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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思南归顺(二)

    将计就计并不容易!

    当杨思万和鲁义来到杨成万门前,侍卫马上挡住了下人,并且搜走了杨思万的朴刀,令二人空手进去。

    杨思万和鲁义一进来,杨成万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细细一观,发现鲁义的身上溅有鲜血。杨成万大惊,正准备摔下手头的杯子,令后面的侍卫冲出来,没想到杨思万突然放声大哭道:“二弟,以前我们俩争来争去,现在周望来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还争什么啊?”

    杨思万神情凄然,眼泪纵横,哭着哭着,越想越委屈,只把假戏当成了真事!

    杨成万心里恻然,道:“大哥,以前都是我不对,我对不起大哥。现在邦泰直yù置我们兄弟俩于死地,我们对不起祖宗啊。要不,我们杀开一条血路,求田楚产的庇护?”

    杨思万哭的伤心,几乎忘了今rì过来干什么,直把鲁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杨成万可没有忘记身边的鲁义,指着鲁义厉声骂道:“这个狗rì的出卖了我们兄弟俩,与彭新那个贱人勾勾搭搭,待我先杀了他再说!”

    鲁义大惊,急切之下,一把扯开身旁的屏风,里面赫然露出几个持刀带甲的侍卫!

    鲁义大呼道:“杨思万!杨成万就是想杀了你,快动手啊!”

    侍卫们猝不及防下,被鲁义扯开了屏风,愣了愣,纷纷挺刀砍向鲁义。鲁义不会武艺,躲避了几下,立即倒在了血泊中。

    杨思万反应还算敏捷,立即从靴子中掏出匕首,反手勒住目瞪口呆的杨成万,把匕首架在杨成万的脖子上,狞笑道:“这就是我的兄弟,哈哈哈,时时刻刻想杀了我的好兄弟!你们来啊,来啊,大不了老子们同归于尽!”

    侍卫们纷纷逼了上来,拿着刀指着杨思万,不知如何动作。

    杨成万被杨思万勒住了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心里却冷静下来,当下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哥,你杀了我吧,反正丢失了祖宗之地,我也不想活了,动手吧!”

    杨思万发现屏风后的侍卫后,彻底的对杨成万丧失了信心,咬牙切齿道:“杨成万,你也算作威作福了好几年,现在毙了命,也值了,别想着再骗我,我已经被你骗了太多,我还不想死,赶紧令侍卫退下!”

    说完,用匕首在杨成万的脸上一划,杨成万脸上一阵刺痛,大叫道:“退下、快退下!”

    侍卫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杨成万见侍卫们兀自不退,继续叫道:“退下,退下,以后你们就听大哥的话,大哥会给你们一条活路的!”

    杨思万哈哈大笑,笑得凄凉,直如鬼魔,说道:“杨成万,还在用亲情骗我啊,今rì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了,现在借你的命一用,护着我去见李辉忠!”

    说完,拖着杨成万往门口走,侍卫们纷纷让开道路,尾随着杨思万。

    到了门外,离杨成万的住所越来越远,杨思万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从今rì始,老子又恢复……”

    话未说完,咻的一声响,一支冷箭直贯入杨思万的额头,杨思万朗朗跄跄的摇晃了几下,倒地身亡,右手的匕首把杨成万的脸划出了一道口子,露出翻卷的白肉……

    思南长官司内乱的消息瞒不过军情司安插的内线,正在李辉忠弓兵中督战的周望第一时间得知该情报,周望冷笑道:“这帮兔崽子鼠目寸光,重兵压境,兀自内斗不休,活该灭亡!”

    李辉忠也跟着嘿嘿直笑。

    周望转头瞅向李辉忠,问道:“据悉,杨成万携裹了五百多个壮丁,堪称jīng锐,怎么样,你的弓兵能不能挡住杨成万?”

    李辉忠道:“据说杨成万携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

    周望一听,哈哈大笑:“李理事此言一针见血!这帮弓兵打仗时勉勉强强,如果听说有金银可抢,无异于一条龙啊!嗯,很好,就把这条消息传出去!”

    李辉忠皱眉道:“挡住杨成万的五百jīng锐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杨成万抛弃兵丁,只身前往容美土司,我们很可能抓不住他!”

    周望沉吟道:“嗯,这倒是个问题,不如把杨成万携带万贯家财的消息传得更广点,让这里的每一个土人都知晓,这样杨成万即使插上了翅膀,也难逃我们的手掌心!”

    李辉忠抱拳道:“属下有个建议,不如就让杨成万逃到容美土司,这样,我们就有借口找田楚产的麻烦!”

    周望摇头道:“找容美土司的麻烦用不着利用杨成万这条借口,只要我们阻断容美和外界联系的通道,容美迟早会生乱,还用得着我们找借口?再说杨成万跑到容美后,不知道会在湖广巡抚那里兴起什么波澜!”

    ……

    不出周望和李辉忠所料,杨成万率领着五百多壮丁路过杨板桥时,遭到了弓兵的围攻,几乎全军覆没。杨成万见势不妙,只身入山,准备翻山越岭,逃到容美土司。结果他路过山隘时,被两个刚成为邦泰之民的土人逮个正着,交付到周望手中。

    经过监察府大理司的审判,以杀兄的罪名斩杨成万于隔河岩,他手中的土地、山林则被彭新掌控,分配给思南的民众耕种,每年上缴租金。

    以此同时,中书府对土司地区的调整也在紧密锣鼓的进行,奉林纯鸿之令,将邦泰严密的组织机构植入到崇山峻岭中。

第一百零七章 晋商卖马

    北直隶临洺关荆州大营。

    山西人、范成志、贩马、盐铁生意……这几个字眼不停的刺激着林纯鸿,林纯鸿瞅着拜伏于地的范成志,紧皱着眉头,努力搜索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

    突然灵光一闪,林纯鸿问道:“山西介休范永斗你认识不?”

    范成志微微一笑,拜道:“正是小的主人。”

    林纯鸿猛地站起,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紧盯着范成志,恨不得把这个家伙碎尸万段。

    果然是吃里扒外的晋商头子范永斗!

    自从努尔哈赤在白山黑水之间崛起之后,大明朝廷严禁向建奴输出任何物质。然而晋商一直置朝廷禁令于不顾,悍然通过各种渠道向建奴输出盐铁、粮食等战略物质。更让人咬牙切齿的是,晋商还无耻的担负着为建奴收集情报的重任,将整个大明**裸的展示在建奴眼前。

    范成志见林纯鸿反应过度,还以为范永斗名声在外,让林纯鸿激动万分。他心里得意非凡,说道:“小的主人早就听闻将军缺马,仰慕将军,就想帮将军解决这个困难。”

    林纯鸿好不容易按捺住斩掉范成志的冲动,冷冷的问道:“你们贩卖的马匹从何地而来?”

    范成志洋洋得意的说道:“我们范家啊,生意遍布大明和蒙古地区,别的不说,马匹来源绝对有保障。就说那林丹汗……”

    “听闻辽东地区马匹神骏异常,你们能弄到么?”林纯鸿打断范成志的话,冷不丁的问道。

    “辽东的马?没听说辽东的马神骏啊?再说金主严禁马匹出境……”

    林纯鸿气极,冷笑道:“好你个范成志,不称敌酋,居然称呼为金主!”

    范成志大急,连忙磕头请罪,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道:“还请将军息怒,不瞒将军,我家主人的确和建奴有来往,往来贩卖一些零碎杂物。我们做点生意不容易啊,到了辽东,稍稍露出一点不敬之sè,就是杀头,小的一时改不了口,还请将军恕罪。”

    林纯鸿紧盯着范成志,暗思道:这范成志乃一小角sè,对这个家伙生气又有何用?即使将之斩首,也难以挽救大明的损失。目前晋商树大根深,与边军和官府交联极深,与其说是晋商卖国,还不如说是三边的将领与官员卖国。没有将领和官僚提供方便,晋商哪能在大明和建奴之间如鱼得水?

    大明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僚,基本已经烂到了根上!

    既然范永斗能弄到马,不妨和他做做生意,对自己有好处,对大明也有好处,乃至对整个民族都有好处。至于如何对付吃里扒外的晋商,以后再说吧,现在自己也没有这个力量。

    当下,林纯鸿的语气转为和缓,说道:“对于范老板,本将也仰慕已久,能弄到蒙古骏马,可见范老板的神通广大。你们能不能弄到蒙古纯种母马?”

    林纯鸿不再纠缠范家擅自交联外敌的问题,让范成志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听闻林纯鸿需要蒙古母马后,范成志满脸为难之sè,道:“蒙古人jiān猾异常,万不肯向大明输出母马,还请将军恕小的无能。”

    林纯鸿冷笑道:“那蒙古人还晓得卖母马对自己有害无益,可怜可叹啊,我大明居然有人热衷于向他们卖盐铁粮食,耻辱啊!耻辱!”

    范成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说何为好。

    林纯鸿继续说道:“骏马我也要,母马我也要,范老板名声在外,定不会让本将失望。你回去对范老板说,不论母马有多贵,本将也要买!”

    范成志眼珠儿不停的转动,咬了咬牙,说道:“我家主人说了,如果将军能出售钢弩,别说母马,就是要几百个能征善战的蒙古骑士也不是问题!”

    林纯鸿哈哈大笑:“我说了吧,范老板肯定能弄到母马!至于钢弩就免谈了,目前我荆州大营自己用都还不足,当然不会卖给别人!”

    范成志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心里失望不已,正待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没想到林纯鸿挥手令道:“成四,送客!”

    范成志无法,只好将这里的事情一一向范永斗汇报,让范永斗定夺。汇报中,还加上了自己对林纯鸿的分析:此人情绪多变,对建奴异常憎恨,同时,对范家了如指掌……

    范成志离开后,陆世明以为已经谈妥购买骏马事宜,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立即求见林纯鸿,结果被林纯鸿冷峻的神sè吓了一跳,忙问道:“那范成志冒犯将军了?”

    林纯鸿摇了摇头,心里郁闷无比,忍不住问道:“陆主事,你说说看,我大明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整个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整个民族面临着灭顶之灾,为何还有人主动勾连外敌,做那叛国投敌的勾当呢?”

    陆世明对林纯鸿的问话摸不着头脑,问道:“难道范成志是乱民派来的说客?”

    “要是乱民的说客就好了,乱民说到底,还是我大明内部的问题。那范成志的主人范永斗却是勾连建奴的jiān商……”

    紧接着,林纯鸿详细的介绍了晋商的发家之路,以及晋商对建奴至关重要的作用,直听得陆世明心里凉凉的。陆世明大怒道:“此等不忠不义之徒,理应千刀万剐!将军应该立即上报朝廷!”

    林纯鸿慢慢的摇了摇头:“没用的,没有边军将领和各级官僚的协助,那晋商哪能这么轻易的贩卖盐铁到辽东?上报朝廷后,只能惹来一堆麻烦,事情却解决不了!”

    陆世明深悉大明官场的潜规则,经林纯鸿提醒,立时反应过来,问道:“将军准备如何对付范家?”

    林纯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能怎么办?我们在荆州夷陵还能做点事情,到了山西,拳脚展不开,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当下只好从范永斗那里买马,以解燃眉之急。晋商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他们祸害大明这么久,耳目遍布大明各地,咱们慢慢的想办法吧!”

    陆世明幽幽叹道:“唉,这朝廷,还真没法指望了,从根上已经烂了嘛……”

第一百零八章 东林来人

    临洺关这几天相当繁忙,刚组建了天策营,又迎来了常书丹带来的千余预备营将士,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

    这让天策营的指挥使楚文山欣喜不已,当即对指挥副使狄威说道:“嘿嘿,幸亏我们天策营的兵丁不是刚来的那帮土人,否则有我们头痛的。”常书丹此次送来的预备营将士均为李辉忠招募的弓兵,因此楚文山有此说。

    林纯鸿刚好在旁边,听闻后,说道:“什么土人不土人的?咱们已经编户齐民了,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兄弟,谁要是敢歧视他们,小心军法!”

    楚文山和狄威唯唯诺诺,忙道不敢。

    林纯鸿准备继续训斥,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传令兵直冲入天策营营帐口,跳下马,急喊道:“济宁急报!”

    传令兵从怀里掏出蜡丸,双手递给林纯鸿。

    林纯鸿接过蜡丸,用嘴咬破,展开纸条瞅了瞅,笑道:“不出我所料,瞿式耜终于坐不住啦!”

    想到前不久与邓玘冲突一事,林纯鸿拿不准瞿式耜持何种态度,他马上对传令兵吩咐道:“传令陆主事,让他整理一下瞿式耜最近的动态!”

    传令兵离开后,林纯鸿对楚文山令道:“天策营就交给你了,三个月后,要是还上不了战场,唯你是问!”

    楚文山单膝着地,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大都督放心,三个月后上不了战场,大都督可以拿走我的头颅当尿壶!”

    ……

    林纯鸿刚回到中军帐,又接到京师的情报:温体仁的弟弟温育仁试图加入复社被拒,现在正准备南下至顺德府,目的不明。

    温育仁被张溥所拒?林纯鸿的眼睛不由得发亮,他几乎都能看见今后张溥和温体仁之间的血雨腥风!

    林纯鸿明白,张溥面临着两难的困境:复社以砥砺品行为口号,如果张溥答应让温育仁入复社,将被士子指责为卖身权贵,这将大大影响张溥的声望,甚至会导致复社解散;拒绝了温育仁,可以预见,温体仁坐稳了位置,将拿复社开刀。

    张溥还算识相,知道自己的政治地位来源于士林的支持,两害取其轻,张溥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由复社,林纯鸿又想到了自己的五柳学院:自己将内立宗派的重任交给了行知书堂,并将技术学校都并入其中,可惜现在还不成气候,荆州地区毕竟不是人文荟萃的地方,吸引的士子不多,目前只找到了一些对格物和博物有兴趣的儒士,其影响力极为有限。

    任重而道远啊!

    各种事情扑面而来,针对容美宣抚司的战略需要部署,针对内立宗派的事情需要集思广益定下思路,针对朝廷、东林党、复社的关系需要定个方略……

    林纯鸿现在特想回荆州一趟,将这些事情尽快完成,尤其想看看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可是,温育仁和瞿式耜即将到顺德,自己也不可能秘密潜回荆州。

    ※※※

    临洺关外。

    纵目所及,这是一片辽阔的土地,然而,开chūn以来,这里居然未曾降过一滴雨!干渴的土地得不到chūn雨的滋润,到处是飞沙走尘。更何况,几千人正肆意踩踏着这片土地,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沙暴,再加上震天响的喊杀声,导致这片土地没有一丝chūn天的气息,反而让人有秋天肃杀的感觉。

    天策营和预备营正在这里训练。

    天策营弓兵底子好,又从虎啸营和天武营抽调了不少老兵和军官,这让楚文山训练起来分外轻松。不到一个月,天策营已经开始训练团体战术配合科目。

    放眼望去,一千多人的天策营摆成一个方阵,呈进攻阵列。

    那是一片钢铁的森林,那是人与车的混合体,那是追求最高杀人效率的阵列!

    一千多人跨步向前的声势非同凡响,撞击着围观的每个人,使围观老百姓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跳速。

    “圆阵防守!”楚文山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紧捏着拳头,吼道。

    楚文山的身边的令鼓立即咚咚敲响,提醒着哨将们有新的命令传达。

    令旗兵站在高台上,左手持一面黄旗,右手拿着一面红旗,接令后,左手立即伸的笔直,右手的红旗不停的画着圆圈。

    天策营的将士们立即停止了前进,一辆辆盾车以最快的速度将将士们包围起来,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从盾车的洞口里伸出来,一根根长枪挺立在盾车周围……

    天策营不到三分钟,就把自己变成了刺猬,严阵以待,准备歼灭任何来犯之敌!

    高台之上,林纯鸿、陆世明正在观战,旁边赫然站着瞿式耜!

    林纯鸿转头问道:“先生以为天策营如何?”

    瞿式耜的额头上渗出了一粒粒的汗珠,正掏出手帕,不停的在额头上擦拭。听到林纯鸿的问话后,将手帕放入袖中,说道:“在下一介书生,哪能看出好坏,林将军说好便是好,说差便是差。”

    瞿式耜的话中不无怨气,更是隐隐指责林纯鸿骄横跋扈,林纯鸿哪能听不出?

    “先生腹中有兵百万,哪像学生,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武夫?不瞒先生,学生目前在直隶有兵将七千余人,在枝江还留了三千余人马,再加上枝江和清江沿岸的万余弓兵,稍加整理,便可拉出两万人马的大军!”林纯鸿哈哈大笑,对瞿式耜的到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首先就是极力展示自己的实力,要求瞿式耜给自己更多的好处。

    瞿式耜暗自心惊,这林纯鸿居然有这等实力?他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要更大的权力?

    瞿式耜试探道:“两万人马?非总兵之衔无法驭之!”

    林纯鸿笑道:“先生之言甚为有理,一小小游击要是统兵两万,说出去岂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瞿式耜暗思道,果然如此,老夫刚至顺德,就被邀请观兵,准备给老夫一个下马威。现在又直言不讳的要官,老夫的要求还未提出,倒让这个家伙抢了先。瞿式耜心里甚为不满,说道:“驱逐紫金梁后,林将军战功显赫,简在帝心,但之后就难说了。圣上和兵部都感到为难啊!”

    说完之后,瞿式耜死死的盯着林纯鸿,看他有何反应。

    林纯鸿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却把瞿式耜骂得狗血淋头。娘的,自己没本事,反把责任推到老子头上。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次来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压制老子安慰邓玘?想欺负老子,也得首先知道老子有多少斤两!也活该你东林党rì薄西山,元老重臣一个个被温体仁算计的死死的,士林声望也被复社不停的挖墙脚!

    林纯鸿问道:“不知圣上和兵部准备怎么处理学生?”

    瞿式耜笑了笑,道:“朝中诸公争论不休,有的说要严惩,有的说要戴罪立功。不过,都察院中反而一片静默!”

    诱饵终于抛出来了!在朝廷中,东林党仅剩下唯一的阵地:都察院。朱由检这家伙当皇帝已经六年,手段rì益娴熟,让东林党主要执行苍蝇嗡嗡的任务。林纯鸿明白,瞿式耜接下来就要抛出他的要求,让他随着东林党的指挥棒走。

    果然,瞿式耜接着说道:“要说呢,邓总兵有错在先,林将军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最终受损失的是双方,可谓兄弟睨于墙内,徒惹他人耻笑。林将军不如拿出点粮草,给邓总兵陪个礼,双方和好如初,以后协力剿匪,也好有个照应。”

    林纯鸿冷笑道:“这个办不到!给邓玘粮草,就等于学生赞同邓玘虐民,学生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东林诸公历来以君子自居,容不得邓玘这厮败坏东林的名誉!”

    此话犹如一巴掌打在了瞿式耜的脸上,让瞿式耜的脸涨得通红。他没有想到林纯鸿居然不容商量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还指责自己败坏东林的清誉。

    瞿式耜拉长了脸,冷冷的说道:“辽州杀俘,有违天和,林将军对自己的要求倒宽松得很!”

    林纯鸿不愿意与瞿式耜的关系闹得太僵,微笑道:“当时军情紧急,学生也是不得已为之……”

    刚说到此处,楚文山冲锋的命令下达,天策营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将林纯鸿的话淹没在声海之中。

    林纯鸿与瞿式耜无法交谈,只好继续观看天策营的演练。

    虽然两双眼睛都望向天策营训练场,但两人的脑袋正在全速运转,琢磨着对方的底牌和自己手中的牌。瞿式耜暗思道,既然林纯鸿这小子不愿意对邓玘低声下气,那就不勉强了。反正这事已经发生,对将来的大局无关紧要。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是狠刹林纯鸿的嚣张气焰,以免这小子与东林党渐行渐远,逐渐摆脱东林党的控制。

    待训练场稍稍安静了一些,林纯鸿转头对瞿式耜说道:“先生,末将估计,不出一月,荆州弓兵就会有大战,要不先生就留在军中,顺便给荆州弓兵多提点意见?”

    瞿式耜苦笑道:“我哪有这闲工夫?据说工部尚书周士朴已经得知,邦泰的板甲和钢弩涉嫌私造军国利器!”

    “啪……”陆世明手中的天策营名册掉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九章 步步紧逼

    瞿式耜看着陆世明失态,心里大感畅快,微笑着看着林纯鸿。

    从王义获取的情报得知,瞿式耜在北上之前,曾经会见过工部一郎中,林纯鸿判断,瞿式耜并不是空言恫吓。

    虽然林纯鸿心里波涛汹涌,但表面上依然如没事人一般,道:“私造武器之事,实乃子虚乌有,邦泰要是有那实力,还会在驱逐紫金梁时,捉襟见肘,搏命一击?”

    瞿式耜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盯着天策营训练场,道:“天策营虽然刚组建,战力非同一般,呵呵,我们还是观战吧!不是说两个时辰之后,虎啸营还要与天策营实兵对抗?那实在太jīng彩了!”

    瞿式耜抛出了两个重磅炸弹,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当下也不急着与林纯鸿敲定利益交换之事,他现在就要等着林纯鸿主动做出巨大的让步。

    林纯鸿岂能不知瞿式耜的心思?当下也不着急,还指指点点的向瞿式耜介绍天策营的武备:“现在啊,天策、虎啸、神卫、天武四营,除了弓弩手和炮手穿皮甲以外,其他的兵丁均着板甲……对,先生请看,那黑亮黑亮的就是板甲,嘿嘿,钢弩要在三十步以内的距离才能shè穿板甲,平常的一石弓啊,基本上就是挠痒痒……”

    “哦,盾车铺上铁皮主要是为了防弓箭,同时还可以防火……平常的什么鲁密铳、鸟铳根本就穿透不了盾车,学生也试过了,鲁密铳对板甲还是有威胁,但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

    天策营与虎啸营实兵对抗结束后,瞿式耜便在临洺关安顿下来,静静的等候林纯鸿的让步。而林纯鸿则迅速将陆世明、林纯义、李光祖、韦悦翔、楚文山、凌肃、吴天柱等人召集起来商议对策。盛坤山已经返回百里洲训练新募骑兵,此时并不在顺德府。

    林纯鸿对林纯义等营指挥使寄托了相当大的期望,他希望林纯义等人不仅是善战之将,更要具备相当的政治头脑,为下一步成为方面之帅打下坚实的基础。因此,虽然几人并不通政务,林纯鸿依然将他们叫过来商议。

    果然,这几员战将对私造军国利器的罪名忧心忡忡。

    楚文山脾气暴,说话犹如竹筒倒豆一般,哗哗往外倾泻:“百里洲的水车高耸入云,燕子湖附近的烟囱数也数不过来,终rì冒黑烟,稍稍注意观察,不用上岛,就知道百里洲的事情有蹊跷。我看啊,工部直到现在才知道此事,已经算后知后觉了,朝廷好像对私造军器甚为忌讳,以造反论处!将军,这下我们大祸临头啊!不如我们反了吧,没准还能闯出一块天来!”

    楚文山的话让李光祖、凌肃两人频频点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林纯鸿。而林纯义则皱眉说道:“朝廷不至于重处我们吧?否则逼反了我们,朝廷哪有多余的兵力可用?”

    林纯鸿和陆世明哭笑不得,这帮战将作战都没问题,但政略上基本还是一小孩。他们哪里想到东林党就是为了控制荆州军?

    不过,林纯鸿心里也暗自得意,楚文山提到造反,居然没有一员战将以忠义直斥其非。没准,有朝一rì真要举起反旗,军队的大部分还会跟着自己走。

    林纯鸿道:“现在要弄清一个事实,是周士朴、瞿式耜等东林党人揣测我们私造了武器,而不是朝廷,事情远没有那么糟!”

    陆世明清楚林纯鸿的用意,当下也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即使朝廷知悉了此事,兹事体大,万不会听信周士朴的一面之辞,定会派出钦差大臣查证,这里面的文章就多啦,荆州守备严介和这些年得了我们不少好处,帮我们遮掩一下应该不难,最多再给他点好处。即使严介和不想与我们合作,对钦差大臣,我们可做的工作也很多。”

    战将们方才舒了一口长气,凌肃说道:“板甲和钢弩算什么军国利器?要是朝廷知悉了我们私造火炮之事,那才叫不可收拾!”

    韦悦翔疑惑道:“那火炮真有那么厉害?”

    凌肃回道:“将军说火炮是未来的战争之神,能不厉害?红衣大炮倒也罢了,笨重……”

    林纯鸿见韦悦翔和凌肃转移了话题,连忙打断凌肃,说道:“好啦,好啦,今rì讨论的是与东林党斗法的事,火炮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凌肃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笑道:“我一说起火炮就兴奋,什么都忘记了!”

    林纯鸿道:“周士朴知悉我们私造军器并不重要。”

    战将们大吃一惊,道:“私造军器的事情反而不重要?”

    陆世明点头道:“将军的话甚为有理。大家想想,秘密的价值就在于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如果周士朴将私造军器一事奏报朝廷,世人皆知,对东林党来说,有何好处?除了与我们翻脸成仇以外,什么也得不到!所以,我估计啊,周士朴和瞿式耜将竭力隐瞒此事,作为一条把柄掌握在自己手中,借此要挟我们按照他们的要求走!”

    林纯义揉了揉额头,叹道:“哎,一想到这些争斗的事情,我就觉得脑力不够用!幸亏现在军中有将军和陆主事,否则我们真还两眼一抹黑!”

    楚文山嘿嘿笑道:“陆主事yīn谋诡计层出不穷,我估计啊,周士朴和瞿式耜赶您老人家差远啦!”

    林纯鸿喝道:“胡说八道!陆主事这叫运筹帷幄,什么yīn谋诡计的?乱说话!”

    陆世明毫不介意,呵呵笑道:“yīn谋诡计也罢,运筹帷幄也罢,世明蹉跎这么多年,就是想当一个睁着眼睛的人,不想一走路就掉入粪坑!”

    众人哈哈大笑,将刚才的愁云惨雾驱逐一空。

    ※※※

    瞿式耜是个不安分的人,在顺德府安顿下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拜访邓玘。还未抵达邓玘大营,瞿式耜的肺就差点气炸:邓玘的川兵到处抢掠斯民,只把驻地附近变成了人间地狱!川兵抢掠粮草倒也罢了,好歹有军粮不足的借口,但绑缚良家妇女的兵丁不绝于路,这他娘的又算什么事儿!

    瞿式耜虽然热衷于党争,但受儒家思想熏陶了半辈子,如何看得惯这种兵如匪的行径?当初在江南,只听说邓玘找老百姓借粮,一借永不还,哪想到邓玘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瞿式耜现在甚至有点理解林纯鸿擅自兴兵攻打邓玘了,只要心里还有点良心,定然对邓玘感到愤怒!

    东林一脉支持邓玘,究竟是对还是错?瞿式耜不禁对东林党的策略产生了怀疑。

    瞿式耜一见到邓玘,就寒着脸训斥道:“如此胡闹,成何体统!将营中的妇女全部释放!”

    本来邓玘对瞿式耜的到来欣喜不已,意yù通过瞿式耜在林纯鸿身上找回场子,哪想到瞿式耜一见面就提出让他尴尬不已的问题,他心里凉了半截,回道:“瞿先生远道而来,请高坐,邓玘不才,还望先生多多指教。”

    瞿式耜见邓玘根本不接话,大怒道:“立即释放所有妇女!川兵大营哪里还像朝廷的官兵,就像一匪窝!”

    邓玘怒火中烧,按捺住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勉强笑了笑,说道:“下面的儿郎们的确玩过了火,借点粮食也就罢了,还带来了一些妇女,好好,我听先生的。”

    随后转头对身边一亲卫吩咐道:“立即令各营严肃军纪,若有胆敢再犯者,定斩不饶!”说完,转身背对着瞿式耜,对亲卫眨了眨眼睛。

    亲卫甚为机灵,立即出账而去。邓玘清楚,一旦放开了抢掠的口子,yín辱妇女的现象就无法杜绝。事情一旦发展到带妇女回营,这事情就很难回头了。断然释放妇女,会激起兵丁的强烈不满,甚至兵变都有可能!

    更何况,邓玘帐中就有美女若干,全是下属孝敬的,上梁不正,如何能禁绝下梁?

    邓玘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瞿式耜?瞿式耜情知邓玘应付他,但也无可奈何,不深究此事,最符合两人的利益。

    瞿式耜深吸了口气,将愤怒压制住,冷冷的说道:“从兵部得知,紫金梁病死,其余部为闯将李自成所搜罗,声势大振,目前已经窜入了河南,兵部将调兵前往河南围剿匪盗,不知你有何打算?”

    邓玘肃然道:“兵部有令,邓玘当赴汤蹈火,为朝廷效力……”

    唯兵部命令是从!邓玘意yù转换门庭!

    瞿式耜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解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何为好……

第一百一十章 被逼让步

    从邓玘大营出来后,瞿式耜贪婪的呼吸着野外的清新空气,他觉得邓玘大营一片污浊之气,多呆一刻,就有窒息的感觉。

    这样也好,有邓玘这样的人在,对东林来说,恐怕是弊大于利。不如将邓玘抛给温体仁,让温体仁去为难。

    瞿式耜不停的盘点着东林的现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目前朝堂之上,仅仅只剩下了工部尚书周士朴,在温体仁的打压下,苦苦支撑。温体仁还不能左右勤政的朱由检,只要周士朴不失去圣心,地位就牢不可破。

    但周士朴必须造出足够数量的板甲和钢弩,才能让急切的朱由检满意,否则,扫了朱由检的兴致,后果很难意料。周士朴使尽浑身解数,方才挤压了一点资金用于造板甲和钢弩。板甲还好说,只要看了式样,多费点功夫,多花点钱,不至于造不出来。但钢弩就难啦,周士朴集中了军器局的能工巧匠,至今还未能弄明白钢弩的钢臂用何种材料制作。

    着急上火的周士朴立即令人前赴荆州左右卫征集工匠,哪想到,荆州左右卫对此事茫然不知。周士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板甲和钢弩乃林纯鸿私自锻造!

    获悉此内幕后,周士朴如获至宝,立即通报给瞿式耜,希望东林党能牢牢的握住这个把柄,同时也希望瞿式耜亲自出马,令林纯鸿帮工部解决这个难题。

    这就是瞿式耜来顺德府的主要目的,一则打压林纯鸿的气焰,二则请求林纯鸿派工匠支持周士朴。

    瞿式耜也算沉得住气,抛出两条消息,静待林纯鸿来求他,哪想到,等了将近十天,林纯鸿除了每rì邀请他观看诸营练兵外,绝口不提它事。

    时光在耐心比试中悄悄流逝,直到一rì,瞿式耜接到下人汇报:温育仁抵达顺德府,给林纯鸿下了拜帖!

    瞿式耜气急败坏,怒骂道:狼子野心!三姓家奴吕布!老夫居然被rǔ臭未干的小子摆了一道……

    冷静下来,瞿式耜哀叹道:今非昔比啊,今rì私造兵器一事居然被他看透了关节。既然能看透关节,万不可能投向温体仁的怀抱,否则林纯鸿将面临朝廷的雷霆之怒。

    事情尚有可为之处!

    瞿式耜也不迟疑,立即前往荆州大营,哪想到林纯鸿一看到瞿式耜,就笑道:“正准备令人去邀请先生,可巧先生就来了。正好有一事需要和先生商议。”

    瞿式耜笑眯眯的问道:“何事啊?”

    “温育仁下了拜帖,学生参透不出他的来意,还请先生指教。”林纯鸿躬身答道。

    瞿式耜道:“林将军四战连胜,荆州弓兵战力名扬海内,温育仁慕名来访,又有什么奇怪的?”

    “先生又来打趣学生了,那温体仁jiān猾之名在外,哪能随便派出亲弟弟到处乱跑的?如果说是温体仁想拉拢学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堂堂阁老,如何看得起学生这等武夫?”

    林纯鸿的话等于表明了政治态度,让瞿式耜大为放心:至少短期内,林纯鸿不太可能完全投入温体仁的怀抱。

    瞿式耜神情严肃,道:“林将军能知道温体仁jiān猾,老夫也就放心了。对于温育仁的来意,老夫也参悟不透。不过老夫要提醒你一句,温体仁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自崇祯二年以来,多少朝臣着了他的道?远的不说,就说周阁老,不也被他整的灰头土脸的?你一定要小心应付温体仁,凡事多想想后果!”

    林纯鸿躬身答应,这让瞿式耜彻底放下了心,当下不再玩弄权术,直言道:“老夫还有一事求林将军。”

    林纯鸿顿首道:“先生何故如此客气?有事情就吩咐,只要学生办得到,万不敢推辞。”

    “工部周尚书受圣上之命,监造板甲和钢弩。哪想到钢弩一直不知用何物锻造,林将军与荆州卫所联系紧密,能不能指点一二?”瞿式耜情知林纯鸿不会承认私造军械,便将错就错,将板甲和钢弩说成是荆州卫所所造。

    林纯鸿心里暗笑,nǎinǎi的,老狐狸,知道这点对我没有威胁了,就换了口气,换脸跟翻书一般轻易。不过,指点万万不能,否则这不等于承认私造兵器乃事实?再说,弹xìng钢材乃邦泰商号的商业机密,岂能随便外传?

    于是,林纯鸿道:“指点谈不上。不过学生军中还有不少存货,周尚书需要,不如就直接从这里搬一部分过去。不过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海涵。荆州府供应七千多士卒作战,实在感到吃力,这钢弩乃真金白银买过来,先生看看,能不能……”

    瞿式耜大笑,打断林纯鸿的话,道:“这个你放心,朝廷哪能占你的便宜。至于价格,周尚书自会派人与你联络,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林纯鸿笑道:“学生还有一事相求。学生一直敬仰大儒,也学着白鹿洞书院在枝江办了个行知书堂,弘扬儒学,学生一直苦于书堂声名不显,无法吸引更多的士子,想请钱先生和张先生到书堂讲学。”

    荆州和夷陵远不是人文荟萃之地,士子少得可怜,行知书堂举办这么多年来,除了培养了一些底层官吏和工匠外,还远远达不到内立宗派的要求。林纯鸿希望借助钱谦益和张溥在士子中的声望,让士子关注行知书堂。

    只要他们关注行知书堂,就会发现书堂的不同之处,感兴趣的士子便会慕名而来。以大明士子的庞大基数,林纯鸿相信,自己将会聚敛不少有用之才。

    瞿式耜大笑道:“哈哈,战阵之将也殚思竭虑的去办书院,着实让老夫佩服。既然你提出,老夫就帮你说项,不过两位先生是否同意,老夫也不敢打包票,你就等着吧。”

    林纯鸿大喜,立即躬身道谢。

    温育仁南下的目的,沈文麟早已打探清楚。林纯鸿接报后,啼笑皆非,原来温育仁此行肩负着一个高尚的任务:为大明帝国找到一条解决财政危机的路!

    看来温体仁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具备了巨大的行政资源,也背负起大明帝国这个烂摊子。被上上下下认为是jiān臣的温体仁,虽然以安其位为最高目标,但也顺带着想管好这个老大帝国。任何人,上了位之后,都想着把事情办好,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林纯鸿不知道温育仁为何要把枝江作为考察的目的地,或许是高斗枢吹嘘自己的政绩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吧。

    究竟要让温育仁看到什么呢?林纯鸿现在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不如就让温育仁看看租种惠王土地的措施吧,没准温体仁真能在大明的土地政策上做出点成绩,让多灾多难的小民们多一份保障。不过这对于温体仁来说,太难了,大明上上下下都知道,目前财政危机的根源在于可供收取税收的土地太少,但谁又敢拿这个开刀呢?就连当初张居正权霸朝堂,也不敢提这个问题。

    林纯鸿不相信温体仁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改变大明的土地政策。

    另外,就让温育仁看看枝江的货栈和榨油工坊吧,实实在在的让他体会到收取商税的好处。如果温体仁能在商税上下点功夫,这对当前的大明帝国来说,不无好处。

    至于百里洲,万万不能让温育仁登上去,这个得小心防备。

    不过,温育仁很可能想不到枝江的核心在百里洲,像这样眼高手低的家伙,绝无耐心等上一个破岛查访。

    “成四,成四……”林纯鸿大叫道。“去把陆主事叫来,我有要事相商……”

    见到温育仁之后,风流倜傥的温育仁让林纯鸿大吃一惊,这家伙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谈话中不停的咒骂复社。

    “复社是什么?是一群乱臣贼子试图cāo控朝政的团体,可怜可叹,天下士子趋之若鹜,为复社所骗。说什么砥砺品行,对士子有吸引力,还不如说是复社cāo纵科举,用小动作为士子谋取晋身之阶!其心可诛也!这里面以张溥为甚,高傲,不通事务,以为自己在士子中有了点小名气,就可以为所yù为,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此等贼子,该千刀万剐……”

    温育仁说的口沫横飞,直把林纯鸿当成了最佳的倾听着。

    温育仁拙劣的试探方法瞒不过林纯鸿,温育仁就是想了解林纯鸿对复社的观感,借此奠定合作的基础。林纯鸿本来就对东林党和复社没多少好感,温育仁大骂张溥,林纯鸿深有同感,双方对复社的观感的确相差不远。

    林纯鸿专注的听着温育仁的声讨,不时的点点头。

    待温育仁说到高兴处,林纯鸿义愤填膺的骂道:“任冰兄的话算是说到我的心里了,张溥视复社成员为门生,经常不经门生同意,暗中cāo纵权位。据说啊,张溥还暗中向一些高官行贿,乃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林纯鸿的话让温育仁大喜,忍不住站起身来,紧握住林纯鸿的双手,激动道:“林老弟啊,当初兄弟我被张溥之盛名蛊惑,有心与他做一番事业,到了娄东之后,才看清这个家伙的本质,根本就是一伪君子嘛!”

    林纯鸿和温育仁一时之间互引为知己,不停的表达相见恨晚之意。至于双方有多大的诚意,谁也不知道。

    温育仁神神秘秘的说道:“不瞒林老弟,宜兴吴可先对张溥等伪君子cāo纵科举非常不满,意yù写一剧本,揭露他们的丑恶行径!”

    林纯鸿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绿牡丹传奇?”

    温育仁大吃一惊,问道:“林老弟与可先兄是故交?何以知道绿牡丹传奇?”

    林纯鸿慌忙掩饰道:“小弟在宜兴有点小生意,所以对宜兴的事情比较了解。”

    温育仁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可先兄的神作还未完成,名声就外传了,可见恨张缚的人不可胜数!这部戏曲一定很受欢迎!”

    林纯鸿道:“任冰兄此言甚为有理,小弟我巴不得明rì就看到此戏上演!哈哈,整个江南将要上演一部大戏啊,刺激!刺激!”

    温育仁也跟着嘿嘿直笑。

    林纯鸿行文给枝江的阁幕使,令枝江做好迎接温育仁考察的准备。同时,为了让钱谦益和瞿式耜对自己放心,林纯鸿立即将温育仁意yù通过戏曲讽刺复社之事通报给瞿式耜。林纯鸿知道,政治上的两面派向来是两面不讨好,目前自己实力还很弱小,不能成为dú lì的政治派别,只能坚定自己的立场,把自己暗暗的放在东林党一派。至于温育仁,来学习来考察可以,如果要求自己做什么事情,暂时还不能答应。

    温育仁抵达顺德府的消息传开后,接到了无数的邀请,甚至有人亲赴客栈,将厚礼送到温育仁的手中。这里面只有黎安东例外,黎安东属东林一脉,向来看不惯温体仁的言行,更别谈去巴结温体仁的弟弟温育仁。

    温育仁在温体仁的严厉告诫下,将所有宴请拒绝,并把所有礼物拒之门外,这让林纯鸿暗暗称奇,心里对温体仁有了一丝好感。

    三rì后,温育仁正准备离开顺德府南下,林纯鸿接到了兵部军令:限十五rì内抵达河南卫辉,会同左良玉围剿匪盗。林纯鸿对温育仁说道:“本想与任冰兄多相聚几rì,任冰兄却有事在身,小弟本应送送兄弟,结果军令难违,可惜啊,可惜啊!”言语中不无惋惜之意。

    温育仁将嘴凑近林纯鸿的耳朵,小声道:“实不相瞒,兄弟我这次就是准备到枝江向林老弟取经,林老弟的理财之术惊动了圣上,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纯鸿假装大惊,连手中的马鞭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温育仁骑在马上,大笑道:“林老弟,咱们兄弟相称,这些虚礼就不讲啦,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催动马匹,带着几个随从绝尘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左良玉兵败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官道附近,到处都是一片荒凉,农田里的麦苗由于缺水,成一片枯黄之sè,一阵东南风拂过,激起的风沙让人难以睁开双眼。在旱灾和匪盗的双重打击下,顺德府和广平府附近,真可谓人烟稀少,一片荒凉。

    林纯鸿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念着曹cāo的《蒿里行》,一时心里悲凉,难以自已。

    当年魏武征战南北时,是否也与自已一样悲天悯人呢?

    陆世明与林纯鸿并辔而行,见林纯鸿神sè郁郁,为了开解他,说道:“卫辉的潞王乃穆宗之子一系,第一代潞王乃当今圣上之堂祖父,血缘还算亲密。与当今圣上血缘最为亲密的要算洛阳府的福王、汉中府的瑞王以及荆州府的惠王,均是圣上的叔父!”

    林纯鸿回道:“说这帮蛀虫干什么?一提到这些藩王,我就浑身上火!”

    陆世明微微一笑,道:“惠王把枝江的土地都交予了大都督,每年分得二十多万两的银子,按照大都督的说法,这叫大股东,何来蛀虫之说?没办法,他们福气好,生在了帝王之家,祖宗给他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林纯鸿默然,这些藩王真的算得上福气好?

    陆世明继续说道:“潞王见贼寇又进入了河南,自己的封地岌岌可危,上疏圣上,请求增援。据京师传来的情报,朝廷有意让倪宠和王朴率京营到河南。结果东林党人李继贞马上上奏道,左良玉身经百战,位反在倪宠和王朴之下,恐怕影响士气!哈哈,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左良玉又要升官喽!将军这次恐怕要失望了。”

    林纯鸿道:“朝廷没有严惩,咱们就该烧高香了,别奢望升官了。再说,武职升得再高,对我们又有何意义?我们还不是率着自己的弓兵打仗?”

    陆世明苦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总是感到不爽!就是不升官,拿点银子犒军总应该吧?”

    “户部已经亏空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哪有这个闲钱?圣上的内帑总该留点吧,否则,如果连京营的军饷都发不出,京师岂不是乱了?朝廷的军队也不少,为何这次单单有意京营这样的花架子部队?”

    陆世明立即醒悟,道:“难道是朝廷拿不出钱粮,只好将圣上的京营派出来?”

    林纯鸿点头道:“我估计是这样,京营在京师空耗钱粮,还不如派到前线。”

    陆世明猛拍大腿,道:“这温体仁和张凤翼果然智计百出,此计还真是一举两得!”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恐怕这事并非想的那么好!现在的京营提督乃曹化淳,如何能容忍温体仁和兵部将手伸到自己的锅里?我估计啊,温体仁这次算是把曹化淳往死里得罪了!”

    说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天下,做点事情还真难,即便如温体仁般,位高权重,也处处受牵制,哎,难啊……”

    两人边走边聊,忽然探马回报:“闯王高迎祥率领四万多人马,携裹乱民无数,突然翻越太行山,在武安县摩天岭将左良玉杀得大败,掉头南下往河南彰德府而去。左良玉率溃兵驻扎在南贺庄,离我军仅二十里。”

    林纯鸿大惊:“高迎祥什么时候到山西的?娘的,邸报上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前不久还说秦良玉在夔关大败高迎祥!”

    陆世明苦笑道:“高迎祥什么时候到山西不重要,我们只需要知道豫北将乱成一团就够啦!”

    林纯鸿沉思半晌,对传令兵厉声喝道:“令骠骑营全力打探高迎祥详情,务必弄清楚高迎祥有多少jīng锐!”

    随着林纯鸿命令的下达,荆州弓兵侦骑四出,纷纷往河南彰德府涌去。

    此时,左良玉中军帐中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紧接着,左良玉的叫骂声传出来:“狗rì的曹文诏,只知道骑着马到处奔跑,高贼四万多人马,也不通知老子,你他娘的要是不会打仗,把骑兵给老子啊!娘的,尤世禄也不是好东西,要离开摩天岭,好歹给老子通个气啊……什么狗屁指挥,兵部就一摆设,张凤翼把老子调来调去的,路跑了不少,都跑成饿兵了……”

    诸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头,大气不敢出,等着左良玉的火气过去。

    左良玉见诸将如缩头乌龟般,更是火往外冒,用杀人般的眼神扫着众将,最后目光落在了张应元身上,厉声喝问道:“张应元,你说,高迎祥是如何从摩天岭过来的?”

    张应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嗫嚅道:“末将……末将见尤总兵……重兵把守摩天岭,就放松了jǐng惕……末将……末将知错……”

    左良玉恨不得上前踢张应元几脚,高声叫骂道:“幼稚!尤世禄会帮我们看着摩天岭,nǎinǎi的,母猪也上树了!来人,将张应元推出去斩了!”

    两个亲卫如虎狼般从地上架起张应元,往帐外拖去。

    张应元大惊,呼道:“大帅,饶命啊,大帅,末将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亲卫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瞅向左良玉。

    左良玉大怒:“还不快点?你们两个脖子也痒痒了?”

    亲卫浑身一哆嗦,立即拖着张应元飞一般往帐外狂奔。

    张应元冷汗直冒,兀自叫喊道:“大帅……大帅……当年在辽东,末将为了救大帅,身中十多枪……大帅……”

    罗岱慌忙跪奏道:“大帅,张应元虽然该死,但杀敌无数,杀了他,恐凉了将士们的心!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众将见罗岱求情,纷纷跪着为张应元求情。

    左良玉本无杀张应元之意,当下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押回来……”

    张应元死里逃生,仍然喘着粗气,在地上瘫作一团,颤抖着谢道:“谢大帅不杀之恩!”

    左良玉正准备继续训斥张应元,忽下属通报:“游击将军林纯鸿求见!”

    左良玉深吸了口气,冷声令道:“让他等着!”

    林纯鸿在帐外等候,倒也安之若怡,左良玉乃副总兵,预计马上升任总兵,他有资格摆这个谱。

    虽说左良玉暗暗地shè了林纯鸿两箭,林纯鸿深恨左良玉,并伺机狠狠地报复。但表面上得维持一团和气,必须的时候,为了互相利用,还得携手应对滔天巨浪。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左良玉方才令下属将林纯鸿带入帐中,一见面,左良玉就长声叹道:“林将军在顺德杀敌立功,截获军资无数,我老左就差远了,连败两场,羞愧难当啊!”

    林纯鸿大声道:“总兵大人与贼寇大战数场,劳苦功高,圣上和朝廷哪能不知?升为总兵也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林纯鸿直接称呼自己为总兵大人,左良玉苦笑道:“总兵、总兵,我老左哪有资格成为总兵?”

    李继贞的奏章左良玉当然知道,当下对林纯鸿暗自吃惊:这个小子的消息居然如此灵通!

    左良玉道:“可怜可叹啊,咱们在前线与贼寇大战数场,损兵折将不说,还得受到训斥!他邓玘躲在顺德府吃香的喝辣的,只需要说一句唯兵部之命是从即可,哎,这世道……”

    林纯鸿笑道:“那是一滩污泥,纯鸿看都不敢看,宁愿躲在污泥外面征战。”

    林纯鸿清楚,邓玘改换门庭之后,受到了张凤翼的照顾。这不免让左良玉嫉妒,但左良玉可不能改换门庭,世人皆知侯恂乃左良玉恩主,抛弃侯恂,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左良玉道:“如今高迎祥兵强马壮,可我兵锋受挫,彰德府陷落是迟早的事,如之奈何?万一朝廷降罪于咱们,咱们可就当了冤大头!”

    左良玉口口声声不离“咱们”,让林纯鸿恶心不已。娘的,朝廷要降罪也是将到你左良玉的头上,关老子屁事,想拉上老子一起受过啊?

    林纯鸿很想拂袖而去,但考虑到左良玉与自己同为东林一脉,自己不便闹得太过分。当下皱着眉头,装作苦思良策。良久,林纯鸿叹道:“纯鸿年轻识浅,百思不得善策。”

    实际上,林纯鸿在这点上真还误解了左良玉,左良玉并没有拉林纯鸿一起受过的心思,他不停的说“咱们”乃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左良玉大败后,辎重粮草丢失一空,现在面临着缺粮的威胁,非常希望林纯鸿能帮他度过难关。

    林纯鸿出于对左良玉的厌恶,心里先入为主,认为左良玉不怀好意,正所谓疑邻盗斧也。

    左良玉道:“我这里倒有一个方法,兵部不是令我等限时赶到卫辉吗?可是目前高迎祥横在了广平府和卫辉府之间,堵塞了我们南下的道路,我们只需要尾随着高迎祥南下,在规定期限内应该没问题。”

    林纯鸿皱眉道:“如果高迎祥攻下彰德府后不走,我们该怎么办?”

    左良玉道:“这就需要林将军与我一道压向彰德府,高迎祥惧怕被官兵合围,不走也得走!”

    林纯鸿拍手笑道:“总兵大人好计谋!”

    左良玉苦着脸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难题,现在军中缺粮,士气不振,恐怕还需要林将军提携一二。与高迎祥大战后,虽然惨遭败绩,我军中倒也截留了大量的流民,不若林将军提供点粮草,我令人将流民送到荆州去?”

    林纯鸿大惊,自己与张凤仪之间的秘事,左良玉如何得知?

    林纯鸿思虑再三,答应提供三千石粮食给左良玉。毕竟,在按期抵达卫辉府一事上,两人乃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更何况,自己还能得到大量的人口,又能卖一个人情给侯恂和瞿式耜,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内臣抵营

    离开左良玉大营后,林纯鸿尚在路上,就接到部下急报,中官带着圣谕抵达荆州大营,令林纯鸿立即回营接旨。

    虽然早已知悉圣谕的大致内容,林纯鸿也不敢懈怠,立即返回大营摆出香案,跪着听旨。朱由检首先严厉斥责了林纯鸿擅自兴兵攻打邓玘,罚俸半年,令其待罪立功。紧接着,朱由检又回顾了官庄之战,对林纯鸿搏命一击大加赞赏,勉励其奋勇作战。

    中官用他那特有的嗓音念完之后,林纯鸿头伏于地,诚惶诚恐的说道:“罪臣接旨!”

    说完站起身来,对中官说道:“陈公公一路风餐露宿,辛苦了。”

    陈奎笑眯眯的说道:“圣上对林将军还是满意的,望将军不辞辛劳,再立新功,圣上定然不会薄待功臣!”

    林纯鸿估计朱由检怕凉了功臣之心,特意将此话嘱咐陈公公。看来,这朱由检对自己还算照顾嘛。

    林纯鸿躬身道:“圣上一片苦心,罪臣铭记于心,当奋勇杀敌,以报圣上之恩。”

    陈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咱家这次来弓兵大营,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看看板甲和钢弩的效果。圣上对两大利器相当关注。”

    林纯鸿心中暗喜,朱由检对板甲和钢弩越关注,周士朴对自己的依赖就越大,或者说,东林党对自己的依赖就越大。于是,林纯鸿眉飞sè舞,滔滔不绝的对陈奎说道:“钢弩的优势就在于shè程远、瞄准容易,缺点就是上弦比弓箭慢。板甲就不用说啦,制造起来比鱼鳞甲和锁子甲容易,防护能力比鱼鳞甲和锁子甲出sè,比鱼鳞甲轻,比锁子甲略重。当初,在辽州对付满天星时,一百五十步以外用钢弩shè击,贼寇冲到一百五十步以内,弓弩齐发,待贼寇冲到三十步以内时啊,就用虎蹲炮轰击,那可真是厉害无比,杀得满天星血流成河,尸积遍野!至于板甲,每次战斗之后,末将发现,荆州弓兵伤兵的伤口基本都在手脚和面部,何理?贼寇对板甲护住的部分根本无计可施!”

    林纯鸿说得开心,陈奎听得高兴,两人越聊越兴致越高,连时间都忘记了。

    林纯鸿问道:“不知陈公公这次能在大营盘桓几rì?荆州弓兵马上面临大战,届时让公公眼见为实!”

    陈奎手舞足蹈,脸sè发红,兴奋道:“圣上命咱家在荆州弓兵营呆一个月。”

    呆一个月?林纯鸿虽然面带笑容,但内心吃惊不小,看来朱由检还是对自己有见疑之意!

    待将陈奎妥善安置下来后,林纯鸿立即召集陆世明和众将商议。

    虽然林纯鸿和陆世明根本不将朱由检的疑虑放在眼里,但架不住众将的求战之yù,最终形成一致意见,寻歼高迎祥一部,以安朱由检之心。

    林纯鸿召集众参军及将领,共同商议战略。鉴于高迎祥囤积主力攻打彰德府,只派部将郭汝磐率一千多jīng骑在观口以西打草谷,四处劫掠粮草,林纯鸿计划一举吃掉郭汝磐。

    吃掉郭汝磐一个关键点就是快,要让高迎祥的步卒来不及反应。另外,为了防止行动迅速的骑兵主力掉头与郭汝磐夹击荆州军,必须令卢象升对高迎祥施加足够的压力。

    此外,荆州军兵力捉襟见肘,也需要左良玉遮护粮道。

    陆世明和众将面面相觑:“咱们如何调得动卢象升和左良玉?”

    “放心吧,卢象升和左良玉定然听我们的!”林纯鸿对卢象升的忠义相当有信心,而且前不久刚与左良玉达成协议,自信满满地说道。

    林纯鸿立即将自己的计划通报给左良玉,希望左良玉能配合自己。左良玉得到了三千石粮草,军威复振,又甩掉了人见人嫌的流民包袱,心里正得意,对林纯鸿的请求欣然同意。同时,林纯鸿将自己的计划通报给大名兵备道卢象升。

    卢象升天雄军的驻地离彰德府有一百五十里之遥,听闻高迎祥击败左良玉后意图攻打府城,立即率领一万多士卒昼夜兼程,往彰德府赶。刚行至内黄县,接到了林纯鸿的通报。卢象升拍案道:“朝廷早该统一事权了!就连左良玉、林纯鸿一介武夫都知道协同作战,可叹朝廷诸公不明白!”

    副将李重镇撇了撇嘴,道:“应该不是朝廷诸公的原因吧?”

    卢象升眉头紧皱,yīn郁着双眼,呵斥道:“胡说八道!岂不闻文死谏、武死战?上命不行,皆庙堂之臣的责也!”

    李重镇唯唯诺诺,不再说话。

    卢象升立即下令道:“加速行军,三rì后在崔家桥安营!”

    副将雷时声忙劝道:“大人,难道我们真的要围着林纯鸿转?林纯鸿乃一小小游击,这也太……”

    卢象升大笑道:“我们不是围着林纯鸿转!我们是围着正确的策略在转,林纯鸿正在做的,乃当前最为可行的方略……”

    与此同时,左良玉挥兵南下,意图在彰德府西北的洪河屯扎营,遮护林纯鸿南下的粮道。

    见左良玉和卢象升均同意自己的计划,林纯鸿立即率兵往彰德府西部的曲沟进发。

    官庄之战后,林纯鸿对荆州弓兵的行军能力相当自信,令麾下一rì前行六十里,不出一rì,就把左良玉的部队远远抛在了身后。左良玉大惊,出于好意,立即派快马追上林纯鸿,劝道:荆州弓兵南下是为了作战,如此急行军,到了曲沟之后就成了疲兵,恐为高迎祥所乘。

    林纯鸿对左良玉的好意表示感谢,同时,告知左良玉,高迎祥部将郭汝磐正率着一千多jīng骑在彰德府以西打粮,自己准备以快打快,让高迎祥来不及反应。

    左良玉见林纯鸿不听劝告,深恐林纯鸿着了高迎祥的道,自己势单力薄,抵挡不住贼寇的雷霆一击,就计划在洪河屯竭尽全力加固营盘。这样即使林纯鸿兵败,自己也能固守待援。

    一rì前行六十里,对荆州弓兵来说,尚未用尽全力。平rì的训练中,每rì前行八十里也是家常便饭。这一方面得益于荆州弓兵良好的身体素质,更重要的是,荆州弓兵营中拥有大量的牛、驴和骡子,能够大幅度减轻弓兵的负重。

    林纯鸿给陈奎安排了舒适的马车,但是遭到了陈奎的拒绝,陈奎居然每rì随着弓兵步行!

    林纯鸿暗自称奇,劝道:“公公还是上来坐车吧,这样太累了。”

    陈奎笑道:“林将军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出宫前,圣上就令咱家多和士卒亲近亲近,能和勇士们一起行走,咱家也倍感荣耀。”

    林纯鸿忍不住赞叹道:“公公好体力,这样的行军强度,平常的农夫都很难吃得消,更别说如公公般的金枝玉叶。”

    陈奎边走边说道:“什么金枝玉叶啊!咱家也是个苦出身,当年进宫后,就一直奔波在辽东,从沈阳跑到锦州,又从锦州跑到宁远,后来又跑到榆关,最终跑回了京师……咱家别的本事没有,跑路的本事一等一!”

    陈奎以开玩笑的口气叙说着大明在辽东的失败,让林纯鸿恻然。

    林纯鸿问道:“公公在辽东呆了几年?”

    “从天启五年一直到崇祯四年,整整六年啊!”

    “这么说,公公上过战场喽?”

    “也算上过吧,不过每次都是溃败,幸亏爹娘给咱家生了一双长腿,留得残命至今……”

    言语之间,不无萧瑟之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以快打快(一)

    高迎祥的jīng骑超过六千,在贼寇中,以战斗力强著称。由于骑兵多而强,官兵在彰德府的任何调动都瞒不住高迎祥的眼睛。林纯鸿、左良玉和卢象升的兵马动身不久,探马就将三人的兵力及动向汇报给高迎祥。

    高迎祥冷笑道:“左良玉,手下败将尔,林纯鸿?林纯鸿是谁?嗯,没听说过,难道比左良玉的昌平兵还强?呵呵,不可能吧。唯一需要关注的就是卢象升,兵力过万,据说和鞑子拼过命?嗯,不可小觑。”

    部将一片附和之声,这让高迎祥面露得意之sè,继续说道:“就是卢象升率十万大军过来,又能奈我何?咱们说走就走,卢象升能留得住我们?”

    帐中一片欢笑之声。

    彰德府城下,已经屯兵十rì,虽然彰德府兵力仅仅三千多,但官兵组织得法,城高池阔,难以逾越。久攻不下,再加上缺粮,将士们的锐气早已消磨殆尽,高迎祥只好令一部分战将四处打粮,同时围住彰德府,寻找战机。

    高迎祥之所以要全力攻打彰德府,获取粮草辎重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紫金梁刚刚病死,目前实力最强的要算自己,如果能攻取州城,将大大增强自己的声望,顺理成章的就任所有变民的盟主。

    “报……左良玉率领四千多人马,在洪河屯扎营,营盘牢固异常,似乎准备固守……”

    高迎祥疑惑不解,这左良玉跑到自己眼皮底下固守,打的什么主意?嗯,不用理会这位败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报……卢象升的天雄军业已抵达北郭,离我大军仅仅四十里!”

    嗯,再探,务必打探清楚卢象升的动向!

    “报,林纯鸿脱离左良玉,往林县方向进军!”

    嗯,不用理会!

    “报……林纯鸿的荆州兵抵达曲沟,正在向观口进军,堵住了郭将军的回营道路!”

    高迎祥猛地站起,大怒道:“什么?昨rì林纯鸿还在方庄,怎么今rì就到了观口?他飞过来的?要不就是你谎报军情!”

    探马慌忙辩道:“属下探知,林纯鸿一rì行军六七十里……”

    荆州弓兵近期的行动不仅让高迎祥诧异不已,也让陈奎眼花缭乱,先是狂奔一百多里,抵达方庄,然后休整一夜,第二rì继续往观口狂奔,林纯鸿究竟想干什么?

    贼寇的游骑不断的观营,林纯鸿也不理不顾,这林纯鸿应该不是战阵白痴啊?

    陈奎久历战阵,深知高迎祥的六千骑兵对官兵的威胁,荆州弓兵冒进,如果被骑兵截断了粮道,如之奈何?

    虽然陈奎百思不得其解,但未曾问林纯鸿一句。陈奎谨守着自己的本份,从不干涉军务,也从不要求参加军事会议。陈奎没有要求,林纯鸿也没有请他的道理,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机密之事让他人知悉。

    待到吴天柱率着骠骑营攻占了观口,陈奎方才看出点眉目:林纯鸿就是想吃掉郭汝磐!

    观口乃林县通往彰德府的要隘,攻占观口,不仅隔断了郭汝磐与高迎祥的联系,还建立起一条相对安全的粮道:经由左良玉驻守的洪河屯转而西向,绕道抵达观口。

    如果高迎祥想断林纯鸿的粮道,仅凭郭汝磐的队伍哪够?除非分兵进入丘陵地带与押送粮草的队伍转圈圈。

    陈奎如饮醇酒,对林纯鸿的方略赞叹不已,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陈奎深悉此理的jīng要。

    吴天柱攻占观口,颇具有戏剧xìng。

    吴天柱率着骠骑营先期抵达观口营垒后,想给观口驻守之贼一个下马威,当即令道:“冲寨!临阵一弩之后,返回!”

    “驾……驾……驾……”驱马声此起彼伏,二百多人高速向观口营寨冲去,骑士们端起手中的钢弩,瞄准着营寨内隐约可见的人头。

    吴天柱一马当先,冲得正高兴时,营寨的大门居然自己开了!

    高迎祥的指挥体系并不畅通,观口之贼不知荆州弓兵已经到了眼皮底下,还以为是自己的人马回营,赶紧打开了寨门!

    吴天柱愣了愣,大喜,狂呼道:“冲入营寨,杀光所有贼寇!”

    所有的骑士哇哇怪叫着,shè出手中的弩箭,拔出马刀,将自己的身躯紧紧伏在马背上,往寨门冲去。

    待贼寇发现不对劲,慌忙关门时,骠骑营已经冲到了门口。

    一瞬间,试图关门的贼寇被踩成了肉泥,骠骑营没有经历任何阻碍,就冲进了寨内,毫无防备的贼寇组织了几次狙击,但哪里挡得住动若闪电的骑士?骑士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将观口营搅得一塌糊涂。

    吴天柱又令骑士放火,冲天的烟雾提醒了后续部队,待到林纯鸿的车步营轻装赶到,大局瞬间定格,千把多贼寇被堵在了营寨内,不是投降就是被杀,至此,观口落入了林纯鸿的手中。

    林纯鸿立即令重修观口大营,直将观口建成了铜墙铁壁方才罢休。

    高迎祥还未完全消化林纯鸿抵达观口的情报,观口失守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帐中。高迎祥大怒,恨不得把林纯鸿碎尸万段,同时,对林纯鸿麾下的战斗力感到心寒,一rì六七十里,半个时辰就攻占千人把守的观口,这人有神相助?

    对于每rì闭营不出的左良玉,高迎祥并不在意,认为只需要派出几千人马在左营面前耀武扬威,左良玉万不敢出营接战。与大明战将生死搏斗多年,他对这些战将的认识可谓深入骨髓。

    但对于卢象升和林纯鸿,他就有点揣摩不透。卢象升和林纯鸿的麾下均为自募之兵,一般而言,自募之兵呈现出两个极端,不是荒唐可笑就是勇猛异常,非正规官兵能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卢象升和林纯鸿均属于后者。

    卢象升的声名远扬,高迎祥不认为自己有在短时间内吃掉卢象升的能力,那现在的作战目标仅剩彰德府和林纯鸿。

    哎,彰德府!被动的根源就在于尚未攻破彰德府。麾下的攻坚能力不足,高迎祥也无可奈何,自崇祯二年开始,一直被官兵撵得东逃西窜,哪有时间整理队伍?更别谈武备建设。能够积聚六千多jīng骑,已经相当不错了。六千jīng骑就是自己的本钱。

    既然攻不下彰德府,那就去攻打林纯鸿的营寨吧。据说林纯鸿麾下装备极好,如果能吃掉林纯鸿,自己的实力又会上升一个档次。营中的大炮对城墙无法,不至于连寨墙也轰不破吧?

    高迎祥的隐隐觉得,这个家伙自此将会与自己纠缠不休,成为一团甩不掉的烂泥。不如趁此机会,彻底的解决林纯鸿这个隐患。

    高迎祥还有一个选择,即对官兵不理不顾,与郭汝磐分兵南下。但自己拥兵四万多,攻彰德府十多rì不下,结果却灰溜溜的逃跑,这传出去后将极大的影响自己的声望,自己担任贼寇掌盘子的愿望很有可能落空。高迎祥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方略。

    战争果然乃政治的外延。

    高迎祥下定决心后,立即令jīng骑往卢象升的天雄军后方运动,牵扯卢象升的兵力,使之不敢全力向前。同时留下将近两万人马,监视彰德府和左良玉,防止官兵西向增援林纯鸿。同时令郭汝磐率领本部sāo扰林纯鸿粮道,自己则亲率两万步卒,杀气腾腾的杀奔观口,准备将林纯鸿变成yīn间一鬼。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以快打快(二)

    郭汝磐匪号混天星,与满天星仅差一个字。满天星的匪号听起来还算靠谱,混天星就不知从何而来了。最近,郭汝磐非常郁闷,本来自己在观口以西收获极丰,结果刹那间风云突变,自己的观口大营被荆州弓兵攻占,而亲自率领的一千多骑兵被林纯鸿堵截在外,无法回营。尚未接到高迎祥的军令,郭汝磐就准备sāo扰林纯鸿的粮道,报一箭之仇。

    更何况,林纯鸿的运粮队伍大张旗鼓,沿着官道源源不断的将各种军械和粮草运到观口。这无异于号召郭汝磐去攻打护粮队伍。

    郭汝磐还算谨慎,不停的派出探马打探林纯鸿的实力,当知悉护粮队伍乃林纯鸿的预备营后,大喜,总结道:插标卖首!

    一条宽阔的官道从林山口穿越而过,林山口的两边均是低矮的山丘。山丘虽然低矮,但比较险峻,人从山丘上翻越倒不难,如果要牵着马翻越这些山丘,基本不可能。

    五月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荆州弓兵*运粮队冒着炎炎的烈rì正在赶路,队伍蜿蜒几里长。沿路不停的传来“嘿……哟……”的吆喝声,那是车辆陷入了坑中,将士们正在奋力推车。官道年久失修,并不好走。除了吆喝声,还间杂着牛马骡子的嘶鸣声,显得纷纷扰扰,热闹非凡。

    运粮队的探马放得比车步营还要远,达到二十里!这是林纯鸿的硬xìng规定,但是,荆州弓兵中探马有限,哪能将山丘中隐藏的几个人找出来?这不,林山口两边的山丘上,几个人将自己隐在巨石后,正在观营。

    “一千二百多人,几乎无人着甲……”

    “两百多辆车,估计得有几千石粮食,军械无数……”

    “牛马将近六百多,哈哈,这荆州弓兵真够富裕的……”

    观营的人十分老道,不多时,就将运粮队的实力了解的清清楚楚。

    “走吧,立即去找郭大帅,此票完全做得,哈哈……”

    几个人消失在山丘之中。

    林山口下,将领的命令正在被迅速传达:“原地休息!”

    只见所有车辆都被聚拢在一起,将士们纷纷躲藏在车辆的yīn影里躲避阳光,待稍稍喘匀了气息,拿出干粮和水,慢慢的咀嚼起来。

    一将领正在人群中巡视,见到一兵丁正在狼吞虎咽,忍不住走向前去,踢了兵丁一脚,笑骂道:“少吃点,小心过会用力过猛肚子痛!”

    兵丁含着满嘴的食物,敬了一个军礼,嘿嘿直笑,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兵丁代他说道:“二娃子吃得越多,力气越大,作战越勇敢!”

    将军含笑不语,继续往前巡视。

    忽然,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探马隔得很远就大喊道:“敌袭!”

    将军听闻,立即厉声令道:“结圆阵!”

    下达命令后,将军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郭汝磐终于来啦……”

    弓兵们如同弹簧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在什长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只见一部分弓兵一把掀开车辆上的遮蔽物,将里面暗藏的板甲拿出来,急忙往自己身上套。另一部分弓兵也不穿甲,立即往车辆上套包了铁皮的厚木板,瞬间将七十多辆粮车变成了盾车。还有一部分弓兵将盾车推到指定位置,将所有人马包裹在内,形成了一个圆阵。

    当弓兵们紧张的做着战前准备时,林纯义正在询问探马详情。

    林纯义?预备营指挥使不是程舒么?

    对,就是林纯义,现在的运粮队就是虎啸营,预备营正安静的呆在观口大营!

    探马道:“千余骑兵,正在十多里以外,旗号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郭字……”

    林纯义不住的点头,见弓兵们已经严阵以待,冷笑道:“来吧,老子等你多时了!”

    ……

    郭汝磐到得好快,不到两刻钟,地平线上就冒出了大团的沙尘,漫天的沙尘里,隐约可见全副武装的骑士。千马奔腾的踢踏声敲击着大地,大地也一阵颤抖。

    虎啸营的将士们瞪大着双眼,瞅着逐步靠近的骑兵团,心脏也随着踢踏声起伏。

    这是荆州弓兵第一次直接与骑兵较量,不仅兵丁们紧张,就连林纯义心里也没底,不知道目前的举措能否挡得住骑兵。

    离圆阵还有将近一里,郭汝磐喝令麾下停止前进,冲阵之前,骑兵需要恢复马力。

    郭汝磐骑在高头大马上,紧拧着眉头,观看圆阵良久,转头对一骑士喝道:“不是说没有着甲么?狗官兵的甲从何而来?”

    骑士慌忙答道:“属下刚才的确没有看到盔甲!”

    郭汝磐狠狠的瞪了骑士一眼,转头继续观看,不再理会颤抖的骑士。

    良久,郭汝磐骂道:“nǎinǎi的,林纯鸿真舍得下本钱,连他娘的护粮队也穿甲!”

    顿了顿,转头高喊道:“兄弟们,看到了没有,冲破乌龟壳,里面都是粮食,杀掉狗官兵,他们身上的甲就是你们的!”

    骑士们目光热切,纷纷举起刀枪呼道:“杀官兵!杀官兵!……”

    郭汝磐对麾下的士气相当满意,立即派出二百多骑士试探圆阵。

    一声令下,二百多骑士越众而出,马鞭噼啪作响,催动着马匹全速向圆阵冲去。

    骑士们的头几乎紧挨着马颈,尽量的缩小目标,近啦,近啦,三百五十步……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一百五十步……

    噫?虎啸营的弩手呢?怎么不shè击?

    弩手们端着钢弩,不由自主的瞅向哨将,哨将瞪圆了双眼,瞅着逐渐靠近的骑士,目光中几乎shè出火来。

    没有哨将的命令,无一名弩手shè出弩箭!

    经历了几次大战,虎啸营终于有了jīng锐的模样!

    骑士们更近了,八十步!

    “弓箭手,shè击!”哨将们的狂吼声终于响起,弓箭手立即弯弓搭箭,向逐渐变大的骑士们shè去。

    哪想到一声呼哨响起,骑士们转了个弯,往旁边奔驰而去,弓箭基本上都落了空,对骑士们丝毫无损!骑士们兜了一圈,回到了阵后。

    shè出的弓箭也显得稀疏,随着钢弩的配备数量越来越多,弓箭手数量已经下降到弩手的一半。

    郭汝磐见了,心里得意非凡,冷笑道:“穿上了甲就不是护粮队了?还是那银样镴枪头!”

    郭汝磐又派出二百多骑士,令道:“继续sāo扰,待狗官兵疲累后,咱们一击得手!”

    这一次,虎啸营的哨将们连弓箭手shè击的命令都懒得下,骑士们在阵前兜了一圈,又返回了阵后。

    如此这般,连续持续了好几次,虎啸营的将士们早已对sāo扰的骑士见怪不怪。但是,将士们的jīng神高度紧张,浑身几乎被汗浸透,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虎啸营的战斗力将大幅度下降。

    林纯义估摸着时间,暗思道:都快过了一个时辰了,楚文山就是爬,也该爬到了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以快打快(三)

    郭汝磐低估了虎啸营的体力,估摸着圆阵里的弓兵已经疲累不堪,当即令麾下全力冲阵。

    郭汝磐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冲破了乌龟壳,里面的步兵还不是任他砍杀?几百套板甲似乎在向他招手,几千石粮草似乎等待着他去放火……

    林纯义知道,郭汝磐的最后一击即将到来,既兴奋又失望,他相信,虎啸营可以毫不费力的抵挡住郭汝磐的冲阵,但是楚文山的天策营还未赶到,如果郭汝磐一击不中,掉头撤兵,费了这么大劲才钓住的大鱼可就要脱钩了!

    虎啸营的将士们见郭汝磐拿出了全部的家当,丝毫不见紧张,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一个时辰的sāo扰终于结束了,将士们早就对郭汝磐的伎俩不耐烦,极其渴望郭汝磐能够全力压上,双方刀枪见真章。

    一百八十步……

    “弩手!shè击!”

    遮天蔽rì的弩箭犹如飞蝗一般蜂拥而出,咻咻的破空之声让冲得高兴的骑士们心里陡然一紧,慌忙将头伏得更低。

    郭汝磐也在冲击之列,前边和旁边布满了亲卫,他听到破空之声后,刹那间手脚冰凉,脑袋一片空白。

    当面之敌居然一直没有拿出威力强劲的钢弩!

    战马的嘶鸣声频频响起,一些战马中弩之后,趔趄着将骑士摔倒在地,还有的战马发了狂,不受骑士的控制,发疯般的往旁边窜去。

    “啊……啊……”惨呼声不绝于耳,那是骑士临死前的绝唱。

    郭汝磐的军中一片混乱。

    郭汝磐终于清醒过来,大呼道:“冷静!冷静!继续冲……”

    活着的骑兵暗自庆幸自己未曾中弩,在郭汝磐的命令下,继续往前冲。

    八十步……

    这次乃弓弩齐发,上百个骑士翻滚在地。

    这是一次死亡之旅,这是任何骑士都不愿意面对的攒shè,就连郭汝磐也心生悔意,恨不得立即令骑士后撤。

    然而,开弓哪有回头箭,这个时候后撤,伤亡只会更加惨重!除了继续冲阵,郭汝磐别无选择,也许,能够冲开乌龟壳也说不定。

    七十步……

    怒火难以抑制的骑士们张开手头的弓箭,将复仇之箭往圆阵里shè去,一时之间,盾车周围蹦蹦作响,弓箭被盾车给挡住了!

    郭汝磐见势不妙,大叫道:“抛shè!抛shè!”

    骑士们冒着密集的弩箭,纷纷将弓箭往斜上抛shè,这终于给虎啸营造成了伤亡!

    三十步……

    隆隆的炮声响起,虎蹲炮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倾泻在骑士和战马的身躯上。可惜一部分骑士已经没有时间琢磨这些小玩意是什么,四处乱飞的铅子夺去了他们的xìng命。即便一时未死,翻身落马之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郭汝磐在盾牌的遮护下,只有左臂受了轻伤,鲜血慢慢渗出,将鱼鳞甲染得鲜红,郭汝磐气急,吼道:“冲啊冲啊,越过盾车,肆意砍杀!”

    然而,等待他们的还有如林的长枪!

    正在此时,南面突然响起了隆隆的炮声,郭汝磐回头一看,心胆俱裂,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方阵,正密密麻麻的向他们压上来!

    天策营终于赶到了!

    原来楚文山率着天策营早已经抵达三里之外,见郭汝磐对自己的到来毫无觉察,只管派出骑士sāo扰虎啸营,楚文山令天策营待命,准备在郭汝磐攻击林纯义力竭之后,再现身夹攻。

    待到郭汝磐调兵遣将,试图对虎啸营最后一击时,方才现身放炮。

    放炮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郭汝磐骑兵的士气,减轻虎啸营面临的压力。

    郭汝磐从弩箭shè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怀疑自己中计,当发现天策营堵塞了后路之后,他心里更加笃定:林纯鸿蓄谋已久,就是为了吞掉自己这千余jīng骑!

    是冲,是退,还是降?郭汝磐犹豫不决!

    郭汝磐犹豫的片刻,骑士们已经与长枪手交上上了手,一杆杆长枪肆意捅出,在骑士或者战马上捅出了血窟窿。

    一些骑士控马出sè,拉着缰绳,直接跃入了圆阵之中,然而,等待多时的刀盾手一拥而上,将战马和骑士砍得血肉模糊,不成模样!

    林纯义趁机大喊道:“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

    弓兵们杀得兴起,一边递出自己手中的刀枪,一边跟随林纯义大呼:“投降免死……”

    郭汝磐见手下无法逾越盾车组成的铜墙铁壁,又见虎啸营的圆阵堵塞了北上的道路,骑兵们无法绕行。考虑到正从后面压上来的方阵并无盾车,立即下令:“后退,后退,从后面的阵里冲过去!”

    骑士们早就对当面之盾车感到心寒,接令后,立即调转马头,随着郭汝磐往天策营阵地奔去。

    郭汝磐的骑兵一次冲阵,几乎损失了一半,与虎啸营脱离接触之后,郭汝磐几乎将钢牙咬碎。

    郭汝磐令骑兵稍事歇息,准备整理队伍后,一鼓作气冲破天策营的防线。然而,林纯义和楚文山哪容他有喘息的机会?

    林纯义的吼叫声如晴天霹雳般响起:“结方阵,攻击!”

    虎啸营的将士们从盾车后一跃而出,长枪兵在前,刀盾兵夹杂其间,后面紧跟着弓弩手,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一步一步的向郭汝磐压过来。

    同样,楚文山的天策营离郭汝磐越来越近。天策营的新兵们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事,但从事押送粮草和辎重一事已久,对战场的气氛还算适应,同时,旁边还有一些冷静和经验丰富的老兵,也让他们感到心安。他们紧跟着什长的节奏,一步步的靠近已经伤痕累累的骑兵。

    “投降免死……”的呼声越来越猛烈,让郭汝磐的手下内心动摇,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郭汝磐。

    郭汝磐大怒,喝骂道:“官兵不讲信义!满天星的手下就是投降后被杀戮一空!”

    郭汝磐的喊叫稍稍稳定了军心,骑士们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见骑兵依然负隅顽抗,楚文山灵机一动,吩咐属下一起狂呼道:“得郭汝磐人头者,赏银千两!”

    “得郭汝磐人头者,赏银千两……”的呼声响彻云霄,虎啸营的将士们依葫芦画瓢,也跟着狂呼。

    这呼声让郭汝磐心凉如冰,渐渐的,周边的将士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热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观口守营(一)

    崇祯六年五月十八rì,虎啸营、天策营与混天星郭汝磐在林山口大战,郭汝磐为部将所害,麾下尽降于林纯鸿。

    林纯鸿准备以快打快,先吃掉郭汝磐千余骑兵,然后全力应付高迎祥的攻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高迎祥反应迅速,在林山口之战接近尾声时,就带着两万多步卒压向了观口大营。

    高迎祥征战多年,敏锐的察觉到林纯鸿的企图,当即决定昼夜兼程赶赴观口。要破掉对方的以快打快,唯有比对方更快,这是旦古不变的真理。

    观口如林山口一般,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峰,观口大营就立在山口处,可攻击面不多,仅能从南面和东面同时攻击。高迎祥兵力虽多,但施展不开,只好令五千名将士列阵攻寨,其余人马安营扎寨。

    荆州弓兵从未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队伍,只见两万人漫山遍野,犹如密密麻麻的蚂蚁群一般,让将士们头皮发麻。

    更何况,目前观口大营只有四千多人马,还包含从未上过战阵的千余预备营将士。

    这让荆州弓兵的心里不停的打鼓。

    四千对两万?有把握守得住营寨么?

    林纯鸿正率着众将,站在高台上观看高迎祥的兵马。

    陆世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道:“将军,要不紧急召回虎啸营和天策营吧,守不住观口大营,万事都成空!”

    陆世明话音未落,李光祖就铿锵反驳道:“高迎祥连彰德府都攻不下,能奈我何?我荆州弓兵难道还不如彰德府的花架子兵?”

    陆世明皱眉道:“彰德城城高池阔,哪是我们的寨墙能比?”

    李光祖正准备反驳陆世明,林纯鸿挥手制止,说道:“天策营和虎啸营不用招了。”

    林纯鸿已经定了调,陆世明张了张嘴,不再说话。

    林纯鸿见陆世明不服,继续说道:“天策营和虎啸营回到观口,至少得三rì之后,能守得住三rì,我们就能守得住六rì。六rì后,不管郭汝磐上不上钩,他们也回来了。”

    陆世明听了,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林纯鸿手指着高迎祥的蚂蚁群,厉声道:“高迎祥兵多将广,我们应该趁其立足未稳,狠狠的打击他的士气!”

    实际上,林纯鸿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鼓舞自己的士气,弓兵们心里有惧怕之意,他作为主帅,哪能不知?

    吴天柱、李光祖和韦悦翔一听,大喜,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行军礼道:“属下愿率本部冲阵!”

    林纯鸿大笑道:“这次就不用劳碌三位了。”说完,转头瞅向凌肃,道:“也该轮到霹雳营出马啦!”

    众将大惊,用霹雳营去冲阵?

    凌肃虽然心里疑惑不解,依然半跪道:“属下接令!”

    哪想到,林纯鸿继续说道:“用四台红衣大炮,对准高迎祥的中军猛轰!哈哈,他以为远在三里之外就安全啦?给他一个当头棒喝!”

    众将这才明白林纯鸿的意思,大喜。尤其是凌肃,一跃而起,如飞一般的下了高台,脚不沾地的往霹雳营阵地跑去。

    众将哈哈大笑,林纯鸿也笑道:“且看红衣大炮的效果……”

    霹雳营重新组建以来,从未在战场上发挥效用,这次听闻要轰击高迎祥的中军,无不兴高采烈,在哨将的指挥下,奋力推出炮车。霹雳营设置了四个哨,每个哨手中有一门红衣大炮。

    大炮本身重达四千斤,再加上秦武超特意为大炮设计的全铁炮车,总重达到了五千多斤,笨重异常。只见该大炮长达八尺,斜倚在炮车上。在大炮的重心处,还有炮耳,以炮耳为轴,大炮能够调整倾角。同时,炮车上还带有照门和准星,已增强shè击jīng度。

    当炮手们忙着通过照门和准星调整大炮炮口指向时,旁边有两个人正忙忙碌碌的拿着简单的器材测量shè击距离。

    片时,一人高叫道:“目标距离大炮四千八百六十四尺,shè角为二指三,火药八斤二两……”

    话音未落,一名炮手马上转动炮车上的一个转盘,随着转盘的转动,炮口也缓慢下沉,最终,这名炮手调整到位,立即高呼道:“完毕!”

    两名炮手立即将火药放入炮口,用捣杆捣实,放入一个十多斤的铁球,高呼道:“完毕!”

    哨将立即向凌肃汇报:“霹雳营第一哨准备完毕!”

    凌肃兴奋的挥了挥手,令道:“开炮吧!”

    火绳呲呲作响,突然一声巨响,一团红光从炮口冒出,霹雳营被笼罩在浓浓的硝烟中!

    高迎祥骑在高头大马上,正观看着五千余将士列阵,忽然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尖利的破空之声传来。高迎祥经验丰富,知道这是巨型大炮正在发shè。

    高迎祥立即抬头看天,结果大吃一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迅速往他的头上飞来。

    五千多名将士正准备前进攻寨,听到尖锐之声后,与高迎祥的反应一样,纷纷抬头张望,却发现炮弹从他们头顶飞过,直往中军帐中砸去。

    当炮弹越过闯字大旗,直贯入中军帐后时,高迎祥瞬间呈痴呆状,脑袋里一片空白:炮弹离他太近了,他差点死于非命!

    只见炮弹在地上弹跳了一下,又飞了起来,然后又落地,方才在地上往前滚,一直滚了将近百多尺,方才在土坑中停下来。

    待高迎祥反应过来,中军中已经一片混乱,马嘶声和将士的惨呼声此起彼伏,十多个将士来不及避让,被炮弹滚中,瞬间失去了xìng命,炮弹落地时激起的沙石还打中了旁边的士兵,惨呼声就从他们口中发出。

    尖锐的破空声也吓了荆州弓兵一跳,待看到贼寇被一颗炮弹搅得一塌糊涂时,放声大笑,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狂呼道:“万岁!万岁!……”

    在狂呼中,弓兵们忘记了害怕,忘记了悬殊的兵力对比,士气陡然提高,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了信心。

    与之相反,高迎祥的五千多士卒目瞪口呆,他们不知道炮弹什么时候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恐惧如同毒蛇一般,缠绕在他们内心……

    一炮之威,竟至于斯!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观口守营(二)

    高迎祥阵阵后怕,如果刚才的那颗炮弹击中了自己……

    虽然他知道炮弹打中自己的几率非常低,但一想起这个如果,一阵阵心悸就从胸腔传来,让他恐惧不已。

    实际上,一颗炮弹给他造成的损失相当有限,但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xìng的。看着呆傻的将士,高迎祥大怒,吼道:“攻寨!攻寨!”

    战鼓立即咚咚的响起来,五千名士卒在战鼓的指挥下,战战兢兢的往前推进。

    然而,噩梦还未结束,霹雳营见试炮一次就打中了中军帐,欢呼不已,凌肃立即令其余三炮按照第一哨的数据进行调整,继续shè击。

    “轰……轰……轰……”三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将三颗炮弹送入了高迎祥的中军帐!

    这次,三颗炮弹离高迎祥更远,但中军帐彻底混乱了,就连正在前进的将士们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转头观看炮弹的威力。

    三颗炮弹滚出了三条血路,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就连中军大帐的柱子也被撞倒,倒塌了一个角。帐篷也被炙热的炮弹点着,冒出了熊熊烈火。

    高迎祥愤懑于胸,恨不得马上将观口大营彻底踏平,将里面的任何活物碎尸万段。

    旁边的部将无不破口大骂,其中一个还算清醒,立即对高迎祥说道:“大王,士气已泄,咱们不如退兵,明rì再来!”

    高迎祥无奈,只好吩咐退兵,准备将大营扎在离观口十里以外。

    阵营刚开始挪动,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响,吴天柱率着骠骑营前来占便宜啦!

    在第一炮发shè之后,林纯鸿就令吴天柱做好出营准备,现在瞅准了时机,立即令吴天柱紧摄其后,sāo扰高迎祥。

    吴天柱并没有率着骠骑营冲阵,只是保持着一两百步的距离,不停的shè出手中的钢弩,收割着断后士卒的xìng命。

    高迎祥大怒,立即将手中仅有的四百多骑兵派出,驱逐骠骑营。

    但骠骑营一见到骑兵出阵,就领兵后退,在狂奔之中,回头shè出手头的夺命之弩,将追袭的骑兵一个个shè落马下。

    追袭的将领无奈之下,丢下阵亡的将士,返回正在撤退的大军中。

    骠骑营又如苍蝇一般缠了上来,直到手中的弩箭将近,方才返回观口大营。

    第一次接触,高迎祥可谓完败,损失了三百多人,士气低落,却连荆州弓兵的面都未见到。这让荆州弓兵的将士们对霹雳营刮目相看,纷纷向凌肃表示钦佩。

    凌肃不停的念叨:“将军说火炮是战争之神,这红衣大炮还差得远呢,要是等百里洲的铁炮铸好之后,那才叫厉害……”

    百里洲的铁炮是什么模样,没有人知道,连林纯鸿也不知道,但这丝毫不影响将士们的兴致,围着红衣大炮指指点点。

    就连陈奎也站在红衣大炮旁边与林纯鸿不停的说着话。原来林纯鸿正在向陈奎打听宁远城红衣大炮的使用效果。

    李光祖走到林纯鸿身边,行了个礼,说道:“将军,高迎祥夹着尾巴后退了十多里,不如我们今夜去偷营?”

    陈奎听了李光祖的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林纯鸿的眼睛,暗暗的记在心中,待有时间时再琢磨。

    林纯鸿将李光祖的提议沉思片刻,就决定否决这一提议。但为了锻炼众将,立即辞别陈奎,召集众将商议。

    李光祖对自己的提议得意不已,滔滔不绝的说道:“高迎祥败退之后,士气低落,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立即退兵,二就是鼓舞士气,准备明rì再战,自古以来,鼓舞士气,除了打胜仗以外,就是用小恩小惠激励兵丁。我估计啊,高迎祥会放松对手下的管制,没准还会饮酒!”

    李光祖的思路清晰,分析细致入微,让林纯鸿不住的点头。

    李光祖得到鼓励,继续说道:“既然高迎祥不做准备,只要我们派出jīng锐,定然一战获全功。我们训练夜战时间那么久,总该拿出来用用啦!”

    李光祖的意思非常明白,今夜除了派出我们天武营,别无选择。

    林纯鸿沉吟不语,将目光投向吴天柱。

    吴天柱嘿嘿笑道:“骠骑营晚上无法行动,否则,我倒想去!”

    程舒也连忙说道:“预备营恐怕没这个能力。但是我总觉得好像不妥。”

    林纯鸿心里大喜,不动声sè的问道:“有何不妥?”

    李光祖脸拉得老长,冷冷的瞅着程舒。程舒不理会李光祖,说道:“天武、神卫营是观口大营的顶梁柱,万一有所闪失,观口大营恐怕会守不住。”

    程舒的话虽然是大实话,也让李光祖得意不已。

    林纯鸿说道:“嗯,程指挥使从失败的后果考虑问题,不错。的确,万一失败,可能会万劫不复。那如果成功之后呢?”

    李光祖道:“那还用说,高迎祥的士气将跌入谷底,恐怕会损失几千士卒。”

    林纯鸿问道:“能不能将高迎祥一战剿灭?”

    李光祖大惊道:“这未免要求太高了吧?”

    林纯鸿呵呵笑道:“也就是说偷营如果成功,成效并不显著,只会让高迎祥肉疼,但是如果失败,咱们荆州弓兵很有可能完蛋!风险太高,收益不大,所以,不去偷营也罢!”

    众将一时失语,将林纯鸿的话放在心里默了默,方才想通。李光祖脸sè涨得通红,说道:“属下一时不察,差点误了大事!”

    林纯鸿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以后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提议,就尽管提,提出来大家一起商议,当能避免失误!”

    说完,对李光祖投去勉励的眼神,然后继续说道:“再说,我们对高迎祥也不了解,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准备,更何况,夜战面临的变数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不用为妙。”

    “今晚大家就好好的睡一觉,明rì高迎祥不来则已,如果来了,一定要让他知道咱们荆州弓兵不容任何人小觑!”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观口守营(三)

    与此同时,高营中军帐中,一片沉闷,高迎祥圆睁着双眼,端坐在帅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的仗打得太郁闷了,众将愤愤,发誓要将林纯鸿捉来挖其心肝煮汤喝。

    高迎祥问道:“明rì怎么打,兄弟们都说说看!”

    一部将上前道:“大王,火炮虽然打得远,但发一炮几乎要一刻的时间,对移动的士卒几乎没有伤害,明rì只需在五里之外列阵,狗官兵就拿我们没办法!”

    高迎祥点了点头,道:“好,明rì就在五里之外列阵!”

    另一部将不无担忧,说道:“现在士气已泄,得想个办法鼓舞士气!下面的兵丁又不知道大炮的缺点。”

    高迎祥马上令道:“各位回营之后,务必让兵丁知道大炮的缺点,免得这帮家伙没来由的对大炮感到恐惧!另外,兄弟们这几rì也辛苦了,将军中的牛宰一部分,让兄弟们吃个饱,把酒也拿出来,今夜让兄弟们乐个够!”

    众将大喜,酒,这可是稀缺之物!

    见众将哄然应命,高迎祥沉吟片刻,道:“林纯鸿这厮狡猾异常,恐怕今夜会趁我士气大泄,前来攻营,张天琳,今夜你就辛苦点,率着本部在要道处把守!”

    众将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张天琳,看来今rì的美酒张天琳是无法享受了。

    张天琳无法,瓮声瓮气的说道:“属下听令。”

    见张天琳答得并不爽快,高迎祥心里分外不喜,怒道:“大战在即,分配美酒,只是为了明rì作战,你们以为享受的时候到了?要享受,前些rì子在彰德府怎地不努力攻城?当时攻下了彰德府,我们现在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内心的小九九,想保存实力?没门!有我高迎祥在的一天,就不会亏待任何人!谁要是敢抱着保存实力的心思,小心项上的人头。”

    众将打了个寒噤,纷纷发誓唯高迎祥的命令是从。唯有张天琳辩解道:“不是属下不听令,而是属下愚钝,从观口到大营,称得上要道的好几个,不明白大王究竟要属下到哪个地方把守?”

    高迎祥xìng格粗疏,虽然对战场有天生的敏感xìng,但不jīng于细务,平rì的命令也极为模糊,全靠下面的部将根据自己的意思去执行。就连几万人马的指挥体系也一直未理顺,这才发生了林纯鸿奇袭观口一事。

    高迎祥的老脸微微发红,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厉声呵斥道:“我要你守要道,你就自己选择,只要别让林纯鸿夜袭,你就是守在娘们的肚皮上我都不管你。给你方面之权,还在这里叽叽喳喳,别给你脸不要脸!”

    张天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强压着内心的不满,说道:“属下明白,谢大王信任!”

    带着愤怒,张天琳退出了中军大帐。回到自己的营寨后,张天琳犹自在心里痛骂高迎祥。他并不敢痛快的骂出声来,因为他一直怀疑高迎祥在他的队伍中安插了眼线。

    本来,高迎祥一直疏阔,给张天琳下的很多命令都很模糊,平rì张天琳也是接令,从不反驳。但今rì,高迎祥让其他人都去休息饮酒,却让他去守夜,张天琳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方才借口高迎祥的命令粗疏,和高迎祥硬顶了一把。

    高迎祥除了jīng锐的骑兵以外,其他部队自成体系,保持了相当大的dú lìxìng。平rì也是谁抢到的钱粮多,谁的兵丁就多,谁的腰杆子就更硬。张天琳在夔关时,遭到了秦良玉的重点打击,实力一直尚未恢复,对高迎祥不得不忍气吞声。

    除了一直对高迎祥忠心耿耿的郭汝磐等几个将领以外,其余将领无非是打着靠着大树好乘凉的心思才听从高迎祥的命令。毕竟,这些将领如果单独行动,一则很难抢到足够的粮食,再则很容易被官兵围剿。张天琳一直怀疑,高迎祥为了救郭汝磐不惜派出两万兵马,就是为了消耗这些将领的实力,从而达到彻底掌控手下的目的。

    既然在高迎祥这里呆着郁闷,张天琳就想走,据说李自成收拢紫金梁的部属后,实力大增,没准投靠李自成就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张天琳的心里不由得热切起来,在大营中走来走去。

    但张天琳还算冷静,考虑到现在周边官兵密布,自己一走了之,很可能被官兵消灭。现在离开高迎祥的时机还不成熟,张天琳准备再等等。

    至于今晚守夜的任务,张天琳倒没放在心上。夜里黑漆漆的一片,自己的很多兵丁连路都看得模模糊糊,更别谈作战了。他认为,只要派出部分人马密切监视必经之道,就足够了。林纯鸿不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即使林纯鸿来了,自己给高迎祥提供足够的预jǐng时间,也算完成了任务。

    夜间作战?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张天琳不会将自己的人马至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一夜无话,第二rì辰时三刻,高营战鼓咚咚直响,高迎祥率着业已饱食的兵丁,浩浩荡荡的向观口杀去。离观口大约还有五里,三声炮响,高迎祥的队伍止住前进的步伐,静静的等待高迎祥的命令。

    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从阵后传来,将士们纷纷好奇的转头观看,原来是七门中型弗朗机炮,架在木质的炮车上,在几名壮汉的推动下,正缓缓的靠近军阵。

    将士们一阵sāo动:我们也有炮!

    高迎祥得意的拨动着缰绳,高喊道:“兄弟们,我们也有炮,轰死他娘的狗官兵!”

    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兵丁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刀枪,高呼道:“轰死他娘的!轰死他娘的……”

    一万多人的呼声非同小可,就连路边的树叶也被震得瑟瑟发抖。

    兵丁们的士气恢复的还不错,高迎祥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长枪,声嘶力竭的吼道:“进攻!”

    五千多名士卒接令后,拿起手头的武器,扛着长梯,举着木板,将七门弗朗机炮夹杂在中间,慢慢的向观口大营压过去!

    惨烈的攻寨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二十章 观口守营(四)

    观口大营就建在两山之间,寨墙高达两丈,均用巨木搭建。荆州弓兵中,最不缺的就是熟练的伐木工人,就连林纯鸿、林纯义等人都是伐木的熟练工。所以,寨中用木极为奢侈,牢固异常。

    寨墙上,每隔十丈建有箭楼,箭楼高达五丈,用于观察敌情和居高临下shè击来犯之敌。寨墙外面,插满了铁刺和竹刺,试图刺伤接近寨墙的敌人。离寨墙大约一丈,还有宽达两丈的壕沟,本来,壕沟里应该灌水,但由于今年干旱,无水可引,壕沟里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竹刺,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壕沟外围,荆棘密布,而且还特意被挖掘得坑坑洼洼,总之,就是不让敌人舒舒服服的抵达寨墙附近。

    离大营四百步的范围内,杂草和任何遮蔽物都被清理一空,保证清晰的视野,防止敌军隐藏其中。

    这些仅仅是荆州弓兵三天之内的成果,林纯鸿对大营仍然不满意。他觉得,寨墙不应该修成直线,而应该是弯曲成三角形,增加弩箭的shè击机会。同时,他认为寨墙还不够宽,弓兵在上面行走也不方便……

    时间有限,况且也不是永久的据点,目前能做到这样已经相当不错啦。

    现在高迎祥就准备突破这个简易的营寨,将林纯鸿捉住。

    高营中,悠长而又凄厉的号角一阵阵的传过来,五千余人,分成两部分,分别向东面和南面的寨墙压过来。

    兵丁们的武器略显杂乱,身上穿的皮甲也显得破旧,但这些兵丁的步伐还算一致,在军官的喝令下,离寨墙还有四百步,停止了脚步。

    一阵吆喝之后,七门弗朗机炮被推到了阵前,弗朗机在正德年间仿制,采用子母铳的设计方式,一门炮带有九个子铳,当一个子铳发shè后,稍事清理,就可以装填另一个子铳,发shè速度极快。但限于工艺水平,子铳和母铳的气密xìng并不好,shè程不远。当初,高迎祥攻破泽州后,从官军手中缴获了七门弗朗机炮,视若珍宝,平rì很少使用。

    看着忙忙碌碌的炮手,高迎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显得yīn冷,让人不寒而栗。哈哈,狗官兵不是有红衣大炮么,老子看你们怎么放炮!现在轮到老子打你了!

    的确,红衣大炮威力大,shè程远,但四百步对于这个巨*物来说,太近了!除非将大炮架在寨墙上俯shè,但这怎么可能?

    观口寨内,林纯鸿正拿着单筒望远镜瞅着七门弗朗机炮,观看良久,将望远镜交给满脸肃穆之sè的凌肃,道:“不足为虑也!”

    凌肃接过望远镜,稍稍瞅了瞅,放下望远镜,哈哈大笑道:“炮手动作生疏、混乱,也不知道炮弹能否shè得出来,哈哈……”

    凌肃的狂笑让将士们稍稍放下了心,在哨将的命令下,从寨墙上下来,躲藏在寨墙后面。

    正如凌肃所言,高迎祥的炮手们几乎从未训练过,放过炮的炮手也少得可怜。但在高迎祥yīn冷目光的督促下,总算磕磕碰碰的上好了子铳,插上了炮闩,进入了最后的发shè程序。

    掌管弗朗机炮的头儿正准备下达发shè的命令,只听见咻咻的破空之声传来,头儿的手臂立即中弩,倒在地上惨呼。

    其余的炮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些炮手中弩,来不及惨呼就失去了xìng命,一些炮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呆傻在原地,更多的炮手翻滚着躲藏在炮车后面,不敢露出身体的任何部分!

    高迎祥大怒,立即令刀盾手上前遮护,保护本就不多的炮手。如果高迎祥是顺风耳,他一定能听到林纯鸿的冷笑声:“还有滑轮钢弩呢,shè四百步完全不成问题……”

    滑轮钢弩是工程院的最新成果,试制了三百多把,在军中试验效果。滑轮钢弩重达二十斤,弓弦由钢丝制成,上弦时,借助滑轮,两人能够轻松完成。其shè程超过四百步,今rì正好用在了刀刃上。

    刀盾手迅速将巨大的木盾至于炮车之前,弩箭shè在木盾上嘣嘣直响,让所有的兵丁心里渗得慌。

    在巨盾的遮护下,炮手们依然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愿意从炮车后露出头来。高迎祥紧咬的嘴唇几乎渗出血来,立即令亲卫上前督战。炮手们在刀枪的威胁下,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重新准备发shè。

    又拖了大概一刻钟,弗朗机炮终于准备完毕。发shè的口令刚落,炮手们就迫不及待的点燃了火绳,抱头往后窜去,把遮护的刀盾兵丢在了阵前。

    由于头儿受伤,无人指挥,紧张的炮手们连试炮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点燃了七门火炮。一阵隆隆的炮声传来,刀盾手的耳朵几乎被震聋,忍不住回头看看火炮,但哪里看得清?他们被笼罩在浓浓的硝烟之中。

    炮击的效果实在太差劲了,只有一颗实心铁球落在了寨墙前面,撞击了寨墙一下,在地上滴溜溜的不停的高速旋转,而寨墙丝毫无损。其余的炮弹的落点连壕沟都未跨越,纷纷滚落到壕沟里。

    不过这个情况比凌肃估计的要好,至少,七门火炮都shè出了铁球。

    高迎祥愤怒不已,恨不得将炮手捉起来一个个的斩首,好不容易压住心头的火气,怒骂道:“没用的家伙,都是吃屎长大的啊?shè得太近啦!下次shè不中,全部斩首!”

    炮手们更为紧张,慌慌张张的清理炮膛,装入另外一个子铳。

    哧哧的火绳越少越短,突然如炸雷一般,空气似乎被撕裂了,这次的爆炸声音明显超过上次,火炮阵地周围什么也看不清,却在硝烟的上空看到了人的残肢!

    一门火炮炸膛啦!

    炮兵阵地上,一片混乱,炮手和刀盾兵不是被四处乱飞的铁块砸中就是被气浪掀得扑到在地,遮护严密的火炮阵地又一次暴露在弩箭的威胁之下。

    惨呼声、求救声混在一起,让阵中士兵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都闪出一个念头:这算不算出师不利?

    高迎祥完全没有料到,自已用来鼓舞士气的利器居然成了砍向自己的一把利剑,这让他几乎疯狂,歇斯底里的吼道:“进攻!都给老子进攻!”

    观口大营上空飘荡着林纯鸿的声音:“想玩技术兵种?你高迎祥不够格!”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观口守营(五)

    高迎祥怒了,采用了最惨烈的攻寨方式:蚁附攻寨!

    “杀官兵喽……”兵丁们狂吼着口号,伏低了身躯,放开脚步,狠命向前冲。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他们已经被杀戮蒙蔽了双眼,他们除了杀戮就是被杀戮……一群可怜的农民!

    也许,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混饱肚子,也许有些人还怀着报仇的心思,但是,到了弩箭乱飞、刀枪无眼的战场上,他们早已经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只知道机械的往前冲,只知道杀掉对面的官兵。

    高迎祥的准备可谓充分,冲锋的最前方,一群兵丁举着巨大的木盾,遮蔽着拿着各式武器的兵丁,冲锋阵后,庞大的弓箭手紧随其后,试图接近寨墙后,压制对方的shè击。

    然而,巨大的木盾如何能挡得住站在箭楼上shè击的弩手?

    每个弩手后面,都有专门为他上弦的弓兵,因此,此时的弩箭远远比野战时的密度要大,只见贼寇一个接一个的翻滚在地,不是丧失了xìng命就是倒地哀嚎。

    冲锋的兵丁连看都懒得看身边的战友,瞪圆了双眼继续向前。也许下一个倒地的就是他。尤其是弓箭手,离巨盾最远,最容易被居高临下的弓弩手shè中,更何况,在林纯鸿的命令下,弓弩手将所有的弩箭往他们头上倾泻,导致弓箭手阵中一片混乱,还未冲到shè程内,就损失了将近三成的人员。

    近了,近了……

    高家军的弓箭手终于冲到了八十步的地方,纷纷弯弓搭箭,往寨墙上shè击。

    寨墙上,每隔七尺左右,就有一个弓弩手,他们躲在垛口后面,只有在shè箭时,才会探出头来。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弓弩手中箭身亡:高迎祥的兵力充足,弓箭手数量庞大,其弓箭的密度超过了寨墙上shè出的弓弩。

    但是,荆州弓兵有寨墙遮护,又居高临下,占了不少便宜,一时之间,双方战成了旗鼓相当。

    瞅准时机,高家军的兵丁正准备拨开荆棘,绕过竹刺,结果遭到了虎蹲炮的迎头痛击,铅子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往他们身上倾泻,在无数的贼寇身上翻滚旋转,带出巨大的血洞。

    贼寇终于冲到了壕沟附近,纷纷将木板和长梯架在了壕沟上,兵丁们敏捷的跳上临时构建的栈桥,往寨墙处冲击。壕沟宽达两丈,稍不注意,贼寇就从不停起伏的栈桥上摔入壕沟,被密布的竹刺*插出几个血窟窿,丧失了xìng命。

    啊啊啊啊的惨叫不绝于耳!

    荆州弓兵的哨将们大急,立即令弓弩手将目标对准近处的贼寇,同时急令长枪手和刀盾手上寨墙,试图抵挡准备翻越寨墙的贼寇。

    贼寇越过壕沟后,迎接他们的是密布的尖刺和不断下抛的石头。虽然一些贼寇被打翻在地,但是红了眼的贼寇忘记了害怕,从壕沟上抽过长梯,架在了寨墙上,翻身就往上登。

    两丈高的寨墙对贼寇来说,登上去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是jīng锐的长枪手岂容他们轻易的翻入寨内?一杆杆长枪接连刺出,将他们从长梯上刺落在地上,落入钉子阵中。

    随着贼寇靠近寨墙,贼寇的弓箭手早已经停止了shè击,只有荆州弓兵的弓弩手依然忙碌不堪,试图阻止贼寇源源不断的靠近寨墙。

    程舒的预备营抽调了四百多个弓弩好手,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这五百人承担着上弦、输送石头和箭支等物质、抢救伤员的任务,这任务并不轻松,组织起来相当麻烦。在观口大营的正中,还设立了一个简易的野战救护所,重伤员源源不断的被抬送到这里,进行简单的救护和处理。救护所还派出了几十人直接上了寨墙,为受了轻伤的弓兵进行简单的包扎,以便伤员能够继续作战。

    野战救护所的哨将就是陈思进,麾下有一百多人。林纯鸿对这一百多号人相当重视,并且准备在每个营中都设立一个野战救护处,及时抢救伤员。对任何一支军队而言,恢复的伤兵就是最宝贵的财富。

    况且,野战救护所还可以提高士兵作战的勇气,从这个意义出发,林纯鸿也不得不重视。

    这点让中官陈奎感觉非常良好,他到了荆州大营之后,身临其境的体会到林纯鸿对普通士卒的照顾,这在大明普遍不重视士卒xìng命的风气下,非常可贵。陈奎相信,荆州弓兵作战勇猛,与他们良好的待遇和细致入微的关怀关系紧密。

    陈奎一眼就看出,荆州弓兵足以应付高迎祥的此轮攻击,看了不到两刻钟,就转入到野战救护所,观看陈思进他们如何救治伤员。

    救护所的设施相当简陋,对胸腔和腹部内部的伤口基本无办法,但止血和防止感染相当有效,甚至能进行截肢手术。

    手术的进行相当的残酷,需要首先将伤员灌醉,待其晕过去后,将其绑缚在手术台上,然后实施手术。

    陈奎感叹不已,在大明军队中,如果需要截肢才能保住xìng命,这样的伤兵一般就被抛弃。这林纯鸿留下这样的伤兵,岂不是让自己的负担越来越重?可是营中从未见过缺胳膊少腿的伤兵啊?难道这些伤兵都被送回了荆州?林纯鸿准备养他们一辈子?

    陈奎将自己的疑惑放在了心里,待战争结束后再询问。

    陈奎正陷于沉思中,突然一个伤兵从手术中醒来,痛得大声叫喊,正在进行截肢手术的护理人员立即递上一根木棒,让伤兵咬在了口中。但是剧痛让伤兵翻来覆去,让手术无法继续进行。

    陈思进大急,看着陈奎就呵斥道:“没看到我这里人手不足吗?还在这里发呆,快来帮忙按住他!”

    陈奎愣了一下,马上三步两步跳上前去,使尽全身的力气按住伤兵,不多时,伤兵就痛晕过去。陈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忍心再看残酷的手术,走出了救护所。

    “哎,当个郎中也不容易,还是一个体力活,在战场厮杀都没这么累……”陈奎不由得感叹道。

    高迎祥的攻击已经整整持续了三天,这三天,对荆州弓兵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每天,从卯时天刚蒙蒙亮开始,高迎祥的进攻就如cháo水般涌来,一直到酉时天黑,方才退去。而且每rì晚上,高迎祥还不停的派兵呐喊、擂鼓,甚至还把弗朗机推出来放几炮,让荆州弓兵无法安然入睡,jīng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高迎祥兵多,可以轮换着休息,可是,荆州弓兵仅仅只有四千多人,如何轮换?而且,在烈度越来越高的战争中,伤亡的将士越来越多。

    不过令人安心的是,郭汝磐的人头已经通过快马送到了观口大营,楚文山和林纯义最多还需要两天就可以赶到!两天?将士们还能支持得住吗?

    伤亡的兄弟越来越多,让将士们感到愤怒,为了泄愤,就连一向沉稳的陆世明,也建议将郭汝磐的人头挂在旗杆上,羞辱高迎祥。

    但这个建议被林纯鸿断然拒绝,理由就是:目前我们已经杀了郭汝磐,这次战争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顶住高迎祥的攻击,我们就完胜了。如果挂出郭汝磐的人头羞辱高迎祥,高迎祥为了面子,只会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没有丝毫的退路可走。现在郭汝磐已死,高迎祥很可能已经得知消息,我们秘而不宣,就给了高迎祥一条退路,没准明rì高迎祥就要撤退了。

    众将虽然感情上倾向于泄愤,但尚未丧失理智,放弃了挂人头的打算。

    荆州弓兵刚刚打退了高迎祥的一波攻击,预备营的将士们正忙着修补寨墙,运输物质,而天武、神卫营的将士们则抓紧时间靠在寨墙上眯一会。他们太累了,几乎是三天三夜没有睡一个囫囵觉,一个个眼睛熬得通红。

    林纯鸿正带着陆世明和陈奎巡视,看到一个弓兵手里握着长枪,头歪在一边,睡得正香,嘴角还流出长长的一串口水,而手臂上的一处伤口还未及时处理,正缓缓的往外流血。医护兵太少了,根本不敷使用,很多轻伤都来不及处理。林纯鸿叹了口气,转身从忙碌的医护兵那里拿来了白白的纱布和止血粉,为这名伤兵包扎起来。

    伤兵最终还是被惊醒了,猛地站起来,待看清是林纯鸿,连忙行军礼拜见。林纯鸿扶起这名弓兵,挥了挥手道:“抓紧时间休息吧,别理会我们,我们四处看看!”

    林纯鸿为了不打扰士兵的休息,招了招手,带着陈奎和陆世明下了寨墙,陈奎边走边说道:“林将军,现在唯一jīng力充沛的只剩下骠骑营的将士,下次高迎祥再来,最好派骑兵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咱家估计,高迎祥也快支撑不住了!”

    林纯鸿和陆世明点了点头,同意了陈奎的建议。

    陈奎这几rì让荆州弓兵刮目相看,战况紧急时,陈奎丝毫不顾自己中官的身份,穿上板甲,手持长枪,与弓兵们一道并肩战斗,完全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弓兵看待。尤其是陈奎箭法奇准,箭箭瞄准贼寇军官,每次弩箭shè出,必有所获,让身边的弓兵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无根之人。

    陈奎也不再避嫌,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就直接向林纯鸿提出。

    林纯鸿联想到陈奎前几rì皱眉之事,方才明白陈奎反对偷营之意。这让林纯鸿佩服不已,果然是在辽东呆过六年的人,对战场有敏锐的感觉。

    哎,可惜是个太监,而且还是朱由检信任的太监,否则,林纯鸿真想将陈奎招入麾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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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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