明战将的一个恶习:在一场恶战后,战将在拟定战报时,几乎必谈两事,损失惨重、粮草不继。目的就在于要求朝廷补充兵力和辎重,顺势扩充兵力。同时,以后万一战败,也有了推诿的借口。

    实际,林纯鸿任典史多年,哪能不晓得这些小道道?他之所以不按习惯行事,主要是担心左良玉乃至朝廷借机往他的队伍里掺沙子。

    左良玉不再询问荆州军详情,心中早已把荆州军当成了炮灰,说道:“闯将李自成窃取辽州,据守抗拒我大军,我正准备前往围剿,还请林游击稍候!”

    说完,转头对传令兵喝道:“擂鼓聚将!”

    咚咚的鼓声如狂风暴雨般响起,不多时,众将鱼贯而入,侍立于中军帐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林纯鸿这个新人。

    林纯鸿挺胸收腹,jīng神抖擞,心里却在不停的哀叹:“娘的,老子算是和李自成卯上了,打来打去总是他!”

    ……

第八十三章 辽州之战

    林纯鸿对左良玉摘桃子的想法洞若观火,毕竟,修武之战后,林纯鸿就令盛坤山尾随李自成进入山西探查军情,随着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回来,他对李自成的困境一清二楚。

    所以,当左良玉命林纯鸿随其部将罗岱围攻辽州后,林纯鸿欣然应命。

    “反正是摘桃子,说不得要分一杯羹,这一战,值!”

    躬身领命的林纯鸿暗思道。

    随即,林纯鸿返回了泽州,令韦悦翔与程舒押送粮草、遮护粮道,自己则亲率虎啸营和天武营向辽州扑去。

    此时,辽州之战甚为惨烈!

    尤世禄业已将辽州的南门、西门和北门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东门。东门通往太行山深处,翻越太行山便抵达顺德府,那里有邓玘的重兵驻守。尤世禄希望将李自成从东门赶出,衔尾追之,以尽全功。

    辽州的南门紧邻着清漳河,如果时处夏秋,尤世禄不认为李自成会蠢到从南门突围,面对着重兵压境,仓促之间渡河,除了全军覆没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但是现在天寒地冻,清漳河冰坚如铁,贼寇可以轻易的跨河南下。

    听闻左良玉兵马北上,兵力不足的尤世禄撤除南面之兵,重点围困西门和北门。

    尤世禄当然想攻入辽州城,将李自成碎尸万段,但辽州州城岂是那么好攻破的?变民的守城经验不足,但尤世禄手头的攻城器械也远远不足,一时之间,只好望着辽州干瞪眼,无法突入。更关键的是,还得防着李自成的两三千jīng骑突出城外,对他进行突然打击,这导致尤世禄的麾下疲累不已。

    “噼……啪……”城里传来一阵阵爆竹声,这提醒着尤世禄除夕到了!

    这爆竹声犹如扇尤世禄的耳光一般:城里的贼寇根本就没把尤世禄的重兵放在眼里。尤世禄对此既愤怒又觉得不可思议,最后只能用叫花子过年穷开心来解释这一切。

    的确,鼠目寸光的贼寇正在穷开心!

    辽州城给李自成的手下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他们在这半月内过足了烧杀yín掠的瘾,掠夺了无数的钱粮,并且让麾下jīng锐的兵甲又上了一个档次。兴高采烈的部将忍不住左拥右抱,在城里放起了爆竹庆贺新年,期待来年攻破更多的城池,享受更多的女人。

    但贼首李自成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对尤世禄的兵力部署,李自成一清二楚,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抛弃流民和军资,率着jīng骑突围,李自成不认为尤世禄有困住jīng骑的能力,只要保留了jīng锐,流民瞬间可聚集数万。军资么,也没关系,有了队伍,还怕抢不到东西?

    但是尤世禄主动放开南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事情反常必有妖!

    “报……左良玉部将罗岱协同荆州军,率领六千余人往辽州而来,业已抵达墨镫!”

    正在聚将议事的李自成暗道:难怪要放开南门,原来尤世禄有了援兵。

    众将面面相觑,对林纯鸿好奇不已,这个家伙到底是谁?居然违反官军的一贯传统,跑到这里来凑热闹?官军历来不是只扫自己门前雪的么?

    高杰兴奋不已,热切的眼光投向李自成,他早就梦想着李自成能集中兵力吃掉林纯鸿,好报上次修武一战之仇。

    李自成瞅了瞅高杰,缓缓说道:“官兵不停的增兵,我们没有取胜的可能,只有离开辽州了!”

    众将纷纷点头,多年的拼杀,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还算敏锐!

    这个冬天真够冷的,滴水成冰!

    罗岱的兵丁来源于北方,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差把眼睛也遮蔽住。这么谨慎小心,遭到了荆州兵的嘲笑,将士们纷纷嘻嘻哈哈道:“nǎinǎi的,还jīng兵,这么怕冷还打什么仗?”

    的确,荆州的冬天cháo湿yīn冷,寒风吹来,侵彻入骨,难以忍受,无数的人在冬天长了冻疮。而山西冬天虽然温度极低,但空气干燥,丝毫没有南方刺骨的感觉,但裸露在寒风中的皮肤极易被冻伤。

    深悉此道的林纯鸿严令兵丁将裸露之处遮蔽住,不得有丝毫大意。兵丁们才放弃对罗岱军的嘲笑,纷纷遵照执行,林游击是偶像,说的话当然正确,没有人敢违背。

    好在北上之前,林纯鸿早就做好了冬天防寒的准备,各种棉袄、冬靴准备极为充分。

    离辽州还有二十多里,遥遥望见辽州方向烟幕弥漫,林纯鸿惊疑不定:难道尤世禄已经攻入了辽州?

    将士们脚步不停,眼睛都瞅向辽州方向,对漫天的烟幕迷惑不解。

    片刻之后,一骑迎面飞奔而来,隔得老远,就大喊道:“报……”

    还有五十余步,骑士飞身下马,一路滚爬过来,说道:“辽州之贼纵火焚城,四处突围!”

    林纯鸿心中暗叹道:李自成见机倒快,这次困不住他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挥刀令道:“保持jǐng戒,加速前进!”

    将士们接令后,纷纷加快了脚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隆隆的炮声不停的传过来,喊杀声隐约可闻……

    “报……罗参将已与贼寇接战,令将军速速从西寨村侧袭贼寇……”

    林纯鸿没有丝毫表情,喝问道:“贼首是谁?有多少人马?”

    “贼首乃满天星,人马甚多,大约有七千多!”

    林纯鸿听闻,丝毫不把七千这个数字放在眼里,通过琢磨修武一战,他知道变民军中jīng锐有多少。

    “攻击阵列,前往西寨!”

    将士们迅速由行军阵列变换为攻击阵列,汇成一股洪流,滚滚向前,如同一条巨龙般,扑向惨烈的战场。

    周清乃陕西米脂县人,曾以打铁为生,火星满室,被众人称为满天星。这家伙崇祯元年就开始占山为王,资历比李自成还老。投降过杨鹤,未几,复叛之,自王嘉胤死后,便追随王自用。后来被洪承畴和曹文诏追剿,在陕西无法立足,流窜至山西。去年末,正与八金刚在阳城附近转悠,听闻李自成咬下了辽州这块肥肉,便到辽州分一杯羹。

    李自成部将当然不待见这两位吃白食的家伙,言辞间不无嘲弄和轻视,这让八金刚和满天星郁闷无比。等到计划突围时,八金刚和满天星说什么也不愿意随同李自成行动。两人一合计,八金刚向东进入太行山,满天星往南回阳城。他俩的算盘敲得叮当响:你李自成实力雄厚,官兵主力很可能咬住不放,我们跟着你只有被穷追不舍,没准向南和向东生机更大!

    没想到两人的计划让李自成欣喜不已,李自成正需要他们去吸引官兵的兵力,以便自己从容往北突围!三人一拍即合,李自成还大方的送他们一些粮草和军资。

    满天星带上能搬走的军资,一把火把多余的粮食烧得干干净净,李自成和八金刚自然不甘落后,放火的范围扩散到整个州城。粮食和过冬的房屋当然不能留给官兵,至于老百姓,贼寇的脑中有老百姓这个词汇么?

    满天星带着自己七八千人马冲出南门,过了清漳河,一路连条人影都未见到,正自以为得计,自豪不已时,迎上了罗岱,便趁罗岱立足未稳,用尽全力猛攻,希望吃掉这两千人。

    满天星的一顿乱拳几乎将罗岱兵马打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稳住阵脚,派出传令兵令林纯鸿火速来援。

    朔风凛冽,云层如铅!

    西寨附近,已经成为修罗场,上万至灵在这里抛弃了人类的智慧,互相撕咬着!

    不过,爪子进化为锋利的刀剑,牙齿进化为漫天飞舞的弓箭,至于什么进化成火炮,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闲工夫去考虑这些问题!

    在这个狭窄的河谷里,每个人忘记了自己是丈夫、忘记了自己是义父、忘记了自己是儿子……甚至,他们连自己是人都忘记了,他们只知道机械的刺出自己手中的长枪,机械的shè出手中的弓箭。

    他们已经麻木了,伙伴的倒下,愤怒不再;敌人倒下,欣喜若无!

    他们只知道按照习惯闪避、按照习惯去收割xìng命!

    于是,训练有素、配合密切的杀人机器,效率明显比乌合之众要高。

    但罗岱手头仅仅只有两千人,被五六千人围住撕咬,有苦说不出。这样的乱仗,正是贼寇所擅长的战争!

    “杀官军喽……”

    退无可退,进无可进的变民势若猛虎,一个个视死如归,冲向眼前的官兵。纵然他们的武器并不锋利,纵然他们身上仅仅裹着破棉袄,纵然他们的配合并不默契,但是血红的双眼透露出他们对官军的仇恨,即便身受重伤,也要拼着余力拉着一个官兵垫背!

    早已麻木的官军和变民谁又会想到,双方都是穷苦的农民而已!

    官军顶不住压力,正在节节后退,罗岱骑在枣红马上,不停的往西寨方向张望,嘴里不停的骂道:“nǎinǎi的,就是乌龟,也该爬到了!”

    也难怪罗岱焦急,满天星身边还聚集着千余jīng锐,担负着督战队和预备队的双重职能,要是满天星豁出去了,全力进攻罗岱,官军很可能兵败如山倒,一泻千里!

    罗岱在焦急,满天星也没好到哪里去,迟迟吃不下罗岱,这可不是好兆头,他知道,官兵还有数千的援军正在附近!为了防止援军突然冲出,他一直将jīng锐环布周围。

    担心什么来什么,一阵咚咚的鼓声传来,西边的山岗顶上终于冒出一团军阵!

    罗岱的军中首先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援军来喽,援军来喽!”,一时之间兵丁士气大涨,止住后退的步伐,拼命将手中的刀枪和弓箭往乱民身上招呼。

    探马不停的将战况汇报给林纯鸿,考虑到满天星的进攻队伍不成阵列,林纯鸿打算让盛坤山的骠骑营从侧后冲击变民,而自己亲率两营车步营与满天星的jīng锐对撼。

    如果自己直接支援罗岱,一时解决不了战斗,满天星率jīng锐突入,所有队伍可能陷入乱战,即便能胜,也会留给满天星从容撤退的机会!

    于是,刚翻过山岗,林纯鸿单手持刀,指着修罗场,厉声喝道:“骠骑营侧后冲阵,支援罗参将!”

    “诺!”

    “唰……”,响亮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盛坤山拔出马刀,喝道:“骠骑营,出击!”

    铁蹄声缓缓响起,慢慢汇成有规律的踢踏声,节奏越来越快,逐渐变成风驰电掣,冲向变民的腹背!

    骑士们缓缓拉开距离,双手持弩,铜铃般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当面之敌。

    “咻……咻……”

    相距一百五十多步,骑士们扣动了弩机,一根根夺命之弩shè向尚未批坚着甲的乱民!

    冲阵时,临阵一弩,骑士们纷纷将弩机挂于身后,拔出马刀,高举在手,哇哇怪叫着冲向试图转身接战的乱民。

    乱民中的低级头领早就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威胁,在一阵怒骂和呼号之后,好不容易组成了简单的枪阵,试图抵挡骑兵。然而,飞驰而来的弩箭将并不深厚的枪阵破坏得七零八落,留下了大量的缺口,也留下了惊恐万状的乱民。

    对于步兵来说,缺口和混乱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乱民们还未反应过来,一群持刀着甲的钢铁怪物就冲进了战阵之中,他们并不留恋身边的猎物,他们只知道往前冲,他们要将乱民冲个通透!

    乱民中的低级头领大怒,持着铁矛迎向一马当先的盛坤山。

    盛坤山出身边军,与蒙古人、女真人大战无数次,哪里将这些乱民放在眼里?眼看着铁矛迎面而来,他挥舞着马刀往矛头斩去!

    盛坤山对马刀的锋利相当自信,果然,哐当一声,矛头飞得不知去向,盛坤山也不管这名头领,马刀带往下一名乱民,割断了乱民的喉咙,鲜血飞溅,倒地身亡。

    而那名低级头领微一愣神,后面骑士的马刀带过他的胸膛,轻易的划破了他的皮甲,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剧痛传来,身体里的力量一下子全消失,头领扑到在地,鲜血淌入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里!

    片刻功夫,骠骑营就将乱民冲了个对穿,本来就惊慌不已的乱民更加混乱,使得罗岱的压力减轻,不停的调兵遣将,配合骑兵的冲阵。

    与此同时,林纯鸿也没有闲着,满天星也不是看客,林纯鸿刚一露头,他便派出三百余名骑兵sāo扰车步营,企图干扰林纯鸿的冲击。

    荆州兵按照平rì的训练,盾车在前,步兵紧摄其后,缓缓压向满天星。骑兵以无比威猛的气势企图靠近军阵发shè弓箭,却在一百八十步时遭到弩箭的迎头痛击,丢下了十几具尸体,往旁边兜去!

    对于列阵之步营,骑兵胜算甚少,更何况只有三百多骑兵!

    况且,一百八十步这个距离让满天星暗自心寒,这个距离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不能让官兵从容发shè弩箭,任谁也无法忍受只挨打不还击的局面。

    满天星一声怒吼:“冲啊,杀光官军!”,麾下jīng锐蓄*jīng养锐多时,如长江洪水一般往荆州兵倾泻。

    看着满天星忍耐不住,率先出击,林纯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nǎinǎi的,来吧,老子就喜欢勇往无前的猛人!

    “结阵防守!”

    荆州兵瞬间将自己缩成刺猬,并未影响到变民冲击的热情,这次作战关系他们能否突围,更是舍生忘死,奋力冲击。

    “哇……杀官兵喽……”上千人发出的怪叫声势吓人,他们卷起一团沙雾,袭向严阵以待的荆州兵。

    随着咻咻的破空之声,荆州军的弓弩如飞蝗一般,瞬间使百余人失去了鲜活的xìng命:荆州兵的训练果然非同一般,箭箭嗜血,比满天星平rì所见的官兵强多了。漫天飞舞的弓箭几乎成了满天星的梦魇,一次冲击就让他的jīng锐减损了三分之一!

    满天星紧咬钢牙,嘴角几乎渗出血来,狂呼道:“冲啊,兄弟们冲,杀光这群狗官兵!”

    “杀……”

    然而,满天星的噩梦还未结束,眼看着兄弟们越来越近,只看见盾车上火光一闪,砰砰的炮声纷纷响起,那是虎蹲炮发shè的声音。

    虎蹲炮shè程甚近,但范围甚广,将当面之敌扫掉一大片!

    然而,虎蹲炮威力太小,有的变民虽然身中好几颗铁砂和铅子,依然活蹦乱跳,生龙活虎。并且,这些铁砂和铅子彻底的激怒了他们,他们几乎疯狂的扑向盾车!

    盾车不高,一个猛冲,就能爬上车顶,用自己手中的刀枪结果里面龟缩的敌人!

    然而,当这些变民冲上去,面临的几乎是五杆长枪的同时攒刺!

    一具具尸体被长枪手用枪抛出盾车外面,鲜血依然在流淌,顺着长枪一直到达长枪手的手中,许多长枪手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他们的手逐渐变软,他们的战术动作逐渐变形,他们的胃在痉挛!

    许多长枪手忍不住呕吐起来!

    更为严重的是,他们的腿逐渐发软,甚至有长枪手跪在了盾车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随着冲到盾车前的变民越来越多,终于有人杀入了盾车中,越过长枪阵,肆意砍杀尚未完全适应战场的新手!

    他们的作用岂止是杀了几个长枪手,更让人恐惧的是,他们搅乱了组织严密的防守阵型,让越来越多的弟兄们爬入盾车中。

    刀盾手早就钻入长枪阵中,与变民面对面的厮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掩护着长枪手!

    失去了战机的弓弩手抛弃了弓箭和钢弩,纷纷拔出朴刀,与侵入盾车的变民杀成一团。

    所有的荆州兵虽然恐惧,虽然腿脚发软,但好在没有一人后退!后退者将被剥夺一切优惠政策,还将受到军法的严厉追究!

    战况胶着,让林纯鸿旁边的楚文山跃跃yù试,林纯鸿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二百jīng锐,喝道:“楚文山!”

    “在!”

    “率选锋反冲击!目标敌方将领!”林纯鸿盯着满天星的身影,喝道。

    “诺!”

    林纯鸿琢磨了不少战例,知道预备队对作战的关键作用,修武之战后,他就在虎啸营组建了选锋队,由楚文山亲自率领。现在,他就准备投入这支力量,希望一锤定音!

    两辆盾车突然被推开,楚文山率领着jīng锐选锋如猛虎般投入到战场,当面之敌立即被碾为齑粉,如鸟兽散。

    jīng锐的选锋以五人为一战团,两人持长枪,三人持刀盾,互相配合,手下几无一招之敌。楚文山武艺高超,xìng急勇猛,正适合于冲锋队长之职。

    二百个新生力量的投入,让满天星的jīng锐无不胆寒,他们刺出的长枪、砍出的大刀不是被刀盾手挡开,就是被选锋的板甲挡住,伤不了敌人分毫。这样的战斗分外让人感到无奈和恐惧,他们纷纷后退,惟恐自己处于选锋的攻击方向上。

    “杀……”

    选锋狂吼着跟随楚文山前冲,目标正是满天星!

    满天星大急,不停的调拨部队试图堵截,而这打乱了他的进攻阵型。

    林纯鸿见满天星阵型松动,大喜,挥刀令道:“冲锋!”

    林纯鸿的战机把握恰到好处,选锋将进攻之敌搅得一团糟,盾车里龟缩的勇士们压力大减,在哨将的命令下,组成五人战团,跳出盾车,与敌人绞杀在一起。

    弓弩手捡起丢在地上的弓弩,紧随着反击队伍,zì yóu寻找着目标shè击。

    抵挡不住的变民纷纷后退,最终,一发不可收拾,转头奔逃……

    当战争演变成追击之战,一切变得毫无悬念。jīng锐的溃败直接导致乱民的溃败,罗岱和林纯鸿指挥着队伍一直追杀到辽州城下,方才收兵,安营扎寨。

    乱民纷纷奔逃到山林里,官兵也不理会,但满天星周清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论是选锋还是一般兵丁,不论是弓箭手还是弩手,都把目标对准他,最终,他死于阵中,被荆州兵中的一什长割下了头颅。

    但围剿战最终还是失败了,尤世禄的军队没有挡住李自成突围的步伐,李自成率着万余人成功突破防线,钻入了北边山林,剿无可剿。尤世禄只好将矛头转向八金刚,令其一部往京畿方向追袭而去。

第八十四章 残忍杀俘

    在辽州驻扎之后,林纯鸿刚准备令程舒立即赶到辽州接收俘虏,忽然一份紧急军报传来,大约两万名贼寇正在往涉县前进,左良玉急令罗岱、林纯鸿回师援救。

    这次进犯涉县的,正是曹cāo罗汝才。

    曹cāo罗汝才本来在晋南地区混的风生水起,好不得意,但是一个消息将他吓得赶紧跑路:曹文诏由陕西渡河至山西,在碧霞村阵斩混世王!

    曹文诏对贼寇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恶魔,王嘉胤、神一魁、杜三、杨老柴……这些败于曹文诏之手的人数不胜数,大多都成了无头之鬼。而且最让贼寇难受的是,曹文诏从来不和他们正面接战,仗着自己手头jīng锐的骑兵,不是截断粮道就是追袭其后,让这些贼寇一个个败下阵来丢了xìng命!这样的猛人得避开!

    曹cāo罗汝才听闻曹文诏渡河,连逃跑的路上有哪路官军都来不及打听,就慌忙昼夜兼程,逃奔而来。即便他打听了,也会毫不犹豫的躲避曹文诏,左良玉是谁?他根本不知道!

    罗汝才行军的速度让左良玉紧张不已,难道罗汝才的探马如此厉害,知道老子左良玉分兵抢功去了?

    左良玉并不知道辽州之战已经落下帷幕,战况还没有传至涉县大营。当他的大营受到威胁之时,将捡便宜的心思早就抛在了脑后,更别谈与尤世禄战略协同。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心思可谓深入骨髓。他令罗岱、林纯鸿紧急率兵绕道黎城县,涉贼之后,夹击进犯而来的曹cāo罗汝才!

    荆州军将士听闻又有大战,无不喜上眉梢,顺利阵斩周清,让这些将士们无不信心爆棚。每个人都希望在功劳簿上再写上浓厚的一笔,弄到几亩勋田。

    林纯义问道:“那俘虏怎么办?程舒来不及押送,带着的话可能是祸乱之源。”

    林纯鸿皱了皱眉头,令道:“全杀光!”

    ……

    晨曦的雾霭还未散尽,双手被反绑、串在一起的俘虏便被驱赶着开始行军!

    他们的前后左右密布着荆州兵,均冷着脸看着这些俘虏。这些兵丁见过辽州的惨状,对这些俘虏没有任何好颜sè,稍有不顺眼,就拳打脚踢,也没有上官管他们。

    俘虏们眼神迷茫,不知道将被带向何处,也不知道明天的太阳是否会依然升起。造反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了习惯,即便官府发给钱粮让他们回去种地,他们也无法适应rì出而作rì落而息的生活,他们只能不停的抢掠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他们也习惯了投降,也许投降能换来一条活路,即便参加官军打贼寇,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官军也抢掠如风,还有漂白的身份。

    周边严阵以待的官兵让聪明人意识到了什么,他们隐隐的感到不安!但是,他们还存着万一的心思,也许这些官兵神经过敏吧,怕他们继续造反,这才严密的看护他们。

    可是,当他们被驱入了一处山谷,他们终于意识到:官军要杀俘了!

    此山谷犹如葫芦一般,前后有两处狭窄的出口,前面的出口已经被堵上了乱石和巨木。周边陡如悬崖,猿猴都难以登上,更何况这些被缚的俘虏?

    一些俘虏拼命的挣扎,试图挣开自己手中的绳子,但是被攒刺而来的长枪结果了xìng命,回头一望,身后刀枪如林,jǐng惕的盯着他们,只要他们敢于异动,官兵们杀俘虏比杀羊还要轻松!

    前行是死路一条,但是不前行马上就要丧命,在近在眼前刀枪的威胁下,多数人还是缓缓踏入了死亡之谷。自从跪地求饶的那天开始,他们就丧失了面对强者的勇气。但是如果放他们走,他们面对更为软弱的老百姓时,又显现出狰狞的一面,更为残忍的对待老百姓。

    人xìng啊,总是欺善怕恶!每个人可以扪心自问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强者面前尽力摆出一副笑脸,而在弱者面前总是摆出一副强者的嘴脸,以满足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巨石从山顶上滚下来,激起漫天的粉尘,堵在了谷口。谷外的荆州兵还在不停的搬来木石,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

    俘虏们这才惊慌的到处乱窜,试图解开背后的绳索,试图翻山逃跑,毕竟眼前的刀枪已经不见,他们的狠戾之sè又透露出来,有的人甚至在石头上拼命的磨绳子,连手臂被磨破也在所不惜!

    山顶上出现了大堆的人群,他们手持着钢弩和弓箭,对准着下面疯狂的人群!

    林纯鸿赫然站在一块巨石上,挥了挥手,令道:“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弓弩手,shè!”接令的林纯义大声吼道。

    咻咻的弓弩声不绝于耳,山谷中响起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嚎,不停的有人扑到在地。有的人到处乱窜,有的人藏身于石头之后,有的人甚至顶起了尸体遮护自己……

    这里是地狱,这里是修罗场,这里是人xìng丑恶最直接的体现!

    刚刚钻出地平线的太阳也不忍心继续再看,躲入了云层,金光闪闪的冬rì清晨,霎时变成了黑云遮天的yīn郁。

    林纯鸿的心情也随之变得yīn郁,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虽然这些贼寇恶贯满盈,罪有应得,但自己就有权利让他们去死吗?

    虽然军情紧急,不杀俘的确可以减少麻烦,但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吗?自己是不是也被辽州的惨状冲昏了头脑?

    看着满脸嗜血之sè的弓弩手,林纯鸿暗自jǐng惕,自己的队伍绝对不能变成杀人机器!这样的队伍固然战斗力强,但是,没有思想和理念的队伍自己还能帮自己实现抱负吗?

    后世无数的事实都证明,单纯的屠夫军队只有刚xìng,没有任何韧xìng,稍微遭受挫折,便是溃败千里!况且,满天星的队伍不就是对这个道理最好的诠释吗?

    谷中已无站起的俘虏,林纯义问道:“大都督,需要派长枪手进谷清理一下么?”

    林纯鸿望着一地的尸体,沉默了半晌,吩咐道:“下一仗结束,派一个队来把尸体埋了!”

    说完,转身往军营走去,走了一截,又转头对林纯义说道:“下面的俘虏,能挣出一条命来,也算过了一道鬼门关,任他们自生自灭吧!”

    林纯义点了点头,七八百具尸体堆在山谷里,其场面也震撼了他。

    哎,乱世人命不如狗,无论是施暴者还是被施暴者!

第八十五章 嫌隙渐生

    荆州兵大营中军帐,一片辱骂之声。

    楚文山脾气暴,正在痛骂罗岱:“nǎinǎi的,罗岱指使我们十rì内赶到黎城,老子们到黎城去拼命,他做什么?”

    林纯鸿yīn沉着脸,转头看向盛坤山,问道:“盛坤山,辽州到黎城沿线的舆图都弄全了?”

    盛坤山也十分愤怒,但听到林纯鸿的问话后,立即毕恭毕敬地回道:“大都督,我们绘制了辽州至池头的舆图,但池头至黎城的舆图从罗参将那里寻来的。”

    林纯鸿点了点头,又问周围参军:“十rì内能从辽州赶到黎城么?”

    参军们拿出一叠文案,指着说道:“考虑到山路难行等因素,八rì内能到黎城!”

    楚文山忍不住大声说道:“即便我们五rì能到,他nǎinǎi的罗岱为什么不为前驱,偏要指使我们赶路?两天前我们刚救了他一命,这小子忘恩负义这么快?”

    凌肃也忍不住添油加醋:“罗岱的人马都背地里叫我们荆州南蛮子!”

    “妈的个八字,老子还认为他是辽东胡虏呢……”

    ……

    叫骂声此起彼伏,林纯鸿故意纵容着这一切。林纯鸿知道,他麾下的这帮人除了少部分的边军,绝大部分来自于泥腿子,见到朝廷命官和武将后,腿就忍不住发软。

    经历了两次战斗后,泥腿子们发现自己居然比参将打仗还牛,方才恢复了自信。但是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哪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林纯鸿就是要给他们一个骂参将的机会,要让他们明白,参将算个狗屁。

    从战争的角度来说,应该和友军和睦相处,但林纯鸿对左良玉的龌龊心思洞若观火,不是抢功就是抛弃友军尤世禄,指望这样的友军两肋插刀,还不如指望老天爷打雷劈死敌人。

    看着众将发泄得差不多,林纯鸿瞅向林纯义,示意适可而止。林纯义心知肚明,立即出列道:“辽州一战,我们损失了上百号人,那罗岱就惨多了,几乎减员一半,这种情况下,也只好让我们先到黎城。再说,骠骑营救了罗岱,罗岱给了我们不少军粮,弓箭也送了不少。退一万步讲,那罗岱好歹也是参将,我们也无法公然违抗命令,否则朝廷追究起来,我们谁也承受不起!”

    林纯义的话稍稍让众将冷静点,林纯鸿缓缓说道:“林指挥使的话是正理,打仗才能立功,立了功,大家都有机会当参将,这次就听他一次,十rì内抵达黎城!”

    顿了顿,林纯鸿厉声名道:“盛坤山!立即派出探马刺探沿途消息,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诺!”

    ……

    当荆州兵对罗岱的军令不满时,罗岱的将士正在发泄着他们对荆州兵的不满。

    这一仗,罗岱可谓损失惨重,麾下的两个哨几乎被打残,短时间内战斗力很难恢复。罗岱令林纯鸿先行至黎城,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一千总鼻子都气歪了,正在那里大放厥词:“老子们和满天星拼得两败俱伤,结果被荆州南蛮子占了便宜,还nǎinǎi的拿着满天星的人头到处炫耀,我呸!”

    千总的话得到了众将的共鸣,见罗岱也不阻拦,纷纷表达自己的愤怒。

    游击将军温一州还算清醒,说话还算柔和:“跑到林纯鸿军中一看,我感觉我们就跟乡下土包子似的,那板甲通体黑亮,往身上一披,比鱼鳞甲轻多了,旁边还有一个荆州兵说这玩意能防强弓!我现在就觉得自己身上的鱼鳞甲跟破烂似的。还有那钢弩,闪亮发光的,瞄准极易,据说shè程比弓箭远!咱们昌平镇守着京师,朝廷咋不给我们反而给荆州弓兵?”

    罗岱脸上一点表情都无,说道:“朝廷未给荆州兵一两银子,都是荆州府自筹的!”

    温一州惊讶得瞪圆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那千总斜了温一州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也什么好奇怪的?向来南边派兵支援北边,都是派的门面兵,好的兵甲和武器都拨给了他们,估计荆州那边除了这五千人,都烂得不成样子,怎么打仗?要说打仗,还得靠我们北方人!”

    温一州对千总的态度十分不满,反驳道:“你说的是哪朝哪代的事情了?当年戚将军镇守蓟辽,用的不就是浙江兵?不照样威震天下?要我看啊,林纯鸿带的荆州兵还真有点狠戾之sè,七八百个俘虏,nǎinǎi的,一个都未留,全部杀得干干净净!”

    千总撇了撇嘴,还待反驳,结果罗岱冷声道:“好了好了,别争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队伍被打残了,现在要去夹击曹cāo携裹的乱民,只能靠荆州兵!”

    这话让众将泄气不已,拳头不硬,说什么也白搭。

    温一州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嘴唇挪了挪,yù言又止。罗岱见了,问道:“温游击有何话要说?”

    温一州转头扫视众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罗岱脸上,说道:“卑职没有什么话。”。

    罗岱心中了然,宣布散会。果然,一刻钟之后,温一州求见。

    罗岱大喜,忙道:“温游击必有良计教我!”

    温一州也不谦虚,直言道:“我看满天星的乱民中,有不少骁勇之士,将军何不择其jīng壮用之?”

    罗岱狐疑道:“此话在众人面前说也无不当之处,温游击何故闹得这么麻烦?再说这个还需征得大帅的同意。”

    温一州道:“事急从权,大帅定然不会责怪将军,此其一也,最关键的是,林纯鸿的荆州兵虽然归大帅节制,但难保林纯鸿会起异样的心思。为了防止他违抗命令,可在军粮上下功夫!”

    “军粮?荆州兵的军粮不过我的手啊,他们自己运送的!”

    温一州道:“这个事情得大帅出面,统一调拨之权,若大帅能顺利从林纯鸿手中接过调拨之权,林纯鸿还不是手下的一条狗,令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真正得利乃是将军。”

    罗岱心里一动,沉吟半晌,方说道:“得有林纯鸿有擅自行动,不听调动的证据才好行事!”

    温一州笑道:“将军择乱民jīng锐用之,而林纯鸿则擅自杀俘,这还不是证据么?”

    罗岱的脸上浮起了微笑……

    三rì后,左良玉听闻辽州战报,大喜,对他来说,辽州之战能横插一手,而且还有比尤世禄更为辉煌的战绩,足以在兵部的功劳簿上留下浓重一笔。

    左良玉大笑道:“哈哈,阵斩满天星,看来荆州兵还真不是花架子!”

    周围的将领可没有左良玉这么豁达,张应元皱眉道:“这一仗罗参将兵力几乎损失了一半,而荆州兵却出尽了风头,这个……这个……再说林纯鸿仅仅只是一个游击将军,手中的兵力就有五千多,而大帅现在手头也只有五千多,这样会不会出现问题?”

    左良玉站起身来,拍着张应元的肩膀道:“荆州兵的功劳就是大家的功劳,在我的麾下,只要有战功,我不会压制任何人,林纯鸿现在归我节制,我定要为他争取够分量的奖赏!你们以后也是一样,只要勇于任事,有了战功,奖赏也少不了你们的!”

    左良玉善于笼络人心,一席话,让众将心里暖暖的,纷纷表示要为大帅誓死效力。

    看着众将离去,左良玉的笑脸消失不见,赤sè的脸也绷得紧紧的。

    与战报一同来的,还有罗岱关于统一军粮调拨权的建议。

    左良玉低着头在中军帐中转来转去,一直难以下决断。

    就目前而言,左良玉与林纯鸿的目标是一致的:捞取足够的军功,作为自己晋升的资本。从这点来看,荆州兵在辽州一战中大放异彩,符合两人的目标,足以让两人都兴高采烈。毕竟,林纯鸿的功劳就是左良玉的功劳,指挥有方嘛。

    对于林纯鸿及其他手下的倔傲不逊,左良玉几天前已经亲自体会了。

    当时,左良玉鉴于罗汝才兵势凶猛,深恐自己的两千昌平兵守不住涉县,便令韦悦翔移营至涉县县城,共同防守涉县。但韦悦翔在应命之前,思虑了良久,方才答应。

    对李光祖的心思,左良玉也能揣摩个七七八八:李光祖的应命并不是因为他左良玉下了命令,而是因为移营至涉县对荆州兵有利!

    左良玉的猜测没错,林纯鸿去辽州之前,就吩咐过韦悦翔,对左良玉的命令,有利的就听,损害荆州兵利益的就拒绝,捅了天大的漏子也有他林纯鸿来担着!

    左良玉善于隐忍,也不发作,毕竟他目前需要荆州兵!

    罗岱的建议极具诱惑力,若能实现,的确就控制住了林纯鸿,让左良玉忍不住就想试试。

    但回头一想,又觉得难度太大,那林纯鸿就能爽快的把命脉交给他?万一林纯鸿拒绝,岂不是让他脸上无光,以后还怎么指挥荆州兵冲锋陷阵?

    况且涉及到军粮,哪是那么容易让步的?俗话说,有粮就有兵,左良玉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林纯鸿肯定会拒绝!

    控制林纯鸿是必须的,但不能采用统一调拨军粮这么明显的方式,左良玉决定先看看再说,等待最佳的时机。

第八十六章 围剿曹操(一)

    绕道黎城,夹击罗汝才的命令很容易下,但实现起来难度很大:路太难走了。

    由涉县至辽州的官道顺着清漳河河谷蜿蜒,虽说官道年久失修,但无须翻越重重叠嶂。但由辽州至黎城,过了桐峪之后,需要翻越南背山,才有官道。南背山山高路险,有的地方甚至就没有路,只有险峻异常的栈道!据说,这栈道还是洪武年间所修,现在能不能载重,谁也不知!

    这一段,探马未曾探过地形,参军的行军计划只是按照罗岱提供的舆图而设计。当荆州兵抵达桐峪后,才发现,他们的盾车根本就无法翻越南背山,山道太狭窄了。

    林纯鸿将手中的舆图抛在了地上,恨声骂道:“什么狗屁舆图嘛!难怪官军总是吃败仗,路有多宽也不标,山有多高也不标,一点价值都没有!”

    在荆州兵中,林纯鸿亲自制定了舆图绘制规则,还亲自上阵培养了一批探马,隶属于参军,专门从事绘制舆图之事。但限于时间和人手有限,对太行山区的舆图绘制也相当简略和粗糙。

    林纯鸿现在特怀念在荆州的rì子,在那里,有专门一批人马对整个荆州和夷陵进行地图测绘,现在基本接近完工。

    林纯鸿叹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说完,林纯鸿从参军手中拿过舆图,仔细查看起来,看了良久,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沿着官道到达麻田,然后从麻田沿着河谷到黄崖洞,这样虽说多走六十多里路,好歹也算绕过了南背山!”

    程舒道:“将军,如果绕过南背山,我们就无法在十rì内抵达黎城!”

    林纯鸿哼了一声,轻蔑的说道:“让十rì去见鬼吧,罗岱随便下的一个狗屁命令,难道还值得我们去拼命?”

    李光祖小心的说道:“将军,咱们轻易的留给罗岱一个把柄不好吧?要不让一部分队伍轻装翻越南背山,先行一步抵达黎城,辎重和车营绕道缓缓而行,将军看这样是否合适?”

    林纯鸿露出了微笑,拍了拍李光祖的肩膀说道:“你这个方案应付罗岱还行,但现在乱民遍地都是,分兵的话比较危险。再说,我们的骠骑营会先行一步到黎城的,倒与你的方案不谋而合!哈哈……”从一开始,林纯鸿就没打算唯左良玉马首是瞻,更何况是罗岱。但是现在自己兵力太少,无法维持稳固的粮道,这个还得依靠左良玉和罗岱,所以他也不会过分的去刺激两人。

    黎城县位于潞安府东北,浊漳河由西北至东南横贯于境内,而清漳河在东北方擦境而过。浊漳河由于流经山西境内的黄土高原地区,水流浑浊,如黄河一般,而清漳河则流经太行山区,流域内多石灰岩和石英岩,河水清澈见底,两条河流在合漳村汇合,统称为漳河。

    对于清浊漳河,罗汝才没有心思去考究,甚至连漳河在哪里也懒得去管,曹文诏犹如上帝之鞭般,驱赶着他匆匆路过黎城,连城防简陋、兵力不足的县城都未攻打,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乱民过境,犹如遮天蔽rì的飞蝗袭来,将所过之处啃食的干干净净。失去了生计的老百姓不是在山林里苦挨rì子,就是跟随罗汝才的脚步往东走,成为凶狠的乱民,继续祸害另外的地方。于是千里行军,以罗汝才的千把多jīng骑为先导,以不到三千的建制步兵为中坚,以越来越多的乱民为后驱,罗汝才的队伍翻了一倍,达到了四五万人。

    蝗虫群!

    黎城县令脑袋一阵晕眩,不由得哀叹。他躲过了一劫,站在城楼上看着乱民嚣张的路过县城,长长的队伍整整走了一天,还未见到尾!

    蚂蚁搬家!

    骠骑营的勇士们,趴在山坡上,丝毫不敢露头,看着乱民路过,头皮一阵发麻!这哪是军队啊?乱民们手里基本没有武器,更别谈盔甲,有的还拖家带口,有的甚至挑着铁锅!毫无秩序的乱民乱成一团,有的食物公然被掠夺,有的媳妇被抢走了,有的孩子失去了踪影……人xìng的丑恶,浓缩在队伍中,让这些骠骑营的勇士们心悸不已!

    吴天柱拨开一堆枯叶,摇头道:“还是荆州好,荆州何曾出现过如此惨状!”

    盛坤山乃山西大同人,哼了一声,道:“任何地方,遭了兵灾,都是如此,当年,蒙古鞑子经常侵入,我很小的时候就常被抱入深山躲藏!长大后,就和蒙古鞑子拼命,后来又和女真人拼命!”

    吴天柱拿起一个羊皮囊,往嘴里灌了一口水,拿出一块馍啃起来,待吞了几口,方才说道:“你和鞑子们有血海深仇,我当年是稀里糊涂的到了辽东,碰到了贺总兵,和鞑子拼命。拼命就拼命呗,反正烂命一条,最他nǎinǎi可气的是,千里勤王,连肚子都吃不饱,还被调来调去,连女真人的面都看不到,兄弟们哗变了,我就跑回松滋了!”

    盛坤山沉默良久,盯着乱民嗫嚅道:“咱们的老婆孩子都在百里洲,荆州可千万不能乱啊!否则全完了!”

    吴天柱笑道:“有将军在,荆州就乱不了!”

    吴天柱的话得到了勇士们的认同,纷纷点头。

    看着乱民越来越多,盛坤山突然道:“趴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谁敢偷偷的跑到罗汝才大营里抓个活口过来?注意哦,是罗汝才大营里的,那些乱民什么都不知道,抓来也无用!”

    吴天柱迅速举起手,道:“抓活口我最熟了,我去,不过需要三个兄弟配合下!”

    片刻功夫,吴天柱带着三名兄弟拍马绕道往东赶去。

    太阳尚未落山,随着一阵铁蹄声响,吴天柱疾驰而回。四人不仅毫发未损,后面还带着五匹战马,战马上赫然绑缚着两人,绑得犹如粽子一般。

    “吁……”随着一阵叫唤,战马直立,不停的打着响鼻,停在了盛坤山面前。吴天柱一个雀跃,跳下马,将缰绳交予兵丁,笑着对盛坤山说道:“完成任务,两个活口外加五匹战马!”

    小钉子丁奎安兴奋不已,兀自在那里叽叽喳喳:“……敌营共有十多骑追我们,结果被我们一一料理,还抓了两个活口,哈哈,将军买的河套马真不一般,罗汝才的马就是追不上我们……”

    盛坤山对吴天柱的战果相当满意,马上令带上两名俘虏,详加审问。

    审问的结果让骠骑营的勇士们面面相觑,罗汝才既不是具备战略眼光,也不是准备到畿南抢掠,原因只是恐惧曹文诏总兵!

    曹文诏何许人也?居然让贼寇恐惧如斯?

    盛坤山不放心,深恐俘虏说假话,又问了很多问题,见俘虏说话亦无破绽,方才信了此言。盛坤山见两人已无价值,手一挥,令下属给两人一个痛快。按照惯例,骠骑营从不留活口。

    这两人大惊失sè,拼命挣扎,杀猪般的叫着饶命。这叫声让盛坤山甚为不喜,冷着脸喝道:“还不快点,省得一直在这呱噪!”

    兵丁的马刀高高上扬,夕阳的光芒闪耀着,没有丝毫的热度,只有彻骨的yīn冷!

    一名俘虏吓得屎尿齐流,腿也软*掉了,脑袋里灵光一闪,拼命叫道:“我有一计,让军爷轻松打败罗汝才!”

    “慢着,让他说!”盛坤山心里一动,喝道。兵丁的马刀从头顶放下,侍立在俘虏旁,紧盯着,防止他耍花招。

    “谢军爷不杀之恩……”俘虏闯过鬼门关,忙不迭的叩头称谢。

    盛坤山哼道:“别忙着谢,你要是胡说八道,须要了你的狗命!”

    “军爷请听小的说,罗汝才军中将士对曹文诏怕得要命,若是军爷伪装成曹文诏的铁骑,突入罗汝才的阵中,定能将罗汝才杀得大败!”俘虏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一席话让盛坤山暗自点头。

    盛坤山沉思片刻,喝道:“将这两人绑在马匹上带走,饶他们一条命!”

    俘虏彻底放下心来,一时摊在地上,不停的喘气。

    吴天柱见盛坤山似乎对此计不感兴趣,说道:“指挥使,我看此计甚妙,我们马匹有四百多,一起冲入罗汝才的阵中,定能把他的肠子都打出来!”

    盛坤山笑道:“这个俘虏还算有才,计策应该不错。骠骑营单独行动,恐怕只能吓吓罗汝才,如果后面有几千兄弟们追杀,那罗汝才很可能被我们一战斩杀!”

    吴天柱大喜,抓耳挠腮的说道:“还是指挥使英明!”

    盛坤山笑了笑,也不谦虚,转头对另一哨将郑国栋吩咐道:“速速打听,将军已经到哪里了?”

    石桥背村,林纯鸿的荆州兵便扎营于此。石桥背村离黎城县城仅仅三十多里。

    当地的老百姓见有兵丁过境,早早的就躲入了深山之中,还不时的派人查探,看兵丁什么时候离开。自崇祯三年开始,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就没一天是舒心的。贼寇来了,烧杀yín掠,无恶不作,官兵来了,又将这里的老百姓梳理一遍,老百姓早已将贼寇和官兵视为一丘之貉。

    但是探查的壮丁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深山,将荆州兵秋毫无犯的消息传至每个人的耳中。胆大的老百姓将信将疑的回到村庄一看,果然如此,家里的破烂还在。于是纷纷呼朋引伴,将家人从深山叫回家中。时值冬季,躲在深山的rì子可不好过。

    石桥背村的几个乡老合计了一下,本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则,筹集了一些微薄之礼,跑到林纯鸿营中犒军。当得知这支队伍仅仅只是弓兵而已,乡老们跌足长叹:“到底出自百姓,不和官军一般祸害老百姓!”

    华夏崇尚礼尚往来,林纯鸿特意调拨了几十石粮食送与石桥背村,把乡老感动要给林纯鸿磕头,被林纯鸿制止。七八十岁的老头了,受了这礼,恐怕得折福。

    送走了乡老,林纯鸿陷入了沉思中。

    老百姓对官兵的要求还真低,只要别sāo扰他们就足矣,更别谈什么剿匪和抵御胡虏。哎,老百姓太善良了也不行啊,怎么就没有想到,我们老百姓拼死拼活的纳粮养活官兵,官兵就有责任保护老百姓的xìng命安全!

    什么时候能有人发出这一呼声啊?什么时候大多数老百姓能这么想,并把这个理念贯穿于自己的思维习惯中啊?

    “哎,难,前世上百年的开民智后,很难说这个观念就深入人心!”林纯鸿叹道。

    正当林纯鸿叹息不已时,郑国栋带来了盛坤山的计划。

    林纯鸿兴奋不已,打击罗汝才还在其次,盛坤山的成长才让他惊喜莫名。林纯鸿细加思索后,立即令虎啸、天武二营赶赴黎城县。

第八十七章 围剿曹操(二)

    黎城县城东二三十里,设有吾儿峪巡检司,卡住上党地区通往河北的咽喉。吾儿峪关,又称壶口关,元末明初,察罕特穆尔曾塞兵于此,堵住红巾军进入山西的通道。左良玉令韦悦翔谨守涉县县城,亲率两千昌平兵屯兵于此,成为罗汝才窜入直隶的拦路虎。

    飞蝗群、蚂蚁队遇到了吾儿峪关,就犹如河流被拦腰截断一般,越聚越多,望关而止。“什么?吾儿峪只有两千人?那左良玉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挡我们的路?”罗汝才听闻探马的回报,明显感觉自己受到了左良玉的轻视,愤怒道。

    罗汝才的愤怒传染给众将,众将纷纷叫骂:左良玉不知天高地厚,定要将左良玉捉住,碎尸万段!

    一名儒士模样的家伙听到众将的喝骂,也不出声,冷笑不已。这名儒士不知罗汝才从何处寻来,自诩有武侯诸葛亮之才,神态动作均模仿诸葛亮。

    罗汝才见儒士神sè有异,忙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儒士收起扇子,在自己左手上敲了敲,说道:“回大王,俗话说,没有那金刚钻哪敢揽那瓷器活,那左良玉敢屯兵于此,很可能有两把刷子!据说左良玉对阵李自成,两战皆胜!”

    目前,变民军对官军的了解有限,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所以,儒士有此一说。

    儒士的话让众将心里凉了半截,李自成兵多将广,手中的骑兵更是jīng锐异常,居然败在两千人之手,这恐怕不是好消息!如今后有曹文诏虎视眈眈,前有左良玉据关死守,这可如何是好?

    哪想到罗汝才听闻后,不仅不担心,反而哈哈大笑:“咱们手头有五万多人,就是吐口唾沫,也得淹死左良玉,有何好怕的!明rì辰时就挥兵攻关!”

    儒士的脸涨得通红,连忙躬身道:“还请大王三思,大王目前的jīng锐就只有三四千人马,乃大王立身之本,不如明rì就令其他人马叩关攻打,大王亲率本部兵马督战!”

    罗汝才大喜,扶住儒士的双臂,道:“先生真是我的诸葛亮,我正有此意……”

    罗汝才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听见关上鼓声大响,忙命人查探出了何事。

    “报……左良玉趁我们立足未稳,点兵冲营!”

    罗汝才大怒,大声叫骂道:“nǎinǎi的,居然敢占老子便宜。兄弟们,务必将出关的兔崽子宰杀干干净净!”

    众将诺的一声,纷纷出账,率领本部兵马堵截出关的狂徒。

    出关冲营的便是张应元!

    左良玉虽然后知后觉,但也知道了罗汝才为何东向叩关。左良玉因此心中大定,既然后面有曹文诏,自己也犯不着拼命,只要守住吾儿峪,便是大功一件。如果等到曹文诏至此,能乘机出关拣点便宜,那就更妙了。

    左良玉深悉兵法,知道防守时如果据城墙而守,容易被敌所乘,导致功败垂成。因此,他趁罗汝才立足未稳,派出张应元率领五百余人冲营,企图打击贼寇士气,为坚守创造有利条件!

    更何况,罗汝才的大部分队伍混乱不堪,就如招手示意左良玉冲营一般。狡诈的左良玉如何能放弃这个机会?

    “杀……”随着城门开启,张应元身跨一匹黑马,手持大刀,如旋风般冲出,后面紧跟着五百余jīng壮步卒,往罗汝才营盘冲去。

    除了本部人马的大营,罗汝才其他的营盘并不牢固,与其说是军营,还不如说是难民营。如此的军营,如何抵挡得住与女真人交过手的昌平兵?

    乱民们见五百人马势不可挡,纷纷发出“哇……哇……”的叫声,从难民营中逃出,往两边闪避。低级军官们大急,一边大吼:“后退者死!”,一边带着几个悍勇之士,斩杀着逃避的乱民。

    军官们的督战激起了部分乱民的一丝狠戾之气,“娘的,跑也是死,还不如与官兵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倒拖着的长矛被迅速的拿起,形成了稀疏混乱的枪阵,试图对抗肆意冲击的官兵。

    张应元果然乃猛将,一马当先冲入了枪阵的空隙中,手起刀落,将一名低级军官斩于马下。紧随的昌平兵纷纷从空隙中涌入,将空隙周边的乱民一一刺死于地,将空隙逐步扩大。

    “杀……”

    随着张应元的吼叫,昌平兵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叫:“杀……”

    吼声盖过了刀枪的撞击声,吼声掩盖了双方战士的惨呼声,其气势如虎,直冲云霄!

    “杀!”

    每一次呼叫,昌平兵手中的长枪便狠命刺出,一批乱民便倒于血泊之中。

    “杀!”

    每一次呼叫,尚在搏命的乱民心中就颤抖一次,他们不知道自己的xìng命将在多少次喊叫后完结!

    张应元杀得兴起,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呼“痛快、痛快……”

    主将的豪气感染了每个昌平兵,手中的长枪更为有力,脚下的劲头更足!

    乱箭纷纷飞向张应元,但伤不了他分毫,他的周围,一群刀盾手遮护着他,为他提供周全的保护!

    乱民们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压力,纷纷转身逃跑,一些低级军官也自知无望,夹杂在乱民中后退。

    昌平兵的步伐越来越快,最终,他们如同驱赶着绵羊一般,追杀着乱民。

    乱民的溃败,马上就要到来!

    罗汝才站于高台之上,对张应元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如鹰隼般的双眼里露出一丝jīng光,这点小挫折,对于他来说,实属平常!从死人堆里爬出的罗汝才,早就对乱民的战斗力一清二楚,也从未把希望寄托在乱民的身上,他带着乱民的唯一目的就是充当挡箭牌。

    罗汝才匪号曹cāo,正是说他狡诈多智,反复无常!

    他yīn郁的双脸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张应元身在局中,不知不觉,已经深入乱民群中!

    这就是罗汝才经过多次的失败总结出的战法之一!对于每一位官兵将领,总是习惯于攻击乱民,企图驱赶乱民冲击罗汝才的本部军阵。一般情况下,官兵数量少,而乱民数量多,只有部分乱民受到攻击陷于混乱之中,罗汝才就乘机令未受攻击的乱民跟随在官兵后面,将官兵团团围住,然后再派本部jīng锐出马,一锤定音。

    罗汝才嘴角上翘,厉声喝道:“杨承祖!率本部步卒堵住官兵回关之路!”

    “诺!”

    “王龙!率骑兵从侧翼冲击官兵!”

    “诺!”

    令旗飞舞,蹄声连连,罗汝才的本部兵马结束了观望,纷纷动起来。

    随着罗汝才兵马调动一起到来的,还有急如暴风骤雨的鸣金声!左良玉在吾儿峪关上观战,罗汝才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眼睛,禁不住大声叫苦,令立即鸣金收兵。

    张应元听到鸣金声,停止厮杀,回头一望,大吃一惊,大声喝道:“全军回关,李三狗,随我断后!”

    话音未落,张应元一刀斜劈,将一逃窜乱民军官拦腰砍断,鲜血飞溅,喷向马颈。

    昌平兵果然是jīng锐,接到命令后,在武官的率领下,不退反进,攻势更为凶猛,将当面之敌驱离甚远,才转身退却。

    张应元见当面之敌根本不敢回头,调转马头,紧随大部人马撤退。

    但是已经迟了,杨承祖的jīng锐步卒已经如同堤坝一般横贯在张应元眼前!

    “杀!”

    昌平兵二话不说,一声怒吼,如同对待乱民一般,杀向杨承祖阵中。

    “咻咻……”密集的弓弩不停的往昌平兵头上招呼,夺去了一个个勇士的xìng命!

    “杀!”

    身边的袍泽倒地,并未影响昌平兵的士气,厮杀了半个时辰,似乎根本未让他们感到疲累!

    倒下了几十个袍泽,昌平兵将自己仇恨的长枪往杨承祖阵中刺去,其力度、其配合直让杨承祖心寒。

    杨承祖悲哀的发现,自己一千多士卒居然挡不住四百多昌平兵的冲击,节节后退!“都跟老子拼命,挡不住官兵,老子们没脸见人!”杨承祖怒吼道。

    杨承祖的怒吼好歹激起了部下的自尊心,拼了命的与昌平兵厮杀成一团。

    “哒……哒……”沉重的马蹄声传来,王龙率着骑兵从侧面冲击而来,让张应元的心揪成一团,急叫道:“左翼、左翼结枪阵!”

    上百杆长枪转瞬间斜立在左翼,迎接着王龙的骑兵。

    王龙一见昌平兵反应如此迅速,放弃了冲阵的打算,令骑兵绕着圈子shè箭!

    昌平兵的前面面对着刀枪,头上飞舞着弓弩,更糟糕的是,后面传来一阵吼声:“杀官兵喽!”

    刚才被驱离的乱民,终于又回来了!

    如果说刚才的乱民是一群绵羊,那么现在的乱民比狼群还要凶恶!

    张应元的脸部肌肉几乎扭曲,咬着牙道:“李三狗,随我断后!”

    说完,又冲入了乱民群中,继续着刚才的刀刀见血之旅。

    昌平兵纵然是铁打的,如何经受得起如此打击?

    一个个勇士逐次倒下,昌平兵的实力越来越虚弱……

    左良玉侍立在关上,心如刀绞!昌平兵是他的根本,这一仗马上就要损失四分之一,他后悔,他难受!他本来想派兵接应,但看到罗汝才亲率重兵监视城门后,放弃了这一打算!

    正在这危急时刻,血红的夕阳下,一杆大旗从地平线上冒出来,大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曹”……

    罗汝才即便在奔逃中,也在后背安插了眼睛,盯着曹文诏的一举一动。

    “报……曹文诏率千余骑兵追袭而来,就在五里以外!”一探马飞奔至中军,人还未下马,便挥舞着令牌高喊道。刚住口,马匹疲累到极限,前蹄不稳,翻滚在地,将探马也从马背上甩下来。

    众将士大哗,神sè紧张的盯着罗汝才。

    罗汝才心里一凉,脸sè瞬时变得yīn沉,微微沉吟,挥着手令道:“此人谎报军情,定是被官兵收买,拖下去斩了!”

    探马刚从地上爬起,连屁股上的尘土都还未来得及拍拍,就被两人制住,往中军外拖去。探马大叫道:“大帅,小的亲眼所见啊,小的跟随大帅三年了,哪次说过谎啊,大帅,曹文诏真的来了啊……”

    将士们议论纷纷,罗汝才更加恼怒,喝道:“乱我军心,斩立决!”

    哐的一声,卫士拔出腰刀,高举过头,迅速砍向探马的脖子,噗的一声响,鲜血四溅,刚才还在喊叫的头颅滚落在沙地上,嘴唇兀自在开合!

    将士们停止了议论,目瞪口呆的看着地面上的人头,脑袋里一片空白,不明白忠心耿耿的探马为何忽然之间成了jiān细。

    罗汝才吼道:“昨rì三个探马回报,曹文诏还在泽州,即便是长了翅膀,今rì怎么可能到黎城?”

    说完,用长枪指着地面上的人头,继续吼道:“乱我军心者就是这个下场!”

    将士们的军心总算稳定下来,罗汝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狂跳的心脏逐步减缓跳速。儒士盯着罗汝才,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将嘴凑近罗汝才的耳朵,悄声道:“大帅当机立断、处事果决,实在让在下佩服!”

    罗汝才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事情紧急,不论探马说的是不是事实,都要斩立决!”

    顿了顿,对儒士悄悄的说道:“曹文诏一向行踪不定,没准真在我们屁股后面。先生悄悄的去通知杨承祖和王龙,命他们向我这里靠拢!”

    儒士毕恭毕敬的驱马而去,心里不由得对罗汝才有点小看,nǎinǎi的,被一曹文诏吓成这等模样,竖子不足以成大事!

    儒士还未抵达杨承祖军中,扛着“曹”字大旗的骑兵群已经奔至二里之外,勒住缰绳,冷冷的盯着乱民和昌平兵互相砍杀。

    将旗高高耸立,迎风飞舞,噼啪作响,千余骑士阵列整齐,身上兵甲闪着黑亮的光芒,给当面之敌以无形的压力!

    “曹文诏追来了……”乱民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罗汝才的将士们纷纷将注意力转向肃立的骑兵。

    “跑啊,曹阎王来了啊……”恐惧犹如瘟疫一般向四面传播,乱民犹如炸了锅一般,四散奔逃。

    张应元正在苦苦支撑,陡然见当面乱民纷纷后逃,抬头一下子看到了曹文诏的将旗,大喜,吼叫道:“曹总兵来啦,兄弟们顶住啊!”

    “援兵到啦……援兵到啦……”jīng锐的昌平兵把握机会的能力非同凡响,一起吼叫起来,竭力的打击着杨承祖和王龙的军心!

    杨承祖和王龙惊疑不定,看看千余气势非凡的骑兵,又将目光转向中军,看罗汝才有何军令。

    罗汝才早就吓破了胆,被曹文诏追袭过多次,他深知曹文诏不喜与敌人正面冲撞,习惯于追袭敌人其后,扩大战果!

    现在千余骑兵顿兵不前,正是曹文诏的风格!

    罗汝才用颤抖的声音叫道:“速速向南撤退,令杨承祖断后!”

    命令刚下,罗汝才翻身上马,带着中军兵马往吾儿峪南边的西陂方向逃奔。

    罗汝才的逃奔直接导致了整个乱民军的崩盘,王龙更不迟疑,率着骑兵转头就跑。

    而杨承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昌平兵在援兵到来后,士气大涨,杨承祖就有点遮拦不住,现在王龙又不顾友军,率骑兵尾随罗汝才而去,他只得暗暗叫苦。

    与昌平兵接战中,岂是那么好退的?

    杨承祖逃意甚烈,手下的将士们逃意更甚,片刻间,杨承祖的手下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尾随着王龙的骑兵逃奔。

    张应元长吐了一口气,挥刀令道:“追!”

    苦战了一个时辰的昌平兵依然生龙活虎,撵着敌人的屁股紧追不休,甚至连割取人头都忘记了。

    左良玉对曹文诏来得这么快,惊叹不已,同时又有丝丝的后悔,早知道曹文诏要来,何必要派张应元冲营呢,差点报销了五百个jīng锐昌平兵。占便宜成瘾的左良玉当然不会放过追袭的机会,片刻之后,千余生力军打开了关门,撵着罗汝才的屁股紧追。

    林纯鸿的骑兵少得可怜,全军中,会骑马的不过六百,能够上马作战的不超过三百人!但是三百人足矣吓坏罗汝才的虾兵蟹将,更何况,林纯鸿将所有的马匹集中起来,组成了将近一千的马匹群,跟随在战马之后,力求壮大声势。

    “曹”字将旗下,盛坤山冷着脸看着风云变幻,待罗汝才溃败已成定局,厉声喝道:“骠骑营听令,目标罗汝才中军,出击!”

    “哒……哒……”二百多骑士拍马越众而出,马蹄敲击着地面,缓缓加速!

    马速越来越快,冲往罗汝才的中军,钢弩上弦,呼啸着shè出夺命之弩。铁蹄如重锤,践踏着马下的蝼蚁,将一个个的乱民带入了西方极乐世界。

    骠骑营刚冲出,骑兵阵后的传来林纯鸿的军令:“虎啸、天武二营出击,收取俘虏!”

    两营的将士们狂吼着冲出,犹如石碾一般碾向四散奔逃的乱民,一边收割着人命,还一边大叫:“投降免死……投降免死……”

    待荆州兵从骑兵身后探出头,左良玉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林纯鸿搞的鬼!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知是喜还是忧。

    然而,罗汝才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知道这是林纯鸿搞的鬼,在盛坤山的追袭下,他仅仅率着三千多兵马逃奔到西陂,取道石城窜入北直隶林县。马已得食,人已安定的罗汝才兀自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没有被曹文诏追上。也许,他到死也不会后悔在吾儿峪关下了逃跑的命令。

    而杨承祖也算命大,瞎猫碰到了死老鼠,居然闯到了吾儿峪关南的柳树口山口,经过艰苦跋涉,逃出一条xìng命,赶到林县与罗汝才汇合。

第八十八章 纷争又起

    荆州军自抵达北方后,连战三场,甚为疲累,现在转为休整阶段。林纯鸿令参军立即按照功劳薄,对有功人士进行奖赏,并在荆州军中第一次发放了勋田。同时,林纯鸿还决定举办庆功宴,每个什发两坛陈酿!

    将士们听闻之后,几乎疯狂!十个人两坛酒,足以让大部分人尽兴,要知道,山西这个地方现在粮食都没有,酒更是稀缺之物,寻常百姓,哪能饮酒?

    勇士好酒!更何况是庆功酒!

    林纯鸿带着几个指挥使,来到了神卫营,将士们纷纷狂呼,争相端着碗要给林纯鸿敬酒!

    林纯鸿倒满一碗酒,高举过头,吼道:“兄弟们,辛苦了!兄弟我在此干掉这碗,感激兄弟们!”

    说完,将这一碗酒咕噜咕噜全喝光,喝道:“兄弟们干!都是勇士,都要大碗的喝酒!”

    “干……”上百个勇士的吼声一起发出,声震云霄!

    一个勇士满脸通红,踉跄着走上前来,叫道:“将军,下次打仗,一定要安排神卫营打头阵,这次驻守在涉县,兄弟们都憋得难受!”

    林纯鸿大喜,拍着勇士的肩膀,连声赞道:“好!好汉子!就冲你这份勇气,还怕没有仗打?”

    又有一个勇士叫道:“将军,这次虎啸营和天武营抓了四千多俘虏,我们神卫营下次就抓四万个!”

    这话让大家哈哈大笑,韦悦翔笑骂道:“神卫营就千把多人,抓四万个,你一人就要看护四十个,你准备怎么看护?”

    神卫营的将士们笑声更为猛烈,而勇士张口结舌,满脸涨得通红,嘿嘿直笑,说不出话来。

    林纯鸿待笑声稍停,指着勇士说道:“小兄弟,你一次抓两个,抓个十几二十次,不就成了么?”

    勇士大喜道:“对、对,我就分开多次抓……”

    荆州兵营喧闹成一片,喝酒的声音羡煞了昌平兵这帮苦娃子。

    紧接着,荆州军战后调整开始,林纯鸿没有得力人手协助,每天忙得天昏地暗。即便如此,林纯鸿也没有忘记用眼睛盯着左良玉。

    对左良玉的人品,林纯鸿不抱有一丝信心。这人豺狼之xìng,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荆州军这块肥肉在眼前晃荡,却无法咬一口。

    左良玉现在对林纯鸿的兵甲武备羡慕不已,手头更是有一套林纯鸿赠送的板甲,一把马刀和一张钢弩。左良玉翻看着板甲,整副盔甲总重不超过三十斤,比鱼鳞甲轻便多了。

    罗岱侍立在左良玉面前,说道:“大帅,那荆州兵中,板甲居然有五百多副,林纯鸿与贼寇恶战三场,伤亡不到一千,全赖此甲之力!”

    左良玉点了点头,脸上无丝毫颜sè,道:“果然乃利器!”

    罗岱愤愤不平的说道:“要是我们的将士都穿着这个,辽州一战怎么可能伤亡过半?”

    左良玉听闻,马上转头,冷冷的盯着罗岱,说道:“伤亡过半果真是由于兵甲不利?”

    罗岱冷汗直冒,膝盖一软,跪地道:“属下知错,属下急着赶赴辽州,没有料到贼寇突然突围,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

    左良玉喝道:“你也是老行伍了,居然如此轻敌,以后接敌之前,探马至少放至二十里远!”

    罗岱以头磕地,道:“属下明白,谨遵大帅吩咐。只是荆州兵过于嚣张,隐隐不听属下调遣,还望大帅深思!”

    左良玉沉默半晌,道:“这个事情你别管,只管打好你的仗即可!”

    罗岱不敢再说,辞别左良玉而去。

    左良玉盯着板甲发呆良久,拿起马刀虚砍了几刀,扔在了一边,又拨了拨钢弩的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战功显赫,皆赖兵甲之利,好个林纯鸿,老子会为你请功,为你的jīng锐兵甲请功!”……

    于是,战报里尽是荆州兵兵甲坚固、钢弩威力甚大的言辞,对林纯鸿阵斩满天星和吓跑罗汝才、追袭三十里的功劳反而一笔带过,这份战报通过急脚递,直往京师飞驰而去。

    这份战报,林纯鸿手里也有一份抄本,这是王义的功劳,王义在隐蔽战线上颇有天赋,被林纯鸿带到了北方,准备待时机成熟,组建军情司。

    林纯鸿将战报扔在了一边,摇头笑道:“还以为左良玉有什么妙策呢,哪想到仅仅拿板甲和钢弩说事,真没出息!”

    为了防止有心人借荆州弓兵的板甲和钢弩做文章,在林纯鸿被任命为游击将军后,他要求高斗枢将板甲和钢弩的制造之法献于朝廷。对于这个要求,高斗枢自然无不应之理,如果板甲和钢弩能得到崇祯的赏识,功劳自然有高斗枢的一份。

    板甲和钢弩的样品已经送到了紫禁城,左良玉再怎么做文章,也是白搭。

    紫禁城宫后苑。

    朱由检甚少至宫后苑,当听闻皇上驾临,自皇后以下,嫔妃纷纷出来接驾,于是吾皇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朱由检看都懒得看这些嫔妃,径直往演武场走去。其身后跟着曹化淳和几个小太监,其中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副盔甲和钢弩,赫然便是林纯鸿进献的板甲和钢弩。

    一副盔甲和钢弩而已,总重不超过三十斤,一个小太监完全可以拿着走,但是两个小太监抬着盔甲走得气喘吁吁:朱由检走得太快了!朱由检就这xìng子,想到什么事情,恨不得马上完成。

    前有卢象升极言钢弩之利,现有高斗枢上疏力赞板甲之坚,挠得朱由检心里痒痒的。这孩子也算命苦,自登基以来,每天听说的尽是坏消息,现在有了军国利器,就忍不住想试试看。

    曹化淳到底年纪有点大了,一路小跑,甚为吃力,断断续续的奏道:“皇上……,小的……几个都不会shè弩,需要叫几个jīng通shè术的锦衣卫来吗?”

    朱由检头也不回,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快去叫几个锦衣卫来!”

    曹化淳立即停下来,待喘匀了气,叫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骆养xìng指挥使亲自带着两个锦衣卫赶到宫后苑,恭恭敬敬的侍立在朱由检身旁。

    朱由检见两个锦衣卫将板甲穿在了木人身上,立即吩咐道:“骆养xìng,用你的绣chūn刀砍板甲试试?”

    骆养xìng答一声“是”,走到木人面前,高高的举起绣chūn刀,用尽全身力气往板甲的胸部砍去,哐的一声,火星四溅,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让在座的每个人牙齿发酸。骆养xìng的绣chūn刀刀口卷起,已经彻底成了废物。

    朱由检霍地站起,急道:“刀拿来朕看看!”

    骆养xìng双手高举绣chūn刀,刀刃向着自己,跪着呈给朱由检。朱由检接过绣chūn刀,仔细查看,还用手摸了摸刀的卷口。曹化淳紧张得直叫:“皇上小心啦,刀口锋利!”

    朱由检哈哈大笑道:“刀口再锋利,碰到了板甲还不是卷了口!听闻战场上用得最多的是长枪,骆养xìng,你用长枪刺刺看!”

    骆养xìng从武器架上拿过一柄长枪,后退好几丈,鼓足劲,大喝一声,往板甲刺去,其声势和力度只让朱由检吓了一跳!长枪的枪杆瞬间弯折,但枪头却未透入板甲。

    朱由检兴奋得无法自已,走到木人身边,不停的抚摸着板甲,刚才的绣chūn刀仅仅只在胸部留下了一条淡痕,而枪头刺的地方,凹进去一点小洞。

    “哈哈哈,高斗枢和林纯鸿居然搞出这样的好东西,骆养xìng,再试试钢弩,用他们的弩shèshè他们的板甲,看看会发生什么!”

    众人几乎从未见过皇上这么开心,一个个健步如飞,将穿着板甲的木人挪到一百八十步远的地方。

    在朱由检看来,一百八十步的距离已经足够远,毕竟穿着板甲的木人已经快变成一个点。但是,在持弩的锦衣卫看来,木人的胸、脸轮廓分明,能够放松的去瞄准。

    这名锦衣卫号称神shè手,为了在皇上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端着弩瞄准了好久,方才松开弩机。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弩箭瞬间击中了远处的板甲!

    朱由检不过二十多岁,童心未泯,正在满怀期待的等待小太监汇报到底是弩shè穿了板甲,还是板甲抵挡了弩箭。曹化淳絮絮叨叨的说道:“这弩装了弩机,所以刚才这名锦衣卫才能瞄准这么久,要是寻常的弓箭,哪能拉这么久啊?”

    朱由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紧紧的盯着往回狂奔的小太监,忍不住叫道:“怎么样?”

    小太监边跑边回道:“回皇上,弩箭没有shè穿板甲!”

    就如猜谜般,朱由检的兴致越来越高,高声叫道:“将木人移到百步的距离!”

    弩箭shè出,不多时,小太监喊道:“板甲一个小窝窝,弩箭没有shè穿板甲!”

    五十步!

    板甲虽然凹陷,仍然未穿!

    三十步!

    小太监大喊道:“板甲被shè穿啦,板甲被shè穿啦!”

    朱由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古有郑人售矛盾,今有楚人献弩甲,哈哈哈!”

    ……

    当朱由检回到乾清宫,请求觐见的人络绎不绝。紫禁城从未守住过任何秘密,朱由检今rì心情好的消息传出去后,大臣们当然要赶紧觐见皇上。

    “宣兵部尚书梁廷栋觐见……”

    梁廷栋在乾清宫已等待多时,听闻后,整理一下衣冠,方进入乾清宫。

    “皇上,畿南顺德府急报,邓玘部将杨遇chūn中伏身亡!”梁廷栋面无表情,如同在诉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般。

    梁廷栋低着头,就等着朱由检的雷霆之怒,可等了好久,发现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惊奇不已的梁廷栋偷眼望去,发现朱由检正在看舆图!

    梁廷栋暗自点头不已,难怪温阁老要我马上觐见皇上,看来皇上被东林党人蛊惑,心情确实不错。

    朱由检能不愤怒吗?他拼命压制住想把梁廷栋狠骂一顿的冲动,自己拿着舆图看顺德府到底在什么地方。朱由检能够压住自己的愤怒,当然有板甲和钢弩的功劳在。

    看了良久,朱由检对梁廷栋招手道:“你过来,朕有几个问题!”

    梁廷栋狐疑的移动到朱由检身前,且见朱由检敲着顺德府这个地方说道:“奏报紫金梁设伏,打败了邓玘,自此,贼寇岂不是大规模进入了北直隶?”

    梁廷栋道:“回皇上,正有这个忧虑!”

    朱由检问道:“尤世禄在哪里?”

    梁廷栋指着辽州说道:“刚打败闯将李自成,往北追袭中。”

    “曹文诏呢?”

    “正从泽州往涉县赶,与左良玉一起围堵罗汝才。”

    朱由检沉吟道:“卢象升堵着大名府,紫金梁无法北上和东去,唯有南下一条路,可惜顺德府南边无重将镇守,否则定可以将紫金梁围剿!”

    朱由检的话让梁廷栋大吃一惊,忍不住对朱由检刮目相看。朱由检也是聪明人,但平rì总是被焦虑和急切所掩盖,今rì心情好,方能细细的思考问题。再说,每rì的战报不断,朱由检也慢慢的看出了一些门道。

    梁廷栋顺着朱由检的话说道:“要不调左良玉北上,与卢象升共同夹击紫金梁?”

    朱由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左良玉堵着涉县,轻易不能动啊,否则罗汝才东窜如何是好?”

    梁廷栋也叹了口气,说道:“兵力不足,能打的兵力更不足!”

    正当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曹化淳疾步上前奏道:“畿南战报。”

    朱由检连忙接过战报,读完后,忍不住兴奋的站了起来,连声道:“好啊,好啊,曹文诏未到涉县,罗汝才就已经败逃,哈哈!”

    朱由检将战报递给梁廷栋,梁廷栋阅读后,心里不是滋味,暗自叹道:温阁老啊温阁老,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战报来得这么及时!

    朱由检在御座前走来走去,还在那里念叨:“果然是神兵利器,林纯鸿靠着这个三战三胜。梁廷栋,既然罗汝才已经溃败,令左良玉继续谨守涉县,立即令林纯鸿从涉县赶赴顺德府,堵住贼寇南下之路!”

    接着,朱由检又叫道:“赶紧宣周士朴!”

    ……

    原来,温体仁听闻东林余孽弄了一些奇兵利器敬献给皇上,并且把皇上哄得很开心。心里老大不爽的温体仁便令梁廷栋进宫,汇报杨遇chūn战亡的消息。但是他没有料到左良玉的战报来得这么快,并且是两仗皆胜的战报。

    在大明,工部的军器局、内府的兵仗局乃兵器制造的管理机构,下设众多工坊,各省都司、卫所也遍设杂造局,专管所在卫所的兵器修造。其中军器局主管冷兵器和盔甲制作,而兵仗局主管火炮、火铳制作。

    现在朱由检既然知道了荆州府造出了板甲和钢弩,将周士朴叫来询问军器局能否仿制。周士朴一介文官,刚由户部侍郎转为工部尚书,不通军械制造之术,哪里知道军器局能否仿制?当下也不敢把话说满,只说需要聚合工匠琢磨琢磨。

    周士朴出宫后,弯也不转,径直前往文渊阁,与周延儒商讨军器制作之事。

    周延儒的鬓角已经悄悄的冒出了一缕一缕的白发,听完周士朴的诉说后,苦笑道:“周尚书啊,军器局造肯定没问题,但是jīng钢从何而来?银子又从何而来?现在连军饷和粮草都供应不足,哪能大批量造这等费钱之物?”

    周士朴皱眉道:“一府都能造几百套板甲和钢弩,想不到堂堂大明朝廷,居然被那黄白之物难倒了!如之奈何?皇上正在兴头上,不能不造啊!”

    周延儒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道:“你看看,工部那里能省点,造一些出来应付一下皇上吧!”

    温体仁听闻朱由检令周士朴督造板甲和钢弩,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就叫作茧自缚!老夫倒要看看,你周士朴拿什么造!”

    温体仁的弟弟温育仁嘿嘿一笑,说道:“听闻荆州弓兵中板甲不过四百多副,钢弩多点,大约有上千副吧,这东西说起来好听,战场上好用与否,也不知道。”

    温体仁沉吟道:“好用是当然的,否则那林纯鸿率领一群乌合之众,如何阵斩满天星?”

    温育仁连忙道:“那大哥何不将监管打造之事接过来?也算大功一件!”

    温体仁锐利的目光shè向温育仁,一言不发,直把温育仁看得紧张不已。对这个大哥,他一向既敬又怕,自己的心思向来瞒不过大哥。

    温体仁厉声道:“你以为那军器好占便宜?趁早收了这份心思!军器局里面水深着呢,张彝宪监管户工两部出纳,一直与周士朴打擂台,我们万万不可搀和!”

    温育仁脸涨得通红,辩解道:“我只是想让大哥得皇上看重而已,又没想着分一杯羹!”

    温体仁岂能不知温育仁的心思,见他犹自不服,喝道:“以后千万不要起这份心思!要知道,现在朝中的人都紧盯着我们,我们露出一点疏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看看,几年来,多少大臣下了诏狱,你以为紫禁城里的那位是好糊弄的?”

    温体仁提到诏狱,温育仁打了个寒噤,连声说道:“小弟知道了!”

    温体仁顿了顿,说道:“现在为兄有个事情要让你去做,复社的张溥正在召集四方士子召开虎丘大会,你也去苏州,找那张溥要求加入复社!”

    温育仁大吃一惊,问道:“大哥向来不是与东林和复社为敌么?怎么反而要小弟去加入复社?”

    温体仁长叹口气,说道:“以前周延儒引东林和复社为援,为兄不得已与他们为敌。但东林和复社树大根深,深得士子之人望,在江南更是与世家豪族紧密结合,斗则两败俱伤,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现在为兄想让你试探一下张溥,看能否修复关系,引以为援!”

    温育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瓮声瓮气的说道:“那张溥得意的嘴脸小弟看得就心烦,我不去,大哥派别人去吧!”

    温体仁大怒,但多年养成的喜怒不形于sè的习惯让他只是冷冷的盯着温育仁,一句话也不说。

    温育仁了解大哥,知道大哥这个样子就是暴走的前兆,连忙站起来说道:“大哥让王应熊或者让梁廷栋加入,不行么?小弟文章写得又不好,去了之后白白的受气。”

    温体仁厉声道:“幼稚!王应熊和梁廷栋乃朝廷重臣,岂能去加入复社?”

    温育仁头慢慢垂下来,不言不语。

    温体仁接着说道:“如果张溥打算和为兄合作,他会对你客气的,你在复社不但不会受气,还会如鱼得水。若那张溥看不透时局,兀自妄自尊大,也不会接受你加入复社。你的任务就是试探一下,明白了吗?”

    温育仁无法,只好答应温体仁的安排,磨磨蹭蹭的准备南下苏州。

    对于小弟的短视,温体仁真有点恨铁不成钢。他早已把周延儒当成了死人一般,毕竟他已经做好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党羽们正蓄势待发,弹劾周延儒收受贼寇神一魁的贿赂。同时,还指使宣府监军弹劾王坤弹劾周延儒污蔑朱由检为“羲皇上人”。

    说实话,周延儒收受神一魁的贿赂连温体仁都不信,但是,温体仁就要是借这个事情将水搅浑,然后抛出重磅炸弹“羲皇上人”!

    温体仁yīn郁着双眼,暗思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山西前线再来一次败仗,就可以将两件事情抛出,周延儒去职几乎已经成为定局。

    但是,自己担任了内阁首辅之后,该怎么办?以前和周延儒斗,自己只管搅局,不用担任何责任,一旦自己担起这个责任,考虑问题出发点就变了!

    温体仁真心希望能与东林党、复社修复关系,毕竟,谁也不愿意当政时,下面有一群人不停的唧唧歪歪,阻扰自己的施政。派出温育仁试探张溥,便是第一步。温体仁相信,东林党尽是一般老家伙,位高权重,拉拢极难,但复社基本是年轻士子,位卑,急yù晋身,自己正好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双方有合作的基础。

    修复与复社的关系只是第一步,目前朝廷的症结在于财政危机,这才是最头疼的问题。加税几无可能,阻力太大,再则*民间被加税多次,早已不堪重负,继续加税,无异于饮鸩止渴。要不就学学神宗皇帝,四处派出太监征收商业税?这倒是个办法,不知道朱由检是否同意。

    历来江南地区乃财赋重地,如果加收商业税,势必遭到江南地区士子的反对,复社更无可能坐视,这样一来就失去了与复社合作的基础。

    温体仁头疼不已,只好先把财政问题抛在一边先不理。

    温体仁面临的问题还有山西、陕西的民变蜂起,剿之不尽,更有扩散到河南和北直隶之势。对此,温体仁自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措施,就是尽力促成成立三省都督,统一事权,应该能迅速平定民变。

    周延儒执政时,温体仁冷眼旁观,早就知道官兵既不是由于战斗力低下,也不是由于兵力不够,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于事权不统一,互相推诿,导致贼寇流窜至今。

    想到贼寇,温体仁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变民平定了,那女真人又怎么办?如果再如崇祯二年来一次建奴入寇,自己定然无法安其位。但是现在整个战略态势对于大明来说实在过于险恶!自从女真人交结蒙古之后,仅靠宁锦防线,根本无法挡住女真人进入京畿的步伐!从蓟北到大同,到处千疮百孔,女真人可以随意的选择从某个地点入寇,而大明需要处处设防!

    哎,这内阁首辅也不好当啊!但是,温体仁能选择不当吗?不行,政治上收手,无异于自杀!

第八十九章 大才在野

    涉县荆州军大营。

    自从林纯鸿将车营的盾车及虎蹲炮分入步营后,就将车营改名为霹雳营,保留了几十个jīng干炮手和部分后勤人员,专门侍弄红衣大炮。

    凌肃非常不乐意,每rì在林纯鸿耳边呱噪不已。

    此rì,林纯鸿带着程舒正在巡视诸营,凌肃又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说道:“将军您看看,现在红衣大炮还没有送到,将士们每rì除了打熬筋骨,什么事情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士气就懈怠了!”

    这句话林纯鸿已经听了很多遍,耳朵里早就起了茧,他头也不回,说道:“张兆最多三天就到了,到时候有你忙的!”

    凌肃跟随着林纯鸿的脚步,亦步亦趋,说道:“可是红衣大炮笨重无比,以后的大战,我们霹雳营如何跟得上兄弟们的步伐?”

    林纯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凌肃,说道:“红衣大炮一架就几万两银子,放一炮,恐怕几百两银子就出去了,跟随步营作战,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这话让凌肃心里凉了半截,霹雳营不能上阵杀敌,那战功怎么立?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将军希望用霹雳营去攻城拔寨,可是目前贼寇到处流窜,哪有城池和营寨?”

    林纯鸿拍了拍凌肃的肩膀,说道:“不错,已经在考虑霹雳营的用途了。凡事得考虑长远,谁也不能保证贼寇会一直流窜。再说,说不准哪天我们还得北上打鞑子!”

    林纯鸿的称赞并未让凌肃得意,他忧郁重重的说道:“说实话,将军当初决定将虎蹲炮和盾车拨入步营,我心里的确有疙瘩,但演练后,指挥确实比以前顺畅了,这个我没意见。我现在主要担忧的是霹雳营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底下的兄弟们放炮一个比一个jīng准,平rì也练得辛苦,如果派不上用场,兄弟们难免有怨气!”

    林纯鸿点了点头,说道:“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你目前对霹雳营有什么想法?随便说,别顾忌!”

    凌肃脱口而出道:“红衣大炮shè程达到五里,用来攻城当然是利器,如果用来协助步营兄弟作战,堪称杀鸡用牛刀。目前我们就缺少shè程在三百步到千步之间的大炮,这种大炮应该发shè速度快,又非常轻便,这样的话,在三百步开外,就能对敌人进行杀伤,敌人再多,又能奈我何?”

    林纯鸿听得高兴,拍手道:“这个意见好,太好了,这种大炮邦泰已经在试制了,目前进展还不错,以后霹雳营就会发挥战争之神的作用了!”

    凌肃听到战争之神,愣了愣,兴奋的叫道:“对,我们就应该是战争之神,哈哈,战争之神,兄弟们听到这个考语,不知会兴奋成什么样!”

    林纯鸿道:“战争之神不是考语,未来的战争的确就由你们主导,好好琢磨吧,霹雳营可做的事情很多,就看你做不做!”

    凌肃笑容满面,诞着脸说道:“将军啊,能不能给我们配备一些武备啊,咱们霹雳营很容易遭到敌人骑兵的攻击,一点防护能力都没有,最好派穿板甲的勇士!”

    林纯鸿笑骂道:“你小子,要求这么多!你说的是重装步兵吧?重装步兵的确能够克制骑兵的冲击,但这个绝不会配备给霹雳营,你们专事火炮即可,什么事情都做,什么都做不jīng!炮兵的防护,主将会考虑的,你不用担心!”

    ……

    两人正说得高兴,忽然传令兵报告陕西延州举人陆世明在营外求见。

    林纯鸿疑惑不已,延州的举人跑到涉县来见自己,所为何事?自己的光辉形象已经传到三边了?林纯鸿虽不至于倒履相迎,但丝毫不敢懈怠,恭恭敬敬的将陆世明迎进中军帐中。

    凌肃见陆世明摇着鹅毛扇,说话时还用鹅毛扇指东指西,犹如指点江山一般,忍不住抿嘴偷笑。成四和于幺儿两侍卫也表情丰富,想笑又不敢笑。

    但林纯鸿表情正常,将陆世明迎进之后,两人分宾主坐定,林纯鸿首先问道:“从延州至涉县,道路不靖,敢问先生一路顺利否?”

    陆世明用鹅毛扇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故作高傲道:“在下崇祯二年从延州出发,随罗汝才漂泊陕西大部……”

    侍卫们大惊,纵身将陆世明双手反剪,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林纯鸿霍地站起,冷笑道:“阁下难道想试试我林纯鸿的刀快不快?”

    陆世明脸不改sè心不跳,哈哈大笑道:“将军的斩马刀锋利异常,在下早已得知!”

    林纯鸿怒道:“你身受圣人教导,却委身于贼,又有何话可说?拖出去,斩掉!”

    宁典与于泽更不迟疑,拉起陆世明就往外拖,陆世明挣扎了几下,大声道:“将军杀世明容易,乱世中立足却难,难道将军想阻隔有才之士效命之路?”

    林纯鸿冷笑道:“天下有才之士多矣,何惜一贼寇?”

    陆世明看看将要被拖出帐外,大叫道:“将军岂不闻千金买马骨?”

    林纯鸿愣了愣,对侍卫喝道:“放开他!”

    侍卫松开了陆世明,陆世明捡起地上的扇子,重新置于手中,谈笑自若:“将军想试试世明的胆气,用得着这种方式么?些许小事,在下不屑于谈。在下所谋乃改天换地之事,不知将军愿意听否?”

    林纯鸿当下寻思,这陆世明行状怪异、说话骄狂,更是跟随罗汝才造反多年,没准肚子里真有点货,不管怎么样,先听其言观其行。

    因此,林纯鸿谨慎道:“曹cāo罗汝才干的就是改天换地的大事,先生何不与他言之,为何对在下这种小角sè说这些没有的话?”

    陆世明露出轻蔑的神sè,道:“世间一盗匪尔,何足道哉?”

    林纯鸿试探道:“自崇祯二年始,陕西和山西被变民闹得一团糟,变民中能人辈出,方才闹出偌大声势,如罗汝才、王自用、张献忠、李自成、高迎祥……可谓一时之枭雄!”

    陆世明撇嘴道:“所谓英雄、枭雄均应时而生,在不同的时代,做同样的事情可能被称为英雄,也有可能被称为枭雄!将军认为罗汝才等人有枭雄或英雄之举?”

    林纯鸿默然,变民军残忍好杀,给三省的老百姓带来了无穷的灾难,的确很难称得上枭雄或英雄。

    陆世明见林纯鸿沉默不语,说道:“一味的残忍好杀,能成的何事?纵然兵强马壮,也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

    陆世明的话让林纯鸿点头不已,问道:“先生在罗汝才营中驻留多年,不知对变民首领作何评价?”

    陆世明的回答非常简单:“罗汝才好谋无断、高迎祥疏阔、李自成坚韧、张献忠残忍……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鼠目寸光!”

    林纯鸿听闻,笑道:“先生瞧不起其中的任何一位,却跟着罗汝才辗转了几千里,这又做何解?”

    陆世明黯然道:“当rì延州城破,家人惨死,世明被乱民携裹,贪生怕死,留得残命至今。罗汝才对在下还算客气,便跟随至今!”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林纯鸿心里恻然。哎,兴亡之间,苦的只是老百姓!

    林纯鸿问道:“照先生的话说,变民头领鼠目寸光,那岂不是朝廷翻手之间便可平定,何故纷扰至今?”

    陆世明又恢复到骄狂之sè,慨然答道:“变民势大,并不在于头领能力超群,而在于朝廷!灾荒不能赈之,地方官贪鄙,庙堂之上唯务私利,这样的朝廷不出问题才怪!”

    此话让林纯鸿点头不已。

    林纯鸿的点头让陆世明更为得意,继续道:“就拿这次吾儿峪之战来说,若朝廷能任命方面之臣,统一事权,令左良玉谨守吾儿峪,将军暗涉其后,同时令曹文诏从南击之,罗汝才也不至于窜到直隶林县,世明很可能就会命亡于吾儿峪!”

    陆世明的话让林纯鸿暗自羞愧,这次冒充曹文诏急袭罗汝才,说穿了还不是想抢功?虽说让罗汝才实力受损,但又济得何事?

    陆世明察言观sè,笑道:“将军无需自惭,总兵都做不到的事情,将军又有何办法?据说朝廷为了设立三省总督之事争论良久,最后派了内臣监军,此乃败亡之道也。”

    林纯鸿道:“我观朝廷诸将,皆晓畅军事,乃一时之英才,更何况三边总督洪彦演、大名道卢建斗乃人杰,先生观之如何?”

    陆世明笑道:“左良玉、曹文诏等将的确善战,世明深有体会,奈何为朝廷一犬尔,如今之朝廷,必不能善用,不谈也罢。洪彦演胆气韬略堪称人杰,但格局狭隘,以邻为壑,纵然一时显赫,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卢建斗文人执兵,文韬武略过人,奈何不知变通,前景大受限制!”

    林纯鸿道:“那在先生的眼中,当今之世竟无英雄?”

    陆世明微笑道:“有的,眼前便是一位!”

    林纯鸿大惊,道:“小子何德何能,竟得先生如此看重?”

    陆世明大笑道:“当年鲁肃言道,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世明没有打探清楚,绝不会贸然来投!”说完,扔掉手中的扇子,大声道:“装了好几年,早就厌恶了这把扇子,今rì试探将军,世明觉得将军就是明主,朱楚屿没有说错!”

    紧接着,掏出一封信,递给林纯鸿。

    林纯鸿展开一看,原来是朱之瑜的推荐信,里面盛赞陆世明,说什么陆秉纯腹中有兵百万、观天下大略,虽为贼胁迫,实乃天下奇才,愿将军善用之等语。林纯鸿看毕,庄重的行了一礼道:“先生大才,为何不早点拿出此信,纯鸿差点与先生擦肩而过!”

    陆世明坦然受过大礼,笑道:“朱楚屿言过其实,在下刚才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世明之所以在罗汝才军中蹉跎至今,就是在等着明主!三月前收到了楚屿的信函,一直翘首等待将军。恰好前几rì与将军对阵,将军胆大善谋,让世明看了一出好戏!”

    林纯鸿谦虚道:“纯鸿与荆州兵都是战场新手,倒让先生见笑啦!目前纯鸿位卑兵少,如何能让先生发挥大才?”

    陆世明笑道:“位卑不是问题、兵少也不是问题,心胸气魄才是关键,更何况,将军在荆州摸索了一条路,让世明佩服不已!将军吸引世明的第一点便是脚踏实地,凡事从不寄希望于朝廷。世明委身贼寇四年多,早就对朝廷失去了信心!”

    ……

    二人促膝长谈,越谈越投机,林纯鸿正好缺韬略之士,立即拜陆世明为参军司主事,带领参军拟定作战计划,查漏补缺。

    陆世明遭遇家门惨变,又在贼窝呆了几年,对任何礼教看得甚淡,更何况,陆世明早无对朝廷的认同,对朝廷政局的看法更为客观,甚对林纯鸿的胃口。这rì,两人正在议论朝政,属下报称张兆已抵达大营,等待接见。

    林纯鸿大喜,对陆世明说道:“走,和我一起去迎接咱邦泰的水上大将!”

    陆世明早就听闻张兆之事,笑道:“他是水匪,我是陆寇,两人倒也半斤八两!”

    林纯鸿哈哈大笑。

    待试炮结束,已经接近戌时,帐中只剩下林纯鸿、张兆和陆世明三人。

    张兆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不时的瞟陆世明几眼。陆世明心知肚明,知道张兆有机密之事需要向林纯鸿汇报,便起身告辞。

    林纯鸿笑道:“陆主事别走,一起帮我斟酌,张兆,你说吧,陆主事事无巨细,均可与闻,否则如何拟定作战计划?”

    张兆向陆世明赔了声不是,向林纯鸿汇报江上劫掠事宜。

    目前李蒙申的舰队已经扩充到八只船,活动范围甚至已经抵达松江府。由于徽商独霸江南的货物转运权,劫掠对徽商的打击非常大。但徽商非常敏锐,他们马上发现蜈蚣船从不劫掠三桅帆船,掀起了一股购买三桅帆船的狂cháo,秦邦定手头的订单都已经排到了三年以后。

    现在部分徽商已经开始怀疑劫掠的蜈蚣船就来自于百里洲,派出不少细作前往百里洲查探,被安防局抓了不少。但纸毕竟保不住火,长此以往,迟早会被外人觉察。阁幕属对这个问题专门进行过讨论,朱之瑜力主立即停止劫掠,但遭到了其他人的坚决反对。现在李蒙申一个月上缴的银两就达五万两,大伙食髓知味,舍不得这利润。

    况且,劫掠还有练兵的意图,周望对钱不关心,但对任何干扰军队强大的事情都坚决反对。

    陆世明听了,忍不住说道:“让李蒙申对三桅帆船一视同仁,劫掠几艘,不就得了?”

    张兆心里暗自寻思,这陆世明果然是个旱鸭子,不知道水上作战的事情,当下解释道:“三桅帆船船高体坚,所带水手达到三百余人,而我们的蜈蚣船虽然有炮,但炮小,对三桅帆船也无计可施,况且登弦作战一则登入甚难,再则登入之后,人手不够,还不一定打得过。”

    陆世明心知张兆误解,也不以为忤,笑道:“劫掠别人的船不成,劫掠自己总可以吧?”

    林纯鸿和张兆大喜,均觉得这个法子好。尤其是张兆,对陆世明更为敬重,毕竟在贼窝了呆了几年,各种yīn谋诡计用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甚对他的胃口。哪像朱之瑜,见不惯任何不义之举。

    林纯鸿当即拍板令邦泰商号转运部与李蒙申联合唱一出戏。

第九十章 白杆女将

    内臣谢文举携带着朱由检的圣谕抵达左良玉军中。

    左良玉恭恭敬敬的将谢文举迎至中军帐中,摆香案迎圣谕,但圣谕的内容让他失落不已。朱由检升了左良玉和林纯鸿的品级,分别为从二品都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和正四品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以表彰二人在辽州之战和吾儿峪之战中的功绩。同时朱由检还盛赞林纯鸿阵斩满天星,并调林纯鸿至顺德府协同邓玘围堵紫金梁王自用。

    升品级对左良玉和林纯鸿来说可有可无,除了穿的官服不同,每年可以多拿到几十两银子。但是,调林纯鸿至顺德府,意味着左良玉失去了对林纯鸿的节制之权,从此以后,林纯鸿可谓dú lì成军,除了听从兵部及巡抚的命令外,完全可以不理会其他武将。

    左良玉不明白自己为何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拐弯抹角的询问谢文举:“听闻皇上对林游击的能力颇为欣赏,尤其关注对军中的板甲和钢弩,朝廷对两大利器有何计划?”

    谢文举不明白林纯鸿和左良玉的龌龊事,眉飞sè舞的回道:“荆州知府高斗枢献上板甲和钢弩制造之法后,皇上亲自观看演示,对板甲和钢弩甚为满意,并令工部立即进行仿制。”

    左良玉恍然大悟,原来林纯鸿早就料到了这两件利器物议纷扰,抢先一步借高斗枢之手敬献给皇上。左良玉心里失落不已,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愿工部早rì造出两大利器,分发至军中,末将对阵贼寇时,也多一份胜算!”

    谢文举笑眯眯的道:“正是这个理。皇上看着将军呢,还望将军能多打胜仗,早rì剿灭贼寇。咱家也少吃点苦头,皇上也高兴。”

    左良玉对谢文举暗骂不已,nǎinǎi的,口口声声不离皇上,难道老子不知道你是皇上派来监督的?狗rì的死太监!

    ……

    不说左良玉与谢文举互相探底,却说林纯鸿接到进军顺德府的命令后,立即令盛坤山先期前往永年,查探消息,自己率步营和炮营一rì二三十里,往永年进军。

    林纯鸿的大军刚抵达界河,离永年还有十多里,就迎来了参将马凤仪。

    听闻参将马凤仪来访,暗自寻思,自己仅仅一游击而已,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面子让马凤仪亲自前来迎接啊?再说自己和白杆兵还有点不愉快的往事,难道马凤仪来兴师问罪?

    狐疑不定的林纯鸿见到马凤仪后,大吃一惊,nǎinǎi的,这参将怎么像个娘们?马凤仪脸sè虽经风霜,但不脱粉嫩的底sè,一双眼睛虽然决绝,但隐隐透出一丝灵动之sè,尤其是他的动作怎么看都偏于yīn柔……

    林纯鸿不由得哀叹,大明战将无人,居然找了个伪娘来冲锋陷阵!

    看着林纯鸿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马凤仪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双手取下头盔,一头秀发如同瀑布一般飘散下来。

    当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参将是女人后,林纯鸿用欣赏女人的眼光重新审视,发现马凤仪虽然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尤其是甲胄在身,更增添了英武之气,处处露出与大明女xìng不同的气质。

    林纯鸿躬身道:“今rì目睹马参将风采,快慰平生,参将巾帼不让须眉,着实让末将汗颜!”

    马凤仪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姓张,不要马参将马参将的乱叫,我的丈夫才应该称为马参将!”

    马凤仪的声音甜,如同和煦的chūn风拂过一般,又如邻家的大姐姐训导弟弟一般。林纯鸿嘿嘿笑道:“张参将说的是,末将倒是无礼了!”

    说完,又行了一礼,将张凤仪迎入军帐。

    张凤仪一路不停的东张西望,见荆州军营法度森严、兵甲jīng锐,忍不住说道:“嗯,不错啊,看来上次杨梦选在夷陵吃了大亏,也不算冤枉。”

    林纯鸿大窘,寻思道,这张凤仪也太直爽了吧,直接将不可告人之事摆在桌面上,还让下面的话怎么说?

    当下,他苦笑道:“杨游击中了水匪之计,末将不才,当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救出白杆将士,倒让张参将见笑了!”

    张凤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一颦一笑犹如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一般,惹得林纯鸿哈哈大笑。张凤仪松开手,也嘿嘿的笑起来。

    张凤仪道:“你不错的,平rì一些将领见我是妇人,不是拒之门外就是冷眼相对,着实让人气闷,像林游击这般处之泰然的甚为少见。”

    林纯鸿道:“张参将虽为巾帼,但为朝廷厮杀疆场,劳苦功高,末将佩服还来不及,哪能有别的心思?”

    张凤仪双手理了理鬓角,甚为得意,笑道:“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哄我开心,好啦,不说这个啦!我手头有一千两百多个俘虏,也不想要那金银之物,想换一千石粮食,你看怎么样?”

    林纯鸿大惊道:“俘虏换粮食?张参将不会是消遣末将吧?”

    张凤仪撅起嘴巴,满脸的不高兴,嗔道:“我说吧,你是哄我开心,别人一个俘虏能换二两银子,我只换一石粮食都不能,还不是见我是妇人,不愿意与我打交道!”

    林纯鸿惊疑不定,问道:“张参将在哪里听说一个俘虏可以换二两银子的?”

    “都快传遍整个顺德府啦,大家都这么说!”

    ……

    林纯鸿对这个谣言愤怒不已,他向来认为,任何谣言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况且这个谣言有鼻子有眼睛,直接给林纯鸿扣上贩卖人口的帽子,如果没有有心人推动,绝无可能传开。

    林纯鸿立即令程舒查探此事,左良玉这个幕后黑手浮出了水面。

    居然是左良玉!这就是明末的枭雄?难怪清兵轻易入关,这帮枭雄的气度也太差劲了!

    众将士气郁于胸,胸脯不停的起伏,面对战场上刀枪,他们不惧怕,但对这种暗地里递刀子的事情,真还有点不习惯。

    窦石温痛骂了半天,忽然嘿嘿的笑起来,惹得众将纷纷侧目,直担心窦石温是不是气疯了。

    窦石温道:“我怎么感觉二两银子收一个俘虏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扔到马连去,只给饭食,工钱也不用发,我们不赚大了?”

    众将呸的一声,纷纷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了谣言?”

    小豆子的话逗乐了林纯鸿,他暗自寻思:要说收俘虏的确是一本万利的生意,马连和火烧坪缺人,顾绣兴的棉业部也缺人,自己的弓兵队伍尤其缺少jīng熟的骑士……况且清江沿岸的土司急需大量的汉人,以加快汉化的进程。如果将俘虏扔到矿山干五年,去掉抢掠的习xìng,干什么都可以。但是,为了得到人口,背上贩卖人口的罪名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陆世明见林纯鸿沉吟不语,说道:“所谓俘虏,实质乃流民,按说安置流民是朝廷的责任,我们帮朝廷安置流民,一则应该赚取名声,二则应该获取实利,满足这两点,方可行事!”

    林纯鸿抚掌大笑道:“陆主事的话可谓一针见血!这事怎么运作,还需细细商议,现在头痛的是张参将赖在我们营中不走啦,非要换粮草,如之奈何?”

    陆世明暗自好笑,不就看见张凤仪乃女将,方狠不下心来?来人如果是罗岱,早就被轰出去了!这主公还真有点怜花惜玉的心思。

    周世亮在白杆兵手里吃过亏,愤愤道:“管她是谁,轰出去完事,白杆兵缺粮,关我们屁事?”

    众将皆默然,林纯鸿扫视着众人,希望有人发表不同意见。林纯鸿倾向于帮助白杆兵,仰慕秦良玉是原因之一,更关键的是,他想趁机交联川东的土司,拓展邦泰的战略纵深。但如果轻率应了张凤仪的请求,给手下的众将造成倾力相助为红颜的印象就不好了。

    陆世明心里了然,在心里默了默自己想的法子,说道:“交联土司是我们一贯的方略,这次张参将倒送了个机会给我们,我们不能白送给她粮食,也不能担上贩卖人口的口实,不如我们先借给她一千石粮食,然后令她自己将俘虏运送到马连。”

    林纯义跟随林纯鸿最早,对林纯鸿的心思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当下兴奋道:“陆主事的法子好,这就叫一石三鸟,呵呵,让石柱土司欠了我们一个人情,得到了人口,还省了押送的麻烦!”

    林纯鸿大喜,当即拍板:“就这么干了,令程舒与张参将做好交接。哈哈,康定博不知道会喜成什么样呢……”

    张凤仪顺利得到一千石粮食,了结了多rì来的烦恼,欣喜不已,忍不住将自己手头的白蜡枪送与林纯鸿,说道:“这杆枪跟随我征战多年,上面沾满了鞑子和贼寇的鲜血,现在送与你!”

    林纯鸿接过白杆,紧握在手中,用力抖了抖,将枪头抖成一个枪花,顺势往旁边的大树刺去,枪头的一半没入大树,枪杆却弯成弓形。林纯鸿用力挑了挑,枪头从树里脱出,直往旁边的武器架扎去。

    林纯鸿虽然习惯于用大刀,但对枪法的要诀还是知道的,当下大喜道:“这白杆枪果然神出鬼没,让敌人防不胜防!谢谢张参将!”

    张凤仪见林纯鸿喜欢这杆枪,心里高兴,眨了眨眼睛,说道:“纯鸿小弟还这么见外?口口声声张参将?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叫我凤仪姐吧!”

    林纯鸿更不迟疑,行礼道:“小弟见过凤仪姐,还望凤仪姐对小弟多多照顾!”

    张凤仪抿嘴笑了笑,道:“好,我就认了你这个弟弟。”随后,又指着白杆枪对林纯鸿说道:“这杆枪在北方与长枪差别不大,如果到了山地,用途就大了!你看看,枪尾有一铁环,枪头有一挂钩,需要翻山越岭时,将枪杆首尾相连,就可以爬山。当年,跟着秦柱国平定安邦彦时,就靠着这枪翻山越岭!”

    林纯鸿大喜,寻思道,白杆兵善于山地作战,不如让张凤仪派出一队人马去训练新募之兵。以后顺势组建几个山地营,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于是,林纯鸿躬身道:“纯鸿谢过凤仪姐的大礼!不过有件事情还要麻烦凤仪姐。”

    张凤仪扬了扬头,说道:“你有话就说,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在枝江还有一些人马,想要凤仪姐派几个人帮我练练兵,不知凤仪姐能否成全?”

    张凤仪顾盼神飞,说道:“这个没问题,我记住了。好啦,我也该走了,紫金梁说不准又在进攻了,我得马上回去看看!”

    说完,带着随从驱马而去。林纯鸿望着张凤仪远去的背影,心里纳闷不已,这张凤仪神sè之间哪里像一员战将啊?直爽、羞涩、隐隐约约还有点天真,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呸……呸……”林纯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赶开,又想到,石柱土司人口不过二十万,壮丁最多七八万,却战将如云、兵丁jīng锐,在辽东、京师、河南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哎,这秦柱国真可谓谋国无暇谋身,真不知道这些年秦良玉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他们很可能非常缺乏军资,老百姓的rì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入手做点事情呢?

    “陆主事……陆主事……,立即令郭铭彦派得力人手至石柱土司打探,看那里有什么商机!”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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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7609/ 第一时间欣赏乱明最新章节! 作者:喻心所写的《乱明》为转载作品,乱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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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该书群号:196059071,欢迎大家加入乱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