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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正位全文阅读

作者:张华芩     天师正位txt下载     天师正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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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败犬男1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欧小弟迷迷糊糊一个翻身,猛地从狭窄的单人床上滚了下来,重重摔落在粗糙的灰色水泥地板上,连人带床单裹成了个大蚕茧。他好容易才爬了出来,摸摸脑袋,瞪着地面这堆乱布发呆,似乎一时间没搞清楚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砰砰砰!还没容他多想,擂破鼓般的捶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门外沙哑的咆哮声:“四零四赶紧给老娘滚出来!今天再不交房钱就把你连人带行李统统丢出去!快点出来!”

    大嗓门吵得其他房客纷纷开门抱怨,可一瞥见走廊上那个身穿碎花睡衣,满头粉红色发卷,挺胸凸肚雄赳赳气昂昂的肥壮女人,赶紧又把脖子缩了回去。大清早的谁愿意惹上只鼻孔正喷火的哥斯拉?何况这肥婆正是这家小旅店的老板娘!

    “来了来了。”欧小弟嘴里嘟囔着,找不着拖鞋干脆光着脚丫子去开门。

    哗!一团臃肿的碎花身影挟着南国八月早晨特有的热风迎面直扑上来,本就狭小得麻雀笼似的板间房,霎时间逼仄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你肯死起来了?前天说昨天交房钱,昨天早上又说晚上交,害老娘干等了大半晚,原来你偷溜上来了!快交钱!”老板娘双手叉腰,巴不得拿唾沫星子喷死眼前这个身高还不足一米七的年轻小伙。

    “又不是我不想交,昨天钱包在招聘会上给扒了么。”欧小弟小声分辨道,满脸的委屈加郁闷:“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那就滚!”老板娘精明地眼光在板间房里迅速扫描过一圈,加上一句:“行李留下抵房钱!”

    完全不容欧小弟张嘴反对,老板娘伸出粗壮的“麒麟臂”,连推带搡把他丢垃圾样丢出门。看他还不肯走,随手抄起走廊上的秃头扫把,冲他瞪起一对牛眼:“你走不走?”

    欧小弟望了望还粘着半张纸巾的扫把头,再望望面前成座肉山样傲然屹立的老板娘,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试图发出微弱的抗议:“好歹你也得给我穿鞋啊?”

    劈啪!他那对风尘仆仆,还在公交车上挨了三天踩,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帆布鞋,被扫把挑起再精准一抖,直接呈抛物线飞落他脚前地面上。

    欧小弟光脚趿拉着帆布鞋,灰溜溜地沿着走火通道改成的后楼梯走了下去,耷拉着脑袋的背影简直就是为啥叫“败犬”现身说法。老板娘拄着扫把,不屑地撇撇嘴,转身进房收拾战利品去了。

    夏天亮得早,七点多钟的街道上已是车来人往。早起晨练的老头老太开始往回走,手里提着薄风衣和太极剑。小孩子背着书包,一只手牵着爷爷奶奶,另一只手里拿着裹在塑料袋里的包子,睡眼惺忪地往嘴里塞。

    路边小门店里又一笼包子出炉了,掀开银亮的不锈钢蒸笼盖子,雾腾腾的白色水汽夹着面点的香味,不怀好意地直往欧小弟鼻孔里钻。他按了按已经开始抽筋的胃,伸手在裤袋里徒劳地摸索着,妄想在某个角落里还能摸出枚潜伏着的一元硬币来。眼看着已经走过包子店了,他回头依依不舍地狠吞了一大口口水,无力地抽出手,顺势就蹲在了人行道上的消防栓旁边。

    太阳越升越高,欧小弟感觉旁边似乎多了些人。他转头看看,路边停着辆收废纸破烂的三轮车,车上戴着草帽扎着白色套袖的黝黑女人,正跟旁边半躺在板车上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稍远点的树阴下,几个一眼就能看出乡下来的女人在用家乡话小声说大声笑。几个民工样的人凑到他身边也蹲下了,其中一个取出块纸皮,上头用红色笔歪歪扭扭写了几行:“搬运、送货、擦玻璃窗、洗大厦外墙”,原来是打散工的。

    欧小弟嘴巴蠕动了一下,又默默低下头,把脑袋深埋进胳膊里。

    ——早知道现在工作不好找,可他上个月大学刚毕业出来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么不好找!在原来那地方耽搁了半个月,眼看别人有门路的上了岸,没门路的千方百计找门路,就他还是俩眼一抹黑。

    听说这城里有个异地招聘会,他连夜搭火车赶了过来,谁知道招聘会第一天,就被小偷趁着人群拥挤扒了钱包。到中午在小饭馆吃完了结帐时才发现,后头厨房正切菜的饭馆老板听说有人吃霸王餐,手提着菜刀就冲了出来。好一阵子解释加求情后,还是要他留下身上的手机抵饭钱。

    不过欧小弟倒也不是特别心疼,他那台老爷机除了打电话基本就没样功能是正常的,连条短信都发不出去。想当年刚进大学那会,他狂发短信想追同班一女生,对方却是半点没反应。后来直到毕业那天“最后的晚餐”才知道,他那些搜肠刮肚想出的短信人家是一条都没收到!最令他郁闷的是,短信资费还照扣,真搞不懂那些短信究竟发到哪去了?

    “唉!”欧小弟长叹了口气,想追妹子就得先有个好手机,想有个好手机就得先有个好收入,想有个好收入就得先找个好工作,绕来绕去还是绕到找工上!工作啊工作你到底在哪里?

    “有干活的吗?”突然头顶上响起一把男声。

    “有!”欧小弟条件反射地立刻回答,面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矮胖男人对他笑了笑:“我要找的是月嫂。”

    他从树阴下那群乡下女人里讲定一个,带着她走了。其他女的羡慕地议论起来:“她真有福气!那男的戴个眼镜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吃皇粮的。照顾月子婆能有多少事做,人家家里还有个老人帮忙的,家务都少干点,多好。”

    欧小弟恍然大悟:敢情找工作还得先看雇主啊?这算学到一招了。他抬起头,开始满大街东张西望起来。

    不一会,又有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上身白纱灯笼袖,下身是条今年夏季时兴的麻纱及踝长裙,脖上挂了条金项链。

    “我来找个散工……”欧小弟没等她说完已经蹦起来:“我干!”

    她愣了愣,上下打量了欧小弟两眼,接着把话说完:“擦家里玻璃窗的。”

    旁边蹲着一民工懒懒搭了腔:“楼房平房?楼房窗户不好擦,要爬高的,危险。”

    “楼房,就几扇窗户,又有防盗栏挡着,危险什么。”中年妇女不高兴地说:“我要找个有经验的,上回那人都擦不干净。”

    搭腔的民工一指蹲在身边的人:“他擦的干净。”那人站起来,说了句:“清洁工具你家提供啊。”就这么空着手,跟中年妇女走了。

    欧小弟在周围带刺的目光中再次蹲下,一颗心直滴血:苍天啊,大地啊,这年头大学生的市场竞争力,咋还不如个乡下大妈和民工啊?

    正午的太阳把马路晒得白花花一片,亮得晃眼,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喊了一上午,现在也消停下来了。叶子无精打采地贴在树枝上,偶尔有丝风路过才轻微抖动两下,完全是应付任务式地不情不愿。连风吹上身都是热的。

    民工们去午饭前留下个纸牌,靠在消防栓上当占位。马路牙子上就剩欧小弟一个,抱头蜷缩在毒辣的阳光底下,无助的背影看着也就是只败犬。

    “喂。”头顶笼罩起一片阴影,有人踹了踹他:“起来,有活干。”

    欧小弟疲倦地仰头,一条彪形大汉正自上而下盯着他,左臂上有个龇牙咧嘴的黑豹文身,刺青似乎有年头了,原本黑色的墨纹都褪成了青蓝色。

    大汉翘起大拇指冲身后示意,“搬东西,跟着。”说完转身就走。那表情那姿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他走了两步,回头见欧小弟还在原地犹豫,不耐烦地喊:“蘑菇什么呢,快点!”

    欧小弟畏畏缩缩站起身,跟在大汉后面上了路边的货车。车子一路驶进南城区某个著名的高级住宅区,直开到小区内路边左侧第一幢花园式二层小洋房前才停下。

    刺青大汉径直推开门,冲开放式厨房里聚在餐桌前喝酒的三人点点头,朝坐在二人中间的板寸头喊了声“雄哥。”那人也招呼他:“花七,来吃啊,”又吩咐身边染金发的年轻男子:“去给阿七拿双筷子。”

    花七摆摆手,对欧小弟一指客厅:“你看着他们摆东西。”

    欧小弟才发现客厅里还杵着两个身穿印有“某某搬家公司”马甲的工人,望过来的眼神很是不满——原本借口东西太多忙不过来,指望多讨封红包的,量他住得起洋房的也不会计较这几个小钱。没想到这帮人凶神恶煞不说,还多找了个散工来分钱,俩搬运工心里当然不爽。

    花七看都不看他们说:“天黑前全部摆好。不然……”他冷冷扫了一眼,满意地看见仨人都低下脑袋不敢做声,才转身进了厨房。

马路败犬男2

    “阿七,怎么找了只瘦皮猴来?”雄哥问道。花七嘿嘿一笑,夹了块卤鸭脖往嘴里一丢,含含糊糊地回答:“一瞧就是个找不着工的大学生,看着那两个粗人,省得他们笨手笨脚碰坏娟姐的东西。”他咂吧了下嘴:“嗯,好味道,肯定是地铁口那家湖北鸭店买的。”

    “哈哈,会吃啊你。”雄哥也夹起一筷猪耳朵,“唔,不够味儿。阿成,你下去买瓶酱油。”染金发的年轻男子应着起身出门,路过客厅还探头张望了下。

    欧小弟边搬东西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吃喝声,空空如也的胃袋不断提醒着他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半粒米下过肚。晒了整上午的大太阳,又热又渴加上那俩工人搬到重的故意拉上他一块干,刚想站起身就觉得腿发虚眼发花,差点又坐回地上。

    “这就不行了?”工人哧哧地笑,声音里没啥关切,倒像在幸灾乐祸。欧小弟支吾两句,借口解手一头钻进洗手间,扭开水龙头猛灌了一气才算缓过劲来。他关上水龙头,无意中瞥见洗手池上方镜子里,有什么在快速地一掠而过。脑子里还没来得去想那是啥,洗手间的长明灯闪了两下,啪的灭了。

    欧小弟心里一紧:天啊,这该不会……要我赔吧?他赶紧在裤子上擦擦手,假装没事人样出了洗手间,回头望望那盏“光荣”了的长明灯,摇了摇头:“现在的灯泡啊,质量真差。”

    客厅里年轻的搬家工人无聊地打量着新装修的客厅,垂挂着落地窗帘的屋里显得有些阴暗,不过听说有钱人都喜欢这个调调。年轻工人突然笑了,他指着作间隔的装饰墙上那只白瓷大招财猫说:“哥,这个真好玩。”招财猫捧着金元宝,高举一爪正对着门口踞坐。年长工人拍下他的手:“别乱碰啊,来之前那男的不说了吗,损坏东西要赔钱的。”欧小弟正好过来,听了心里又是一阵发虚,嘴里无声地咕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叫阿成的提着包东西上来了,雄哥打开袋子,拎出的却不是酱油,而是两包盐。“这是什么?”

    阿成咧嘴笑了:“超市做促销,盐买一送一啊,我想着酱油盐巴都差不多吧?”雄哥直接给了他一筷头:“你想咸死我啊?叫你买酱油你买盐?”他还想再敲打时,工人在门口小声喊:“老板,都搬好了。”

    “这么快?”花七上楼进各房转了一圈,“嗯,还行。”身后年长工人满脸堆笑跟着,听他这话刚松了口气,花七突然转身凶狠地瞪着他:“你不说东西太多人手不够么?”

    工人吓得一哆嗦,赶紧解释:“开头两个人真是忙不过来,后来你又多带了个人来,这不就够了嘛。”

    花七哼了声,下楼招来欧小弟,从钱包里抽出三张票子:“拿去,滚吧。”两个工人互看一眼,虽然失望还是接过了钱,擦着汗离开了。花七把剩下的那张一扬:“你的。”

    欧小弟看看他手中的钞票:五元钱,这就是饿着肚子干了半天的代价?

    “不要是不是?”花七提高了声调,脸上浮起一丝嘲讽。“还是你嫌少?”

    “是少了,”欧小弟从早上一直憋到现在的委屈渐渐泛上心头。他直对上花七那双开始眯起,正散发出危险信号的眼睛:“这点钱买份快餐都不够,我还要住宿,还要从这里回去市中心,就算靠两只脚走回去,路上至少得喝瓶水吧?”

    花七似乎被激怒了,慢慢地凑过来,欧小弟害怕得后退了一步,两眼紧张地盯着他握紧的拳头。

    “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花七威胁道。

    “我……”欧小弟看着他手里那张被捏皱的五元钞,把心一横:“你只给五元钱就是少了!”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拳头的痛击。

    “阿七!”雄哥走过来,拉住花七的胳膊:“我来。”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欧小弟说:“看不出你还挺有胆量的。”接下来欧小弟睁大了眼,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张——五十元?

    雄哥把钞票递给他:“既然回不去就别回了,今晚你留下来看房子。拿着吧。”他又扫了欧小弟发青的脸色一眼:“厨房里还有些吃剩的肉菜,给你当夜宵了。明早等到我们过来接班,你就可以走了。”

    三人簇拥着雄哥出了门,阿成忍不住问道:“雄哥你干吗白便宜那小子?”雄哥微微一笑:“最近市区新开了家桑拿中心,老板是我朋友,今晚又没别的事情,不如叫上其他兄弟,一起去尝尝鲜。”阿成一听哗声欢呼起来。雄哥又转头问:“今晚办公室那边谁值夜?”

    “笨周和烂仔黄。”另一个人答道。

    “叫上他们一起去,大家兄弟嘛,有福要同享。”

    “雄哥就是雄哥啊!”“对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弟兄们就跟定你了!”三人赶紧不遗余力地送上马屁,雄哥面带笑容听着,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厌烦。尽管只是一闪而过,可正被身侧边笑边盯着他的花七敏锐地捕捉到。花七嘴上继续附和着其他二人,再望向雄哥背影的眼神里,便多添上了一抹沉思。

    厨房的餐桌上满目狼籍,啤酒就留了个瓶底,卤味倒是还剩下一多半。欧小弟几乎是飞身扑向餐桌,差点给凳子绊了一跤。他也顾不上磕疼的脚指头,五爪金龙恶狠狠地朝肉菜伸去!

    一阵风卷残云后,欧小弟摸着撑到隐隐胀痛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大饱嗝。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胃痛也能痛得这么舒服啊!他捧着肚皮,拖着折腾了一整天开始酸痛的身体,慢慢踱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手脚毫不客气地大字形摊开,半闭着眼感受背后真皮沙发的柔软。

    “高级住宅就是好啊……”他喃喃着,又张嘴打了个大呵欠。

新屋之夜1

    小区路上车辆和行人渐渐稀少,附近住家屋里的灯光也一盏盏陆续熄灭了。

    “当、当、当——”

    装饰墙上的仿古大挂钟低沉地连声响起,不知不觉已到十二点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欧小弟四仰八叉地瘫在真皮沙发上,身子渐渐往下滑落。他干脆把身打横,整个躺到了沙发上,两脚架在扶手上,还轻轻地扯起鼻鼾来。

    正对着沙发占据了大半面墙壁的液晶电视里,忽然浮现出一团模糊的白影。开头白影还摇晃着,像平常人们在水边照出的倒影。一点一点地,晃动的边缘逐渐显现出来,那分明是张苍白得无半分血色的女人脸!

    女人脸先在电视屏幕里上下左右环顾了一周,似乎对自己的被框住很不满意。接着她扭过头,看见了沙发上的年轻男人。

    女人脸上乍现惊喜,把头一伸,满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整张脸。她就这么低着头,无声无息地从电视屏幕里爬了出来!发梢上还往下滴着水,在柚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颗颗小而圆的水珠,滴答,滴答……

    “当、当、当——”

    大挂钟终于敲完了十二下。小区里路灯的灯光也开始自动调暗,从原先雪亮的白光,转成了略带昏暗的黄晕。在黑夜里远远望去,像一只只浑浊迷蒙的眼睛。

    夜深了。

    欧小弟正在梦里重温跟上铺哥们联手杀怪升级的美好时光。奇怪的是梦里那只怪兽明明就在面前,他手里的武器却怎么对都瞄不准。

    “这该死的破鼠标!”他急得破口大骂,眼睁睁看着那怪兽一头朝自己撞了过来!

    白影爬到沙发前,缓缓地直立起来,一头**的黑发无风自摇。灯光直接穿过那半透明的白色身影,毫无障碍地投射在地面上。

    滴答,一颗细细的小水珠落到欧小弟面颊上,他在梦里皱了皱眉,翻身向里,并没有醒来。

    白影歪着头,似乎有点拿不准主意,终于伸出手,推了推欧小弟:“老公。”

    欧小弟正在梦里跟怪兽努力砍杀着,完全没有反应。白影再推了推他:“老公!”

    欧小弟梦里正打到紧要关头,感觉有人在推他,抬手赶蚊子似地一挥:“别吵我,烦!”

    简简单单的“别吵我,烦”四个字,却一下点亮了女人脸上的惊喜满溢:“尊滴素老公!老公以前都素酱紫骂偶滴,老公你回来啦!”她把**的黑发往两边拨拉开,白蜡色的圆脸上一对向外凸出的死鱼眼,脸上表情带着股不确定的迷惘,总是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周围,像个受惯了虐待的小媳妇。

    “老公,表在这里睡,小心着凉。偶扶你进房间睡吧。”她惨白的面庞滑过一丝羞涩:“偶棉一起睡哦。”

    “进房间睡……”欧小弟朦胧中就听见这句了。他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任由身边的手搀扶着,脚不点地的离开沙发,向通往二楼的楼梯飘去。

    到了楼梯第一阶上,女的还贴心地叮嘱他一句:“老公,小心上楼喔。”

    “嗯……”欧小弟的脚压根就没碰到梯阶,倒是女的话里两个字触动了还迷糊的神经:“老公?我?”他一个激灵,猛地乍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一条虚幻的白色身影挟持着,漂浮在客厅上二楼的楼梯半空中!

    “哇啊——”欧小弟触电似地甩开白影的“手”,身体顿时从半空中变成自由落体,直接滚落楼梯。

    “哇啊——”女的眼睁睁看着欧小弟叽里咕噜一路滚下去,也尖叫了起来。她这一叫不打紧,客厅的灯噼里啪拉全灭了!

    幸亏客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欧小弟挺起上半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好象各处零件还没摔坏。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不满地冲还漂浮在楼梯上的白色身影喊:“你哇啦什么呀?”弄坏了这一客厅的灯,明早怎么向那伙人交差?别说刚到手的五十块要飞了,就是把他整个卖了也未必赔得起人家灯泡钱。

    “还不知道电闸烧没烧呢。”欧小弟搔搔头,心里郁闷起来。

    “偶担心你会摔坏呀。”白色身影一晃,轻飘飘地落到他身边:“老公,你米事吧?”

    “等会等会,什么老公啊?”欧小弟愣了愣,认真打量起身边这女的来。

    从头看下脚——白裙子下摆与地面明显保持距离。

    从脚望上头——湿成一绺绺的黑发,没一丝血色的惨白圆脸,严重外凸还朝上扑咚扑咚翻动着的死鱼眼。

    这、这是?

    “鬼呀!”欧小弟惊呼一声,一骨碌爬起身来就往外跑,那女鬼还在后头不依不饶地追着喊:“老公,别跑呀,小心又摔着。”话音未落,咕咚!欧小弟在乌灯瞎火的客厅里也不知给什么东西一绊,又摔了个狗吃屎。

    女鬼心疼地“哎呀”了声,手指一弹,客厅里的灯瞬间又全亮了。满厅里大放光明,欧小弟眼睛一闭再一睁,正对上凑过来的死鱼眼。

    “哇!”他就跟电池广告里那只充足了电的兔子似地,拔腿在客厅里又跑开了。问题是他吓昏了头根本没看方向,一圈圈地净绕着客厅兜圈子。

    女鬼追着追着索性不追了,飘到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坐下来,扳着指头口里数着:“一圈、两圈、三圈……”

    欧小弟瞎跑半天,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背靠着墙一屁股溜到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女鬼见他不跑了,笑眯眯地飘过来:“老公,偶都八猪道,你还有晚练滴习惯呀。”

    欧小弟有气无力地咳嗽两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生命,在于运动!”

    “哦。”女鬼佩服地点点头:“那,运动完偶棉就口以进房间睡觉觉了吧?”

    女鬼撒娇地贴上来,摇晃着欧小弟的胳臂:“来嘛老公,爱心在于行动噢。”一边说着,还扑闪着凸出来的眼珠子,给欧小弟飞了个媚眼。

    欧小弟浑身一哆嗦,噌地蹦起来又跑开了。

新屋之夜2

    欧小弟这回倒是瞅准了大门的方向跑,可人家女鬼不乐意了。白影嗖的一晃,正挡在欧小弟和大门之间:“老公!你怎么才回来又要走呀?”

    女鬼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了:“素八素又想出去找那些坏女银?你敢再去找她们,偶就掐洗你!”女鬼伸出十支长长的尖指甲,认真地做了个掐的手势。

    欧小弟脖子一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赶紧说:“我不出去,谁说我要出去的?你先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呀。”

    他嘴里毫无诚意地叨咕着,眼睛忙着四处打量。终于给他看到了——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上,一整套崭新铮亮的“俩人”牌刀具!

    他慢慢地赔着笑后退,一直蹭到厨房口。猛扑到操作台前,飞快地拔出两把菜刀,晃动着警告女鬼:“你就站那,别、别过来。”

    女鬼还真乖乖地原地立正站好,歪头扑咚着死鱼眼不解地问:“老公你干吗呀?”

    “你再过来,我就拿刀砍你!”欧小弟两手发抖,刀刃上反映出的灯光也跟着不停荡漾,像闪烁着银色光点的波纹水面。

    女鬼注视着刀刃发了阵呆,似乎想明白了:“哦,老公你稀饭玩这个呀。”她冲刀架一招手,呛啷,三把雪亮亮的刀子自动飞出,尖利的刀锋正对准了欧小弟!

    女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仔细瞄准着:“老公你表动哦。”

    欧小弟见她这架势吓了一跳:这女鬼,该不是想给我显摆小李飞刀吧?

    女鬼终于瞄准完毕:“老公,准备好喽!”手一挥,嗖嗖嗖,三把刀子直冲欧小弟飞扑而来!

    “艾玛!”欧小弟一声呜咽,手里两把刀子胡乱挥舞。左手的菜刀运气好些,磕飞了正中央飞来那把刀子。可右手太紧张了一下没握住,哐啷砸到自己脚背上了,好在是刀背。

    只见明晃晃的飞刀分开左右两路,眼看着就杀到了面前!欧小弟身子一软往后就倒。右肘碰到操作台上有包东西,情势危急也顾不上看是啥玩意了,抄起就往面前一挡——

    唰!左边的飞刀贴着欧小弟鬓角擦过,笔直飞进了操作台上方的橱柜和抽油烟机中间那条缝隙里。

    噗!右边的刀子深深扎进欧小弟手中那包东西里。哗啦,白花花的细盐洒了一地。

    好险!欧小弟吓出一身冷汗,小腿肚子都向前了,屁股跟地面瓷砖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

    “好玩好玩好玩!”女鬼拍着手欢呼雀跃,倏地面色一变:“艾玛素谁?”她的声音里隐隐浮现怒气:“偶棉玩得好好滴,老公你干吗叫其他女银滴名字?”

    女鬼越说越激动,举起两只爪子就朝欧小弟逼来,长长的尖指甲在灯下泛着寒光,指甲边缘竟利得不输刀锋!

    欧小弟瘫坐在地下,腿上的抽筋一阵接着一阵,整条腿都痛麻木了,哪还有力气站得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女鬼面目狰狞地缓缓飘过来,尖利的长指甲仿佛已经戳进了自己脖子——

    “啊!”女鬼刚飘到撒了一地的白色盐末圈子边上,忽然身形一颤,象被烫到似地倏然后退,娇嗔地跺着实际上早已不存在的脚:“老公你坏!”

    说完白色身影渐渐模糊,又像一缕轻烟似地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满地的盐末,和欧小弟紧紧捏在手里,上面还插着把刀子的破盐包。

    欧小弟抬头望望半空,又低头看看地面,再瞅瞅手里的破盐包。两眼一翻,头咣声重重磕到灶台边沿上。他晕了!

    “为爱为情恨似病,

    对花对月怀前程,

    徒追忆花月证,

    情人负我,

    变心负约太不应,

    相思当初枉心倾,

    怨句妹妹太薄幸,

    禅院钟声,

    深宵独听,

    夜半啊有恨,人已泪盈盈……”

    小区花园里晨练的老头把收音机音量扭到最大声,传统戏曲的老倌唱腔便夹杂着八音伴奏,霸道地占据了整个高级住宅区的清晨。欧小弟被乐声吵醒了,他揉揉眼睛,环顾着这间陌生的屋子。

    夏季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下脚,还未被窗帘遮实的一小块空隙里,在厚绒地毯上顽皮地踩下几个金黄色的脚印。鲜明的光斑仿佛在嘲笑屋子里亮了一整晚,此刻显得苍白的灯光。与眼前这看得见摸得着的一切相比,昨晚的遭遇就像发了场稀里糊涂的噩梦。

    还没等欧小弟来得及松口大气,喀嚓,大门防盗锁从外面旋开,花七领头走了进来。看见屋里乱七八糟,先是一呆,接着咆哮起来:“你搞什么鬼?”

    欧小弟被他吼的一抖,这才彻底情醒过来。搞鬼?昨晚上搞的不就是鬼么。想起那对死鱼眼,他又是一哆嗦,张嘴刚要回答,眼前忽地一亮。

    花七背后转出个身穿鲜姜黄色绕颈迷你小可爱的妖冶女子,那件小可爱似乎太窄了,迸出雪白的大半个胸部。下面那条毛边牛仔小热裤又似乎裁缝没买够布料,把两条白得晃眼的笔直长腿整条露了出来。

    女子转了个身打量着厨房,欧小弟这才发现,小可爱背后是中空的,女人嫩滑细腻的背部肌肤一览无余。难怪昨天那个叫阿成的金毛仔从进来就一声不吭,眼珠子就跟见了隔夜死猪肉的绿头苍蝇似地,死死紧粘在女人后背上。

    女人开了口:“装修的还不错,可就是这厨房,”她踢了踢地上的盐末:“怎么搞的呀?”声调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不仔细听还以为她在发嗲呢。

    欧小弟猜她就是这间花园式小洋房的女主人了。他灵机一动,指着盐说:“这是我们乡下的习俗,叫撒新屋。”

    女人好奇地望向欧小弟:“怎么说?”背后雄哥不出声地抱臂而观,花七嘴角斜挑,睨了欧小弟一眼,也没出声。

    “我们乡下有个习惯,住进新屋前要先撒盐巴,因为,呃……这样就能福泽绵延,百子千孙。”

    “哦?”女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那你怎么不撒外面?”

相逢便利店1

    欧小弟怔了一下,脑子里飞快搜索着理由:“嗯,厨房是女人的地盘,撒这里对女主人好啊,会旺丁旺财的。”

    噗嗤!花七憋不住笑了出来。女人也仰头呵呵呵地笑了,身子后仰用背蹭了蹭雄哥的手臂:“这小子说话真逗,给他封红包吧。”

    雄哥打开皮夹,抽出张红色大钞:“小子,这是我们大嫂给你的撒新屋红包,还不快说多谢娟姐。”

    打发了欧小弟,雄哥又回头叫阿成:“赶紧把这收拾干净,大佬等会就要过来。”

    阿成恋恋不舍地目送白腻的后背离开厨房,转身想找扫把,却发现了正钉在橱柜和抽油烟机夹缝里的菜刀。他伸手用力拔出刀子,愕然地喃喃自语:“这也是撒新屋?”

    欧小弟走出小区,又不禁回头张望了那幢二层小洋房一眼。上午明媚灿烂的阳光下,小洋房的红色屋顶掩映在花园葱茏茂密的枝叶之间,白色外墙衬着屋前方方正正的绿茸草皮,背后是南方城市里常见的灰蓝色的天,哪有半点鬼屋的阴森感觉?

    可一想起昨晚上女鬼那尖利的长指甲,迎面飞射来的三把雪亮的菜刀,欧小弟就觉得脖子后头凉飕飕地。

    哈嚏!欧小弟冲地面打了个大喷嚏,半条鼻涕摇摇欲坠,偏偏就是不下来。欧小弟晃了晃脑袋,又用力喷了下鼻子,徒劳无功地发现:这条鼻涕比街头小广告还黏糊。

    他伸手进裤袋里摸索着,然后囧了——纸巾在背包里,背包在房间里,房间在他昨儿早上被赶出来的小旅店里!眼下裤子口袋里唯一能摸着的是两张钞票,一张五十的昨天劳动收入,一张雄哥刚给的百元大钞。他欧小弟还没败家到拿钞票擤鼻涕的地步啊!

    欧小弟小心地侧着头,不让鼻涕荡到嘴上,一边用小碎步挪到路旁的花坛边,打算摘片树叶当草纸。

    就在他终于解决了眼前的鼻涕难题,舒了口气抬起眼,却望见对面骑楼下隔着小便利店的玻璃门,一个胖胖的女店员鄙夷地乜斜了他一眼,转身甩过来个后脑勺,显然把欧小弟刚才的囧态全看在眼里。

    欧小弟脸一红,刚想低头走开,眼珠子忽然变成了斗鸡眼儿——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贴着张大红色的招工启事:“招聘实习店员,工作时间弹性,学历不限。”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欧小弟深吸了口混杂着马路上汽车排放尾气和花坛里宠物排泄物味道的空气,挺起胸膛向马路对面小便利店走去。

    “欢迎光临!”收银机前的胖妹女店员热情喊道。

    欧小弟抬起头,没精打采地瞥了进来的中年男人一眼,又埋头苦干摆起货来。

    昨晚被老板拉着进完新货,又点货点到十一点,老板“慷慨”地让他睡在店角那张原本用于堆放杂物的破沙发上,顺便看守店铺。老板临走前还叮嘱他:“晚上别睡太死,留心着点啊。”

    睡得死才怪!那张破沙发皮面早已烂到塌陷了下去,里头硬邦邦的架子把欧小弟的腰骨硌了一夜,今早起来还是痛的。

    中年男人逛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就出去了。胖妹愤愤地冲那人背影飞了记眼刀,不甘心地嘟囔和过去整理被客人翻乱的货架。她拿起开放杂志架上的一沓报纸,“呀”地叫了出来:“他没付钱!”

    本市日报一元一份,按现在的物价也就是买个包子的钱。所以老板索性在书架旁边摆了个铁皮罐子,顾客拿了报纸自己往罐里透币,就省了跟其他客人挤在收银机前排队等的时间。

    胖妹和欧小弟面面相觑,想不懂这年头还有人连一元钱报纸的小便宜都沾的?

    第二天轮到欧小弟站收银台,中午时分那中年男人又来了。转了一圈再离开时,欧小弟注意到他两手是空的,只在胳膊上搭了件外套。男人步伐很从容,面上表情也很轻松,完全不像欧小弟心目中贪小便宜的人。

    胖妹跑过来:“他把报纸折着藏在外套下面带走了,我都看见了!”

    欧小弟问:“你看见了怎么不当场抓住他?”

    “我怕他打我。”欧小弟望着她身上那层肥膘无语中:那么厚的肉,谁能打得疼你呀?

    胖妹推了欧小弟一把:“你快去追呀!”

    “为什么是我去追?”

    胖妹一叉水桶腰:“我跑不动!”

    中年男人在人行道上边走边看两边商铺贴出的促销海报,欧小弟大喊着追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外套下果然是份折叠成方块形状的报纸。

    欧小弟喘着气还没说话,那男人先没好气地开了腔:“你拉着我干吗,打劫啊?”他甩开欧小弟的手,掸了掸外套。

    “先生,你没付报钱。”欧小弟紧拽着他外套一拉,露出下面的报纸。

    “神经病,我的报纸干吗要给你钱?”男人再度拍开欧小弟的手,恶声恶气地说。

    “你明明是拿了我们店里的报纸没给钱!还有昨天那份,一共两元。”欧小弟理直气壮地说着,把手直伸到男人鼻子底下。

    “你们的报纸?那好啊。”男人把报纸在欧小弟面前晃晃:“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呀,有什么证据?你叫它啊,看它会不会应你?”

    “反正你就是拿了报纸没给钱!”欧小弟涨红了脸大声说,引来行人道上的路人好奇地张望。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报纸?”男人不屑地反问。

    欧小弟一时语塞。

    男人见他不出声,趁机得寸进尺地还击:“你看见我拿报纸怎么当时不出声,等我出来了才跑过来追钱?分明就是想讹钱的,呸!别说两元钱,老子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有也不给!”他转身扬长而去,留下行人道上呆若木鸡的欧小弟: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你猪头呀,怎么不当场扭住他,追不到钱把报纸拿回来也好啊!”胖妹眼珠一转:“是你没追回报费的,得算你帐上啊。”

相逢便利店2

    “你不也没当场抓住他?”欧小弟又不傻,立刻反唇相讥。

    “我告诉你了,你就该把两天报费都追回来。追不回来是你自己没用,当然得算到你帐上啊。”

    “你!”欧小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胖妹得意地一挺胸:“怎么着?敢不服气?你打呀!”反正以欧小弟那力气,打下来她就当异性按摩了。

    这时便利店的玻璃门又被推开了,货架边斗鸡似的俩人一起循声望去。

    门外走进来条彪形大汉,左胳膊上刺了个文身——花七?

    花七也看见了欧小弟,大喊一声:“可找着你了!”猛地飞身跃过货架,一把扭住了欧小弟的胳膊,利落地往身后反转。喀啦,欧小弟胳膊当场脱臼。

    “臭小子,跟我走!”

    “走、走去哪?”欧小弟给花七连拖带拽地推搡出门,心虚地问道。

    “见大佬!”

    胖妹傻愣在货架旁,眼睁睁看着欧小弟被大汉押走,大张成o型的嘴里正好能塞进只鸭蛋。

    稍后便利店老板回来时,听到的版本就成了:欧小弟惨遭**追杀,逃到这城市里隐姓埋名混进便利店打工。没想到被过去同伙发现,经过激烈搏斗还是被抓回去见大佬,下场定是凶多吉少了。

    老板听得一额冷汗,暗自庆幸自己还没聘欧小弟做正式员工,不然得罪了江湖人马麻烦多多。

    胖妹也很庆幸——被这桩现场事件一搅和,老板暂时忘了追究报纸的事情。

    花七单手推开大门,左膝在背后重重一顶。欧小弟踉跄地栽进客厅,倒在了地毯上。

    “就是他?”真皮沙发上跷着二郎腿,项挂曼谷金佛牌,五短身材的胖子问道。旁边侧坐着的雄哥端详着欧小弟:“大佬,就这小子。”

    欧小弟刚爬起身,被花七狠狠一瞪眼,吓得脚一软又坐回地上。沙发上的大佬不屑地乜斜着欧小弟,一挥手:“大雄,你去问。”

    雄哥应了声,锐利的眼光紧盯着欧小弟:“你老实说,看屋子那晚发生过什么事?”

    欧小弟嗫嚅着,一时间还真不知该怎么说。这些混江湖的信不信有鬼还是个问题,搞不好……

    “说!”花七瞧他那副怂样就来气,啪声一拍桌子。

    大雄皱眉瞥了花七一眼:大佬刚才明说了是让自己问的。花七觉察到大雄的视线,讪笑了下,把手插进裤袋里。

    大雄又转回头问欧小弟:“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欧小弟听他这么问法,心头一动:莫非,那女鬼又出来找上他们了?他迟疑着,最后还是点点头,把那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正说到女鬼碰到盐末消失了时,屋角响起一把清脆的女童音:“你怎么知道要撒盐?”

    欧小弟这才发现,客厅靠落地玻璃门的角落里,还坐了两个跟这屋子感觉格格不入的人。

    一个是老道士,那身道袍又脏又旧,洗得都走了型。脚下踏的双耳芒布鞋硬是给踩下了鞋帮子,直接当拖鞋趿拉着。镶了黑边的指甲正拈着片鸭梨,往搭拉着两撇老鼠须的嘴里送,一双骨碌乱转的贼眼还盯紧盘子里的,生怕有别人来抢。

    另一个是身穿秋香色削肩无袖仿旗袍式连身中裙的小女孩,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乌黑垂坠的中国娃娃头,近鬓边处别了两枚月牙形状的小红发夹。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一双杏仁眼晶莹清澈,脸上却冷冰冰地一副“没事少惹我”的表情。刚才的声音就是这个装酷小萝莉发出的。

    “因为厨房只有盐。”

    听了欧小弟的回答,花七和大雄对视一眼,坐在餐桌边的阿成缩着脖子咧了咧嘴。

    “大师怎么看?”大佬在沙发上挪挪屁股,问那个从进门就吃个不停的老道士。

    老道忙咽下嘴里的鸭梨,吞得太快还呛了下,顺手在道袍上揩了揩。“别大师大师地叫,贫道压力山大的。还是称呼我道号无量吧,就是无量寿佛的那个无量。”说的是一脸道貌岸然。

    大佬才不关心这老家伙叫“无量”还是“无良”呢,敷衍地点点头追问道:“我这房子是不是闹鬼啊?”

    无量道长狡黠地反问:“那施主你又遇到了什么?说清楚了,贫道才好对症下药嘛。”

    大佬沉默了一下,苦笑着回答:“说实话,这屋子我还没住过。是我女人说她遇到了……那个东西。”

    那天欧小弟走后,叫娟姐的女人就搬了进来。晚上大佬还在外头打麻将,忽然接到她电话,说在主房浴室里洗澡洗到一半看见个女鬼。

    “样子跟他说的差不多。”大佬指了指欧小弟。“我回来进去看过啥都没有,可阿娟坚持说有,无论如何不肯在这过夜。”

    第二天中午,大佬带着阿娟回来,一进厨房就见所有的刀全竖着扎在餐桌上,刀扎的都很深,大佬费了好大力气才拔下来。阿娟吓得掉头就跑,今天大佬好说歹说她都不肯跟回来,还说不赶跑女鬼就不住进来了。

    “唔唔。”无量道长拈着唇边那两条滑稽的老鼠须,开始拽文忽悠起人来:“战国时期名著《吕氏春秋》里就有说过:‘室大多阴,台高多阳。多阴则蹶,多阳则痿。此阴阳不适之患者。’正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调和了人就住的舒服,活的舒坦。阴阳气不顺,再高级的宅子住着也是要出毛病地。”

    黑指甲指指落地窗帘,“你看你这宅子,两个人住本来就嫌大了。人气少了阴气自然就重,还大白天拉着窗帘,阴气森森地,能不招鬼么?”

    大佬听着俩眼发直,赶紧呼喝手下把窗帘拉起来:“都怪阿娟,好好的整什么落地窗帘。”又问道长:“那浴室里那个?”

    “女人是水,是阴。男人是火,是阳。所以你女人在浴室里洗澡,就容易遇见女鬼喽。”

    “是是,道长说的有道理。”大佬忙道:“那就请道长赶紧收了她吧。”

大佬遇到鬼1

    “女鬼,是要收地。”无量道长捋着胡须,小眼睛一眯,停了半晌。见大佬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等下文,老道心里叹息一声,只好再次暗示:“不过,这个捉鬼呢,是很费时费事的功夫,特别消耗法力。很辛苦地——”藏在道袍里的一只手悄悄伸出两个指头,上下摆动着。

    大佬顺着老道的视线望下看去,立刻明白了:“阿七,去准备好道长的红包。”又转头保证:“只要你能帮我搞定那只女鬼,劳务费上不会亏待道长的。”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瞟了大佬那张黄中泛黑,明显是日夜颠倒、生活作息不规律的油脸,暗地里窃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做法事么,三牲酒礼是少不了地,还有金银纸箔、香油火蜡都得准备。为免女鬼冲撞了屋主,还请你出去外头住上三天。这三天里要戒除荤腥,戒烟酒赌博,尤其是不能行房事。不然仪式不灵,贫道也没办法喽。”

    大佬苦着脸,无奈地一一应承下来。

    “还有他。”小女孩又再出声,小手一指。屋里众人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目标人物——欧小弟。

    “他?”老道一愣,凑到小女孩耳边悄声问她:“大侄女,你拉上个楞小子干吗?”小女孩冷冷回答:“他是童男。”

    “呃……”无量道长上下打量了欧小弟两眼,对大佬说:“这小子满身衰气,阳气又弱,最容易招惹阴魂。就用他做饵,把那只女鬼引出来。”

    哦,众人望向欧小弟的视线里,糅合了同情、怜悯、轻蔑和幸灾乐祸。还没反应过来的欧小弟在他们集中注视下,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道长,东西都准备好了。”

    无量道长望望窗外。夏季的傍晚黑得迟,太阳都已经沉没到远处的高楼大厦背后了,建筑物上还残留着一层橘红色余晖。“此刻天色还早,阳气未尽,阴气难盛。贫道先回旅店里取法器,你们也赶紧出去避一避吧。”

    大佬生恐无量道长落跑了似地,紧拽着他的道袍宽袖子直送到门边:“‘南毛北马’大名鼎鼎,我这屋子就全靠马道长了,你一定帮我搞定它!”

    无量道长老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尴尬:“贫道不姓马,她才姓马。”他指指身后那个板着脸装酷的小萝莉。看到大佬脸上霎时晴转阴的神色,赶忙又补上一句:“她是我师侄女。”

    师侄女?大佬心里盘算着:堂堂马家人都是这老道的小辈,那他的修为,应该还算靠谱吧?大佬想了想,吩咐花七:“你开车送道长过去。”

    花七摸出车钥匙,路过地毯上还傻呼呼坐着的欧小弟身边,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还不起来!”

    车子按照无量道长一路指点,一直开到旅店门口才停下。欧小弟往车窗外一看,顿时纠结了,这不就是老板娘那家小旅店吗?

    无量道长悄悄扯了扯小女孩的衣角,打着哈哈跟花七说:“我们上去拿了东西就下来,你就不用跟着了。”说完拉开车门作势抬脚要下,可眼珠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花七。

    花七无所谓地扭匙熄了火,掏出打火机点上根烟,放打火机时故意略站起身,露出后裤袋里一封红包,叼着烟回头冲无量道长笑笑:“快点呵。”

    无量道长盯着红包咽了口唾沫,悻悻然朝欧小弟一摆手:“你上来帮着搬。”

    小旅店里白天的暑热还未散去,老板娘高高撸起睡衣袖子,边吹着旧电风扇边唏里呼噜地喝着海带绿豆糖水。看见桌面上那只小号金鱼缸似的不锈钢汤盆,大概就能猜到这座肉山是怎样炼成地。

    “臭道士,你还有胆子回来?”老板娘一看见无量道长,立马蹦出柜台,肉山一秒钟变身喷发中的火山!

    “欠了老娘的房钱,丢下堆破烂就溜了。你那堆臭气熏天的烂东西,卖给收废品的都没人肯要!现在自己送上门来最好,给钱!”

    老板娘拍手跳脚骂得正欢,一眼看见躲在楼梯口的欧小弟。

    “还有你!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今天一个都别想跑,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老板娘眼光四下搜索着,看样子又在找她那把秃头扫把了。

    欧小弟摸摸裤袋里的钞票,壮着胆子走上前:“你别乱来呀,我是来领回行李的。”他抽出百元钞票递过去:“找钱。”

    老板娘一把抢过钞票,先在手上抻了抻,再拿指甲弹弹听声,又对着灯光反复照着水印和金属中线,怀疑地看了欧小弟两眼:“这么快就挣到钱了?”

    无量道长在欧小弟给钱时就踅到了柜台边,这时候笑嘻嘻地说:“连我那份啊。”

    “连你那份?还有老娘的保管费呢!”

    老板娘恨恨地啐了无量道长一口,把钞票往抽屉里一塞:“不用找了,刚够。”说完不等欧小弟开口,扭着大象屁股引他们来到404门口,开了锁头:“自己拿!”

    欧小弟一推门,先闻到股死老鼠的臭味。进去一看,死老鼠倒没见到,地上横七竖八丢着几双穿得泛了油光的破袜子,旁边黑压压一圈儿死蚊子,旁边还躺着两只仰面朝天翻了肚皮的蟑螂,分明是被活活熏死的。死相那个惨呐!蟑螂脚和触须没有一根不折断的,可想而知它们临终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

    欧小弟看见自己背包上也搭着只袜子,胃里涌上一阵恶心。无量道长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过去,脚尖一挑拾起地上的袜子,在道袍上扑簌两下,看来还打算接着穿。

    欧小弟望望站在门口没进来的小女孩纳闷了:这小娃娃跟着个臭道士,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女孩似乎猜到他想什么,抬手一指窗外那棵大树,简明扼要地迸出两个字:“打坐。”

    欧小弟呆了呆,想起以前游戏里组队的网友说过一句话:怪物,从来都不会单个出现的!

大佬遇到鬼2

    三人提着行李下了楼,花七正靠在椅背上叼着烟头闭目养神,alexubago低沉沙哑的歌声伴随着深长悠远的旋律,似幽谷暗河般流淌在狭小的车厢里。欧小弟正诧异于花七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欣赏西班牙情歌,他已经伸手啪地按掉了播放器。待回过头来,又恢复成那个一脸凶悍的花七。

    车子驶出路口,欧小弟突然喊道:“麻烦往那条小街靠一下!”他想起来了,手机还在人家小饭馆里押着呢。

    啪啪啪!

    欧小弟还没走近小饭馆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沉闷的敲打声。他掀起塑料帘子,小老板系着布围裙坐在小马扎上,正拿他的手机砸核桃。看见他进来,小老板站起身子,用带着浓厚山东腔的普通话抱怨:“你这啥手机呀,连个核桃都砸不开。”

    欧小弟默默地望着小老板,嘴角一阵抽搐。

    花七终于在他们下车前把红包给了无量道长,老道捏捏红包的厚度,赶紧就往怀里揣。

    花园洋房的客厅里已经摆好了供桌,四周静悄悄地鸦雀无声。供桌上头祭品是琳琅满目,四碟子果品,三牲分别是白煮鸡、烧猪肉和一条鱼。香烛前整齐摞着三种纸钱,左边一沓福银,中间一盘码好的几十铤银纸元宝,右边是最便宜的那种草纸钱。

    无量道长先楼上楼下全部查看过一遍,确定偌大的屋子里除了他们仨再没别人了,随手抄起供桌上的大苹果:“那个小弟,你去把行李搬上楼。我睡客房,贞贞睡主房。至于你么,”老道吭哧啃了口苹果:“睡客厅旁边那间杂物房。”

    欧小弟提起行李刚要上楼,想想不对又转回来:“为什么你们睡楼上大房间,我就要睡杂物房?还有你怎么偷吃供品啊?”

    无量道长嘿嘿一乐:“道爷我怎么就不能吃供品了?不吃还留给那女鬼吃呀?”说完又故意咬了一大口,边咀嚼边口齿不清地说:“大佬不是说女鬼在浴室里吓他女人吗?贞贞住那间主房方便她捉鬼么。”

    欧小弟算听明白了:敢情实际操作的是那个小女孩“珍珍”,不是你个臭道士啊。

    “那干吗要我住杂物房?楼上明明三间客房都是空着的。”

    “女鬼不是喊你老公吗?放你一个人在楼下,方便引她出来。”

    欧小弟这下彻底明白了:敢情我的作用,就是钓鱼钩上挂着的那条蚯蚓哪!

    “当、当、当——”大挂钟再次敲响,欧小弟觉得今晚上的钟声听着咋那么瘮人呢?他往无量道长身边挤了挤,颤巍巍地问:“那个女鬼……是不是真的会来啊?”

    无量道长把供桌上的供品能吃喝的都消灭得七七八八,就剩了几只水果和糕点给小女孩。听欧小弟这么问法,不耐烦地打着饱嗝挥挥手:“她不来,我们待这干吗?”

    “那她真来了怎么办?”

    “来了?”无量道长左右巡视一圈:“来了我们就躲这大沙发背后,等她路过一扑,逮住了啪嗒贴上符,搞定!”

    欧小弟囧:你个老神棍也忒没技术含量了吧?

    可让他更囧的在后头。小女孩“珍珍”静静地吃完水果和糕点,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说:“我去睡了。”说完抬脚就往通向二楼的楼梯上走。

    无量道长连忙上去拉住她:“贞贞你不能走啊,你一走女鬼来了咋办?”

    小女孩淡淡地说:“既然大佬的女人说在浴室里遇见女鬼,而大佬没见到,说明女鬼对浴室里女的有反应。而他又说女鬼叫他老公,说明女鬼对他有反应。我守着主房,他守着客厅,无论女鬼在哪边出现都不会落空。”说完继续上楼。

    “说的对说的好,”无量道长三步并作两步跟在后面也上了楼,嘴里还振振有辞:“我也去守住客房,给她来个瓮中捉鳖,保管万无一失。”

    欧小弟急了,手里还举着无量道长丢来的半只鸡架子,扯着嗓子就喊:“喂你们不是捉鬼的吗?别丢下我一个呀!”

    楼上飞下来张轻飘飘的小纸片,接着小女孩探出头来:“揣在怀里,鬼魂伤不了你。”说完小脸一晃,听着二楼上各自响起了关门声。空荡荡的客厅里就剩下欧小弟一人,顿时变得阴冷起来。

    欧小弟捡起飘落的小纸片,一看是张一指宽的长方形纸条。纸质是老式的黄色绵纸,正面是墨写的三个字“马廉贞”,也不晓得人家用的都是什么好东西,那墨迹还隐约能闻到股幽淡的清香味。反面画了道朱砂符,符式的样子看着倒是不复杂,可欧小弟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楞是没有哪一笔能看懂的。

    “哦,是这个贞啊……管他呢,总比没有强。”欧小弟嘴里嘟囔着,把纸片小心折叠好便往胸前的口袋里一塞,胆怯地四下里望了望,总觉得周围某个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角落里,随时会扑出只青面獠牙的女鬼,十支指甲又长又尖还泛着刀锋般的寒光……

    他越想越怕,啪声打开电视机,管他什么老掉牙的节目,有点人声陪着,心里才踏实些。

    小区里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了。今晚是个阴天,没有星星和月亮。偶尔一架夜航班机飞过,地面上能见到一点闪烁的红色微光,又旋即消失在大海般漆黑深重的夜空中。

    啪嗒,欧小弟手里的遥控器跌落在玻璃茶几上,把他给惊醒了。揉揉酸胀的眼睛,才察觉到自己看着电视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了。

    电视里的午夜怀旧残片都已经演完,只听得一阵雪花斑点的沙沙声。他拾起遥控器,正打算对准电视机按下“关机”,突然!

    欧小弟汗毛根根倒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电视里摇晃着湿漉漉的黑发,正在努力爬出屏幕的白色身影,她、她不就是?

    欧小弟发出一声像被掐住脖子般的惨叫,右手大拇指使出吃奶的劲儿,死命按了下去!

女鬼阿妙1

    “啊——”比欧小弟刚才那声更尖利的惨叫声响起,客厅里的灯噼噼啪啪,瞬间又全灭了!

    女鬼上半身爬出了电视屏幕,小半个身子还卡在电视里,双手撑地支持着身子,嘟着嘴巴抗议:“老公你关门关那么快干吗?”——不快你就出来了!

    欧小弟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左看看,右瞄瞄,上张张,下望望,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扫描后,得出一个比较符合现实情况的结果:这个女鬼,被他卡在电视机里了!

    无量道长抹着眼屎边下楼边埋怨:“三更半夜地喊什么喊呀?你存心吓死人不是,得了心脏病你赔医药费啊?”

    等看见趴在地上,半身还卡在电视机里的女鬼,和呆立在电视机前手里紧握遥控器的欧小弟,无量道长也愕然了。

    女鬼侧头看着一只脚抬起,愣在楼梯上的无量道长,扑咚着死鱼眼又爆出一句:“老公?”

    扑通,咕咚!无量道长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给女鬼喊了声“老公”,一时间从头到脚浑身抽筋,整个从楼梯上滚落下来,麻包袋似地重重砸到地上!

    更悲催的是,大佬为了方便他们捉鬼,事先已经嘱咐手下把原来铺的地毯都卷起来,搬去靠墙边摆着了。无量道长这下子摔得不轻,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边揉着膝盖边骂:“你怎么见人就喊老公啊?今天才知道,女鬼也有花痴的!”

    女鬼望望无量道长,再看看面前呆立着的欧小弟:“老公?”她不确定地喊,声音里满满的希冀。

    “你还喊!”无量道长抓狂中。

    “她不是花痴,应该是临终前神智不清造成的,也就是个糊涂鬼。”马廉贞扶着楼梯扶手徐徐步下,淡定的神态跟刚才无量道长滚落下来的衰样形成鲜明对比。

    女鬼一见小女孩突然激动了:“坏女银,八许进偶滴家,你滚出去!”随着她的喊叫声,客厅里的杂物纷纷无风自动,直立着悬浮在半空中。仔细看看,其中还有无量道长啃完随手扔在供桌上的苹果核儿。

    女鬼声嘶力竭地大喊:“滚——”杂物就象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砸向刚步下楼梯的马廉贞!

    “地缚灵么?”马廉贞不为所动地喃喃自语着,右手抬自齐眉,左手掌心向上,拇中二指互扣,捏了个法诀。砸过来的杂物登时像碰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噼里啪啦全落到她脚下三步开外的地上。

    欧小弟在边上睁大眼睛看得正入神呢,骨碌碌一个东西滚到脚边,低头一看,正是那只给无量道长啃得很干净的苹果核儿。

    “呜哇——”女鬼眼看自己打不过“坏女银”,嘴巴一咧竟然哭了起来:“你们欺负偶欺负偶欺负偶!”她两手用力拍打着地面,却忘了自己还卡在电视里,撑地的手一松,噼啪!摔了个脸部着地。欧小弟在旁边瞅着都替她痛:本来就死鱼眼了,再这么一摔,还能见人吗?

    马廉贞用脚在地下好一通拨拉,终于从杂物堆里拨拉出底下被压扁的纸巾盒,抽出几张递给女鬼:“喂,哭多了,脸会浮肿的。”女鬼抽抽搭搭地接过纸巾,嘟——用力擤起鼻涕来。

    “不哭了,就说说你怎么会留在这里,你老公哪去了,还有你说的坏女人又是谁?”马廉贞不问犹至可,一问女鬼哇哇地又大哭了起来,眼里的悲伤何止逆流成河,简直泛滥成灾了都!

    就这样,女鬼边哭边诉说,说说又号啕大哭,加上她吐字本就模糊不清,等把基本情况说个大概明白,已经是快天亮了。

    原来女鬼名叫阿妙,因为是幺女儿,从小家里纵容得很。十七岁上认识了她老公,一门心思就想要嫁他。家里打听过男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坚决不同意,还把阿妙送去外地亲戚家,想着转了学换个新环境就能跟那男的断掉。

    不想那男人打听清楚了也跟着去外地,还在阿妙学校附近边上租下了房子。直到阿妙带着三个月的身孕回家过年,父母才晓得这俩人生米都煮成了熟饭,没奈何只好答应他俩结婚。

    没想到准备婚事的当儿,男的却不乐意了,说先上车后补票得给居委会罚一大笔计生款的,私下里拉着阿妙去做了人流,打下个男胎。家里知道气了个死,从此对那男的益发不满,见了面连个笑脸都不给。

    后来父母出国上儿子家养老去了,临上飞机前,二老心疼闺女特别叮嘱她:房子是给你买的,属于婚前财产,再怎么听老公话也绝对不许变更产权,所有的相关证件更得自己收好。

    婚后不久,阿妙又怀了孕,却莫名其妙地流了产,之后就怎么怀都怀不上。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上次人流完没好好调养,落下了病根。趁现在年轻赶紧调养几年,等养好身子还准还能怀的上。

    她老公在旁听着脸立马就黑了,回家摔碟砸碗地骂:“生不出娃还叫女人?我咋就娶了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呀!”之后开始成天成宿地不回家,后来还发展到公然带小三回家来住,稍微有点不满就对阿妙拳打脚踢。

    就在阿妙开始后悔当初没听从父母劝告时,男的突然转变了态度,对她又好了起来。阿妙起初还以为老公回心转意了,等到男的开了口她才明白:是小三已经怀了孕,要挟男的把阿妙扫地出门,正式跟自己结婚。男的盘算着现在住这套房子是阿妙的婚前财产,真要离了婚只怕被扫地出门的是他自个。他就想哄着阿妙在房产证上加自己名字,然后离婚了房产一人一半。

    阿妙这时想起父母上机前的话,坚决不肯。男的又想偷她证件背地里去办,才发现阿妙早就藏了一手,证件连条毛都没找着。阿妙更是任他怎么打骂都不松口。

    小三一看这计不成,索性撺掇男的:房子活时是她的,死了不就成你的了?

女鬼阿妙2

    于是那俩狗男女合谋,先由她老公给阿妙睡觉前照例要喝的牛奶里下安眠药。阿妙喝了觉得不舒服,就跑进浴室里呕吐起来。老公怕她把药全吐出来,忙按着她头硬往放满水的洗手池里压,小三在旁边帮忙抓住阿妙手脚不给她挣扎。眼看着阿妙不动了,再移尸到盛满温水的浴缸里,伪装成吞安眠药后溺水自杀的假象。

    因为她老公在外头玩女人尽人皆知,都以为阿妙是想不开轻生了,顶多也只能舆论谴责几句,不痛不痒的谁当回事。

    就在她老公自以为得逞时,房子开始闹鬼了。只要他一进家门,大白天的阿妙也能现身,而且屋里一有女人她就开始发飙。把个男的吓得是屁滚尿流,请了好几个法师做法事驱鬼,谁想不只没效果,他们在这边折腾阿妙还笑嘻嘻就在那边看着,倒把法师给吓跑了。

    最后男的只好把房子丢给房产中介公司放租,自己带着大了肚子的小三搬去另一个城市住了。

    “所以你就在浴室里出现?”马廉贞抱腿坐在玻璃茶几上发问。

    女鬼打了个冷战,连连摆手:“偶八去浴室,浴室好口怕滴,偶表去啊!”她边说身子还一个劲地往后缩,看样子是真的挺害怕来着。

    “不是你?”马廉贞皱起眉头想了想,又问:“你平时都呆在哪?”

    阿妙回身指了指电视机:“偶以前每天等老公回家,都素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滴。所以……”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吸吸鼻子,眼里的悲伤又打算逆流成河了。

    无量道长蹲在一边,熟练地递上手里已经攥皱巴了的纸巾:“最后一张啦,省着点用啊。”可不是吗,地上小山似的满满一堆白色“馄饨”,全都是她这一晚上给包出来的。

    马廉贞站起身来,拍拍手:“好了,事情原因算是搞清楚了,接下来到解决你的去处问题了。”

    女鬼阿妙紧张地抬起头,仰望着小女孩,声音里微微发颤:“偶表离开家,偶要在这里等偶老公回来,表赶偶走啦——”死鱼眼里跟小孩子喝的玻璃汽水瓶似的,亮晶晶地直冒水泡泡。

    无量道长赶紧出声制止她:“喂都说是最后一张纸巾啦,再哭也没有了。要不我拿道袍给你擦擦?”

    女鬼阿妙瞅瞅老道身上那件落了色的道袍,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睛,打着噎很努力地想把眼泪给压回去。

    无量道长满意地转身:“我说贞贞呐,她也不算啥恶鬼,顶多就出来吓唬吓唬人。”欧小弟在旁边听得想吐血,这老道什么逻辑,吓唬人还不算恶鬼?那天晚上我还白给吓唬了不成?“可收可不收的,咱就别收了吧,啊?”

    马廉贞望着女鬼阿妙,缓缓道:“你要留在这里也成。可这么吓人法,我不收你迟早也会被其他有本事的收去,到时候人家怎么对付你,我就不好说了。除非……”杏仁眼游目四顾,像在寻找着什么:“你乖乖呆在某个固定而又不常用的东西里,安静忍耐着等你老公出现。”小萝莉晶莹清澈的目光,停留在客厅装饰墙壁那只白瓷招财猫上。

    “哦。”女鬼阿妙听话地点点头,却又担心地问:“老公他……真的会回来吧?”

    “你放心!”无量道长打了个哈欠,面上满是讥诮之色:“这么大间房子在这,他舍得不回来吗!”

    马廉贞也点点头,取出支眼药水大小的竹管子来:“喝了这支符水,能帮助你固形,也让你脑子清醒点,不会再乱认人了。”

    眼看着女鬼阿妙化作一阵轻烟,钻进了白瓷凸肚招财猫里,远处已传来喔喔鸡啼声。

    无量道长也不管屁股下垫的啥,随便往地下一坐,长长伸了个大懒腰,哈欠连天地说:“可算把那一大舌头女鬼给送走喽!”

    话音未落,女鬼阿妙倏地从招财猫顶上探出个头来:“偶八素大舌头,老公说酱紫说话才有女银味。”说完她又缩了回去。

    无量道长翻了个白眼,很不屑地叨咕着:“女人味?嘿嘿,三天不洗澡,包你浑身上下都是味儿!”

    他才刚说完,阿妙的头又神奇浮现了:“自从洗了以后,偶就再也八洗澡啦!”说完在无量道长纠结的目光中,阿妙再次缩了回去。

    欧小弟在一旁看得是彻底无语:死了还这么有问必答,阿妙你是有多百度知道哦有木有!

    三天后大佬回来,客厅已经给收拾整齐了,阳光照耀下是窗明几净、一室亮堂。

    无量道长接过期待已久的“劳务费”尾款,老脸上乐开了菊花,再三保证现在屋子是绝对干净,大佬你可以放一百个心只管住进来!

    无量道长正要往门外走,大雄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们一行人:“慢着!”大雄望向大佬:“这老道现在说是搞定了,没住过怎么知道真假?不如让他们多留宿一晚上,大佬你住过没事,明早再送他们走也不迟。”

    “这……”无量道长跟马廉贞交换了个眼色,阿妙已经住进了招财猫里,这两天他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清查过,全屋没见过有第二只鬼。留就留,怕啥?老道自信爆棚地一挺肚皮:“真金不怕红炉火,谁住谁知道!”说完卟的一声,很泄底气地漏出个屁来。

    大佬不介意地呵呵一乐:“好,今天晚上就叫阿娟亲自下厨,好好炒几个菜贺贺新屋,大雄花七,你们去叫上弟兄们,今晚上都吃了开伙饭再走!”

    “哗,这道三杯鸡正啊!鲜香入味够火候。”

    “咖喱牛腩煲最下饭!”

    “还有炒猪腰和鱿鱼蒸肉饼,娟姐手艺真不是盖的。”

    “我就爱这道椰蓉南瓜芝士球,一级棒!”

    “别光顾着说话,吃蟹吃蟹!”

    欧小弟筷子在碟里少情没绪地瞎拨拉着,耳边听着花七大雄和阿成他们津津有味的咂舌称赞声,心里一酸,差点没当场掉下眼泪来!

大佬死了1

    杂物房里的欧小弟听着客厅里的杯盘碟盏交响乐,低头在碗里扒拉出一块半透明的肥肉,泄愤地丢进嘴里用力狠嚼起来。直等他嚼了半天,才发现那是块肉皮。“呸!”

    欧小弟愤愤地望着眼前盘子里,稀稀拉拉的多见蔬菜少见肉——都怪那个无量道长,吃苹果懒得削皮,自己吃坏了肚子不说,还害得别人都跟着他没机会上饭桌!这种伙食叫人咋响应“光盘行动”么,他郁闷地把碗一放,起身出了房间。

    欧小弟路过客厅时,正看见那个叫娟姐的妖艳女人,端了碗汤打厨房出来:“多喝点猪肝汤,以形补形啊。”

    大佬按按胸部,皱了下眉:“晚上吃多了,胃痛。”顺手把女人奉上的汤搁在一边。

    “娟姐对大佬真是用心,也给弟兄们来一碗吧。”大雄拿起花七吃完刚放下的空碗递了过去,花七忙半起身说“谢谢娟姐”。阿娟嫣然一笑,扭身见欧小弟还杵在厨房门口,剜了他一眼:“你干吗?”

    “拿盐。”

    餐桌上立刻鸦雀无声,阿娟望了那边一眼,追问道:“拿盐干吗?”

    “菜没味儿。”

    餐桌上气氛随即松弛了下来,只听着大佬干干地骂了一声。阿娟没好气地抄起酱油往欧小弟怀里一塞,就听见大雄在背后呵斥:“还不快滚回去!”

    欧小弟缩着脖子,钻回那间小杂物房,又偷偷回头瞄了眼餐桌。瞅见大佬边跟旁边的大雄扯着话,边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客厅里那伙人吃完饭又大唱起卡拉ok来,鬼哭狼嚎地吵得是鸡犬不宁,邻居终于忍无可忍叫来了小区保安。

    花七打大门猫眼里张望了下,拉开门:“干吗的?”门外保安一见他的表情打扮,赶紧先敬个礼:“请问,谁是业主?”花七打量了保安两眼,掩上门告诉大佬:“小区保安来找业主。”

    大佬厌烦地哼了声,正瞟见欧小弟端着吃完的碗碟送进厨房准备洗:“叫他去。”

    欧小弟被花七老鹰抓小鸡样推到了门前,一看门外保安还直挺挺地傻站着。“我、我是。”

    保安看见欧小弟背后凶神恶煞的花七,再瞄到客厅里还有好几条大汉正叼着烟扭头望过来,忙又敬了个礼:“业主您好,夜深了请控制音量,不要打扰到别的住户……”

    “滚!”阿成也走过来一声怒喝,保安刚后退了一小步,砰!花七就在他面前把大门关上了。

    外头一直吵到深夜快十二点,弟兄们才陆续拍拍屁股走人。半夜里欧小弟似乎听到楼上窗户响,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啊——”大清早的忽然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死人啦!”

    “姓名?”

    “欧小弟。”

    “年龄?”

    “二十二。”

    “职业?”

    “还在找……”

    市刑警大队副队长武正龙抬起头,扫了面前局促不安的小个子年轻人一眼。他的目光极有分量,看人时像是一把锤子直接扔到你脸上:“小区保安说,你是业主?”

    “我……”欧小弟后背开始冒汗了:“我是住住的,住住的……”他说得结结巴巴,吐字就快赶上屋里那女鬼阿妙了,武正龙给听成了“租住的”。

    “那其他人呢?”武正龙继续盘问道。

    “他、他们也是住住的,住住的……”欧小弟结巴着回答,心里没口子价叫苦:都怪那个花七,昨天晚上那一推,这下子谎话越扯越大了。

    “那就是合租喽。”武正龙直起上半身,往椅背上一靠,目光审视地不放过欧小弟脸上哪怕一个最细微的面部表情:“说说昨天晚上的事情吧。”

    “昨天晚上?我、我不知道哇!”欧小弟的舌头益发有变成酥炸麻花的趋势,怎么抻都抻不直了:“今天早上那女的,那个阿娟喊起来,我才晓得死了人……”回想起大佬的尸体被担架抬出的惨相,欧小弟身子不由得发疟似地打起摆子来,话也更加说不利索了。

    武正龙还想接着再问,审讯室的门在外头敲了敲。副队长开门出去,同事递过来一份法医尸检报告:“心脏猝死?”

    同事苦笑着回答:“是啊,法医说了,他们这些捞偏门的人,成天里日夜颠倒,生活作息极不规律。加上平时也不注意饮食,正是心脏猝死的高危人群。”说着又不无恶意地加了一句:“不过本市堂堂的帮会大佬,居然会淹死在浴缸里,也真够搞笑的了。”

    武正龙挥挥手,啪地合上报告书。既然是心脏病死的,那警方也就没啥好查的了。

    欧小弟步出警局大门,右手里还捏着出门前武正龙递过来的两张卡片。一张是本区警务室的地址和报警电话,另一张是武正龙的名片。这位刑警副队长还特意拍着他的肩膀谆谆告诫:“工作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可人生路上你要是踩错了一步,就没得回头了。”

    欧小弟把手中卡片往裤兜里一塞,心里那个郁闷呀:敢情在警察眼里,我就一个给大佬当小弟的料?

    还没等欧小弟郁闷完,吱——面包车在他背后猛地刹住,车门迅速拉开,几只手粗暴地将欧小弟拽了上车。面包车一个急转弯,飞快地驶出路口,消失在主干道繁忙的车流之中。

    “来了!”头上罩着的麻包袋被掀掉,欧小弟贪婪地大大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咳咳咳!”屋子里的空气不仅不新鲜,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而且还充斥着一股让人发寒到骨子里的森冷杀气!

    欧小弟习惯性地望向真皮沙发,上次大佬的位置如今坐着大雄,在他脚下跪着的是同样被粗麻绳五花大绑的无量道长。老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道袍扯成了烂布条,嘴上还贴了块胶布。

    那个冷面小萝莉给黑布条蒙着双眼,小手小脚也都被捆绑着,打横扔在沙发边的角落里。不过从身上衣服来看,小女孩倒是没怎么遭罪。

大佬死了2

    “就是这三个神棍害死了大佬!呜呜呜——”

    阿娟一下子拔高了声调。她今天换了条黑色长及脚踝的连衣裙,这回长度倒是够了,问题是料子本身。全是透明的雪纺纱,只在重要部位上意思意思地缝了两小片巴掌大的屏蔽物。底下衬裙明显跟上次那条牛仔小热裤找的是同一个裁缝,剪裁风格也是同样地惜布如金。引得她身边站立着的兄弟纷纷争着抢占制高点,巴不得个个眼睛里能直接长出只手来。

    “要不是这些神棍说搞定了屋子里那只女鬼,我们怎么会回来住?一回来就发生这种事情……”阿娟用纸巾掩着发红的鼻子,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哼!”花七嗖地拔出怀中匕首,咚一声插进实木电视柜上。他手劲本来就大,这下子铆足了力气,柜面顿时飞溅起白花花几道木屑来。“我早说了神棍信不过,一个个都是装神骗鬼的。”

    欧小弟张了张嘴,刚想申辩点什么,旁边一脚就踢到了他脑后,登时天旋地转扑倒在地。

    “那你去捉鬼?”阿成脸上挂不住了。懊悔自己当初不该听那个死老道胡吹大气,把他们推荐给大佬,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撇清干系,别追究到自己身上。

    “是这个臭道士没本事,收不了鬼才害死大佬的。”平日里跟阿成交好的烂仔黄见势出声打了个圆场,众人一听七嘴八舌地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都是这个臭道士没本事,骗了钱还想跑?死神棍,做了他!”反正把责任推卸到这仨神棍身上,不用得罪任何人就能了结整件事,安全可靠零负担。

    大雄背靠着沙发面沉如水,冷冷地注视着现场每个人的表情反应。见到众人异口同声地叫嚣“做掉神棍祭大佬”时,他微微点了点头,用眼角扫了阿娟一记。

    阿娟光顾着看戏忘了哭,被大雄这么一扫,连忙眼睛一眯鼻子一皱,哭天抢地的又嚎了起来。

    “好啦,既然是这三条死神棍当天拍着胸脯保证过屋子绝对干净,那就丢他们在这屋子里呆一晚上。今晚要是没给女鬼吃了,明天就拿他们祭大佬!”大雄站起身来下了决定,看他那口气姿势,已经把自己当大佬了。

    “就照雄哥说的办!”众人哄笑起来,乱哄哄地簇拥着阿娟出门,去准备大佬的祭拜仪式了。按照本地风俗,从人死亡的当天开始计算,到第七天为“头七”。到时候少不免有其他江湖头面人物来上香,以大佬的身份地位,这种“白事”可不能不大肆操办。

    花七跟着大伙挤到了门口,大雄忽然扭头叫住他:“阿七!”大雄指了指电视机柜面上插着的匕首。花七“哦”了一声,走过去拔下收进怀里。大雄再次环视了下室内,才搭着花七的肩膀走出门去。

    门重重地关上了。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欧小弟晃了晃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匍匐着爬到无量道长身边:“道长,你没事吧?”只见老道双目紧闭,一声不吭,口鼻里是出气多入气少。欧小弟心里一惊:该不会是已经……

    就在他越想越害怕的时候,老道一只左眼睁开了,贼溜溜地先单眼侦察了下周围情况,另一只眼也跟着睁开。

    “道长,你没……事就好。”欧小弟差点儿说出“你没死啊”,好在改口的快。

    无量道长也不理他,捆绑在背后的两手交替着一上一下地搓动,三两下就把看似捆得颇为结实的麻绳给挣开了。又伸手撕下封在嘴上的胶布,没想撕的太快,把老鼠须也给带下一绺来。现在是一边有须一边没有,衬着老道蜡黄的尖削骨脸,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无量道长过去先把马廉贞的绳子也给解了,最后才解欧小弟的。欧小弟倒也不跟他计较了,佩服地说:“道长你真行呵,那伙人捆的那么结实都拿你没办法。”无量道长得意地说:“这算啥?想当年我偷乡下养的走地土鸡,给老乡发现了,那么老粗的牛绳都捆不住我咧!”

    哗啦,欧小弟刚燃起的佩服给老道这话一浇,瞬间又归了零:搞半天,你就这点乡下偷鸡摸狗的道行啊?

    老道看见马廉贞似笑非笑的目光,老脸上难得出现一抹赧色,喃喃地解释道:“那年头,穷么。谁不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肠子都饿细了……”说说他恼羞成怒起来:“都啥时候了还废话,赶紧跑哇!”

    “跑什么?我特意回来的。”马廉贞直憋到这会子才终于开了腔,她仰头冲着墙壁上的招财猫喊了声:“阿妙出来,有话问你。”

    女鬼阿妙的头自招财猫头顶上俩耳朵之间冉冉升起,那情景要多魔幻有多魔幻。“那些坏银好口怕噢!”

    “阿妙,你详细告诉我,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马廉贞认真地问。

    “偶也八素很清楚捏……”阿妙犹犹豫豫地回答。

    一边无量道长急得直跳脚:“哎哟大侄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少盐没味的闲事儿,咱快跑吧!”

    “不,我得问清楚。”马廉贞摇了摇头:“其实打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阿妙既然不敢进主房的浴室,为什么那个女人阿娟会说,在浴室里撞见鬼呢?而且还特别指明了是女鬼。再说了,无冤无仇的,阿妙又怎么会去浴室杀大佬呢?”

    “偶……偶就说自己看到滴好啦。”阿妙脸上的表情忽然流露出一丝羞涩。

    “昨天晚上那些杀猪样嚎叫滴坏银走后,偶一时好奇,就跟在那个叫阿娟滴女银后头,上楼进了主房,跟着那个叫大佬滴男银也进来了。然后他们就玩亲亲……”

    阿妙说着害羞地捂住了脸,水珠滴答的黑色长发直披下来,像匹门帘似地遮住了女鬼惨白的脸,看上去还挺有那么一小点倩女幽魂的文艺范儿。

回魂夜1

    “然后呢?”马廉贞面不改色地问。

    “然后,然后他们就你脱他滴衣服,他又脱你滴衣服……”女鬼阿妙猛的又捂住了脸:“偶就跑了。”

    “跑了?”欧小弟咂吧了两下嘴,难为人家正听得兴起,你就跑了?杀风景!

    无量道长在旁边冷不丁地插了句嘴:“你没偷看?”

    “米有!”女鬼阿妙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很纯很天真”五个大字。

    “真的没有?”无量道长嘿嘿淫笑着追问。欧小弟鄙夷地白了老道一眼:看来这老头不只臭,还很贱!

    “尊滴米有!偶明明就素光明正大跑到窗台上坐着看滴!”阿妙理直气壮地回答,欧小弟当场翻倒。

    “接着说。”马廉贞听着这些少儿不宜的对白居然无动于衷。欧小弟不得不钦佩起这小萝莉的定力,也不知道人家马家是怎么早期开发幼儿教育的?

    “然后大佬很兴奋,很兴奋。突然就翻起白眼,捂住胸口倒下啦。”阿妙扑咚扑咚地向上翻着她那对死鱼眼,给听众们做现场示范:“就素酱紫滴。阿娟米穿衣服就爬起身来,拿枕头边一面小化妆镜凑到大佬鼻孔下看还有没有气,偶瞧见镜面上还有小水汽点点滴。阿娟就跑去敲浴室滴门,小声问里面:浴缸准备好米有?偶一听见浴缸心里好害怕,就逃出来鸟。”

    阿妙扑腾着白眼,咬着她那尖指甲,想了想又补充道:“后来阳台外面滴树下,好象有个影子晃了下,偶只看到背影素个男滴。”

    阿妙这一说,欧小弟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半夜里是听到过窗户响:“我也听到了关窗子的声音,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也就是说,大佬确实是死在浴缸里。但却不是警方所说的心脏病发猝死,也不是那伙人说的被女鬼害死的。阿妙说大佬倒下时候还有气,所以浴室里的那个人还有阿娟,他们俩才是真正杀死大佬的凶手。”马廉贞沉吟着:“问题是,那人是谁?”

    “那人是谁是一个问题,”无量道长插嘴打断了马廉贞的思路:“警方会不会肯听女鬼的话,是另一个问题。你忘了在警局里他们是怎么看咱们的了?”老道想起来就一阵心酸哪!“咱们还是别在这里瞎忙活了,那伙人随时可能回来的呀,到似乎我要逃跑容易,你们俩可就……”

    “女鬼的证词不能用,所以我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人家马廉贞压根就没留神老道在身边唧歪啥。“而且,最好能引起警方重视,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欧小弟听马廉贞这么一说,蓦然想起了裤袋里的小卡片。伸手进去一摸,幸好还在。被那伙人一拉上车,就麻包袋罩头好一通拳打脚踢,倒没人想过要搜他的身。看来被人看不起,至少还有这点好处啊,欧小弟不禁苦苦地笑了。

    马廉贞接过武正龙的卡片,又望望客厅里新摆设上的大佬黑白遗像,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晶光。

    “奏哀乐,鞠躬——”

    尽管三条“祭品”自己长脚跑了路,大佬的丧事在大雄的卖力主持下,还是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前来吊丧的各路大佬们,打量着灵堂前一脸肃穆,率领手下堂口弟兄们鞠躬如仪的大雄,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个别蠢蠢欲动存着其他想法的人,还啧了下舌,心中遗憾不已地叹了口气。

    就这样闹哄哄地迎来送往,为期七天的祭拜仪式一晃眼就过去了。等打完今天晚上的还魂醮,就可以正式撤除灵堂,完成整个祭拜仪式了。根据民间传说,人死后第七天的这个晚上,新故世的亡灵都会回家探望至亲之人,交代未来得及嘱托的遗愿。所以这晚亲人都得在家里,彻夜守灵。

    阿娟自然是不乐意独个留在这幢“鬼屋”里,可这些天的祭拜仪式下来,连只鬼影子都没见到。弟兄里也有私下议论的:女鬼是想“拉郎配”,拉了大佬下去她就有伴了,也就不用再出来吓唬人了。加上花七半开玩笑地嚷嚷:咱们别打扰大佬和嫂子讲私房悄悄话,还是上桑拿中心泡个澡洗洗晦气吧。众人哄笑起来,都吵着要雄哥请客“特别服务”。大雄见众意难却,只好领着他们上桑拿中心去了。临走前大雄给阿娟使了个眼色,刚想说点什么,却被身边花七阿成两个嬉笑着,一人一边胳膊架起就跑。

    阿娟独自一人呆在闹腾了整个星期,一下子寂静下来的屋子里。原先的人声车声哀乐声,夹杂着来客中不时爆出的招呼寒暄和粗言秽语,噪音吵闹得连苍蝇都不敢落脚,现在却静得连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阿娟觉得自己也像这座屋子,刹那间空落了下来。她缓缓转动着脖子,仔细打量着这个几乎没住过的所谓的“家”。视线碰撞到玻璃镜框里大佬的黑白遗像,迅速弹了回来。阿娟愤愤地想:明天一早就把这东西撤掉,丢得越远越好!

    墙上的仿古大挂钟磕托磕托筛箩似地走着,听在折腾了七天早已疲惫不堪的阿娟耳中,简直就像天然的催眠曲。她往真皮大沙发上一靠,肆无忌惮地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把脚下的高跟鞋一踢,全无平日在男人面前的风骚作态,满不在乎地两脚往沙发扶手上一翘,躺下就睡着了。脸上还半盖着个红色缎面方形小靠垫,既是挡住客厅天花板顶上直射下来的灯光,也是挡开玻璃镜框里那两束直勾勾的目光。

    喀咚,喀咚,二楼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走路的人似乎对环境不大熟悉,一步步地试探着踩下去。

    喀咚,喀咚,喀咚。阿娟在睡梦里不满地皱起两道修得纤细弯长的眉毛:“吵死了。”

    脚步声却没停,依然执拗地向前踩去。

    喀咚,喀咚,喀咚,喀咚……

回魂夜2

    阿娟忍不住一把掀开靠垫:“别吵啦,吵死人啦!”

    脚步声突然消失了,阿娟眨巴了两下眼睛,开始清醒过来。她望向没有开灯而笼罩在一团黑暗中的二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却提不起半丝勇气上楼查看。

    “都怪那群臭男人,泡什么澡哇,丢我一个人守在这儿……”阿娟咬了咬牙,眼光不经意地溜到反射着冰凉玻璃寒光的镜框上,终于憋不住了,“啊”地一声把手头的红色靠垫狠狠抛掷过去,豁啷!镜框像只折翼的鸟儿被砸得一个跟头翻了下来,碰到桌面上,碎裂了。

    咔嚓,大门防盗锁从外面被旋开了,门扇却并未即时开启。阿娟倏地坐直身子,两眼惊恐地死瞪着门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该不会、真的回来了?她的手无意识地抓起沙发上另一只品蓝靠垫,紧紧压在了胸口上,感觉若不是这样自己的心就快要蹦出来了!

    门终于缓慢地被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哇!”阿娟吓得尖叫了起来。

    门外的大雄被阿娟突兀的叫声也吓了一大跳,快步蹿进来,反手掩上大门:“是我,鬼叫什么!”

    阿娟看清楚了探过来的人脸,呜咽一声,连人带靠垫扑进大雄怀里:“死男人臭男人,吓死我了呜呜呜——”大雄嘿嘿一乐:“你的死男人都躺在殡仪馆里了,明天就一把火烧掉,你怕什么!”

    阿娟闻言抬头:“你怎么又回来了,那班家伙呢?”

    大雄放肆地捏捏女人的脸:“还不是担心你,给他们开了房我就溜回来了。”他一屁股栽进真皮沙发里,弹出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眉头依然紧蹙着。

    阿娟怜惜地伸出食指,顺着男人额间纹路往下划,来到眉心处轻轻揉了揉:“货还没找到?”

    大雄半闭着眼,倦怠地摇了摇头:“那晚上拉了笨周和烂仔黄去洗桑拿,我进办公室翻过没有。那老家伙向来爱留一手,指不定藏哪去了。”他握住阿娟的手指头:“你在他身边,有没有听他提起过什么?”

    阿娟仰起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没有呀,就是交易前那天晚上,他嘀咕了句:现在条子查得紧,那么大包现货不好出手。”

    “那就对了。”大雄兴奋起来:“那么大包货,以前都是拆散了分给各个堂口的弟兄们出货的,这次却说等避过了风头再搞。我留心看过内帐,也没有其他的出货记录。”他贪婪地大吸了口烟:“想想看,整整一大包现货,还是高纯的。我要是能弄到手就发达咯!”

    “发达发达,发你个头!”阿娟不高兴地嘟起嘴,啪声打开大雄的手,一扭身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上。“当初那个死鬼看上我,我要你去跟他明说,我是你的人。你却口口声声说要发达,把我推给他好帮你通气儿。现在死鬼不在了,你脑子里还是净想着发达,那我呢?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阿娟说着,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大雄厌烦地皱了下眉,立刻又换了副嬉皮笑脸:“我想发达还不是为了你呀?不发达怎么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老婆这么漂亮,我可不舍得让你再回卡拉ok当伴唱小姐,给别的男人占便宜。”说着他乘势从阿娟的大圆领里伸进狼爪又揣又捏,直把女人逗得破涕为笑:“你个死没良心的。”话音刚落,客厅的灯突然一闪,灭了!

    大雄满不在乎地推开吓得二度扑进怀里的女人:“跳闸了吧。这几天电器使用的多,线路负荷太大了。”他点起打火机,向总闸方向走去。

    “大雄!”阿娟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大雄回过头来:“又怎么啦?”打火机微弱的亮光里,阿娟的五官紧张地缩成一团,脸上都变了形。她嗓子像给棉花团塞住了似地,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示意着他身后——

    大雄根本就没回头,举着打火机的左臂用肘往后猛地撞去,身子顺势回转,右手握拳带着风声直挥了出去。

    他早年在拳馆里练过,这记右钩拳曾经以一敌六,打倒了场内围攻的六个小混混之余,连他们的头目都挨了两下连滚带爬地逃走,从而为大佬打下了本市的第一个堂口,得以站稳脚跟发展起来。大雄对自己的拳头充满了自信,无论背后是谁,挨着这拳都休想爬得起来!

    卟!拳头打是打中了,发出的声音却如中败革。后头那人身形晃了晃,别说倒下,竟连吭都没吭一声。大雄暗自心惊之余,蓦地发现了件怪事:背后这人的身形,看着咋就那么眼熟呢?

    “啊!”阿娟惊呼一声,用力把随手抓来的品蓝靠垫丢向那人。仓皇之中女人失了准头,靠垫没砸中那人,却在半空中拐了个弯飞向大雄。大雄手臂一格,靠垫是弹开了,可手里原先捏着的打火机也跌落了下地。客厅里顿时漆黑一片。

    蠢女人!大雄心里咒骂一句,悄悄移动脚步,想溜进厨房去拿菜刀。刚挪了两步忽然想起,大佬那天回来发现菜刀竖插在餐桌上,拔下来就当垃圾整套丢了出去。“他老母的,真是自作自受啊!”作法自毙的大雄恼怒地想。

    “大雄你你你,怎……怎么样?你、你你……应我一声呀!”阿娟拖着哭腔颤声喊道,偏偏赤着的双足就像在客厅地毯上扎了根,筛糠似地抖动着,但是就一步也迈不出去。

    那人听到阿娟的哭声仿佛怔了一下,喀咚,喀咚,喀咚,踩着笨重的步子循声朝阿娟的方向缓慢前行。对于面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个双手握拳全神戒备的大雄反倒视若无睹,直接就从后者跟前绕弯子兜了过去。

    大雄正摸不着头脑,蓦然想起按照民间说法,“头七”归来的鬼魂都是来找至亲之人的。他庆幸地暗出了口大气,蹑着脚挨到大门边。

真相大白1

    大雄小心地摸着门把手,用阴力一扳,门开了!

    大雄飞快地闪身出门,防盗锁旋转了两圈,他——竟然把门从外头给锁死了!接着就听见脚步声匆忙奔下台阶,然后是由近而远的汽车引擎声,渐渐消失了。

    阿娟虽说目不能视,可听到开门声和反锁声,就已约略猜到了男人的行动。这当儿她反倒不哭了,呆楞楞地歪在沙发上,只有深深掐进真皮里的指甲,泄露出女人内心的恐惧。

    “嘻嘻嘻嘻,你的老相好逃跑啦,丢下你一个人自己逃跑咯!”黑暗里响起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不象是阿娟记忆里头大佬平日的腔调,但确实是自身边发出来的,况且——眼下这屋子里只剩余了他们俩,不是吗?

    “得了,你杀吧!”阿娟在大雄自顾自地逃走那一刻,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坍塌了一块。她把心一横,拽出雪白的脖颈,爽快地说:“一命偿一命,你来吧,我不怕!”说是不怕,到最后几个字音已抖出了长长的尾音。

    “贱人,为什么要害我?”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变,语调阴森森地质问道。

    “还不是为了那包货。”阿娟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包货?”阿娟的答案似乎出乎意料,迷惑不解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你们刚到手的那包白~粉。”阿娟还真是不含糊,有问必答没问的她也给你来个竹筒倒豆子。不过听着倒像是自暴自弃,总带着赌气的意味。

    “其实那家桑拿中心大雄也入了份子。”

    听信了中心经理“干这行包你赚到笑”的拍胸脯子保证,大雄偷偷挪用了内帐上一笔备用资金。偏就赶不巧碰上今年搞严打,桑拿中心从开张至今连收支平衡都达不到,更别提赚钱了。

    等大佬要提钱买货时,大雄迫于无奈只好去找“贵利王”他们借高利贷。本想着赶快出了货还能掩盖得过去,没想到大佬又说风声紧先压一压,不急着出仓。眼看着下个月还高利贷的期限就要到了,大雄急得直跳脚。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大佬近来以“培养新人”为名,要大雄把手头原来抓的事情分派给花七和阿成他们几个后生,“多锻炼锻炼”。其中就包括一直由大雄掌管的内部帐目。

    大雄见势头不对,便决心要铤而走险,跟阿娟商量起了如何除掉大佬,带上现货远走高飞。正好在这似乎,大佬说要租房子安置阿娟。

    “大雄早知道这间是鬼屋。”阿娟说到这,害怕地抬头望望面前伫立着,一动不动凝听的身影。她吞了口唾沫,才接着往下说:“这种传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大雄觉得是个好机会,就与阿娟合力布下了局。先由阿娟嚷嚷撞到女鬼,再随便找个把江湖术士“驱鬼”,然后等大佬安心入住了就好下手。

    “大雄根本就不相信有鬼,而且当初他就知道那个臭道士是混饭吃的神棍。”黑暗里头有人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过阿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留神。

    “你们是怎么下手的?”声音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你还记得我三天两头炖给你喝的猪肝汤吗?”

    “贱人,你在猪肝汤里下毒?”

    “哈哈,对,我是下了毒,哈哈哈哈!”阿娟突然放声狂笑,笑声里满满的尽是得意之情。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她揩了揩眼角沁出的水渍,接着说:“你还记得我带你去看的那个老中医么?自从你说胃疼,经常出汗疲劳,胸口和左边脖颈也隐隐作痛,我就带你去看老中医。他说你是肝脏不好,我就成天地煲猪肝汤给你补肝。你说消化不良要少食多餐,我就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天冷焖羊肉、黄油蟹、金沙骨、腊味糯米饭。天热你嫌没胃口,我就巧克力、薯片、雪糕、零食都摆在你最顺手的地方,连水果都做成糖水亲手端给你。晚上夜宵还给你煎两只荷包蛋,嘿!”

    阿娟轻蔑地一勾嘴角:“知道我以前第一个老公是怎么死的吗?他也是个烂人,逼着我去卡拉ok当伴唱小姐,挣钱给他去赌,输了就回家揍我。有一天他手气好赢了钱,高兴得喊上一帮狐朋狗友,凌晨四点去吃夜宵,吃着吃着一头栽下凳子。医生说他生活仔细不规律,又爱吃高脂肪高胆固醇的东西,最容易发生心脏猝死了。”阿娟阴险地笑笑:“他的症状,跟你是一模一样。”

    面前的身影迟疑着,似乎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堂堂的本市大佬,竟然是——吃死的?

    “不是吃死的。”

    阿娟这会子像是渐渐不怕了,回忆过去摆布大佬的所作所为,令这女人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她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继续往下说:“我问过医生,这种潜在的心脏病人,最好避免剧烈运动刺激。尤其是那个蓝色药片,说是会诱发昏厥。当天我就去药房买了那种单片装的。”

    “你下在汤里?”难怪女鬼阿妙说大佬“很兴奋、很兴奋”。

    “我才没那么笨!”阿娟用鼻子嗤了一声。“你这人平时疑心病特重,我端的你还未必一定吃呢。”她话题一转:“有没有发现我枕头边最近多了面小化妆镜?你以为我是臭美吧。其实呢——”阿娟拖长了声音:“那面镜子是我专门用来练习,怎么把药片藏在舌头底下的。也用不着整颗放,那样太大你会察觉。照医生的说法,只要小小一点就够了。然后故意勾引你来吻我,你果然没有发现,呵呵。”

    面前的身影突然问道:“浴室里那人,就是大雄吧?”

    阿娟一怔:“你都知道了?刚才干吗还放他逃走?”

    她大声说道:“没错就是他!那天大雄假装跟着那帮人出门,之后又从阳台那绕回来,我事先开了浴室的窗子。你一进门我就缠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去留意房间里其他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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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正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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