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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尔良烤鲟鱼堡     灭尽尘埃txt下载     灭尽尘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我饿了

    “爷爷...父亲...二叔...叔父叔伯们...”面对着眼前的侯府众多人,看到他们的苍老风霜,杨泽心中一阵莫名的触动,躬身俯首,“我回来了。”

    在这一刻,他并不是一个人,体内那个苍老的灵魂,也在这躬身之间,一并弯下了腰去。

    蕲春侯杨业宽阔的肩膀微耸着。上前两步,一把用力抓住了杨泽双肩,横眉冷对,“你个混小子,终于是回来了!如果再耽搁一阵子,我非得把你皮子都抽散了!”

    “我...”

    “听说你在地海没少惹过麻烦!我不是怕你惹麻烦,只是你那般模样,低调就好,有什么事等回来了府上为你解决,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要时刻谨记着你提着自己脑袋!还有,听说你在地海,刺杀过鹿岛国李求承,可有此事?地海七大境主,还一同为难你。外界也有人要去抓你...是怎么回事...”

    “我...”

    旁边侯府各叔伯长者一阵的翻白眼。这老侯爷,当初第一次听到杨泽回大晔的消息,不是就他最镇定不过的吗?一副死活和自己无关的样子...而现在,抓住杨泽问个没完,那大家侯府这么大一群人是不是可以洗洗睡了?

    “咳咳...咳咳...”杨洪远在旁不断干咳,看着一直抓着杨泽不放的蕲春侯杨业,心想好歹这是我的儿子,老父亲你总得把这个位置让出些给我来。

    杨业才极不情愿的让到一边,一脸余威犹在不悦的扫向杨洪远,心想这是你儿子还同样是我孙子,论老少尊卑,也该是我先祥询安慰,才轮得到你,就算是你的儿子那又怎么样?你这小子还是我生下来的!

    之前一直都在想,一直紧张激动,但现在真个的站在了杨泽面前,杨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满腔和心底的话语一时说不出口。说不出口,就只能如他曾经默默在侯府之中看着杨泽的背影那样,望着面前比他还高,还要结实的青年。

    他只知道,他这个蕲春布政使为何会参加这场战争,仅仅是因为,在前线就能更早一步的,知道杨泽是否还存活的那一丝微渺希望。这场战争他随军上了前线之后,几乎朝着后方的书信没有断过,仅仅是为了让在后方的程英同样能寄存于那么一丝希望...他们这个小家,也就只剩下这一点希望了...

    而现在,那个他们兴许一直等不到,但却会永远等下去的人...回来了...

    所以杨洪远看着杨泽没有说话,看到面前从幼小,成长到如今已高过了自己的青年。双目浸润着湿气。杨泽看着他,除了那句“父亲”,也没能说出话来。

    杨洪远终究是声音有些微涩哽咽,点点头,却有着如山岳般的沉稳厚重,道,“回来了...好...我们...回家吧。”

    ........

    “如此说来。大哥和二哥,两人已经...在盛唐帝国之中了?”

    “阑苍学院是天下有数的修行学院。培养出来的,都是名震天下的修行者,去年盛唐帝国修行院对大晔的客招之中...你大哥杨阙,二哥杨文渊,就是这样被选中进入了阑苍学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这大晔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默默地羡慕他们啊...要知道,这大陆之上很了不起的一些人,都曾经在阑苍学院修行...”

    杨泽在黄湖壁垒之中,虽然见到了董宣,张茶儿,薛冉和刘谦他们,但是一直以来,都并没有见到自己大哥二哥的身影。这一直很让杨泽疑惑,这个疑惑,直到了黄湖壁垒解围,才终于明了。

    “原来是进入了阑苍学院啊...大哥二哥,真的是,很了不起嘛...”杨阙和杨文渊,以前一直都是大晔秋道学院

    最杰出的学生之一。被大晔方面一直寄予厚望。因为有这样的对比,所以才越加凸显他杨泽当年的无能。阑苍学院虽然是盛唐帝国最强的修行院,但对招入学员,却没有国籍之别。甚至于高纹帝国的学生,阑苍学院也愿意让其加入。

    阑苍学院此次对大晔的名额,只有两个。杨泽一直知道自己大哥二哥很优秀,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优秀。

    然而此时,一直没有怎么开过口的杨远征,却冷不丁的道,“进入阑苍学院,却被纳入盛唐帝国的阴影之中,这样的入选,又有什么意义?”

    众人都有些沉默。

    一位叔伯道,“那总是帝国修行学院,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希望进入被盛唐帝国所庇荫...这样说来,阙儿和文渊两个孩子,也是很幸运的!”

    “可是不幸的,还在后面了!那座学院背后的漩涡,谁不知道每年要吃掉多少人!”杨远征衣袍一甩,愤然而出。现场很多人都没有说话,就连老太爷杨业,也都皱着眉头,随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杨远征是杨泽二叔伯,是杨文渊的父亲,也是大晔的一名军人,追逐的是荣光,追求的是哪怕成为无定河的白骨,也要沐浴着荣光逝去。然而却并没有因为自己儿子是大晔国进入帝国阑苍学院的寥寥数人之一,而因此感觉到莫大的荣耀。

    反倒是这般的愤怒忧虑。族人之中,也有不少人陷入可怕的沉默,甚至老太爷,也都不语沉凝。

    这之后的未来,究竟笼罩着...怎样的阴影和黑暗?

    杨泽看着杨远征愤怒离开的背影,双目不由得,微微的眯了起来。

    .........

    此时的黄湖壁垒处处都是欢聚,处处都是笙歌。

    从一干蕲春侯府老辈,长者,父亲,老太爷等人的小型团聚会议里退出来,杨泽就看到了等候在外的齐建霖等人。

    众人都在等他,不过这段时间里面,却对和他一起的少年宗守极为感兴趣。在他们回城的时候,宋臻的马车就一并低调而不宣的进入了壁垒之中,经半藏大师的交代,住进了黄湖壁垒最好的房间。宗守则一直跟着杨泽,此时在侯府的战地临时宗族聚会之外,却被齐建霖,薛冉等人问东问西。

    而面对董宣,薛冉,以及嘴快的张茶儿,秋道院一些女弟子,宗守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自小在天守山长大,除了皮肤粗糙黝黑的渔妇,没怎么见过女人,自然是极为捉促,被人围在中间,一时局促到说不出话来。却引来时不时女生的嬉笑。

    除了齐建霖,刘谦,薛冉,董宣这些自小和杨泽在上林城一起长大的人之外,现场还有不少的秋道院男男女女学员,都是慕名而来。甚至一些军中的年轻将领,和秋道院方面配合这么长时间,彼此也捻熟了,有的年轻将领身旁甚至还偎着一位秋道院女弟子。极为般配的样子。

    众人随着齐建霖一行聚集在蕲春侯大族人团聚的门庭之外,自然是冲着杨泽而来。

    因为他们在黄湖壁垒作战,所以知道敌人的厉害,因为知道敌人有多厉害,是以更明白皖金国军方培养出来的修行第一天才符殷有多厉害。当日若不是半藏大师及时赶到,恐怕栾铁衣包括他们那一个小组的修行者们,被尽数射杀都有可能。齐建霖的五百人,是阻止不了一个符殷的杀戮的。

    可是他们知道,就算符殷再不济,也不至于被杨泽一抓,捏碎喉骨脑椎而亡。或者是...因为半藏大师的玄法所致?兴许正是半藏大师用某种精神念力摄住了符殷,才使得他最终失去了抵抗,被杨泽一举击杀。

    无论是哪种可能,无论是怎样的质疑和猜测,也不妨碍他们此时慕名来观瞻已经成为名人的杨泽。

    只是他们看着从门庭走出来的杨泽,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很平常的人嘛...寻寻常常...找不出多大的特点啊...

    看到杨泽走出。宗守立即来到他身旁,这个动作,立即又引来了几声女子的捉促调笑。

    一一和众人打了招呼,于齐建霖等人狠狠拥抱了一下,直到面对到董宣。齐建霖等人这时才很不协调的“咳咳嗨嗨”了起来。

    抱还是不抱?

    薛冉带着几分巧笑,看看杨泽,又看看董宣。刘谦微笑不语目光却一点没从两人脸上转开。生生弄得气氛尴尬起来。

    杨泽觉得尴尬,但董宣却并无任何羞怯退缩,杨泽立即相形见拙。

    三年时间过去,她比王都时更高挑,更加妩丽,更加的有...女人味了。

    她的面貌依然甜美,然而面对此时高了她大半个头的杨泽,清澈的眼睛里却无半分怯意和任何别样情绪。但她注视着他,仿佛有某种潮水,在长而轻轻律动的睫毛下生涨弥漫。

    张茶儿在董宣前面一些,所以她此时最接近杨泽,于是她双臂大大方方的展开,倒反是让杨泽微微一怔。

    张茶儿瞥了他一眼,道,“好歹是一起长大,此时友情拥抱实在是天经地义,齐建霖可以...我们难道要落下?你对圣女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

    这席话噎得杨泽够呛,只得上前和张茶儿例行抱了抱,拍拍她裸露在外白皙的后背心。但此时却听到张茶儿,在耳边道出一声低低的呢喃,“纪念我那无疾而终的暗恋啊...”

    杨泽摸不着头脑的和她分开。也就面对了董宣。

    相对而视。

    看到面前在原地踌躇不定的杨泽,董宣没有以往若即若离对人的态度,反是妩媚一笑,终究比杨泽大方,鱼尾般曳坠于地的裙摆轻轻扬起,手已经朝前微微抬了起来。

    但这一刻,杨泽的目光却陡然一怔,越过董宣的肩头,落到了她的身后去。

    察觉到了杨泽和周围人的异样,微讶疑惑而转过身去的董宣,就看到了一身绿罗裙,清美的宋臻。

    她在他们不远处的位置,正朝杨泽走来。

    自她出现的一刻,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归结于平静。那分散在四周的青年男女,正惊讶的看着中间的绿衣女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黄湖壁垒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孩。

    战场中出现女孩是很少见的,更别提这样清美之人。绝对会令人一眼深刻难忘...而他们竟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陡然一见,这种奇妙的反差,竟一时令现场落针可闻。

    她仿佛从画中走出,于是令人微微窒息。

    宋臻就这么对那四周无数目光,仿佛一无所觉的径直前来,周围的一切都被她视若空气。

    和张着嘴兀自在惊异中的张茶儿擦身而过,和高挑的董宣擦身而过,来到杨泽面前,一股淡淡袅袅的清香拂面而至。甚至让杨泽忍不住想贪婪嗅闻。

    宋臻只是抬起头,君临天下般慵懒的瞥了杨泽一眼,道,“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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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了很久,看似简单的一章,却写得很艰难。所以需要你们投票安慰一下。

第九十五章 他要跟我走

    对四周无数目光都一无所觉,一切都等同于空气。而宋臻也一直这么,傲视这世间一切。

    所以她不需要在意旁人的眼光,不需要去体会黄湖壁垒这场战争胜利的欢腾,她只需要忠于自己内心的想法就行了。

    到处都在欢呼,美酒和烤肉的香气四溢,这是她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甚至亲身置身其中的场面,所以她感到饿了。

    “饿...饿了...”齐建霖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比狗鼻子更敏锐的他隐约听出了些撒娇的味道?随即他极为不甘的朝杨泽望去,狠狠在他腰上撞了一下,他们当初在王都上林城混的时候,地位稍高,姿容靓丽些的名门贵女,对他们是很不屑一顾的。就连杨泽当年对董宣暗存钦慕,齐建霖都曾劝告过他别痴心妄想那就是一火坑撞上就灰飞烟灭。

    然而此时一名看上去和杨泽颇为熟稔,论美貌和气质,都不在齐建霖平生所见极品之下的女子陡然出现在眼前。特别更有一种超脱的气息,玄之又玄,难以形容,足以让齐建霖微微茫然一怔。然后就是下意识对杨泽生出的一丝嫉意,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和这小子有交集,他哪里能走这样的狗屎运?

    ......

    就像是某种难以预料的事情打乱了既定的生活和日子。对董宣来说,三国集团对大晔发动的战争是这样,杨泽在黄湖壁垒的重现是这样。而此时,宋臻的出现也是这样。所以自看到宋臻来到面前,董宣的柳眉星眼,连带她俏丽的额尖,越加清晰。而手上却不由自主的攥紧。

    张茶儿从宋臻手底挣扎了一下,抽回了手,望着被攥红的手指,一脸疼惜的表情。想埋怨却没敢出声。只是更多的把这种无妄之灾,记在了眼前这个女子身上。虽然说女人的天敌是彼此的美貌,但张茶儿似乎却对她生不出厌恶的情绪来。

    修行之人内存真气自有一股气质脱逸于外。然而现时在场的天之骄子,修行之众的秋道院学生们,宋臻带给他们的是另一种被摄住的观感。

    然而秋道院学生们何等骄傲,他们今日就算是冲着观望杨泽而来,但普遍都做出一副集体出游的样子,没有许多刻意来看他观望他的痕迹。

    而此时宋臻的出现,尽管令一些秋道院男弟子学生眼前一亮,但许多人也没有直勾勾很直白的把目光尽数集中在她身上,而是和自己的朋友低声说着毫无营养的话题,只是眼角经意不经意的瞥上一两眼,这经意不经意的瞥眼之间,就内蕴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宋臻从出现到来到杨泽面前,只是一个极短的时间。但这极短的刹那,给人的印象,不亚于碧浪洗砂,于心底纤毫毕现。又似院中刻了字符的书桌,镌永入胸。

    杨泽愕然的望着能说出“我饿了”这句话的宋臻,似乎要从她微弯的眼睛里,努力的看出她是否有别的什么意图。然而那对清澈的眸子,却很难让杨泽瞧出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往往一无所有的清澈,反而是这世界最高明的伪装。

    ......

    “噗!”董宣突然笑出声来,目光熠熠,道,“这位就是随同你一起奔波的那位女子吧,已经听说了。在下董宣。房间里配送的饭菜,估计也是不好吃的...要说这黄湖壁垒味美的食物,你问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跟我们来吧。”

    虽然战时边军酒禁很严,但是一旦大胜,就是狂欢。无数的酒食会源源不断的供应,逼退了强敌,后方源源不断的保障,便可以让人感觉到丰衣足食的美好。

    边塞大胜,那便是天堂之所。加之边塞的女子普遍开放,在这样热烈的环境下,男男女女都摒弃了矜持,肆无忌惮的拥抱,调笑,过夜。所以往往从边军里退役下来的老兵,在后方丰沃平静的土地总是呆不长,最终都四处游历,或是重新做了佣兵,因为惯了快意纵横,便过不了那样安宁的生活。

    但此时宋臻,董宣这样出众的女子,行走在要塞的街头,却没有放浪的军士敢来言语试探,搭讪调戏。不光是随在董宣身侧的家族卫士一脸不怒自威横溢的霸气,还有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便知道是王国秋道院前来支援边军的修行者。就算女子美态万千,谁又敢上前冒犯?

    黄湖壁垒就是一座高大的内城,城池以要塞等级来修建,内中防御复杂处,精妙异常。主体由“口”字状的高大城垛石堡围拱,构成墙体的土石是由黄湖下游数百年沉积下来的陶土高温烧制,坚固异常,寻常石炮兵刃都不可伤。所以数百年来,大晔只有这么一座永久性的军事防御工事。

    黄湖壁垒有很多艰深晦涩复杂的结构,这样的结构,证明黄湖壁垒并不仅仅是为对抗普通的军队。大晔建国前期,可用作巩固国防的修行者屈指可数,所以黄湖壁垒,更重要的是对付那些敌国潜在的修行高手。

    不具备修行天分的普通人,便用巨大的劳力,来构建出阻止那些强大修行者进攻的防御工事。所以那些需要成千上万人,耗费青春,血汗,甚至生命修建出来隐秘的箭垛群,往往真正要对付的,只是那一两个修行者。

    黄湖壁垒,以它宏伟壮丽的外观,向世人默默地展示着普通人要和修行者作战,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是怎样的数目,这就是凝结为实体显露出来的巨大鸿沟。

    这就是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以如此悲壮,宏伟的建筑,展示了出来。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黄湖壁垒之中,最受尊敬的,仍然是王国的修行者们。

    要塞一侧高如水坝的墙立面,依靠着碧蓝如镜的黄湖。站在墙面无数的“窗口”,这是黄湖壁垒内部的一些通风口,或是长廊,或是一些店铺。在这些“窗口”极目远眺,远处是黄湖的山隘,繁花五颜六色,风景极美。

    所以这一侧开起了不少的茶铺酒肆。黄湖壁垒平时就是一座要塞城市,因为利润颇丰,所以总有商人来到这里做边城人的生意。在壁垒靠近黄湖高墙这处一间酒肆,开店价格可不比大晔繁华的十三巷酒铺便宜。在和平时期,这里可是上林城的贵族们射猎远足游玩经常津津乐道的歇息住宿场所。这里的一间住房,一条黄湖醋鱼,往往值几十上百金镑的价格。堪比一株等阶为二品的药材。

    此时依湖的巨大要塞墙体,杨泽等人正依靠窗口而坐。朝下望是宽广的黄湖,从脚下延展出去。而桌面上是一桌丰盛珍馐的饭菜。

    色香味俱佳的黄湖醋鱼。配以采摘人清晨摘下的新鲜湖中蕨菜,凉拌过后用小碟盛装,滋美味甜。放养于黄湖草坡的长角烤羊腿,肉质细嫩而酥脆...每一样都是连王侯都向往的珍品黄湖野味。

    “乖乖...这一桌可不便宜...”齐建霖惊叹道。他的军中补贴,可不常吃得起这一顿。

    董宣看了他一眼,合上了点菜的卷轴,笑道,“所以不会让你付钱。”

    这样一餐可不便宜,而要在靠湖的位置包下了整整一间酒肆,也不便宜。

    当然这对董宣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董家安插起来,负责在战场保护她的豹衣护卫,此时也分处酒肆的几个角,特别守住的是进门的梯口。警惕的注视着四周。也阻挡了外间所有那些张望他们的人们。

    将他们几人和外界分隔出了独立安静的空间。

    “好吃啊...在天守山渔村,鱼都狡猾得紧,肉韧得很,可没吃过这么软的鱼...”这里面最可以不顾仪态大吃大嚼的自然是宗守。

    再次是杨泽,其次是齐建霖,含着肉食口中还嘟哝着,“反正不是我给钱...”让董宣很想私下踹他一脚。

    最看不过去的是张茶儿,但碍于一桌人在场,所以她朝董宣私下低声传音道,“齐建霖不是我们以前最看不惯的人之一吗...”

    “嗯?”

    “所以今天我们为什么要请他啊...”

    “......”

    对齐建霖很恼然的张茶儿,顺着董宣的目光落在杨泽身上,突然沉默无言。

    董宣对杨泽微微一笑,“以前在王都的时候,你就说过,很想来吃这里的黄湖醋鱼,所以正好庆祝你回到大晔,我想这就算是,为你接风吧...”

    “那是...以前每逢夏天,我知道你都会和大司马家里人来黄湖避暑。所以很是羡慕...”杨泽感谢的点点头。

    一旁的薛冉沉默不语。从上林城来一趟黄湖避暑,花费可是不低。董宣家是王国大司马,以前每年都会到此游玩,自是寻常。而杨泽只是侯府三个世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位,想要这么奢侈的游玩,可是付不起钱的。薛冉以前帮忙掌管府中司库,钱财问题上卡得极紧,自然知道杨泽少年时期不可能完成他的奢望。如今三年,可算是物是人非,所幸,他们重又在黄湖相聚了。所幸,大晔战胜了。

    杨泽点头感谢这顿丰盛的珍馐之后,董宣又自然而然的微微一笑,轻声道,“...以后还想吃的话,每年鱼味最美的时候,我们又再来吧...”

    低头进食不语的张茶儿,突然抬头看向董宣。眼睛里充塞斑驳的微讶震动。

    刘谦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四处张望,眺望着黄湖的风景。

    齐建霖和宗守抢着吃食,依然是那么没心没肺。

    薛冉微微一愣,然后朝身旁的宋臻看了过去。

    每样菜只尝一两小口,丝毫不似饿极了的宋臻。放下了手中筷箸,眼观鼻,鼻观心。美目睫毛没有半分律动,身子秀挺,平静道,“...他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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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写到女人堵住了思路,大概是因为重视吧。不过所幸出来了。

    黄湖,醋鱼,要塞,平静的友人相聚。这一章很满意。希望接下来的更满意。

    借此满意,拱手,要些支持!

第九十六章 那些爱情

    “他要跟我走。”

    这话落在黄湖壁垒的静谧处,就是惊雷。

    于是酒肆之中都陡然变得落针可闻。

    宋臻长长的睫毛没有分毫的颤动,敛了秋水的眸子也并无波澜。

    跟宗守抢着东西,塞了满嘴流油的齐建霖顿时怔住,伸出筷子准备夹面前菜盘里的嫩鱼,而后缓而慢的一屁股坐定下来。

    宗守默默用袖子擦了擦嘴,吞咽了嘴里的东西,突然变得老实了。

    张茶儿香肩微震,诧异的看着杨泽和宋臻,心想杨泽流亡在外三年,两人之间,果然似乎真有些什么问题。

    看到薛冉刘谦都微怔的将自己和宋臻盯着,一方面大概是惊诧于女孩的大胆,另一方面或许还有一些对杨泽如何被人家女孩看上的诧异和疑惑。

    感觉到气氛如此的尴尬,杨泽干咳了一下,道,“这个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之后再慢慢研讨也不迟...”

    却又不知为何宋臻会将这番事拿出来重提,天墟这种地方对大晔来说太过于虚无缥缈,更可能引来惊世骇俗的反应,更何况天墟之地对他而言并不明朗,不明白内部水深。更何况,天墟那般神秘,对外界秘而不宣,但凡有将天墟秘密带到下界之人,必然是被列为天墟绝杀之列,可见天墟对自身秘密的严防死守,根据杨泽的经验和敏锐的预感,这简直有点怀璧其罪的味道。

    做了亏心事要不就是罪犯犯了罪,自然怕外间知晓,自然隐匿其形独善其身,阴狠的眸子注视世间,但凡可能威胁自己就去把威胁铲除杀掉...由此杨泽有一个很狗血但是却无比现实的推论,那高浮的天墟之地,总该不会是小说里常见的某种隐秘的魔门魔宗?几百年前若是被定义为异端无数力量联合赶出了大陆,从此以浮云为隐,匿于上苍,那里并非仙宫,而是另一种程度的地狱...世上还有无数强大力量正要找他们的麻烦...

    越想杨泽背心越是发寒,自己如此倒霉和他们牵扯在了一起,身负三千涅盘功,牵扯得如此之深,若是暴露,岂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想知道,并很想查出有关天墟存在的各种隐秘事迹。天墟浮土虽然久浮于空,然而难道这陆地之上,就从未对其来龙去脉有过记载?当然是有的,千年前惊世骇俗的地海青帝,不就是天墟十二宫在这陆洲之上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千年以来无数人都在寻找地海青墟,渴求获得慑服地海七境青帝的力量来源...除此之外,他还想知道,这天墟之地,在这个世间,到底留下了多少亟待挖掘的秘密...

    他杨泽能从天墟回来,难道真的是驯服了道尊带来的际遇?难道自己真是成为了天墟存在的历史上,成功反下界的第一人?这番壮举虽然让杨泽想起来就舒爽欢畅无比,但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比如至今为止,天墟来捉拿自己的那些修行者,为何还未到来...不过旋儿杨泽又微微释然,天墟十二宫并不知道小师尊青天河和自己的瓜葛,是以对自己,或者对被封印了的道尊,本就不太上心,有天墟四大灵尊之一的宋臻看管自己,天墟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更多在意,表现出足够的重视来?

    .......

    提及天墟就不太淡然,那就像是世间一个巨大的秘密,偏偏不能说出口,而只有自己知晓一般。是一种悬在半空的感觉。

    不过看到宋臻,这种感觉多少会好一些,因为至少能让这份秘密显得贴近现实许多,而非虚无缥缈,处处悬吊着自己心肝脾肺。至少明白空中浮山,天墟十二道宫,青羊宫自己的那些相处过几个月的师兄师弟,名义上的师父等人,是的确存在的。更何况,天墟还有宋臻这样美貌的女人,应该也不会可怕到哪里去。

    愣愣的看着宋臻,旁人不明白杨泽的心思,自然也就从两人的互视之中,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端倪。

    张茶儿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抑制住自己没有当即拍桌子翻脸。因为此时宋臻,不亚于站在了和她们凛然对立的两面。她和董宣在上林城,在秋道院,似乎还从来没有遇到能和她们针锋相对的人,更别提是女人。所以她盯着宋臻,重重呼出一口气,准备吵架。

    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董宣却依然是淡雅的样子,并没有半分流露于外的不悦,没有眼望宋臻的电光火石。她只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看着杨泽,阔别了多年,声音却一如既往清甜,“三年的磨练,看得出给你带来了不少的改变...你在战场上袭杀了符殷,无论是不是有半藏大师相助,但你总是做到了这件事,有多少人连想都不敢去想...”

    “大晔虽然打赢了这场战争,但是皖金,流霜,鹿岛三国并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背后真正的敌人,从这一刻起才刚刚露出水面。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走?又要到哪里去?”

    这话以董宣清甜的声音说来十分笃定。条理分明。而且还有几分怪责的语气。张茶儿等人不由得暗呼厉害,果然不愧是上林名媛,并没有半分硝烟,就完全堵死了宋臻的针锋相对。让她刚才的一句话显得相当不成熟和荒谬。

    端坐的宋臻螓首微侧,望向摆弄一盏清茶的董宣。董宣捻着茶碗盖,俏目清澈不让的望着宋臻。

    但这一刻两个女孩的目光中,突然莫名的多了几分没由头而来的执拗。

    看到这股一旦杠上就要世界末日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齐建霖连忙开口,将话转到正题上面来,神秘而郑重道,“皖金,流霜,鹿岛三国,虽然在这场战争中都败退退兵了,但外界那些说法...你该都听说了吧?”

    他说着这话,目光朝着外面游弋,仿佛要看到那些外部要塞中人们闪烁的目光,隐藏在胜利狂欢之后的深彻阴影。

    齐建霖一提,酒肆里众人的神情,也都立即沉重下来。

    杨泽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皖金,流霜,鹿岛三国,同时来进攻我大晔,甚至路线都经过了事先的详细协定,逐渐已经证明他们这是策划多时。可是难道你不觉得奇怪,皖金,流霜,鹿岛三个国家彼此之间的实际联系,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紧密。甚至还彼此有隙...他们怎么可能,如此亲密无间合作,共同密谋对付我大晔?”

    “你想说的是...?”

    “皖金国,流霜国,鹿岛国三个国家背后,是有更大的幕后主使者啊...这幕后主使的最终目的...是灭了我大晔国!让我大晔沃土,尽成焦土,令我大晔子民,尽成亡奴。这件事,其实早就在我大晔有所怀疑了...但是如今,才逐步开始可怕的证实...”

    薛冉冷声道,“东土大陆之上,还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令皖金国,流霜国和鹿岛国,都如牵线木偶般被操控在手,还有什么样的势力,能够遥遥操纵这些万千疆土之上的国家,能够以万民为棋子,随意摆弄编排?”

    齐建霖咬牙恨道,“皖金国,流霜国,鹿岛国,都被牵在一条无形的绳索之上,绳索的线头,就掌握在东正教门的手上。他们看似三个国家,但实际上,最终还是被教门所统领着,若无东正教门在背后的巨大推动力量。皖金,流霜和鹿岛,又怎么可能同时联手不顾盛唐帝国的怒火进攻大晔。东正教门,才是这最后密谋灭我大晔的主谋啊!”

    他的这番话一出,就算那名和上林城王侯攀亲带故酒肆老板,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分别四方伫立封锁酒肆保证安全的董家豹衣护卫,手都搭在了腰间长刀之上,攥着刀柄的手窝着莫名而出的冷汗。警惕的望着外间,但仿佛望着一片阴暗,没有任何安全感。

    ......

    张茶儿当即狠狠的打了齐建霖肩膀一下,手指遮在唇前做出“嘘”声动作道,“小声点!东正教门势力极大,你这话若是被他们的偏门行走听了去!若是翌日教门修行者叩开你右将军府大门放言挑战,你齐建霖的脑袋就是被当众砍了,也没人救得了你!”

    修行者之间的挑战时有发生。不乏偏远流派挑战出名高手胜之,名噪一时,博了个声名显赫。亦有天下宗派彼此间延绵不断的相互印证挑战。修行就是不断的挑战,所以修行者之间的对抗,一直不被禁绝,也无法禁绝。这之中有些是为证道而战,有些则是因为仇隙利益或者各种不知名的目的。更极有可能,叩开大门,然后挑战斩人首级而去。

    杨泽微微一皱眉头,“东正教门...在你们看来就这么可怕?”

    众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杨泽,张茶儿随即道,“东正教门乃是高纹帝国之国教。扎根高纹帝国,辐射周边,几乎这东土大陆近半数百十个国家,都有东正教门的分宗侧殿。教宗之内,高手如云。东正教门,是四大圣门之中,不亚于西陀殿的存在,甚至其势力经营的庞大之处,还犹在西陀殿之上...你不知道吧,正是因为东正教门势大,野心极大,盛唐帝国才进行了全帝国的灭法运动,将东正教门的教徒,冠以异教名义坑杀,赶出帝国。这场事件的余波,最终波及了我们大晔国...”

    “东正教门无法对盛唐帝国有任何撼动,是以将怒火的源头,转移到了我大晔之上...我大晔的清平王后乃是盛唐帝国三公主。也是帝国的皇帝最宠爱的三公主。东正教门之所以兴风作浪...正是为此而来...教门需要一个对盛唐帝国仇恨的宣泄,所以在他们看来,区区一个大晔国,便只能在教门的怒火之下,碾为灰烬...”

    说到这里,众人已经无心观赏黄湖美景,品尝桌上菜肴,他们的脸上,都是沉重的表情。

    东正教门带给他们的压力,也是这座教门,带给这片大地的重压。

    “所以大晔的真正敌人...是教门。东正教门,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

    静寂了一下。

    杨泽看向董宣,薛冉等人,道,“王国秋道院是知道这件事的?”

    “秋道院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对此早已知晓,我们在院内,也有所耳闻,院中也一直在想办法应对预防,但谁都不敢真正的去相信。所以这次半藏大师的回归,能起到的作用很大。至少我大晔修行界,便有了主心骨。”

    董宣目光灼灼的看向杨泽,“虽然东正教门还不敢明面上做些什么,谁都不知道东正教门接下来会暗中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之后是不是我们能够承受...至少从现在起,大晔要准备对付教门这个大敌了...在这个时候,每一分力量,对我们来说都非常宝贵。”

    说到了这里,早没有了看茶赏景品尝美食的心情,众人已经陷入对大晔未来的忧虑之中。

    听完了一切来龙去脉,宋臻一直未曾有情绪波动的脸颊,才于此微微一笑,“东正教门...似乎有些有趣呢。”

    陷入沉重中的众人并没有理睬宋臻此时的这番话,也丝毫看不出东正教门的黑手正隐隐伸向大晔国,这点有趣在什么地方。

    “看来大晔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明白真正的敌人是什么。”杨泽喃喃道。他想到在常陆国被他所杀的大日宗宗主尤利,心想这一步棋走得还真是很有所值。

    ......

    ......

    到了以前无数梦境里出现,却从未去过的黄湖边,和友人相聚,闲聊,吃饭。享受这股难得的安宁和平静。时光过得极快,日暮就斜挂于黄湖之上。将一切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膜。

    将众人的身影,投在了淡金色的光柱之中。

    一位看似秋道院的学生出现在酒楼上,近身对护卫说了些什么,然后放行进来,来到杨泽面前,拱了拱手,“杨三世子,这是半藏大师托我带到的书函。”

    看了半藏大师的书函,杨泽对前来送信的秋道院学生拱拱手道谢,将信笺纳入囊中。这场饭局众人也就算散了。

    宗守和宋臻回了居所,杨泽和众人分开,独自朝内城中去,登上了黄湖壁垒内堡最高大的城楼。

    城楼最高处,看得到地平线的高塔,半藏大师正迎风伫立。

    看着面前的白须老僧,杨泽微微快走几步,然后顿足,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的事?”

    “事情传回不过三天,此事是盛唐帝国确信的消息,秋道院耳目灵敏,也已经确认了。消息很快,相信不过多时,整个东陆,都会知晓了。”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发痛剧烈起伏抽搐了两下,杨泽声音近乎有些嘶哑得道,“已经确认了...也就是说,西陀殿准了宇文靖的婚事,昭告天下...而她..答应了这一切。一年半之后,她就将嫁给宇文靖,在西陀殿世人瞩目中完婚?...”

    老僧没有回答,合什点头,所有的沉默已经凝在了晚风中。

    远方坠落的红日不甘的喷薄,金光万道,晚霞流舞。风从东方来,拂过碧树青草,越过繁花盛开。

    远方的白鸥成群结队的在黄湖之上飞翻,姿态妙曼。海豚在晚霞间优雅的破浪而出,相互追逐。

    这一副温柔而处处满溢生机的景致。在此刻杨泽眼底心底,如临冰窟,直朝着寒冷最深处沉去。

    美丽的黄湖壁垒,雄壮的黄湖壁垒,史诗般的黄湖壁垒。

    杨泽就在这里,接到了纪灵儿即将嫁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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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剧情我会好好做。会好好写,仔细写。第一次写玄幻,也许有不少不完美的地方,但我会保持风格,我会努力不断提高越来越好。

    这就是我的玄幻。希望和猪脚一起成长。

    这部书和大涅磐一样,大概不会写悲剧的故事...于是这真是一个悲剧。所以请大家努力投点票票来。

第九十七章 王庭后院的桃花

    十月秋。繁花过眼开一季,疏桐老叶漫上林。

    万里晴空,白云如丝,荡涤飘舞。燥热的气息还在上林城之中弥漫。只是昨夜的一场骤雨带来了几分短暂的清爽,令栉比鳞次的上林城更显得洁净清透许多。

    大晔最后一路战线,黄湖壁垒获胜的消息在几日前传回了上林城。消息所经的沿途各州诸郡,人们放歌欢舞,以往灰暗的等待着消息的大晔各州郡,大晔土地上的民众们,在这一刻像是煮沸的水,陆续喧沸起来。在大晔的版图之上,入夜便可以见到,随着消息的一路传回,无数的城镇,灯火昼夜不灭,越来越多的明亮,在大晔的土地上蔓延开来,每一片夜间亮起的灯火,都是彻夜不眠的兴奋和欢呼。

    这条火线的终点,最终汇聚于大晔王都上林城。

    然而此时的上林城里,无论是曲径廊回的高门庭院的锦衣贵族,还是街坊间酒旗林立的客栈酒楼里的茶客,亦或者以往习惯了每日清晨在城内小河淘洗着衣物的妇女,往日行驶在整齐石板路上的车驾,此时都随着如织的人流,车水马龙,疯狂的迎向了城门口。

    远方的地平线上,伴着高旷的蓝天云彩,返回上林城的凯旋军队,正缓缓出现。大晔王都,一片热烈喧沸。

    代表王室的仪仗延绵出了三里之外,沿途夹道都是迎出城来的上林城民众们,而那城市之中,还不断有黑压压的百姓们出来,被军士们围在了警戒线之外。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异常振奋的神情,这场战争到来的时候,带给他们的压力巨大而沉重,一度担忧前线面临三个强国进攻的艰难困境,一旦防线被撕破,百年王城一夜之间变成废墟,无数民众流离失所,饿殍千里的情形,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而大晔也曾经正面临这样的灾难。

    但现在,大晔胜利了。

    那些夹道三里长的迎接队伍之中,无论是面容久经风霜的老农,还是身着锦衣的富商官员,或者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或者是面目姣好衣着锦绣的女孩...此时没有地位之别,没有等级之分。人人热泪盈眶,相互拥抱,庆贺大晔凯旋之师的返回。

    看到这支队伍随着王庭的尊驾一并入得城来,那些无数的讨论之声,便四起在这座百年的王都。

    “那马上的僧人,就是半藏大师啊!”

    “可不是嘛...他身旁的便是当今国师谷良极,能令当今国师策马侧行,除了被国师尊为师兄的半藏大师,以及当今王庭天子,还有何人?”

    “今日一睹真容,半藏大师,可是我大晔之福啊!据说大晔能打退强敌,也因为半藏大师之助...”

    “看看...那些不就是秋道学院的实修学生吗?啧啧,当真是出尘脱俗...那是茅居正副执院,当今的国子监太博士...还有,后面还有...莫小虎,莫小虎难道不知道?莫将军的儿子,前些年入了秋道院,看他们身边...那是董司马家的二小姐董宣,那是张茶儿...他们平时在不周山修行,可不是我等能常见的啊!”

    这场历时三年的战争令大晔诞生了无数的战场轶闻。无论是秋道院的修行者,还是王国勉力克敌的军士,亦或者是一些战役,修行者对抗,都成了上林城中人们口口相传,耳熟能详的各式话题。

    如今见到这些创造了各种事迹的人们归来,那王城的欢庆热闹气氛,自然不必说,各种桥段从民众的口中纷呈而出。多不乏绘声绘色的演绎。

    董司马家族,三公后人,莫将军府,长乡侯一行,博望侯族人...各式各样的入城队伍,分门别类,早被民众们剖析开来。有亲近长乡侯的人们纷纷欢呼。有早对左将军王昭钦慕的人恨不得上前跪拜。每一波来自各王侯府上的将官们回归,总能引起上林城百姓们一阵又一阵的轰然欢呼。

    这些喧嚣之中,伴随着入城的马匹队伍,蕲春侯府,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兵容齐整,将帅威武的蕲春侯族众。行走在夹道狂欢的人潮之中。

    而很快的,杨泽便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他不太起眼,因为毕竟是蕲春侯府族人中稍稍朝后排的一位,饶是当年上林城的民众们如何对杨三世子混吃混喝的形象铭记入骨,饶是他的身影隐约让上林人感觉熟悉,饶是他面容似曾相识。然而三年流亡带来的巨大变化,也没能让人一眼将他给瞄出来。

    终于人潮里有些人突然灵光一动,忍不住道,“那该不会就是...那个流亡三年,回归大晔的...杨泽吧...”

    哗...

    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泽已经随着蕲春侯府众人车马径直过去了,短暂的刹那来不及让人持续津津乐道。

    但是与之相反,从杨泽入城来的那一刻起,那来自董大司马家,来自三公府,来自秋道修行院,甚至来自大晔王庭的无数双目光,都已经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这一切都似秋意下澄塘溅起的一池波澜。

    悄然无声,秘而不宣...

    ......

    ......

    入城来的凯旋之师,接下来就是一场盛大的庆功。这场庆功从寻常百姓家,到王侯庭堂院,每处都在热烈欢聚。就连王都的国庆宴,也昼夜不停。各路王侯,以及建功立业的将领,修行者们在群宴上尽情畅饮,拾掇那些难能可贵的荣耀,以及缅怀战场上再也回不来再也看不到胜利这天的人们。这场庆功,是属于那些奋战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功臣。

    但宴席之上,却并没有太过于狂欢振奋。流霜,皖金,鹿岛三国的进攻虽然宣告瓦解溃散,然而真正的幕后黑暗,才从此刻浮出水面。这样的黑暗阴影驻扎在大晔王庭之上,驻扎在从战场上下来每一位将领,驻扎在每一个站在高位处不胜寒的官员,驻扎于不周山秋道院那些修行者的心底,像是这个秋天随躁风袭来的梦魇。

    笼罩在上林城,笼罩在大晔头顶之上,经久不散。

    酒宴昼夜不停,但入夜的王庭后院,德昭天子大宴群臣太极殿之后的书房中。此时有五个人在场。

    一位是面容精瘦,身子微矮的老者,他是大晔不周山,秋道院院长姜季民。一位须长身伟,长身儒袍,乃是当今国师谷良极。还有一位高冠金缕,面容宽厚德仪的壮年男子。赫然是群宴上,此时中途离席的德昭天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清秀但不失贵气的女子。女子眉间有三瓣朱红,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身着雪纺散花裙。自有一分高贵典雅。她便是盛唐帝国的三公主,如今的大晔王后,清平公主。

    秋道院院长姜季民,国师谷良极,此时纷纷朝正中老僧半藏俯身行礼,几乎是同时出声,“师兄!”

    ......

    杨泽行走在这有着夜光琉璃灯照耀的王庭后院小道之上,跟着前方带路的一名护卫,张望这秋夜里王庭后院满树的灼灼桃花。

    似曾相识的感觉,汹涌袭来。

    他曾翻墙入院的来到这片桃花盛开的地方,为的只是那惊动了时光的一瞥或者遇见。他曾经无数次的忐忑并期望着,在下一个拐角,看得到她身处桃花里绚烂迷人的模样。他曾在她面前讲了大半个下午口干舌燥的故事,为的只是她那张脸上细微的动容和关注。

    曾经都有那么一段时光,是这么的想见一个人。想到辗转反侧,想到彻夜难眠。

    一些人相处温柔岁月。一些人遇见便惊艳时光。大体如是。

    看着那些桃树,杨泽突然记不起纪灵儿的长相模样,记不得第一次遇见时的心脏剧跳,记不起她在地海出现时的浅笑轻颦,甚至记不得她当初挡在自己面前的纤细背影。

    他只知道秋天十月小阳春,桃树可以于一年中开第二次花,然而那满树的灼灼桃花,却断然无法结出果实。

    立足。前方的护卫大约察觉到杨泽的停顿,微微讶异转身,说道,“杨三世子...德昭天子和清平王后还候着呢...”

    护卫的面容陡然一滞。

    看到杨泽顶着头顶繁星,于无数琉璃灯辉光的映照下,挥出手去,后院那无数颗桃树,在他这挥手之间,突然莫名的一簌。

    这里是王庭,这里是王国之都的心脏。这里是大晔王国的王庭后院,天子的赏花漫步之所。

    无数桃花,就这样从枝繁叶茂的桃树上突然崩离。蓬散出一阵红雾,然后漫天如雨摔打落下。

    落在青石坪上,落于庭院中,落于温水间,王庭后院的无数桃花,就这么妙曼凋零于天地。

    杨泽在这一挥之间,入天玄以来的瓶颈终伴随着这一击而散去。气息回环往复,推送至体内意根,意根中充沛的意境气机,又更多壮大了一分。

    天玄八品。就此破级入境。

    ===============

    这个今天家里来了大群亲戚,又正值重要的转折章节,写得确实慢,我会试着加快一点。有同学说一章里希望干货多一点。我努力做到。

第九十八章 奋斗不息

    “我的桃树,就这样被你一手毁了!你要我以后和清平王后,就这么孤零零单薄薄的走在杵道上面,面对一片光秃秃的枝干?那我这王庭后院,还算得上什么后院,岂不都凋敝了吗?你好大的胆子!”

    杨泽微微躬身,“还请天子恕罪。”

    书房之中,德昭天子的重哼声从鼻腔里勃然而发,震动了书房,震动了夜空,“恕罪?一个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犯了错的人,我要如何去赦他的罪,那岂不是让我自言自语做小丑?你可知道桃树是你王后娘娘当年亲手所栽?我王宫后院只此桃花一片,便再无万花盛开。如今你挥手便毁了这些天堰桃树,我王庭后院岂不要成了秃院。你当真很是可以,心中有气,跑我这王室后院来发泄了!当年也是如此当自家后院般邂逅西陀圣女...我这王室后院,难道跟你杨三世子有仇?”

    天子震怒,书房外的护卫军以及近侍瑟瑟发抖,然而在书房中的国师,秋道院长两人,表情却很是古怪,天子这么憋红脸怒目睁圆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反倒是让他们看着杨泽就忍俊不禁。

    清平王后敛着笑意,莲步轻移,上前揽过德昭天子的手袖,轻声道,“好了,好了,不过就是几株桃树,就算这天堰桃树是上佳之良木,但难不成你还真要治他的罪?若是树死了,日后再求得树种,我再为殿下重新栽上便是,那时我拨土,你来浇水,和那年一样...”

    “我为什么不能治他的罪。为什么就不能治他的罪了!拿我的桃树发泄,他还有理由了?”德昭天子恨恨不快骂道,然后转身负手,站定杨泽面前,颀长的身子不怒自威,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我且问你。既然我的这满树桃花都给你拔了,那你可曾想通了?”

    杨泽微微一愣,“这有什么关系?”

    “桃树乃是当年王后与我定情之物,你毁了我俩的信物,若是胸中郁积之气释然,想通西陀圣女纪灵儿如天空云彩不可企及触摸,如镜中雪月不可揽抱入怀。想明白这世间总有些事是你无法实现,无法做到的,想清楚人这一辈子总有永失而不可得之事...从而能稍微安定些。就是我这满庭的桃花都被你拔了去宣泄,那又如何?...那也值得!”顿了顿,德昭天子又免不了气恼补充道,“否则我真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眼前的男子是大晔国天子,但天子劝解人的方式,的确霸气凛然,而又透着深入骨髓的无奈。

    杨泽双目微微有些茫莫而低沉,“人这一辈子,真的有永失而不可得之事吗...真的有永远都无法做到的无法实现的美梦吗?”

    半藏大师闭目不语。国师谷良极,秋道院姜季民,和德昭天子三人面面相觑,相互对视片刻。谷良机开口道,“自然是有的,身为一国国师,旁人看来万人之上,实则谁都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我有多少东西,永远都无法俯拾寻回。往事如烟。”

    姜季名点点头,附和道,“人在舍弃中成长。获得便是失去。失去亦将获得。这是永恒的天理。”

    杨泽的声音幽幽而至,“那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德昭天子声音带着喜色。

    杨泽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执拗,“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但现在,有些事物,我不能失去。”

    “苍天决定人类命运的轨迹,无论你是庶民还是王侯,是农夫还是天子,有些既定的事物都绝不可以更改。而你又凭什么,要和天斗,和死神斗,和那些决定命运巨轮的冥冥神祗斗?”德昭天子气恼道。

    “我没有其他,也没有任何凭依...”杨泽倔强仰头不低不矮半寸,宛如虔诚的信徒,那些碎星一样的色彩在他眼睛里汹涌怒放,这一刻他不顾眼前是否是大晔天子,是否站着大晔最有权力的人们,他只知道自己的胸口有一股憋气正急切朝外宣泄奔放。

    “唯有生命不死,奋斗不息。”

    ......

    御书房陷入一阵短暂而深刻的寂静之中。清平王后微微掩嘴,大晔二十余年来,她不曾再见过这样的男子。

    德昭天子先是一怔,而后是满脸铁青,再者慢慢变化,嘴角在变化中终忍不住上扬,哈哈大笑,“好!好一个生命不死,奋斗不息!好一个死不了,杀不掉,最终能令鹿岛圣德王都咬牙切齿的杨三世子!”

    原本以为这话会让天子龙颜震怒,关键时刻还需要半藏大师挡驾。谁知道却是天子如此龙颜大悦。更从他的话语之中,杨泽隐约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的事迹,只怕现在在面前王庭和秋道院这四个人面前,恐怕再也成不了秘密。

    “你流亡地海所做的那些事情,我需要一五一十的缓缓道来!你不急回府,我这个天子要不近人情了,让你们蕲春侯府的人都先等着!明日还有昼夜庆宴,现在太极殿那些酒过半酣的臣民们也让随意吧,我就不再出席了!我今天便要听你说这三年发生的事情!我要亲自从你口中证实...”

    德昭天子一个转身回了舒适的座椅上面,示意众人都入座,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色道,“讲给我听!这三年,你如何刺杀李求承,如何从地海七境,各大宗派追捕下逃脱,如何杀向神道山!与你一同的那名强大少女又是何人!我要听,我全部都要听!”

    秋道院毕竟属于大陆修行界的一方势力,修行界的情报,一向都是十分详尽。和杨泽有关的信息,或多或少,德昭天子总是残破的知晓。但并不详实。然而却远超普通人所能知道的那些被封锁后的消息。如今,便需要杨泽全数确认。这是大晔凯旋庆功的第一天,整个大晔上林城,烟火不断,上林城上下,无处不是宴席不断。只是此时的蕲春侯府上,令三姑四婶二叔伯等人为之遗憾叹息的,是流亡三年的杨泽此时却并不在这场来之不易的家宴之中,但只要想到杨泽此时正在何处,那又是令侯府上下,一阵莫名的激动骄傲,幸福的眩晕。

    而此时的王庭太极殿,群臣大宴,热火朝天,无数的酒觥相互祝贺,道喜,讲述战地的岁月。但主位之上,却唯独缺了德昭天子。

    现在的御书房。德昭天子,杨泽,秋道院院长,国师谷良极。半藏大师。都在静静的听着,杨泽从三年前拉开的故事序幕。

    杨泽从遭遇雷东来,红楼船瓦解,一直讲到在地海七脉演武之中,刺杀李求承未果。从地海刺杀李求承未果,讲到常陆国对抗尤利,和常陆国订下协约,又讲到和宋臻一起上神道山,挑战雷东来,李求承身亡...逼鹿岛退兵,然后说到和常陆国的协议履约,借兵奇袭天隘山脉,杀流霜翼豹旗柳白堤。讲到黄湖壁垒,杀皖金军部符殷。

    当然这之中做了很多模糊处理,比如刻意隐瞒了天墟这个大杀器,只是说宋臻来自一个隐世不出的宗派,行走天下,而自己都是偷偷随她一起跑出来的。杨泽不敢确信天墟的存在,对世人而言到底是一枚怎样的重磅炸弹,会不会泄出什么巨大得难以承受的秘密。在没有真正弄清楚之前,他还得低调处理这一切,从旁慢慢揭开探查其中的渊源神秘之处。

    整个过程说完。

    御书房陷入绝对的沉默之中。

    杨泽看着众人,耸耸肩,摊摊手道,“就这么多,到目前为止...完了。”

    落针可闻。德昭天子不发一语,看怪物一样盯着杨泽。清平王后从听到惊奇处时捂着的嘴巴,手就没有放下来过,此时更是目光惊诧,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

    谷良极和姜季民大眼瞪小眼,两人在极端的不可思议之中正了正容。

    谷良极是大晔国国师。姜季民是秋道院大执掌院。用句俗套的话来说,都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所以此时两人在震惊中相互对望,回复了温和而带着红润色泽的笑容。

    谷良极干咳了一下,“咳咳...刺杀李求承也就算了,你是说...你在流亡的短短三年时间里面,从一个大晔谶纬院有备案记录,存意八品的修为...成为了天玄境界的修行者?”

    姜季民红着脸,用惺忪半醉般的眼神扫视杨泽,“杨泽啊...本执院...咳咳,是理解你激动的心情...但是呢,有的事,不用这么夸张...”说着他不断对他使眼色。言下之意便是,你成功平安归来,而且还似乎真做了一些大事,夸张点不要紧,虚报夸大自己的功绩,这在凯旋归来以后谁都有过,但做的这么明显嘛...德昭天子又不是傻瓜,哪还能看不出其中夸张的炫耀成分。

    说着姜季民和谷良极都对视一眼,脸上都挂了有笑意。毕竟是太年轻了啊...

    “师兄,呵呵,你明白情况,实情并不是这样子的吧...”姜季民嘿嘿一笑,朝半藏大师望去。毕竟半藏大师还参与了对敌作战的啊,你杨泽等同于他的半个弟子,他难道还不知道你的斤两么?

    但看到半藏大师的沉默合什不语,姜季民和谷良极脸上的笑容,便慢慢的随着沉静的气氛,有些尴尬僵硬起来。

    努力想从半藏大师脸上分辨出些什么。谷良极声音不确定起来,“师兄...难道说...他说的,是真的...”

    秋道院院长姜季民脸上挂着七分笑意三分尴尬的表情,一半目光扫视杨泽,一半落在半藏大师身上,声音里透着空寂飘忽的怀疑,“不是这回事的吧...尤利可是东正教门分殿,大日宗宗主,虽然是东正教门八大法王里修为最弱的一名,但据说修成了《九焚大法》的功法,好说也是玄境上阶的功法吧...怎么可能...还有那流霜四大上将的柳白堤,皖金军部修行第一天才的符殷...呵呵...在开玩笑吧...”

    但最后姜季民的这番话,消失在了全场寥寥的寂静里。

    然后他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沉默了下去,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荒诞而难以置信,一只手青筋密布,霎间狂龙卷云般朝杨泽探出。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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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赶紧的争取早点出。

第九十九章 欢聚和心痕

    姜季民是秋道院院长。乃是当今大晔修行圣地秋道学院执掌一门的人物,修为之高,在这大晔之中,属于凤毛麟角的人物。一抓探出,御书房中的空气,瞬间就被搅乱了,无数的气流在那一瞬间为他五指所绕,疯狂旋转绕行,发出极为凄厉的声响。身前一寸之地,都已经成为了强大气机的锐利之处,似剑之刃,如刀锐锋。

    而在他周许之地的龙椅位置上,所有狂躁的气机都在那一处荡然而止。丝毫没有影响到上座的德昭天子。可见他对气机的掌握运用,玄妙到了极点。

    这一瞬间,他就抽调了半阙御书房的空气,并将这些空气,压缩成轰向杨泽的试探性力量。但若是杨泽稍有差池,也极有可能落个吐血重伤的下场。

    杨泽目力一凝,身子在一瞬间朝后退开。堪堪避开姜季民一抓。然后气机在那面前“嘭!”一声爆开。但爆而不散,像是冲锋不成又迅速集结的骑兵,伴随着姜季民暴涨一寸的手臂,气团再度朝杨泽加速探进。

    而下一秒,杨泽却并没有再后撤避其锋芒,而是瞬间顿足,毫无花俏和他劈上一掌。

    噼啦!

    气团显出裂帛般的撕裂之声,硬生生从两人相交间撕裂四溅!杨泽站定,姜季民稍退了半步。但这半步,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在场每个人眼中。

    姜季民因为这半步,脸上气急恼红之色毕露,但也有几分惊诧,刚才那一击,杨泽看似先退,其实是借此削弱了他的进攻气机,而后在自己以为他还要后撤的瞬间不退反进的进击。居然用比自己稍强的力量,生生将自己给逼退了半步。

    羞恼掩盖了他的惊诧,这并非实力的差距,而是对方耍奸取巧,当即怒道,“再来!”

    身旁的谷良极已经按捺不住蹿起,手中一柄折扇并拢,朝杨泽点去。

    这一点看似简单,实则蕴藏他的江山剑气,瞬间织出了绵密的剑气网,朝杨泽劈头盖脸罩去。

    绵密的剑气纵横交错,呲呲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的气条凌空飞散,包裹至近前。

    这些如劲浪般的气条看似极为好看,然而却是谷良极江山剑气所凝结而成,如果是用他随身的五品灵器碧浪剑,这些剑气分金裂石,摧毁这世上极坚硬的东西,根本不在话下。而如今虽然只是一柄骨扇施展,也绝对可以撕开人的肌肉,切断其中的骨骼。谷良极计算得极好,杨泽如果真的到了他所说的境界,应付这些剑气,那也就勉强可以做到了。但如果差了些,那么吃点苦头,倒是肯定的了。

    这也可以正好给他一个不轻不重的教训!

    面对这些繁密的气浪线条,杨泽本能的能感觉到其中绵密相交,刚柔相济的厉害处。但他只是微微摸了摸鼻头,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才一掌劈退姜季民,他只是用了本身刚刚抵达天玄八品的实力,通过取巧胜了姜季民半筹,并没有施展三千涅磐功,而此刻,他手在鼻头上轻轻一摸,龙变相便应心而发,顿时勘破谷良极这道剑网之上最薄弱的一层。

    看到那最弱的一点。杨泽微微一笑,罡气顿时布满整个手臂,然后毫不犹豫的朝那片剑网探出,一把抓住剑网中的那道最弱的激流,如抓住若有形质的渔网,朝下一拉,整面剑网,分崩离析!

    扯碎剑网,杨泽便站在了谷良极面前。

    毫发无伤!

    被扯碎的剑气之浪四下激荡,但来到德昭天子面前,便尽数被一股无形的墙逼散。

    在这些狂飙的气浪之间,杨泽巍然不动站立。

    整个御书房中人,都在这一幕前陷入了极长的沉默之中。

    ......

    ......

    灯火通明,烟火不断。已经是深蓝的夜了,但王城上林依旧是这般狂欢。人们在街道边相互捧杯而醉。多瑙河边的新红楼里,男人们搂着软玉温香尽情相拥。普通的民家里,一家数口带着激动感慨的心情,听着归家的将士讲述战地的那些大胜,灯火里的人影欢声笑语。

    此刻上林城之中一座偌大的府邸之中,红灯笼已经绵延到了府门外的大街。

    门口的家丁侍立门外左顾右盼,少女丫鬟们也时不时出门来打量。就连在府院里相聚的各房亲戚,也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朝府门那处张望。总是有些心慌的模样。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坐立不安,至少那位和杨泽一起旅行,名叫宋臻和宗守的女孩于少年,到成了蕲春侯府上的贵宾!

    叔婶拉着宋臻的手嘘寒问暖,旁敲侧击的询问和杨泽的关系之类云云,全然不顾宋臻被围拱其间,眼底有些如受惊飞鸟般惶然无措的神色。更何况宋臻发现,那个角落里,有名女子一直默默下细的打量自己,当知道那是杨泽母亲程英的时候,她有一种说不出来怪怪的感觉...

    直到月上高枝,远处酒楼里的凭栏酒客已经烂醉如泥,但却还在呓语拼酒。门口的家丁才开始激动到双肩颤抖起来,然后险些摔倒跌跌撞撞的冲进门来,冲进院中,原本院里的各房亲戚,男男女女,此时都齐齐的站了起来。

    家丁差一点咬了舌头,结巴着虚指府门,道,“三,三世子...从王宫回来了...”

    一驾马车“嘎!”一声停在了府门之外。

    说话的声音便从那里传来。

    那个身材颀长而如今有些陌生的青年,在同样入王宫赴宴,陛下近臣大学士,大叔伯杨伟铭的接引下,步入门来。

    这一刻,无数熟悉的人,无数在三年里经历了风霜但却仍然熟识的面容,出现在视野之中。含着泪早失控的母亲程英,父亲杨洪远。骄傲含笑的二叔伯杨远征。夜色下面容娇俏的薛冉。历经战事显得坚毅成熟的刘谦。贵气的大房叔婶王楠。头发披散,身材魁梧,但笑容如向日葵般的狮心侯爷杨业...

    侯府所有人。曾经见证过杨泽成长,闹跳的所有人,如今都在这里,一个不少。

    望着面前比三年前更加高大挺拔俊逸的青年。

    没有人比眼前的青年更加的让人感觉亲切,然而也没有人比眼前的青年更加的令人感觉陌生。

    表姐薛冉一身鹅黄轻衫勾勒出越加卓然的风姿,终于第一个开口,润湿的眼眶温婉一笑,“杨泽...你回家了。”

    然后杨泽就被这些府上无数人给淹没了。

    ......

    三叔伯用洪亮的嗓音逼着他喝酒。大叔伯起身颇有名士之风的雅劝。叔婶王楠使劲的捏掐他的脸,左揪右扭,一如小时候那样。老侯爷杨业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魁梧着身体,听大家询问杨泽的种种事,然后一个劲的用大碗喝蕲春侯府产业里最好的酒汤沟吟酿。

    刘谦一个劲的要代表此时并没有在场的杨泽三位大哥跟他喝酒猜拳。薛冉静待一旁,素手不时为杨泽斟酒。俏脸偶尔忍不住露出笑靥。

    杨父杨洪远,早在一旁愣愣傻笑着看着自己如今历练归来长大成人的儿子。程英不断抹着眼泪,时不时为杨泽呈上一碗鸡汤,并不断唠叨得提醒他别光喝酒喝点汤垫肚子。

    酒席持续到了东方天际发白。众人醉的醉,倒得倒,各自回房歇息的也有。杨泽自然不愿见到母亲守着自己,让杨父带着程英先回去休息了。

    送了父母进了别院,又把早喝醉了的宗守放进自己房里床上,回过身来,就看到了站在青瓦之上,披着星辰辉光的宋臻。

    杨泽叹了一口气,上了屋顶,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宋臻微微一愣,随即俯身,也不顾青瓦上的绿苔,坐了下来。

    这一刻如谪仙降落凡尘。嗅到她纱裙拂起的体香,杨泽有种仿佛喝多了酒眩晕的感觉。

    宋臻的声音响起,“你放心。我不是来提醒你跟我走的...而且,似乎我也不用提醒你了。”

    “这话怎么说?”杨泽微微一愣。

    宋臻朝他看来,但这么近的距离,纤毫毕露的看到她脸上的光影和轮廓,杨泽心莫名有些一抖,相信只要是正常男人,此时这么近距离靠近宋臻,亦会有如此刻般的惊艳。

    “天墟已经和我有了联系...前来带走你的长老,已经出发了...在他们到来的这段日子,就是你在大晔最后的时日了。”宋臻轻声道。

    杨泽心头微微一怔,终于来了。难不成,自己真正和小师尊的关系,到了要在天墟长老暴露的时候?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你当时冒着被诛杀的危险,也要反下天墟...救了大晔,也就是救了这些人吧...”宋臻注满繁星的目光投到了下方的蕲春侯府中去,那些残席之间,还有呓语声传来。这顿酒席,上到老侯爷,下到各房族弟,大都醉得个七七八八。这该是蕲春侯府十年内,最快活的一件事了。

    只是可惜了一点,大表哥杨云,兄嫂董宁,大哥杨阙,二哥杨文渊,都或因为行程不及,或因为此时正在万里之外的帝国,而无法参与庆祝这场难得的欢聚。

    杨泽望着宋臻绝美的侧脸。第一次感觉到她眼睛里的温柔。心想她只要不是冷冰冰那一副样子,成天嚷嚷着要把自己抓回去制裁,其实也是极可爱的。

    只是更多的东西,将她的这份善良质朴,藏得极深极深。

    这让杨泽,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想要将她挖掘清楚的念头。这就像是面对一个绝美的女孩,第一所想必然是如何把她衣服剥下来一样。话糙理不糙。

    “一定程度上,也是你救了他们...”杨泽道。

    宋臻目眺远处,上林城旷大的展现在他们视野里,此幕无比清澈。三年以前杨泽还是那个王都纨绔的时候,就经常这么一个人,看着这上林城。而三年以前,也绝对没有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身边会有一个女孩和自己一起俯瞰这城市。

    “我六岁时入天墟。但进入天墟之前的事,却还一直记得...有那种被称之为父母的感觉,也有亲属,极好的玩伴。但是一场灾难,是战争...席卷了这一切...那之后,我就从焦土尸堆里存活了下来。身边的尸体,都是我的亲人...因为印象极深,所以不曾忘却,直至现在,有时我也会被这样的梦惊醒...甚至听到打雷声,就彻夜难眠...所以我拼命修行,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然而我明白,这样的悲剧本就不会再重演了。因为一切都不再存在...一无所有,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杨泽震惊的扭头望着宋臻,他原本以为她是彻底被天墟洗脑的那种女子,从小生长于天墟,被慈眉善目的师父带大,教授一通武艺,然后就此高高在上,成为天墟中人捧在掌心里的宝贝。

    但没有料到,这个强大的女人,这个能一脚把十大宗派之一的宗主雷东来踩在地上的女孩。竟然会时常被自己的梦魇所惊醒。被自然积雨云碰撞的雷声惊吓住...这是令人想要放声大笑,还是悲哀?

    她一无所有么。

    宋臻掀起手袖,那条令人遐想的洁白玉臂,沿着袖口不断展露,直到在肩膀处,才看到一道蜿蜒的疤痕,刺目而极不协调的出现在她冰肌玉肤之上。

    但偏偏宋臻对他露出一个浅浅极美的笑容,“当日从焦土堆里爬出,我就只剩一只手了...后来是师父找到了我...为我接续了断臂。而我则要求保留这道疤,因为有些事,如果忘记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一个灰扑扑秀气的女孩,被灾难的杀戮劈断手,被亲人用生命保护其下,然后直到杀伐远去,死神都不屑而离去,才从满是血浆和尸首的环境下爬起来,用一只手扒开身边熟悉人失去了生命的躯体,用纤细的脚蹬开压着自己亲人的身体,倔强的求生,倔强而单纯的为了活下去。这只是一道不愿愈合的伤疤,那么深刻在她心底的疤痕,到底又有多深?

    宋臻看着下方的蕲春侯府,大概是喝了汤沟大吟,所以面容微微泛红,轻声呢喃道,“所以今日在你家中...便像是曾经我身边的亲人,都不曾离去过一样...”

    晚风吹拂而来,吹来女孩的体香,却恬适而安宁。

    杨泽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看着她那条纤细皓洁的手臂,看到那条刺目的疤痕,手迟疑了一下,随即便轻轻的伸了过去。

    宋臻似乎将他看透,带着醉意的眼神不失妩媚,“不要碰我...否则后果自负。”

    杨泽伸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然后递进,触及到了她的肌肤。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之上。温润顺滑的感觉袭来,出奇光滑。

    宋臻真是喝了很多的酒,而总有的时候,不会有人愿意逼出酒力,所以她的头缓缓的,朝旁倾倒到了一边去。杨泽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懒腰抱住,这么一干预,便让她的头抵在了自己的下颌边上。

    杨泽久不敢动,嗅着她的发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就这么睡了过去。

    清晨第一缕晨曦升起,暖洋洋的感觉照耀在了身上,杨泽被一片温润包裹,睁开眼睛,霞光千道,照耀上林。而他仍然在屋顶之上,只是身边空空如也,唯余身上残留缭缭清香。

    但随即,杨泽就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痛。

    面对着晨曦笼罩,杨泽摸着明显有五根红指印的脸颊,痛得哭笑不得,“...这是在闹哪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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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那夜落花惊上林

    上林城关于抵御侵略战争胜利的庆宴刚刚结束,兵部正在做战事汇总,大晔开始回复调整过来,朝廷文武一切逐渐进入正轨。而对未来未知敌人的军事准备,还在悄然进行。这个时候,一件事情,倒像是从一池涟漪的水中投入了石块,立即成为上林城上层都交头接耳议论的焦点。

    大晔王庭后院,当年盛唐帝国清平公主嫁至上林,亲手带来的天堰桃种,所种下的天堰桃花,作为盛唐帝国对大晔伸出的友好之手,作为清平王后和德昭天子的定情之物。居然在一夜之间,被那位回归大晔的杨三世子,在晚宴中途兴许是解个手的时间里,毁了个干干净净。

    蕲春侯府战争中居功至伟,天子虽然没有在朝堂之上满庭震怒,但是最近几日里面,论功行赏之余,也接连重重处置了一些当初在战场上,作战不利拖后腿的罪将官僚。临阵溃逃的砍了脑袋,克扣军饷的砍了脑袋,运输不利的砍了脑袋。其余则治了重罪。原本打赢了战争,大赦天下,多少这些战场罪人的刑罚也会轻一些,但眼下天子是用重刑,立杀无赦。

    便会有那些察颜观色的敏感之辈,猜测这定然是天子为那满树桃花怒火所激,又不好治蕲春侯的罪,以至于将怒意宣泄在了这些罪臣罪将之上。真是莫由名来当了替罪羊,掉了大片脑袋。

    当然这杨三世子,不免又被人私下议论哭笑不得。

    似乎他就是惹祸的主儿。当年在上林城,就没有少惹过祸事。上林城但凡是有什么大动静,只要仔细查,绝对和这杨三世子没跑了去,怎么都得和他有点关系。当年就是犯下大错,对圣女大不敬,所以被流放。如今才刚刚回来,居然又在天子后院拔了清平王后亲手种下的满树桃花。

    当真是令大晔头疼!令天子都叫苦不迭的人吧。

    朝堂上的那些王公大臣们,但凡是提及这事,多数都最后彼此苦笑着相互摇摇头。心里面却是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这杨三世子,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还真是个惹祸精啊。

    知晓这事,齐建霖当即就匆匆去了蕲春侯府上,拉着杨泽就皱眉焦躁道,“那日王宫庆功大宴,你当真去了王庭后院?”

    杨泽点点头。

    齐建霖脸顿时无比难看,“你当真拔了王宫后院的天堰桃树?”

    “是有这回事...”

    “嗨呀!你真的是闯祸了!我说你喝醉了朝王宫后院去撒尿也就算了。你撒尿撒完了没人看到赶紧走也就是了...可你偏偏为什么去拔那天子的桃花呢!那可是天堰桃树啊!只有盛唐帝国皇家园林中才有的树种!那可是盛唐帝国的馈赠之物,王后娘娘和天子的定情之物。你知不知道你闯大祸了!这么一拔,据诸位军部大臣说,最近天子上朝脸都是铁青着的,一脸责罚了许多人!心中肯定是不满你的很呐...”齐建霖哭笑不得,拽着杨泽手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你怎么的就如此鲁莽呢!就算是你有功,但有功的人多了去了,你这么毁去王后娘娘的桃树,以后他们俩逛着后院,看着光秃秃的树,岂不是越看越添堵,越看越觉得你小子焉坏,说不得哪天一个想不通,就把你治罪了去。据说就是如此,近些天里,董司马的门生之中,已经有人上书弹劾你们蕲春侯府了...”

    杨泽笑笑,耸耸肩,“拔都拔了,那还要怎么样?”

    “你!”齐建霖拂袖愤愤道,“还是这般无所谓的样子...你可知道,你如今和我们是不一样了,你算是半藏大师的半个弟子,又在半藏大师帮助下,击败了皖金国军方第一修行天才的符殷,这事可都流传至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年你被流放,这上林城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如今你更强了回来,背后还有半藏大师,已经隐隐有通达之势,那些人岂容你一路青云?他们也怕,特别惧怕当你有朝一日处身这大晔高位之时,成为他们的大敌!”

    杨泽微微一笑,“以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谁真想为自己树敌,我真的不介意。”

    齐建霖匪夷所思的望着他,道,“省省吧,你拔了天子桃花,如今自身难保,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

    消息在上林城高层流传,朝堂已经有了弹劾杨泽,甚至背后剑指整个蕲春侯府的声音。

    但这些到了德昭天子案头上,都如石沉大海般没有了声息,天子依旧论功行赏,依旧重罚罪人。似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般。

    但越是如此平静,在朝堂之中,便让人越觉得背后不简单。说不得天子对蕲春侯,已经隐有怨怼,因为如果心疼桃树,早该叫来蕲春侯痛斥一顿以平天子之怒。天子之怒,重于泰山,而如今无比平静,反倒是让人嗅到了异常的味道。只有天子背后不满蕲春侯府,才会故意绝口不提此事。只是心中慢慢堆积着怨恨,这已经让一些王公大臣关起门来私下猜测。难道蕲春侯功高震主?天子若是对哪位王侯起了怨恨,那结局,可往往都是残酷的。

    但更加反常的。便是蕲春侯府,却没有半点人心惶惶的意味。仍然是喜乐平静,安稳的享着战事后的欢愉,调整王侯家业。仿佛丝毫不知道这件事一般,亦或者知道了这件事,但却似乎并不认为这是惹怒天子的大事。

    宋臻和宗守安然的呆在蕲春侯府,没有过多的人去打搅。实际上有关宋臻的安置,那天在王宫御书房,整个大晔最有权势的人已经翻来覆去的重视讨论过了,但最后还是根据杨泽所言,并没有大张旗鼓以国宾之礼接待,也没有让秋道院以修行界至高之礼邀请,只是不去过于打扰她,宋臻暂住在蕲春侯府之中,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自有她在这里,大晔却从没有如此刻般踏实安稳。

    杨泽自那天屋顶一夜后,就没见到宋臻,知道她就在侯府别院里,但往往有时想抬手敲门,却最终想到那天晚上两人头倚头睡了一整夜的情景,想到清晨自己脸上的手指印,又不免哆嗦着收回了手,灰溜溜逃了。

    这几日出行,杨泽溜达在熟悉的上林城里,倒也时常能看到那些街坊邻居,酒楼认识自己的人,隔远指指点点,“那就是那个杨三世子...拔了天子的桃花...”

    “哦哦...据说皖金军部三十岁以下第一修行者符殷,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呵,他哪有这个能耐,这事你还不知道...当天还有半藏大师在场,那符殷是先被半藏大师重创,然后才被他捡了个漏,这大概是半藏大师,是要施惠于他,好好培养。但其实嘛...呵呵,前途如何,还不好说吧。”

    “据说最近朝上,参奏攻击蕲春侯的人多了...还不是因为他啊...”

    等若此类言语,倒是不少。

    ......

    而在此时大晔著名的酒楼岩春馆里,在高楼凭栏倚望的地方,一袭紫衫,身形苗条,黑发披于背心,一根粉色丝带挽起的女子,正看着上林城,她娇美艳丽的容颜上,明澈的美目瞳孔里倒映着缓缓在高塔楼宇间飞翔的群燕,轻声道,“王宫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女子身后房间的木塌旁,张茶儿嘟着嘴道,“桃树估计是难活罗...还不是你的那个杨泽,真的是有够麻烦的。原本还以为他转了性,沉稳成熟,越来越有男人魅力了。结果仍然是惹祸不断的主儿啊。话说当初你看不上他,还不是因为他不够成熟么,一天到晚闲不住,惹是生非纨绔不堪的,但凡是有点眼力劲心气高的女孩子,谁会看得上他?”

    董宣脸微微泛红,“喂,什么我的你的,你再乱说真小心我撕烂了嘴...”

    “那就不帮忙啦,不帮忙啦...”张茶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你!”董宣微微涨红脸,随即平息恼意,道,“祁华山真的有很好的灵植师?要知道王后娘娘事后叫来了王国很好的灵植医师,也宣告那些天堰桃树活不长了,最多能保几年时间,但若是想要再开花,却是不能指望了...”

    “天子虽然不说,但谁都知道对这件事肯定很在意。王后娘娘也是肯定极为心疼的。否则也不会私底下遍寻医师,帮忙救治这些桃树。要知道桃树种,可是王后娘娘当初离开帝国时,专程向那位帝王要的嫁妆。这个杨泽,他做了什么啊...”

    顿了顿,张茶儿又道,“天堰桃种属于珍惜蔷薇双子叶乔木,在灵植上面来说,属于聚五行精华之物,非灵脉宝地不可发芽,非地气尊贵不可开花。我府上祁华山的赵树,乃是灵植上面的好手,对乔木类灵植物最有研究,让他医治这些桃树,应该也有办法,已经连夜派人调他赶往王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几天就去了你们董司马家臣的府上,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但如果不是你跑了这几趟,恐怕朝堂上面,针对那杨泽的奏折还会更多...而现在又四处联络召集灵植方面的名医医治天堰桃树,你这么东奔西走...我想知道的是...他知道吗?”

    “他知道你这么茶饭不思,为他补漏做的这一切吗?”

    董宣微微一怔,然后美目投往楼宇之外的天空上,沉默半晌,声音袅袅道,“...我不需要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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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只有一章。昨天熬久了,身子着不住了。待我休整休整。但仍然是那个,要广大兄弟姐妹们的推荐票。

第一百零一章 奉天...寻奸?

    来自谶纬院七处的官员最近在侯府外的大街多了许多。阳光晖洒的长街中,卖油饼和人讨价还价的老人,清晨便在茶楼上饮茶看似悠闲无事的中年男人,在街区闲逛的散客。这些都是大晔谶纬院七处的官员。大晔谶纬院是负责修行一切事务的机构,而这个机构之中,八成的人也都是普通人,然而只有那两成的人,才是与众不同的修行者。

    而这两成的人,都呆在一个地方。那就是谶纬院七处。

    谶纬院七处执行过大晔许多秘密任务,和秋道院修行者不同,提及到谶纬院七处,便不会如秋道院那般圣洁和阳光,多少带了些阴暗和血腥。在大晔漫长的历史中,无论是刺探情报或者在别国作为密探,亦或者某些大晔死敌莫名其妙的死亡,都和七处或多或少会有些关系。

    此时的七处又再度出动了,不过当然不是为了暗杀或者刺探,最关键的任务,便是要负责蕲春侯府这座庭院内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不要让任何可能的外界事物,打扰到这里面那个女孩的静居。

    看到府外茶楼上那些瞥向自己,又匆匆转开目光的中年男子,杨泽若无其事的通过大门,又走往府外去,宋臻的强大和背景,令大晔至高层如拿捏烫手山芋,捧着易碎天珍。想必那天在御书房中,杨泽所说的那些事实,令大晔高层震惊不已。宋臻的来历背后的天墟虽然被自己所隐瞒,只是说成一个避世不出的门派,但是只怕已经惊动了大晔的修行界,一个能正面对抗雷东来的存在,宋臻的师承渊源,只怕早被大晔修行界定义于和西陀殿那种世间大修行之地平起平坐的存在。那么这么算来,至少也是四大圣门之一。

    所以正是如此,虽然谨奉宋臻意思不去打扰于她,更不会大张旗鼓的迎接,但出动谶纬院七处这种大晔秘密机构,倒也是情理之中。

    没过几日,前线又有许多追击的战报传了回来。伴随着这些情报一并回来的,便是大表哥杨云,以及兄嫂董宁。

    董宁回王都,自然又是一番煊赫,董家仪仗出城相迎数十里,军部高官都一并相陪。进得城来,理应先行入宫于德昭王回禀,事情完之后,杨云董宁便进了蕲春侯府。专程看望杨泽而来。

    原来是他们在大晔巡检返回之时,就听说了杨泽夜里把天子的天堰桃花毁了的事情,吓得不轻,这杨泽功罪难分,如今对他的敕令仍然是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对他三年流亡归来所犯的功过,总体而言到底是赏还是罚,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闹了这么一出。

    董宁深知此番一出,朝堂上很多人便开始上折针对杨泽,若是天子再因此做出些什么判断,对杨泽而言,岂不又是一个流亡三年?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杨泽三年在外虽然磨砺成长,但是所吃的苦,所受的伤。所有人都看在眼底,作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董宁和杨云,又怎么可能再让他再度被谪贬。

    所以董宁这次回到王城,还一并带来了大晔最出色的灵植师,前来入宫救助天堰桃树,为的就是平息天子怒火,不至于再降临于杨泽身上。

    可是再如何弥补,也架不住一个总是能捅破天的家伙啊。看着侯府内的杨泽还浑然不知极可能大祸临头的样子,两人都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但只是有他们这当兄嫂的存在一天,也就要为他排灾解难一天。

    ......

    大晔战事刚刚平息,国内进入休整之中。然独力与三国抗衡并最终取胜,以至于大晔声望明显崛起,立即进入大陆之上,仅此次于盛唐和高纹两大帝国之下的一流强国之列。

    大晔凭此一战奠定了巨大威信,以至于整个大晔国民,信心都为之高涨。国势渐稳,人们还沉浸于胜利的余温中,对于天子的事情,自然也就越加在意。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子的天堰桃树遭毁,当然除了上奏打击蕲春侯府的人之外,还有的便是无数人想尽办法的收罗灵植师,遍寻解救天堰桃树的办法。以通过此博得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天堰桃树乃是盛唐帝国的国运之树,只有盛唐帝国的御花园上等的灵脉地气才能种活盛开。花开鲜艳而美丽,非一般桃种可以比拟,其花瓣入灵药,可供多种珍贵灵药所用。天堰桃种能从盛唐帝国接植于大晔王宫,乃是当初帝国一位大灵植夫花费了大力气移植所为,如今危在旦夕,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救活。大晔国也根本没有一位能够堪比帝国大灵植师,培孕珍惜药种,起死回生的人物。

    所以尽管如今王宫后院的王后娘娘遍寻灵植名医,各方四面帮忙,哪怕就是张茶儿请出的那位府上专医乔木类灵植物的植夫,哪怕是王国大司农董宁搜罗而来国内的一些出名灵植师,面对这只有盛唐帝国才有,娇贵的天堰树种,也不由得最后惋惜的摇了摇头。

    看到这些摇头,清平王后脸上带着的一丝希冀,最终也是黯淡了下去。

    ......

    而此时的王宫,德昭天子处理政务的静心殿之内,半藏大师,国师谷良极,秋道院长姜季民,德昭天子,都在座次之上。而在四人之外的一张座椅上面,杨泽赫然在座。

    静心殿是天子处理政务的私所,当今能够进入这个地方的,大晔国内屈指可数。如今在场的人,都是跺跺脚便能改变大晔历史的人物,所以杨泽坐在他们之中,便显得有些突兀,因为突兀,所以他不太习惯,听了一会四人商量的事务,谷良极,姜季民,总是和德昭天子为一些事争执着什么,有时轻言细语,有时嗓门大作,要吵起来的样子。

    而半藏大师往往都是沉默不语,只有少数情况下开口,但他一旦开口,便是三人都会一并依从。

    听了一会,都是有关于战事刚过,国内赏罚,兴废休整,修行院的事宜,对他而言好生没趣,是以问道,“你们在这里讨论国事,为何我要参与进来?”

    众人停止了说话的嗡嗡声,德昭王颇有意趣的朝他望来,“你东拒鹿岛,西平流霜,救出半藏大师,击败李求承,带回常陆援兵。与之相比,袭杀区区一个皖金国符殷,都只算是小功劳,难道就不奇怪,为何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公然奖赏你,让你封王称爵?”

    杨泽淡淡一笑而摇头,“封王称爵有什么意思?看天下王侯,他们生活的就当真快乐?无非是有很多钱财而已,不过我相信,有这么贤明的天子,定然不会在奖赏方面亏待我。”

    “我大晔久经战事,抵御三国,你当是有这么容易的,如今国库空虚,哪有你这等趁火打劫之辈?”德昭王愤然而道,叹了口气,抛出了一块金属牌子,“罢了!此物授予你罢。”

    杨泽低头,手中截住的是一块金牌,上面有很繁复的花纹,但蕴藏的灵气并不雄厚,只是略有些精妙,于是他心里盼望着是某种灵器的淘宝心态又喟然落空,心想这王家还真是小气,一块这样的金牌拿来作甚?还不如来个百斤黄金有搞头。

    似乎看出杨泽的不以为然,德昭王险些要气吐血道,“你看看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那是两个篆文,杨泽微微一愣,念道,“天监?”

    待得他念出口这两个字,静心殿中的谷良极,姜季民两人,神色都微微泯然,高深莫测起来。

    “这是何物?”

    德昭王气道,“你也明白上面写的是“天监”,我生为天子,便是奉天而治。你手上金牌谓之“天监”,便是奉天巡监。”

    “奉天...寻奸?”

    静心殿:“......”

    国师谷良极率先拱手止住快要崩裂的大殿,道,“监察天下江山,是为天监。”

    姜季民续道,“天监部,乃是我大晔至高的秘密机构。若身为天监成员,此后大晔任何一处地方,都没有你不能去的,五省六部之官员,见着这道金牌,也要俯首行礼,可以说在我大晔之中,将没有任何官员军衔,能够逾越凌驾。”

    抚摸着手上的金牌,杨泽扭头问,“比之谶纬院,秋道院又如何?”

    “谶纬院是管理大晔修行考核等一切事宜的机构,秋道院乃是大晔正统的培养修行者的学院。又怎么可以和天监部相提并论?”谷良极摇摇头。

    德昭王沉稳的声音响起,道,“谶纬院保护的是我大晔王室。而天监部,保护的则是你脚下绵延万里的家国疆土...持有天监令牌,可以不尊王侯,不驯内阁高官,不归军方督察。这面金牌,可以调度五部六省相助。枢密院军机处,见令都莫敢不尊。甚至若遇紧急时,连我这个天子的谕令,都可以不必遵守!这是我大晔三百年来传下的祖训和金牌。”

    杨泽震惊的抚摸着手中的金牌,没有料到大晔还有这么一个至高存在,手持此物,身为天监部成员,岂不是可以随意取阅大晔所有秘密情报,岂不是可以随意调动这大晔背后巨大的资源?

    想到这里,杨泽又朝国师谷良极,秋道院长姜季民望去,“天监部,如今有多少人?如果我持有这块金牌,岂不是连秋道院也要听我的?”

    谷良极和姜季民同时朝杨泽拱了拱手,然后取出自己随身的金牌,“三世子,只怕你要失望了,国师和老朽,亦是天监部成员,不过这天监部,因为负担王国兴衰,担负着这片国土家园的兴亡,所以成员并不太多...只是区区数人而已,因你并不是天监部掌印,所以有关天监部的事,你还需要慢慢适应知晓才是...”

    “只有寥寥数人...”杨泽震动的望着手中掌印,然后喃喃道,“那岂不是说,如今我也成了...这几大巨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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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大概在十点。

    后面的思路,大致是理顺了,想到后头的一些个中情节,我都会有些忍不住的兴奋,希望大家静待。

第一百零二章 两个世界

    人生总有意外,大体如是。流亡三年,不光经历了地海和天墟奇遇,误打误撞的寻到了鹿岛国奇兵,还夺取了八尺琼天玉,打上神道山,等到返回大晔平定战事之后,杨泽竟然在这王宫中,获得了德昭天子一块金牌。

    一直以来,大晔国天子之下,拥有几大能保护大晔,甚至决定大晔兴衰的秘密巨头,凌驾于军部和内阁之上,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秘闻,早在大晔街头巷尾,都有所流传。但这毕竟涉及的是大晔至高威权之事,是以普通人也不清楚各种机要之处。而一直以来,想当然的便认为,所谓的这种决定大晔兴盛安危的几大巨头,只有其名,并无其实。很多人都可以算这样的大佬,譬如大晔军部至高层的董司马家族。比如当今大晔的国师谷良极。比如秋道院的院长姜季民。比如半藏大师,比如内阁总领士大夫姚家臣。再比如执掌大晔军政大权的许多大人。

    但如今见到这面金牌,杨泽才可以确信,所谓大晔至高机构,确实存在。这个地方,被称之为天监部。包括国师谷良极,包括姜季民,都是持有眼前这块金牌的成员之一。

    而现在,自己也是这之中一员。

    “那么,半藏大师...?”杨泽疑惑的朝半藏大师看去,心想既然姜季民和谷良极都并非天监部的最高掌印大人,而只是其中的一名成员,那么天监部第一人,便理所当然是半藏大师。

    姜季民摇摇头,“半藏大师诸相看透,对世间俗权羁绊,并不挂碍,他当年国师之位都禅让而出,便是此理,天监部虽然属于关系大晔安危第一要处,但半藏大师早将天下苍生放于心间,这块随身金牌,他要还是不要,都毫无区别了。”

    杨泽微微一怔,既然半藏大师没有挂天监部金牌,除去姜季民,谷良极之外,还有谁能担任这天监部第一人,那个人是谁?

    “你既持天监金牌,就要明白,这大晔国土一旦陷入危难,你便要挺身而出,负起承担之责。”德昭王淡淡道。

    “类似于常陆国搬援兵,挟制鹿岛退兵?”杨泽问。

    “大致如此。”德昭天子点点头。

    杨泽摸着手中的金牌,苦笑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可以这么理解。”

    “原来不是蝙蝠侠,而是天监部成员...”杨泽以众人听不懂的话喃喃自语,又道,“如今大晔战事已平,又有什么危难?”

    德昭王微微一笑,“总要未雨绸缪的好。”

    杨泽心下不齿,鹿岛,皖金,流霜三国退兵,但背后的巨网是东正教门,想来这天子殿下,为了应对东正教门的威胁,竟然是不惜大力气要把自己拖下这趟浑水了。送自己一面金牌,美其名曰成为保护大晔家园的屏障,这样自己面对东正教门的威胁,总该要全力应付了吧...这真是帝王之术,老奸巨猾。

    一块金牌赠予自己没什么,让自己拥有调动五省六部,甚至军力的权力也没什么,这里面多少是虚权多少实权?难道自己还真能去董司马军部那边抽虎狼之骑看谁不顺眼灭谁?

    但如此便赋予了自己一份责任,这才是高明之处。

    ......

    谷良极道,“柳白堤已经交接在上林城的大狱之中,留住他的性命,总是极好地,至少可以用他向流霜国交换许多有价值属于我们大晔的东西。但是你逼退鹿岛,暗藏伏兵袭击流霜风吹雪,掩杀皖金修行者符殷,更在地海于多方为敌,更因此成为了我大晔天监部的成员之一,这些消息一旦大肆传出去,风吹雪是当世名将,手下高手如云。皖金国也是有一国的强大修行者,其余各方,哪一方又是吃素的?必然会尽起高手报复,群起而攻,只怕你命不久矣...所以目前为止,如果你想活得久一点,低调些总是没错。这些功绩,也就不再大肆公布于世了。至于授予你天监部金牌,你当初已是半藏大师半个弟子,即是半藏大师的弟子,也就是我们师兄弟的弟子,所谓下一代传承之人,持有天监部金牌,也不无不可。这样日后,大致便能堵住那些群臣们的嘴巴!”

    姜季民,半藏大师,乃至德昭天子,都由此微微的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之后,德昭天子正了正容,清了清嗓子,声音浑厚道,“还有一件事告知与你。这场王国战事,三国损失不轻,但我大晔犹是如此...适逢国内天灾,多处大旱,钱粮亏空,乃至于王国几处耗费巨资培育的灵脉也受到了影响。国库早已经损耗甚巨...为了供应与三大国交战所需的资源,我们还欠下了地海七境四百万金镑的金钱...你和地海那边熟一点,有没有办法将这笔巨额欠款,减少一些?”

    殿内寂静,谷良极,姜季民也都把杨泽望着。在巨大的钱额面前,他们的目光都泛着金子的烁彩。

    杨泽很仔细的将德昭天子给望着,道,“你觉得呢?”

    德昭王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明白了。既如此,还是先垫付地海一些,其余的,分批偿付,到时候加上利岁便是了...”

    战争是极为耗费财力的,特别是涉及到修行者的战争。修行所需要的一应事物,哪怕是锻炼一柄本命长剑所需要的秘银材料,就是极为稀罕的天价矿产。每一份价值比黄金高达百倍千倍。而有关修行灵丹妙药所需要的消耗性药材,价格也是不菲,且极为罕见。只有少数蕴含地气灵脉的山势才能有摘活的几率,这种拿到哪怕国家间的黑市上去,都是各方抢夺的事物。万金难觅。

    俗世之物,只要沾着修行一分半点,那种价格便会像是抽血一般朝外汹涌流出。毕竟是稀缺资源。这世上的修行者,也是极少数的存在,这极少数的存在所需要的资源,是巨大的度用。像是金字塔的顶尖,需要的是百分之九十的基数来奠基。这也是为什么,普遍只有一个国家,才能供养得其一个规模不算大的宗派和修行地的武力。只有盛唐帝国,和高纹帝国那样巨大的资源,才能诞生出西陀殿,乃至于东正教门这样的大宗门。所谓的偏门宗派,几乎不可能有正统宗门那样的实力。

    “王国的灵脉出现了什么问题?”杨泽疑惑问道。

    姜季民叹了口气道,“大旱影响了气候,湿度,昼夜温差...气场变迁,波及到了王国几座山体的灵脉,珍贵的灵药极为娇嫩敏感,需要极为精准的温湿控制,经植夫之手呵护以及地气营养滋补,如今燥热的气息袭来,那里的一些珍贵灵药,立即宣告不保。今年大晔的损失,极有可能达到一千万金。”

    说得连杨泽都心疼起来,“难道没有办法?”

    “办法?”德昭天子涩笑一声,瞥了他一眼,“我大晔的灵植技术,连天堰桃花都救不活,那些珍贵灵药,可惜是可惜了,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天堰桃花不一定就无法救活。同样,大晔的灵脉不一定也就没有办法挽回颓局...”

    “说的是轻巧啊...天堰桃花就是被你给毁的,难道你有办法?”姜季民揶揄笑道。

    杨泽微微一笑,迎着众人眼神,点点头,“如果所算不差,可能近两天,天堰桃花活起来的希望,就到了。”

    天堰桃花当然可能恢复如初。就连常陆国的国运之树,杨泽都可以用蜃泉这种天地精华将其枯木逢春。天堰桃花自然也不在话下。而天堰桃花好救活,然而大晔那几条灵脉,才是真正的困难。如今杨泽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大概便是岐山洛雄了。

    岐山郡乃是远中大陆许多灵植大师的发源地,就连高纹的帝国灵植师,有不少都是岐山郡走出去的。而历经百年,若非岐山郡的地气灵脉所限,场主洛雄手中,只怕培育出无数的珍奇灵药。这点只看获得了杨泽给予的蜃泉之后,岐山郡立即种植出了四五品次的药材,这些药材远销之后,震动了大陆的药材市场。当然,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岐山郡也从了杨泽的建议,洛雄一干人,如今也迁徙在来大晔的路上。

    若要岐山洛雄这一支在大晔快速根深蒂固,成为他杨泽乃至蕲春侯府,甚至整个大晔的助力。那么便要以他们的技术一鸣惊人。

    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

    ......

    ......

    莫名其妙被召入了皇宫,莫名其妙被授予了天监部的金牌,伴着黄昏的辉光从青石板路上走回侯府。

    看到耳边卖热担面热气升腾的摊铺,听到从身边过去达官贵人的车水马龙,路过那些逛夜市的清秀女子,杨泽有种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掂量着腰间那硬邦邦的物件,他还没有从成为大晔最有威权的天监部少数几个巨头的事实中反应过来,望着头顶大大“蕲春侯府”的牌匾,终于撇撇嘴,入了府内。

    蕲春侯此时正远道在外抚慰蕲春郡。常陆国的那群佣兵里,呼延卓,马苞,刘翼等人则是被封了将军,小毛头,陈常在被封了校尉,整支佣兵被敕封为“破霜军”,驻在城郊蕲春侯属地上,极有可能入了蕲春侯私兵,和军方的相关交涉自有人正在进行。府中则比较少人,但这几日杨云,董宁都在侯府,是以尽管很多人都出去了,也较为热闹。

    杨泽走入门来,正巧碰见要出门去的二叔伯杨远征。杨远征这几日便服在府,但每日便有无数宴局在外,今日又是一位王公所请,和随从与杨泽迎头相撞,杨远征便劈头笑道,“你小子,又出去晃了一天,宋小姐在府上,也不见见你回来多陪陪...不过话说回来,宋臻这小女孩...是宗派中人,你大叔伯和我,都不太看好你们两个...她有师门谨缚,而你是我大晔侯府世子,各种原本就有许多的隔阂,甚至是两个世界的人!呵...你小子心底...可是否还喜欢着那董家妮子董宣?”

    杨远征仔细打量杨泽,随即嘿然一笑,伸出手锤了他肩膀一下,“嘿嘿!你二叔我今日要去和那般王公大儒吃酒,帮你去造造声势!到时候全上林城的人一面倒,生米煮成熟饭,我晾他董司马那老儿也没法阻止你娶了那董家小妮子!你大表哥娶了他大女儿。你若是又把她小女儿给娶过来!嘿嘿,我看他董家还怎么跟咱们在背后戳皮弄怪!”

    杨远征说完哈哈大笑,当即大马金刀的出了府门,留下受他霹雳啪啦一番话轰炸怔住的杨泽,反应过来看着他的车驾远去,杨泽才哭笑不得,“什么是什么啊...”

    自然那原本想拿出来问的天监部金牌,也没能说出口。只得摇了摇头,径直走在长道上,去往远处的阁楼。

    而在此时,侯府宽阔草坪的一处建筑拐角处,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驻足而立,宋臻明目望着遥遥远去的杨泽,她优美的身线融入这旷大的上林城里,却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独茕然。

    清美的目光倒映着绯色的晚霞。在这注定落日的时光中,犹如一朵绚烂至死的夏花。

    “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么?”

第一百零三章 阴差阳错

    自大晔与三国之战尘埃落定,回归了大晔,见到了府内所有亲人的安好,杨泽体内,一直致力于解决这场危机的元神老头,便像是放下了一切的重担一样,就此沉睡了。杨泽的三千涅磐功需要自己领会,在领悟学会天墟小师尊的至高绝学这段时期,元神老头除了为杨泽做一些极难之处的解答外,便并不会再教给他太多陈杂的东西,天墟小师尊青天河,乃是曾经不亚于元神老头的存在,是他的劲敌,对元神老头而言,杨泽等同于另一个自己,他能够继承天墟小师尊的功法,若是未来还能集自己所长青出于蓝,那么一定程度上而言,他就已经打败了青天河。这是一种戏剧xing的情形,那在历史改变以后并不存在的一场浩大争锋,却在另一种时空,用这样的方式进行了对决。

    当然,这一切青天河自然是并不知道的。无论他是否来自天墟,无论他是否洞悉天机,无论他再如何强大,也无法知道,杨泽是这个世界上的异类,拥有的是两份灵hun。

    不过元神老头自此沉睡,对杨泽而言,却是极好的一件事,元神老头要维持自己的存在,需要大量耗费天地间的元气,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入这种胎息炼神的状态。

    这对杨泽来说当然求之不得,若是元神老头一直醒着,自己每天所作所为,甚至意念所动,他都能了然于xiong,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若持续下去,自己熬成了这贵霜陆洲第一个精神分裂,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战争止戈,一切都沉入了短暂的喜乐安平之中。清晨阳光照常升起,日暮晚霞便铺泄大地,蓝天碧空依旧云卷云舒,每每面对这样的景致,杨泽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日升日落,颀长的身子仿佛都要凝固在永恒的时光背景中去。

    他想要这样的美好就这么不再改变,但他亦明白这是永不可能的事情。眼前的一切都是瞬息,一切亦都将过去,就像静美的晨曦总会被薄暮的黄昏所替代,日更月替,草木枯荣。面前的喜乐安平,终究是空山新雨般短暂,更大的风暴,还在天边暗暗凝聚,正bo澜惊天,悄然推进。

    最近这段日子他时常会做梦,梦里有个站在桃花树下的女孩,他记不起她的面容,但却知道她的jiāo艳。他看不清楚她的目光,但明白那对美眸的皎洁。

    那双美眸注视着他,无论他杨泽的灵hun曾经披挂了多大的荣耀和光辉,他仍然觉得有一种心脏剧烈颤跳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因为他灵hun的桀骜不驯而有半分消退。不因为他穿越了多少风花雪月而有丝毫清减。

    他就是会莫名的心悸,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美丽的dong体如月光倾泄一样皎洁,却令人生不出一丝亵念的圣洁。就像是在地海那夜的绝境中,见到她的如花笑靥出现眼前那般震撼,彻夜难眠。

    于是他也会莫名的心肺抽搐,像是将永远失去这一切一样。

    未来,他要面对的又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杨泽第一次对人生和未来生出这种难以把握捉mo的心境,以及惧怕的心情。

    天墟深不可测的巨大隐秘,西陀殿的强大,东正教门的威胁。风雨飘摇中的大晔。这一切在杨泽看来,如座座高山般难以攀越触及。于是他的心情也随之跌入冰点。

    但看着怒放的夜空星辰,无论是他以前的那个世界,还是眼下的这个世界,这漫天钻石般的星辰都从未改变。它们永恒闪烁,在数万亿年的演变中,消亡或者诞生。

    无论贵霜陆洲的人们用怎样的神话来妆点头顶的星空,只有杨泽明白,那是些什么东西。那是一些石头,和自己所在的大陆,没有任何区别。

    他更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贵霜志里记载所谓宇宙的中心,不是所谓混沌凝结的无边大地,不是所谓的天界以下的凡间。所以这个世界,和他灵hun中烙印的那个世界相比,大概除了基本粒子的构成差异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并没有半分不同。包括了人之间的羁绊,生命所遇到的挫折和困境,人生的起伏和峰谷。

    杨泽从壮丽的星空下回过神来,同时顿悟了些什么。于是眼睛里的茫末又重新汇集起了焦点。若是永远处于之前那样的低潮心情之中,那么他必然会在未来一败涂地,被碾压在这玄奇的时代之中,永归沉寂。直至死亡。

    也许有一天他同样会死去。或默默无闻,平寂不堪。又或风光大葬,喑者震天。但那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过程。

    人生是一场盛大的修行,生命不死,必奋斗不息。

    想通了这一点,杨泽又重燃斗志,他无法预知未来要发生什么,要做什么,他能做到什么。不过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处理好常陆国这边的许多关键事务。

    接下来两日里他去了一趟城外常陆国“破霜军”所驻扎的营所,见过了呼延卓,刘翼,马苞,小毛头等人,大晔军方不断有人和破霜军的营帐接触,各方都希望将他们拉拢过去,杨泽去的时候,军部的马将军还刚刚从那里回来,马将军是董家一派,很明显在这个事情上,董大司马家也在暗中使力,只怕下的力气还非常的不小,相信一旦在朝堂上提及破霜军的归属,会有很大的势力声音和势力会站在他们那边。

    见过了众人,这众“破霜军”获得了他们当初希望的一切,但很明显,他们又将被拉扯入大晔各方角逐的漩涡之中来。

    见到杨泽走入营所来,虽然众人都获得了封赏和暂时的安定,但是对杨泽当初卖了他们的印象太深了,对他的yin险狡诈虚伪也理解得太透彻了,所以看着他都带着戒备的眼神,生怕下一个不留神,杨泽又把他们给卖了。乃至于和他喝着酒,说个话都三思而后行,生怕一时失口被他套了进去。

    只是杨泽中间什么都没有提起,甚至没有如此时蜂拥而至的大晔各方势力一般出言抚慰拉拢。也没有对他们无家可归,再也无法返回常陆国的一句道歉。只是临走时,抛下一句话,“酒管够,肉食也管够,你们还有一个月休整时间,一个月后,集体拔营,驻入我蕲春侯府的封地上去。大晔规定侯爵仅能有一万si兵,我蕲春侯府有死士三千,加上你们,刚好凑足万人之数。”

    “**你***!”“圈圈你个叉叉!”“让不让人活了!?”

    一群人顿时傻眼,集体在杨泽身后叫骂。若不是旁人竭力拉阻,恐怕早有人操着兵刃要去砍杨泽了。

    但随着那个青年独自来又独自去,单薄的背影走下驻所坡地,目视着他的背影,人们更多的,还是某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恐惧。

    无数人面面相觑,原本以为他们在大晔立了大功,从此就摆脱桎梏飞黄腾达了,谁知道从现在才看清楚,他们至始至终,仍然存活在梦魇之中。就像是鲤鱼跃过了龙门,才发现自己深处一个更深更巨大的水潭中。他们仍然是,没有脱离这个狡诈青年的魔爪,更深陷囫囵,身不由己,他们甚至不由自主的会去想,如果不随着他去做,未来他们这些人,还能不能在这大晔汹涌暗流的碾轧下好好地活着

    这是个巨大而严重的问题

    离开常陆佣兵驻营地,杨泽的车驾并没有返回王都,而是径直去了汤沟雪山,在山腰弃车驾,在漫天的风雪中攀行,于后山寻到了和宋臻的仙鹤流光四处觅食的獬泽,偌大的雪山天地恰到好处的将两只灵兽的气息掩饰住了,道尊随着灵鹤觅食,但又不能妄开杀戮,只能吃灵鹤寻回的灵果子。不过饶是如此,两只灵兽所过之处,方圆的山中凶兽几乎都吓得屁滚尿流逃得远远的。见到杨泽来探,道尊更是亲密的把杨泽蹭倒在地。

    而仙鹤流光则冷冷从旁看着一切,依然是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样子,和它的主人一个样。

    想来有灵鹤监守,远在几十里外上林城的宋臻,也能一分不差的知道道尊的动向。不过道尊被仙鹤监管着,杨泽也是放心得很,不过还是决定三天两头有空便来探望一次。抚mo着道尊皮质极好的躯体,杨泽心中又再度的忧虑起来,天墟上面的那些变态,连道尊这样可怕的凶兽都可以杀掉,甚至封印使之发挥不出十之一二的实力。以前在天墟并不觉得。现在杨泽才渐渐的感觉到,那片浮土的极可怕之处。

    这就像是一个漂浮在天空中巨大而沉重的yin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据宋臻所说,天墟来抓捕他的长老已经在路上了,想到这里,更平白令杨泽生出了一丝紧迫和烦躁。如果那些苦逼的长老不认自己小师尊传人的身份,而自己更不可能随他们回去伏法难不成,那最终将演变成一场大战?

    就在杨泽时不时去城郊,爬雪山的这两天之后,他终于等来了他一直等待的人们。

    翻过重山翠林,穿过沃野万花。一队华丽的车马,正行进在青石向晚的驿道之上。

    行过山sè空méng,碾压晓霜红叶。

    在青石铺筑的长道那头,城阙已经绵延可见,远远望去,仿佛有九重城楼,伫立于烟雾之中。

    见到远方的城阙,这队车马中人,纷纷探头张望,一片惊叹之声,低低席卷车队。这驾车队穿过了三分之一个大陆,走过常陆国,申国,梁国,齐国,最终进入大晔国境,一路行至于此。

    “上林城!”

    “那就是大晔的国都,上林城!”

    “场主!我们到了!”

    “大晔战胜三个强国,而如今,我们来到上林城了!”

    车队振奋的持续行去,看到长道远远的通往偌大城阙的西门,而西门之外,却有不少的仪仗队伍,远远排在了上林城西城门楼的三里之外处。

    人头攒动,无数黑sè的脑袋正朝他们张望着。

    来自岐山郡的车驾中人,又立即ji动兴奋起来,“场主早在两天前就让人快马去上林城通知蕲春侯府,如今定然是杨三世子派人迎接我们来了!”

    在杨泽和洛雄协定岐山郡迁往大晔依附蕲春侯府之时,岐山郡早已经知道了杨泽真实的身份。此番沿路过来,又听说了杨泽击败皖金国符殷,在战场出了大力的消息,心底自然是早期盼着和兴奋的。

    当即已经有不少少年和儿童从车窗朝外望去,看到那些接应的人群,忍不住声音高昂道,气派啊”

    一些灵植场老人也抚须微笑,“果真是,杨三世子,如今已经这么了不得了么”

    车驾驶向了城外的仪仗队伍,来到近前。

    为首身着飞凤翎羽朝服的大晔官员,连忙尽数上前几步,纷纷俯身致礼,这么一俯身,其身后前来迎接的黑压压人群,也纷纷躬身致礼,一片齐声呼出,“大晔臣下子民,恭迎恭亲王率天子令,前线督军归来,驾临王都!”

    “恭迎恭亲王殿下!”

    “恭迎恭亲王殿下!驾临王都!”

    洛雄原本准备起身揭开马车门帘的手,突然因为外面这喧震的声音,定格在门边。他旁边的夫人和小胖孩子洛山,也面无血sè,怔在原地。

    连呼了三声,迎接的大晔官员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这才抬头看去,一片更大更肃穆的蹄声,正从远处道上传来。

    驿道笔直,雾散。前面两排金羚卫,拱卫一队宝雕华盖车驾,无论车马长宽,还是大气程度,都明显要比眼前这众车驾更煊赫的队伍,出现在其后。

    一片死寂。

    今天只有这一更!。

第一百零四章 勿谓言之而不预

    大晔人都知道恭亲王乃是当今德昭天子之弟,这位亲王爱好四处巡猎,酷爱习武,乃是王室中有名的修行高手。素来的志向便是军戈铁马的生涯,成为一方拒敌之将。但因本身的身份,所以夙愿始终未曾得尝。不过也时常代天子巡边督军,在朝堂之中,影响力颇大,与军部大司马董家,也是来往交情很深,实则比之其余几位天子兄弟亲王,论影响力声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还被德昭天子赐一枚诛邪金简,为天子行法,诛戮不法之属,是当今大晔朝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今恭亲王督军而返,迎接的仪仗排开三里之外,驿道乃是官署军供之路,这段时辰几乎没有任何官员敢从驿道行路,避免抢去了恭亲王的风头,却没有料到,结果捅了如此之大篓子。

    那为首的出迎官员看着后面的宝雕华盖马车,再看眼前明显小了一个尺寸的车驾队伍,当即就已经脸色铁青了起来。恭亲王的车队快马加鞭驰来,自然是听到了前方的喧天唤声。偌大的出迎队伍,这么多官员的行礼,结果行错了礼,这是一件逐渐朝可怕方向演变的事情。

    洛雄等人的车驾在这里堵着,后方的宝雕华盖大车便上不来,一时将不少人吓得神魂出窍。众人知道这位恭亲王最为讲究,出迎的时辰,回王都面圣的时辰,那是早定下来的,决计要分毫不差的依行,如今出了这桩大事,不由得令这些官员面色大变。

    看到那驾大车被护军拱卫,逼上前来,在岐山车驾后方停了下来。见到这一幕,引领为首的一位官员青肃着脸,指着岐山郡的马车,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是何人的车驾,可知冲撞我恭亲王座驾,冒充上钦督军,乃是死罪!”

    车帘哗然掀开,洛雄躬身一步出了车马,站在辕上,连忙掏出杨泽所赠侯府的玉佩,拱手高声道,“诸位,实在是抱歉,我等原本是常陆国岐山郡人,乃是受蕲春侯三世子杨泽所托,前来上林城安定,这便是信物...”

    人潮低低的传来一阵哗声。城便看热闹相迎的百姓,立即交头接耳起来。

    “蕲春侯府?”那为首的官员眉头一皱,嘴唇都因为发青而哆嗦,佻然道,“我不管这是哪个侯府!?不管你们属于哪个王侯!可知道你们身后的车驾是谁?乃是大晔当今天子之弟的恭亲王,恭亲王督军劳军归来,你们冲撞车驾,真是...好大的胆子哇!”

    岐山郡一排车驾,顿时人人头皮发麻,那些后面车马里探出头来的岐山郡少年们,望着那肃杀之气静静而发的宝马大雕车,并知道自己这一行冲撞了一位亲王,即便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们,顿时也是面无血色,如一窝瑟瑟发抖的受惊雏鸟。

    后方肃杀的宝马大雕车之中,气息却异常平静。车驾里面,是一个眉宇纤薄,双目精细,头戴华冠的男子。此时正在把玩着手上的一对通透明澈的圆滚玉球。半晌后,不由得冷冷一笑,“蕲春侯府?”

    随即他起身,揭开门帘,两旁的护卫将领顿时上前微躬着身子听命。

    看着前方的车驾,中年男子细长的眉眼扫视回来,道,“依大晔律法,冒充上钦督军,该当何罪?...”随即他轻描淡写,“拿下。”

    .......

    杨泽收到岐山郡洛雄等人车驾到来的消息,已经晚了半步。

    不少人朝西城门处赶去。就连齐建霖也冲入府门,见着杨泽就道,“你们蕲春侯府是不是有采买车驾从外回来?结果似乎冲撞了恭亲王今日返都的车马,如今被以冒充督军的罪名,拿了要治罪呢!”

    哗!得一片巨大的震动,不亚于一块巨石,在侯府内投入下去。这就连大叔伯之妻王楠,也都慌了神,杨父杨洪远,蕲春侯杨业,目前都不在王都,而是去了上林百里之外的蕲春属地。谁知道短期内竟然发生这么一桩大事。

    各房都在短时间内震动起来,王楠立即分派人手,“马上着人去问,是家业里那一方人被扣下了?还有你们立即去王宫,知会老爷。”大叔伯杨伟铭是天子近臣大学士,如今在王都之中,整个侯府里面,只怕也是他最有分量了。

    二叔伯杨远征嗓子就洪亮的吼了起来,“恭亲王他什么意思?我要和他当庭理论去!就算是亲王,我侯府又岂能被随意摆弄!”

    王楠连忙劝住,“二哥千万别动怒,你一去,只怕要和亲王殿下冲突起来,事情就更加恶化了!先派人去查探清楚了也不迟!”

    杨远征重重的低哼出声,“哼!若真是我们有错,蕲春侯府绝不偏袒!然而近期朝堂上言论颇多,若是亲王有意针对,我侯府也绝不和他善罢甘休!”

    在这个整个府内闹哄哄乱糟糟的空当间,杨泽已经和齐建霖出了府,奔西城门之外而去。

    ......

    上林城西城之外的驿道处,尽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喧杂之声嗡嗡不断,然而在事件发生的位置,反倒是越加显得寂静。

    那片人潮围拱的空地之上,有无数持着兵刃的护卫军,正将一队马车团团围住。这些都是亲王的亲兵,身穿盔甲,威风凛凛,手中兵器是大晔铸造局督造最精良的武器,闪着死亡的寒光。

    而在被围车马之中,则有不少武夫亦同样拔出了手中的武器,岐山郡的护卫武者,此时也纷纷拔出兵刃来面对周围的团团士兵。岐山郡举郡迁徙,自然不可能才这么一队马车,这队车驾所乘的是洛雄一干人等,以及灵植场的一些长辈中人。岐山郡郡民大部分,都驻在据此百里之外的驻营地之中,随行的只有少数护卫的武者。

    但看到他们这一众拔出的是样式古怪的弧形弯刀。就连周边的围观群众,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人们望着他们的眼神里,怀疑和疑惑之色越加浓重起来。

    这些兵器明显不是大晔的常用式样,大晔因背靠盛唐帝国,所以以剑为君子之器,不光是文人墨客爱配长剑,就连修行者之中,也有不少专爱剑术。习惯了长剑这种刚直中正的兵器,再见到岐山郡的护卫兵器,不免怎么都觉得怪异刺目起来,甚至由心底的摒弃几分。而这些弯刀不光不是大晔的样式,就连皖金,流霜等国,也极少出现这种样式线条走偏锋的武器。

    实际上岐山郡因有著名的灵植场,所以这些手中武器是极为精良的,只是因为过于生僻,从而使得围观的大晔民众们,也不由得生出对立感。也有不少人,很是希望见到一幕恭亲王收拾外来者的心态。

    见到此幕,早有大晔的官员朗声放话,“这些都是恭亲王的亲卫,你等在我大晔境内妄动刀兵,意图反抗,可还有王法!我看你们,是另有异心混入我大晔王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我岐山郡武者,可以因战死而放下武器,但决计不能缴械束手就缚!”

    洛雄面对恭亲王车驾,微微躬身,“我等投蕲春侯三世子杨泽而来,绝无半分冒充亲王督军车驾之意,更无丝毫异心,若是不信,还望阁下知会杨三世子一声,便可证实其中真伪。”

    此话一出,一位在亲王车驾边的官员,脸色立即就变了,“放肆!恭亲王何等尊贵身份,尔等竟敢如此和他说话!还要劳他让人叫那什么世子前来?蕲春侯府算什么?那三世子又算什么东西?待把你们尽数拿下...到时候蕲春侯,还要好好给恭亲王一个交代!”

    “来啊!拿下!”

    ......

    “且慢!”人群之中,一驾马车裂众而出。车轮子咕噜咕噜朝对峙的中心处而来。

    听到杨泽高喝出的声音,齐建霖在车厢中私下里拉了他衣袖一把,“杨泽,这些当真是你们侯府的人?眼前的可是恭亲王殿下!”

    这话说得相当明白,就连齐建霖也为杨泽捏了把汗,很有一些形势比人强的意思。

    杨泽掀帘而出,站在车辕之上,朝亲王的车驾遥遥行礼,“见过恭亲王殿下!”

    恭亲王目光朝他扫来,旁边的一位护卫便高声呼喝,“你是何人!?”

    杨泽眼睛看向刚才说话的那大口官员,道,“在下便是刚才这位口中所说,算什么东西的杨三世子。蕲春侯府,杨泽。”

    那位官员脸色微微一变,虽然他之前可以诋毁,但毕竟现在人站在自己面前,又是蕲春侯府的人,当面自然也要留几分情面,不由得只是冷哼了一声。

    雕车敞开的车帘处,恭亲王好整以暇而坐,目光落在了杨泽身上,道,“哦,你就是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杨三世子。”

    随即他目光又游移开去,淡淡道,“那就让他们放下兵刃就擒,否则罪加一等。”

    杨泽看向岐山郡车驾,岐山郡洛雄等人,都把他给望着,想来若是杨泽一句话,就是让他们放下手中兵器,岐山郡儿郎武者们,想来也是会遵命行事。但在杨泽没有出现之前,他们宁死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杨泽并没有相应的指示,目光又回望到恭亲王身上,“这些都是我蕲春侯府所请之人,此次前来,是为救治天子陛下后花园的桃花。还请恭亲王明鉴,我蕲春侯府可作担保,他们没有任何问题。”

    “王庭后花园的事情,我有所耳闻...”恭亲王眼睛精芒一凝,“但区区一个侯府世子...竟然敢以天子救治桃花这件事做文章,搬出德昭天子来压我?”

    此言一出,人马寂静,就连最蠢笨的人,都听出了这里面的怒意。

    “在下并没有这种想法。亲王殿下若是钻牛角尖,杨泽也没有办法...”杨泽再次谦恭的拱拱手。而车驾里面的齐建霖,则出了一身的冷汗,恨不得将他一把抓回来。

    “钻,钻牛角尖...”恭亲王那对细长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更细了,反复咀嚼了这话中的意思,他眼睛里的浓烈戾气一闪而过,手一挥,“拿下这些人。至于你...还没有跟我说话的资格。此事之后,想要保住他们的命,就让你们老侯爷亲自来找我。”

    近卫刀兵鲜亮欲挥。岐山郡武者寸步不让,大有誓死捍卫的玉石俱焚。眼看着双方即将打起来,杨泽解开马车一匹马,策马越众来到岐山郡车驾面前。面对周围亲兵护卫,淡淡道,“这是我蕲春侯府的车驾,专程为天子桃树而来,有我蕲春侯府担保,并无任何过错。若是今日冲撞了恭亲王的车驾,那只能算是碰巧,并无任何不敬之意。如果今日还有人执意要拿下他们,便是与我蕲春侯府为敌,与我杨泽为敌。天捅破了窟窿还占着一个理字。此事,我们没有任何过错。你们尽可...动手试试。”

    顿了顿,杨泽目视恭亲王,实则面对全场,继续道,“勿谓言之不预。话已经说在了前面...此车驾三步以内,皆是禁区,凡踏入者...死。”

    杨泽策马而骑,掷地有声。

    一股低而喧杂的呼声,像是秋风如镰切过麦浪的声音滚过无数人潮。

    这是对全场作出的告诫。那是来自一个强大修行者的警告。

第一百零五章 突围

    那个“死”字,就像是一枚重重的铁球,砸碎了这个清晨洋溢清新的空气,砸得每个人心脏像是纷乱的琴弦一样激颤。

    那陪同亲王车驾的官员,脸色铁青,一脸横肉哆嗦,伸出手遥遥指着杨泽,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恭亲王说话...放肆...放肆啊...!”

    杨泽直立马上,渊亭岳峙。

    气息死寂得厉害。亲王手下的兵卫们,都不由之的捏紧了手中的兵刃,望着杨泽的眼睛里,闪烁着怒意,甚至听到周边围观人众的声浪,更被激起一些杀气。他们是亲王近卫,这些年恭亲王边部督军,也没少遇上过暗杀,他们几乎和皖金,鹿岛,流霜三大国的精锐军队都交过战,但他们没有退缩过,也同样没有被人唬住过。

    而此时正是大晔王都西门,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不消半刻钟,便能传予整个王都所知晓。

    他们身后可是恭亲王。是德昭天子亲弟,大晔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他们这些亲王近卫更是万人之上的骄兵,平日出入王都,什么时候不是鲜衣怒马,为万民仰望。今日之事,如果传出去,只怕整个恭亲王的声誉威严,都将荡然无存!谁知道王都那些上层圈子,还当如何嗤笑演绎。

    所以他们一个个目光中,都泛着肃杀之气,他们很想试试看进入面前的车驾三步以内,眼前一个小小王侯世子,和背后这群乡下武夫,在他们这群亲王近卫面前,又敢如何?而胆敢在恭亲王面前说出这样的话,那后果便是对方承受不起的!

    很多人的脸上,已经现出了一丝狞笑之色。

    与此同时,半卧在车塌上的恭亲王,缓缓起身,迈动步子,走出车驾来。

    他的身材极高,此时一头黑发垂披在后,纤薄的眉宇像是斜飞如云的雁翼,居高临下,倏长的眼睛,落在杨泽身上。他目力所及之处,周边的亲卫都纷纷让出道路,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成为他目光上的阻碍,除了面前的那个不知死活的世子!

    “你叫杨泽...”恭亲王冷漠的眉头没有半分蹙起或是其他的动作。不含半分情感,“其实我是知道你...你很有“名”。但这名往往就能害死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不自知之辈!”

    “三年前,你在王都捅了极大的篓子...三年后你竟然还没有死,如今回了上林城,还拔光了王庭后院的桃花。今日美其名曰前来救活桃树,不过是扯着虎皮做大旗!...原本你这样的人,还入不得我的眼。但如今你却是自己找罪,自讨苦吃...”

    恭亲王伫立雕车之上,像是淡淡一言便能定论生死的王。

    身边有人捧出了一只宝玉镂金名贵楠木盒,珍而重之的高举过头顶。

    木盒盖掀开,里面躺着一只金简长鞭,外观龙鳞藕节咬合而成,触之有犀利的金鸣萧肃之音。

    见到这木盒中之物,周边西城门黑压压的围观人潮之中,立即起了阵阵惊叹之声。

    此时就连马车中的齐建霖都忍不住了,掀开门帘出来,“诛邪金简!?”

    他再手足无措的看向杨泽,顿时生出一丝恐慌之色。

    恭亲王戴着琥珀扳指的手,抓起了木盒中的金简长鞭,拿在面前,像是观赏一件钟爱之物的细细抚摸打量,“天子赐我“诛邪”金简,便是用以代天子行法,鞭击不法之徒,诛戮祸国殃民之辈。你一个区区世子,便如此桀骜不驯,祸乱王庭后院,不要以为有半藏大师曾在流放之徒认你作弟子,朝堂中对你投鼠忌器,就没有人可以治得了你...但不要忘了,我手持天子钦赐诛邪金简,今日就是鞭死击残了你,你们蕲春侯府也不敢有半分异议。”

    手一抖,长鞭金简立即在空中“噼噼啪啪”作响的展开出去,峰蜇般的尾端最后在半空“啪!”得一打,弹出白色气浪。

    这一声“啪”响,令上林城西城门大片黑压压的人潮大气都不敢出。有如窒息。

    齐建霖背脊已经完全湿透。恭亲王的诛邪金简所鞭杀过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鸡鸣狗盗,不计其数。那金简的耦合龙鳞节突之间,不知道粘连过多少的皮肉,击碎过多少人的骨头。但凡是被金简鞭击的人,非死即残,而眼下,恭亲王正是要对杨泽动用诛邪金简。如今杨泽已经算半藏大师的弟子,等闲王侯,在他面前兴许也要平级以对,而恭亲王祭出诛邪金简,那杨泽几乎可以预料,下一刻必然是皮开肉绽,骨碎筋折的凄惨下场。

    齐建霖是悔不当初,恭亲王非等闲王侯,若他早知道杨泽会与恭亲王这么鲁莽对上,他说什么都会阻止杨泽前来西城门。

    迎接亲王的那位官员群首,当即幸灾乐祸的看着杨泽,还不忘做出一副为其惋惜的姿态,“杨三世子,你鲁莽就鲁莽在,不该惹恼亲王殿下啊!这顿皮肉之苦,看来你只怕是免不了了。”

    不光如此,其余官员,则是一脸傲气的望向杨泽,他们既能迎出三里之外迎接恭亲王。实则本身也是朝堂里亲近亲王一派,各路门生途径之间,总是藕断丝连息息相关。即是亲王一脉,对蕲春侯爷,也不过是隔岸相关,素来有所成见,亦或者彼此并不互通往来。以往听闻这杨泽许多事,如今更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再想到他刚才那般面对全场的威胁,就有一种要杀杀此狂妄小子气焰的心态。是以无数人都带着心底阴暗隐晦的心态等待着看亲王鞭击这杨三世子,见到他死去活来的景象。

    上林城,西城门。恭亲王若是这一通鞭打下去,那可是何等威武,这通杀威棒,可是直接能让蕲春侯气焰跌落至底,亦能让世人见到恭亲王的手段。

    “免不了?”杨泽微微一笑。拉了拉马头,策骑而上,竟然是沿着分开的亲王近卫,来到他的宝雕大车面前,中途有近卫准备阻拦,都被恭亲王眼睛一眯,抬手示意放行。

    那位微微肥胖的官员见到杨泽策骑而来,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亲自上前让恭亲王动手?说不得亲王一时心软,还真轻饶你了!”

    此话一出,身后的不少穿着朝服亲王一脉的官员,都是一通哄笑。刚才狠话放前,如今见到诛邪金简,便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杨泽此番策马上前,简直不亚于低头认错的表现,立即引得不少人一通哂笑,“这就是蕲春侯的那个世子...当真可笑啊...”

    那些纷呈杳至四面而起的哂然笑声还没有真正扩大开去。杨泽已经抬手,手臂迎着高高刺下的阳光光线,“啪!”一声脆响打在那群官之首微胖有着麻点的脸颊之上。

    一颗大牙,在他被大力击打飞旋侧转的脑袋口里弹出!

    杨泽抬起的手像是随意伸展般定格在半空,那名官员脸顿时就肿胀了起来。险些拉不住手上的缰绳,身体左歪右侧,偏偏倒到,险些坠地!

    这一瞬间,所有人才是真正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什么!”就连旁边无数围观的百姓民众,之前都忍不住要遮掩眼睛看到杨泽被抽击的惨状。而此时匪夷所思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

    那位官员是朝中一位善辩的亲王派大臣,就算他之前如何诋毁蕲春侯府,如何对他杨泽蔑视轻慢,但他此时就在亲王之侧。

    他就在亲王的眼皮子底下。当着这无数民众的面,被杨泽一巴掌把大牙都打吐出来!

    恭亲王细长的眼珠子在那一刻睁大,然后下一秒就是面色因为心底剧烈的抽搐陡然雷变,手猛然抬起鞭击而出,“你找死!”

    风声凄厉呼啸,诛邪金简像是一条激烈翻滚的金龙,在半空狰狞的露着节突刺鳞,唰!然朝着杨泽当头席卷而至!这一鞭,是暴怒到极致的一鞭!

    但下一刻,金简长鞭在半空“噼啪!”一声顿住,尖尖的蜇尾在杨泽眼珠子前半寸倏然定格,尾端还因为大力而陡然绷紧颤抖。

    恭亲王的发丝披散,面庞在暴怒间有一种极为震惊的扭曲。

    他的鞭停在了半空,诛邪金简再没能击打下去。

    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金牌。

    恭亲王这一身见过许多面金牌,无论是军方的,还是王庭的。但从没有一面金牌,如此刻般,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震动!

    那面金牌之上。写着两个篆文。

    “天监”!

    人浪从这一刻喧排出去,周围的黑压压的人潮,突然此起彼伏躁动,不安,像是静水荡开的涟漪一般,一波波朝远方的西城门排宕过去。

    “天监...”齐建霖见到了杨泽手上的东西,于是他喃喃自语,而又突然惊醒,“天监!?”

    恭亲王身后的大数身穿朝服的官员们,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和某种敬畏之色。

    刚才挨了杨泽一巴掌的那名群官之首,此时看着那面金牌,又看向杨泽,眼神如此来回游弋几次,就已经露出了某种恐惧的神情。像是梦魇突然从他背脊爬到他脑门顶的恐惧。

    清晨,阳光从雾里九重城楼的上林城透射出来,高大站立于宝雕大车上的恭亲王,停顿在半空的诛邪金简,骑在马上的杨泽,他手上有一缕红色流苏的天监金牌。

    那块金牌像是散发着某种可怕的力量,正朝这世间以无上的姿态睥睨雄视!

    恭亲王沉默了。他身边的亲卫明显不知道那块金牌是什么,但一点不妨碍他们见到亲王的沉默,从而自发的低矮了手中的兵器,一并沉默而震惊。

    杨泽举着金牌,再度反手,手背重重摔在那名官员右半边脸上,直接将其身子一歪,打落下马去。

    然后他调转马头,一拉马缰,朝身后的岐山车驾纵驰而去,率着这先驱马队,从重重围拱之下突围,朝漫天金晖洒落的上林城奔驰而去。

    留下一片旷大而沉默的人潮。

第一百零六章 王庭后院种桃树

    车驾中途几乎没有过什么停顿,除了大部分驻扎于侯府安置之外,岐山郡的场主洛雄等人便随杨泽一并去了王庭。

    在此刻的王庭后院,这行惊动了上林城西城门的一行人正在天堰桃树面前,仔细的查验着桃树的树质,肤理,根系,土质...

    后院围了很多人,除了远远遥望的侍卫之外,还有一些大晔掌管国库的官员,之前德昭天子正在书房训政之时,听到了杨泽一行面圣求见的禀告,也就一并到了王庭后院来。

    除此之外,站在桃树另一侧的,则是清平王后以及一些侍女王宫女眷。都带着希冀和好奇的看着在桃树下摆弄左右的洛雄。

    而另外一旁的高墙树荫之下,站着的便是灵植处的几名王庭灵植师,都穿着官服,面露佻然轻视之意的盯着杨泽一行围绕着天堰桃树的勘察。

    他们是大晔供养的灵植师,属于国家级别待遇,这王庄的草药,一般都是他们来照料呵护维持,其中几人更担任着大晔的几处山川灵脉监管司丞的高职,此次王庭后院桃树遭难,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个极大的立功机会,但是众人使劲浑身解数,也对这种盛唐帝国舶来的天堰桃树无能为力,若能治好,便是有功。若难医治,便不免显得自身无能。由此众人也不免暗中对铸成此大错的杨泽极为恼怒。

    此时见到杨泽领了外人到此医治,他们便更是佻然相望。只当是一个笑话。他们是王庭的灵植师,担任大晔灵脉司丞高职。山川地气的灵脉栽培药草,便能制作出丹药和灵供之物的来源。这些可就是万千的贸易和国家储备,这可都是大晔的命脉。他们把握着这些,可谓显赫。如今就连他们都无能为力的桃树,难道他杨三世子随便找来的山野村夫,就不自量力妄图以为可以办到,压过他们这些大人们的风头?

    是以没有人不对此束之高阁嗤之以鼻。甚至见到洛雄在桃树边左看看,右查察,都刻意四处找他业余之处,大肆揶揄不已。

    一时质疑和轻笑声不断,期许和盼望反倒是极少。

    洛雄拨开了土壤,收了手,然后从旁边人端着的铜盆里洗尽了手,朝德昭天子躬了躬身,然后来到杨泽旁边,低声道,“天堰桃树,乃是极珍惜的树种,这种桃树的树材,可是万金难得的珍惜宝贝。树叶堪比玉帛,桃花可以入五品灵药,更珍奇的是十年一次结出的果实,就已经达到六品药材的地步!是好几种丹药的不可或缺之药材...三世子,你看的连我都极心疼啊...”

    杨泽不免苦笑,“正是这天堰桃树全大陆都稀罕,所以才指望着你来看,若是随便一个人都看的好,又怎么需要劳动你们岐山。你岐山曾经诞生过九品丹药,所以眼前这些,应当不在话下!”

    洛雄不免有些愁苦道,“九品丹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岐山的地气,可是大陆罕见的充沛,所以能够让我们岐山的灵植技术非比寻常,现在岐山郡地气存留不过当年一二,我现在虽然有当年祖宗传下来的灵植秘典,但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初窥门径,所发掘传承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岐山秘典中的确有救活天堰桃树的办法,但是靠着这片土地,却没有办法,除非...能够将这批天堰桃树,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土,移植到盛唐帝国的归灵谷中去,想来会长得极好...”

    “所以现在,没有不移植而将其救活的办法?”杨泽皱了皱眉。

    “只有两个法子。第一,便是再等个数月半年,待我好好钻研岐山秘典的《乔木篇》,习到老祖宗留下的三分精髓,兴许就有六七成的把握,治好天堰桃树。”

    “时不我待,此法不通。”

    “第一个办法,是常规的法子,如今走不通,就只能走第二个办法了...”

    杨泽拍板,“那就用非常规的办法。”

    ......

    洛雄和杨泽私语之后,正容,转过身,朝德昭天子拱了拱手。

    “如何...你们可有办法?”德昭王负手静待,他率着官员,以及王后娘娘,宫中女眷,王庭的灵植师们,在此等候了足足快两个小时。天干物燥,德昭王茶水都没有喝几口,就只是望着杨泽一行仔细的勘察桃树,此时语气低沉而威严。

    而此时的很多人,脸上已经露出了极不耐烦的神情,整个气氛,已经朝着希望破灭的低迷方向上滑了。

    “回禀陛下。天堰桃树果然是罕见稀种,娇贵非常...”

    那些财政方面的官员,为被浪费了时间而鼻腔重重闷哼出声。那些灵植师司丞大人们,便更是一阵低低的嗤笑,因为近些日子无数人的灵植技术都在天堰桃树面前败退,大多都是这般语句,将天堰桃树夸上天去,然后才话锋一转曰不是自己无能,而是树种实在太过娇贵这一类...预兆着又一个失败的结果。

    随同王后娘娘的女眷们,也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德昭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赏。”

    洛雄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陛下误会了,在下是想说,天堰桃种,还有得救,臣下有方法可救回桃树。”

    周遭集体的怔了怔,德昭天子顿了顿,才道,“可以救治?我这大晔找了许多人来看,都难以救活,而在你的手上,就当真可救?”随即他又朝杨泽望去,“你们,有什么办法?”

    “说吧,你需要些什么,要多长时间。这期间,这王庭之内,你们可持令随意出入!”

    “简直是吹牛!”,“他竟然可救?荒唐之极!”,“欺君可是大罪!”当听到洛雄一句“可救”,那些王庭的灵植师大人,则早已经按捺不住,纷纷千夫所指,甚至恨不得痛骂他骗子才好。

    洛雄面对这四周的嗡嗡声,淡淡一笑,“其实能不能救活,也只是五五之数,如果天堰桃树气数未尽,只需要不到半刻时间,便可一应痊愈。如若不然,我也回天乏力。一刻钟,便知最后结果。”

    这一句话,又不亚于一枚巨石,咚!一声在王庭后院炸开。

    无数的非议和惊诧,响成一片。

    “我的这天堰桃树,无数人看过,都摇头不治,而你只要一刻钟,洛雄,杨泽,可无戏言?”

    洛雄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然后面对众人,微微一笑,“能不能成,一刻钟之后,自见分晓。这是臣下祖传的药物精华,用之救治垂危花树有些奇效,陛下可让我一试?而我在救治桃树的这一刻钟之间,请大家都绕到这片高墙之后...”

    “绕道高墙之后?”众人纷纷望去,后庭桃树栽种区域之旁,就是一片琉璃高墙,如今开口竟然要所有人,都到墙后面去?

    “也包括我?”德昭天子微微不悦。

    洛雄认真的点头,“此地除了杨三世子和我之外,其余人都请退到墙后面去...”

    德昭天子负手率先摆驾,众人亦纷纷应言离开枯树,绕行到了高墙之后,片刻,这片已经连侍卫都一并移开。

    高墙之后的院落,顿时显得拥挤起来,清平王后倚在德昭王身旁,望着高墙后叉出来的桃树枯干,喃喃道,“这小杨泽,又在搞什么鬼?”

    有位官员忍不住冷哼一声,“让我们退到高墙之外,他们不要知事难成,一溜烟跑了才是!”引发一阵哄笑。

    一位颇有名望的灵植师,则在众人拱卫之下,抚摸着自己下颌的胡须,一边佻然望着高墙后的桃树光秃秃枝丫,哂然道,“不过是一刻钟,就看他们能变出什么花来!到时候变不出术法,还望天子惩罚那个跳梁小丑!”

    面对空旷的桃树庭,洛雄当即争分夺秒,上前趴在地上,挖开土地,用手指试探尝着土地甜腥,寻找桃树在底下的活络根系之所在。他每寻到一个地方,就用手指戳了一个洞。杨泽随即紧随其后,用挖铲破开地面,挖出数寸深浅。

    等到洛雄一路勘探完毕,杨泽已经在地上挖出了十三个坑洞。

    洛雄上前,小心翼翼的拔开手中蜃泉瓶塞,珍而重之的在十三个坑洞,每一个坑洞里相继滴下一滴。蜃泉落入坑中,点在那些白嫩的根系之上,根系便如同玉葱的五指般轻轻的跳动了一下,这样的场景有些让人发恶,然而却可以证明这种天地精华,对枯缓的植物而言,带来的是多么剧烈的变化,仿佛未来一年的生长变化,在短短瞬间进行。

    吸收了蜃泉的根系突然搅动,然后伸展,迅速朝土壤更深处扎去,这些变化从根部开始,像是一场剧烈的更新变革,正以极为快捷的速度,从每一个部分,无论内外,传递到整株大树之上。

    “一刻钟已到!”

    那些静待于高墙后的人们,先是仔细的盼着,随即或多或少都有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

    清平王后的面容从最初的期许,又变成了失望。德昭王的表情从最初的平和,到此连呼吸都微微有些粗重了起来。

    那些王国的灵植师大人们,至此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最初一种生怕对方会成功的不安,到现在似乎能完全放下了心来...终于是没有人能展现出超过他们的才华...

    但那一瞬间,听到那种指节盘长的噼啪声音,他们的心脏又陡然飞悬而起。

    最初的惊呼声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爆发出来。

    高墙上那些透出来的桃树枝丫,突然朝外拔节生长,像是一幅绘卷,将整个桃树生长开放的过程动态描绘出来了一般。干枯的树枝,突然充沛了某种磅礴生气,如君子卧榻般舒展,又如美人出浴般娇羞,嫩芽飞速抽节,碧叶含苞娇羞而发,然后展开,带着嫩卷的怯意。

    清平王后乃至王宫的那些女眷们,为这一幕神迹顿时捂住了嘴。

    这样的变化,还在庭院那十三棵巨大桃树间同步进行。

    地面突然裂开,桃树更粗的根系正在不断扩张。高墙出现了围拱的裂缝,然后伴随着头顶不断伸展华盖般的树冠,缝隙越来越大,然后树冠已经遮蔽了高墙后众人的头顶,遮天蔽日,之前的晴空,到此只透下了地面的细碎光斑。

    然后满天粉白的桃花勃然开放。

    堆满了无数裂隙的高墙轰然倒塌。

    这阵倒塌的声音,也顿时令所有人的心防同时坍塌了。

    光柱从斑驳的花树缝隙间射入,人们仿佛沐浴在无数五彩的光线之间。

    天堰桃花开放的蓬勃灵气,氤氲在空气树荫之下,每个人一时心旷神怡,目瞪口呆。

    王庭后院,宛如一日入春。

    ......

    负手看着眼前的一切,德昭天子脸上的震惊和狂喜和周围人相比不遑多让。好半晌才整理回正常的神态,不免觉得刚才有些丢了面子,心底却很是腹诽了杨泽一番,这种事情,他怎么可以不先和自己打一个招呼。

    不过此时他反倒是拿出了天子的威仪,转身看着那些四周管束王国财政的官员,仪态十足道,“我知道最近,你们朝堂中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着我这位天子,你们议论的是战事初平,天灾频发,而天子却只关心后院桃树,费大力心思救治那些桃花,大有舍本逐末的嫌疑...而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绝非社稷之福...”

    “臣下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议论两句,批评两句,这些都属平常,也是你们该做的事情。但现在,你们总该明白了...为何我要一再着重治愈这些桃树。我大晔逢天灾变夺,乃至于损及几条重大灵脉之山,正急需能够把这些灵脉盘活的人才...如今我后院这些天堰桃花都能救活,我们的王国灵脉的振兴希望,终于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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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朝议,以及不再复议

    巨大绯色的云霞在朝阳下升起。

    又是一个朝阳。又是一方朝堂。

    王庭之外,车马轩盖如市。而王庭之中,百官络绎如织。

    王庭太极殿的朝会上面,气势和平常相比迥然有异。朝堂两侧,站着大晔税赋财政,军政,中枢政务,编撰,屯田,水利等等各司部的官员,各州郡的督府。

    战事休停,王都的朝会便成了全大晔最热闹的地方,赋税调节,修缮安置,休养生息,军调,供给,重建军事壁垒的物资人力调集...王庭的朝会,因此多次变成菜市场,各方争执不断,那些王公大臣们,就差没有当庭打起架来。

    但今日,却出奇的很安静。

    王庭最中央的位置,站着一位眉宇纤薄,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他白皙得有些阴郁暗沉的面容上,沉积着密布的雷云。而他的旁边,则有一位身着朝服的官员,此时站在男子身边,还瑟瑟发抖,仔细看,便能看出他的嘴角满是乌青肿胀。

    此时的满朝文武官员之中,可以不知道这个官员是谁,但没有人不知道当中的中年华服男子是谁,所以才人人沉默不语。因为几乎所有人,近些天都听闻了,在上林城西城门发生的那桩事情。即便是不知晓的,在这么私下探问之下,嘴巴都不由自主的翕张开来。更为愕然的看往中心处的恭亲王。

    礼乐鸣响之后,德昭王从后堂登上朝廷,见到正中间站着的恭亲王,倒也不动声色,坐下面见百官之后。朝会上面便一时寂静。

    德昭天子微微一笑,“以往大晔是七日一朝,而如今战事刚平,北方,远东海,都颇不安宁,国内百废待兴,所以一日一朝,以往每天我还没到这里就听到你们互相之间吵成一片,如今这么一并俱静了?恭亲王,你远道督军而回,此时又站在我朝会正中,想来是有重要事情要说,你且说来!”

    恭亲王拱了拱手,又一只手负在身后,头微微高抬,“臣弟在前线劳军督军的成果,已早放在了陛下的案牍之上,陛下勤于理政,想来早已经熟读知晓,所以军政大事,臣弟没有任何禀奏...只是今日前来,想问陛下一件事。”

    “但说无妨。”

    “我大晔立国之初,成立天监部,授天监金牌,赋予天命而督监国体,拥有调集朝内五省六部相助的权力,甚至我大晔军部,见天监金牌如见调兵虎符,权威无限。目的是防备奸佞祸国,抵挡外来至强之敌。天监部历来所属,乃是大晔独当一面的支柱栋梁,是大晔兴衰的主导。其天监成员,无一不是大晔历代令人仰望瞻仰之辈,其中一些人,就是臣弟如今来看,都无上钦慕...自愧不如...”

    德昭天子微微眯眼,“你想说什么?”

    恭亲王身边的那名官员,立即上前,伏拜在地,长拜不起。

    周边无数的朝臣们,眼皮都微微一跳。知道恭亲王终究是要发难了。

    “天监部只有区区数人,而这区区数人,便能决定我大晔的命数,是以才更加的需要慎重,一直以来,决定天监部人选,除了天监成员有资格推举否决之外,就只剩下天子陛下有准予的权利。一直以来,臣弟对陛下所发天监金牌,都绝无异议,然而这一次,我不明白,就算是天监部的那几位了不起的大人物都一时看走了眼,难道陛下也能走眼?为何会将天监金牌,发给一名黄口小儿!?”

    恭亲王上前一步,振振有词,手指向身旁拜伏在地的大臣,“现有军机处大臣姜纳言,却因为言语冲撞了那蕲春侯府杨泽,却被他当众擎出金牌,打落马下,大牙断折,脸颊高肿!姜纳言是军部世家,一家三代对大晔忠心耿耿,如今却面临此祸,因一个天监金牌,竟然是连我恭亲王都不能保!这样狐假虎威之辈,如何有资格获得陛下授予的天监金牌!”

    掷地有声。每一个字在这朝堂之上,都清晰如雷灌耳。

    伏地叩拜的姜纳言,听得此话,身体一阵激灵颤抖,抬起头来,俨然已经涕泪滂沱,“陛下!陛下啊!”

    周围朝中诸臣,亦都纷纷动容,不过更多的,便明白这是恭亲王在进一步逼宫。当时恭亲王劳军督军回归王都,那阵仗是何等浩大,正是恭亲王建立声望,令万民仰望之时,却遭遇了蕲春侯府的车队冲撞,冲撞令恭亲王颜面顿失,无论是谁的车驾,他早动了念头要把这不开眼的一群东西拿下去严办!

    谁知道半途冲出个杨泽来。

    更重要的是,谁又知道,这个惹事生祸不断的杨泽,在外流亡回归大晔的这三年功过还处于难论地步,他怎么可能手中就持有一枚天监金牌!

    天监金牌!这是怎样的概念?

    纵观大晔历史,但凡是有过记载的天监金牌持有人,哪一位不是当时举足轻重的人物,真是跺跺脚便能令大晔震上一震的存在。而他们亦当得上天监这个称号,一直以来,无论明地还是暗中,挑起的都是大晔安危这个巨大的责任。

    就是现在,天监金牌的持有者,在这场抵御侵略的战争之中,起到的也是无比巨大的作用。一方面是国师谷良极,在大战后勤方面,运筹调度,游走诸国,正是他支撑起了大晔战争时外部的援助,以及大量资源兵器的生产督造。

    现在所知天监金牌持有者的另外一个,秋道院长姜季民就更不必说了,大晔开战,三条战线之中,都少不了秋道院修行者出众作战的身影。可以说大晔能够得此胜利的战局,他们也有很大的一笔功劳。

    天监部要新纳成员,便需要天监部所有成员的一致认可,除此之外,还要大晔天子钦封,才能成立生效。能够成为天监部成员,成为能主导大晔兴衰那寥寥数人之一,这恐怕是无数人的梦想。而这代表无数人梦想和巅峰的天监金牌,居然握在了一个年纪轻轻的侯爵世子身上。

    且不论他的成长,且不论他那些难以评说的功过,也不论德昭天子的偏爱。难道天监部的那些隐在暗处的大人物们,就愿意和这个小子平起平坐?

    这匪夷所思,也同样引起了人们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的一通灵光——这个少年,难道有他极非凡之处!?

    但往往人会倾向于自己不愿意接纳的事物,所以这种闪过的灵光,也仅仅就是一闪而过罢了。很多人甚至还会觉得可笑。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立时就有不少人站了出来响应,“陛下,我们清楚杨三世子曾被半藏大师亲传,也算是他的弟子。半藏大师握持天监金牌,无可厚非,相信此时没有人有异议,但若是单纯因为半藏大师对杨泽有为师之实,就授予他天监金牌,这是否太过儿戏...至少,至少也要以观后效,用极长的时间来证明,他是否有能够继承半藏大师衣钵的能力,届时再分封那也不迟!”

    “我们还知道杨泽带来了岐山的大灵植师洛雄,医活了天堰桃树,也由此便能扭转我大晔连逢天灾的地脉山气,保得大量的珍惜药材。洛雄有才,可封至大晔督司重臣。杨泽推举有功,亦可论功行赏。但这还远远达不到能持有一块天监金牌的地步吧,望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望陛下三思.....”

    ......

    自知道杨泽手持一块天监金牌之后,王都的高层就俨然炸开了。全王都的青年公子都在羡慕嫉妒恨这杨三世子,那些上层流传的风言风语,也不免很多类似“杨泽背靠大树好乘凉,傍得一位半藏大师,竟然就是后生无忧了”此类话语。

    人们自然不会怀疑杨泽有什么超过人的实力,就是击毙符殷,那大部分人口口相传,也都是有半藏大师幕后协助之功。

    因为无论当初那个被称之为“王都双废”的杨泽,在这三年内如何成长,都达不到这样的水平。因为大部分人都达不到,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也如此认为。

    所以到目前为止,杨泽身上所有披着的光环荣誉,大体都会被叩上一个半藏大师的背影和帽子。哪怕是那些王公常去的酒楼之中,说起谁家子嗣有多么争气,都会顺带稍上一句还是比不起这杨泽的好运气。

    三年前对圣女不敬被流放,三年中闯出一些颇有耳闻的祸事。到目前为止回到大晔,拉到半藏大师那一脉的关系,居然就被国主分发了天监金牌,这无疑有沽名钓誉的嫌疑。

    “请陛下三思!”“此时发放金牌,实属不妥,还应观察才是...”

    朝野之上,这种声音四起。

    这里面自然也有董家董司马派系发出来的声音。他们还没来得及完全搞明白杨泽的情报,突然就曝出杨泽手持天监金牌这种事情,直直得让董家上下,吓了一个大跳。

    他们心中的阴影,又再度如跗骨之疽出现。

    几代之前的蕲春侯府上,也曾经有一枚天监金牌。虽然金牌因为那位蕲春侯爷的去世而收回,但持有天监金牌的蕲春侯,那个时代,也是他们董家被打压最难过的时代,乃至于那种屈辱,一直延续至今,所以董家如今得掌大权,却一直对蕲春侯府严防死守。

    此时那些参奏的官员之中,最得力的自然也有他董家派系。

    只要能够劝服天子收回金牌,最不济也要暂扣留待观察,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面对那些参奏的朝臣,德昭王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幕,看到那些从不同位置跳出来的官员,眼眸子逐渐变得微冷,而这股冷意之中,还有一种极为可怕的怒气。

    一些人察言观色,感受到了那股可怕气场,立即噤声。但一些人见到恭亲王,董司马等人的表情,当即拼命力谏打压,“轻陛下三思!”

    “够了!”

    一声雷吼,响彻大殿。震得无数人噤若寒蝉。

    德昭天子已经伫立大殿,眼神阴沉得可怕,“到底你们是大晔的国主,还是我是这大晔的王?亦或者你们或背后的人,是这里的王?”

    一句话,周围人脚一软,齐刷刷跪地。恨不得立表忠诚,“陛下息怒...”,“息怒啊...臣等绝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我是大晔的国主,那么从现在开始,就闭上你们的嘴巴!”德昭王起身,怒而拂袖欲去,只是临行回过身来,面对文武百官,道,“此事是天监部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更是我大晔的决定!无论你们心底打着怎样的龌龊心思...此事决不再议!”

    天子雷霆震怒而去。留下满庭朝臣面面相觑。

    半晌之后,众人终于叹息着摇摇头,纷纷准备离朝。

    站在大司马董介身旁的一位朝中大学士,此事却不免对董司马干笑一声道,“董大人,既如此...老臣可要恭喜你了...”

    董介本就心情烦闷,此时皱眉,“何喜之有?”

    那大学士“嘿嘿”一笑,道,“这杨泽从前就对你董家闺女董宣很有情意,自他回归之后,这王都消息传遍,说这杨泽大有要嫁娶董宣之势,此时就连很多大臣们都在帮衬,暗中为你两家拉媒。你董家大女嫁于蕲春侯府杨云,若是这二女董宣嫁于杨泽,岂不是双喜临门?”

    “呵呵...不要告诉我你董大司马会不知道这些,只怕身边的说客都要把您老说出老茧了吧...如今天子下令此事不再复议。就当天监部那几个大人物脑袋迷晕了窍,但终归杨泽是手持天监金牌,天监部大人之一,可是板上钉钉!若是这事成了,便可以预料,整个王都都将以你们两家为焦点落!日后你董杨两家,可是这上林极显赫的存在。你说如此,岂不恭喜?”

    那大学士自顾自的说着,丝毫没看到董司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直到走出大殿分道扬镳,董介才回头看了大殿一眼,极为不甘的出声,“天监部...天监金牌...沽名钓誉...”

    但看到那些无数走出大殿,对此结果无奈承认的朝臣们。大学士所说的那番话似乎又犹在耳边,挥之不去,拂之不散。

    慢慢的,董大司马的脚步,走得竟然是渐渐慢了起来。

    他董家的确忌惮蕲春侯府,但毕竟那是过去挥之不去的阴霾,如今形势比人强,一块天监金牌,难道自己真要与其为敌?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董司马终于顿足。他白须下尚未浑浊的双目,逐渐的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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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书友说杨泽打的那个耳光不激烈,不过瘾...杨泽回到大晔这一连串反击如何不到位。但问题是,这还不是我所设置情节的高潮好看的地方。好看的地方真不在这里...请耐心朝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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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有了。睡了。

第一百零八章 那些躁动

    初晨时分,蕲春侯府的“清心堂”大厅门就“吱呀”一声打开,这时已经是清晨初明,而此时侯府上的各房,各院,但凡是侯府内高层的长辈叔伯,都陆续的走入清心堂中。清心堂是历来侯府发生大事议事之所,蕲春侯爷杨业和蕲春布政使杨洪远两侯爷父子昨晚星夜赶回府上,就是为了今日初晨开这样一个议事大会。

    相信昨晚的一夜里,很多人是彻夜难眠。

    而为了这场议事会议,蕲春侯府分布在大晔各处的商事产业的掌柜们,也是星夜赶赴府上,如今天不亮之时,就已经全侯在了清心堂之外。林林总总,熙熙攘攘,大约有二三十之数。

    他们止步于清心堂之外静候,若是侯府的议事总厅出了什么样的变化,自然会有人将相应的调整方针传达到他们手里执行。这些都是侯府分布在外产业的最高掌柜执事,每年一度都会有这样的侯府聚集汇报产业账房盈亏。除此之外,有这样的集体会面,便是侯府内有大事发生。

    如今侯府之中,当然有大事发生。

    晨曦在薄暮中淡淡游走,深秋的清晨还带着些许寒气,团团热烟气,在每个在外等候的人嘴边蓬勃的搅动着晨曦,人们手袖相互捻筒着,互相之间却已经忍不住交头接耳,窸窣之声爆了开来。

    “据说这天监金牌的持掌者,自古以来,哪一个不是大晔响当当的人物...除了国师,秋道院长之外,如今大晔持有天监金牌的其他人,还是机密...我三世子能与他们并列,可见大晔对他的厚望啊...”

    一位执事颇有些傲然道,“那是自然,天监金牌执掌者,一方面要德行出众,地位至高,另一方面,也要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我三世子虽然现在实力虽然不算太过了得,但当年他流亡在外,便拜了半藏大师为师,如今既有其名,可想而知,未来继承半藏大师衣钵,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天监金牌,现在虽然有很多人持有异议,很多人不服,但迟早有一天,咱们三世子是有真正握持这天监金牌资格的!总有一天,会证明半藏大师,德昭天子,并没有看错人。”

    “极是极是,三世子毁了王庭的天堰桃树,结果却着了高明的灵植师,医治桃树成功,为大晔带来了更好的灵植技术,如今那洛雄已经被封为司丞大人。三世子也被天子奖了一块带着灵脉的封地,那块封地就在我侯府汤沟雪山,岐山郡人马都驻在城郊那块封地去了。据说不光如此,就连那破霜军,也似乎开赴到了那块封地之上,侯爷星夜从蕲春赶回,只怕就是为这件事而来,三世子如今有了块天监金牌,有了封地,侯府这边,肯定也会尽力支持,为三世子的封地添砖加瓦,只怕是还少不了分些产业过去...今日议事,召集侯府内各房各院,恐怕就是准备开库,谈及给三世子多分产业的事情...”

    “这当然是要奖赏的...一块天监金牌!大晔历来有多少人能获得这样的金牌?据说三世子持有金牌的消息传出,朝中弹劾攻击我蕲春侯府之人,立刻少了大半,顿时消停了,可见对他们的威慑震撼...”

    有掌柜冷冷道,“哼,这不服归不服,但只怕再过些时日,等到三世子手中金牌捂热了,地位巩固,他们这不服,只怕就该变成不敢不服了...”

    ......

    清心堂之外闹嗡嗡一片,议事厅之内,也同样闹哄哄一片。

    各房叔伯,针对对杨泽新封地如何修建扩充之事,争个不亦乐乎。天子的封赏消息是最先到侯府上的。因为上林城周围的国有土地是越来越稀少,因此封地制自十年前,就几乎被某种不成文的规矩给禁绝了。如今上林城周边的封地,可是寸土寸金,还别提沾着些地脉灵气的土地,租恁给灵田庄种植,都是极高的天价。

    当然利润也是巨大,不过而这些上林城周围的灵田庄,绝不是普通商户百姓能够购置得下来的,这些利润,也不是普通商户可以染指的。背后都有各方王侯的背影。而此时天子封赏杨泽,出手分封的就是一块地脉灵气品级不低的土地,顿时令各方是既羡又妒。

    当然也变相把那些还对杨泽手持天监金牌存有不真实感觉的人,拉回彻底的现实之中。

    议事堂之中,大叔伯杨伟铭淡淡说道,“依我看...天子都给了杨泽那么大块地的分封,成立三世子府,我侯府内库账房也不能吝啬了,就将西南三郡的织造产业,都一并拨给三世子府吧...”

    当即有人看着大叔伯夫妇,道,“这西南三郡织造产业,还是当日杨阙被阑苍学院选中后定下来的,不是等他从阑苍学院学成回到大晔之后继承的么?”

    杨伟铭摆摆手,“事情也得分个轻重缓急,西南三郡织造产业极为丰厚,杨泽如今已经是天监成员了,乃是我侯府骄傲,有这片丰厚的产业打基础,谁还敢小瞧了他去?他大哥让出一片产业来,又有何难,相信就是被我儿杨阙知道了,也是会如此赞同,为他这个三弟骄傲的!”

    二叔伯杨远征当仁不让,“既然如此,我这边更不能少了,我将东二州的评弹厅,灵药铺,也交给三侄子了!我这个当二叔的,也不能让人说笑了去!不过三侄子啊...这个...二叔也算见识极广,身经百战的人物...不过至今为止,还未曾见过...呵呵,不知道能不能,把你那面金牌,拿出给你二叔看一看...”

    此话一出。议事厅的无数人,都停止了说话,集体看着杨泽,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浓烈的期盼希冀之色。

    ......

    杨泽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耳鸣脑胀,不过心底却是有些激动的。天子的分封,封地,相比起他三年前在大晔的一无所有而言,如今他已经持有大晔至高的天监金牌了,还有一块封地!除此之外,他还有岐山郡一行灵植夫们,还有常陆国的佣兵众们!

    也许以他现在的实力能力,兴许这大陆哪里都去得。

    但如今这种被自己生养的国土承认,被家园依赖着的感觉,却不由得让他流露出恍然惚然的笑容。仿佛前一刻才被千夫所指流放离开这个国家,那一路的遭遇发生的事情,像是江水一样奔腾不休,重回眼前这一切,晒着温暖的阳光,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黄湖壁垒接到的那个消息,远在大陆另一头的西陀圣殿中的那个女子,也同样的不真实吗?

    ......

    人人迫不及待传看着手中的金牌。往往是一人珍而重之的捧着,再珍而重之的交给左畔小心翼翼接过去的人。

    这块在晨曦中闪着金辉,印有古篆文的金牌,令所有人都有种不真实之感。尤其是杨泽的父母杨洪远和程英,对这一切还犹在梦中。

    但那真实的观感,却令人由不得不不相信。

    老侯爷杨业抚摸着手中的金牌,再由他传交给杨泽,沉稳道,“除去你大叔伯,二叔伯所言的产业之外,侯府汤沟温泉,侯府在大晔三郡五城,利润极高的药材总铺,也都一并随内库移交给你罢!”

    陡然一听这些,杨父杨母,顿时怔在那里,随后反应过来,杨洪远顿时拱手,“父亲!这些可都是侯府珍贵产业,我儿杨泽,何德何能!”

    “受天子授发金牌,持震大晔,这就是德!随半藏大师修行,令破流霜佣兵归心,令岐山灵植场大举来投,这就是能!何谈何德何能?更何况,杨泽还是我大晔十年来唯一一个再度获得天子分封之人...”

    老侯爷微微一笑,“再者,杨泽也到了年龄,这些产业,也就当是为了与他日后娶妻的奠基...”

    提到这里,全场又神秘的一笑。

    杨泽是怎么听这番话怎么怪异,看到周围人那神神秘秘的笑容,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慢慢酝酿...

    所以他当即出言,起身朝在座的众人躬身道,“大叔伯,二叔伯,祖父...感谢各位叔伯长辈对我的关心和好意...但对这些侯府上要赐予的产业,我不能收。大丈夫当自己开辟事业...如今我已经有了封地,常陆佣兵可以进驻,岐山郡的人也可以帮忙开辟灵田,大可自给自足。哪有需要侯府输血供给的道理。”

    蕲春侯反倒是笑了起来,“送上门的银钱都不要,这可是不像你。”

    众多叔伯长辈们,到此时也是交头接耳,纷纷赞许,这往日纨绔的杨三世子,终于是在三年的历练中,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但仍然有很多人相继劝说,都被杨泽婉拒。

    看着劝之无效,蕲春侯杨业又再度点点头,“也罢了,自己开疆辟土,开创事业,也是一件极有抱负之事。不过之前所言,仍然见效,这些产业,就先为你搁在那里,等哪日你需要了,再一并交付予你。”

    众人在此也终归认同,“此事也可,如今你初得天监金牌,还有很多人不服,如果你不靠侯府所助,在自己的封地上自力更生,这对你目前的声望而言,却是很好的助力,至少能让那些质疑者看看,我们侯府三世子的本事!”

    .....

    “如此也罢,我还有一件事。恳请祖父应允。”杨泽拱拱手,再道。

    “你但说无妨。”

    “大表哥杨云,以及表嫂董宁,如今仍然寄于大司马董介府上。按理说,杨云娶了嫂子,便应该独立而居,自持其家。如今嫂子在大司马府省亲已久,数达三年。这省亲的时日,我看也该到时候了。还望祖父以及各位长辈叔伯们批准,让大表哥和兄嫂,独立其府而居。”

    清心堂内的众人集体寂静了一下。

    杨云和董宁婚配之后,至今仍然居住于大司马董介之府,说得好听点是随女方省亲。但实际上全王都的人都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势上的入赘。

    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是讲道理的。而所谓的道理,无非就是实力而已。董大司马家族掌控军部,权倾朝野,是的确能量巨大。蕲春侯府相比起来,只是小一号的拳头。董家把杨云以赘婿看待,也毫无办法。

    实际上这三年来,杨云在董家过的日子,蕲春侯府中人谁不知道?只是这些,都是杨云必然要受的委屈。因为他们蕲春侯府,是的确比不上董家的权望。朝堂内四分之一的群臣和董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人家势大如此,你又要娶人家千金小姐,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杨泽这一席话,就像是捅破了窗户纸,令满堂鸦雀无声。

    堂中的众人彼此面面相觑,然后竟然是忍不住的相互笑了起来。

    大房叔婶王楠“噗嗤”一笑,眉眼看着杨泽,已经是弯得要滴出水来,“我们的三世子,看来是很有气魄的呢...这看似为了大表哥杨云鸣不平,实际上,也不乏是为了自己吧...想来以后董家二小姐,小董宣入了我们侯府,你不愿受董家那份闲气,而此刻便要强硬给董家看的吧...”

    一阵哄笑,响彻满堂。

    杨泽呆鸡一般看着满堂这些长辈叔伯,只觉得嘴巴都有些麻木,“董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杨远征“嘿”然一笑,“你看,你还装蒜。你从小便喜欢极了董家那小丫头,这可是王都路人皆知的事情。如今你流亡回来,又得了天子敕封,当然是有极多人都把你这些事给挖出来了。男儿自当迎浪走,然而每一位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位那个啥,美女...总之你可知道最近你成了王都上层的焦点...如今朝堂上有不少的大臣,都和大晔德昭天子商量着,准备将你和董家二小姐,干脆赐婚了好了!”

    这些天王都很躁动,但一直关注着岐山郡和常陆佣兵的杨泽并没有仔细的去注意这些王都的躁动。

    直到此刻宛如天外来物般的消息猛然将他打懵,他才明白最近王都里流传的那些躁动是什么。

    半晌回过神来,杨泽嘴微微翕张,“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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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貌似是书友神月的生日,在此说声生日好,来年吃嘛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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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一粒卑微的尘埃,随时会被掸灭毁烬,湮没飘零。而人生却是一场盛大的修行,必将执着往上,奋斗不息。 这是英雄倍出的时代,而他们终将被征服,化作历史的尘埃。 写心中的玄幻故事。 P.S.这依旧是一个很嗨的奋斗史。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灭尽尘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尽尘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尽尘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