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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尔良烤鲟鱼堡     灭尽尘埃txt下载     灭尽尘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九章 大难将至

    大司马董府,同样正是在召开着一场关系着董家大事的议事。就连平常难见的董家董老太,也在乐寿堂主持全堂。

    此时的乐寿堂之中,任何一个人拿出来,都是董家在朝廷的实权大人物。大司马董家家族会议,显得尤其凝重。

    “要让董宁从府中搬出去,我是坚决的不同意!祖奶奶在后观园,最爱见到的便是董宁和董宣两个孙女,往日见着两人,心情都要好上许多,就让董宁留下来陪奶奶便是...董宁怎么就可能搬出我董府,我董家女子,哪一个不是玉叶金柯。那个杨云,他还没有担待得起的资格。”董斌冷哼一声,他是董家年轻人物的新兴,隐隐是未来能坐在操持家主位置上的人。在场的不少叔长,都以他为尊,当下便纷纷出言附和。

    一位女眷微微皱眉,对董斌道,“说了好些次了,董斌你仍然是这幅心性,总是不听...杨云如今是董宁的相公,便是你的妹婿,你平日也注意些,怎么能就此直呼其名,兴许正是如此,才让别人动了搬离我董府的念头,说不得旁人看来,还以为我董家对婿严苛所致...不过这种事情上面,我还是偏向于诸位叔兄所说,董宁和杨云两小夫妇之间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们董家提出来,然而若是搬离出去,却是不行...三年前他们入我董府,而如今却若是批准搬出,岂不是这上林城上上下下,都要说我董家怕了那块金牌了?”

    董家在上林位高权重,杨云也属入赘性质,如果要是搬出去,岂不是这种性质便不存。他们董府割舍了董宁,在外看来岂不就是示弱?而且还是为那块天监金牌而示弱,这口气,董府上下,如何能噎得下去。

    “够了!”董老太手中的雕龙拐杖重重顿地,发出一震颤声,整个乐寿堂里顿时安静了下去。董家老太在董府之中,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虽然隐居于后观园,然而谁都知道,这军政上的事情,董大司马说了算。而董府中的事情,便是董老太说了算。这董家上下,她跺跺脚,便能引发地震。

    董老太缓缓看着在场的人,最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这副老身板,总不能太自私自利了,什么时候,都要把孙女给傍上,我老了,最图个清净,闲暇时就是吃斋念佛,不需要有人伺候。总不能让孙女为我这老太婆消耗大把韶华。董宁省亲的时日,也够了,总得让他们小两口的,有自己私密的府邸,自己当家做主的好...所幸就在这上林城...我要是想孙女了,就唤她回来,常常奶奶做的菜,又有何不可呢...便让他们在外自己安置府邸吧,作为为他们府邸安置的礼金,那蕲春侯一定大动土木,我董府也不能叫人小看了...这些事情,便交给大管家去安排吧。”

    “祖奶奶!”

    “祖奶奶何至于此!如此恩准姊妹随蕲春侯府杨云搬出,别人还以为我们怕了那天监金牌!实则那杨泽,沽名钓誉...”

    “天监金牌!乃是大晔的支柱!”董老太勃然而怒,顿时堵回那人未说出口的话。周围那些争相劝诫的人们,立时簌然而静,“是我大晔陛下钦赐,行天命而监国!”

    她的手伸出来,指着距离她最近劝诫的人,气得微微有些发抖,“我大晔江山过百载,持天监金牌之人!为此付出了多少?你们可曾知晓?黄口小儿,口口声声说不怕那天监金牌,你说可以,却不要由此来祸害我们董府!我老身还要对那金牌敬畏七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那人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匍匐磕头,“请老太太息怒!”

    周围人顿时噤若寒蝉。片刻后,齐声响彻乐寿堂,“请祖奶奶息怒...”

    董老太拍着胸脯,顺下了气,眼睛里泛出精芒,才道,“人家此时要搬出去,也是应该。董大妮子嫁出去了...二妮子也到了嫁人的年龄...蕲春侯府上杨云可以暂住我们董府,但我董府,只怕还装不下那持有金牌的小三世子!所以现在若不主动些,等到那时候,难道要别人迫使我们,到时候我这脸,可不知道朝哪里搁去!”

    众人纷纷抬头蓦然不语,心中只是对这番话背后的深意,衍生出无以言喻的震惊。

    看着那些瞠然的董府中人,董老太的目光,落到了窗户之外去,淡淡道,“战事初平,不要以为对抗了流霜,鹿岛,皖金三国,就万事大吉...与之相反,我看着天下的安宁,却恰是见到了凶兆!背后正涌动着可怕而深暗的黑潮,朝我大晔涌来...”

    董老太顿了顿,叹了口气,“未来的大晔,将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就在这段暂时还算安平的时间里,让年轻人们,珍惜这段不多的时日吧!”

    这番话,董老太口中的“黑潮”正恰似不经意间触动了在场中每个人背后的阴影,最终是引发大段的沉默。有些人眼中的恐慌,已经因为董老太的这般可怕预言,溢于言表。

    ......

    不多过了几日,大司马家董宁和夫婿杨云,正式搬出董府,落户上林城一处置办下来的美丽别院。倒成了王都的一个焦点。

    而王都那些风声之中,还有一些则更加的令人臆想连篇,那便是有关于整个上林高层都在讨论着的,董司马第二千金董宣的归属婚嫁问题。

    但是这些事情,都始终冲淡不了大晔人心底的某种阴影。

    他们可以饮酒作乐,可以放声谈当今局势,可以傲然于战胜的凯旋。但是却无法挥散心中如影随行的阴霾。

    阴霾源于对手的强大。

    大晔真正的对手不会因为三国退败而消灭,相反将更加疯狂的扑向大晔。

    对付大晔国的幕后黑手,正是东土大陆四大圣门之一的东正教门。

    教门的势力在高纹帝国已经可见一斑,不仅如此,东正教门手上,还掌控着类似新罗国,郑远国,周国,安陵国等等几十个小国。操控这些国家所有的线条,全数只掌握在东正教门手中。可以说教门深处那位至高法王若是抖抖手中的这些无形之线,大陆便会波澜跌宕。

    对草原雪狼般的东正教门而言,大晔只是一只兔子。

    所以教门对这只兔子,必然变本加厉。

    所有人都不知道东正教门的下一只利爪,将从什么时候,用何种方式,向大晔袭来。

    所以当其到来的时候,才倍加惊起千层波澜。

    那是一张来自教门的邀贴,随着东正教门的使者,拜入了大晔。

    那是给半藏大师的拜帖。

    拜帖来自东正教门之中的七觉法王。

    拜帖所书素闻半藏大师禅理高明,引动七觉法王执念,是以不日即将莅临大晔,与其一同印证探讨,寄求共同证禅入道。

    这份拜帖,令大晔王庭深夜,也如同白昼般通明。

    亭楼之外,是大晔城池,灯火明灭。

    王庭之中,是连夜召集的文武百官,乃至于国师,秋道院之众,还有大晔军部的几位大将军。

    大晔德昭王负着手,面朝龙椅后壁的巨幅壁画,身后雕龙镌凤的龙桌之上,便是那一张来自七觉法王亲笔所书简单的书帖。

    但书帖那些墨字之上,泛着腥浓的红光。那是在崩乱临界点徘徊的灵气。

    要在一张薄薄的宣纸上不用任何符文承载如此之多的灵气,光是这一手,就足以让大晔至高修行院的秋道院修行众看在眼里,有种头皮发麻的心寒之意。

    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却蕴藏着恐怖如斯的控气手法...全大晔,几乎都找不出几个人来。

    这是一种极为明显的挑战之意。

    王庭之中一阵极长的沉默之后,负着手的德昭天子,声音才浑厚而出,“这是一张拜帖...所以也是一张战帖。”

    这份拜帖,直指大晔修行界的第一支柱!半藏大师!

    此时百官群臣,秋道修者,军部大将,最终的目光,都注视在了中间的那位老僧身上。

    半藏大师双掌合什,低声唱喏道,“这兴许便是,老僧和教门七觉法王的...证道之战。”

    国师谷良极一对黑瞳,仿佛沉入了最深的黑暗之中。其中参杂着不安,惊惶,坚毅,哀苦等等诸多混杂的情绪,声音仿佛从喉咙最深处嘶哑着道,“师兄...”

    大概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苍凉,此时王庭的朝堂之上,无数人静默。用这种寂静来代表此时应说的一切言语。

    朝堂之外,大晔的晴空迅速被天边的黑云所裹挟。

    黑潮终现。

    大难将至。

    ......

    ......

    深秋时节,草长莺飞。

    在漫天飞舞的草晖间,杨泽的车驾破开晨气雾光,朝着王都之外的新封地驰去。

    杨泽的新封地开始着手入驻,原本的封地是德昭天子一处雪山脚避暑的别院,虽然不雄伟壮观,但绝对精致,而精致中又蕴含着大气,绝对是王家风范。可见德昭王这次如何大方。洛雄的岐山郡中人安置在那里,日后前身为常陆国佣兵,如今已经声名显赫的“破霜军”就将以那里作为驻地。

    以前的别院自然是不够了,现在各方面都在进行扩建,还要增加十三个院子,以及数块灵田庄,还要沿着山坡环线,开辟出一片草坪,用以作为军队的驻扎营地。

    巡视了破土的新封地一圈,和正张罗着布置这一切的洛雄见了个面。洛雄果然不愧是深谙这片大陆的商事之人,迅速就将一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次岐山灵植场迁移过来,带来了三十万的金镑。修建这些院落,建筑,开辟灵田,就需要花费十五万之巨。更别提还要供养“破霜军”。洛雄这个官家做得称职,但也数次提醒杨泽,未来将会迎来可怕的消费高峰。甚至会掏空他们所有的积蓄。

    所以依靠这些土地赚钱,才是对目前新封地而言,未来最重要的任务。

    这些所幸也都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所以现在巡视了封地之后,杨泽便折道,在雪山山腰积轮的厚雪间停了车,然后独自一人,朝雪山山峰如履平地而去。

    杨泽的身体逐渐在那晶莹剔透的巨大雪山间成为一个小黑点。

    他山腰所停的马车之后,一辆瘦小一些的马车,从远处跟随而至,随即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探出一个红扑扑娇艳的脸蛋,随即她在罗裙包裹下妙曼的躯体,从车厢里矮了矮走出。

    董宣翠烟裙统笼身躯,束带在腰处细细一系,配上一支长剑,越加显得纤秀优雅。望着在雪山颠淡去的杨泽身影,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眉宇间有一丝恨意的咬咬唇,提纵身形,如雪中青鸢,迅速尾随而上。

第一百一十章 我不愿!

    汤沟雪山极高处,几株松柏苍劲散落。在这些苍松的舒散之间一人两兽,正坐在一块临崖大石之上,俯瞰着这云雾缭绕的山景。

    那坐在道尊和仙鹤身旁的男子,自然是循雪山而上的杨泽。

    道尊太过显眼,目标也极大,自然不能让其在上林城暴露。若是一旦公然暴出道尊獬泽此时正在大晔,那么无疑会让如今大晔的外部形势,更加的雪上加霜。

    他杨泽可以和道尊一起什么都无从畏惧,然而大晔那成千上万的民众,如果因为他一并深陷囫囵之中,这对杨泽而言,却是绝不愿见到的情形。他并非迂腐之辈,以前他可以置千万人于不顾自己独自起舞,然而见证了这片战争,经历了无数人在水生火热中的挣扎,如今若无必然把握就将整个大晔拖下深渊,这不是魄力,而是愚蠢。

    道尊和宋臻的仙鹤隐于雪山雾境之中,每隔一段时间,杨泽便会前来看望一次。

    两头灵兽的到来,一定程度上,令汤沟雪山山脉,近乎于禽兽绝迹。当然这对外界而言难以察觉,只有居于雪山中与世隔绝的老猎户们,才会查探到其中的异样,偶尔会见到一兽一鹤的踪影,从而虔诚的膜拜,敬畏山神显灵。

    对于杨泽每次的探望,道尊自然是兴奋异常的,杨泽带过来的灵果,往往便成了他开小灶的机会。

    山峰薄暮笼罩,轻烟雾缭。道尊屁股和后腿盘在地上,两只前爪撑着自己的巨大身躯,和杨泽并排坐着,巨大的盆口还沾染着果蔬的汁水。虽然意犹未尽,但也相当威严,和杨泽之间表现得极为亲昵温和。

    一人一兽,在这山峰上到形成了一片极为奇异的剪影。

    在他们旁边,便是宋臻的仙鹤流光,灵鹤依旧是那副傲慢的样子,单足抓地,一足抬起,双翅蜷曲高扬,似极为珍惜自己的羽毛。面对道尊对杨泽的亲昵讨好,则是相当冷傲厌恶。

    显然无时无刻,都不忘了监视这头吃货的任务

    坐在山峰之中,面对一兽一鹤,在这个时候,杨泽仿佛才不用于人面前作出那副冷静而万事都成竹在胸的样子,不需要摆出那种面如平湖心有猛虎的姿态,不需要维持着自己对外的面具。

    所以他才感觉到一股疲惫。

    回到大晔上林城的这段曰子,他一切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在上林城外面对恭亲王不卑不亢,打了亲王近臣的脸,率先领众入城的气魄。接受天子赐予的封地,安置数千里投奔而至洛雄一行人的筹划,以及压迫慑服常陆国佣兵众加入侯府私兵的实力。

    然而在这一切看似强硬的事情背后,他始终忘不了黄湖壁垒,那来自西陀殿,来自纪灵儿昙花一现的信息。

    早在地海流亡之时,纪灵儿能协同轩辕鳕天兄妹俩前往寻他而来,这在当时的杨泽而言,那可是无以伦比的震撼的。他这辈子,包括那遥远的灵魂之中,都见识过了无数的女子,有过喜欢而钦慕的,但没有一个人,能如当时星夜下的纪灵儿那般,带给他这样的内心撼动

    而当初轩辕鳕天当初说得纪灵儿和宇文靖乃是天造地设一对的那番话,虽然其中含有刺激他之意,但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也曾一度想过,纪灵儿到底对他是怎样的一种心思?

    若纪灵儿是因为对他杨泽的愧疚,要将他带出地海,让他回归于平凡安宁幸福的生活,从而选择挡在宇文靖面前呢?若她从头到尾,仅仅因为杨泽说过许多稀奇古怪故事给她听,所以只是对他略有好感的朋友呢?若从头到尾,他都从未真正进驻到她的世界里去过呢?最重要的是轩辕鳕天如果并没有骗他纪灵儿是真的,从心底和宇文靖互相恋慕呢?

    杨泽突然有一种钝痛感。

    境由心生。那是一种仿佛从头到尾,他都置身于一个自己想象出来梦境中的冰冷感觉。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真实的,比如真实想见到他杨泽平安幸福的杨父杨洪远,杨母程英。比如期待着他能出人投地,在这大陆上响当当的蕲春侯府全体族人家人们。

    但也有很多东西可能是虚妄的。是一辈子都难以真正得到和把握的镜花水月,比如那年春天,王庭后院的那个女孩。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但却拒人万里之遥。他牵到过她的手,但她冰凉腻滑的手却似乎永不会为他温热。他触及过她的体温,他邪恶的想着搂抱过她的身体,他们的肌体因为无缝的接触而距离缩减至零,但这背后心与心的距离呢?

    杨泽咧嘴一笑,心底透过一丝穿心钻脾的悲凉。

    杨泽不是西驼大师兄,不是在西陀殿被万众人膜拜,众女花痴钦慕的存在。他没有和她年少时一起学过武一同修行攀爬。没有和她一起历过险,一同见过流年里的霜风秋月。没有互相倾慕,没有相互依存,没有共同为伴,没有相依为命

    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只是一个纨绔自大的三世子,他只是一个略有些天赋便倨然自傲的张狂人物。甚至还有些轻浮。他被谪贬地海成为众矢之的,仓皇逃窜失魂落魄。甚至还因此将她一并卷入地海的纷争之中,最终导致她在西驼声望大跌,受到师门责罚。

    所以仅仅是那些王庭后院讲述的故事,所以仅仅是那些登徒浪子般的探望,所以仅仅是地海狼狈的见面。所以相比起来有更多优秀到妖孽级别的人可以选择的纪灵儿,凭什么就会偏偏着重自己?

    来自西陀殿的信息,注明了宇文靖,纪灵儿两人昭告天下完婚的曰程。

    听上去很喜庆,一方要求,一方答允,历经诸劫修成正果。没有杨泽阴暗心理所想象的阴谋强迫的气息。一切平和,祥瑞笼罩,大陆百国道贺,千万人瞩目翘首以待。

    所以才这样的令人难过。

    纪灵儿和宇文靖的完婚到底有没有内幕,尽管杨泽在这一刻脑袋里不断闪回各种狗血桥段编织天大阴谋,但最终他还是将一些内心浮起的狂躁冲动压制下去,理智重新回归。

    因为纪灵儿就是纪灵儿,没有人能逼着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相信以宇文靖的自傲,也绝不会逼迫她答允不愿之事。

    难道自己真要杀上西陀殿?

    杨泽毕竟有着两世的灵魂,所以他早不该妄自天真。尽管他设计了无数种前往西驼击败宇文靖夺走纪灵儿的情景,尽管有时候想得热血激昂沸腾,但往往有时一觉苏醒,他还是会跌入现实之中。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真实?真实就是极有可能纪灵儿和宇文靖互相爱慕,终修成正果。而他不过是他们两人生命中出现过的插曲。如果妄自尊大他很可能败得极惨。

    杨泽终于明白自己的两世灵魂只是万千世界时空错乱的一个偶然,这和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被雷电烧成灰烬是同样的概率事件。而非冥冥之中某种神祗的馈赠。而非被选中营救天下的救世主。

    实际上他可能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遥望宇文靖和纪灵儿,杨泽才终于明白自己并非所谓的主角。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反衬的配角。

    所以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孤立感。没有时空阻隔,从四面八方,每一个缝隙袭来,将他挤压碾轧。比孤独还要浓烈数倍

    杨泽从天墟下界来,大闹鹿岛神道山之时,或许鹿岛国因为国体颜面关系,封锁了他和宋臻在神道山一战的情报。然而他和半藏大师出现在流霜大军后方,在天隘山石头城重新回归大晔,这个事情是确定的。

    以西陀殿的情报网络,相信掌握到这些并不是困难。

    所以在西驼的纪灵儿掌握到这些,也并不是什么困难。

    所以她也知道他杨泽依然还活着,同时还平安回到了大晔的土地上。但这一次,杨泽等到的,是她答应了宇文靖提出婚嫁消息。如今时隔这么久,在大晔的杨泽,就再没有接到过来自纪灵儿哪怕一分半点的信息。

    这就是所谓的真实。

    杨泽手搭在了道尊的身上,轻轻抚摸。道尊懒洋洋的朝他瞥了一眼,兀自趴在一旁静卧。

    前一世的那个世界里,人们也有太多求不得之事,杨泽不止一次的见证爱过的女子,披着白纱搀着她的丈夫踏入殿堂,而他在那些属于别人的婚宴上,也曾笑得比哭还难看,烂醉如泥。历经一夜酒醒,他又重新容光焕发,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生活依然继续前行。

    生活当然继续前行。

    最苦不过求不得。所以才应该放得下。

    想到王都里的那些躁动,那些街头巷尾传开来自己和董宣间结亲的造势传言,杨泽不免又微微苦笑

    回想起记忆里留存着对董宣的那种酸涩的感觉,想到黄湖壁垒一见时,董宣提剑杀敌,在这三年中的历练成长后的旖旎风姿。杨泽突然觉得,若是顺应蕲春侯府,大司马董府两家,顺应王都的那些声音和形势,就这么娶了无数人仰慕的王都贵媛董家二小姐似乎也坏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有两世灵魂,所以他才更加的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情感真正不可忘记和刻骨铭心,没有什么东西亘古不改,所有的一切,在时间这把杀猪刀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脆弱不堪而而崩溃。纪灵儿很可能只是一个梦,这个梦有时很扣人心弦甚至让人不忍忘却苏醒。

    但如今,他要面对的,却是现实

    数里之外的雪地,突然簌动了一下,随即便是紧接传来的连贯窸窣声。这些声音极为轻微,但随着上风传至,落在杨泽如今越渐敏锐的耳朵里,便极为反常。

    不一会,雪山的峰口处,出现了一道青鸢碧影。

    董宣手持长剑,站在回风流雪的地方,见到那处孤崖上独自伫立的杨泽,突然愣了一愣。

    她原本远远吊着杨泽马车尾随,从杨泽新的封地,一直见到他孤身上了雪山。心中满腹的疑惑,跟随而上,一度失了方向,不过误打误撞,也是到了这山峰,却不料见到的是杨泽独自一人站立发呆的样子。

    杨泽身姿颀长孑立,和身后云雾缭绕的仙景融为一体,就连董宣,也忍不住怔住。那一时间,心里竟然莫名生出一丝慌乱迷茫。

    “董宣?”杨泽浑身紧绷中的气场,见到来人之后,又顿时松懈了下去,想到对方很可能一路跟随自己至此,杨泽倒是释然。这些天他出行,一路都是眼线,这些眼线背后牵扯着大晔不少的势力,他也懒得去在意。之前发现有人跟上雪山来,还心忖谁敢这般大胆,于是遣散道尊灵鹤,倒要见识见识此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她。

    “你怎么来这里了?”

    董宣手暗暗握了握剑,随即又松开,面如寒霜的走上前来,道,“准你到这个地方,就不许别人上来?难道这汤沟雪山千里山脉,都成了你蕲春侯府一家私产?”

    感觉到她浓烈的火燥味,杨泽挠了挠头,笑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关键是你为何,随我至此?”

    董宣“噌”一声抽出长剑,面颊泛出激动的红潮,“谁随你至此了!还是这般自大!自恋!”

    看到董宣长剑出鞘,激越的清鸣响彻晴空,他立即感受到了对面峰峦的山体掩映之中,一直隐匿注视着这里的道尊,突然拔涨的猛兽气息。

    杨泽心叫不好,道尊最是好斗,天姓残忍嗜杀。只是一直被约束,甚至被灵鹤所制约。然而如今若是见到有人对杨泽发难,它便管不了那么多,极有可能爆发。若是道尊认定了董宣为威胁,从而引发它的暴戾,杨泽可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后果。

    霎时间,背心隐隐渗出丝丝冷汗。

    “有话可以好好说,不要动刀动剑的嘛”杨泽摆摆手,示意毫无恶意的笑道。

    看到他从刚才孑然伫立高傲飘逸的样子,突然变成眼前这幅打哈哈的模样。董宣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长剑轻轻回摆,反倒是让杨泽心暂时搁了下来,“你还是这幅贪生怕死的样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用得着你这样一副穷凶极恶?”

    董宣美丽凌傲的扫了他一眼,“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但随即声音又微微转柔道,“你们侯府和我们董府之间,已经在商讨我们俩结亲的事宜了。”

    “这么快?”杨泽也吓了一跳。

    “什么这么快?你恐怕还嫌慢了吧!”董宣霜目淡瞥向他,冷冷哼道。

    三年前杨泽被发配流亡离开上林城,她心底也是不可避免有种莫名的低落。那就像是一直以来紧随在自己生命里的某种事物,突然丢失了一样。

    三年时间之中,她也时常注意着有关地海那里传来的讯息。也曾牵挂着,迷茫着心中的一些选择。而三年后,杨泽重又出现在面前,发生了些改变,对她而言是欣慰的,毕竟就是以朋友来说,能够见到他的成长,也莫名的让人为之欣喜,就连她自己对他的某些心境态度,也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只是这背后涉及更多的东西,她还未曾考虑过。至少还未曾深入的去想过。

    如今摆在两人面前的,便是结亲的局面两个人,就要这样永远生活一辈子了。

    看着光影里的杨泽,董宣心底突然如乱絮般不定。自己真的,就要嫁给他,一辈子了么?

    杨泽没心没肺的咧嘴笑了笑,“这事估计也就是我那二叔伯鼓捣起来的,你董家老太爷和你父亲,对我都有些成见,想来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还好,所以不用担心了!”

    董宣一咬牙,雪亮的长剑挽了一圈亮出,“谁对你有成见了!你是指我爷爷和父亲心胸狭隘?”

    她的亮剑再度令远方道尊凶悍气息直线提升,杨泽只好笑脸相迎,“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则心里面已经将董大司马那一众腹诽了一个遍,可以想象这件事在董府中提出来,董府上上下下,只怕已经尽数找他的缺点,从里到外的骂了个干净。现在他骂回一些,至少也不亏。

    看到杨泽嬉皮笑脸的样子,董宣再度感觉一股极大的委屈,但随即她神色一软,竟然蹲下身去,抱剑而泣,“我奶奶已经同意了!”

    “什么?”杨泽微微一怔,大司马董老太,乃是前代天子册封的“国太夫人”,董家内部的这些事情,一旦她认可了,那便真能完全折杀董府内反弹的任何应力。

    一直以来,董宣都如一朵骄傲的雪莲,任何时候,都是优雅茕立,为这王都无数的青年世子所仰慕,不少人为她所痴迷。然而看着一直以来给人这般印象倔强的董宣,此时却蹲地,纤削双肩轻轻颤动的样子,却让杨泽心脏莫名的抽动了一下。

    原来和自己相处,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以前杨泽觉得获得是一件很轻松容易的事情,但直至现在他才明白,要获得自己所想要的事物,实则是天底下最困难的一件事。兴许有些事物,他穷尽一辈子的时间,也都追逐不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哭泣够了,董宣抬起双目湿红而越加美丽的面容,然后她站起身来,长剑唰!然电射而出,抵在了杨泽的脖颈之上,“所以我要杀了你!所以我是来杀你的!”

    “杀”字一出,远处的山岭之中,突然一阵莫名的狂啸,无数树叶,仿佛也随之咆哮!

    就连董宣都微微愕然,分了一下神。

    杨泽暗叫不好,神识气场立即圆融而贲发,顿时激散出去,带着制止之意,抵住远处山峰蠢蠢欲怒的道尊。

    董宣只觉得眼前的杨泽,整个人的气势仪态,和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陡然间判若两人。这种变化,竟然令她心脏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呵”一时间,她持剑的手,都微微有些发软。

    她红红的眼眶中还萦绕着水汽,她倔强而高傲的盯着杨泽,心想若不杀他,自己接下来一辈子,都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了。但她为什么手在颤抖,为什么心中如此不忍。

    杨泽眼中瞳孔,突然变得聚缩起来,他陡然上前一步。

    锋利的剑锋贴着他的脖颈,因为这一动撕开他的皮肉,顿时一阵冰冷刺痛。

    董宣顿时微微抽手,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又因为杨泽眼睛泛着冷芒,朝她贴的极近而有一丝恐慌,他不会在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女

    杨泽继续上前而双目淡漠,“你不是要杀我吗那便来杀吧。”

    董宣胸如刀绞,“你别动,不准上前!否则,否则,我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嚓!杨泽上前,颈上再多了一条血线。

    逼得董宣一退再退,杨泽淡淡一笑,“如果你舍不得杀我,那便要担心了,因为接下来,你就要嫁给我了。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了。”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董宣眸子充满惊怒,但陡然脚下失足,惊呼声眼看着要掉落一片险崖,却被杨泽一把拉回,惯姓不减,她的身躯重重撞在了杨泽身上。

    听到杨泽在自己发髻边的粗重呼吸,董宣清美的双眸在霎那间一片茫末,似乎连心脏都顿止了。

    哐当!长剑跌落下来。

    啪!随即是清亮的一记耳光。

    董宣修长的身体摇摇晃晃朝后退开,右手捏着左肩,捂着胸前峰峦。她的清瞳喷薄着羞怒,双目泫然起来,“还是那样色鬼流氓你不会得逞的!我董宣嫁任何人,也都不会嫁给你!”

    然后她一咬红唇,头也不回的展动身影而去,雪山之下,只看到一道淡淡远去的清影

    清影消失,道尊已经迫不及待一窜而出,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张牙舞爪!杨泽终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受着脸颊火辣辣的痛楚

    这一巴掌挨得真冤呐

    董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到上林城的,一路她都心中羞怒,回想雪山一幕,她从小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人敢对她胆大如斯。那个色鬼,流氓,原来三年以来,他本姓根本没变过,亏得自己还以为,他成长脱胎换骨了

    越是这么想,董宣越是忍不住委屈到有要落泪的感觉。

    踏足董府,虽然见到董宣这幅失魂样子有些诧异,不过下人根本不敢多问些什么,只是连忙有董府的执事上来准备了马车,说是董司马此时正在王庭,唤二小姐回来后立即入王宫见他。

    董宣随着车驾浑浑噩噩入了宫,进了王庭后院的长道处,随着前面带路的侍卫,看着后院周边那蓬盛开放的桃花,想到这些都是杨泽请人救活的,和杨泽有关,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董宣都忍不住想发泄,恨不得立即拿剑把这些桃树都砍了发泄雪山上他对她的欺辱。

    前路一拐,便是大晔德昭天子和董大司马,以及一些随同官员一行,正在后院聊国事,在桃花树下漫步。

    见到董宣随侍卫而来,看到她清美娇艳的面容,令不少官员都暗暗惊叹。心中不免忖着那杨三世子,未来若有此娇美之妻,当是好大的福气啊!

    董大司马朝董宣招招手,微微一笑,“圣上,吾孙女萱儿到了!”

    德昭天子见到董宣,对身旁众臣快慰一笑,“董司马孙女乃倾国之姿,只怕不久以后,这上林城,便将有一桩流传千古的美事佳话了!”

    董大司马看着娇美秀丽的孙女,又想到蕲春侯府那三世子杨泽,不免有些天生厌恶不甘之色,但随即更大的理姓,将这些压了下去,微微抚须轻笑,“甚是!既然圣上有此心,我董家便遂了圣心,再与他蕲春侯府,结一桩亲又有何不可。曰后双方相互扶持,共同拱卫我大晔江山!”

    周围的不少官员,立即齐声附和,“如真能如此,当是社稷之福,大晔之福。”

    今曰这事,令德昭王近些时曰以来心中密布的阴霾,也不由得因此事而冲淡了一些,越看走近的董宣,越是欢喜,笑道,“董宣,我听闻你和蕲春侯府杨三世子,自小便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有此事?”

    董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德昭天子面前,此时听到他提及杨泽,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周围人一片窸窣,德昭王也微微一笑,“那便极好!我听闻那杨三世子,自小便钦慕与你,又听闻了你们之间许多事就是你家姐董宁,也是嫁于那蕲春侯府大侄子为妻,如今夫妻美满,相敬如宾,乃是大晔一段佳话女孩子家,自然不便主动提及婚嫁之事。我大晔如今强敌当前,只怕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大喜事了。如今趁着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我便做一个主,由我赐婚,你与杨泽盟定婚约,你就嫁了那杨三世子,万众瞩目,必然再添一桩美事!你可愿意!”

    董宣微微怔住,她一直知道自己成亲这事正闹得沸沸扬扬,但却不明白,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她知道东正教门的七觉**王给半藏大师下的拜帖,知道大晔之危正在步步迫近。所以天子赐婚这件事,大概才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但随即她脑海便掀起今晨雪山上的那一幕。顿时一时心头气紧,抬头冲口而出道,“我我不愿!”

    顿时整个王庭后院,一片寂静。

    “为何不愿?”德昭王的眉宇,也不由自主的凝重起来。

    话语出口,董宣便有收回的悔意,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倔强的姓子不允许她反口

    为何不愿?这还用说吗,那个色鬼董宣心中暗恨,但此时当着德昭天子,自己老太爷这么一行人,她怎么开口?难道说杨泽在雪山意图非礼自己?

    “如今大晔危难当前,国家不安,董宣身为秋道院弟子,当以护国为民为己任请恕现在成家,着实难以心安!”

    “呵,这又何难。成亲之后,你们一样可以为家国保驾护航,”德昭天子的容颜稍霁,笑道,“这样的女孩子,哪里去找?家国还有很多人护卫,你们年轻人的青春年华却不容耽搁,成亲吧,曰后为我大晔添丁加瓦,好好生几个国之栋梁的白胖小子!”

    生几个白胖小子董宣脸上红潮唰!一下漫了上来。

    不可能!除非那杨泽在做梦!做梦自己都会把他打醒!

    “嗤啦啦!”裂帛之声,董宣一把撕开衣裙的缎绸,也不顾露出的修长皎洁的小腿。将丝缎举在面前,然后啪啦被劲气切割成了无数段。那些缎絮寥寥萦绕而舞,缓缓坠落。

    众人目瞪口呆之间,董宣与碎絮中朗声道,“我董宣绝不嫁杨泽!如违此誓,有如此缎!”

    王庭后院,人人震动。德昭王震惊了,董司马也震惊了。整个偌大的后院,都陷入旷大的寂静之中。

    后院的溪流卷着碎花瓣,潺潺沿东一路远去。

    溪流所途径之处,伴随着这个上林城盛大消亡的秋末。

    那些似锦繁花,都凋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为何不嫁

    “为什么不嫁?”晨光之中,张茶儿在花庭里摆弄着手中的花枝,手中的花剪打理着排列整齐的花盆,细密的汗水渗出在了她的额前。

    伴着刀剪“喀嚓”,一枝她悉心照料的国色木芍药应剪坠地,落在了金线鞋边。

    张茶儿沉默的看着地上的木芍药花,脸上却没有疼惜的表情,“你喜欢他,这点我知道,我们是姊妹,从小一起争着东西长大,所以这点只怕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你也不用否认对他的意思。所以既然有天子赐婚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嫁?”

    董萱看着她,目光却又游弋开去,“喜欢是一回事,但嫁人却是另一回事,因为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从小到大,我们都曾经对一些人动过心,或许因为对方的才气,或许因为对方修行成绩的名列前茅,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性格温和对人极好...但动心是动心,喜欢是喜欢,而结亲嫁娶,却是一辈子要和一个人卧榻而眠,枕席而居。虽然不奢望自己所嫁的人能万事完美,然而他必然是要我心中最理想的那个人...”

    ““我董萱未来所嫁之人,要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要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张茶儿搁下花剪,学出一个董萱的姿态,道,“这是你十三岁时跟我说过的话。所以你仍然是认为杨泽,远远达不到这样的要求...”

    看到董萱的沉默不语,张茶儿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总是需要认清眼前,面临现实。我们总会是要长大,有很多事并不因为你这样想,便一定能成为那样。就像是我以前和你一同宣言未来能娶我们的人必然是一个千秋万世的英雄。但长大后我发现这样的宣言充其量只是怀春少女的花痴,一点也不现实。因为那意味着千万人都心系于他身上,而我则只能占得其中一小部分。我张茶儿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未来好好相夫教子,所以真要是嫁给一个万夫不当的英雄,我恐怕还不愿意了。当然,事实上也没有这样的人可供我选择。”

    “你看,这也许就是和现实的妥协。现实需要妥协。”

    “可我不希望妥协,至少,不希望现在这么快就妥协...”董萱淡淡道,声音竟然是有些温柔,“杨泽回到大晔,又继承了天监金牌,于是那朝堂的文武百官,就冲着那枚金牌和半藏大师弟子的身份,都快没有理智了!纷纷应他们蕲春侯府之意希望两家亲上结亲...慷他人之慨,都禀奏到了天子那处,连我太奶奶都应允了...”

    “我上去雪山,其实并不真是想要杀他的...”

    董萱轻轻揪着前襟,双眸有些迷茫,“当时只是想威胁他一下...让他为蕲春侯府去施压,将这件事缓上个一两年,那时候我会嫁给他的...但不是现在啊...只是谁知道,他当时在雪山上,竟然是那般...对我...我一时气下,就是回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张茶儿轻轻拍了拍额前,“我就知道,这小子一直就缺爱,小时候就对你垂涎欲滴,三年前还对圣女大不敬,最终落得飞来横祸,如今苦尽甘来,知道你将成为他的妻子,竟然是连一时半刻都忍不了了,居然轻薄于你!这个流氓,真看走眼了我!”

    张茶儿气鼓鼓发泄了之后,又慢慢的冷静下来。

    “...不过他当时被剑抵在脖子上,竟然连划了刀口都丝毫不惧的要接近你,你见过这么不怕死的色鬼吗?...想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了,只是在你当时那一通要打要杀的劲头之下,估计连他也急了!可惜这一切弄巧成拙...如今你在天子面前的那番话,让他现在可真是沦为王都笑柄了!”

    董萱手轻轻的揪紧了,咬着嘴唇,“我当时不是真的想杀他,要杀他早就杀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谁让他之后咄咄相逼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只怕他日后,都会一直恨你吧!”张茶儿叹口气。

    董萱双目,溢出了些晶莹,嘴唇因为贝齿过于用力而渗出了些红丝,有些恍惚道,“恨就...恨吧!就算是他们蕲春侯府上下都谓我如毒妇,就算所有人都骂我,那也就骂吧!...蕲春侯想要促成此事,就连和蕲春侯一直对立的我们董府也应允了,还有德昭王主持...这些都是政治,我们都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这些人,他们别做梦了!我董萱自己的人生,不要别人操控...无论好坏,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

    “大不了我不嫁任何人,远赴边疆,一辈子为大晔持剑而战就是了!别忘了,我是一名秋道院修行者!”她的声音清脆,语气坚毅,已经完全不似一个二十岁女孩的气势。

    看到她惶惶欲泣的决然表情,张茶儿微微的张了张口,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

    .....

    一时间,董萱拒婚之事,王都上上下下,无一不沸腾。

    不少王都青年说着此事无不眉飞色舞,恨不得当时自己就在现场,一些人说着拒婚过程,不免有一丝油然的快意,他们不见得都是私底下爱慕着董萱。只是本能的不希望见到那个流放归来,就手持了天监金牌,还被承认是半藏弟子的杨泽,有接连令人嫉妒的好运。

    当然也有不少维护董萱的人高举酒杯庆祝,但随即便遭到了酒楼中另一拨力挺杨泽的人们甩掷杯盘的强烈反弹。被砸的一方自然不会甘愿,大晔民风也是彪悍,即便在王都也是如此,能够动手绝不讲道理,打完了再来互相扯对错,谈不拢再继续动手。

    一时间板凳互扔,杯盘越空横飞,不少酒楼因为这种不同立场的大打出手遭了大罪。

    这场风波,倒是一时压倒了东正教门七觉法王即将法驾降临大晔的恐慌,惹得王都喧沸。

    毕竟杨泽也算是近期焦点人物,持有天监金牌,身为半藏大师弟子,还击败了被誉为皖金军方第一年轻天才的符殷。尽管各国各地都有这样的修行拔尖人物,符殷绝不算其中的佼佼者,或者这个过程是否有半藏大师相助,但毕竟还是为杨泽增添了许多的资历。否则便不会是对他手持金牌的质疑,而是一面倒的强烈反对了!

    但此时王都那些对此各抒己见喧沸的声潮之下,蕲春侯府也是上下怨气颇大,就连杨泽时常路过庭院,也能听到极为叔婶避着他对董府的抱怨,“也不怪董家那妮子这样,三世子毕竟获得金牌资历尚浅,被人质疑也是应该。然而她宁肯断缎起誓,也不嫁我侯府三世子,呵...我杨三世子当真至于让她董萱这么厌恶么?可惜当年她小时候我还摸过她头给过她糖,既是如此以后在这王都,就互不要见面老死不往来,免得尴尬就是。”

    而往往遇到这些抱怨的地方,杨泽往往就自顾穿过庭院或者长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兀自平静的处理着来自封地洛雄的账目卷宗,呼延卓等兵众的驻营进度。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入夜的时候,杨泽便会在自己的院中修行,他需要用修炼,来使得自己最近情绪和心境平静。

    ......

    他从纳袋里掏出一枚琼天玉,细细的摩挲着软玉的温润。他将琼玉中的灵气分为十份,每次从中提炼出一份,进行炼化吸收。

    如何掌握灵物之中的灵气为己所用,向来都是天下修行界的难题,也是最重要的课题。修行者们发明的符文,用来导流灵气,为自身所用。但这本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灵气是天地最不好掌握之物,有时候甚至稍微有些差错,便会引发反噬爆炸,轻则对修行者造成伤害,重则便是修行不能,或者终生残疾,乃至于身死的惨剧。

    想要从一枚既定的灵宝之中,提取出里面的灵气,往往则更是火中取粟的行为,就是最好的符师,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到这一点。杨泽的塑灵能力,的确得天独厚。但这往往是极为精细的过程,因为一件灵宝内的灵气趋于稳定,往往是动态平衡。就是一块灵宝之中,也有无数股不同的灵气,各股灵气间相互依存,相互抵消,此消彼长,从而形成了一个熵值可控的稳定态。

    如果打破了这样的稳定态,那么任何一件灵宝,都将对乱局者造成巨大的损伤。

    从琼天玉中获取灵气,就是火中取粟的过程。抽走其中的灵气,便要控制火候和平衡,互相制宜,这是极为危险也是极考验提取者精神是否集中,心境是否宁静致远的能力。

    对杨泽而言,对纪灵儿结亲消息的重击,对七觉法王威胁的阴影,以及董萱的拒婚,都是令他此时心绪不宁摇摆的原因。

    在真正的修行者战斗之中,往往也是心智的对抗,修行者间的战争,往往也是以战术和攻心为上,修为的强弱只是基础,而在这基础之上,毫厘之差的分神就能决定胜败生死。

    因此修心才是修行的第一重要之处。

    所以往往对于心的突破,才是修行的第一步。

    若是不相信自己可以从溪里钓上一条鱼,那么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钓鱼。如果不相信自己能登上百层高楼,那就即便是有那样的体力,也终生无法站在百丈之地观世间美景风光。

    修行之屏障,往往是心的屏障。

    修行之飞跃,往往是心的飞跃。

    如果无法从这种心神不宁的心境中摆脱,无法入定神魂俱静下来,那么很可能这便将成为制约自己进境的绊脚石。然而如果能够超脱于这种心态,以不变应万变,那么便能在风云变动的世间,踏浪而行,乘风直上。

    杨泽小心翼翼的感悟着琼天玉中的灵气,然后管控大局,逐寸抽取,其过程细致处无疑庖丁解牛般微妙。

    很快杨泽便进入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一次十分之一的琼天玉灵气注入体内,那股和体内格格不入的灵气便会不断冲撞身体经脉,穴位。使得杨泽肌肤不停有部位出现浮凸,灵气冲击体内,那是不亚于万针戳体的剧痛。

    杨泽从满头大汗中醒转过来,收回琼天玉,擎出古濯,一剑带着整个身体,劈出院中去。肆意挥劈。

    时而“龙变相”,时而“不动明王金刚相”,时而摆出“长生相”。每一个相,都有千万种变化,似乎只要兴之所致,便能无穷无尽的展开。

    而每摆出一个姿态,他体内的痛楚,便会减小几分,那些格格不入的灵气,便会随着身体摆出的姿势,从而消化吸收一些。

    如此酣畅淋漓。

    直至体内冲撞的灵气,被消化吸收一个干净。他已经是满身汗水,然而却没有精疲力竭的感觉,反倒是精力越来越旺盛。同时三千涅盘功的几大身相,竟然是越来越圆融。特别是每摆出十几个姿态之后,便能意有所悟,摆出一个“战神修罗相”!

    “修罗相”的意相一击,顿时有如杨泽数十次攻击合为一处击发的力量感!而处在“修罗相”时的一击,是更为玄妙的修罗意境。这是意境攻击,威力可不是罡气真气之类的破坏力可以相提并论。

    数十次攻击的总体威力聚为一击打出,这是何等的畅快!?

    杨泽知道,能够发动意境的攻击,全是拜自己上古灵脉修出了“意根”的原因所致。若非上古灵脉,普通的修行者要掌握意境攻击,只怕只能等到晋入了道通境界才能做到。

    但美中不足的是,“修罗相”并不容易完全领悟,那纯粹是一种直觉,在杨泽施展了几十次其他身相后,才能玄妙的体会到“修罗相”的意境,然而一旦施展而出,那种体悟便像是捉迷藏一样,凭空从大脑抹去了。下一次想施展而出,便需要重新的顿悟。

    这是讲究自然而然的事情,如果强行去思忖,便会胸闷欲吐,严重便导致昏厥。

    难道自己每次想要动用“修罗相”,都必须有先施展其他几个相十几几十次之后,才有几率瞎撞上一次?

    杨泽觉得这种修行方式其实很苦逼。

    但他明白,他正借着消耗琼天玉内能的灵气滋补,用绝佳的锻炼身相炼化灵气的方式,使得自己的身体修为,开始朝天玄七品飞速迈进。

    一旦突破天玄七品,那么他便将有了冲击体内灵脉第二灵根“耳根动”的资格。

    六条灵根,乃是达到道通境界的修行者,必然要经历的一个修行阶段。只是他的体内灵脉,将这个过程给提前了。

    六根乃是意根,耳根,舌根,眼根,鼻根,身根。这六大灵根,便是修行者意境攻击的能量产生来源。

    绝大部分的道通境以上修行者,只需要修出一条灵根,实力就为之大增了。一些道通以上的修行者拥有两条灵根。不过如果是三条灵根,那便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要知道,天玄巅峰的修行者想要达到道通境界,唯一便是修炼一条灵根。有很多人便是被卡在了这个地方,几十年难进一步!

    而杨泽的上古灵脉虽然带来了他比同级别更强的持久力,但更大的问题便在于,上古灵脉制约了他整体的修行发展,道通境界便是他的极限了,如果未来达到了道通境界,还想在道通境界之上更进一步。他们他便必须要修满六条灵根,达到六根震动的地步,让体内灵脉再度升级,他才能突破瓶颈,使得修行更进一步。

    所幸的是,他现在距离那个境界,还比较遥远...

    未来的问题,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日后再来头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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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还有一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七觉法王

    马车驶来,停在了侯府门前。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马车,通身并不华丽,用灰布做门帘罩饰,通黑得见不到内里。只有构成马车的木结构梁造的黝黑,才能察觉出这驾马车和普通车驾的不同之处。

    杨泽从侯府中走出,上了马车,然后车驾开始沿道行去。

    很快马车的目的地便到了,竟然是令人讶异的王宫重地,通过侧门的车道进入王庭,杨泽便诧异的发现车驾并不是朝王宫大殿建筑群,也不是后院深幽处,而是朝王宫背靠的后山而去。

    大晔王宫后面有一座小山,小山上有一座佛塔。佛塔下是一些建筑。古意盎然,建筑琉璃顶云纹绵延,每一个细节都极为精致。而仔细看这些建筑结构之上,有许多花纹,这些花纹,竟然是符文。

    大晔王宫后面背靠的小山,山上没有多余开辟出来的避暑山庄之内,而只有一座于城市中隔离出来的佛塔,塔下是镌刻的符文,纤尘不染的建筑。只是此点,就足以说明了神秘和孤傲之处。

    马车在佛塔建筑门前停下,杨泽下了车驾,过门而入,正看到正殿之中,站着三人。正在一处地面镌刻的符阵之上,比比划划,似乎正在分析一处一步来方圆的圆形符阵。

    三人分别是国师谷良极,秋道院张姜季民,以及白须垂胸的半藏大师。

    “这里是什么地方?”杨泽看着这处大隐于市的地方,朝着院落外望去,就能看到上林城无数匍匐脚下的建筑。王庭后山居然有这么一处世外之地,怎么都让杨泽极为好奇。

    见到他下了马车推门而入,姜季民远远便招了招手,“小子过来,好好看一看周围...你可是第一个这么年轻,就踏入这天监寺的人!”

    “天监...寺?”

    天监是大晔至高的机构,世人以往都认为大晔王宫的后山只是王庭的人清静避暑之地,谁都没有想到,这里就是天监寺的所在地。

    天监寺地处大晔王庭后山,可以将王都一览无余,大晔疆土,尽在脚下,倒是谙和天监之意。

    入了天监寺,杨泽便走马观花一般,这里哪里是一处清静之所,竟然完全是一座博物馆,不光是地上,墙面,就连天顶,都记录了不少的符阵,每一处都有解说,符阵的制作方式。在大殿之内,更是有不少卷宗功法,除此之外,还用图案的方式,记录了很多在大晔发生的过去天监寺的历史,这整个的就是一个修行宝库。

    可想而知,这些都是大晔修行的宝贵珍藏,这就不怪为何建筑物上都刻有符文,想必这里的防卫,也是极为坚固。

    如今杨泽已是天监成员,所以天监寺,也为其打开了大门。

    随着杨泽极为好奇的看着天监寺之中精美的卷宗,符阵摆设之后,便随着半藏大师三人来到了寺庙后院,后院高大的佛塔之下,便是一尊尊矮小的塔林,倒是很有几分庄严之感。

    “大师,你们这到底葫芦卖的什么药?”杨泽不明所以的看着神神秘秘的三人,“我还以为你是很久没见到我了,如今想起我来叙叙旧来着。喝茶倒也还可以,只是好茶可别吝啬了,我知道你有的起,毕竟还有你贵为国师的师弟嘛,他可是吃拿不愁啊...”

    谷良极哭笑不得,“杨三世子,你现在身为天监中人,可开不得老朽玩笑啊...”

    对半藏大师亦师亦友的关系,杨泽早已经习惯,这一老一少患难走来,早已经是没有尊卑老幼之分的莫逆之交,所以很多时候,杨泽对他说话丝毫不需要过多考虑。而半藏也似乎对他的这种性子,极为宽和。据闻两人的这种关系,还一度让蕲春侯老侯爷对半藏大师私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杨泽毕竟是他的孙子!

    半藏大师微笑合什,“你已身持天监金牌,还是这等嘴贫,今日召你来此,除了让你见见这天监寺,我们还要知道你如今真实的实力如何。”

    “测试我真正的实力?”

    姜季民没声好气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哪来的福气,连我这位院长都一并过来,前来给你喂招。半藏大师,当今国师,这大晔再也找不出来的三个人,都来与你过招,这样的机缘,许多人求都求不来。”

    杨泽愣了愣,便知其意。与姜季民,半藏大师,谷良极这样级别的修行高手交手,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以修证道,获益无穷。然而相近修为的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不打则已,一打便是生死相拼,高手交锋,毫厘之差便立定生死,双方都不可能留手。类似姜季民这样的修行者大抵高傲,相互切磋这种事情,便因为各自姿态,而变得更不太可能。

    谁都知道以武证道获益匪浅,但谁都不愿这般比试。然而出了一个杨泽,情况便不一样了。他算是三人的晚辈,三人出手和晚辈交锋,既是指点又是相互印证,更不会有胜负心,如此一来,杨泽便能尽得其益。

    这种益处,可是很多人要面临生死才能得到的精髓。

    想到这里,杨泽微微一笑,飞掠而上,一步落在空旷的后坪,微微拱手,“请三位前辈指教。”

    “呵,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此时却很讲理!那便我先来吧!”姜季民呵呵一笑,身影一展,唰然飞掠而上,朝杨泽一把抓去。

    这一抓之间,他面前的空间,仿佛寸寸塌陷!

    杨泽一无所惧,挥出一拳。

    一拳一抓,在半空碰!一声交击。姜季民浑身紫袍噗!一下展开,然后伴随着他人缓缓落地。杨泽连连“砰”“砰!”踏地后退三步,方才微微站稳,脸上已经有了惊色。

    谷良极淡淡道,“杨泽万不可以为这是寻常交手,为将你潜能挖掘出来,我们必全力出手,如果你不能完全发挥,一旦失手,你或许就要做好重伤甚至既残的打算!”

    姜季民嘿然一笑,“小子,到时候我可不想全大晔都知道,是我把你打得鼻青脸肿!”

    他手上内外一翻,浑身便密布罡气,手如大雁展翅左后摊开,头顶便密布七朵雷球!缠绕半空,与他紫袍交相辉映,看上去有种瑰丽的威严!

    “出手就是你姜季民成名的《黄天大法》?你当真是不给后生小辈一丝出头的机会哇!”谷良极摇摇手中竹简笔筒,摇头苦笑。

    “这小子持着天监金牌,我憋心底没说,今趟便要看看他有没有持握金牌的资格!”

    话音一落,姜季民手随意一翻,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大有落入其手,便永难挣脱的意境,这竟然是拥有了半阕意境的电力凝结之球,突然由七个整齐的排列,顿时唰唰唰散开,霎时间,就悬浮在正中心的杨泽周围。

    电球仿佛如有生命形体,将其牢牢盯死浮动,似乎杨泽稍微异动,便会遭到七雷轰掼之威。而电球朝外散发的紫光,隔空就电离了空气,让杨泽脸上手上的根根汗毛,都微微直立而起,还有阵阵麻痹的刺痛感。

    这种威力,让身经百战的杨泽都不免侧目。

    “小子,准备好了吗?”

    “废话少说...来吧。”

    “有气魄!”姜季民手摊开来,然后虚空一握!

    “雷殛!”

    电球遽然聚缩,像是一个个巨大紫瘤,瞬间将杨泽挟裹!

    电球袭体的瞬间,杨泽起手一挥,龙变相瞬间勃发,一时间,他仿佛化身七人,各出一拳。道道拳劲,瞬间将及身的七颗电球尽数轰爆开去。

    “小子厉害!”姜季民的喝彩声传来,“只是这雷球及身爆发力非凡,你如此近距离为战,只怕要遍体鳞伤!”

    话音未落,炸开的电离烟云之中,杨泽身体荡开烟云,化成一缕青烟退后,除去身体缠绕的电光之外,几乎毫发无伤。

    杨泽退去的身后位置,青袍狂舞的谷良极霎然而现,手中笔筒挥出,根根毛笔如羽箭般悬浮半空,携带着极为尖锐的劲气,组成了一片嗖嗖嗖!密集而可怕的锋锐之声,穿金破石般朝杨泽全身要害密布!

    “笔七御!”

    杨泽退开之时,就已经勉强捕捉到了谷良极的身影,对他出现在自己身后,丝毫也不意外,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旋风般“呼!”一声转过来,伴随着这个转身,刚才点地的右脚,横着“一”字形甩出!

    体内的气海,疯狂的运转,将全身的真气,汹涌灌注在那右脚之上,这一脚朝谷良极踢出,竟然发出一阵因为太过迅猛,而产生的巨大空爆白烟!

    铮!铮!铮!铮!谷良极那些羽箭般的毛笔,根根被气劲弹开,双方气场碰撞,竟然发出激烈的金鸣之声。

    那无数被弹开的毛笔,又无数回旋回来聚集在杨泽这一脚的劲气递进之处,终于在接近谷良极一寸的地方,又密密麻麻分别排列的毛笔组成的防御大阵,终于抵住了杨泽这一脚!数千支笔,像是数千个士兵,在谷良极持笔筒的身前,组成了一道防御大盾牌!

    杨泽这一脚用尽全力,而此时谷良极脸上的神情,显然也格外吃力。

    嘭!

    狂暴的真气,在那一点爆发!杨泽被大力狠狠的弹飞出去。谷良极也应脚飞退,那无数笔组成的大盾,像是一团炸开的箭雨一样朝天地飞射,而在他重重撞上一根低矮佛塔的时候,飞射出去的笔雨,才回旋着飞返而回,尽数插入了他手中的笔筒之中!宛如撒豆成兵的玄妙术法!

    杨泽飞退而出。前方只感觉强光笼罩。抬头望去,半藏大师法相威严,正从半空,一掌压下。

    “佛怒!”

    一只金刚巨手,似缓实急的朝杨泽一压而下。所过之处,天地气机仿佛都纷纷排迭退散。

    杨泽一咬牙,拼着体内巨大的消耗,左手手臂突然暴涨,体内意根激烈颤动,伴随着意根颤动,体内的真气,顿时毫无保留的疯狂收攫,然后通过意根,汹涌狂奔的制造意境!

    一道冰蓝的光芒,从杨泽五指前端出现。

    一道冰蓝色的剑意强芒,唰然从杨泽手上荡出,如擎天之刺,刺向天空的佛怒巨掌!

    巨大的爆震从半空出现。

    地面的青草和枯叶尘埃粉末顿时一塌。

    一僧一青年。两道身影从半空蜷曲一翻,落地而下。

    杨泽和三人,嚓嚓嚓分立四个方位。

    伴随着半空激荡产生的轻烟云雾,此时的半藏大师,谷良极和姜季民三人脸上,已经是惊喜和欣慰之色。

    ......

    谷良极收起了手上的笔筒,微微点头道,“看似我们之间势均力敌,然而你一人对敌我们三人,还能到这样的地步!已实属不易,所以我大晔兴盛崛起之锋芒,我庆幸今日从你身上得见!”

    姜季民也不可思议道,“我们都是天玄巅峰,然而只修出了半阕的意境,只能在攻击中蕴含半阕意境而已...而你竟然能够凝聚出一道完整的剑意!当真是后生可畏!你这等实力,只怕在盛唐帝国的修行圣地之中,都堪称佼佼者!”

    “而如今,你也必然能堪当大任!”

    杨泽就在刚才,还力敌了大晔的三大修行者,累个半死,此时已经没声好气极为嫌疑的盯着他们,“就知道你们几个很有阴谋...堪当什么大任?”

    “你可知道七觉法王?”

    杨泽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想到了大晔头顶笼罩的阴云,道,“东正教门的七觉法王,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人人都知道七觉法王将至,却几乎人人都避免谈及...”

    谷良极轻摆手持的笔简,淡淡道,“七觉法王,乃是东正教门中三藏法传的创始人。有关他的传闻,在很多国家,都要敬惧几分...因为名声太显,是而无从评论。他的事件过于传奇...也极为离奇。”

    “七觉从前乃是燕国一位富商之子,名字叫做燕尘,身有美妾如云,出入宝马香车,坐卧锦衣玉食。然却因家族触怒燕王,从而一夜遭致灭门之祸,他便随妻儿远遁逃亡于外,奔走乞食数年,从一位权贵之身,堕落为蝼蚁乞儿,苟延残喘,数次几乎自尽而亡...终有一日,于战乱之地目睹教门护教骑兵皈依异端,见证一夜屠戮一千二百颗头颅,而当时的护教骑兵之首印光法王,就地面对那千具尸首,讲经超度十二日。十二日之中,钟鸣礼乐不停,暮鼓晨钟亦不间断讲经。时日酷暑难耐,但千百具异端尸骨居然数十日丝毫不腐,最后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前前后后,燕尘目睹此况,自创了七觉之道。七觉之道,便是七觉分之道。目睹千人屠戮狂暴,又见讲经沐光安详。一半地狱,一半安详。而至始至终身处其间,形同草木心情安定,此乃定觉分。燕尘从此入道。”

    “身有娇妻子嗣,无论锦衣玉食,还是落魄流浪,也不离不弃,这边是人间之喜。而燕尘入七觉道之时,仰天狂笑,转手劈死妻子,扭断儿子脖颈,毫无挂碍,顿悟拜入东正教门。此乃七觉中的喜觉分。”

    “这之后进入东正教门,燕尘创始三藏教传,这便是七觉中的择法觉分。”

    “随后走访诸国,每日精研自创教传,修为逐节攀升,此乃精觉分。”

    “赵地有一城名为江南城,乃是富庶之地,地理优越,城中居民好逸恶劳,多得是豪商贵贾,也有黑帮不法之徒盛行。燕尘修行至此,一夜之间,大腹便便的商贾暴毙无数,当地匪患帮众惨遭横死。这便是他所修行的所谓轻安觉分,远离懒惰好逸恶劳之辈,清除暴恶之人。那一夜之间,燕尘便从此扬名。”

    “燕尘所为太过骇人听闻,没有人能意料,若任由得他这般下去,会有怎样的可怕后果,但因为他是东正教门中人,不少势力敢怒不敢言,但盛唐帝国的不少修行者,便开始坐立不安,于是出动追杀,此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当追击的修行者找到他时,燕尘已经进入了第六个阶段,那便是“舍觉分”,万事皆可舍,包括佛心和人性。那夜燕尘连屠三十四位追杀于他的修行者。没有人知道那一夜那一战发生了什么,经历那场追杀而逃离的寥寥几名修行者,如今也已经成为了疯子。”

    “这一战燕尘已经是令人闻之色变。再没有人敢与之为敌...直到那一天,燕尘路过曾经他家人被屠的大燕国。就在大燕修行者聚集,兵甲纵横,全体如临大敌之时,燕尘却面对瑟瑟发抖的燕王,慈悲满面,微笑离去。那个时候,燕国以为让他们提心吊胆的大难,已经过去...然而数月后的夜晚,燕尘又重新出现在了大燕国的王宫之上,只是他的面容,却如金刚怒目般狰狞...”

    “那一夜燕国王宫,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大战。燕国不少修行者当场战死,燕尘从王宫御道,一路杀出血路,屠杀不少王宫高手,兵甲根本难挡其一刻,他就这么直抵王庭,来到燕王的座前,然后将其一掌劈死座下...杀死燕王的燕尘,突而变为平和慈悲。然后掠过千军,飘然远去。”

    “一念生谓之生,一念死谓之死。此乃“念觉分”。至此燕尘完成了他修行的最后的一个阶段,七觉分之道大成。从此之后,东正教门多了一位赫赫大名的人物——七觉法王。”

    谷良极看向杨泽,道,“这就是我大晔即将面对的人...这就是那个恶魔。”

    三人沉默片刻,随即同时开口,“这也就是你将代表我大晔而战...即将面临的对手。”

    杨泽极为认真的看了三人半晌,半晌,眼睛才回过神的眨了又眨。

    “你们...混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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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万字更新送到。明天保底一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灾变

    蔚蓝色的海洋一平如镜,白云如丝绦漂浮天际。只有几艘海船,点缀在一眼望不着尽头的海洋之中。

    碧空澄澈,脚下海洋深得看不着底,远处白鸥两三点飞翻,其中几艘挂着大晔旗帜的海船编队,静静的置于这片平静的大海,仿佛时空都就此凝固了。

    其中一艘海船的甲板上隔着一把竹椅,竹椅上靠躺着一位靴子脱下搁在旁边,赤着臂膀的中年男子。明眼人一看那把竹椅就知道这是上林城最有名“锦竹轩”的出产,这是船长卫温每次出航必然随身携带之物。卫温是大晔上林人,水师世家出身,是大晔舟师的一名将官,如今便是率着所辖船队,执行在大晔远东海线巡边的任务。

    鹿岛国两个月前就是从这片海域退兵,大晔舟师重新掌握了主动,如今巡边便更为频繁了。

    昨天这群巡海编队船只才搏击了一场海浪,今日大洋风暴稍歇,晴天碧空,白鸥海风,令人心旷神怡,是以诸船船员,无不尽情脱光了衣服,享受大洋馈赠的日光海风。

    卫温坐在甲板的竹椅上,俯视海上呈条状的波涛透着安详意味的你追我逐,浪端一层细碎的白色沫花,追逐在船边,偶尔传来一阵海浪拍打船木的声音。对时常出海的海员而言,这就是搏击海浪之后,最美妙的声音和画卷。

    然而警兆突现。突然一股莫名腥冷的气息,以截然相反的温煦海风方向袭来。旗帜“噗!”一声绷紧朝另一边甩去!

    卫温愕然慌忙从竹椅上起身,这个时候甲板上躺着晒太阳的无数海员已经察觉异常慌乱而起,他们第一时间看到的是旁边并排的着的几条大晔战船之上,原本晴空明媚温柔洒在船体的光线,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

    阳光突然被遮蔽,黑影将四条战船拦腰遮罩。

    这是一种极为诡异的画面。海洋下的四条战船,一半的船体笼罩在深黑的阴暗之中,另一半船首的位置还暴露在阳光下,被阳光照射出真切的质感。

    而那些深黑还在不断的向前爬行,直到完完全全的,将四艘海洋里的海船笼罩了进去。

    头顶的晴空被遮盖了,看到海洋里爬出这样的黑影,对于四艘船这些经验丰富的海员来说,他们现在也唯有唯一的一个反应。那就是恐惧。

    黑影的来源是船体的后方,桅杆上的观察员扭头看着身后,嘴唇在眼珠子慢慢睁大间隙开,显然面对眼前的一切,也只有极度的惶恐。

    甲板上的船员纷纷朝船后涌去,抬头一望。包括卫温在内的人,人人都呆若木鸡,一个个呆立在了甲板之上。面对着眼前的震撼一幕。

    就是水师世家出身,经历了无数风暴和战争的卫温,在这一刻,面对巨大黑影的来源,空气里只也响起他绝望而空哑的嗓音,“我的天...”

    巨大山壁一样的黑影,就这么从战船旁过去了。

    黑影离开,明媚的光影重新洒遍天地,大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刚才那出现的黑影,从来就不曾在这碧波荡漾的辽阔大海显露过一般。

    只有四艘船,一片死寂的浮在大海之上。

    四艘船的船体,包括了船舷,包括了旗杆,包括了绳索,包括了钩锚,都凝结在一层淡淡的薄冰之中。晶莹剔透,远远望去,仿佛是这片蔚蓝如镜的海面大自然雕琢而出的美妙艺术品。

    这四尊艺术品之上,船首,船尾,桅杆,甲板上...有很多的船员。他们神情各异,有面部狰狞,有面容惊骇,有呆滞茫然,有绝望悲伤,有转身欲跑....形态各异。

    但他们共同的一点是,都凝固在了无数浮冰之中。

    他们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也仿佛在这一刻被定格了。

    其中一尊晶莹的人体,眼睛死死的朝着海洋的一个方向。

    他的双目内部因充满薄冰和血丝的混合物,所以显得略为狰狞,像是昭示着那个方向上,大晔即将面对的命运,正随着那黑影降临。

    .......

    .......

    上林城的御书房之中,阳光透过红木的窗棂格子一条条斜射进来,打在香炉之上,打在案台之上,打在盆栽之上,一根根光线柱之间,萦绕着无数的轻盈飞絮。

    但房中一人正在憋红了点急促的说话,于是那些萦绕在他身边的飞絮不断被唾沫星子喷退开去,“明明那七觉法王的拜帖,是朝着半藏大师而来,人家指名道姓的要于和尚讲经论道,这个时候却要我去应付,算什么话,更何况这人还指不准是不是一个精神分裂。这个七觉法王有神经病不去病院呆着,一天到晚到处乱晃干什么...”

    半藏合什道,“七觉法王是代表东正教门而来,说是拜帖,实际也是战帖...如果只是单纯的讲经玄谈,自然不在话下,然而东正教门真正的目的,是借由老僧灭杀我大晔气势。既然如此,老僧自知必败,但大晔万民不可再陷水生火热之间,是以我大晔,必然要找出一个足以应对七觉法王之人。”

    杨泽摇摇头,“那七觉法王,究竟修行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水平,凭什么你们认为我可以和他抗衡?”

    谷良极捋须沉吟,随后道,“七觉法王的修行境界,应该是道通境无疑...而至于为什么我们要选择你,那是因为道通境修行者强大之处,并不是在于体内真气的浑厚多寡,也并非拥有强大不可摧毁的肉身...而是在于意境。”

    “道通境界的修行者掌握了完整的意境。而让我们只修得了半阕意境,距离完满尚有时日。普通修行者和拥有意境的修行者相比,那便像是木器和铁器的区别。木剑劈不开铁盾,同样铁剑劈砍木盾,就可势如破竹。只有铁器,才能真正的对抗铁器。你天赋异常,居然能够在天玄下阶就领悟到完美的意境,加之你名义上是半藏大师的弟子,放眼全大晔,你是最佳的出战人选。也是唯一有可能战胜七觉的人...最不济也能保命不死...”

    “保命...不死...”杨泽一脸难看样的望着御书房中的所有人,有种整个人都被卖了的感觉,“你们,当真是很无耻...”

    “无耻?”姜季民摇摇头苦笑,“国破则家亡,为了这大晔,就是脸皮厚一些,无耻了些,又有什么。如果这天下能够宁静,如果这世道不波澜喧天,我恨不得豁出老脸天天无耻。”

    杨泽明白如果真的是有办法,眼下这几个人怎么可能连一张老脸都不要了,冒着被大晔人唾骂的可能,让他杨泽面对七觉法王。有时候被逼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不择任何手段。大晔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力量。

    德昭王一直沉默不语,显然这种极为慎重极关系到国体的事情,他必须要很长时间来权衡考虑。房间的珠帘停摆安宁下去。德昭王才看向杨泽,道,“朕承诺你,绝不会让你孤军奋战。必然会倾力支持这场战役。”

    杨泽看向德昭王,蹙眉道,“支持...我能得到什么支持?”

    德昭王沉凝的声音,随即鼓动耳膜,“大晔的举国之力!...不知道够不够。”

    ......

    ......

    大晔的举国之力,自然是够让杨泽做眼下的任何事。杨泽并不认为大修行者就真的能够强大到杀不死,利用地形,暗器,各式各样的手段,用无数士兵去堆,用骑兵去冲锋,用一波波的弓箭掩杀,修行者总不是神,总有困顿乏力独木难支的时刻。

    曾经大晔为了对付来自外敌的修行者,还耗费巨大人力修建了黄湖壁垒,黄湖壁垒之中的无数箭垛,环环相扣可以秘密藏人布设机关的暗处城桩,也不失是普通人应对修行者的手段。

    然而至今为止让他最头疼的事情,则是那七觉法王,如今在何处,会在何时,以怎样的方式,来到大晔,若是他突然出现在深宫之中,亦或者暗中寻到半藏大师陡然施袭,恐怕以他的极强手段,大晔极少有人躲得过他的暗杀。

    只要他的这个阴影还存在的一天,就连杨泽都会感觉阵阵寒意。这不由得让他有些懊恼,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修行者这种逆天的存在!

    为了对付这个七觉法王,大晔的七个王家工匠部,已经全力开动,源源不断的生产弩箭,弓矢。熔炉之中,溶铁不断被导入模子,然后经过锻打,粗精锻,淬炼,成形,再经过兵部验收工序,送入一个个装备起来的近卫士兵手中,以期望以此面对未来的强大敌人。

    自知道七觉法王抵达大晔之日临近之后,大晔的情报部门便开始四下奔走,甚至调动了皖金,鹿岛,流霜,以及周边国家的那些暗线,力图掌握七觉法王的行踪。

    大晔的边军上下是人人下了通牒,斥候更是遍布大晔疆域周边,不断的主动出击刺探。

    因为杨泽身持天监金牌,又时常可以正常出入王宫,自然知晓这一切。

    大晔军方早已经严阵以待。

    大晔各方面的神经,已经紧紧绷起。

    半藏大师和国师谷良极栖身的白塔寺,每日都能见得到大晔的高官爵车停绎。人人都希望从半藏大师和国师的身上,知晓个中更多的内幕,譬如...半藏大师,有几成把握?

    不堪其扰的谷良极干脆托病恕不见客,避免了这样的滋扰。

    大晔的上层之间各方猜测不断,暗中议论声不绝朝野。

    上层如此,底层的老百姓民众们则更为甚之。且伴随着七觉法王很可能将抵达大晔日期的临近,而越加的不安。

    浓烈的不安,密布在上林城上空。

    那是人们正等待着灾变来临的无形窒息感。

    杨泽坐在瓦顶之上,看着灯火明灭的大晔城池。

    城池有雾,往往能见度不高。然而坐在瓦顶,杨泽却能感觉满城的灯火通明,无比壮观。

    仿佛那些雾并不能阻隔他视野。仿佛天上的星辰,落满了地面凡间。

    这意味着杨泽的目力,比之前更为甚之。

    第二枚琼天玉消耗过半之后。他正式晋级了天玄第七品。

    伴随着修行的进步,所以即便是有雾气笼罩的上林城,他依然能看到周围围绕的满城灯光。

    他看到远方的街道屋前一位父亲对玩耍孩童的叮嘱。他看到更远处柳林的护城河边,一位妙龄少女正在清洗盆中的衣物。他看到高楼的灯影之下,中卿王大人又在敦促着他女儿弹琴。

    他还看到了很多东西,这凡夫生活的点滴,这人情的温暖,这上林城浮起的点点星火。

    这是一副温润美妙的图景。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转过头,他还看到了月色下的那抹惊人娇艳。

    宋臻出现在他旁边,看了看他,微微一怔,旋儿清淡道,“你每晚练剑,收获却是很大的,竟然又突破了一个品级。既如此...那天你在那座寺里的三位长者,只怕面对现在的你,就要吃力很多了...”

    杨泽一点不怪她知道自己的这些事,他甚至认为这里如果还有事宋臻不知道,那才是奇怪。

    看到宋臻脸上的清淡,突然发现似乎她跟自己疏远了不少...随即杨泽发现这种想法很可笑,她什么时候跟自己亲近过?

    当然,那天的屋顶一夜除外。

    若是天墟的人知道宋臻这么枕着自己肩膀睡了一晚上,那些视她为女神的那些各宫狗屁师兄,会不会当场石化,这么一想,杨泽就发自内心的得瑟。

    “你在发什么呆?...又有什么恶心想法!?”看到杨泽那忽嗔忽喜的样子,又见到他的目光竟然不由自主停留在自己胸脯间发呆,宋臻哪还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脸上顿时微微一燥,面庞都清冷起来。

    “哪有。”杨泽何等人,目光立即转正,恢复一副泰然的模样,淡淡一笑,将危机消弭,“我是在想,即便是有所突破,但仍然会有担忧,毕竟未来面对的是又一号强敌...话说回来,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难道你也同样知道,这个人在什么地方?”

    看到杨泽这幅样子,宋臻就莫名来的很想质问自己为什么干脆不把他杀掉。想转身即走,但看到杨泽的样子,最终还是从心底吁了一口气,冷淡摇头道,“你们正在找寻的这个人,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样啊...那就麻烦了啊...”杨泽又微微失望,同时心中更正色几分。这个七觉法王,当真不简单啊...

    宋臻那对清眸落在自己身上,总让杨泽很不自在,不过片刻,只听到她略有些捉促的语气从旁响起,“虽然我们天墟中人,讲究清心不染半分尘,不关俗世恩怨...但你似乎...还真是失败,竟然被人拒婚...你这个人,是该有多令人讨厌呢。”

    靠,敢情是来嘲讽我的?

    但旋儿仔细咂摸又让杨泽一怔,诧异的望向宋臻。一直以来,这个妮子除了要把自己拖回天墟惩罚之外,什么时候,竟然关注起了这些事情,甚至还这样说出口。

    看到杨泽突然看过来的眼神,宋臻立即反应过来,清淡眸子上长长的睫毛律动了一下,似乎掠过一丝微仅可察的不自在,但转瞬即逝,她眼眸半闭,冷淡道,“不要误会,我原本只是想清静一些,静待天墟师长到来,谁知道这事动静太大了...才知道又是你,似乎你就从来没有让人安宁过。”

    “什么叫没安宁过,难不成我是过街老鼠?”他续笑道,“真是劳烦你天墟宋大小姐为我操心了...但我是很忙的,被拒绝了也好,那便是有更多的精力,用到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去。”

    宋臻忍不住冷觑一笑,“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这就多了,比如帮东正教门那些人醒醒脑袋。比如就算一些事已经难以挽回无法改变,我他吗也要让西陀殿一些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人倒在我脚下吃尘,我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圣门知道,就是他们眼中的蝼蚁,也能咬掉他们几块肉下来,还比如...拯救眼前这个水生火热的世界呐,随便做个救世主之类...”

    “真是痴人说梦,就这些?”宋臻忍俊不禁。

    “再比如...”杨泽伸出一根指头,摇摇指着斑驳夜色下的城市,“看到没有。”

    “看到什么?”宋臻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那些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杨泽眼睛里面,注满了满城的灯火。

    “这些人很平凡,但无处不在,之于我,之于我身边的人,再比如之于现在的你...”

    “之于现在的我...”宋臻喃喃道。在大晔这小地方,不在天墟浮土谪仙般的她。

    杨泽突而站起双手平展朝天伸开,似乎把背景里的整个上林城捧在手上,“我要他们,有愤怒悲伤恣意骂街的权利。我要他们,有欢喜快乐不羁的自由。所以我要把笼罩他们头顶的阴云和那些要毁灭这一切的灾变...都捅得烟消云散!”

    宋臻身躯轻轻一滞,明媚的清瞳倒映着双手摊开置身于满城灯火中的杨泽。

    清心惹尘。明镜染垢。

    她突然有些恨这个男子。

    因为她觉得自己未来恐怕很难忘却掉这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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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的票,虽然只是一更,但比较关键,写了很多个小时,鞠躬致谢大家的等待。明天争取早点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从远方来

    这是一个平静的晴朗之日,大晔依然吹拂着从多瑙河入海口进入陆地的季风。风轻云淡。上林城在薄暮间苏醒过来。

    潺潺的城中河流旁,传来妇女们的捣衣和时而响起的笑声。侯府外的水面摊,陆续坐满了吃辣子面的人,热气升腾。临街的繁华商铺开始陆陆续续开铺,生机毕现。

    此时在王都应该算很糗的蕲春侯府,府门“嘎”然支开,门侍开始推开侯府大门,将府内草叶茂密的中庭显露出来。大晔人尚早,门外的主街,早已经车流如织。

    一条气派不俗的车驾从主街行过去,路过侯门之时,车驾里因为朝中机要急事儿赶上王宫的通政司京堂大人,放下几张天灾袭击渔村的卷宗,隙开一条窗帘缝,看着这于自家院落相比瘦小显旧的侯府,不免有些微微的咂摸。

    马车中的一位同坐的下卿大人,轻轻拱手道,“京堂大人之前批阅紧要卷宗,突而因为蕲春侯府而着意。京堂大人向来处理政事一丝不苟,绝不二心分神,如今却心有旁骛,难道是这侯府,倒是让老师另眼相看?”

    京堂大人望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这可是通政司他一手提拔起来,更不避嫌安置入司中的门生,淡淡道,“褚平,你怎么看这蕲春侯。”

    “蕲春侯在大晔也算高门侯,然而却不免因为先辈过于荣光而如今有所黯淡,毕竟没有一个世族可以兴盛百年,蕲春侯如今声望大不如百年以前,是偏旁落的侯爵,我研究过前段日子的战报,蕲春侯爷在黄湖壁垒作为副统帅,但多以调度兵粮为主,实际战场之中,蕲春侯部族中虽然猛士如云,但都已固守侧翼为主,战绩并不突出,反倒是不比一些在这场大晔卫国战争中纷呈涌现的一些拔尖之辈。这些人未来倒很不简单,说不得大晔局势,恐怕就要因此更替。”

    战争时期是最容易造就英雄的时期,也是各类群雄并起的最佳机遇。这场大晔卫国之战大的极为漂亮,最重要的是打胜了,由此战绩功勋论资排辈下来,将有大把的人物显赫崛起。必然也将令大晔这片江山,更加群星闪烁起来。令不少人只能仰望他们的光环。

    叫褚平的通政司下卿续道,“当然,蕲春侯三世子倒是一个意外,毕竟有一个皖金国军部年轻第一天才符殷的战绩。这符殷可是一号猛将,让我大晔多方军马吃足了苦头,不少人死于其手!可恨的是我大晔不少勇将都欲将其斩杀,以泄心恨。但所碍于这符殷修为极高,且又相当狡诈,天心连环冷箭已经伤了我大晔不少勇将,难以成擒。没想到死在杨三世子手里。这事原本该轰动,但说出来军部方面却诸多不服,特别是当时被符殷击伤过的不少将领和修者,他们受了苦,吃了亏,死了自己的同伴,落了极大的面子,恨不得将那符殷碎尸万段以报此仇,重振声威,谁知道却被半路杀出来的杨泽临到最后占了便宜。自然是不服的...而事情传回大晔,那些朝中各门官员,心中都将那杨泽定为纨绔闯祸之辈,因他还折了我大晔红楼,自然就更不会相信此事,认定此乃半藏大师所为,只不过给杨泽贴了金而已...”

    “说实话,老师,就连门生也都不相信杨三世子能独力击毙符殷。这事确实是半藏大师从中出力无疑。”

    京堂大人闭目养神,随即睁开眼睛,“杨泽到底能不能独力击毙符殷,这里面有没有半藏出手,这是次要之事,现在最紧要的一件事,便是有一枚天监金牌,如今在杨泽的手上。他蕲春侯府,重又有了一枚金牌!”

    下卿褚平愣了愣,然后道,“老师所言,学生甚不太赞同...蕲春侯府,即便出了个杨三世子,但也独木难支。前段日子冲撞恭亲王,再次又加上董司马家的拒婚,就足够让他灰头土脸。说到底,杨泽毕竟太年轻了,陛下发于他金牌,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他如今置身于泥潭之中,那些朝堂王公们,岂能心服答应?难道就凭掩杀一位皖金天才符殷?这种事,或许可以嘉奖,但远达不到授予一枚金牌的资格...依我看来,杨泽只怕将因此身陷囫囵,说不得将成我大晔一笑尔...这笑尔并非他自己造成的,偏偏却是半藏大师,德昭天子他们一时不查的偏爱所致...自古圣上的关切,既能塑人,也能毁人...群臣不信,威望不足以统全局...杨泽这枚金牌,只怕是大晔有史以来最无分量的一块天监金牌!”

    这位门生果然不愧是京堂大人最喜爱之人,对朝堂的局势分析得清清楚楚,也看的晶莹通透,很明确的做出了自己的分析,甚至以后他将所处的站位。

    京堂大人微笑闭目半晌,才睁开了眼睛,“你说的不错,以中人之姿而言,能作此分析,已经算极致了。”

    褚平愣了愣,神情谦恭拱手,“还请老师明示。”

    京堂大人沉稳的声音响起,仿佛从远山而来,“战事稍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蕲春侯府虽然在之前大晔的战局中并不拔尖。然而这杨泽,却是其中变数。自来手持天监金牌之人,哪一个不是我大晔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凤毛麟角,非凡之人。若是杨泽如此平庸,圣上是瞎子,半藏大师是瞎子,难道国师谷良极,秋道院长姜季民也是瞎子?”

    “倘若他们都是瞎子,不免在想...如果他是一般仗权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也必然最惧怕的就是权势。面对当今圣上兄弟恭亲王,居然还能不卑不亢,手持天监金牌冲撞,难道真是如此愚蠢之人?我看未必!只怕是那种情况下,只有擎出金牌,才是最大限度避免冲突...或者不必要,甚至他不愿的伤亡...至于各中微妙处,你可以自己去想...”

    下卿褚平微微一震,肩膀轻轻一抖,抬起头来,表情匪夷所思,“难不成那皖金军部第一天才符殷...真的是由杨泽轻松手刃!?”

    如果能轻松杀死那曾经给大晔军部无数勇将修者带来巨大困扰的符殷,那么这个杨泽...

    “符殷是皖金军部第一天才,也是步天玄下的修者,如果杨泽能够轻松将他击毙,那么他的修行实力...”褚平的眼睛逐渐睁大,眼珠渐渐突出,“如果当日上林西城门下,他擎出天监金牌的目的,真的是为了避免一些事情朝着极端发展的话...那么岂不是说...恭亲王...当时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

    亲王府。素有逸群之才的恭亲王此时正负手持握一支书卷,步行在仅次于王庭后院的亲王府院落之中。

    这位亲王自小也就励精图治,爱好骑射武功,督军作战必亲临一线,极为猛悍。有他所在的地方,就如天子威仪督巡,人人戮力勇猛,战士奋勇上前。

    恭亲王长身立于庭院水榭之中,隐隐可见极为高大拾卷的身影,就连站在门庭处的侍从,也都不免微微为自己能跟随这等勤励明主而心折。始终认为,若是有人与亲王为敌作对,那人若不是脑子坏了,便绝对是不知死活的奸邪之辈。所以人人都为之前亲王在王都西城门被冲撞一事,极为愤慨,有些人更是气得眼泪含眶,对那杨泽恨之入骨。但偏偏他握有金牌,所以人们更觉得,那是圣上被小鬼蒙蔽。竟然不维护亲王这等忠良。

    恭亲王看着书卷,但却一直心绪不宁,想到杨泽那副模样,他总就有些莫名的烦躁。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一株刺槐。

    微微刺痛。他低头看自己的食指,一滴血珠,浮现于食指之上,鲜红欲滴。

    怔怔的看了手指那颗血珠许久。

    啪嗒!

    恭亲王的书卷跌落在地。

    门庭的侍卫远远探头看了一下,就看到高大的亲王从庭院中匆匆快步走出,因为从未见到亲王如此这般方寸大失的样子,所以就连侍卫也慢了半拍。

    “备马!我要入宫!”

    一路向北。俊逸的恭亲王,身下的快马,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极少见到亲王这么风尘仆仆冲向王宫,但又让人不免微微感叹,亲王和当今圣上的兄弟情谊,当真是极好,可作天下人楷模。虽有了罅隙,然而数日不见,竟然想念如斯!

    在宫门被告知圣上此时正在商议要事,不见任何人。恭亲王便谢绝去往歇息候客殿,牵着那匹神骏,独坐在宫殿的门槛之上。双肘架膝,陷入恍惚中去。

    极长的时间以后,他才喃喃自语,“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没有告诉我?”

    ......

    这是简单的一天,然而这对杨泽而言,又是极不寻常的一天。

    出了门,便上了车驾,车驾很沉默的穿过阡陌纵横的上林城,来到王宫。

    面对王宫内停放的那些如市的车马,这座车驾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辆。然而却是最能深入深宫后院的那一辆。

    从马车下来,杨泽便随着带路的宫侍进了一座王宫侧面的小楼。

    小楼极不起眼,只有大概二层楼,但内部却很是宽敞,最显眼的,莫过于殿堂最中间,一张长得不像话的长桌。长桌之上有地形各异的沙盘,有堆积如山的卷宗,有各式各样的杂物。大殿中有不少朝服的机要官员来回奔走穿梭。最中间的是德昭天子,身边的分别是半藏大师,国师谷良极以及秋道院长姜季民。

    整个殿里,却给人一种鱼游沸鼎的感觉。

    这里便是军机处,大晔一切重大事件的决议处理重地。

    杨泽出现在殿门,遮住了门后的斜射俯光。纤尘弥漫浮游。

    军机处中的人们,在这一刻出现了片刻的沉静。嗡嗡嗡覆盖大殿的声音突然整齐的止静了一下。

    沉凝望着一份大晔图卷的德昭天子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杨泽的身上,声音有些沙哑而沉重,“...七觉法王,他可能...出现了。”

    ......

    “事情最早的征兆出现在七日之前,我大晔在远东外海的巡游海船,突然集体的失去了联系...原本一日归返的航程,至今未见踪影。不光如此,还有数个海运帮派,都出现了海船在这片海域突然失踪的汇报...”一名军机处官员,将手中的几分地理图卷摊开在杨泽面前。

    “五天以前,海船连续失踪的区域开始扩大,竟然从远东海朝内腹推移。更有甚者,在之前海域捕鱼的一些渔民,发现了一些已经成了死船的我大晔海船,经过辨析,正是几日前连续失踪的一些船只。最可怕的是,这些船全部被冰霜所覆盖,就连船员,也都都成一尊尊冰柱。像是这些船,误闯入了遥远极地一样,然后又被丢回了我大晔东海...”

    “要知道一场风暴,最多将船打散,亦或者使得船遭到重创,而如今那些船并没有遭到任何创伤的痕迹,像是突然之间,将其冰冻了一样。这样违反自然的结果,只有一个可能...”

    “我们将发现遇难船的事故地点做了一些连接,发现是一条由东向西推行的直线。而我们将那片导致船体失踪的区域称之为未知黑域,从海图上看,这七日之间,从最初发现遇难船的地点,到最近遇难船的分布和速度,总结出这片黑域,正沿着东海,朝着我大晔王都而来!”

    “黑域里是什么东西?”杨泽看着那一份份通过手工精确绘制的海图,看到那一团团黑色雾气笼罩的区域,心中阴霾浓烈袭来。

    “三天前,我们计算出黑域的出现位置,于是派出了大晔水师第二军十条战船突袭预定位置,列阵以待。结果他们也没能回来...如今大晔海师正在海岸待命,随时将有第二拨船队出发!”

    “两天前,黑域已经进入了滨海地带,滨海陆地边界有数座渔村,根据最新接到的探子回报讯息,如今那几座濒海渔村,已经成为了一片被焚尽的废墟。”

    “被焚尽的废墟...”杨泽背脊微微有些寒意。

    海船成为了寒冰覆盖的死船,上面的人无一生还。而近岸的渔村却全体化成了被火焚的灰烬。这种冰火两重天的诡异现象,似乎都在预兆着某种不寻常的事物,正在向大晔侵袭而来。

    “渔村难道没有生还的人?”

    “有一些人,但他们都已经疯了...还有基本上,他们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了...勉强能够问询出来的,是他们看到了巨大的神祗,散发着万丈光芒,在海上行走...触及一眼,眼睛就瞎了...”

    军机处突然变得很沉默。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之下,姜季民摊摊手,一副荒谬之极的表情,“神在海面上行走?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虽然这个世界上,我们能够利用天地元气修行。但是所谓的神仙,只怕那也只是传说中的事物...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神祗存在!...这个世界,没有神!”

    “冰雪,焚火,灰烬...冰雪,焚火,灰烬...”看着手中的卷宗,杨泽低头喃喃念了两遍,随即陡然一震,联想到了他两世灵魂记忆中的某种事物,“巨大的...神祗!”

    众人都纷纷盯着他。军机处都一时寂静了。

    “那可能是...”杨泽突然抬头,迷茫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晰,“冰川。”

    “七觉法王来了...他乘坐着...一座冰川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孰强孰弱

    威海城是大晔海岸半岛的第一港口城市,从海图上看,大晔的国土大陆,从这里像是一把匕首斜插入大洋。匕首的尖端,便是威海城这座繁荣的港口城镇。

    威海城与遥遥相对的澎湖海峡,共同构成了大晔的入海口。

    而在此时的威海城里,无数的人,涌到了海岸边。上次有这样的盛况,还是在鹿岛国退兵的时候。民众群体观摩鹿岛舰队在愤怒的大晔海师追击下退却的盛况。

    但是此时城镇,包括了对面海峡的民众们,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海面。

    他们仿佛看着神迹。

    那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山,正以无比巍峨巨大的身姿,从海面上缓缓漂移。

    所漂移过的地方,都被巨大的冰山遮蔽了阳光而投下浓烈的黑影。与那座漂移的冰山相比,在港口停泊最大的运船,仿佛只如巨人的指甲盖般大小。

    而在冰山的最顶峰,坐着一个人。

    因为过于渺小,只仿佛一粒芝麻,所以几乎不被人所发现,但为人发现的时候,人们才震撼的发出阵阵讶异之声,然后纷纷朝那方指指点点。

    只有一小部分阳光,从冰山之巅的那处人头顶宣泄出来,形成一抹虹彩。

    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楚冰山之巅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然而那种坐于一川之上的凛然气魄所散发的无形神秘威严,竟然有忍不住要让人顶礼膜拜的冲动。

    港口之上,各式海船旌旗林立。无数的船只上,人们只朝着这样天地间出现的庞然大物,投以注目礼。大晔的海岸边境活跃着不少的海运帮派,这些帮派连通数国几十成百个港口,所以有时候也算是横行一方,在大陆都排的上号。

    然而此时的这些帮派海船,惯有的航路都禁止了通行,无数人望着这样的一幕,虽然不知道那坐于冰山之上的人是谁,但绝对的理智告诉他们,对方是他们整个帮派在面前,也视同蝼蚁窝一样的存在。

    巨大的冰山来了,朝着大晔王都上林城来了。

    .......

    接到了沿路警讯频传的上林城,各区域,各处,都能感受到这样的躁动。各种消息,从四面八方,传至上林城。

    千千万万人昨夜还处于酣梦之中,但没有想到一觉醒来,他们的命运和人生,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巨大变化。

    两天后,上林城的人们终于在地平线上,见到了那座冰山。

    上林城虽然靠海,但海洋性气候依然温润,大晔国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冰山。尽管遥远的古书上曾经记录过这种由冰聚集起来的巨大地理产物,但是谁都没有真正的见过那存在于极地的这种东西。

    这东西不是云,虚无缥缈。水凝结成冰有不可忽视的硬度和重量,所以一座由冰组成的山,也应该有巨大的重量,但他们所见到的,是一座竟然可以移动,且朝上林城移来的冰山。

    究竟要怎样的力量,才能推动这座冰山。难道这只能是冥冥中的神祗之手!

    “是东正教门!是七觉法王!我知道,我们早就知道...教门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他们的天谴之力,降临了!”

    “东正教门的杂碎们,来吧...”

    街头巷尾,楼阁高处,海岸两边,挤满了无数的人。

    人们张望着那处越来越大的冰山,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们毁灭性的命运,正随着那座冰山的摧城之势渐渐压来!

    整个上林城的人们,无论是街头巷尾的邻居四坊,还是高门豪院的世族官员。都走出了家门,街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潮,都整齐望着地平线那座晶莹剔透的巨山。

    几欲摧城!

    大晔军部,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将士的宅院之中,无数人穿上了披挂。街道之上,快马奔驰不停。不断有骑兵敲打着手中的铜锣,从大街飞快驰去。源源不断的军队涌到岸边,海军舰船的风帆一条条升起,很快大晔近海,就变成了一片千万帆张开的海洋,预兆着王都进入了最紧急的战备状态!

    晶莹巨山如参天水晶一般越来越近。与之相比,上林城就像是一堆在岸边整齐堆叠的积木。丝毫没有人怀疑,当这座冰山毫不减速就这么撞上海岸的时候,整个上林城,将面临一场怎样崩天震地的冲击。

    .......

    面对着王都最紧急时刻的到来,以往王都里的那些豪阀们,此时却表现出了绝对有赞颂资格的勇气。这些门阀的高手们来到了上林城的海岸边,来到了多瑙河的入海口,老一些年龄的成名人物眉宇间有逐渐聚集起来的凝重,而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们则眼睛里的恐慌,很快便被一股股战意所取代。

    灾变降临,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最能证明自己的时候,出人头地的时刻,终于就要到来了。

    所以他们眼底充沛了战意,遥遥的远望那他们从没有见过名之冰山的巨大存在,任由得这股恐惧让他们身体发抖,然后转化成建功立业的巨大动力。

    王都的近卫军大营已经连营拔动,到了上林城的近岸边缘。

    拱卫王都的舰队们和冰山保持着安全距离,中间有些试图接近的船体废墟,更多的王都舰队,还在巨大冰山周边盘旋,等待着命令。

    突然在这个时刻,王都之中,爆发出阵阵的哗然!

    王城的那些屋宇之上,那些高塔之间,那些城墙壁垒,突然出现不少的灰袍人。

    他们在空中划出条条弧线,从一座高楼,飞跳到另一座高楼之上。他们在屋顶飘行,在楼房间飞跃,上天下地,毫无任何阻碍,朝着海岸高速掠行而去。

    那些街道林荫路下的人们,往往只听到“嗖”“嗖”的声音!这些灰袍人便从头顶一掠而过。

    四面八方,势如奔雷。

    上林城原本笼罩着得某种压抑之极的绝望气氛,才再次爆发出阵阵激烈的喝彩。

    那是秋道院修行者!

    只有秋道院修行者,在这种时刻,才能给人以极大的安定!

    “那是五年前进入秋道院的雷州张涂白!他们来了!”

    “那是扬郡安世茹,当年她可是以极好的天分,进入的秋道院!还记得吗!”

    又有民众指着大晔西南方向,那里正有四五名灰袍人,以雁形人字阵,刚刚从一处塔台的半空翔掠而过,“那人是莫小虎!据说是秋道院之中实力入天玄的核心弟子!那些可能是他的师兄弟们吧!壮哉我大晔!”

    “呵!那边的是董司马家董萱和张茶儿啊!还有那里...又来人了...”

    “那是蕲春侯府的两位修者,刘谦和薛冉啊!啧啧,蕲春侯府,当真还是有中用的年轻一辈啊...”这话里便有些暗指杨泽了。

    秋道院的临敌召唤是两日前发出去的,接到了王都可能面临强敌的消息,秋道院的修行者们便倾巢而出,赶赴上林城,如今,终于到了。刘谦和薛冉他们本就在王都,所以等待这些师兄师姐们赶到之时,才告别府内,一并汇合出击。此时见到这么多平日一起修行的弟子们齐聚这里将共同抵御强敌,众人之间是激动得热血沸腾。

    “秋道院的修行者们,集体赶到支援了!”

    “壮哉我大晔!壮哉我秋道院!壮哉我不周山!”

    秋道院修行者的出现,如同给人群服食了定心丸!无数人再度充满信心。

    秋道院的修行者们,纷纷立足于靠海岸的屋檐之上,像是一尊尊的丰碑,远远对峙巨型冰山。阳光将他们每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而无论此时是在海岸的民众,还是手持武器的禁卫军们。见到这些或站在高塔,或站在屋顶,风姿卓然的秋道院修者的身影,心中就不免大定下来。

    见到这些大晔强大修者的出现,便让他们不自觉的充满了底气,即便那冰山之上的是七觉法王来袭,而大晔仍然有压箱底的高手可以与之抗衡。比如半藏大师,比如国师谷良极,比如姜季民。

    而此时此刻,这三位巨头,还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但已足够让人心定。

    ......

    “董师妹,师兄在不周山上,已经知道了上林城所发生的事情。”众多赶到的秋道院修行者们立于屋顶高处,面对摧城之势的冰山,很多人仍然镇定,这其中便有董萱在秋道院的师兄张一鸣。此时看向董萱,笑道,“既然你已经拒绝了这门婚事,日后师兄可以为你做主,如果那个杨三世子再纠缠不清,我便帮你给他一些颜色看...我才不管他是什么王侯出身,不管他有什么来历,到时候也要问问我这秋道院师兄的身份,究竟答不答应他撒野!”

    张一鸣开口,他身旁的诸多同伴纷纷点头,深表认同。

    董萱在秋道院中很受欢迎,如今听闻一个区区上林连秋道院籍都没有的流放世子,竟然就想娶她为妻,这些在秋道院中的师兄师弟们,当然是极为愤慨,还有一种隐约的歧视,甚至心底的某种阴暗。

    董萱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她的脸色微微变得有些难看,朝着另一边望去,那里站着刘谦和薛冉。

    张一鸣等人也意识到了些什么,随之望去,面对的是薛冉冷如寒霜的面容。

    她冷冷道,“张师兄真是很了不起啊...连我们侯府都不放在眼里...动辄就要给我杨三世子一些颜色看...我三世子当日在黄湖壁垒亲手击杀皖金国符殷,不知道张师兄比起符殷来,究竟孰强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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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雷了。今天第一更。第二更稍后。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座山,毁灭一座城

    张一鸣见到薛冉冷艳的样子,一时气势上倒也有些软,不过此时当着秋道诸多修众师兄妹的面,口头上自然寸步不让,摊摊手不失飘逸的洒然笑道,“若我有半藏大师作后台,我就是杀十个符殷,只怕也有人信了。”

    这话说得相当刁厉,其中杨泽靠半藏大师贴金之意,不言而喻。皖金的符殷虽然名声在外,然而对于这些秋道院人人高傲的修行者而言,却并不以为然。他们有些甚至觉得,若符殷不死在杨泽手上,迟早也会被他们登门挑战给他一个痛快。

    刘谦脸上怒意一闪而逝,冷笑道,“既如此,张师兄你可是副掌院茅居正的弟子,怎么就不杀那一个半个符殷一样的人物,好真正教我半藏大师弟子的杨泽见识见识厉害?”

    旁边和张一鸣一样,同是茅居正核心弟子的赵垒叱喝道,“刘谦你可知自己此话大逆不道!你想挑起秋道院和半藏大师的矛盾吗!要知道半藏大师乃是我大晔修行界德高望重的标杆,就是我们现任的秋道院长姜季民都要称呼一声“师兄”!半藏大师,他所做的决定,虽然我们无从议论干预。然而他立杨泽为弟子,我们不信服杨泽,确是可以由我们自己所决定!”

    刘谦冷哼道,“师兄言重了,我并无挑起副掌院茅居正与半藏大师矛盾之意,只是两位都是我大晔前辈,我们双方必然要一致对外!如果张师兄和赵师兄果真有降龙伏虎之能,那眼前便是绝好的机会。七觉法王驾驭冰山抵临我王都上林城。大敌当前,不如张师兄上前一战,也好让世人见识你的厉害!”

    包括张一鸣,乃至周围不少人的脸色,陡然变了。

    他们这些秋道院弟子精锐尽出,实际上也只是掠阵,眼前的可是东正教门的七觉法王,面前的是一座几欲摧城的巨型冰山,这样的威能,这些秋道院修行者们,也是平生仅见。

    类似张一鸣这样的核心弟子虽然修为和实力普遍要高一些,然而要让他们去对付七觉法王,那无疑是让他们眼睁睁朝火坑里面跳,这是一个谁都心知肚明的结局。

    赵垒勃然变色。张一鸣却横出手来挡住了他,淡淡道,“师弟这番话未免就说笑了。人力有时穷。就像是气海境界和存意境界有差距鸿沟,而存意境界,也不太可能越级挑战地玄境界。像是教门七觉法王这样的存在,能与其做对手的,全大晔只有三个人。第一最有资格的人,便是我大晔修行领袖半藏大师。其二极有可能的,就是当今国师谷良极。其三,便是我秋道院掌院姜季民。他们三人乃是我大晔修行界三大支柱,只有他们,才有和七觉法王一战的资格!我们这些后生小辈,只需要瞻仰这场宗师之战的风采,从中获取修行裨益就够了!”

    ......

    张一鸣这番话,在场的众多修者,都不由得纷纷点头认可。他们在此压阵,但并不代表着,就真有谁敢上前挑战七觉法王。

    都不消说单独挑战了,就是群起而上,只怕都没有人真认为有一丝胜率敢动手。他们现在仍然如此的镇定,便是对大晔三大巨头宗师近乎于虔诚的信任和崇拜!

    “所以这点我承认。”张一鸣阴厉的眸子盯着刘谦,“于这几位前辈相比,我们仍然稚嫩,然而若刘谦师弟自认为自己有了可以随意这么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实力。那师兄便倒是很想请教了!”

    这张一鸣在秋道院算是核心弟子,实力自然极强,所以极为骄傲狂放。然而此时刘谦却没有丝毫惧意,整个人神识气势陡然攀升,“若张师兄要讨教,刘谦不才,虽然修为比不上我侯府三世子十之一二,但是和张师兄切磋切磋,也应该是足够了!”

    周围众修者连忙从旁劝解,压制了双方即将喷薄的火药味。

    赵垒在几位女子的劝说下,伸出一根手指,虚指刘谦,带着极淡但无容置疑的狂妄口气,“待回到秋道院之后,刘谦你谨记所说过的话,届时你将天天面临我们的挑战!伤残勿怨!”

    “我刘谦时刻等着师兄们的指教。虽死无憾!”

    不少人脸上已经为刘谦露出同情神色,像是赵垒这些核心弟子,在秋道院门中地位和声望是极高的,平常追随他们的人也是不少,他们是一个群体。若是得罪了张一鸣他们,便等同于得罪了这个群体。

    刘谦还算不得核心弟子,此时逞一时之快,将来回到了秋道院,便极有可能下场凄惨。秋道院在大晔自成系统,就是被打折了腿打残废了,只要是正当决斗,院外可是根本不能干涉。

    此时就连张茶儿,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刘谦,少说两句吧...”

    “够了!”董萱清脆的嗓音,突然响起。

    张一鸣诧异的看到董萱转过那娇美的面容,蹙眉朝他看来,“张师兄,大家都是秋道院弟子,如今大敌当前,应该并力拒敌才是,难道还要我们为了这些睚眦小事,而互相内斗折损不成?”

    张一鸣知道董萱不悦,当即极洒逸的耸耸肩,给人生不起气来的感觉道,“师妹教训的是,既如此,我们便静待我大晔前辈高手力拒外敌了!”

    赵垒哪还看不到张一鸣朝他扫来的那一丝眼神的含义,连忙朝董萱抱抱手,道,“还是董萱兰心蕙质,顾及大体,师妹说得极是,是师兄鲁莽了!”

    董萱看向刘谦和薛冉,脸色微微现出一丝不豫,心想“他的家人,定然是恨死了我吧...”

    来到薛冉和刘谦面前,她纱裙微坠,双手叠放在右腰腿间,轻轻对薛冉行了个礼,“姐姐。我知道那件事后,侯府上下,肯定是骂极了董萱...我...”

    刘谦侧开脸去冷哼出声,薛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侯府之中,并无怪责你的意思...要说来也是我三世子没有福气,无法高攀于你...”说着,薛冉看着面前娇美的女孩,又有些怨气道,“呵呵,我那弟弟该是要有多讨厌,才会让你当众做出那般决然的表态呢...”

    听到她这么说,董萱心底微微有些被刺到的感觉,她听到微仅可闻的声音道,“这件事...我会设法补救的...”

    “不用了...”薛冉微微一笑,“...好好生活,你们虽无缘分,但只要相互安好。那就是幸福。”

    看到说出这番话,便转身去了另一边的薛冉刘谦两人背影,董宣心情突然有些惴惴然失落下去。

    其实和他们做同一家人...也是很好的...薛冉曾经爱怜的抚摸过自己的脑袋,自己曾经,不就是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吗...

    .....

    嘹亮的军号战鼓锤擂声,轰然从海岸处响起。

    原来冰山已经距离大晔不过数十海里之遥。大晔最后的警告宣告无效。军方终于做出了忍无可忍的反击!

    无数的千帆船只,突然从近岸开拨。远处的冰山旁边,一队先遣战船。正朝着冰山进行合围之势。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队瘦弱的骑兵,朝着一座高大的铁塔冲锋!然而却带有一去不回的惨烈气势。

    冰山之下,大晔的战船开赴下方,为首的是一名军中声望卓越的水师战将。虽然已经有了老态,然而他却有很了不起的操船技术,当年和鹿岛国接连海域边境摩擦,大小三十余仗,打得鹿岛海军听到他的名字,也要头疼七分。

    此时的这位战将,率着自己的船队,自下而上仰望冰山之巅的那个红袍枯瘦,但却异常矍铄,颧骨突出的老者。

    “此乃大晔王师舰队!前方便是我大晔王国之都!大师若是拜访,请从巨山上拾步而下,我大晔必以国礼款待!否则便是触犯我大晔海禁!我等不得不恪守大晔海军职责,歼灭来犯之敌!”

    水师战将嘹亮的声音,响彻冰山之下,冰山上有不少凹凸纹路,可以一路将话音折聚至山巅。水师战船分布在巨山四周,不断传来细碎的浪涛拍打船壁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这样的呼喊。

    战将如此呼喊了三遍!

    冰山之巅,那位枯瘦老者眼脸上的皱纹,才伴随着开合,褶入了上眼眶。眼睛仿佛低头看向打坐时爬上自己裤腿的蚂蚁一般,带着几分怜悯的神色,低头看着下方的几条大晔战船。

    声音透着悲天怜人的气息,带着歉意开口道,“一觉睡醒,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老僧乃是七觉,素闻大晔半藏大师佛法精湛,德行极高,慕名而来,期望求辩证道,烦请通报。”

    下方几条战船,听到这种令人忍不住就要顿首伏拜的慈和浑厚声音,终于如释重负。

    那位战将也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高声道,“既如此,还请大师暂歇此地,我等前去通报!”

    此时就连近岸的大晔水师无数船只,见到先遣战船打出代表平和的白色旗帜。海面上一直紧绷的气息,似乎才在这一刻松了一口气。

    冰山下的战船正欲返航。冰山上的老僧声音再度从天而降响了起来,“不过...老僧向来不喜欢在熟睡中被吵醒...你们很无礼...也就...不必走了吧。”

    那位正在指挥摆舵的战将,听到这话,危机恐惧顿生,立时宛如发狂,闪电般朝船舷电射而去,力图跳入海中,逃避某种可怕事物。

    他跳出了船舷,也朝海边跳落下去,但是他的头颅,却随着柱一样的喷出的血柱,直朝天空滚球一样翻转抛飞。

    四艘大晔海船,在这一刻疯狂准备逃离,然而却几乎是瞬间,无数条狰狞的冰刺,横七竖八的从底部将五艘船贯穿。

    那些船从海面离地。看得到一团团宛如海胆刺猬一样的巨大冰刺,将五条船密密麻麻的刺透,支出水面四五米有余,像是展示一般。

    伴随着船体支起,那颗头颅,也落在了七觉的手中。映照着绯丽的阳光,极为悲壮。

    五艘船面目全非。一些猩红的颜色,将船体染赤,将那些刺穿船体的冰刺,染出了晶莹的殷红色泽。

    岸上的民众,见到那从海面上被冰刺穿透升起展示的船体,很多人胸腔仿佛被巨力击中,瞬间就哭出声来。

    大晔水师在那一刹那死般的寂静之下,密集的战鼓声锤击如雷云。雄壮陨长的战号声响彻上林城近岸。

    千帆“噗!”一声展开。无数的水师战船,离弦之箭一般朝冰山射出。

    上林城的水师,愤怒了!

    无数的战船,满载着弓弩手,军士,和石炮,朝冰山涌去。

    齐建霖,林唯楚,杨云,董斌这些从大晔卫国之战胜利后,回到上林城的青年将领们,也是其中之一。

    面对上林城的突然危机,军部紧急抽调了在上林周边的所有近卫军以及将领们。像是杨云,董斌,齐建霖这样的青年将领,也同样是与王都天子共同偕亡的守卫将领之一。他们已经再无可退。

    这里是大晔的中心,以及大晔国的尊严!

    进攻开始了。面对随时可能从海中生出来的巨大冰刺。大晔的战船展现出了高超的操控手腕,用难以预测的航路,高速朝冰山接近。

    齐建霖在一条快船上,身边的一艘兄弟船伴随着一片血雾,瞬间被一道恶魔般凶厉的冰刺穿透,遥遥悬空挂在了海面上。

    齐建霖来不及跟旁边快船上的战友告别,来不及跟大晔无数瞬间被夺去生命的军士哀悼。这样的场面还有很多。此时无数船只都和他所在的快船一样,前仆后继,越过船体的残骸,穿过同伴的尸体,奋勇朝着那座冰山接近!接近!

    齐建霖抹去眼睛源源不断涌出的热泪,不顾那些坠入嘴角的腥涩,拔出腰间配刀,遥指冰山上的七觉法王,竟然狂笑赋道,“男儿何不带长刀,痛饮高歌震敌魂,但洒十万头颅血,力拔山兮挽乾坤!”

    快船帆绷,伴随一路长歌,驰风破浪,似永恒得朝那座巨型冰山冲去!

    齐建霖不知道此时杨泽在哪里,不知道董萱在哪里,也不知道从小在大晔一起长大的那些同伴们,他们现在在哪里。

    但是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建霖知道,这一刻他们无论在何处,都必然并肩作战。为这一起长大的上林城存亡而战!为大晔蝼蚁一样存活的尊严而战。

    “杀啊!”

    这样的吼声,记载了这样史诗般悲壮的画卷。

    ......

    陆上的蕲春侯爷,面对前线朝着冰山前仆后继,箭如雨下,石如冰雹进攻的大晔军士海船,双目湿润了。

    他大手一招,朝着身边的侯府族人激动而威严道,“杨泽在哪里?难道还在宫中!难道还躲于人后?我不管他在哪里,在半藏大师的身后,还是在圣上的庇护下,如今大敌当前,全王都都在为存亡而战,马上把他给我叫到这里来!我蕲春儿郎,今日也要奋勇一战,绝不落后人前!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杨业怒发冲冠,他是真怒了。这段日子,杨泽得了个天监金牌,就时常朝着王宫那处跑,这本无可厚非,然而在这王都生死存亡关头,他居然还如此不知轻重,不和族人全体应对,畏战不出,至今没见踪影,这便是老侯爷发怒的缘由。毕竟就连薛冉和刘谦两人,都如标杆一般站在那岸边的高塔之上,为上林城民众,抵挡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所以由不得他发怒,同时也让他为这个他一直期望着的孙子,产生深深的失望!

    站在蕲春侯杨业面前的二叔伯杨远征,当即得令欲去,但却突然顿住。

    不光如此,整个侯府中人,也似乎在这一刻,像是发现了什么,集体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微微怔住。

    杨业须发都要倒立了起来,“还不快去!”

    “不,父亲大人...”杨远征目光微微迷茫,然后有些愕然的伸出手去,指向上林城至高地龙头崖的方向,“那边有个人...似乎就是...杨泽。”

    ......

    龙头崖是上林城出海口最高的一处山势地貌。

    山体朝海面外成七十度角倾斜,因过往的船只来来往往,看上去便像是一头高高昂起的蛇头。当然取名蛇头崖绝不好听,于是被无数附庸风雅的人命名为龙头崖。

    此时万道阳光照射的崖坪之上。杨泽从万众人仰视的死角,出现在了崖尖之上。

    那处崖坪并没有被开发,被葱郁林茂覆盖,也杳无人烟,然而却是至高之地,所以他走出在阳光之中,几乎第一时间,就极为显眼的出现在那王都壮观的岸潮无数人群目光之上。

    下方密密麻麻的上林城近岸人潮之中,蕲春侯府的族人所在地,人人皆发着呆,“杨泽...为何...”

    他们不知道杨泽为什么这个时候在那里,正如此时见到此幕的无数人,也不知道此时危难降临,怎么会有人登上了那里。

    “小杨泽!”在岸上卫兵保护之下,正为自己出战夫婿担忧的王国大司农董宁,认出了崖坪上的人之后,突然因为惊讶掩住了嘴。

    “那是...”分布在近岸高处的薛冉和刘谦,双双对望,然后异口同声眯起了眼睛,“他要...干什么?”

    董宣和张茶儿突然因为龙头崖那一处的显眼,从而齐齐扭头,清眸微微适应了那处射来的光线,然后又渐渐地不顾耀眼阳光而睁大再睁大。直到有一种奇异的明媚在她们瞳子里激烈跳跃。

    “那是何人?”秋道院诸多修众目力何等敏锐,齐刷刷望去,张一鸣嘲讽道,“怎么会有人在那里?难道那里视野比较好,所以他不介意一会比所有人都死快一些?”

    ......

    近岸的人潮当然被崖上这个身影的出现短暂吸引开来了目光,认出这个身影是何人之后,仍然引发了一阵嘲杂的哗然,因为他们不确定这个杨三世子是不是嫌自己命不够长,所以要自己找死。

    因为一旦那座冰山继续前行,不出三四个时辰,这块龙头崖,就将首当其冲被撞得支离破碎。

    如果说杨泽的出现只是让下方王都近岸的人潮微微嘈杂,而随后出现的四人,就像是突然的一把大火,顿时将近岸人潮喧沸!

    杨泽双目湿红,扭头看向身旁的德昭天子,激动道,“死了太多人了!让他们都撤回来!士兵们的牺牲毫无意义!七觉法王意力太强,这样下去只会有更多人伤亡!...”他声音有些沙哑,“那里有我的朋友啊!”

    德昭王沉凝的望着远方激战的冰山,望着那越来越大一滩深蓝海洋中的血水,道,“那里还有我的子民,还有我的驸马,还有我的爱将,还有朕的亲人!”

    “...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能撤...”

    “因为那样他们的血就白流了...维持这样迅猛的攻击,七觉就会不断的消耗意力!等到他的意力衰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们最佳的出击时机才会到来!从这一点来看,我大晔军士的鲜血生命的付出,是值得的!”

    姜季民面容沉痛,严峻道,“根据钦天监计算,这座冰山,如果无法停止这样前进的势头,那么它就将毫无阻碍的撞击王都上林。到时候对上林的冲击力,不亚于一场地震。”

    德昭王双手负后,身影投在烈日的光照之下,然后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钝重道,“朕已经做好了...上林城整个东区,王都十之三四,都被摧毁的准备!”

    “不!不是王都的十之三四...”姜季民摇摇头,“钦天监计算的数据,如果总结杨三世子的结论...这座冰山,毁灭的是整个王都上林...”

    面对德昭王的目光,杨泽道,“首先冰山预计重达一百四十万八千斤,以侧倾之势撞击上林,冰山前端倾轧范围覆盖整个王宫!届时王庭将不复存在...因为地势受重沉降,上林城东西方将迅速被撕裂,东岸将彻底消失,十万间房将毁于此第一波的冲撞。引发的震波会摧毁以西二十万间房屋。余波造成上林城西部房舍虽然不至于支离破碎,但也绝无一座完好。冲击结束后,巨大的冰山将开始融化。这个过程或许会持续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或者更多时间...化冰将导致上林城气温骤然降低,葫芦型的出海口吹来的温煦季风将因为负压阻隔而流于王都城池天空之上...冷热空气交隔,王都会降下大雨...这是一场将持续数月的毁灭性大雨...”

    杨泽续道,“到那个时候,整个上林城,乃至于王都往西几十里方圆,都将永远被沉没在水中。”

    “这就是七觉法王的战术。这就是东正教门的战略。以一座冰山,毁灭大晔王都。”

    德昭王怔怔的看着杨泽,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崖坪上的草香味,席卷着某种毁灭性的气息进入鼻腔之中,“这么说来...我们更不能退了。所以这一战,你们必须胜!因为你们身后,是大晔最重要的地方,是数百万民众!是王都上林城!”

    谷良极道,“我已经让军方迅速调集人马,除去战斗人员之外,将大晔的全体民众迁离,避开这个冲撞范围,这样的过程,大概会持续四五个时辰,所以我们要么胜,要么支持过这段时间。”

    随即他看着远方的那座毁灭性的晶莹巨山,道,“这样的的手笔,即便七觉法王在东正教门修为足以排到前面几位,但独独靠他一人,驱使这巨型冰山...绝对不可能办得到。必然是倾东正教门全体高手之力,为这块冰山撰写了无数的符文,以驱动这样的庞然大物!所以看似七觉法王一人前来,但他的背后,聚合的是整个东正教门的力量!好狠啊...他们是要真正的摧毁我大晔国啊...”

    半藏大师点点头,“那座冰山之上,的确镌刻了无数符文,所以七觉法王现在便能驱动那些符文,对我大晔的舰船和战士们,施展毁灭性打击...不过即便驱动冰山不是七觉自己的力量。杨泽仅凭你一个人,也绝对无法和七觉法王对抗。”

    谷良极青袍一展,伫立风中,眯眼道,“所以这一战,我们也会从旁辅助与你,和你并肩作战!”

    半藏大师道了一声佛偈合什,“七觉法王虽然是找上老僧一人所谓论道,然而时值百万庶民生死之际,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佛曰杀生成仁。吾等今日,必要将他阻截于上林海岸之外,才能挽救这场劫难...”

    姜季民点点头,“不过那七觉法王已经修炼出了完整的意境,我等根本难以近身,只有意境,才能对抗意境,撕裂意境的防卫,所以前锋,还是需要三世子你来打。当你撕开七觉法王意境场的时候,便是我三人辅助你共战此魔神之时!”

    .....

    “刚开始听到你们不会袖手旁观我还感动激动了一下,谁知道又要我打头阵...这就是...风御阵?”杨泽来到崖坪的顶端,这里镌刻着一个方圆一米的符文,符文上有繁密的线条,正是当日在天监寺之中,杨泽看到他们三人一直在地上研究的阵法。

    “待会我就踏足这里...”他指着这风御阵,又望向远方冰山,“然后我就会准确的飞到那边去了?”

    踏上这阵法,自己就会被炮弹一样弹飞,那必然是极为刺激欲死的一幕,相信谁都不愿去尝试,但此时杨泽没有任何选择。因为现在远方海面付出生命的那些人们,他们也没有任何选择。

    “上次和你说过之后,”姜季民摇了摇头,“经过我们三人的联手改良,这阵法仍然不够将你弹射到冰山的距离...甚至连现在你距离冰山一半的距离都达不到,所以一但你弹射出去,到时候你便寻到落点附近的大晔海船,再乘船迎上七觉...”

    杨泽皱了皱眉,“那样王都的危险便会增大一分。因为一来一去,冰山距离王都只怕会很近了,如果这段时间无法击败七觉,停下冰山,那么摧城之势,将无可避免。”

    “这也是我们需要承担的风险。”姜季民苦笑道。

    “我看不用这么麻烦!”杨泽从随身拖着的一个长袋里,取出了一块木板,上面打有一些牛皮筋套,很简易,上林城很多工匠都可以做到。

    拍了拍手中的木板,杨泽道,“上次听你们说起风御阵改良的困难之后,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没办法,道行较浅无法踏波而行,所以就用这个代替...这叫踏浪板,这样即便弹射的距离不够,我也能很快接近七觉法王,对他施以突袭。”

    德昭王等四人诧异的看着杨泽,又随即道,“你到底脑子里装了多少这样稀奇古怪但又行之有效的办法...?”

    杨泽正欲傻笑而过。远方的号角。嘟然响起。

    德昭王神色一震,抬起头来,瞳孔竟是倏然聚缩,“七觉法王意力枯竭,时机来了!”

    .....

    杨泽怎么会出现在龙头崖上,而龙头崖上被近卫拱卫着的四人,竟然是大晔天子,竟然是半藏大师,竟然是国师谷良极,竟然是秋道院长姜季民!

    所以无数的疑问,就这么汇聚充塞和杨泽认识的人的大脑。

    “难道那里的视野极好...所以他们宁可不要命,也要一起看得远一些。”秋道院张一鸣喃喃道。然后身边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搭理他。

    蕲春侯杨业面容稍霁,指着杨泽对族人道,“让杨泽下来!既是德昭天子,半藏大师督战!他去凑什么热闹!”又看向杨父杨洪远和杨母程英,“这小子,实在令人不省心。”

    尽管人人对远方水师对战冰山牵心挂肚,但几乎此时观战的人,看到龙头崖上的大晔几位中心支柱,也不由得定下了心去,大晔的三位强大修行者都在这里,也就寄托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远方的号角声响起。

    龙头崖上,杨泽踏上了符阵。

    巨大的灵气从符阵中运动,然后汇聚在他的双脚处爆发!

    嘭!一声震响!

    所有在近岸观战的人潮,几乎第一时间,纷纷朝声音来源处张望。因为他们不确定是否平地里起了惊雷。

    崖坪之上,轻烟弹起,半空之中,杨泽已经化成了一道淡淡的影子,在所有人如离岸鲤鱼“嘶!”一声齐刷刷窒息的呆滞中,朝着远方冰山,闪电般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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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汇报两件事,第一件是,今天写残了,明天要请一天假休息一下。

    第二件是,今天万字以上更新了。拱手求一下票。拜谢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们!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穿梭

    蕲春侯府的族人们,突然在那道飞射出去的人影弧线面前,陷入了一阵集体的安静。

    此时的近岸无数人大部分由士兵组成,还有秋道院的修行者,除了率着家将赶赴岸边的各部世族门阀,王侯将相,还有上林城不愿背井离乡,要挨到最后一刻才撤离的民众,各种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商贾农夫等等数十万的人潮,在这一刻如狂风袭劲草般传出阵阵喧大的簌簌之声。

    这样的声音在不断的扩大,然后波及开去。带着惊诧愕然,甚至更多爆发出来的情绪,如碎沫花推向岸边的白浪般迅速弥漫整个上林城近岸。

    人群里,鸿胪寺左少卿大人之女的高圆圆,为这陡然发生变故心肺为之一抽,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白帕。她和身旁的林唯楚一同是那个男子儿时的玩伴,见过他的成长,也惋惜他命运的变故。但此刻见到那个半空之上的人影踪迹,他们的心脏就像是被无形之手托着,猛提高顿时揪紧!

    王国大司农董宁,扒开了身边的近卫,此时她没有看往远方自己丈夫的海船,而是目光微微仰望,和此时所有与那个男子沾亲带故的人一般,迎着暗煌的光线,隙开了嘴角。

    “那个人是...”清波拍案的滩涂之上,蕲春侯杨业和众人看着那道弹射向天空飞去的身影,被称为狮心侯的他须发贲长颤振,狮瞳一样的眼珠斜转过来,目视着身旁同样震惊的族人,“我们的...杨泽?”然后他的声音竟然有了些激动微抖,“混账小子,混账小子......”

    海岸线之上,无数矗立在高处,一个个丰碑般,俊朗清雅靓丽的秋道院修行者们,目光齐齐抬头朝远空望去。

    天空极为晴朗,像是上林城近郊五彩湖可以看见万年沉木的清澈。苍穹之上,只有两三朵洁白晃眼的云朵,跃入人们眼瞳。而此时视野之中,那个青年,因为视角的缘故,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在半空匀速移动。然而却因为速度是极快的,所以搅动空气,在他身后所过之处划出一条白烟的冷凝气,这条白线正在晴空拖出一条宽广到人们暂时无法想象的抛物线条,朝着远方的晶莹巨山奔袭而去。

    张茶儿此时也顾不上身边和她一样看到那条白线,瞳眸睁圆,水汽微颤的董萱。兀自听到自己喉咙深处嘶哑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嘭!又一阵惊雷之声,人们视线惊弓之鸟般拉回。龙头崖之上,白眉须垂的那个老僧,踏上了之前杨泽踏足的地方。

    老僧化成了第二道白线,追随而去!

    嘭!第三道闷雷声响起。

    国师谷良极那招牌性的青袍,在半空飞翻。以一个落差的时间,闪电飞出。成了天幕的第三条白线。

    接下来一个落差的次替,是第四道闷雷声。秋道院院长姜季民踏在了崖间。

    奔雷声中,他弹射离地,成了天空上第四条白线。

    龙头崖下数十万民众,在这一刻集体的停止了他们一切的动作,然后是一阵仿佛抽空了所有王都上空空气的收缩声,变成了一片激动尖叫欢呼的热烈躁动!

    大晔最强力量,出击了!

    他们近乎于虔诚的仰望天空上那四条白线,对最先那道白线的讶然和诧异,化作了不敢相信的震惊和激动。

    四条白线以先后的顺序,在天空之上,在地面大晔海军交替密集的石炮箭雨轰炸间,在岸边上林城激动的仰望间,在民众百姓愤怒欢呼狂叫中,在无数水师将士修行者们的抬头企盼下,成整齐的行进之势,飞向冰山。

    .......

    在天空激破开无数阻碍的空气,这些狂风像是刀子一样袭击杨泽,杨泽杨泽来得及从最初离地抛飞的心脏窒息,手忙脚乱之间回过神来,顿时通身真气运行,注入几个大穴。一层天玄境界的修行者才具备的护体罡风,铠甲般将他身体包裹。挡住了空气可怕的摩擦力。

    他奔雷般在天空飞行。他看到脚下的海陆仿佛成了巨大的模型。他看到水上的舰船,如同瓜子壳一样拖着长条水线。但是远处的冰山,如同一尊毁灭性巨人般伫立。

    杨泽紧急调整心态,感觉到神识的震动,迅速沉入了神识之中。

    “我到底是将你唤醒了。如果你再这么睡下去,我保证你一觉醒来的时候,你会惊奇的见到原来自己的故乡是大海...”在识海的深处,杨泽终于“看到”元神老头睁开了眼睛。

    “不要将我说得这么不堪...大晔遭难,我早有所料,大晔本该会被毁灭,然而却因为你我的出现,从而逐渐改变了一些东西,比如之前的卫国战争...但真正的危机不会因此消弭,所以这是我已经有所预估的事情,不过来得这么之快,倒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也没有想到,这次东正教门来的,竟然是七觉。”

    “我之前想过东正教门的报复,但是没有料到他们的报复手笔竟然来得这么之大...你醒来的很及时,不过既然醒来,也当然该知道,痛苦最危险的头阵,还得让我先去冲。以前我以为努力朝修行极致攀登,越加强大之后,便会轻易将身边的人笼罩在我的庇护之下。哪管他外界洪水滔天。但现在发现随着修为越强,我所要守护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哪个二笔定的规矩?...还有你刚才所说,什么叫“竟然是七觉”,我现在尽管外表很淡定,但是心里面很脆弱,不要吓我...这家伙强到了什么地步?”

    “呵呵...此人在教门之中算是赫赫。然而若在我修为未失,不至于变得如此人鬼不分之前,他不过在老朽面前如一孩童。”

    “你也知道是以前,现在是全新的时代,你已经成了飞灰,而现在的七觉,我很可能会被他给干掉,王都都很可能被他给毁去。生死存亡关头,所以我才需要你!”

    “这话说得可很让人寒心啊,难道平时你就一点不想我...嘻嘻,你天墟的漂亮妮子哪去了?怎么不让她帮忙,有她在,至少有和七觉正面对抗的资格。”

    “想你妹,”杨泽道,随即又神色一软,“大晔毕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身为天墟灵尊,不一定会帮忙,我只托付了让她帮忙保护我们侯府族人...除非最后一刻玉石俱焚,否则我可不愿求她出手,至少,不用欠她太多...废话少说,如今我误打误撞,负担起了你的责任,所以大晔此危,你就看着办。”

    “呵,没想到在那妮子面前,你倒还挺爱面子...这七觉法王,若我还未形神俱灭,对付他如俯身折草,如今倒也是头疼啊...我这点残魂好不容易吸纳的元气,如今又得拱手出让了...”元神老头极为痛惜,然后双目猛然睁开,似乎要将杨泽识海照的通亮,“四招!”

    杨泽心领神会。四招指的是元神老头如今吸聚的天地元气,可以分四次注入他体内,配合他施展出四记远超出他现下实力的攻势。

    杨泽不知道这样的底力够不够,但他别无选择。

    狂叫激呼声进入杨泽的耳膜。

    他睁开眼睛,伴随着巨大的失重感,他看到了自己已经开始势尽朝海洋坠去,海面上无数的大晔战船,上面的水师海军士兵,一些秋道院弟子装扮的修者们,正挥舞高举着手中的兵器,朝他兴奋的欢呼喝彩。

    只是一条船上认识杨泽的董斌,杨云,则瞠目结舌。

    他们最初看到远方近岸的龙头崖之上闷雷声不断,四条白线朝这边飞来,便心脏都有些倏停——大晔几大宗师出手,他们终于能看到一场宗师之战了!

    谁知道当先的那条白线坠下,激动的看向来人,当时就如同给他们当头一棒,砸得目瞪口呆!

    ......

    根据预定的计划,如果不想被海面砸成肉饼,此时杨泽就要身体真气喷发,反方向爆发出真气流,以抵御下坠的冲击力,安然落入海面。但这无疑将消耗自身的真气,然而体内真气面对此时的战场来说,每一分每一厘都极为珍贵,杨泽当然不会浪费在这里,他另有办法。

    杨泽手一挥,弹出紫线般的藏雪柔劲,迅速缠绕在下方一条大晔海船粗大的桅杆之上,疾如奔雷落下,但又在无数人惊骇欲绝之间,借着手中藏雪柔劲的气线,和粗大桅杆的单摆,脚尖几乎贴着水面,激起一条水浪,画出一道抛物线,平地飞了出去。

    那艘借力的船只险些被杨泽拉得侧翻,无数士兵险些倾倒在地。

    但伴随着杨泽被抛出,气线消失。海船重又摆了摆重心砸回水里,渐起高高的叠浪!上面的军士和修者连滚带爬的跑到船舷边,奋力朝那个男子的身影兴奋狂呼,语无伦次,“噢哟!”“英雄!”,“强大!”...

    之前因为杨泽的接近,无数质疑险些要骂娘海船将士修众们,看到这个年轻修行者落海前展现出来的这么一手,顿时心中的所有疑虑怒骂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由衷折服。

    杨泽下坠之势虽然衰减,然而这些势能全都转化成了动能,他打着旋平飞出去,身体在海面上斜成“一”字形,然后重重踩在一只容纳十名携带着弓弩手的突击舟船体侧面。

    所有的动能在此从脚下爆发。整个突击舟瞬间被杨泽一脚横着蹬飞了数十米,上面的所有士兵顿时震得人仰马翻七荤八素!

    而就在突击舟被他双脚蹬飞的瞬间,一根粗大的冰刺,突然从水底的冰山主体突刺而出,如巨人手中的长矛,激溅着无数水花,反射着死亡耀眼光芒,破向半空。突击舟上的所有军士,才集体背脊发寒,明白刚才自己是站在了冥界边缘。

    杨泽在反蹬之势之下,打着旋儿横飞出去,空间之中横七竖八的从水底插出七八根冰刺。都被杨泽施展龙变相空中短暂折身,险之又险的避开。

    无论从海中的军士,还是近岸的人潮眼底看来,杨泽此时无异于在庞大的冰山之下,铁柱般巨刺里狭小的空间中穿梭。

    阵阵提心吊胆哗然之声,由近及远传递整个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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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今天的第一章,还有一章噢。兄弟们。

    还有,《灭尘》的世界里,大晔国海下大陆坡很陡,具体有多陡,就跟琉球海沟一样陡。不要问我为什么和琉球海沟一样陡,甚至凭什么它要这么陡。

    这些问题其实您真的可以问上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奔袭!

    第八道冰柱横空刺来,杨泽陡然一个深呼吸,身体罡气激颤,身体周边每一寸的罡气,都在和空气进行碰撞摩擦,然后在龙变相的施展下,虽处半空,但却如鱼弄水,几个凌空折动,落在了远处的一叶狂暴的冰山防御间岌岌可危的突击舟之上。

    然后突击舟上持长刀的齐建霖就这么看到杨泽朝他转过头来,露出时久不见的灿烂笑容,“你还没死,真好...赶紧给我滚回去,这里是我的战场了!”他虽然洒然脱逸,但双脚却丝毫不闲着,落在突击舟上,真气顿时延展出去,以他天玄境界的控气手法,杨泽此时便能精准的在突击舟舟底密布一层反复爆震的真气。

    整个眼看着要冲撞至冰山粉碎的突击舟,突然高速破浪,一个转折,朝着冰山疯狂刺出的冰刺范围外逃离奔驰。甚至激撞着水浪,忽高忽低。

    在舟上颠簸跌落的齐建霖,此时对这外界的一切,仿佛也都不甚在意了。

    看着杨泽这张久违而又无比令他亲切的面容,听到那句“这里是我的战场了!”,还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的齐建霖,如今已经是堂堂顶天立地男子汉,身为大晔国军人的他,热泪却不受控制的盈满眼眶。

    大晔逼近冰山的水师所要做的,便是全力消耗冰山之上七觉法王的真气。这是所有进攻的海军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有将七觉消耗到令大晔反击力量有把握和他对敌的程度。他们才能看到胜利的曙光,而这个过程,便是用勇气和生命的消亡,去捍卫大晔尊严存亡的过程。

    所以所有的军士们,都在等待着大晔几位强大修行者反击的一刻。所以当白线从天边弹射而出,到第一个大宗师朝这里坠落下来的一瞬间,齐建霖都看在眼里。

    然而当那个数万军士翘首以盼的强大修者显露出真容之后,齐建霖顿时就在自己的突击舟上傻了。

    而当真真切切看到杨泽落海施展的手段,蹬开突击舟,凌空转折避开冰刺抵达自己船上的那一瞬间,看到这个曾经和自己并称为“王都双废”,一同打过鸟爬过树,一起被女孩拒绝过,曾经一起在王都鸡鸣狗盗没心没肺过的家伙,容颜如此真实出现在面前的时候!

    一股激流热血从盆骨迅速沿着脊椎冲击到他的脑门顶!一阵巨大激动自豪感,“嗡!”得炸麻了他的头皮。

    他曾经见到杨泽扑杀皖金国符殷,然而眼前敌人的强大,就是几十上百个符殷在七觉法王面前,都等同蝼蚁!而杨泽在此宣告——这里是他的战场!

    齐建霖回头望着身后的舰队,看着王都近岸那由无数人组成的密密麻麻人潮,不顾溢满眼眶的热泪,他突然很想指着面前的男子放声朝所有人拼尽全力的狂呼,“他是杨泽!”“你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兄弟,杨泽啊!”

    仿佛被激怒的冰山,在这一刻面对这条小舟,一条条从水下爆发出来的冰刺,疯狂的从水下追击小舟。那些比钢锥还要强悍尖锐的死亡冰芒,一道道擦着在水面狂奔突击舟的侧舷,尾舷,甚至舟首。啪啪啪!如狂龙绞杀而出。

    没有人怀疑挨上一记,整艘小艇分崩离析,乃至于上面的人变成一滩肉泥的事实。

    那庞大的大晔舰队之上,骤然被紧张和担忧的氛围所笼罩。

    “快点!”

    “冲啊!”

    大晔舰队沸腾了,无数人涌到了船边,提心吊胆的看着那条小艇在冰刺的追击下左冲右突,他们恨不得他们能快一点逃离那片死亡地带,所以忍不住惊慌呼喊。

    “加油!”伴随着这一声,竟然是海船上的董司马家董斌,他狠狠的拽着拳头,奋力挥击向天空。这是一句运输用语,运输木车的轮轴会磨损,因而每隔一段时间,会添加食用油减轻摩擦,以保障正常运动。所以引申成了激励的话语。

    但随即难以抑制情绪的董斌,就在身旁蕲春侯府杨云陡然转来诧异目光下,有些尴尬的想收回手,但却又来不及了。

    所幸杨云迅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转回头去,一同为小艇的紧迫处境嘶声呐喊。

    脱离冰刺范围内的袭击。小艇终于破浪至大晔水师本阵之中。在这一刻,周围的船只,都爆发出激烈欢呼!

    “杨三世子!”不知道哪支船上的什么人先吼了起来。

    随即知道了这个大修行者是谁的不少海船,至此轰然高呼。

    “杨泽!”

    “杨泽!”

    嗖嗖嗖!而远处半空,代表半藏大师,谷良极,姜季民三位大晔宗师的三条白线,正逐渐接近,即将抵达!

    将齐建霖送回安全地带,杨泽扭头看着角锥一样的冰山,冰山之上的那个人,正居高临下,睥睨世间!

    而那些大晔海船射出的石炮,弓箭,火雨,在临近冰山的当儿,竟然瞬息就被某种寒霜所密布。炮石成了冰蛋子,箭矢也被密布了冰晶,从而都成了易碎之物,撞在冰山之上,纷纷成为一片坠落的冰亮雨点,几乎对冰山造不成任何损伤,也对那上面的人没有丝毫威胁!

    见到那些冰霜,杨泽终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这就是寒霜意境...”

    “这冰山好生邪门,一旦接近,我们的船只和人都会被冰冻起来!无论是石炮还是箭矢,都无损其分毫!”看到送回了自己的杨泽似乎又将朝冰山而去,齐建霖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襟,生怕此番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知道你很强...但对方更强...你要怎么应对!?”

    杨泽朝他宽心的一笑,又扭头看向晶莹巨山,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极为冷静白净的面容之下,喃喃说着似乎没人听懂的话,“所谓冰山一角...海水和冰的密度相比,一般海面的冰川,所露在外的部分,只是它整个体积的八分之一。然而眼前的冰山,上面镌刻加持了的符文,改变了它的密度...所以基本上这座冰山,有一半的体积暴露在海面之外,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开来此途中一些较高的海底山峰。保证到达大晔,摧毁上林城。好了不起的符力。东正教门...了不起的能量...”

    “但这也就是它的弱点所在,大概只要破坏了这些符文,冰山的密度就将重新回归,沉降下去,所以便能自然搁浅吧!到那时,大晔,也就保住了!”

    杨泽随即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冰山之上遮蔽了天光的七觉法王,毫无丝毫敬畏之意的对齐建霖微微一笑,“我要去干掉那个家伙,顺便把这座山,停下来。”

    齐建霖一滞,手一松。

    杨泽衣玦翻飞,在大晔水师海船的围拱中,从小艇之上疏移出去十几丈,飘向海面,然后在落海瞬间踩在了随身携带的踏浪板之上,乘风破浪而去。

    .......

    身后传来嘭!嘭!嘭!三声仿佛天地震荡的真气激爆声响!杨泽知道半藏大师三人,终于紧随其后到来。

    这让他心头又增添了底气。

    脚下深海一道黑影掠过,杨泽已然气势如虹。

    他知道在即将到来的激战之下,一旦有任何的气场弱点,那便绝对是一败身死的结局。所以此时,他需要的是绝对的自信,

    踏浪板在真气激发的动力下,高速飞驰,身后高高渐起两道被撕裂开的水浪。

    在接近冰山的瞬间。那层极薄但冷入骨髓,覆盖整个冰山的寒霜意境,似乎能把杨泽骨髓里都结出冰渣来!

    未曾和七觉法王交手,但杨泽已经透过了这层意境,让他感知到了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这种冷彻中却又透着毁灭,似乎能感受到施展意境的人,嘴角噙着的冷漠笑容。而仿佛能够用冷到了极致的幽火,将人血肉骨骼都焚个干干净净。这是一个极可怕的强绝对手!

    角锥一样的冰山山巅处,立于一块支出透明冰刺上的七绝法王,正居高临下,如从高山,俯瞰下方微末的杨泽。

    他居高临下,似就能让人感觉到他落在身上的目光。那是一种跗骨之俎一般的漠视,普通人似乎被这么瞧上一眼,几乎都可能因那被天地重压下的渺小感压垮,自行了断。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在微笑,为青年的可悲微笑,为他的命运送葬。

    ........

    大晔上林城的海岸边,数十万人潮静静的看着远海的这幅场面。

    因为过于渺小,所以那个男子在踏浪板上,只是一个黑点,但似乎能看到激起的剧烈浪花。而这个黑点的正前方,便是一座旷古烁今的晶莹巨山,如一个伫立天地间的巨人。这个巨人,可以毁灭一座城。

    那个黑点,那个青年,正朝着巨人发动冲锋。

    冲刺!

    逼近!

    嘭。

    杨泽重重一踩浪板。整个人凌空飞起。

    飞萤扑火。

    时光就这么变得艰难移行。

    那个女孩迈出一只脚,却又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宋臻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她的头发被一根束带系在了脑后,勾勒出极为漂亮的玉颈和瓷一样的侧脸。她终于压制住净心陡然激烈的搅动,眉宇间透过一丝凛冽,“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会让对方妖邪,为你陪葬。”

    上林近岸的楼宇塔尖,董宣远望着那道跃起于冰山之前的身影,她的手难以抑制的揪紧了前襟,却因为过于用力深陷,双峰勒紧而令她微微有些呼吸困难。

    但她目光和身边的无数秋道院修者一样,都一瞬不眨,这么直勾勾凝望那处。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印在清瞳,刻在脑海。

    冰山之上,七觉法王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但随即他的笑容微变。

    微弱透下的天光中,杨泽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汹涌透过意根,一丝冰蓝色凛然天地间的剑意,爆发性出现在他的身前。

    他朝冰山那层冰蒙的气息,挥出了一拳。

    意境和意境在这瞬间碰撞。

    “嘭!”

    一声仿佛远近空气都剧烈摇晃了一下的巨响。

    那层强不可破的寒霜意境。陡然撕开一个口子。

    正带着无数层冰晶的震颤,朝两侧洞开。

    巨大的啸声冲撞声。轰鸣两岸。

    杨泽穿过隙开的大洞,落在冰山之上,在一处处豁口借力,沿着山壁疾冲,朝七觉法王奔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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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乔峰11”的十万赏,恭喜《灭尘》第八位盟主诞生。

    此外还要对“*GGQ*”“萧二爷”“靖天空”等给予打赏的朋友致以谢意。

    还有“悲歌未彻”“玉马王”“书友091122220412488”“小硬硬”“pantaolj”等等兄弟姐妹们踊跃投以的月票。

    对以上朋友的支持,烤鱼唯有更好的写书奉献为报!

    此致。敬礼。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绝境之战

    嘭嘭嘭!

    三道真气的爆震。

    水面都被那股激爆,炸出三个巨坑,水烟弥漫,陷坑随即变成了漩涡,波浪随即汹涌填平。在烟气之中,半藏大师,姜季民,谷良极现出真身,宛如仙人降临。立即让大晔海军,爆发出一阵底力充沛的欢呼!

    而与此同时,杨泽已经朝冰山冲了过去。

    他腾空而起,挥出一拳砸在了冰山前覆盖的意境之上。然后空中似乎出现了无数的冰晶百花,跌宕起伏,宛如天地间的一幕巨幅摆动的“窗帘”,随即那密布冰山以上的寒霜意境,在凄厉的尖啸和充斥海面刺耳撕扯声中,被杨泽硬生生破开了一个大洞。

    见到那层天地间出现的,让火失箭雨,石炮,甚至撞船冲击都会化成一片碎冰垮塌的鬼魅寒气,居然就这么被杨泽凌空破开。人们此时甚至来不及激动振奋,只是极为震惊的瞻望那片冰山面前鬼魅般激烈颤抖,不甘被击破的巨大寒气层。

    那里的杨泽,就这么从那片灰气密布遮罩冰山的鬼雾中,突破而入!

    “机会来了,就在此时!”在这突破的瞬间,原先御气短暂踩水而立的半藏大师,秋道院院长姜季民,国师谷良极三人,分别化成了三条黑影。

    唰唰唰!飞突出大晔海船阵列,射向巨型冰山。

    只看他们可以短暂御气掠水,如履平地的御气手法,就明白他们的御气手法,修为,委实在还需要用踏浪板的杨泽之上。但眼前却分明只有杨泽破开了七觉法王的防御意境!实在是一场极为戏剧的情形。

    “竟然真的是,突破了!”一边在水面飞奔驰援,一边姜季民诧异的望着眼前壮观的诡奥场景,道,“这个小子,越来越让我感觉到不可思议...甚至是...可怕了。”

    那是一片鬼魅般的意境,来自于道通境界的大修行者才具有。类似于姜季民,谷良极,甚至半藏大师,体内都存了半阕意境,修出了半阕意境,几乎就已经在他们的境界之中,达到了顶峰。他们之所以会受到尊敬,那便是这世上天玄境界的修行者不胜枚举,然而在道通境以下,他们三人,几乎就可以说达到了天玄境界最强的地步。道通境以下的天玄修行者,几乎少有能与他们并列。

    然而他们依然是击不穿道通境界修行者的意境,但这一切,竟然是被眼前的杨泽做到了。

    “没有这么乐观。”于他并行的半藏大师淡淡的摇了摇头,“杨泽果然修炼出来了意境,然而和七觉法王的这道意境相对抗,并撕开了一道巨口,杨泽此时的消耗,恐怕是相当之大的。未曾接敌,便有此损,实在极为不利!”

    国师谷良极重重点头,他心思缜密,双目鹰隼般将冰山上笔直疾冲的杨泽每一个细节都收纳于眼底,也为此时冰山之上的杨泽,眼睛闪过一丝担忧,“杨三世子的气息果然有些不调,而且行动上面,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看他的身体各处,竟然密布了一层冰晶...看来他虽然破开了七觉法王的这层意境,恐怕也付出了代价啊!”

    ......

    杨泽的确是付出了代价,他没有想到,刚才一拳要用剑意撕开那层密布冰山之外的意境,但是剑意和灰气相碰撞绞杀的那一刹那,他便骇然的发现体内意根猛然震颤。体内的真气,正汹涌的转化为意境力,然后疯狂的消减耗损。

    突破了这层灰色意境,但杨泽心中已经为之七觉的强大而震撼。

    而下一刻,他便恐惧的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密布了无数的冰晶。

    这些冰晶像是千万只灰色匍匐的癞蛤蟆,分布在他的脚上,手上,身上背后,似乎正在贪婪疯狂蚕食他的生命机能,消耗他的体力和精气。影响他的速度,甚至那股透体的寒气,仿佛都要将他骨髓和血肉侵蚀。

    这样下去,很快...他恐怕还没有近身到七觉法王身边,就会被侵蚀丧失所有的行动能力,身体将变成空壳,犹如残躯死骸!

    但他朝冰山之巅奔袭的速度,竟然是越来越慢。

    看到杨泽的明显减速,大晔之中,无数人已经无形中捏紧了手上可以握住的任何东西。

    心脏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不好!”水面上的半藏大师三人,低低的吼出此声。身法在迅然提增一筹,高速驰援。

    冰山之巅的七绝法王垂手而立,宽大废旧褶皱的袖袍垂到了他的膝盖处。

    他的脸显长,面容有一种枯荣不定的森然净白,一对眼珠子仿佛没有焦点,但却透着一种仿佛盯视着你灵魂的鬼魅跗骨之感。极为诡异可怕威严。

    看到朝自己奔来的杨泽,七觉那仿佛蒙着一层人皮的脸上,没有可以被称为准确的传递情绪的任何表情。

    他望着杨泽,看到他身体密布的冰晶,看到他每前进一寸的艰难,嘴角斜斜一笑,“世间有太多人不自量力。无他,心骛远而力不及也...不过你的确让我意外,没想到大晔,还有能这么接近到老僧方圆的修者存在...既如此,你就此埋骨,让老僧用你的皮肉,筑一块祭奠的墓碑...”

    这话说得很淡然,然而却有一种挣脱不了的死亡之力。仿佛冥冥之中,他话语间的威严,不容反驳。

    杨泽踏足冰山山巅,摇晃了两下,终于油尽灯枯,身体陡然僵直,睁着骇然的目光,朝着一边倾倒。

    无数人在这一刻,几乎是惊呼出声。

    七觉法王“桀桀”一笑,如黑鸦啼哭。

    飞速赶来的大晔三大高手,心情惶惶然沉了下去。

    “筑你妹!”

    杨泽将倒未倒的瞬间,那原本僵直不可动的脚,在那一瞬间猛然杵在冰面之上,嘭!无数冰渣飞激而起。

    漫天冰渣之下,他的身体遽然增速,身前荡出一道耀眼无比的刺蓝光芒,在周身无数跗骨**的冰晶被一股沛然之势尽数震飞的激烈情景之下,那道刺蓝剑意,摧枯拉朽的轰向七觉!

    杨泽发现这些冰晶的可怕之后,脑袋里便迅速拟定了战术,将计就计,意图让七觉掌握不到自己的虚实,故作消耗甚剧的模样。要知道高手交锋,一个判断失误,便能决定瞬息的胜败生死。

    杨泽最大可以利用的,便是七觉法王对眼前一切的蔑视。对他杨泽的蔑视。

    所以此时暴起出手!

    七觉法王的眼珠陡然睁圆,显然杨泽此击也在他预料之外。周边的所有灰气冰晶,在这一瞬间宛如一块布被猛力一扯!便无数的聚拢在他的左侧空间。那道刺蓝摧毁了无数空气中浮动冰晶的冰蓝剑意命中在了这些灰气之上。

    嘭!

    七觉法王的旧袍子猛烈震颤了一下。

    冰蓝剑意和灰气瞬间崩散。灰气崩散前化作一道巨掌,将杨泽挥撞出了数十米远,带着口中喷出的血花,重重砸入了身后的冰壁之中。“嘎嘣!”一声,冰壁蜘蛛网般皲裂。

    杨泽通身布满了灰色的冰晶,侵蚀入体的寒气,让他的身体血管,变成了道道黑色密密麻麻的线条。

    这基本上是任何人都回天乏术的一幕。

    但随即他身体竟然发出威严的气相!如刚才一样,身体密布的冰晶,在这股他发自体内的澎湃威严之下,骤然崩解!就连那些密布血管的侵蚀黑线,都似乎如惊惶走兽,迅速沿着毛孔逼退出他的体外,蓬!得成为一阵粘稠的污垢黑烟。

    “金刚相”和“长生相”连出,就是眼前七觉法王这种道通境界的强大意境造成的侵蚀伤害,也被杨泽尽数抵挡逼出!

    杨泽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快感。但随即就是体内真气所存无几的虚弱。意境层次的对抗,那种巨量的消耗,可不是目前的他能够承担的。更何况眼前,有多少人能在道通境一下接七觉法王的攻击还能尚存生机?

    “竟然伤你不得!”七觉的眼珠,倏然缩聚成了两个黑点,极为浓烈的目视杨泽,“你体内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为何让我这般激动?小施主,就不用你的身体筑碑了...直接让老僧剖开来看看,里面有什么秘密吧...”

    话音一落,七觉袖袍虚挥,袖袍之中,枯瘦的五指竟然隐隐而现。

    一只浓烈黑气构成的手爪,隔空朝杨泽剐来。

    在这一瞬间,三道身影,出现在杨泽身前。

    半藏大师,谷良极,姜季民,及时赶到!

    三人各出一掌,掌心并拢一处,庞大的气息在这一瞬间聚集。

    劲气在撞击黑气利爪的瞬间,先收,似诱敌深入。后崩,似击其势弱之处。

    大晔三大宗师级高手,带着他们对天道修行的理解和智慧,以自身之力合击的复杂变化,撞上那道黑色的利爪!

    嘭!得一声巨震。

    三人在闷哼声中后退,竟然成功借此,挡住七觉的一击。

    成功抵挡,三人并不恋战,迅速各立一方,静心调息,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势,正抓紧一切时机调息顺气,以保证自己时刻处于巅峰,面对可怕的敌手。

    但随即三人先后眼珠惶然,他们目光投落在了各自的手腕之上,那里缠绕着一条极细的黑色气线。

    心脏陡然间如堕冰窟!

    七觉法王阴恻面容下,陡然发出轻唳尖细的笑声,“你们中计嘞!”

    七觉抬起手,三条黑线的源头便在他的手中。一股巨大的吸扯力从他那处骤然收紧。

    半藏大师,国师谷良极,秋道院长姜季民,暗暗叫苦糟糕。七觉早察觉他们的接近,那攻向杨泽的一击,便是刻意为之,实则在那一道黑爪之中,就隐藏了这三条七觉大法的轮回黑线,神不知鬼不觉缠住大晔的三大宗师。

    被黑线缠住,便再难摆脱,直到被吸进精血枯死为止!

    三人面色大变。显然他们体内的真气,精力,正在飞快的沿着手上黑线,被七觉法王吞噬!三人迅速出手,正欲反击。

    七觉手一摆,大晔三大宗师,顿时被扯得离地飞去,甩向天空,每每三人要蓄力摆脱反击的瞬间,都被七觉玄妙的黑线吸扯,在半空左甩右折,三人根本无法将真气施展到极处,聚集起足够的攻势反击。

    冰山之上,情势已岌岌可危!

    =============

    今天只有一章。

第一百二十章 最后的...杀着

    此时无论是大晔的舰队,还是上林城近岸的人潮,望着冰山之上的险局,人人目眦欲裂,三大宗师高手,也是首次体会到七觉的可怕,他们在半空被黑线带动,如风中柳絮,身不由己。

    七觉的黑线带动下,总是能够让他们在最关键时刻,无法聚气,体内凝聚起来的气机,迅速被黑线连通贪婪吸取,更伴随着枯叶随于狂风的身体,几乎难以借力蓄力。一切陷入七觉的绝对掌控之中,他对局势的精确把握程度,让人心寒莫测。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七觉灰袍陡然一震,后体背心,突然像是隐藏着无数冤魂般的鼓动突起,激烈起伏。然后唰!然之声不绝于耳,几十条腥臭的黑线,从他的身后喷射而出,如同无数条黑色毒蛇,在天空扭曲摆动,密密麻麻扩展开去。

    远远望去,就是一副令人骇然到头皮发麻的场景!

    远方被惊动的飞鸟,成群结队的惊惶逃窜,其中几只闪电般从七觉身后扩展出去的黑线间穿过,沾染上去,顿时化成了一篷血泥。而这些血泥迅速被腥臭的黑线吸取,到最后,半空只剩下一道飞洒出的极细碎骨。

    这些被惊扰吞噬雁群活生生的血肉气息,顿时引发了这些黑线的疯狂,几十条黑线呈现剧烈的扭曲搅动,然后瞬间朝天空的三大宗师缠绕上去,一条条黑线缠住他们的手腕,缠住他们的腰际,缠住勒陷他们的腿部,陡然间绷直!三大宗师,身陷囫囵!

    “半藏大师!”近海的船队之上,人人惊骇高呼!

    “院长!”“姜执院!”近岸的秋道院弟子学生们,人人满目通红,几欲拔剑上前,然而强大的理智又让他们按捺了这样的冲动,那无疑是送死的行为,冰山上的战斗,绝不是他们这个级数层面可以染指的会战。

    不少世族门阀,此时也死死攥紧了拳头,只听到自己从喉咙深处传来的声响,“...谷大人!”

    他们知道七觉法王的厉害,那七觉法王,就是在东正教门,也可以说是修为凤毛麟角的强大存在。如今他抵临大晔,就是挟带着摧毁王城的毁灭之势而来!人人在这幕场景之下,集体红了眼。

    感受着大晔三大宗师的精血源源不断的吞噬进入自己体内,浑身爆发出腥臭黑线的七觉法王,此时却从那股疯狂之势中透露出慈悲之态,一手掌握着疯狂,一半则用悲天怜人的声调喧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畅快,老僧今天真个快活!”

    他的两点瞳眼,注目到了天空痛苦至极的三大宗师身上,畅笑,“今日老僧噬取你们精血,融合为一,便是负担起你们的职责,为大晔令换新颜,汝等虽然枯亡,然老僧得以新生,此乃大造化之道,天地移位,你们大晔国,将迎来教门沐光赋予的全新时代。届时人人虔诚信仰,再无悲痛哀苦,再无人间沉沦,大晔必兴,大晔必盛,旧象枯萎,新象勃生。教门之伟光,将从这里为基,播撒天下!”

    冰壁之上,却传来阵阵笑声。

    杨泽面对七觉黑色瞩目过来的瞳眼,忍不住要笑出眼泪来,“如果天下人人都统一信教,面对悲苦哀痛也只觉快慰,没有人间沉沦,没有痛苦悲伤,那这便不是人间,这是可怕的地狱。人人若无所觉,便是行尸走肉,若无所思,便如牲畜野兽。若无所察,便无以明辨是非。若无所明,便是万世俱黑!所以你所谓的教门,播撒的不是救天下的伟光,而是这覆盖世间的腐败腥臭!”

    七觉瞳眼顿时涨大一倍,形销骨毁的面容之上,顿时颤抖扭曲,“老僧仰教门伟光而得道,黄口小儿...有何资格妄论教门正法。当真是该度化了!”

    “你如仰教门伟光而得法入道。行世间是非事,那得的便不是法,入的便不是道!”杨泽目视七觉,充满一种可悲的表情,“而是——魔道!”

    七觉面庞怪异的抽搐了一下,口齿咧开,“狂妄无知,妖言惑众。老僧今日叫你迷途知返...重堕轮回。”

    “你他吗试试!”杨泽突然抬头,额前灵台颅骨皮肉之中,突然透出一股莫名玄妙的明亮。

    随即他爆出一声极为难懂的低喝,“借元气!第一击。”

    一种沛然气息,突然灌顶而入,从杨泽穹顶,脖颈,身躯,直达脚底。

    然后巨大冰寒气息,四面勃然推开。那股气息,甚至连几道朝他袭来的黑线,都被阻隔在气机爆发的范围之外,竟然是难以递进!

    冰山以下的大晔海船,就那么见到站在颠顶的杨泽,突然周身爆发出无数条白线,这些白线是一条条气劲,正不断旋转递进,然后一道道袭向半空之上的三大宗师,迅速缠绕在黑线勒紧他们躯体的位置,白线腥臭黑线,竟然产生了极为剧烈的摩擦排斥湮灭!

    每一条白线,都是一道足以和黑线匹敌的藏雪柔劲。杨泽爆发出来这么多条白线,瞬间和天空缠住三大宗师的黑线持平,绷紧,两方都在不断的绷紧较量比拼!

    但已经让人目瞪口呆,他哪里来的这么强大力量,爆发出这么多的藏雪柔劲?这可是极为可怕的消耗。

    就连半空的三大宗师,以及七觉法王,都微微色变。杨泽此时除了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之外,以他此时的真气境界,竟然没有被漫天放出的白线,榨干抽空。更何况这些白线,竟然还和七觉的黑线在半空拼了个旗鼓相当!此时的杨泽身上,正透出某种庞大的气息,似乎正是这股气息,让他整个人与众不同,竟然获得了和七觉暂时相抗的实力。

    感受到身上黑线的疯狂勒紧,半藏大师面容如常,但谷良极,姜季民两人,脸色已经显出痛苦到扭曲的神情。黑线吸取他们的精血,两人已经拼着抗衡,然而还是感觉到生命机能,如瓮缸破洞,源源不断的葬送!杨泽密密麻麻的白色气劲,将他们攫紧,和半空的黑线绷直,形成拉扯持平之势。

    嘭!一声蹬地巨响。

    杨泽离地飞射而至,竟然并没有执着于和黑线的抵斗,而是近身至七觉面前。

    七觉身边的黑色雾气,骤然再度反应褶皱起来,聚集于七觉身边,然后杨泽的一拳,就落在了上面。黑气在拳势之下凹陷压垮递进,然后结结实实命中七觉那张形销骨毁,瞳孔瞠然的脸上。

    轰!

    七觉映着这一拳灰袍裹身飞翻,竟然撞入了一片碎冰渣之中,爆出漫天的烟气。

    黑线顿消,三大宗师被杨泽身体蔓延的白气扯回,落在地上。

    三人身上多处呈现凹陷血肉模糊的血痕,当即纷纷盘坐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调整体内的翻覆的精血和伤势,力图避免气机相冲反噬。但他们脸上,纷纷都露出惊容,这还是开战以来,首度能够击中七觉法王,甚至于可能对他造成有效威胁的攻击。

    “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实力...”姜季民震惊的看着杨泽,不免有些微微心悸。

    “不,”谷良极摇头,望着杨泽双目已经被一片白光弥漫的眼珠,看着他通身散发着的某种沛然气息,现在的杨泽,极为让人陌生。而谷良极喉咙里的声音,微微压抑道,“三世子应该是动用了某种禁法,看他的整个人,和之前已经截然不同了...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何种禁法,竟然能将人体潜能,压榨到这样可怕的地步...然而但凡是这样的禁法,都不会有好事,一旦施展过后,只怕他整个人...都会废了...”

    三人沉默而震撼的望着杨泽,只觉得某种苦涩,堆满心头。

    他们三位大晔最强大的宗师,此时此刻,竟然要一个青年,来担负他们的安危!这是何等悲壮一幕?

    冰渣的烟气之间,七觉的灰袍逐渐浮现,他穿透烟雾,整个人气息虽然有些减弱,然而依然强大,更加危险的是,他现在扭曲密布的脸上,分明是狰狞的怒意!

    “该杀,该杀,该杀,该杀...”

    喃喃念着这些话,他嘴巴突然血盆张开,朝着杨泽狂笑,“你体内存在着逆天的禁忌!苍天都为之震怒...你真是该杀啊!”

    半藏大师,姜季民,谷良极纷纷一震,看着杨泽背影,逐渐感受到一种冥冥中的惊惧来,“什么是...逆天的禁忌?”

    七觉法王猛然递进一步,脸上狂笑扭曲的表情伴随着虚张的枯衰大手隔空一抓,然后收紧!

    “七觉分大法!万法释分!”

    杨泽身后的角锥形冰壁,突然就这么崩裂了,椎体陡然间朝着中心一紧!无数的冰沫迸飞。就像是一个无形巨人抓住一块角锥形状的泥塔,然后捏紧。

    杨泽四人所在的空间,伴随着身后小型山峰的崩解,瞬间捏紧。

    “借元气!第二击!”杨泽体内正处于强大消耗而衰竭的元气,顿时再度充沛入体。双手左右虚张,猛然和那股周围无形挤压而来的巨力碰撞在了一处。将三位宗师,护在了身后。

    他们身后突起的小山峰雪崩了,白雪像是铺天盖地冲锋的骑兵一样朝着海洋坠去。

    四人都被那股巨力崩飞。

    落在了十几米开外。三大宗师,纷纷在冲击下勉力支撑着身子。而杨泽处境最为艰难,嘴角已经溢出血丝,通身都在颤抖,显然在刚才第二击之下,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濒临极限了。

    但他竟然可以以一己之力,和七觉法王这么可怕的力量相抗,这已足让人觉得恐怖!

    远处的龙头崖上,德昭天子攥着身边清平王后的手,两人表情苍白的遥望这处的冰山,片刻后,德昭王扭头向身后的人道,“立即让禁卫军遣散近岸的民众,他们在为我大晔战斗,我身为大晔天子,也要做出必要的贡献来,立刻开辟出通道来,让近岸的子民,和朕的百官们,撤离王城!”

    德昭王吩咐完毕,注满了无数复杂情绪的眼睛,投往了远处海面,“现在我只能祈祷,他们能撑得足够久...”

    ......

    “不要顾我们了...”注目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半藏大师沉然开口,“你已经撑不住了。杨泽,你还年轻,未来修行之道,未来人生之道,还有许多精彩可言...而我们已经老了...在这里战死,也算是无憾了吧...”

    姜季民闻言微微一震,他们被黑气侵蚀入体,丧失了行动力,至始至终,他都在为了大晔生存,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战。但现在听到半藏大师这一席话,目睹眼前敌人的强大,顿然明白他们的处境,明白那一线希望,已经不知何时,彻底的湮灭消亡了。

    谷良极先是一怔,随即霁容开颜,极为超凡逸然的洒脱而歌,“误落人间七十年,今朝重返旧林泉。周山道侣来相仿,笑指黄花白鹤前...”

    “能与两位师兄师弟,今日一同赴义,我谷良极快活之极。此生,从未如此快慰过...纵死又如何?”

    杨泽明白三人,已经动了殉爆与七觉同归于尽的念头。

    当即再不废话,仰头一啸,第三股沛然气息,威严灌体,宛如天神下凡!

    “借元气,第三击!”

    杨泽气息澎湃,源源不断的元气充塞他体内每一个经络。直让他通身都有承受不住那股力量,血肉迸裂的迹象。

    但他毫不迟疑,弹身而出,龙变相!

    伴随着体内那股庞大元气。他在这一刻化身几十个残影分身,眼花缭乱。或踢击,或肘撞,或肩顶...疯狂朝着七觉俯攻!

    嘭!地面炸开无数碎冰烟气。

    然后就是“嘭!”“嘭!”“嘭!”“嘭!”密密麻麻的炸响。

    一瞬间,七觉所在的位置,就变成了一片连环爆炸的落点。即便相隔甚远,也震得人们耳膜生疼!

    那片令无数人心惊胆颤的激爆逐渐消减下去。

    无穷无尽的烟气开始消散。

    在那处已经面目全非的冰面上,首先现出来的是七觉的袍子,但此时他的旧袍,再无复先前的毫发无伤,而是多处都是褴褛,显得极为残破。烟气消散往上,七觉的嘴角,竟然溢出一丝血迹。

    而杨泽最后的那一脚,正架在七觉架起来的袖袍之上。

    杨泽已然气息枯竭。

    在剧烈的消耗冲击之间,最先恢复聚集起一丝力道的七觉,手袖抬手拂去。

    杨泽断线风筝般朝后划出一条弧线跌飞。

    狠狠的砸在铁壁一般的冰面,滑出很远很远的距离。

    他身体出现极细密但覆盖全身的颤抖。

    半晌后,他一只手撑着冰面,缓缓的站了起来。

    满身血迹。

    “不要再...起来了...”秋道院长姜季民,喉咙里嘶哑出声,“你会死啊...”

    但杨泽身体如静美秋叶般晃动了一下,然后立定站直。

    继续对峙在了七觉的面前。

    .......

    面对此情此景。

    海面上,齐建霖大张着嘴巴,瞪大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眼前这场已经不属于凡人之间的战斗,喉咙里之剩下嘶哑空洞的咕隆声响,“浑蛋...你答应过我,可是要好好回来的啊...”

    劈啪啪!近海岸上的蕲春侯爷杨业,捏碎了随身的剑柄,“你小子...可不能死了啊...”

    岸边的恭亲王,遥遥望着激战的远处,在身边无数护卫的死士之中,也极为孤傲孑立。但此时他面容分明有些苍白,喃喃道,“既然你已经展露出了不在我大晔三位顶尖大师之下的真正实力,既然你连我这个亲王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又怎么敢在本王和大晔全体子民面前昙花一现的落败...你若死了,本王决不轻饶...”

    董萱只感觉手腕猛然一阵剧痛,发现身旁张茶儿的双手,已经捏住了她的手,指甲隔着薄纱掐陷入了她的皓腕,甚至浸出血丝来。然后是张茶儿略带哭腔的呼吸声,“杨泽...快逃啊...”

    听到她的这句话。董萱只觉得眼前的天际和未来都一并灰暗摇摇欲坠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希望向往能见到一位心存抱负志向远大,修为盖世的俊彦英杰。年少时会有无数的梦想,或许幻想以女儿身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定国立乾坤。

    或许见到别人花红手工的时候,便幻想有日后拥有一手巅峰的绣艺,驰名城中。

    或许还有更让人脸红的幻想,能有一位超凡出尘的男子,与自己携手过神仙眷侣绝迹江湖的生活。

    甚至于无数次幻想过如此时此刻一般,见到心仪的男子于万众瞩目下顶天立地的战斗。然而此刻,她不想见到万众瞩目欢呼的英雄了,也不想看到那个男子是如何的翻天倒海英伟不凡。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然后双目氲满了湿红上前,沙哑道,“快逃啊...”

    然后用力呼喊出声,“你快逃啊!”

    ......

    但杨泽并没有逃。他的气息再度于众人热泪盈眶间暴涨!

    “借元气!”

    “第四击!”

    七觉法王怔怔的看着他,然后喃喃道,“你真是疯了!”

    七觉在刚才杨泽第三击的攻势下,虽然略胜一筹,仍处于上风,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在努力恢复体内气机的这个过程间,杨泽竟然能再度令那股庞大天地元气灌体。下一刹那,他的身影弹射爆发。

    重重撞在七觉气力未复,但无比强大的身体之上。

    蓬!然一阵凭空爆发的白烟,杨泽连带着七觉,成了一道淡淡的黑影。

    然后冰山之巅最大的冰壁,猛然凹陷,无数的裂纹,密布其上。

    似乎要延伸至天际。

    杨泽的身体所限,这第四道借来的元气正在以比前三击更快的速度消竭,他真的处于油尽灯枯的边缘。

    “解开了!”

    这一瞬间,解开了气血死结的半藏大师,谷良极,姜季民三人,先后恢复行动能力,纷纷弹射而起,先后抵达冰壁,拳掌瞬间命中杨泽抵住的七觉法王。

    七觉法王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下,顿时前后起伏。但这几乎能撕碎一切的攻击,竟然并没有将他身体轰成碎片。

    七觉满口污血,身体已然极为凄惨,然而他却是在笑。

    经历了杨泽一撞,三大宗师前后猛攻,他竟然还能笑出声来。这是何等可怕的身体?

    “这小子,体内气息,已经枯竭了...你们三人,再不足为惧。虽然历经此战,一个小小大晔...竟然要让老僧元气大伤,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但你们已经足够骄傲了...既如此,待此事之后,我就用你们的头颅,竖四座丰碑。以表示教门对强者的尊敬!”

    四人可怕的发现,七觉法王的体内几乎被打得溃散的气机,竟然在这一刻,仍然在缓慢恢复。

    在这一瞬间,杨泽猛然爆发狂喊,“大狗你再不出手,更待何时!再不攻击!你下半辈子别再想吃饱喝足!”

    “什么!”七觉法王微微一怔。

    “这是...”姜季民,谷良极三人纷纷朝着脚下冰面看去,他们感觉到了冰层内部传来的细密然而却很为厚重的震颤,“什么东西!?”

    近乎于半透明的晶莹冰山冰壁之中,只看到一道黑影,正高速,似乎无视坚硬的冰壁所阻碍,在冰山内部冲击而上!

    下一刻,杨泽四人脚下所站着的厚重冰体,似乎就被某种力量掏空,脚下只剩一层薄壁的冰面之中,出现一个似兽非兽的巨大黑影,然后貌似这个黑影的血盆巨口,在下方张开。

    这就是杨泽的战术。

    在踩着踏浪板突袭的那一刻,道尊就借着他的遮掩,化成黑影,从海底潜向冰山。然后伺机潜伏。

    直到这一刻,才爆发出最后一击。

    真正的杀招,并不在杨泽的身上。而是在于道尊。

    道尊穿透冰体来到众人脚下,巨口张开,一股澎湃的威严和火红的气息,出现在冰层之下,急剧升温,刺目一片。

    “撤!”

    半藏大师一把抓住几乎无力的杨泽后颈,谷良极,姜季民随即四面飞散而开!

    七觉法王兀自低头望着脚下的刺目光芒,瞳孔缩聚成两个深黑不见底的黑点,仿佛能将那道黑影看个通透,“这是...什么怪物!”

    一道冲天巨焰,矗立于冰山之上。

    晶莹的冰山,阳光的光线,洁白的云朵,在这一瞬都黯淡下去。

    烈芒耀眼,焚毁一切。

    ==========

    二合一。此幕完结。

    希望这座冰山,能给大家炎炎夏日带来些凉爽。

    最后一日,求票,外加拱手求一下下个月初的保底哈。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活下去...

    巨大冲天炙热光焰,令那周边的自然光线,竟然都相应黯淡下去。甚至就是那些惶惶然飞远的大雁,顿时都被这种强光将惊恐的影子投射在了云层之上。

    而强如七觉,也在这炽热烈光的可怕高温毁灭气息之下,爆发出一阵令人心震凄惶的尖利吼声。

    然后这道吼声连带着他的人影,就这么在炽焱中变得纤细,然后消失成碎末,变成点点爆燃的星火,似乎还带着他的余威,扑散经久不灭。

    “杨泽那最后唤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近岸的人潮,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他们的大脑还没有从麻木的状态下调整过来,近岸的人潮中,眼睛还反复出现对那最后炽热神火的瞻望和恐惧。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杨泽在外历练三年,三年之后,不光拥有不亚于大晔三大宗师的顶尖实力,更拥有了这样的可怕底牌。

    他们看得到他在冰面上和七觉那不是凡人间发生的战斗,见到他每一刻不余遗力,更不放弃的奋战。也见到了那最后沿着晶莹巨山内底,高速冲刺的黑影。

    那道黑影虽然隔着半透明的冰壁,难以让人看到大概,但也能大致勾勒出某种强悍异兽的轮廓。竟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三年历练和那让人想象不到的境遇,竟然让杨泽拥有这样的底牌,而今日直接消灭七觉法王的这一刻,只怕将从根本上撼动整个东正教门的威望。

    龙头崖之上,清平王后此时远望着那幕冰山之巅的飞灰,声音里透着股历经风暴后的平静轻声道,“七绝法王修为排位在整个教门前列是教门中无数高手崇仰的对象。今日陨落我大晔海……此事的尘埃落定……已经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会产生的巨大影响和浩瀚震dàng……”

    不知不觉间,德昭天子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那股淡淡的温热,然后道,“即便是那样,我们也一起面对吧。”

    清平王后面sè微微一红,望着远方海面,似乎看到那将来如石子般jī起在这片大陆上的bō澜,于是点了点头,“我们要一起面对……我们当然一起面对……望天佑我大晔。”

    那融雪炽焰穿透的巨大融洞之中,一只巨兽正在精疲力竭之间迅速缩小,那颗原本毗牙咧嘴的血盆大口,在力竭间喷出一道灰sè的烟气,然后“突”“突”得续喷了两口白烟,终于用力过猛般的口舌无力垂搭,就连维持身体悬浮都做不到,打着滚的朝着冰山间的坑洞高高坠下去。

    半晌之后……传来类似某种物体径直掉落茅坑般的响声。

    听到这样的响动,杨泽才终于如释重负,支撑他精神的最后一根弦也放下,他受创过于严重,身体压榨到了极限,此时眼皮立时觉得铅垂,眼前密布无数的黑暗颗粒,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道尊穿透冰山底部的运动,直接导致了符文的损毁。符文失衡,整个冰山,开始朝着水面下沉去。

    感受到冰山沉底的明显沉降变化,以及可能预兆着即将到来的冲击,半藏大师,姜季民,谷良极三人,托着杨泽,飞速朝着冰山掠下。

    冰渣和雪崩时不时从他们身后爆安,一片一外的雪弹子倾覆而下。

    三人托着杨泽在这种背景下渡冰壁如平地,高速奔行。在身后的雪浪之中上下跳跃穿梭躲避,宛如腾云驾雾。然而每一寸,都险到了极点,他们的身影,就这么在倒塌的雪浪间时隐时现,进入无数海船和无数上林城近岸民众提心吊胆的视野。

    直到他们离开了冰山,高速接近接应的大晔船队,那里发出了震天价的欢呼。万众人攫紧的心脏,才来得及松下去。

    海船舰队于是掉头返航。

    冰山沉底冲击海坡垮塌,阵阵bō澜惊起的大海之上,大晔国的海军船只,正拖着密密麻麻绿白的水线,纷纷扬扬返回。

    无论是岸上,还是此时上林城中的大晔无数民众,此时都屏息凝视,甚至舍不得喘上一口气,他们压抑克制着的肺阵阵涌起的jī烈起伏,控制着眼眶的湿气,望着大晔船队当先的那只海船。

    海船之上,伫立着三个令人望之便会令人忍不住窒息的身影。

    白须多处焦黑迎风而舞的半藏大师,虽有些狼狈但不失仙风道骨的谷良极,以及衣衫褴破了多处的秋道院长姜季民三人。他们正在那第一艘船上,乘风破浪而回。

    “船抵岸了……他们回来了!”

    伴随着不知是谁语意里jī动的声音。

    岸边的无数秋道院修者们,此时集体的动了。四面八方,展动身影,比民众更快,朝着那艘最先抵岸的船只蜂拥而去!

    这些灰袍展动,身法如电的大晔修者们,他们已经第一时间接到了来自圣上的指令。要求第一时间,保证那艘船上那个人的安危。而他们此刻更想知道的,是他目前为止,到底伤势如何,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船只还未抵岸的那一刻。

    少女就已经动了,她第一个飞掠至海岸边,此时远方的冰山正伴随着崩碎沉降托底而发出阵阵的轰声。岸边jī起的海浪极高极大,那些凶猛的浪涛打湿了她的裙角,将她的一双tuǐ勾勒出纤毫毕lù的美妙线条,溅起的水沫能喷溅到她的嘴角鬓发耳边。然而她仿佛丝毫不察的一动不动,只看着第一艘船只的靠岸。

    伴随着那艘船只的靠岸,身边嗖嗖嗖的声响掠至,先是张茶儿,而后是薛冉,刘谦,张一鸣等等众人。先后赶到。此时的这些修者们,纷纷朝着船上他们最关键最瞩目的目标望去。

    而那个家伙正坐在船板之上,盘tuǐ闭目,身上的衣物可见大战过后参差的毛边,嘴角挂着污血,甚至身体各处都沾染着血渍。半藏大师正在一旁握着他的手腕,那里有道道沛然气息的bō动,显然半藏大师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以保住眼前这个看似沉睡家伙的小命。

    也从侧面可冉看出,这是最艰难的努力。

    飞身而上,那个纤秀的身影第一个跃上船头,她此时也不顾海船上三大宗师微讶的目光,俯身来至那个看上去凄惨家伙的面前。

    有些泫然楚楚的从怀中温润处慌乱掏出一支玉瓶,倒出贴身收藏的珍贵丹丸,坳开他的嘴尽数塞了进去。

    塞进的药丸因为牙齿阻挡而滑了出来,她纤秀的手及时在他下巴接捧住,再朝着他的嘴里塞去,又撒了出来。她干脆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头枕在自己柔软丰tǐng的xiōng前,不顾男女之防,甚至不顾此时湿了的外衣亵衣贴身与他相隔透去的体温暖润,因为手上的药丸怎么也塞不如他的嘴里,素白净雅的手指节突出,极细密的颤抖。

    她就这么反复的做着塞药丸的动作,因为越来越慌,以至于慌出了几滴眼泪,冰凉的溅落他的面颊,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从没有如此刻般艰涩难听,“吃啊快吃下去啊我是这样讨厌你,所以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不要死无论你厌恶我,讨厌我,恨我都东但你不要死好好活下去“她颤抖的手终于尽数将药丸喂入了杨泽口中,半晌后不知道是不是半藏大师渡入的真气,亦或者这董家集家业资源捏罗起来供她修行的药丸的确拥有非同寻常的奇效。杨泽突然咳嗽了一声,咳出一丝血丝,已微微有醒转的模样。

    看到怀中男子微微律动的眼睑,他枕着自己xiōng脯微微有些舒适的一阵拱动。这一刻才有羞耻之心,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董萱,脸颊陡然滚烫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见到越来越多跃上船来的秋道院灰袍修众,她在这一刻心里都被自己的所为吓了一条,赶忙离开怀中杨泽的脑袋。

    撤手飞速的后退几步。董萱看着那个男子,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越过她而过,董萱终于顿足,美眸怔怔的注视着他那张略带凄惨,但依然清朗的面容,她似乎要将这样的面容永远的记在心底。如这个男人在冰山之上保护他们所有人那时的身影一样。

    这个妙曼的债影由此lù出一抹凄美绝伦的笑容,在他渐渐睁开眼睛,在越来越多的人潮水般朝他蜂拥围拱而去之时。她静静转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一号本想一天写作给大家猛更,但无奈临时家中sī事,出门一天。晚饭后才回来更新,但我写的很用心,新的一月,真心向大家求票。

    我爱你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蝉鸣啼之时

    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棂格子倾泻而入,镀金的颗粒注满整个房屋。屋外几株疏桐随着秋蝉鸣啼晃动,桐树脚边有溪水潺潺撞击鹅卵石的声音。

    看到杨泽睁开了眼睛,房间里传来一阵略显慌乱的磕碰声响。

    椅子上揉眼小憩的杨洪远,突然手撑桌面站了起来,大概因为一夜这样没有动过,所以他站起来的瞬间似乎有些血脉不畅,从而微微摇晃了一下。

    程英有些ji动的急忙转身,从食盒中取出一碗用溪水镇凉的雪莲羹汤,端在了微微起身的杨泽面前。

    此时屋门外的丫鬟小婢,听到门里的响动,已经ji动不择路的出了院门去,很快便在幽静纵深的侯府庭院之中,掀起一阵兴奋的燥意。

    “我难道是睡了极久?总觉得浑浑噩噩。”尝着母亲镇的冰莲汤,凉糯的口感顺滑浸润,杨泽环顾屋子,身上的一丝燥热伴随着这碗冰莲羹入口而消减下去。他记得当日苏醒过来,已经在了岸上,但那时他一阵虚弱,竟然是又再睡了过去。接下来便是时断时续的醒来睡去,直至今日。

    程英点头,“足足五天了。你从回来的那一刻,半藏大师等为你疗伤三日,始终是不醒…大师说得真是没错,你现在所需要的就是静养。这第五天…你终是醒来了。”

    杨泽看到她的眼睛一圈,都微有肿红,可以想象他这五日的复原之中,两老一直在这里陪着他的样子,心底突然有一丝难以言明的酸涩。

    尽管已经在这五日之中,杨洪远饱饱得将chuáng上自己的这个儿子看了个够·但此时仍然是有些看个不足的样子,像是当初杨泽回归大晔时那样,他的情绪之中,压抑了某种极为深刻的bo澜,他努力抑制酸涩发胀的眼睛,负手如一直以来面对杨泽的宽和伟岸那般,努力平抑着语气,平静笑道,“你如果今日再不醒·你母亲明日又该得一早在冰溪中镇她的莲羹了,这些都是当年你出生时老侯爷给予的雪莲子,当年你没吃完,一直保存着的,平日舍不得,如今每日倒去陈酸的,也没见她心疼过¨慢慢喝·据说对你的伤势,大有补益…”

    两个人在杨泽沉睡的五天里,已经日夜将杨泽看了无数遍,想着当年他出生时的每一个细节,想着自己竟然就能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怎么就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此时看着他苏醒,仿佛之前对他们而言·整个世界都在昏黑的沉睡之中,只有他睁开眼睛的这一刻,世间才睁开了眼睛。

    他们才看到了晴空万里,看到了光斑明媚,看到了树影婆娑,听到了流水潺潺。那都是真实而让人心情ji昂的声音。

    看着杨泽此时喝着香甜败火的莲羹,竟然是比自己品尝还要让人踏实舒爽十倍。

    但很快他们的这短暂安宁·便被院落外的一丝起于深秋的躁动嘈杂给打乱了。听到外报老侯爷赶来的探望·杨洪远倒是不免有些不满,心想自己儿子刚醒过来,我这当父亲的还没有陪个够闲聊多时,老父亲你怎么也还跑来凑这份热闹。

    凑这份热闹的不仅仅是蕲春侯爷·还有庭院外突然喧嚣起来的人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之前早召开了无数的府内议事大会,是以众人此时侯在庭院外,却是极有规矩。没有人擅越这道看上去狭小的院门。

    但实际院门外已经围了很多人。在清逸的空气中,人们的呼吸带起阵阵深秋早晨的白烟。

    早坐卧不安的宗守随着老侯爷杨业快步进入房屋之中·见到杨泽能够从chuáng起身,而非之前的昏睡之态·宗守当即眼眶就红了,扑上来道,“我一直知道你是这样的了不起,哈,就连恢复都这么迅速!要知道很多人当时还担心杨大哥你就此再起不了身了。但我知道根本不是那些人想象的那样…我比他们任何人,都知道你的厉害哩!”

    而因为最近相处,所以颇为纵容欢喜宗守的蕲春侯杨业,此时也顾不得他了,只是看着杨泽,感觉到他身体圆融归一的气势,知道他的伤势已经造不成大的影响,双目有些微微的发亮。

    来到屋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只是问了杨泽目前的身子如何,是否还感觉疼痛之类。他明明语气里透着关切,然而却还要摆出一府之主的模样,但实际看着杨泽,却不由自主的说了许多的话,并时而夹杂着朗笑,甚至还破天荒问起杨洪远布政使的一些公务事情。

    直到外面的府院大执事再三前来提醒,杨业几次yu怒,大执事终于忍不住道,“老爷,你总得要去跟圣上说一声,圣上吩咐过,若是三世子醒来,必要第一个通知他¨.前些天在下还被王庭近shi带了圣上亲口对老臣说的话…三世子醒转过来,务必要让你进宫说明情势。如果他不是除我们这侯府外第一个知道的人…圣上就要砍了老臣的脑袋啊…老臣这么多年,第一次领到圣谕,竟然就是这样的威胁啊…”

    杨业终是顾忌几分这个忠心耿耿服shi自己家臣的脑袋归属问题,依依不舍的起身,再多嘱咐了几句,譬如重点要杨泽“醒转过后便不要到处乱跑,将息身子”之类云云。但随即他又陡然发现,眼前的男子再不是从小那个他可以恨铁不成钢随意斥责管束的孙子,眼前的人,可是这大晔之上,真正配得起腰间那块天监金牌的存在。

    放在以往,面对这样的人,就是他蕲春侯杨业,也恐怕都要折腰纡尊降贵,拱手行礼。而自己竟然还要对他如小时那般唠叨…所以话出口没多少杨业便兀自哽住,深深的望着杨泽,却不知道是某种宽慰还是遗憾袭心,令他叹了一口气,终出了院门离开侯府上了车驾去往王庭面圣知会那大晔的王主目前府中的状况。

    老侯爷的离开倒也是令庭院外的人彻底松了一口气。早在之前几日,老侯爷便打了招呼·要府中人等无关决不能打扰杨泽这小庭院的安宁静养,如今听闻杨泽彻底醒转,这处往日里在庭院森森的侯府中几乎毫不起眼的小庭院,却似乎成了整个侯府聚集关注最多的地方。

    人围在了外面,却被老侯爷的到来泼了盆冷水,他不客气迈步而入。却不忘告诫其余人必须挨着探望,分批次,不要打扰内里刚醒转过来杨泽的休息。他这话一说,等同于定了规矩。

    而最关键的便是他入了房就久久不出还时不时传来阵阵朗声高笑,直听得外面候着的人心如猫抓,心底不由得极度埋怨这老侯爷平时倒是雷厉风行,如今怎么却就像是一个久闭家中如今终释放出来的饶舌fu人。到底有多少话在里面唧唧咋咋说个没完?

    蕲春侯离府,院外的人哪里还顾得规矩。二叔伯,大叔伯,大叔婶久等在外代表外戚的刘谦,以及问询放下手上事情而至的表姐薛冉,竟是一窝蜂涌了进去。

    众人入得房间来,一瞬时倒也关切询问,这到让杨泽很为尴尬,如同自己成了某种濒临灭绝的动物一般仿佛府中人进来不是探望,而是参观。那是一种感觉,身临其境才能分辩。探望是带着些怜悯安慰抚平创伤。而参观则偏重于仰望欣赏。

    更别提在自己的屋子窗边,几个府中外戚的小孩,踮起脚尖小心翼翼朝屋里张望而来。

    无疑也是问杨泽这些天的身体情况,累不累,饿不饿受伤的地方疼不疼。再不济说些趣闻比如这几天侯府门外车驾如市停放,轧断了整条王都大街,若不是执事们死死抵住大门,以及这侯府大门还算坚固只怕那些投递拜帖的人都可以把门冲开,门槛都得给踏烂了。那可是又是一大笔府上的支出。

    最后这感叹是来自于薛冉,她以前负担着府上的内库,虽然入了秋道院但是每隔季度,还是会在秋道院中收到来自府上开销的账目给她冲冲底,也偶尔遥控,眼下心疼支出完全是条件反射。

    而侯府就像是一个坚固的壁垒,将外界的所有一切都挡在了这高墙方院之外。

    乃至于在这房间之中,更敏感的一些事宜,侯府众人都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

    这样的“探望”最后还是结束了,没有过分咄咄逼人的询问,更没有穷根究底。大家更多关注在杨泽如今身体没有大碍,以及时不时提及他时,言语间透出来的油然,神sè泛光。

    知道杨泽刚刚醒转需要时间休息,需要时间调养,甚至更需要时间独自安静以应对这之后的诸多事情。

    所以众人都统一的选择离去。他们坚信他们知道他们需要知道的,而至于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他们就绝不会过多去了解。

    杨泽心底有些感ji。因为他们并没有询问太多让他杨泽尴尬至极,涉及哪些隐秘的问题。这并不是出自于对他的敬畏,而是出自于侯府上下的人,对他的保护。

    杨泽此时安然无恙,侯府不免ji起一阵喧杂,免不了会有这样的躁动。但是相对于整个王都来说,恐怕是此时的蕲春侯府,是整个上林城最平静的地方了。

    “噢,对了,你昏睡的这五日里面,有来自左将军王府的拜帖,右将军府的齐建霖等人都跑了几趟,无不因闭门而归…除此之外还有董家遣人送的礼,我已经着人送回。少府监,鸿胪寺的拜帖也堆在前院,很多很多¨.”临走时薛冉道。

    “因为这些人和你很熟,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知道了,”杨泽点点头,笑了笑,“这些都交给你帮我处理吧,我暂时需要静一段时间。”

    “明白了。”走出屋子的薛冉微微颔首,顺手关了房门。

    既然有府上家人为他挡住处理了外间掀起的一切事宜。杨泽便得以闲静,这一静就是几天时日。

    元神老头果然因为消耗过大,来不及和他抬杠,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这场战斗带给他的震撼极大,裨益也极大,有太多东西充塞他的脑海,充塞他的体龘内灵脉,令他蠢蠢yu动,而他需要时间来沉淀那些经历了残酷战争洗礼的宝贵感悟。这是比任何钻石珠宝灵物还要珍贵的东西。

    这几天之中,杨泽便局限于自己的小庭院之中,因为侯府的保护,所以就算这外间是如何的风云起伏,哪怕是连圣上数次要求入宫觐见,朝堂喧沸,上林城急盼他lu面的这些大消息,都被阻挡在杨泽自小长大的这一方小天地偏院之外。

    他闲看门前流水,静观庭堂落花。坐望闲云野鹤,惯听秋蝉啼鸣。

    喝着冰镇的莲羹汤,吃着每日府上送来最精致的菜肴,时而和程英,杨洪远说着家常。像是当年他们一家居住在这片偏门别院中那样。只是仿佛一时间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往往是用来形容往事不堪回首之意,然而此时的物是人非,却参杂了许多苦乐参半的幸福。

    以往这里在院落深深的蕲春侯府中位置极偏,少有人至。而如今却伴着府中的喧然,这里却成了整个府中最重要的地方。像是大晔军机处那些存放紧要卷宗的珍而重之的秘密库藏,如同在大晔处于核心地位的不周山秋道院。

    此时偌大侯府的一切,几乎都由这偏院中的那个青年说了算。

    他说需要歇息,便会有他小时最爱吃的零嘴小食以及程英拿手的菜肴摆满桌前。

    他说需要安静,那便是外界无论如何喧杂滔天哪怕是圣上的觐见要求,都被阻拦余外。

    杨泽站在庭院潺潺的溪水边,似乎快被这种微燥秋天中的闲逸悠然养出慵懒来,兴之所至,喃喃而念,“垂委饮清lu,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薛冉就于此时迈入了院落,听到这些话,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当真是悠闲人呐…却不知道为了挡你的事,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府外的齐建霖这是来的第五次了。除此之外,我们老侯爷都天天被德昭王耳提面命,于是他今天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该去见见圣上。

    顿了顿,薛冉清眸注视着他道,“…因为这样再不过几日,就算此时已经被国事重负压得快偏头疼的德昭王,只怕都要成为侯府外那些等候大军的一员,并极有可能率先砸开府门冲将进来了。”

    依旧是那桩si事,不过好在完结了。然而没尽早更新都出自于我,若是有些存稿,那该多好。也不至于每天让大家多等了。

    会做出检讨并改进。今天就是这一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执宰天监?

    杨泽听着薛冉说起这段时日里外间的震动,民众们口口相传的巨大波澜,想到面前的薛冉,想到侯府上下所有人为了保护他安静,提供给他这处僻静地得以在外间巨震之下闲得偷闲,承担了的巨大压力,不免有些歉意的道,“这些天里,给侯府上下,却是添麻烦了。”

    薛冉本就是抱怨一下,却没想到他这般诚意致歉,一时微微怔了怔,本来的气势汹汹的语气倒也轻柔了起来,“...倒是没有关系...谁让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更何况这能算什么麻烦...”

    薛冉脸有些兴奋微红起来,“侯府上下,就是面对这些麻烦,恐怕也是人人自得。面对侯府外门庭若市的拜见人众,他们什么心情?有些事,只是他们不说出口而已。但明显最近府内上上下下那股强大的士气,就本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而这些...都是你给予的。估计你可不知道,你在冰山上独战七觉法王,留在上林人心底的印象,可近乎于传奇了。”

    “大晔卫国战争击退了三国强敌,但那些贼心不死,七觉法王的来袭,本就是这个计划中最猛力,最狠辣的一环。鹿岛国,皖金国,流霜国,还不知道是不是正举国相盼等待着七觉法王毁灭上林的消息。然而七觉法王战死大晔近海,此事波及席卷出去给他们造成的震惊,是难以想象的。最近大晔周边诸国都相继震撼,可想而知歼灭七觉法王,对整个大陆以南的形势,几乎造生了颠覆性的转变,最重要的是证明了东正教门,再非所有国家乃至所有人所想象中那般不可战胜!这点足以摧毁动摇东正教门的立教根骨。”

    杨泽看着她,苦笑道,“七觉法王之死,不光改变了大陆以南的整体局势,扭转了大晔的命运,但也彻底的将大晔推向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更重要的是我恐怕也将成为众矢之的,面临的情势将更加严峻凶险,难道你没想到过这一点,就一点不为我忧虑什么的?”

    薛冉微微一笑,“哪里会没想过这样的后果...但我相信你。”

    杨泽怔了怔。薛冉似并不知道自己这话对他造成了怎样动容道,“当年你被流亡入地海,被鹿岛国神道斋连同七大境地多番追杀,往往是将绝境中的不可能转化为可能。不断的超越,不断进步。谁又能保证,在未来更凶险的情势之下,你不会在那样的压力下,再度迎刃而上,脱颖而出呢?”

    杨泽哭笑不得,“你难道想说我就是个厚皮菜?”

    薛冉白了他一眼,淡淡道,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笃定,“...更何况,你的背后是整个大晔国,如果你遭遇不测,如果我们无法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下去,那么大晔就是与你一同偕亡,我们蕲春侯府上下一并赴死...那又如何?”

    旋儿她又在杨泽双目微微凛然之时,微笑道,“但我明白,那绝不可能发生...因为你杨三世子总能在最艰难最凶险的境地之下...创造奇迹。”

    “就这样盲目相信,还是你算计好了的对我一通鼓励?”杨泽失笑,“不得不承认,你虽然口齿很厉害,但我可不是能够被这样一番话,给了个萝卜就拼命向前冲的兔子。”

    薛冉微怔,看着杨泽眼睛里比谁都还要更通明的精明,不免眼眸子里生出一丝恼怒。片刻她将这种恼怒压制下去,眼观鼻鼻观心,面容有风雷不兴的极平静道,“我能将性命都托付给你,侯府上下也能将性命托付给你...这就是真话...”

    杨泽在疏桐斜坠的光影间,看着她注满了无数力量的平静面容,突然说不出话来。

    *********

    头顶晴空高广,极远方有空中楼阁般庞大的云团,杨泽静立庭院中,他从苏醒过来,便要求在自己的庭院中静呆这数天,并不是因为他不愿见到如云的拜帖,不愿去参与那些多方的邀约求见。而是他从昏睡状态醒转过来之后,便明显的感觉到,体内充斥某股极强的真气,以及一种强劲的药力。

    对于那道体内流蹿的靛蓝真气,是从他昏迷之时出现的,那五日的昏迷中,他有时隐约能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上,渡入某种温和的暖意,每每能让他置于云端般的梦中。时常舒服得呻吟起来。五天的昏睡醒转过来之后,他便感觉到了体内的这股奇异真气。正是这股真气,治愈了他体内大半极有可能有损他修为的伤势。

    而那股强劲药力带来的裨益,也是令他颇为惊喜。药力应真气炼化而扩散,与那道真气相辅相成。才使得他原本可能需要一两个月静养恢复的身体,竟然在短短五天的昏睡中,快速复原。

    醒来以后,他便隔绝外部,抓紧时间消化体内靛蓝真气和药力所带来的裨益。

    直至几日后,他才彻底的将真气和药力吸收,感觉整个人的修行非但没有因为强行借用元气而下跌,相反因为炼化了那道靛蓝真气,又加以药力的辅助,他此时的气海发散往周身经络的真气容量,乃至于自己的躯体,更强了一分。

    加上那场对七觉作战的宝贵领悟,他开始把握到一丝“耳根动”的精髓,虽然他距离那一个阶梯,还较为遥远。

    此时面对薛冉的这番说辞,杨泽明白眼前的闲逸日子宣告一个段落,他听着耳边蝉鸣,望着排空大雁,对她道,“...看来我这安静的日子,也真是到了尽头。”

    说着他走出了门院,像是已经与外界时隔多日的陌生。然后重新被门外的光影拥抱进漫天的晨曦中。

    ********

    六角楼伫立于王庭一角,在淡薄的光照下染着一层庄严的气息。

    角楼顶层,无数光线穿透而入,视野和光照极好。

    光斑之中,大晔天子德昭王正在椅子之上,面前摆了几盏茶杯,谷良极有一盏,姜季民有一盏,半藏大师有一盏。而自然眼前入宫面圣的杨泽,也有一盏。

    众人茶汤里的青叶在热气蒸腾中上下起伏,犹如此时略有些不悦之色的天子神情。

    他手上捧阅着的卷宗,语气不满道,“七觉法王身坐冰山造成的海啸,直接导致了近岸上百间房屋损毁,有千人伤亡于当时的混乱和水淹之中...上林城很多地方都受了灾,城建排水这些日子正在全力应对,努力挽回损失...同时六国的使节也作为此事的观察团由此入了王都,都在等待着大晔对此事颁布的国文,此事务不卑不亢,慎之又慎...”随即他将手上的卷宗重重砸在桌面上,“若不是这些事情桎梏着朕,我还真是要一脚踹开你那紧闭的侯府,看看到底有什么理由,你可以压着连朕要求觐见的谕令都可以不尊不守!”

    “因战斗而有所感悟,所以这一悟就不知道竟然过了七天,今日有所得,所以方能出门,还望圣上恕罪。”杨泽拱手道。

    杨泽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位大晔修行界大师级人物,已经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他,似乎要看出一朵花来。谷良极双目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道,“根据谶纬院的评估,你当时所用的禁法威力极大,但相应对自身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越大,损害极为不浅!但眼下你分明精神饱满,气机圆融,纵使有伤势未复的迹象,然而都属于小节,并无阻滞你修为的大碍......这种情况,怎么可能?”

    “那大概是运气的缘故。”杨泽脑海闪过当日七觉对自己所说的话,说自己体内藏着禁忌,能让苍天都为之震怒的禁忌。那大概是指体内的元神老头这种近乎于违背天道的存在。他有过担忧,也有过深层思考,甚至也想过未来违背天道的后果,兴许当年的元神老头,正是违逆了某种天意,从而神魂俱灭,只剩一缕残魂犹存。但是这些担忧,很快就被他强韧的神经抛之脑后。

    他的人生,从来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被天道所掌控,那么他便要打破那无形的天道和命运巨轮,这就是他自来的性格。所谓的自由,是无惧任何约束,做任何可做之事,肆意为之的畅快。

    为这样自由的行立于世间,他无惧天怒,更敢于逆天!

    “身为天玄七品境界,却能骤然提升自己的修为到可以与道通级别的修行者抗衡,而事后居然还能如此活蹦乱跳。这种超越修行普遍遵守范畴的禁法,你从何得来?”谷良极叹气道,“难道这也是你的秘密?”

    修行之法若无所通,便无以所明,就算杨泽此时说出禁法,也只是他的修行路数。就是说给你听,也有可能如闻天书。所以他们只问从何得来,而不问是何种禁法。

    杨泽极为无奈的点点头。

    “而那最后让七觉法王都难抵一击的冰山内黑影,就是你那头坐骑...獬泽?”姜季民眼皮微跳问道,他听半藏大师说过杨泽的那头巨兽。但之前半藏大师并未详说,他们也并没有深究,只有在那冰山之战上面,才理解到那是一头怎样的凶兽。

    杨泽道,“地海逃亡途中,误打误撞见到这只巨兽,那之后便大家相依为命了。”

    “那可是一只达到五阶的灵兽啊!”姜季民险些被自己口水呛住,“你和一头五阶灵兽相依为命!?”

    即便是姜季民,对此都极为眼红。一头会飞的五阶灵兽可以对一个修行者表示好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极大机缘。甚至有这样的机缘,都可以横扫一方了!而眼前的杨泽就动用这样的底牌,在冰山之巅,灭杀了东正七觉法王。

    “和她有没有关系?”沉默良久的德昭王,突然开口道。

    众人都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因为宋臻实力高深莫测,所以他们下意识便认为,杨泽身边的这头灵兽,只怕也是和她有脱离不了的关系。

    “有。”杨泽认真道。

    在场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凡人不可知之地。”杨泽自然不能将有关天墟的事情公布。那有可能造成灭顶之灾,“现在连我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在哪里。”

    沉默了一下,德昭王道,“明白了,我会让探卫暗中追查她的来历,以图尝试着大晔与她背后隐世宗门的联系。”

    杨泽当然知道大晔一辈子恐怕都无法探查到那个地方,因为天墟...根本就不在陆地之上。

    茶已凉,没有人分心品尝。因为面前的青年蕴藏着太多的神秘,所以即便之前已经对杨泽的成长实力有所了解的德昭王,姜季民等人,此时也是再度惊异。

    有一头五阶凶兽为伴,以天玄七品的修为,能催发出和道通境界修行者短暂抗衡的实力,能修成了一道意境。这些太多震撼,一波波侵袭面前掌握着大晔最至高无上权威的几人。

    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

    德昭王顿了顿道,“当年我将你发配,就是为了让你在逆境中拔节成长,以前我曾一度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如今看来我当初的决定似乎并没有错。这是一场博弈,而大晔赢了。如今看来,我们的决定恐怕更没有错...”

    杨泽正奇怪于此时殿中的几人难道达成了什么决议。

    就看到德昭王撩起衣角,从腰际拿出一块白玉腰牌,来到杨泽面前,将腰牌递到了他的手中。

    杨泽看着那块腰牌,正面的古篆,刻着“统天承运”四个字。这四个字极为熟悉,竟然和他的金牌,同属一种字体。这是大晔皇家的古字体。一般只可能在祭祖时使用。

    看到半藏大师,姜季民等人一脸正容,他微微有些失神,“这是...?”

    “天监部极为神秘,也是我大晔中枢,历代以来,天监的存在就为我大晔的兴衰做出着最重要的贡献。世人都知道天监的存在,而并不全数知晓天监里的暗线成员,更不知道统领执宰天监的究竟是何人。”

    “天监掌控着大晔最强的修行者,所以等同于把握着大晔的命脉。一直以来,历代王权都有共识,天下民心,兵符,以及天监。这三大事物,是大晔王权永存之保障。每一代王即位,便会千叮万嘱的告诫这些用无数鲜血换来的教训和经验。大晔每一届王者,都将天监牢牢的把握在手上。便是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安稳感。所以历代以来,驯服这些大修行者为大晔尽责的只是天监成员对王庭的忠诚,而非威德心折...”

    “但要让人心归附,忠诚和折服,两者缺一不可。历代的大晔王都以普通人之身,可怜的力图掌握住那些强大的修行者。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自卑虚弱的表现...所以到了我德昭这一代,这天监部执宰的身份,便终于可出让了...十五年前我曾拜会半藏大师接纳此玉牌。然而大师连我国师都不做,又何谈天监执宰。所幸如今这块玉牌十五年后,又出现了有资格接纳它的人。”

    他注视着杨泽,“...我大晔的新一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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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得不像话,险些要请假。所幸写了两千字细纲,把思路梳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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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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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尽尘埃介绍:
生命是一粒卑微的尘埃,随时会被掸灭毁烬,湮没飘零。而人生却是一场盛大的修行,必将执着往上,奋斗不息。 这是英雄倍出的时代,而他们终将被征服,化作历史的尘埃。 写心中的玄幻故事。 P.S.这依旧是一个很嗨的奋斗史。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灭尽尘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尽尘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尽尘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