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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 共谋(粉90+)

    马车里,一直没吭声的吉祥,忍着伤痛也终于难得地应和了一声,“这件事万不能宣扬出去。”

    云詹先生听见响动扭头来看他,却只看到图兰扬起手掌在吉祥脑门上重重拍了下,骂他道:“那你就赶紧告诉先生,我家小姐被世子带去了哪里!”

    吉祥手脚皆被紧紧捆缚住,绳子是图兰亲手绑的,也不知是如何打的结,他越是想要挣扎着去解开,绳结似乎就收得更紧,叫他不得不放弃了挣脱的念头。

    绳子勒进了他的手腕,紧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的手掌囫囵勒断。

    他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原先血流不止,如今却被包扎了起来,止住了血。

    因而吉祥心头大怒,却也不再冷冷嘲笑图兰,到底人家还救了他的命。

    若不然,他先前便因为这些伤处虚弱得像被拎小狗一样,被图兰给拎了起来,以他的伤重程度来说,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该因失血过多而死了。所以毋庸置疑,图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究竟还是救了他。

    吉祥便恍若未闻,重新闭紧了嘴不言语。

    但他不说话,图兰就恼了,眼神狠戾地盯着他,像是在盯块鲜肉:“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家主子肯定也不是好人!你到底说不说?”问着话,她已经一把伸手卡住了吉祥的脖子,逐渐收紧了手指。

    云詹先生在一旁看见,被唬了一跳。急忙阻止:“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如此!”

    “为什么不可以?”图兰面上两道浓眉一蹙。

    云詹先生急声道:“大费周章捉了他来,难道就是为了杀他不成?眼下还不是杀人的时候!万事等找到了你家小姐再提不迟!”

    图兰一脸不舍地将手收了回来。改用眼刀凌迟吉祥:“先生说还不能杀你,那我就先留着你的命。”

    话音刚落,她又往吉祥脑袋上狠敲了一下,像是头一次撞见猎物的小狼崽子盯着他死死不放,“世子会去哪里?”

    她满心都只有谢姝宁的安危一事。

    但云詹先生想得便多了许多,今儿个夜里来的那群人,目标本就是燕淮几人。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佳。凑巧住进了胡家,这才被牵连了进去。他们同谢姝宁失散,她却是同燕淮共乘一骑离开的。

    云詹先生捻着长须暗想。事情必然不是如图兰想的那般,是世子燕淮劫持了谢姝宁,以他看来,这倒更像是世子凑巧救了谢姝宁一命。

    若不然。逃命之际。谁还会愿意带上个累赘?

    云詹先生极喜欢自己的女弟子,聪明,记性奇佳,行事老成。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那种节骨眼上,谢姝宁只能是个累赘,带上她逃命。根本没有一丝用处。

    由此可见,这件事。九成不是图兰所想。

    可图兰是个死脑筋,同她解释不通,云詹先生先前略微提了一句,见她不理会,就索性随她去。

    只要不把燕淮身边的这个护卫弄死,一切就都好说。

    图兰倒像是问成了习惯,让吉祥缓一会,便要问一遍。

    吉祥回回都也只冲她冷眼看看,一个字也不说。

    但他心里可早就恼得去了半条命,只盼着哪一日得了机会非得好好收拾这异族丫头一回!

    图兰浑然不觉,丝毫不畏惧他,只一个劲追问燕淮的去向,心中认定了吉祥知情。

    一路赶回庄上,吉祥额上高高肿起了一个包,模样狼狈至极。然而一行人见了,却是谁也笑不出。云詹先生第一个下了马车,急步往里头去,寻了田庄的管事连夜召集了庄上的壮年男子,让他们夜间巡逻,不可松懈。

    管事的询问缘由,云詹先生不便提谢姝宁的事,便只说路上偶遇匪徒,恐一路随行而来,故而要加紧戒备。

    平郊虽就在京都附近,但山多林多,的确曾有三三两两的劫匪出没。

    管事的便连忙应了,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庄上彻夜燃灯,火光通明。

    图兰跟冬至捆着吉祥将他带进了屋子里,云詹先生则回房挣扎许久,不知究竟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谢元茂夫妇二人。

    论理,谢姝宁是他们的女儿,她既出了事,不论大小,都该第一时间知会他们才是。

    可偏生云詹先生察觉了这事的蹊跷,又唯恐那群宵小之辈仍在苦苦追击,未曾撤退,因而不敢贸然行动。何况他一直都知宋氏同谢元茂夫妻关系并不和睦,谢姝宁这个做女儿的对父亲也只是恭敬有余,敬爱不足,两人之间父女亲情淡薄。

    这件事,若叫谢元茂知道了,怕是不一定会将谢姝宁的安危放在首位。

    云詹先生犹豫不决,索性先去见了吉祥。

    “这件事原就是世子的麻烦,同我等本没有干系。”云詹先生站在吉祥面前,盯着他青青紫紫的一张脸,“图兰问了你一路,你却始终不说世子在何处,老夫知道,你其实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根本就不知情。”

    吉祥闻言,这才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人。

    云詹先生继续道:“但你不会不知,事情继续拖下去会如何,晚一个时辰寻到人,世子就多一个时辰的危险。那群人是你们引来的,你当然清楚他们的厉害,这便不需老夫赘言了。”

    “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吉祥哑着嗓子,缓缓道。

    云詹先生让图兰给他松绑,“你的主子,同我家小姐,一道不见了,那何不集二者之力一道追寻?”

    吉祥冷眼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站着的几人,嗤笑着摇头:“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听到这话。方才要按照云詹先生的意思上前去为他松绑的图兰脸面骤然铁青,一巴掌扇到了吉祥脸上,“小姐说。明明陷于困境却还没有自知之明,只知讥讽他人的人,就叫臭不要脸!”

    吉祥嘴角渗血,模样愈发不能看了。

    人常说打人不打脸,偏生图兰下下专挑了脸打,揍得他惨不忍睹。

    吉祥大老爷们一个,何时被人打过耳刮子。当下气红了眼睛。

    云詹先生见闹得不像样子,头疼不已,忙要赶图兰出去。却不防吉祥忽然冷声喝道:“且慢!先生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共谋的事的确值得提议,但我有一个要求!”

    “但说无妨。”云詹先生抚须。

    吉祥黑着脸:“这一掌之耻,吾当还之。”

    此言一出。屋子里剩余的几个男人都黑了脸。

    虽然图兰生得人高马大。堪比汉子,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哪有男人打女人的道理?

    但他这般说了,云詹先生也不免迟疑。

    图兰却立即将连脸凑了过去,顺带着解开了绳子,皱眉道:“快打!”

    吉祥愣在那,半响没有动静,良久忽然别过脸。咬着牙道:“罢了!”

    图兰追问:“不打了?”

    “不打!”吉祥几乎咬碎了牙,方才挤出话来。

    旋即。云詹先生生怕图兰没有眼色继续搅局,连忙将她给赶到了一旁,同吉祥商量起大事来。

    吉祥坐在那,浑身是伤,努力不去看图兰,只同云詹先生道:“这件事,正如先生说的,本同你们没有干系,所以如何解决,也请先生还是莫要插手了。”

    他同燕淮相处的时间尚且还短,可却也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燕淮能脱身的机会,约有八成。

    另外两成,便是因为他身边还带着个谢姝宁。

    所以吉祥极不愿意再让谢姝宁的人搀和进这件事,拖累他们。

    云詹先生很有自知之明,但却不会就这样听他的话,他语气坚决地道:“图兰必要跟着去,小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意思便是说,在谢姝宁方面,他并不相信燕淮的人能处理妥当。

    吉祥听明白了便笑:“先生的意思,谢八小姐的名声便不重要?”

    虽则谢姝宁年纪小,燕淮亦不大,但人的舌头,却是能杀人于无形的。

    云詹先生却只是淡然道:“比不得命重要。”

    吉祥错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般务实,并不多见。

    他正色了些:“那我等自然也是以八小姐的性命为重。”

    “好。”云詹先生颔首,吩咐图兰上前,叮嘱她跟着吉祥去。

    说是共谋,到底不能放一百个心。

    图兰就老老实实站在了吉祥身边,面无表情。

    吉祥只觉得她一靠近,面上便火辣辣的疼,实在是恨意难消。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世子,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同云詹先生在图兰的问题上纠缠,立即便要起身回去集齐人马。

    事态紧急,不便耽搁,吉祥跟图兰很快就离了田庄。

    冬至面露疑虑,问云詹先生:“先生,那人若是说谎,图兰岂不是要糟?”

    云詹先生摇头:“我让图兰跟着去,正是因为不够放心他,但眼下,若不依靠成国公世子的人,我们根本无法立即找到阿蛮。”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然跟燕淮牵扯到了一起,没有退路了。

    但与此同时,云詹先生悄悄给冬至派遣了一个任务,去查一查燕淮的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即便救回了谢姝宁,后续的事仍不易解决,燕淮这个人,不能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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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馒头星星眼:“柿子你果然木有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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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兰虎着脸:“再让我打两下就给你丢一票!”(未完待续。。)

第210章 护卫

    冬至得了云詹先生的吩咐,悄无声息地从庄上离开。

    另一边,图兰同吉祥一道策马离开,此刻已上了回城的大路。夜色漫漫,胡家出事之时,已是时至夜半,而今天色渐渐发白,黎明将近。俩人快马加鞭,正好能赶在城门开时入内。

    吉祥一路未同图兰说一个字,身下的马亦跑得飞快,丝毫没有要等一等图兰的意思。

    好在图兰本精于马术,眼都未眨一下,便能追上去,硬是没落下过。行至城门外,吉祥才终于勒了勒手中缰绳,让身下的马放慢了步子,斜睨着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图兰,木着脸道:“入城后,你不必继续跟着我,只在你我说定的位置等候便可。等事情有了结果,我自会让人去知会你。”

    图兰瞪眼:“你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不想履行同先生许下的诺言是不是?”

    吉祥闻言,冷哼了声,收回视线策马狂奔,直入尚未半开的城门。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图兰勒着缰绳,暗自嘀嘀咕咕说着,没打算理会吉祥的话,立即跟了上去。

    方进了城门,图兰便眼尖地发现吉祥不知往天上抛了个什么东西,灰蒙蒙的天空上就无声无息地绽放开了一抹红,又飞快地被风吹散。

    昨儿个夜里,天上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子,今日的天果然便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在行人头顶上泼上一大盆雨水。因而方才那抹红,极艳。像是血。

    图兰在跟着谢姝宁到西越京都来之前,一直在谢姝宁的舅舅宋延昭手下受训。

    武功,西越语。如何伺候人,如何始终对主子保持最高的忠诚,一切该学的不该学的,她几乎都已经学了个遍。

    吉祥抛上天空的那个东西,她虽然并没有看清楚,却也猜到,这应当是用来联系人的。

    图兰心中微凛。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你去寻富贵巷第三间店的老板娘,就在那候着。”吉祥回过头,定定看着她道。

    他脸上青青紫紫还带着血迹。走在路上实在吓人。

    两人说话间,已有清早动身的商贩打着哈欠走过身旁,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吉祥凄凉的脸。

    图兰却差点扬手又揍一拳过去。

    她来京都时日不长是真,可京都的富贵巷是做什么的。她也是知道的。

    富贵巷乃是烟花巷。她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去那等人!更不必说,她一开始便没准备听从吉祥的话,乖乖去等着他派人来通知事情的进展。临行前,云詹先生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恨不能亲身跟着吉祥去寻人。

    她既得了吩咐,就务必牢牢跟住了吉祥。

    所以吉祥的话一说完,图兰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必了。还是跟着你走我才比较舒坦。”

    吉祥眼皮一跳,看看越加明亮起来的天。心内焦躁,断然道:“有些事,不该你知道,你也不配知晓。”

    “你可以只拿我当个影子。”图兰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如他预期的那般炸毛恼火,只点点头道,“你说我不配知道有些事,大概也没说错。可我也并不想知道,我跟着你,只是为了尽快找到我家小姐。如果你能将这些撒口水的时间都用在寻人上,想必世子也会感激你。”

    吉祥气得几欲吐血,艰难地将怒气咽了下去。

    然而不管图兰的话多叫他不喜,她说要尽快找人,倒是一丁点也没错。

    “你留下,到时我自会通知你!”吉祥不愿再多费口舌,语气生硬地抛下一句话便调转马头要立即离去。

    谁知忽然间,他身形一僵,握着缰绳的那只手剧烈颤抖了几下。

    他蓦地回头,眼神如刀盯住图兰,眉宇间蕴着浓浓杀意。

    他未出声,图兰却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她咧开嘴笑,略带得意地道:“大夫在给你止血的时候,只是稍稍加了点料而已,你且安心,暂时死不了人。”

    云詹先生也好,冬至跟她也罢,谁也不会真的相信吉祥。

    所以鹿孔后头用在吉祥身上的药,是特制的。

    中了毒需要解药的人,在这种时候才能叫云詹先生几个放下心来,也才能让吉祥这样的人在行事中将谢姝宁的性命放在心上。

    吉祥急糊涂了,也被云詹先生的温和混杂着图兰的躁动凶戾给弄得晕头转向,全然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的伤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到这时再察觉,已是无用。

    身上的伤疼得久了便只剩下麻木,但这会却像是千万根细针在齐齐扎下一般,密密麻麻的疼遍布了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疼得本就是强打着精神撑下去的吉祥在马背上弯下腰去,瑟瑟发抖。

    图兰看着,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

    素缎面绣兰花,针脚细密工整,是月白的手艺。

    荷包里只装着几颗漆黑的药丸,一打开来,里头便传出一股浓浓的药香。

    图兰取出药丸,双脚一踢,策马上前走至吉祥身侧。随即她忽然一歪身子,提起吉祥的脑袋来,口中嘟囔着“莫要咬我的手”,一边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漆黑的药丸丢进了吉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倏忽便消失在了吉祥口中。

    见效亦是快得很,下一刻吉祥便觉得那股要人命的疼不见了踪影。他一把挥开图兰的手,眉头紧皱,微微喘息着问道:“解药?”

    图兰吃惊地看着他:“你还没睡醒?”

    吉祥黑了脸。

    “还没见到小姐,怎么能给你解药?”图兰摇摇头,“鹿大夫算好了你第一次发作的时辰。特地让我带上了药丸用来抑制毒性,但是想要解药,你就拿安然无恙的小姐来换吧。”

    这毒。是鹿孔跟月白夫妻同心,共同研发出来的第一种怪毒,每隔几个时辰便会发作一次。

    死不了人,但是却能疼得叫人不愿意再活下去。

    吉祥方才已清清楚楚感受过一回,委实不好受。

    听到图兰的话后,他的脸由黑变白,暗骂自己大意失荆州。这回竟栽在了这样一群人手里,气得差点摔下马去。

    图兰悠悠道:“如今,可是能带着我一道去了?”

    吉祥哑然。脸色阵青阵白,在逐渐亮堂起来的天光底下吐出一个字来:“走!”

    一行俩人,在清晨的西城街道上穿行,直绕得图兰头晕眼花。连那群人是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亦不知。

    着了同吉祥同色衣裳的一群人。鬼魅般站在了逼仄的弄堂里。

    吉祥翻身下马,迎上众人。

    ……

    这群人,本属于已经故去的成国公燕景,如今自然都被纳入了燕淮麾下。

    他年不足十四,却已有雷霆手段,堪比壮年时期的燕景。

    这支被称为铁血盟的护卫队,隶属历代成国公,人数日渐壮大。落到燕淮手里后,却被精简了。

    对他而言。精远贵与多。

    他年纪小,回京的日子短,能掌控住的事也因此少得令人心酸,所以这群人里如果有不能被他掌控的,不如舍弃。

    铁血盟以吉祥为首,皆听从燕淮的命令行事。

    其中分天地玄黄四队,各司其职,不可相混。

    这里头的人所做的事,件件都是绝密,今次却被吉祥带到了外人跟前。

    图兰见到铁血盟的事,若被燕淮知道了,想必会头疼得夜不能寐。先前司礼监掌印汪仁便已经似笑非笑地提醒过他,肃方帝十分在意历代成国公的护卫队,有意废除。

    所以眼下这个节骨眼,任何一件脱离掌控的事,都有可能会引发无数弊端。

    就好比,他竟真的带上了谢姝宁这个大包袱。

    即便曾吹过大漠的风,骑过沙漠之舟,她也依旧是谢家娇生养大的八小姐,生得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好在他们躲在山林里的这一夜,并没有被人发现。

    如燕淮一开始料定的那般,那匹受惊被追的西域马跑出极远,才被击毙,而那时,岔路已过了数个。

    天黑无光,那群人一时间无法分辨马背上的人是何时不见的,只能分散开去寻找。

    至天色微明,他们就只能先行撤退。

    他们平安地捱过了一夜,便得到了更大的生机。

    燕淮彻夜未眠,一直在心中思量,小万氏是从何处得来的助力。

    铁血盟已近尽数被他收复,余下的那些,也都是他未曾瞧上眼,主动舍了丢给小万氏的。对他来说,那群人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然而夜里的那场动荡,叫人震惊。

    小万氏手底下焉能有这样一批人?

    他不信,却寻不到蛛丝马迹能说明这批人是从何处来的。

    没有腰牌,没有任何印记,也没有捉到活口逼问。

    燕淮在黎明的微光里幽幽叹了声。

    叹息声被风吹着飘出老远,谢姝宁睁开眼,坐起身来,紧紧抿着嘴。

    “醒了?那就下山吧。”燕淮侧目看她,收起了困惑的神色,冷静地道。

    谢姝宁点点头站起身来。

    晨风拂面,带着露珠蒸腾的水汽。

    她忽然望向燕淮,迟疑着道:“世子,此刻山下会不会有人在守株待兔?”

    燕淮闻言,微微扬起嘴角:“八小姐不必担心。”

    天色大亮,那群人不会不撤。

    机会失不再来,他也不会再给小万氏第二次这样的机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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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恍然(粉105+)

    俩人乘着晨风,由燕淮确定了下山的方向,开始沿草木而行。及至山脚,天色已经大亮,但头顶上的天空却还是阴沉沉的,只有几缕淡薄的晨曦在厚厚的积云后探头探脑却不敢彻底钻出来。

    山脚下的草亦生得极高,长齐胸口,密密实实似从未有人踩踏过。

    燕淮走在前头,谢姝宁便在后头跟着他的脚步走。

    将要出山林之际,燕淮站在树后观望了一阵,这才同谢姝宁说了声“走”一道悄然上了山脚下的路。

    今日下山的位置同他们昨日上山之处,显然已不在一个位置。谢姝宁有些辨不清方向,只能满心戒备地跟着燕淮走。昨天夜里她倦极了,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安然睡去,现如今恢复了清醒,她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放下心来。

    更不必提,胡家大火熊熊燃烧之时,燕淮身边的护卫竟趁人不备抓了她丢进火场,差点便害得她命丧火海。

    她甚至从未见过那人,连姓甚名谁都不知,俩人自然也不该有仇才是。所以她思来想去,那人想要她的命,也只能是因了燕淮的关系。但他那般做,究竟是自作主张还是曾得了燕淮的吩咐,谢姝宁一时间根本无法弄清楚。

    俩人如今活着下了山,若那些人也都还活着,就必定还会见到,到那时她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还得两说。

    谢姝宁心中对自己的生死一事想得透彻,便愈发谨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走在她前头的燕淮亦一路屏息敛神,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但凡有一丝古怪的动静,俩人前行的脚步就会在第一时间停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为了生存能做的最妥的事。缺了小心二字,不管是多稳固的大船,只怕都要沉。

    谢姝宁很小心,可奈何体力不支,并没有走太久,身上便开始冒虚汗。

    彻夜奔波,虽小憩过一会。可睡得也叫人觉得疲惫,身下是硬邦邦的树,坐得久了就觉得咯人的慌。天明起身。直让人浑身酸痛,腿脚乏力。

    前头领路的燕淮倒走得飞快,谢姝宁便也不敢休息,努力朝前迈开步子追寻他不放。

    这地方也不知距离胡家所在的小村究竟有多远。四处荒草丛生。山下的路上亦到处都是杂草,高低错乱,生得满满当当。由此可见,这地方平日里便鲜少有人走动。

    谢姝宁观察着周遭景致,忽然发现这块地方在地图上竟似没有显示,被遗漏了!

    他们昨天夜里藏身的那座山,如今看来其实并不高,但它边上还有两座高很多的山。生生将它给夹在了中间,若不注意。只会以为这座山就是同边上的相连的。

    但他们走在了山脚下的路上,谢姝宁才敢肯定,它们是分开的。

    他们此时此刻经过的小径,便处在两座山的中间,像一条狭长的戒河,隔开了左右。

    她低头咬了咬唇瓣,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先前云詹先生带着他们找到的那块地,大抵是错了的。即便继续挖掘下去,下头恐怕也难以挖出伴金石来。

    思绪纷飞,谢姝宁忘了自己身在困顿之中,只努力回忆着先前看过的图。

    燕淮则四下打量着,寻找出路。

    昨天夜里他们骑着马,天黑又急,兼之天色太黑,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到了何地。

    幸好山下一片寂静,毫无人声,亦无马儿通行发出的声响。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找到了离开这里的路。

    但他们俩人如今这样的模样,想要自己回城,怕是不妥也不能,只能寻个地方等他的人,又或是她的人找到他们。

    想到这,燕淮不由多了几分疑惑。

    这一次他竟然会在馨娘这遇到谢姝宁,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但吉祥的猜测,他又觉得没有道理。但他经此一役,获知的便是这位谢八小姐身边的人,远比他想到的要复杂的多。早在漠北,他就该知道的,却直到这时才敢肯定。

    明明年纪只同燕娴差不多大……

    脑海里突然冒出燕娴的名字,燕淮的面色登时一白。

    他活了十几年,才知道自己除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外,竟还有个妹妹。

    燕娴自生下来,过的就是不见天日的生活,堪称度日如年。她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燕淮每每回忆起父亲燕景,都只觉得他残忍无比。他能毫不留情地将自己送去漠北,多年来不闻不问。也能将燕娴养在成国公府外,只在她身边留下两个哑婆并个痴痴傻傻的小丫头。

    他嫡亲的妹妹,十二年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有时也会想,若生母大万氏泉下有知,是不是会痛恨自己死得太早。

    小万氏所出的燕霖无能无用,却住在府里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他们兄妹却一个赛一个过得不像人……

    燕娴从生下来的那一日起,便身患怪病,还未长大,便已开始衰老。大夫曾断言,即便她日日服药,亦撑不过十岁。但她偏生多活了两年……兴许还能继续活下去……

    燕淮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妪,身形佝偻,面上皱纹横生,就连神态都像是个沧桑老者。

    不论怎么看,她都活不长久了。

    燕淮想到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便一点点寂灭,像块烧过的冷炭。

    结合乳娘的话一算,生母诞下燕娴时,乃是她在病榻之上时。

    她明明因为生他,病得都快死了,为何还要冒险怀上另一个孩子,又拼死将她生了下来?生下来后,曾在大万氏孕期照料过她的人,尽数被各种手段给封了口。

    而生来古怪的燕娴,成了不吉的人,被成国公燕景送出家门,寻了僻静处养大。

    这便罢了,偏偏在父亲死前,又特地给吉祥留下了遗言,要在他回京后带他去见病中的小妹。

    燕淮越想越恻然,觉得这事极为匪夷所思。

    他深吸一口气,敛了纷乱的思绪,择定了一条脚下的路,决定回胡家所在的小村子去。

    如果吉祥寻来,必定会在近处搜寻。

    果然事情也同他料想的没有太大区别,在他同谢姝宁各自装着满腹心事往小村去时,吉祥纠集了人手,开始撒网寻人。

    众人皆知燕淮还带着个谢姝宁,因而便都判断他不会走得太远。若能走远,他定然就已经早早逃出,自然也就不会继续在外面逗留,应该赶在天亮之前便联系铁血盟的人才是。

    但他没有,这就说明他的处境不大好。

    所以他肯定还在那附近,但西域马跑得快,范围也不能太小。

    他们人手有限,便只能分小队搜寻。

    然而动静又要小,找起来也是相当麻烦。

    胡家小村那,吉祥是准备自己领人去看看情况,顺便仔细搜罗一番昨天夜里那群人究竟都是哪路货色。

    然而谁知,他临时接到了消息,小万氏正使人四处在找燕淮。

    她这般动作,是欲盖弥彰?

    但不论怎样,小万氏的这番举动给了他们压力。

    事情拖不了太久,迟早都会闹大,只能趁着还没闹太大之前将事情处理妥当。吉祥亦记挂着谢姝宁的安危,他敢肯定,若找到的只是具尸体,图兰几人便会立即叫他陪葬。

    他也是个惜命的人,自知解药还不知在谁手里,哪还敢松懈,连衣裳都不得空换上一身,便再次策马往昨夜才逃出来的“虎口”。

    马蹄声在村子里响起时,燕淮同谢姝宁已进村约一刻钟。

    这座村子只一夜,便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他们穿行在尸体间,搜寻着任何值得搜寻的物件。

    终于,燕淮找到了一柄藏有线索的剑,亦是唯一的一把。

    剑柄的末端,阴刻着一个篆体的“万”字。

    剩余的兵器上,却再没叫他发现这样的字眼。

    他自嘲:“她只怕已经连我的寿衣都备好了……”

    谢姝宁沉默地看着他。

    他话里的人,定然是指的小万氏。

    可小万氏姓万不假,但姓万的人何其多,燕淮的外家一门,便不知有多少人。

    而且,燕淮前世位高权重,可事实上却如同众叛亲离,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一个。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去世后,万家便摆明了同他站在对立面。他的舅舅,是被他让人拉出午门斩了的。

    许多年过去了,谢姝宁头一次觉得自己接近了众多谜团的核心。

    曾几何时,所有人几乎一面倒地觉得燕淮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六亲不认,是个极恶之人。但谁也没有想过,他并不是生来便是那样的人。

    他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能杀,实在叫人仅凭听闻便觉心寒。

    但他为何那般做?

    站在阴沉沉的天光底下,谢姝宁觉得自己身后正冒着白森森的寒气,叫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打寒颤。

    他从头至尾,都只是被生生逼成了狠戾的人。

    这柄剑上的万字,有可能是小万氏,也有可能是万家的其余人。

    然而万家的人,为何要对燕淮赶尽杀绝?

    望着持剑的少年,这些话,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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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预想的晚了好久,不过好歹更上了~~三更半夜默默吼一声,大家手里的小粉红都还藏着么?(未完待续。。)

第212章 平安

    借着薄白的晨曦,谢姝宁能清楚地看到燕淮那张脏兮兮的面孔上,带着无法用苍白的话语来描述的哀戚。

    她记得幼年时,亦是这一世初见燕淮之际,她尚暗自惊讶于燕淮同小万氏的和睦,惊讶于小万氏对他的温柔关切。脑海中的记忆时刻提醒着她,那些只是假象,长大成人的燕淮要了继母跟同父异母的弟弟两条命。

    若小万氏自小便对他摆出一副晚娘姿态,想必燕淮如今也就不会这般哀痛恼怒。

    恨意昭昭背后,藏着的只是一颗因为发现真相而碎成齑粉的赤子之心。

    她忽然间便没有那般怕燕淮了。

    眼前的少年站在天光之下,提着剑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着,嘴角挂着的笑意极尽嘲讽。

    他是在嘲笑自己过去竟会将小万氏当成嫡亲的母亲对待,以为她待自己是真心的好,甚至一度不愿相信想要他这条命的人,竟会是姨母兼继母的小万氏。

    谢姝宁自他凝着血的眉眼间看出了端倪,那些隐在她心中的怀疑跟顾虑,便愈发不能就这般说出口。其一,她同燕淮虽然勉强能说共患难过,但仍算不得朋友;其二,她的怀疑来自前世发生过的事,而今那些事距离今时尚有五六年的光景,她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验证心中的猜疑,所以即便她说了,又要如何叫人相信?

    如今的她,不过是谢家身子单薄。年纪小小的八小姐。

    她只能沉默着。

    燕淮则忽然将手中的剑丢进了焦黑的废墟中,眼中带着春日湖面上渐融后的泠泠碎冰,犹如一汪极冷的春水。

    谢姝宁有些不敢同他对视下去。她心中藏着事,面对那样的目光时便不由发虚,话头堵在齿关,似乎下一刻便要冲出嘴去。她只得死死咬住了牙关,又故作镇定地别开了脸。

    胡家的那场大火在暗夜里蔓延开去,将隔壁靠得近的两户人家也给烧了个精光。

    废墟上空袅袅的余烟,是白色的。带着碎屑跟渐渐隐去的焦糊味道。

    风徐徐吹着,却似乎吹不散弥漫在这座死寂小村上的浓重阴霾。

    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俩人耳畔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谢姝宁跟燕淮几乎是同时朝着某处冲去,躲在了倒塌的焦黑房舍中。

    马蹄声跑得很快。落地时的声响亦很轻快,听动静似乎一共来了三匹马,但里头却只有两匹的蹄声是轻盈而迅捷的,另外一匹马分明落下了稍许距离。

    燕淮敛目。飞快地道:“是西域马。”

    谢姝宁屏息一听。亦赞同他的判断。

    “不是那群人,来的是吉祥!”燕淮略一顿,旋即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句话来。

    谢姝宁闻言还有些迟疑,若是猜错了岂不是大误?

    就在这时,马蹄声已到了俩人近旁,如雷鸣电闪,动静极大。

    只一瞬,有人长“吁”了一声。马蹄声便立时停了下来。紧接着,周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谢姝宁并没有光听脚步声便能辨人的本事。但她却在轻轻吹来的风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世子跟我家小姐会乖乖在这等着你来寻人不成?”

    明明说着看似讥讽的话,声音里却并不带一丝嘲笑意味。说话的人心中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必是觉得自己说的十分的对,并不是讥诮的话语。

    谢姝宁心头大喜,会这样说话的人,她从来都只认识一个图兰!

    不等她出现在图兰面前,她便又听到个熟悉的声音道:“你不了解你家小姐,但我却了解世子。”

    这个声音,是燕淮身边的那个护卫!

    谢姝宁将将要迈出去的步子又僵住了,原来方才燕淮口中的那个“吉祥”说的便是他的护卫……

    若不是他,她早就跟着云詹先生一道溜回了田庄,这会应该穿着干净舒适的衣裳,舒舒服服地在炕上打滚,等着玉紫剥了新鲜的葡萄送到她嘴里才是。

    谢姝宁磨着后槽牙,暗自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燕淮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她方想退缩,身后退路却已经被他给堵严实了。

    “小姐!”图兰一行人听见响动,倏忽转身拔剑看了过来,见是她,登时喜不自禁飞快冲了过来。

    吉祥却站在原地没动。

    自家主子果然同谢家的八小姐在一处,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吉祥看着不由心潮起伏,进退两难。

    虽说谢姝宁在他眼里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但谢家八小姐身边的丫鬟既是那副模样,她这个做主子的难不成还能好到哪里去?她一定,已经将他想要杀了她的事告诉了世子。吉祥如是想着,只觉得脑壳上久久不消的包刺刺的疼了起来。

    他想杀了谢姝宁,即便是此刻也不改初衷,不论燕淮知道不知道,他都问心无愧。

    然而那件事本就是他自作主张,燕淮若知道了,定然不会轻易将这一页给掀过不提。

    未征得主子的吩咐,便做了自以为是的事,偏生还没有能将事情给妥善解决了。这一切,对吉祥来说,无异于是将他钉在了滚烫的耻辱柱上。

    他的手还搭在腰间佩剑上,脚步凝滞,不知如何上前。

    须臾,燕淮越过被图兰挡得严严实实的谢姝宁,向他走去,眉头微蹙,道:“为何不出声?”

    吉祥的模样,实在是狼狈至极,就连燕淮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吉祥,又见他神色略带古怪,不由狐疑地问了句。

    做主子的既发问了,吉祥也只有开口说道:“属下来迟,万死难辞其咎。”

    跟在吉祥身后的地字护卫,则急忙单膝跪倒同燕淮行礼:“世子。”

    “你有事瞒着我?”燕淮往前一步,示意其起身,转而面向吉祥,肃容询问。

    他虽说着疑问的句子,但话里的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

    吉祥回忆着他夜里杀人的狠劲,心知自家主子瞧着年纪小,心里头却比谁都看得明白,当下清楚自己是瞒不住他的了,不由微讪。

    “世子,眼下不是说事的地方,还请回去再说。”他将马牵了过来,督促道。

    燕淮看看他,又扭头去看谢姝宁主仆二人,“自昨日起,你可回过府?”

    吉祥一怔:“还不曾,但属下来前得的消息,夫人正在四处找您。”

    “她在找我?”燕淮皱眉,“看来,她是急着想见我。”

    知道他未死,想必她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了。

    燕淮冷笑了声:“她既然这般想见我,就让她再好好找找。”

    吉祥错愕:“您不准备回府?”话毕,他回过味来,亦道,“也好,暂且避一避,顺便养养伤,总好过立即回府殚心竭虑同人相斗。”

    铁血盟天字一队,足足殁了五人。

    他们伤了元气,亦需要时日重做调整。吉祥又浑身是伤,也得先行治疗。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便是燕淮还活着了。

    “您身上的伤,可重?”吉祥压低了声音,警惕地看着站在不远处仔仔细细检查着谢姝宁有无受伤的图兰,“既不回府,您可还准备入城?”

    铁血盟的人,有一部分如吉祥一般的明卫,贴身跟在主子身边,所以平日里也都是住在成国公府里的。剩下的人,亦留在京都境内,大隐隐于市,随时待命。天地玄黄,天地主武,玄黄主探。吉祥得知小万氏正在派人寻找燕淮的事,便是黄字小队传回来的消息。

    眼下众人的首要任务,便是保证燕淮的安全。

    但小万氏既有那样的手段能探知他们的行程,想必他们入城后,迟早会被人发觉。

    所以这一回赶往这里寻人,吉祥只带了一个地字的护卫同行。

    护卫队里头,八成有内鬼。

    这般一来,燕淮更不便回城寻求铁血盟的守护。

    “暂且不回城,在城外寻个地方住下再说。”燕淮摇了摇头。

    吉祥应是,也不去理会图兰跟谢姝宁,便一声不吭地准备骑上图兰的马离开。

    马儿打了个响鼻,惊了正在懊恼谢姝宁被烧焦的那一缕头发的图兰。她匆匆转头去看,见吉祥牵了她的马要走,当下怒不可遏:“站住!”

    吉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解药爷不要了。”

    他就不信,还有配不出解药的毒!待他回去,寻到了人自然能配出解药来。

    图兰大步冲上前去拽住了缰绳,“说话要算话,先生既然说了等小姐平安归来便给你解药,你不要那也得要。”若不然,岂不是成了他们不守信用?

    俩人僵持着,谢姝宁跟燕淮傻了眼。

    片刻后,谢姝宁唤了声“图兰”,“让他把马留下,至于解药,他若不要便不是我们违约,无妨。”

    图兰闻言似恍然大悟,伸手便去拽吉祥的裤子,“下马!”

    吉祥咬碎了牙:“臭丫头!”

    燕淮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吉祥,不禁愣了许久,直到图兰快将吉祥的裤管扯碎,吉祥的剑亦横在了图兰脖子上时,他才回过神来,重重咳了两声:“吉祥,解药是怎么一回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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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解药(粉120+)

    听得他问起解药,吉祥脸一黑,不知如何接话。

    图兰倒大喇喇将吉祥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皱眉不悦地道:“先生怕他不肯救小姐,不得已动了些微手脚。”

    “不得已?”吉祥脸色愈黑,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蓦地抬脚朝着图兰踹了过去。

    图兰看着笨拙,但其实身形灵巧,未等他触及自己衣角,便已经一个纵身如雨燕般掠了出去,叫盛怒之下的吉祥依旧踢了个空,险些自马上摔下来。他平素何曾丢过这样的脸,偏生如今浑身带伤,又满腔怒气,竟是大失水准,恍若换了个人一般。

    “这般说来,他的解药,只有你说的先生手里有?”燕淮瞥了吉祥一眼,换了副笑眯眯的模样去看图兰,“若是不用解药,何时毒发?”

    图兰知他便是在漠北时混入他们驼队的十一,因他在沙海上救过谢姝宁的命,所以对他便没有对吉祥那般穷凶极恶的模样。又见他笑眯眯的,即便那张脸上还沾着血污,却也照旧难掩少年清俊如同远山的干净眉眼,图兰丝毫没有迟疑,便摇头回道:“先生不是大夫,不会制药,解药在鹿大夫手中,全天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解药。”

    后头的那句话,显得极为狂妄自大。

    但图兰说话间的神色,却是令人意外的诚恳真挚。

    她知道,她说的是天大的实话。

    “若不服解药,到也可以活到今日傍晚。”她老老实实说着。

    燕淮笑着没有做声。

    谢姝宁则无力扶额。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图兰这个直肠子,竟是一骨碌将她身边的人都给说了。云詹先生,鹿孔。皆叫燕淮知悉。偏偏这丫头还不知何时该收敛,竟说出了全天下只有鹿孔才做得出解药的话来。

    虽然这话,的确是真的……

    鹿孔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可怎么能叫燕淮知道呢?!

    前一世,鹿孔可就是燕淮麾下的人,今生只不过是她抢到了先机提早将鹿孔收为己用罢了。一个近乎传说的神医。谁不想要?燕淮如今又刚巧需要这样一个人……他前世能叫鹿孔对他言听计从,衷心不改,可见是极有手段。掐准了鹿孔软肋的。

    即便如今鹿孔已经娶了月白,生了儿子,但谢姝宁仍不敢在燕淮跟前掉以轻心。

    一旦他动了心思,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抢得过他去。

    “图兰。不得造次!”她想着。嘴里不由自主便冒出了句训斥的话。

    图兰一听,立即住了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再不开口。

    燕淮依旧笑着,忽然伸手搓了搓下颌上沾着的一块血渍,慢慢道:“既如此,解药自然还是要的,只是不知先生可有明示。该如何给?”

    “他要跟我一道带着小姐回去,才能给他解药。”图兰觑着谢姝宁的神色。见她颔首,方才开口说道。

    燕淮听了,笑意微敛。

    傍晚便会毒发,解药却并不在图兰身上,而且要见到了谢姝宁的人,才肯拿出解药来。

    图兰口中的那位先生,似乎将一切都算好了,尽数掌控在他的五指山内。若傍晚时分,仍不见谢姝宁,距离她失踪便超出了八个时辰。即便活着,怕也不大好了。到那时,吉祥若没有带着人去见他,便只得毒发身亡,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由此可见,这位先生不仅算得妙,也足够果断,是个耐人寻味的人才。

    燕淮勒紧了缰绳,让吉祥下马,“护送谢八小姐回去。”

    解药,他势在必得。

    吉祥默不作声,依言下了马。图兰便高高兴兴牵了马来招呼谢姝宁:“小姐,我们回庄上去!大家知道您没事,必定都十分高兴!”

    谢姝宁心中暗叹一声,忍不住苦恼起来。

    图兰没有听出云詹先生话里真正的意思,谢姝宁却是明白了。

    云詹先生其实有意同燕淮交好。

    若不然,解药的事,他大可以不理,任吉祥去死。左右他死在同谢家没有干系的地方,明面上谁还能找他们的错处?但是燕淮,焉会不管这事。所以素日里连门都轻易懒得出一下的云詹先生,又怎么会愿意招惹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他知道她同燕淮在一处,又让吉祥跟图兰一起寻的人。

    到了图兰要带吉祥回田庄换解药时,燕淮岂会不同行?

    老头分明是想见燕淮了。

    可是他为何要见燕淮?

    若是不见,岂不是更不容易沾上这身腥臊?

    谢姝宁突然之间,想不通云詹先生的真正用意。

    ……

    三匹马一路撒腿狂奔,愣是将赶路的时辰缩短了三分之一。到达田庄时,云詹先生穿着长衫急匆匆赶来,一见到谢姝宁便懵了,磕磕绊绊地让人去喊玉紫来,要送她下去先梳洗换衣再说旁的。

    耽搁了这许多时候,谢姝宁又是火场又是荒山野林折腾了个遍,哪还有干净的模样,身上的衣裳又只是单薄的中衣,实在不成样子。

    吉祥几个又是大男人,生生都给瞧光了!

    虽说小姑娘一个,也没什么能被瞧的,但这事仍旧于理不合,说出去叫谢姝宁如何做人……

    云詹先生瞪了图兰一眼,责备她竟也不知先为谢姝宁随便寻些东西遮一遮。

    可图兰反倒是疑惑极了,小姐又没有光着身子,明明都穿着衣裳了,还要用什么遮?

    在她的故乡,露个胳膊大腿乃是常事,就算是露肚脐的,那也不少见。谢姝宁身上穿的虽然脏了些,也划破了些。但在她看来,仍算是穿得严严实实,根本便不需要再额外的遮。

    云詹先生一拳头打在了棉花堆上。十分不得力,难受得慌,决心等处理完这些事,便让玉紫好好再仔细教一教图兰这些琐事。

    “解药在哪?”

    图兰跟云詹先生互相瞪眼的时候,吉祥摔了帘子闯进来,粗声问道。

    燕淮跟他的人这时都被安置在了东次间,让人上了茶。吉祥却自己莫名闯了进来。云詹先生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

    他虽然只同吉祥打过这么一次交道,但也看得出吉祥虽然脾性不佳,却并不是那些莽撞无理的人。但他今次。却闯进了门。这种古怪,云詹先生焉会错过。

    “解药已派人下去拿了,还请稍安勿躁。”云詹先生吩咐图兰先出去,自己则再请吉祥回东次间去。

    眼下距离傍晚还有好些时候。的确无需太过担忧。

    吉祥嘴角一抽。面上实在难以维持住一个淡然的模样,索性又摔了帘子出门去。

    进了东次间,燕淮已净了面换了身云归鹤的干净衣裳,静静坐在那吃茶。

    云詹先生领着冬至进了门,气氛便猛地有些怪异起来,总有某处似乎不大对劲。

    “世子。”云詹先生冲他作揖。

    燕淮就放下茶盏,紧跟着回了礼。

    云詹先生连声说着“不敢当、不敢当”,一边悄悄打量着他。

    遇到了那样的事。吉祥身上的伤都惨烈得叫人不忍细观,燕淮身上却似乎没有大症。只左眼下有一道剑痕,险险避开了眼睛。

    他不由问道:“世子身上可受了伤?”

    这是关怀的问话,燕淮给面子,当然要回:“腰间有一处伤,并不严重。”

    “既是伤,便该仔细瞧瞧才是。”云詹先生正色说着,旋即派人下去再催一催鹿孔。

    结果人急匆匆应声而去,方才出了门,鹿孔便拎着个药箱到了。

    云詹先生便道:“先给世子瞧瞧身上的伤。”

    燕淮摆摆手:“还是先取解药吧。”

    一开始便说是共谋,明面上的平衡还不能打破,解药到底要先拿到手才能叫人安心。

    云詹先生就捻着胡须让鹿孔把解药交给了吉祥。

    吉祥握着药丸,眯起眼睛疑道:“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解药还是另一枚毒药?”

    “若信,便是解药;若不信,那便是毒药。”云詹先生打着哑谜,丝毫不见被人猜忌的恼恨之色。

    吉祥心火噌噌直冒,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气都在这个小破庄子上生完了。

    燕淮瞥他一眼,微微颔首。

    吉祥便将药丸往自己口中一丢,咽了下去。

    众人皆在,云詹先生不会拿了假的解药来糊弄人,若不然毒死了吉祥,他还要顺带毒死了燕淮不成?就算他敢,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云詹先生再次让鹿孔为燕淮诊治,燕淮便没有继续推拒。

    吉祥在一旁看得心惊,生怕云詹先生故技重施,再在燕淮身上下毒。谁知他方要出声阻拦,就听到了自家小主子状似漫不经心地道:“鹿大夫可听说过,这世上有人能够百毒不侵?”

    鹿孔正在掀他的衣裳下摆以便查看伤情,闻言一愣,“百毒不侵之人,虽不多见,但该是有的。”

    一个人的耐药性,是可以后天加以培养的。

    燕淮进入天机营伊始,便开始服食少量毒药,一点点开始加份量,一点点换剧毒……

    所以他有恃无恐,小万氏不论让人在他的吃穿上动多少手脚,所看到的他,依旧是活蹦乱跳的。

    恐怕也正是因此,才有了胡家那一出。

    “世子的伤……”忽然,鹿孔倒吸了一口凉气,讶然说道。

    隐在衣衫下的狭长剑伤,皮肉翻卷,极为骇人。

    该是疼极,但少年的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神色。

    他仍能微笑着:“只是瞧着骇人罢了,并不打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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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无赖(6K,粉135+)

    鹿孔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沉声道:“世子莫要大意。”

    他是医者,一切以病人的安危为重,这会见到了燕淮的伤,立时满心忧虑。偏生燕淮带着这样的伤,面上竟还一点不显,真真叫人惊讶。

    云詹先生在一旁看着,亦是诧异不已。

    那样的伤即便落在个硬汉身上,怕也早就已经疼得直冒冷汗,起不了身了。可燕淮,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他们哪里知道,这样的伤,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昔日燕淮身处天机营,风师父为了敛财不惜让众弟子沦成杀手,只要有金子赚,便不管任务有多危险都要逼他们去闯。

    燕淮在武学方面再有天赋,亦不过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一开始又缺乏经验,焉能不受伤。

    每一回出任务,要么便全身而退,毫发无伤;要么便是遍体鳞伤,艰难逃生。

    他受过的伤,次次都比这一回更凶险更疼痛。

    那些痛,犹如他自小被喂食毒药一般,一个人忍耐疼痛的能力也会随之增长。一旦成了习惯,便不觉得难耐了。

    “那便劳烦鹿大夫了。”燕淮笑道。

    鹿孔点头,一边去开药箱,一边道:“世子这一回乃是运气好,若不然,这一剑再斜些,便能刺到要害。”

    而今虽只是划破了筋肉,却依旧模样狰狞可怖,显见当时情况的凶险。

    燕淮一手拄在下巴上,面上的笑意带着些许古怪的漫不经心。他徐徐道:“一剑换一命,已是极值。”

    对方只是伤了他一剑,他却已经要了对方的命。

    真论起来。的确是他划算得多了。

    但这样的论调听在鹿孔跟云詹先生耳中,便不由叫人觉得心惊。

    哪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詹先生回忆着自己昔日追随过的人,忽然间觉得他们像极,说话的口气也带着几分似乎与生俱来的相似。可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怀疑有没有道理,又是不是真的。毕竟那些事。已然是十数年前的事,早早被岁月长河湮没,难以寻觅踪迹。

    他让冬至去私下里调查燕淮。最后收到的消息,却只是寥寥,也因此冬至很快便将消息送了回来。

    数年前,如今已故去的成国公燕景在谁也没有察觉的时候。一意孤行悄悄送了幼子出京。从此世子燕淮人间蒸发,谁也没有见过他。

    但随着谢姝宁一道从敦煌回京的冬至却知道,那么多年来,世子燕淮就藏在遥远的大漠里。

    他们走着同一条路到了于阗古城,又先后回了京,这件事绝不会有假。

    云詹先生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后,很是怅然。

    漠北的事,有了踪迹若真的要查。顺藤摸瓜也总会调查清楚的。可眼下时间紧迫,光派人前去漠北又或是手书一封送往敦煌。拜托如今已是敦煌城主的宋延昭调查,一来一去亦要花费不少时间。

    他们都等不及。

    这些事,便只能暂且先搁下。

    这些事亦不是真正叫云詹先生心生疑惑的关窍所在,真正叫他心惊的是,世子燕淮的生母乃是万家的大小姐。

    因大万氏去的早,许多后来京都的人几乎都要将她给遗忘了,只知燕家同万家的姻亲关系,是经由小万氏跟燕景的婚事搭的桥。

    然而云詹先生却知道大万氏……

    他又特地让冬至去反复将燕淮的生辰八字核实清楚,最终才敢心惊胆战地加深心中的怀疑。

    “拣了最好的药用。”云詹先生不敢盯着燕淮腰间的伤口看,飞快收回视线,冲鹿孔叮咛了句。

    鹿孔是跟着谢姝宁来的田庄,所以带上的药多半都是专供她用的。深闺少女,轻易也不会在身上留下刀剑之伤,但鹿孔为了以防万一,仍带上了些许金创药。

    这些药,亦是他私下里亲自调配的,是外头难寻的好东西。

    故而云詹先生的话一说完,鹿孔便应声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蓝釉的小小瓷瓶。

    这瓶子还是早前他儿子豆豆被月白领着去潇湘馆同谢姝宁请安,一时贪玩抓在了手里再不肯松开,才叫谢姝宁笑吟吟送了豆豆玩的。

    听说,单这么一个小瓷瓶,便值十金。

    里头原是装着花露的,用光了洗净了,香气仍幽幽残存着。

    鹿孔当着众人的面将瓶子打开来,道:“世子这些日子切记不要沾水,荤腥亦要忌口。”

    说着话,他拿着装着药粉的瓷瓶走上前去,还未靠近燕淮,便被吉祥横臂给拦住了。

    “这是什么药?”吉祥皱眉。

    鹿孔脸色微红:“是在下亲自配的金创药。”

    吉祥不悦,语气中满满都是不信任:“你亲自配的药?”说完,他旋即问燕淮,“世子,依属下看,这药还是待回去再敷为好。”

    天知道,这群人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燕淮不惧毒,但并不代表就没有别的法子能害他。吉祥经过自己的事,对云詹先生几人很不放心,即便眼前的大夫生了副极良善的模样,亦叫他放心不下。

    谁知燕淮并没有赞同他的提议,只微微摇了摇头便让鹿孔上药:“鹿大夫是江南人?”

    即便鹿孔在京都娶妻生子,生根落地,但他谈吐间却仍带着些微江南吴侬软语的意味。

    鹿孔应是,“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直至几年前才入的京。”

    余音袅袅间,细腻的药粉已被鹿孔从瓷瓶里倒了出来,仔仔细细敷在了那道伤上。

    药粉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带着浓郁的药味。一碰到伤口,便**辣的疼了起来。饶是燕淮早有心理准备,当下也不禁微微吸了口凉气。根本比中剑的那一瞬间还要疼上许多。

    “世子!”吉祥候在一旁,见状差点直接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

    燕淮连忙摆手制止。

    然而鹿孔的药确有奇效,只一会剧烈的疼痛消了下去,伤口处原有的灼灼痛意,竟也随之一道消去了。

    燕淮不由赞叹:“鹿大夫的药,实在是妙!”

    鹿孔得了夸赞,面上现出微微酡红。道:“世子谬赞。”

    “鹿大夫可是在谢家坐堂?”腰上敷完了药,又被细密的纱布仔细缠好包扎起来,衣衫重新被放下。燕淮懒懒坐在椅上,忽然发问。

    鹿孔微怔,摇首解释:“非也,在下并非谢家的人。”

    他是个大夫。一没同谢家签署契约。二不曾同宋家签署契约,实际上却是个自由人。谢姝宁也从未想过要用一纸黑字来约束他,她太明白鹿孔这样的人,重情重义,要想将他捆在自己身边,用契约这种东西实在是最坏的选择。

    而今,月白跟孩子,对鹿孔而言才是最重要的那一纸契书。是需要他用命来签署的契约。

    燕淮却并不知内里详情,只试探着提议:“鹿大夫年纪轻轻已有如此医术。实属不易,若只在这碌碌终身,难免浪费,不若……”

    没想到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有道不快的声音在外头隔着帘子传了进来:“世子若无事,还请早些离去!”

    隔着竹帘子,屋子里的众人只能瞧见一抹隐隐绰绰的身影。

    但声音,众人却太熟了。

    云詹先生笑了起来:“请小姐进来。”

    话音落,帘子便被飞快打起,谢姝宁穿了身海棠纹的轻罗月华裙,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她一早便知道,有朝一日若燕淮见到了鹿孔,定然会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把人从她这挖走。如今一见,果然是这样。不过人既然已经提前被她收为己用,燕淮就算是低声下气同她借,她也并不愿意借,更不必说要将人夺走。

    满西越朝,怕也寻不出第二个鹿孔来,何况他如今尚不足而立,年轻得很。待过几年,他的医术只会越发精进,越发厉害。

    她自认为有眼光,燕淮却不会比她差,他一定也看出来了鹿孔的天赋。

    “师父。”谢姝宁入内,先同云詹先生行了一礼,之后方才转身面向燕淮,微微一福,“时候不早,世子想必也忙得很,不知何时启程?”

    不等云詹先生说话,她便先下了逐客令。

    云詹先生愣了一愣,没料到谢姝宁面对燕淮时,竟是这般不留情面。明明先前图兰还说,谢姝宁是同燕淮一起被发现的,身上除了些划伤外,并无大碍,怎地如今见了燕淮,却是这般模样?

    云詹先生很不解。

    “近些日子我倒空得很,并无事可做,八小姐怕是想错了。”燕淮坐在那,慢吞吞地说道,“庄上景致不错,暑气尽消,实在是避暑的好地方。不知八小姐可舍得容我们暂住几日?”

    此言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鸦雀无声间,吉祥颤巍巍地问燕淮道:“世子,这……怕是不妥吧……”

    虽说眼下不便入城,铁血盟中的内鬼也还未寻出,行程容易暴露,但就这么留在这座小田庄里?他可是打从心眼里不信任这一伙人,谁知他们前脚住下,这群人会不会后脚就派人送了消息去成国公府给小万氏。

    若照他说,宁愿回城去,也比留在这里好。

    何况眼前的谢八小姐,只差一点便命丧他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他才是。

    吉祥背冒冷汗,一抬头恰又撞见了图兰,当下头疼欲裂,恨不能立时打晕了燕淮拖上马走人才好。

    谢姝宁亦觉得燕淮这是不是被伤到了脑子,不然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场的人皆知道,他们在胡家才出了那样的祸事,那群贼人指不定还在外头苦苦搜寻他们的下落,而今他却说要在她的田庄上借住?

    万一那群人发现了他的踪迹,他是想让满庄的人都给他陪葬不成?

    谢姝宁气不打一处来。又知道他惦记着鹿孔,心生怒气,正视着他便想要拒绝。

    然而她才一抬眼。便发现了燕淮眼角的那一抹血痕。

    虽然上了药,但仍旧很显眼。

    她忽然想起,前世燕淮脸上也有这么一道痕迹,难道便是这时留下的疤?他生得实在太好,即便面上留了疤痕,仍不能算是破相,反倒是平白添了几分戾气。

    想起往事。她不禁顿了一顿。

    这一顿便叫燕淮抢先说了话:“八小姐不说话,便是答应了?吉祥,还不快下去准备。”

    谢姝宁眉头一蹙。

    胡扯!

    她一个字还没说。怎么就答应了?

    “小庙留不下大佛,世子留在这正如您的护卫而言,不妥得很……”她暗自深吸一口气,秉着最后的仪态。缓缓说道。

    然而燕淮根本便不在意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既想留下,谢姝宁应不应都一样。他若不想走,她难道还能让人把他丢出去不成?谢家女,哪有胆子对燕家人做出那样的事。

    他打量着谢姝宁,声音镇定而从容:“八小姐不要见外,你可是燕家未过门的二夫人,是我未来的弟媳妇,我们本是一家人。我暂住在你的田庄上,你只当是住了个亲戚便是。”

    明明一派冷静之色。话却说得这般轻佻,连谢姝宁都给说懵了。

    她才多大,他也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直说这样的话?!

    她同燕霖的亲事也从未被人拿到明面上来说过,谁知来日是否一定会成。姑娘家的清誉,在他眼里,莫非便什么也不是?

    谢姝宁只觉得自己眼皮直跳,实在是无力应付此人。

    回回同燕淮打交道,言语上她总是只有吃亏的份,简直是撞了邪了!

    她无法,只得求助似地看向了云詹先生。

    先生老奸巨猾,又喜清净不爱招惹麻烦,肯定不会愿意将燕淮留下,而且也一定有法子好将人给弄走。

    她如是想着,望着云詹先生的一双眼里几乎盈出水来。

    波光粼粼的一双眼,一旦做出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谁扛得住。

    云詹先生平素又欢喜她,这时理应立即出声制止燕淮才是,可他却意外地迟疑了。

    谢姝宁觉察出不对劲,面色微变,方要说话便听见云詹先生道:“庄上的景致虽佳,却也不过只是粗鄙之色,老夫闲云野鹤惯了,倒是欢喜得很,难为世子小小年纪也偏好此番景色……”

    “师父!”谢姝宁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直道不好,忙唤了云詹先生一声。

    云詹先生笑着看了看她,悄悄眨了眨眼。

    谢姝宁不明所以,但见了他这幅模样,倒勉强忍耐住心中焦躁。

    但留下燕淮,算是怎么一回事?

    天大的麻烦,走到哪便将霉运带到哪,她是避无可避便要硬着头皮迎上去不成?

    “世子若愿意,只管留下。”云詹先生一锤定音,竟然真的将燕淮给留下了。

    谢姝宁眼前发黑,站在燕淮身后的吉祥更是腿软,皆是一头雾水。

    燕淮端坐了身子,同云詹先生道谢。

    这件事便算是给定下了。

    在胡家的那天夜里,谢姝宁穿着男装,又是黑漆漆的夜,那群追杀燕淮的人并不知她是谁,所以也绝对不会想到燕淮会躲在谢六夫人宋氏的陪嫁庄子上。

    这事,连谢姝宁都没有料到,那群人自然是更加猜不透。

    ……

    过了午时,一群人却都还饿着肚子。

    云詹先生便先让人上了茶点,吩咐了厨房那边加菜。

    他倒是一直陪着燕淮说话,谢姝宁有心想问问他为何留下燕淮,是作何打算,却苦于一直寻不到恰当的机会。直到饭菜端上来,众人分别用了饭,燕淮进了客房休息,谢姝宁才算是能好好同云詹先生说话。

    她带着满肚子疑问去了云詹先生那里。

    “您心里头究竟有何打算?”谢姝宁自顾自坐下,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云詹先生抚须不语,良久方长叹一声。摇头道:“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燕淮既开口说出了那样的话,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直截了当将人赶走的。他很快便会成为新任成国公,一时半会他们不好得罪他。何况。出了胡家的事,谢姝宁同他又在外头留宿了一夜,许多事说不清道不明,是该寻个时机摊开来好好说一说才可。

    正如燕淮先前所言,谢姝宁是他未来的弟媳妇,单凭这一桩,许多事便无法择清。

    当然。他心中也打着自己的算盘。

    从冬至将收集到的消息告诉他后,他心里便多了颗疙瘩,难以消除。

    若能留下燕淮仔细观察几日。兴许能解开他心中疑惑也说不准。

    只是这些事,他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谢姝宁。

    “你莫要担心,这件事只会瞒严实了,不会叫旁人知道的。”云詹先生以为她是在担心燕淮住在田庄上。来日被人拿来做文章。便劝了几句。

    为了不将消息流出去,不叫人知晓,就连田庄上也并没有几人知道燕淮的事。

    “瞒得再严实,也迟早会有走漏风声的那一天。”谢姝宁听了他的话,仍惴惴不安,“我年纪小不知事,先生难道也不知?燕家的局面,发生在胡家的那些事。哪一桩是我们能插手该插手的?”

    云詹先生目露惊异。

    他看着面前年不过十一二的小姑娘,看着她白玉似的面上还挂着被枝桠擦伤的细微伤痕。叹了声:“水已经浑了,人也已经入了水潭,躲不得的。”

    谢姝宁沉默了下去。

    她太迫切地想要避开麻烦,却似乎怎么也避不开,仿佛冥冥中便注定了这一切。

    前世她同燕淮没有交集,却阴差阳错因了他的关系,被林远致当成了弃子,死在了林家。

    从头至尾,她都不敢靠近燕淮。

    不沾他的边,尚且落得了那样的下场,谁知道沾了,会如何?

    至于燕霖,天知道他还有几日可活,所谓的弟媳妇,根本便是天边浮云,毫无干系。

    她不想同燕淮牵扯太深,但云詹先生说得对,人已入局,如何能撤。

    良久,她站起身闲步往外头走去,背脊却绷得笔直:“我听师父的。”

    云詹先生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融进了夏日午后灼灼的阳光里,坐在那久久不曾动过。

    步入烈阳下的谢姝宁闲庭信步,眉眼间却笼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担忧。

    风里有馥郁的花香,嗅入鼻间,却也难叫人欢喜。

    她一边在为燕淮留下的事担忧,另一边却莫名其妙也为燕淮担忧起来。

    追杀他的人到底是小万氏的人,还是出自万家其余人的手?她曾听说过,万家的老夫人,也就是燕淮的外祖母,对这个长女所出的外孙极为疼爱,英国公温家的那门亲事,也是由她提议的。

    但这一回燕淮回京,万老夫人显然没有对自己疼爱的外孙施以援手。

    这又是为何?

    难道说燕淮离京几年后重归燕家,万老夫人便不再疼他了?

    这般说起来,燕淮身边竟无一人可依靠。生母早逝,父亲病逝,就连昔日疼他爱他的外祖母如今也只对他袖手旁观……身边只有对他虎视眈眈的继母跟弟弟……谢姝宁头一次觉得,燕淮的处境极为凄凉。

    他再厉害,终究也不过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而已。

    莫名的,谢姝宁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冬雪霏霏的日子里,在马车上幽幽醒转的自己。

    如昔日的她一般,独闯龙潭虎穴,却不知有谁能够依靠,所以即便受伤也只会自己躲在暗处舔舐伤口,断不会在面上流露。

    站在天光底下,她抬头望着青空,看着上头的云卷云舒,长长舒了一口气。

    罢了,就当是日行一善,任他住几日吧。

    她大步迈开,往前走去。

    厢房里,燕淮却并没有入睡。

    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只剩下些木木的麻意。

    他站在窗边,听着树上传来的蝉鸣声,忆起昔日在漠漠沙海上骑着骆驼的自己还有七师兄纪鋆。

    直至回京,他才知道,他的七师兄,冠着皇族的姓氏。

    然而一回到西越,两人未至京都,便已分离,从此天南地北,缄口不提对方。

    天机营已经沉入沙海,成了永远的秘密,他们的过往也随之成了秘辛,这是必须的默契。

    他伸手按在了窗棂上,在这个瞬间却忽然动了心思,想要知道七师兄过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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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心思(庆祝日珥升盟主+)

    他身在京都,七师兄纪鋆却身在江南,两地相距甚远,两人也因而断了联系。

    离别之际,纪鋆同他说,做了多年的师兄弟,没了天机营他们亦是一辈子的兄弟。俩人虽不便同旁人提及对方,但一旦有难,不论是何,皆可立即手书一封,用信鸽传达。只要收信的那人还活着,便会立即快马加鞭赶来,助对方一臂之力。

    眼下,他处在困顿之中,若求助于纪鋆,想必曾说出那话的纪鋆一定会立刻便赶来。

    但燕淮思来想去,倒并不愿意求助他。

    难得他们离了天机营,远离了那样的生活,如今纪鋆回了江南,能坐在临湖的酒楼上吹风摇扇,品茗谈笑,日子悠闲得很。他怎能叫自己视若手足的七师兄抛却安定而舒适的生活,转而奔赴遥远的北地同自己一道拼命?

    他在回京后过的每一天,都是水深火热的。

    继母不想他活着,他偏要费尽心机活下去。

    若纪鋆来了,兴许一个不慎就会把命丢在这里,从此连落叶都不能归根。

    他还未曾娶妻生子,还有大把岁月可以挥霍,甚至于他亦有他的难处。否则昔日他也就不会也在天机营里过那样的日子,在漫漫黄沙飞舞的天地日复一日地过下去。

    短短一瞬,燕淮心里却像是过了足足十数年,看尽了未来的路。

    茫茫的岁月长河里,他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漫长的生。子孙满堂,得享天伦;抑或是死在少年时,孤冢一座。荒草丛生。

    他不能求助七师兄。

    燕淮望着窗外绿油油的树,长出一口气。

    他搭在窗棂上的手,肤色白皙而细腻,上头却有深深勒痕,指腹间亦有明显的茧子。

    那是因为拉弓射箭而留下的痕迹。

    弓弦绞在指上,一点点勒进皮肉,磨破了皮。流过血后便结成了厚厚的痂。痂还来不及脱落,便被再次勒出殷红的血来,如此反复。便成了永远消不去的瘀痕。

    他还记得,自己拉开的第一把弓是从父亲成国公手中接过的。

    那是一把特制的弓,精致小巧,不似武器倒像是孩童把玩的东西。他惶惶拉开。射出人生中的第一支箭。正中红心。

    他亦记得,父亲笑了,笑容里含着骄傲跟欢喜。即便那笑意转瞬即逝,但他仍看见了。从此以后,他爱上了那种拉弓射箭的感觉,羽箭离弦而去,在风中呼啸着朝箭靶而去,正中的那一抹红被“噗嗤”一声戳透。

    每一个瞬间都那样叫人欢喜。每一次羽箭离弦,都叫他忆起昔日父亲的笑容。

    自六岁开始。鸡未鸣时他便起身,直至黄昏时分,柝声初起,他方才小心翼翼收起那把弓。

    离开京都时,他失去了这把弓。等到再见到它时,它却静静躺在父亲的棺木中,像代替他在陪着病逝了的父亲一般。

    吉祥告诉他,父亲临终之际已病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用这把弓陪葬,却无法言表,身体又虚弱得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无,更不必说将这些话给写下来。于是他便盯着那只藏着这把弓的樟木箱子看,一直看……一直、一直地看……

    这才有人打开了箱子取出弓来。

    燕淮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父亲既一直留着这把弓,甚至死了也要带进棺材去,却为何会舍得将他远远送走?

    他觉得自己愚得很,不论怎么想,都还是猜不透父亲的真正心思。

    窗外夏蝉在撕声力竭地鸣叫着,像在喊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他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拧成了一个川字。

    “世子,属下让人去将树上的蝉粘了去。”吉祥端着亲自去煎了的药入内,见他站在窗边紧皱眉头,便以为他是因为窗外的蝉鸣声而烦躁,遂搁下药碗,拔脚就要出门去。

    燕淮没有回头,“站住。”

    吉祥应言停下脚步,面露疑惑。

    “想法子放个我重伤的假消息出去。”燕淮微垂着头,金灿灿的日光照在他面上,映出少年唇角细微的绒毛,眼睑处被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

    “世子是想将内鬼捉出来?”吉祥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燕淮颔首,“不除此人,铁血盟便一日不能知道我的下落。”

    这也是他留在这的原因。

    谢六爷夫人的陪嫁庄子,谁能想到他会藏在这?即便是他自己想来,也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燕淮想着谢姝宁差点抬脚的模样,不由失笑。

    吉祥见他忽然笑了起来,眼皮一跳,觉得自己愈发不了解自家主子了。比起故去的成国公燕景,燕淮的心思倒是更加难猜许多。

    “属下明白。”他暗自琢磨着燕淮会在谢姝宁这留多久,“世子,那药……”

    说着话,他的视线悄悄落在了桌上的那只药碗上。药是他煎的,他放心。但这药却是鹿孔开的,是他配的,吉祥便不敢大意。

    燕淮转过身来走到桌边,端起药碗凝视了会,旋即蓦地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药汁给喝尽了:“无妨。”

    别说他敢确信里头没有毒,就算是有,又能如何,总归他是不怕的。

    吉祥眼见着他将药喝了,便将口中剩下的话都给咽了下去,重新捧起药碗告退。

    走至门口,他的身形忽然一顿。

    他倒是给折腾忘了,也不知谢八小姐究竟有没有将他要杀她的事告诉世子……

    他哪里知道,谢姝宁也正在为这事苦恼。

    留下燕淮也就罢了,留下吉祥。就叫她恼火了。

    但她亦不敢直接去告诉燕淮,喂,你的护卫想要杀了本姑娘!

    若万一那天在胡家吉祥的举动。便是燕淮授意的,那她岂不是自讨没趣,自寻死路?谢姝宁因而很惆怅,连午觉都没有睡好。月白带了祛疤的药膏来看她,一脸惶恐未消,见了她便道:“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

    听到谢姝宁不见了的消息时。她正抱着儿子哄他睡觉,当下差点吓得连儿子都失手落到了地上,直到如今看到了谢姝宁。她也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谢姝宁盘腿坐在炕上,正在查阅平郊的地图,如她所记得一样,胡家那边的地图上。并没有显示她跟燕淮藏匿的那座小山。

    边上那两座高些的倒是都在图上标了出来。

    她担心只是这幅图上漏了。便又特地寻了旁的来,可是翻遍了各个时期的地图,她也没见到那座山所在。

    实在是古怪。

    她看了一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索性将书都往边上一堆,邀了月白坐下,问她道:“我这不好好的嘛,你不要担心。”

    月白越听她这么说,却反倒是更加担心了。闻言直道:“您说说您自己这些年,哪一回出门不带点伤回来?依奴婢看。您今后呐,还是莫要出门了的好!合着年纪也日渐大了,跟着夫人学学如何管家也是好的。”

    谢姝宁汗颜。

    月白这话倒也还真没说错,她每一次出门都得挂彩,今次已算是走了运,才划破点皮而已。

    但让她跟着母亲学管家?

    倒不如让母亲跟着她学得了。

    谢姝宁就故意换了话头同她说:“你带了什么来?”

    月白依言打开了白瓷的小盖,露出里头雪白的一块脂膏,散发出淡淡的兰花香气:“奴婢前些日子新制的膏,同专门去疤用的玉容膏功效相同,效果却更好。”

    “哦?那你给我抹上试试。”谢姝宁便笑。

    月白用指尖拈了豆大一点,在她面上轻轻推开,细致地抹遍微小的伤口:“像这样的小痕迹,用上个三五日,便能消个大概,有个七八日,便能恢复如初。”

    谢姝宁不由感慨:“将你许给鹿孔实在是许对了人了。”

    “您年纪越大,这说话倒是越没边了!”月白为她抹完了药膏,收回手,嗔了句。

    谢姝宁就笑吟吟拉了她的手,道:“怎么不带豆豆来?”

    她向来喜欢孩子,因而回回月白来,她都要问一问豆豆。

    月白道:“您才回来,该好好歇歇才是。那孩子闹得很,便不让他过来了。”

    谢姝宁摇头:“我好着呢,用不着歇。”

    她也没那个心思歇,庄上住了个大祸害,她可放心不下。

    “奴婢听说,成国公世子住下了?”月白收拾了东西,轻声询问。

    谢姝宁颔首。

    “这可真是……为了什么……”月白见她点头,明白是真的,不由愣住了。

    谢姝宁则笑:“权当他不在就是了。”

    但这话说得容易,做的可就难了。

    傍晚时分,谢姝宁让图兰搬了摇椅去树下纳凉,结果正盯着树梢上的花数得痛快,便看到燕淮闲步走了过来。

    彼时图兰正在去帮她挑水果,玉紫亦被她给打发去了云詹先生那整理地图,只她一人静静躺在树下乘凉。

    她无奈,索性闭上了眼睛,真当自己没有瞧见燕淮。

    “八小姐,你真不打算睁开眼看看?”

    耳中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谢姝宁的眼睛便闭得愈发紧了。

    燕淮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束手抱胸,缓缓道:“你胳膊上落了条虫子……青色的……一指粗……”(未完待续。。)

    ps:  感谢日珥亲的第二株仙葩!!!本书诞生了第一位盟主~~也是作者君码字以来的第一位盟主!!撒花庆贺日珥亲成为盟主~~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唯有带着馒头跟柿子送上加更~~\(≧▽≦)/之前说好的一株仙葩10更,所以目前累计打赏加更20章!!明天继续三更~~开始还打赏的加更~~

第216章 共居生活

    谢姝宁“啊”了声从摇椅上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抖动衣袖。

    夏衫本就轻薄,只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谢姝宁几乎都能感觉到袖上缓缓爬动着的触角。

    她不敢睁眼去看,只得紧紧闭着双目胡乱晃动袖子,想要将燕淮口中的那条大青虫给晃下去。

    早知如此,她断不会让图兰将摇椅安置在树下!原只是想纳个凉,谁知道却纳到了条虫子,不用亲见只想一想也足以叫人毛骨悚然。然而用劲抖了片刻,因她闭着眼便无法得知这条虫子究竟落下去了没有,不由急声问燕淮:“世子,虫子还在不在?”

    耳畔似有笑声隐隐,“还在上头,我帮你捉掉吧,若不然甩到了发上就不好了。”

    谢姝宁闻言身形一僵,立时垂下衣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燕淮的话成了真。

    若真掉到了头发上,那可怎么是好!

    于是她便老老实实站在那不动,候着要助人为乐的燕大公子上前来帮她捉虫。

    下一刻,眼前一暗,即便紧紧闭着眼,谢姝宁仍感觉到身前多了一个人,因个高些,将明媚的阳光挡了个彻底。她不敢动,讷讷询问着:“捉掉了没有?”

    燕淮轻笑:“好了。”

    谢姝宁长松一口气,慢慢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透过眼角余光去打量自己的袖子。

    甚好,左边的袖子上连跟头发也没有落下。右边的那一条亦连片花瓣也无,干净如新,并没有虫子的身影。更不必说是一指粗的大青虫。想到先前燕淮说的那虫子的模样,谢姝宁登时心头一毛,抽了抽嘴角,不忍再往下想。

    “喏,虫子。”

    忽然,一抹翠色映入了她的眼帘。

    扭动着的柔软身躯上生着鹅黄色的小粒斑纹,高高昂起的头顶上还生着两条正在左右晃动的触角。

    谢姝宁霎时白了脸。唬得连话也说不出,连连往后退去,踉跄得几乎要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果真是一指粗的虫子!

    她惊慌失措地躲远。又想到自己正站在树下,不由慌了神,提着裙子就撒腿开始往另一边跑,避开了树亦避开了燕淮。

    “八小姐。这虫子可不咬人。”燕淮站在远处。将指间捉着的虫子随手往另一边的草丛里一丢,笑眯眯看着她。

    谢姝宁暗自在心里“呸”了声,面上仍是一片惊吓过度的惨白之色,声音颤巍巍地道:“世子好胆色……好胆色……”

    旁的也就罢了,那么大条虫子哪个姑娘家不怕?图兰自是例外中的例外。

    燕淮却像是没料到她竟然会害怕成这样一般,袖手站在那疑道:“八小姐连死人都不怕,还怕虫子?”

    谢姝宁急急想要争辩,一着急却咬到了舌头。顿时疼出了泪花。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一旦倒霉起来。喝水也要塞牙缝。她这时才敢肯定,燕淮此人,就是她命里的克星,但凡遇见了就没有不倒霉的时候!她忍着痛,别过脸去咬着牙道:“死人一不会爬,二不会扭,三不会钻进衣衫里去,哪有虫子可怕?”

    燕淮听了,笑容满面:“八小姐是个怪人。”

    谢姝宁勃然,哪有当着人面说人是怪人的?

    然而她同燕淮说过几回话,每一次都只有被燕淮说得气急的份,知自己是绝说不过他的,索性反讥回去:“这话说得倒好像世子你就不是怪人了一般。”

    燕淮却颔首应是:“八小姐的眼光还是相当精准的。”

    一口血憋在了喉咙里,谢姝宁只觉得眼冒金星,决不能再同燕淮说下去了,急忙拔脚便要走人:“世子慢慢纳凉观景,我先走一步!”

    不等燕淮出声,她已丢下那张犹自还带着她体温的摇椅扬长而去。

    她是主人家,难道要走还得经过燕淮这个客人的允许不成?

    念着方才那条虫,谢姝宁心头一阵发毛,脚下的步子迈得愈加大,脸色由白转青,难看得厉害。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燕淮却笑着走至那张摇椅前,施施然坐倒。身子往后一仰,头顶上白云蓝空,风声徐徐,惬意得很。

    谢姝宁这时若回头看上一眼,想必将燕淮就此正法的心都该有了。

    片刻后,图兰端着一小筐洗净了的桃子来,走到近前,却发现蒙头盖着书躺在摇椅上的是个男的,而不是谢姝宁,不禁吓了一大跳。她将竹筐往地上一放,吃惊地道:“你是谁?”

    明明没多久之前,躺在这一脸惬意的人还是她家小姐。

    图兰甚至还记得谢姝宁皱着眉头思索要吃什么时,一脸的愁容。

    怎么等到她洗净了桃子送来,小姐活生生的一个姑娘家竟就变成了个少年郎?

    听见问话,懒懒躺在摇椅上的人晃晃悠悠地坐起身来,被他盖在脸上用来遮蔽浓烈日光的书册随之“啪嗒”一声滑落于地,露出了下头那张瓷白的少年面庞,赫然便是燕淮。

    图兰不喜燕淮的护卫吉祥,连带着厌屋及乌,也不喜欢燕淮,觉得他不是个好人。此刻瞧见原是他躺在了谢姝宁该在的位置上,当即四处张望起来,大声问道:“怎么是世子在这,我家小姐去了何处?”

    四下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周遭并无人影出没。

    燕淮弯腰捡起书,抬眼看向图兰,和颜悦色地道:“八小姐被条虫子给吓走了。”

    图兰脸皮一僵,才要冲出口的话就这样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想了想,俯身将装着桃子的竹筐拾了起来,仔细在里头翻来拣去,最终拿出了一颗最小的出来,一脸不舍地放到了燕淮手边的小几上。

    “这些桃子都是给小姐吃的。”搁下了桃子,图兰一把将竹筐紧紧楼在了怀里,肃容解释。

    能叫她拿出一颗送予燕淮,已是天大的面子。

    燕淮看着手边毛绒绒的红桃,哑然失笑。

    图兰便不理他,抱着一竹筐的桃子飞快大步迈开,去找谢姝宁了。

    这个时候,谢姝宁却已回房换了身衣裳,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生闷气。

    她盘算着,燕淮怕是不会在田庄上留太久才是。

    毕竟时间过一日便少一日,他既还想要将燕家控制在手里,就不好在她这僻壤之地白费光阴。她暗自猜测着,至多三日,燕淮便该启程离开才是。出了那样的事,他绝不会坐以待毙,恐怕这时便已经在私下里着手调查了。

    谢姝宁捧着脸在炕上倒下,盼着这尊瘟神早日离开。

    到了晚间,厨房的管事亲自来问她,晚膳用些什么才好。

    她略一想遂让管事先等等,转头吩咐了图兰去问燕淮一行人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不多时图兰得了答案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便又招呼了管事的来,将晚饭的食单吩咐了下去。燕淮不喜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她偏偏就要厨房做什么。

    等到管事的一走,她却不由觉得自己太过小孩子性儿,竟真跟燕淮较上劲。

    谁知道晚饭做好了,云詹先生却提议今晚众人一道用餐,不必再单独将吃食分别送到众人房中了。

    因庄子上也没外人,也只云詹先生一个长者,他发了话,谢姝宁寻常不反驳。何况今天的晚饭被她动了手脚,她也想亲眼看一看燕淮吃瘪的模样,以解今日青虫之恨。

    仆妇们便在堂屋摆上了饭桌。

    因燕淮身份特殊,故而今晚这顿饭也就不必叫旁人伺候,只留下了玉紫图兰在一旁随侍。

    少顷,鹿孔夫妇到了,一行人便各自落座。

    云詹先生跟云归鹤师徒、鹿孔,并燕淮几人一桌而食,谢姝宁则跟月白一道另僻了一张桌子。

    不过庄子上没那么多规矩,所以两边并没有特地用屏风隔开。

    一群人皆落座后,因燕淮亦让吉祥跟另一个护卫一道坐下了,云詹先生便提议让玉紫跟图兰也一道坐下,俩人连连推辞,拒不肯坐。玉紫更是一个劲地小声唤谢姝宁,求她出面摆平这件事,打消了云詹先生的念头。

    主子坐在一块吃饭,做下人的就算再得脸,也没有上桌一道坐下用饭的说法。

    吉祥几个是护卫,同她们又不一样。

    谢姝宁看到了玉紫的一脸急色,明白过来云詹先生的一片好意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为难罢了,当下帮着拒了。

    云詹先生便也就没有再继续多言。

    食不言寝不语,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提箸的轻微声响。

    谢姝宁看着桌上的菜,心中隐隐期盼着燕淮不能下筷的模样。

    然而谁知,一顿饭吃完了,那桌竟也没个异常。

    她倒是将这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

    等到饭毕,众人四散而去,走至门边,她忽然听到燕淮在边上笑着说了句:“多谢八小姐款待,一桌竟都是我爱吃的菜色,委实劳烦。”

    谢姝宁瞠目结舌地扭头去看他,强自镇定下来,淡漠地道:“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世子是贵客,合该如此。”

    燕淮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同她擦身而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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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疑问(日珥阆苑仙葩+1)

    谢姝宁干笑两声:“世子好走……”

    跟在谢姝宁身后的图兰亦是目瞪口呆,待人一走便忙对谢姝宁道:“小姐,奴婢听得真真的,那些菜都是世子不喜欢不能碰的!”

    “不干你的事,是他扯了谎。”谢姝宁摇摇头,安抚了图兰几句,“他说的那些不爱吃不能吃的菜,才恰恰是他爱吃能吃的。”

    从一开始,燕淮见到图兰的时候,怕就猜到了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所以索性将计就计,反误导了她。谢姝宁稳下心神,不由惭愧。原本做这样的事,便是十足十的孩子行径,没想到竟还被反将了一军,简直丢人丢到了天边去。

    谢姝宁吐出一口浊气,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不再想那些事,领着图兰玉紫往月白那去。

    月白的儿子豆豆正在炕上睡着,一副酣然模样,可爱得紧。

    她在炕头坐下,问月白道:“鹿孔可有说过世子的伤势如何?”

    鹿孔夫妇无话不谈,这些事,想必鹿孔也会告诉月白才是。

    果然,听到谢姝宁问起,月白张口便答:“他倒是提过几句,说是世子的伤看着厉害,但恢复起来却也较之寻常人更快,因而并无大碍。”

    谢姝宁“哦”了声,过了会又道:“让鹿孔给他拣了最好的药用。”

    月白应是,旋即捂着嘴轻笑起来:“小姐可是想让世子早日走人?”

    “留着总难叫人安心。”谢姝宁有些没精打采,“我不在的那一日。云詹先生都做了什么?”

    月白略回忆了一番,肯定地说道:“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让庄上的人加紧巡逻保持戒备外。便同往日里一般无二。只是图兰跟世子身边的那个护卫出门后,没一会冬至便也跟着出去了。”

    谢姝宁倒不知道这桩事,诧异地道:“冬至是被云詹先生给派出去的?”

    月白微微蹙眉,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确切情况。”

    那时,她知道了谢姝宁失踪的事,骇得三魂六魄不见了一半,连儿子都抱不稳。哪里还能分心去顾及冬至。

    “他是何时回来的?”谢姝宁揣测着,细细询问起来,“回来后。可是直接便去见了先生?”

    月白颔首:“他只比您回来得早一刻钟,回来后的确立即便去见了云詹先生。”

    俩人说着话的当口,睡在炕上的小童悠悠醒转,挥舞着小胳膊嘟嘟囔囔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嘟囔了几句。似乎是见无人回应。他蓦地放声大哭起来。

    谢姝宁便笑了,没有继续就着方才的事问下去,只让月白去哄孩子。

    等到豆豆哭声渐止,她就没有再逗留下去,同月白叮嘱了几句鹿孔用药的事,就带着玉紫跟图兰出了门。

    随后,她回了厢房便悄悄吩咐图兰去把冬至带来。

    自回来后,她倒还没能单独唤了冬至来问过话。所以方才若月白不提,她也就遗漏了这件事。

    在她失踪不见的时候。云詹先生竟还有旁的事重要到立即便让冬至出去办,究竟为的是什么事?

    她深知云詹先生的性子和为人,在那样的境况下,云詹先生便是有再紧迫的事,也会先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可事情却出现了怪异的偏差,由不得她不奇怪。

    冬至来时,夜色已然黑透,檐下的灯被渐次点燃,在夜风里闪烁发亮。

    她抱着书在东次间见了冬至,开门见山地问他,那一日云詹先生派他都出门去做了什么事。

    出乎她意料的是,冬至似乎根本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又似乎是云詹先生派他做了事,事后却忘了叮嘱他千万保密。

    灯火通明间,他泰然自若地回答起来:“先生让我去查了燕世子的事。”

    谢姝宁倒还真没料到是为了这个事,不禁神思恍惚起来。

    过了会,她迟疑不决地问道:“你都查到了什么?”

    冬至的本事她也清楚得很,兴许还真能被他查出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也说不准,但月白说冬至比她还早一刻钟回来,那便是说也根本没有花费太多精力去调查,应当也难查出太多花头来才是。

    她期待地看着冬至。

    冬至则被她看得发毛,因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背上不由沁出汗来。

    “燕世子七岁便离开了京都,直到今年春上才回京来,拢共没有过多久,能查到的事十分有限。”冬至正色说着,“但里头有几点十分奇怪的事。”

    谢姝宁有了兴趣,示意他继续。

    “其一,成国公已经去世,在身后七七过完,燕家便该为世子上书申请袭爵的事,但您也知道,时至今日,成国公的长子燕淮也依旧只是个世子;其二,他在离京后的那段日子,毫无踪迹可寻。当然,小姐是知道的,他那段日子应就在漠北,但他在漠北到底都做了什么,又是跟着谁长大的,成国公彼时又是为了什么才送他离开京都,皆无迹可追;其三,万家眼下似乎并没有要对世子伸以援手的意思,怕是有意扶持燕二公子。”冬至一点一点分析着自己探寻到的消息。

    谢姝宁屏息凝神,听完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声。

    第一点,她能猜个**不离十。

    宫里还有个司礼监掌印在,肃方帝又不是过去的庆隆帝,燕淮要袭爵,只怕要颇费周折,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对虎视眈眈的继母母子。

    至于第二点,成国公已经逝世,许多事便是真的再无迹可寻。他昔日的心思,也都随着他的离世,一道埋入地底同黑暗为伴,难以重见天地。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对谢姝宁而言,最叫人感到古怪的,其实是冬至口中的第三点。

    万家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燕淮是大万氏所出,燕霖是小万氏所出,但对万家来说,不论燕淮还是燕霖,有何区别?

    不管最后是哪个袭了爵,于万家而言,都没有坏处。这般一来。如果支持燕淮,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道路通畅。可他们。却似乎没有一丝要护燕淮的迹象。

    而且旁人不知,谢姝宁却是知道的。

    燕淮多年后会杀了他的大舅舅万几道,毫不手软。

    难道后来的那些举动,皆是因了今时的这些事……

    谢姝宁推想着。开始慢慢将眼前的这些线都联系了起来。小万氏的助力。怕就是来自燕淮的大舅万几道。所以多年后,燕淮得势,才会那样毫不犹豫地让人杀了万几道,又几乎毁了万家。

    他始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谢姝宁看着自己手中的兵书,面上露出个讪笑。

    她觉得自己这回,可真是倒大霉了。

    以燕淮的性子来看,今日她若帮了他,来日他不一定会报恩。但今日她若得罪了他,将来必定会被他报复……

    谢姝宁晕乎乎地想。兴许她该趁着眼下这难得的机会将这危险的苗头扼死在摇篮里才是。

    “先生知道这些后,都说了什么?”她摇摇头,将那些不靠谱的念头甩出了脑海,追问道。

    冬至木着脸,毫不迟疑地道:“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只在这之后吩咐了我再去调查一番燕世子的生母。”

    谢姝宁睁大了眼睛,旋即慢慢抿紧了嘴唇。

    云詹先生要查大万氏?

    这件事归根究底,到底根源还是在个“万”字上吗?

    她吸了一口气,觉得云詹先生那日同她说的水浑了的话,此刻想来却似别有深意,并不只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按照先生的吩咐去办吧。”谢姝宁心中忽然开始七上八下的,寻不到底,“得了消息后,先来知会我。”

    冬至莫名有些局促起来:“先生那若是问起您是否知晓了他在做什么,奴才该如何说?”

    谢姝宁严厉地道:“先瞒着先生。”

    冬至点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夜风透过推开的门缝钻了进来,吹得谢姝宁一个激灵。她将手中的书合拢放在了一旁,眉头紧皱地坐在那,狐疑不决地想着,自己要不要卖燕淮一份人情,帮他查一查万家的事?

    但她转念一想,就又摒弃了这个念头。

    她跟燕淮是在差不多的时候一起从漠北归京的,她的的消息网也才用舅舅宋延昭教她的法子布开没多久,所以即便是冬至,在查燕淮的事上也并没有什么进展。但燕淮能活着回到京都,身边又有了吉祥这样的护卫,想必手下的能人不少,兴许是她所不能比的。

    她贸贸然插手,反倒像是班门弄斧了。

    漫漫长夜,她翻来覆去想了多遍,也未能下定决心。

    躲得远远的,一直是她这一世行事的准则,而今骤然到了犹豫该不该插手的时候,则叫她辗转反侧。

    ……

    另一侧的厢房里,一身蓝布衣的少年正在听吉祥禀报铁血盟内鬼的事。

    听着听着,他忽然反手一掌劈在了桌上,疾言厉色地道:“将消息卖给了大舅舅?”

    吉祥罕见的吞吞吐吐起来,垂眸不敢看他,“千真万确。”

    燕淮闻言,怒形于色,双手撑在桌沿上,青筋冒出。

    他重伤的消息,没有被内鬼立即报给小万氏,却卖给了他的大舅舅万几道,如何能叫他不震惊?!(未完待续。。)

    ps:  应该还有一更的,但是作者君开始打瞌睡了%>_<%,下一章写了几百字觉得太不行,估计再写下去也不会好转,水文不如不写,所以还是等睡醒了再写,今天就先到这,明天再更~~抱歉

第218章 不同待遇

    大舅万几道,自他幼时起,便似乎不大喜欢他。

    但外祖母却十分疼爱他,甚至越过了舅舅家的几位表兄去。曾几何时,他还偷偷疑心过,是否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舅舅面对他的时候才总是不假颜色,语气生硬。

    可同样身为他的外甥,燕霖在大舅那的待遇同燕淮则截然不同。

    比起燕淮,燕霖实在太得大舅欢心。

    虽是幼年的事,但燕淮仍记得。那一年冬上,落了大雪,将整个京都都覆在了绵绵的雪下,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之色,看不到边际。他跟燕霖穿了同色同料的狐皮小袄,被继母小万氏领着出了门,往万家去。

    定国公万家亦住在南城,但同燕家之间隔着大半个南城,一路行去也要在路上花费不少光景。

    可满道白雪,马蹄踏过之处皆是湿滑冰冷一片,车夫亦不敢将马车赶得太快,只缓步匀速朝着万家所在的清风巷而去。

    车门牢牢关着,连一丝风雪也吹不进来,但燕霖尤为惧冷,缩进了小万氏怀中不肯出来,口中嘟囔着:“娘亲,孩儿冷。”

    小万氏虚虚搂着他,嗔他小儿模样像是姑娘家。旋即她又用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的眼神望向了他,笑着道:“你瞧哥哥,怎地一点也不冷?你们穿的可是一模一样的衣裳。依我看,你合该同哥哥一道去同爹爹习武才是。”

    话说到后头,她的声音忽然微微变了个调子。

    燕淮那时年纪小。听出了她话音的颤动,却没往下联系。

    父亲只教他一人,明明是吃苦受累叫人天天想着死了算了的事。在继母看来,却是亏了燕霖。

    不论如何,燕霖才该是父亲心中最要紧的孩子才对。

    那时的小万氏,一定是这般想着的。

    燕淮此时回忆起往事,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了个哀戚的神情。

    他英年早逝的父亲,究竟在用怎样古怪的一颗心在对待自己的长子?

    若说父亲待他好,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在旁的孩子还窝在父母怀中撒娇嬉闹的年纪。他便已经被父亲冷着脸带到了一排排的兵器前,随后不及他长大,父亲更是迫不及待地将他远远送走。

    等到他回来。见到的却是父亲的棺木。

    金丝楠木的寿材,刷了黑漆,寂静无声地搁在灵堂里。

    他记得棺木上绘的纹样,却忘了父亲的样貌……

    “世子。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吉祥久久不见他出声。忍不住询问起来。

    燕淮垂眸不语,良久方长叹一声,少年玉似的面上露出疲惫之色,颤声道:“再观望几日。”

    小万氏要害他,想要他的命,他皆能理解。为了燕霖,她要动这样的心思,也并不叫人奇怪。说到底。他的生母不是她。燕家的规矩,除了继承家业的那一人外。剩下的不论嫡庶,待得成年有了妻室,便要离燕家而居。

    成国公府,从燕霖生下来的那一刻便注定,没有一丁点是属于他的。

    等到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能分到手的却只有寥寥,且小万氏身为燕家名正言顺的老夫人,必然是照旧住在成国公府的。

    从此小万氏便难以时时见到亲生的儿子。

    这一切,已够小万氏想要为儿子谋夺成国公的位置。

    要想让燕霖袭爵,要么他死,要么他成废人同死无异。

    小万氏的心思,再狠毒,燕淮都能明白。但事情一旦落到了大舅舅万几道的身上,他便忍不住颓丧了。

    幼时的那一场冬雪,似乎一直寒到了现在,也未消弭。

    那一日,马车到了万家后一直驶到了二门外方才停下。万家的人是一早得了他们要来的消息的,因而外祖母早早让大舅母派了人在二门候着,专等他们来。

    燕淮第一个下的马车。

    脚还未着地,身后便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他不必回头便知,这来的是自己的大舅舅。

    果然,大舅母笑着问他怎么今日这般早便回来了。他说知道燕霖来了,特地提前回来。

    燕淮那声已经涌到嘴边的“大舅”便伴着这句话的尾音,又给咽了下去。他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觉得颇为尴尬。燕霖忽然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推了他一把,嚷着道:“哥哥莫要挡在门口呀!”

    大舅舅冷厉的眼神就猛地朝他看了过来。

    小时候,燕淮是极怕万家大舅的。

    万几道是武将,生得高大威猛,居高临下地往那一站,一低头,燕淮便战战兢兢地不敢再动。

    他讪讪低下头,手指揪着衣摆。

    身后的燕霖越过他飞快朝着大舅跑去,口中欢快地喊着:“大舅,这回你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了?”

    他才从滇南回来,肯定给府里的诸人都带了东西,自然里头也有燕霖的那一份。

    燕淮怔怔想着,身子却因为方才燕霖的那一撞,踉踉跄跄地往地上摔去。若非外祖母身边的秦妈妈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只怕他的脑袋便要在冻得极硬的台矶上磕破了。

    换了燕霖,肯定立即便要吓得放声大哭。但他知,他不能哭。从他开始扎马步的那一天开始,父亲便明令禁止他再掉一滴泪,即便是痛极,也只能笑着。

    他记起父亲端着脸面无表情说过的话,倚在秦妈妈怀里微微笑了起来,眼泪却忍不住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

    大舅看向他的目光里就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厌憎,嘴角翕翕,说了一句话。

    燕淮伸手揉向眉心,忽然有些记不得那日大舅说了什么。

    夜风自窗棂缝隙钻进来。带着即将入秋的微凉。不知不觉间,夏日都已经渐渐老了旧了,又一个秋天马上就要到来。

    三秋又三秋。距他离京,竟已都过了这般多个秋天,也难怪他记不清当时大舅说过的话了。

    他愁眉不展,浑身乏力,吩咐了吉祥几句便将人暂时给打发了出去,自己靴也不脱便歪在了竹制的榻上,阖眼喃喃了句:“自小便不喜欢我。而今竟也想要我的命了吗……”

    呢喃着,他忽然想起了胡家的大场大火。

    火场里拾到的那把扭曲的长剑,那个篆体的万字。

    如今想来。却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小万氏手中无人,身后却还有嫡亲的娘家兄长可用。那些人若都是大舅的,就说得过去了,为何下手会那般狠辣。不惜屠村亦要找到他除掉。

    如今的定国公万几道。癸巳年七月领兵出征滇南时,曾以严酷扬名西越。

    彼时,他尚且还是个世子,行事间束手束脚,而今历经岁月沉淀,想必更是冷酷万分。

    同他做对手,燕淮只想一想便觉得头疼欲裂。

    比才智比手段比资历比人脉,不论比什么。他都只有立即冲着对方俯首的份!

    他在竹榻上翻来覆去,腰间伤口被硌得刺痛。

    过了会。他忽然翻身坐起,眉头紧皱,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难道父亲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所以才会在他七岁那年便送他离京,送得远远的,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送他去天机营习武?

    天机营地处漫漫黄沙之下,踪迹难寻,隐蔽万分,是藏人的好地方,亦是让人潜心习武的好地方。

    他一直在揣测父亲将自己送往天机营的缘由,方才却似陡然间参悟了。

    若父亲早知今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大舅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父亲难道会不知?他们少年时,曾是十分交好的朋友,亲如手足,所以长大成人后,父亲才会娶了万家的嫡长女,成了万家的女婿。

    所以,父亲才会狠心将他送走,望他归来之日能有对抗他们的能力!

    燕淮坐在沁凉的翠竹小榻上,因心中猜想而忍不住浑身颤栗。

    如果他想的都是真的,那这一切未免也太叫人骇然!

    他跟燕霖同是万几道的外甥,他的生母又是万家最得宠的嫡长女,是年少时传闻万几道最疼爱的妹妹,小万氏昔年实不如大万氏同哥哥的关系要好。

    这一切,万家上至主子下至仆妇,人尽皆知,断不会有错。

    可为何生母去世后,面对他时,大舅却总是那样的一副模样?而今更是要对他拔剑相向?

    燕淮满面惊诧,越想便觉得心惊肉跳。

    要他命的人,为何都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少年的眼中晦暗不明,神色莫测。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房门却被人给叩响了。

    他一惊,没有动作,只扬声问道:“何人?”

    “世子,我家小姐吩咐厨房做了夜宵,特地让奴婢来问您一声,您可要一道用些?”

    略带粗哑的女声,并不常见,这个声音一入耳燕淮便听了出来,来人是谢姝宁身边的大丫鬟图兰。那个比他还高些,身量几乎能同吉祥比肩的异族少女,委实叫人过目不忘。

    他方要拒绝,蓦地想起吉祥这时应当守在门外的才是,为何却一点动静也无,当下心神一凛,口中说着“也好,那便劳烦八小姐了”,一边顺手拔出一支箭筒里的羽箭,悄无声息地往房门靠近。

    “哦,不过小姐还说了,不知您是想要吃粥呢还是用些小菜酌酒?”门外的少女声音越来越近,“另外,小姐说,还烦请您这一回不要再扯谎了,否则她就只好往您的吃食里掺大把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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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截信

    虽说昨天深夜已在免费章节发了感谢名单,但仍有说不尽的感激。断网的几日,收到了远比我期盼的更多的粉红打赏,更多的支持和激励,只会码字的作者没有更好的感谢方式,唯有更新再更新来回报亲爱的你们~所以晚些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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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后紧紧握着羽箭的燕淮闻言,脚步不由一顿。

    僵持了一瞬,他继续抬脚悄然靠近,一边用泰然自若的语气朝门外的图兰喊话:“粥食便可。”

    “是,那奴婢稍后再来请您。”屋外的人似乎浑然不觉他在迅速走近,听到他的回答后,只接着话说了句便要走人。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原先紧闭着的房门被一把打开,空洞洞的厢房里探出一支箭,箭头乌黑发亮,打磨得十分精细,尖头那一点泛着白光,直晃人眼。

    图兰下意识往后退去,因没有准备而显得脚步趔趄,差点往后摔去,模样狼狈。

    等她皱着眉头站定,却见燕淮提着支羽箭从门后走了出来,面色冷凝。

    图兰不禁疑惑,她不过是听了自家小姐的吩咐来询问燕淮是否要用宵夜的罢了,怎地他竟就对自己横箭相视?她脾性直,这会却也明白不能直白地问出去,便又顺势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虽是在谢姝宁的田庄上,周围除了燕淮的几个人外,就都是他们的人。但图兰不敢掉以轻心。

    正想着,燕淮的视线蓦地落到了她身上。

    图兰被他看得发毛,又记起谢姝宁曾跟她嘟囔燕家的人。都不好对付,心头不禁微紧。

    她满怀戒心地回望过去,俩人隔着几步之遥面对面站着,一人的人上能握着尖锐的羽箭,一人垂着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两厢警惕着,厢房前头的庭院中忽然多了个人。

    “世子!”

    俩人便都齐齐朝着这个声音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时叫人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但声音燕淮分辨得出。

    这会打外头急步走过来的人,正是他开门后未能瞧见的吉祥。他本想着吉祥在门外,所以图兰说话的时候。他才觉得不对劲。吉祥跟图兰水火不容,诸人皆知。谢姝宁既派了图兰来找他,若遇上了吉祥,至少一场口舌之争是免不了的。

    但屋子外只有图兰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吉祥的一丝声响。

    他立时警觉起来。这才抽了一支羽箭擒在指间,往房门靠近。

    若方才开门之时,但凡叫他看到了一线古怪,他都会立刻将手中的箭刺向图兰。然而门一开,外头却根本没有吉祥的痕迹。空荡荡的廊下,只有图兰一个人的身影。他适时收回了手,垂箭而立。

    只差一瞬,他也许就会杀了图兰。

    燕淮面上的冷凝之色便显得愈发沉重。

    他们面前的庭院并不大。小小的,成年男子用不了几大步便会走完。不虞的心思才在他心里打了个转。吉祥清晰的身形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出了何事?”吉祥亦看清了站在庑廊下对立的俩人,不由微惊。

    燕淮垂眸,像是侍弄一朵花般把玩着手中的羽箭,面上的冷色渐渐褪去。黑白分明的眼中寒意亦随之尽祛,软化成了一汪春水,他轻笑出声,并没有侧目去看吉祥,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定定看着图兰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自己过去便可,不必劳你再跑一趟。”

    忽然亲切起来的话语,反倒是叫一向大喇喇的图兰毛骨悚然。

    她胡乱点着头,应了声是,大步退了下去。

    她人高,步子也迈得大,很快就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不见。漆黑的夜色吞没了她的身影,也一并带走了燕淮脸上的温温笑意。

    吉祥看得分明,心中一寒,当着摇曳的昏黄火光“扑通”跪了下去,低头道:“世子,属下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话音落,尖利得像是猎隼的爪子似的箭头,就稳稳落在了他眼前,抵着他的鼻尖。

    轻轻的,一滴殷红的血珠就自他的鼻尖上冒了出来,像颗上好的红珊瑚打磨的圆珠。

    他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头顶上传来少年天然带着几分慵懒跟漫不经心的声音,“这般说来,你方才是去取消息了?”

    “……是。”吉祥绷紧了背脊,连眼珠子也不敢转悠一下。

    握箭的那只手似乎忽然抖了下,黑亮的箭头倏忽晃到了他的眼前,叫吉祥这下子当真是连眼也不敢眨一眨了。

    他比燕淮年纪大上许多,这会跪在个子还不及自己的少年身前,却没来由觉得害怕。

    燕淮说话的声音越像是漫不经心,他就愈加觉得冷厉。

    吉祥战战兢兢起来,口中却没有吐露一个辩白的字。

    他本是清白,何须辩白。

    到了这会,他哪里还会想不到燕淮是缘由生气。

    方才他见到了飞鸽,心中惊诧,却见那只鸽子并不往自己这边来,却直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个方向,正是谢家八小姐谢姝宁所在的位置。

    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谢家的人,其中更是以谢姝宁首当其冲。

    这时看到了飞鸽,又眼尖地发现鸽子腿上绑着塞信的小圆筒,当下想也未想便追了上去,及时截杀了这只鸽子。

    然而情急之下,他便忘了禀报燕淮,自作主张消失了。

    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他失职,是他的错,他也没有脸为自己开脱。但燕淮是在怀疑他有鬼,他从未做过对不住主子的事,问心无愧。也就没有任何必要说些分辨解释的话。

    这样想着,吉祥终于僵着身子眨了眨眼。

    因长时间未曾眨眼,眼睛一闭。眼角就忍不住渗出泪来。

    箭头在以极缓慢的速度远离他。

    良久,他才听到燕淮道:“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燕淮的声音微微发颤,全然没了方才的模样。

    他才得了大舅舅万几道的消息,距今不过片刻时辰,按理不应该这么快就会有消息送来才是。但吉祥说有,那就肯定有。所以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一个他还未能知道的消息。是个极坏的消息。

    羽箭垂在那,划过青砖的地面,发出金石“铮铮”的声响。

    吉祥斟酌着字句,一字一顿地道:“消息并不是我们这边传回来的。”

    “嗯?”燕淮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吉祥抬起头来。面露怪异之色,似有些尴尬:“属下不慎截了谢八小姐的信。”

    “铮——”

    黑亮的箭头卡在了砖缝里。

    燕淮低声重复着他的话:“谢八小姐的信?”

    难不成谢姝宁,将他身在田庄的事给卖了出去?若真是如此,想必也只能是那位云詹先生所为才是。老奸巨猾的人,怂恿一个小姑娘行事,想必容易。

    他幽幽想着,却听到吉祥道,“属下不敢肯定。”

    “为何?”燕淮挑眉。“起来说话吧。”

    吉祥应声慢慢站直了身子,将一张卷起的纸条递给了燕淮。

    那张纸是被打开过的。燕淮接过,打量了眼纸的材质,是很常见的纸,全无特别之处。随后,他就着檐下的灯光将纸条打开来。

    蜷曲的纸张一点一点舒展开去,燕淮的脸色却随之逐渐变得铁青。

    最后展露在他面前的纸上,竟连一滴墨点也无,这分明是一份无字天书!难怪吉祥说他不敢肯定!

    吉祥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道:“但这信的确是寄到庄上的,属下方才还寻到了鸽舍。”

    只可惜,信上根本没有字。

    燕淮晃了晃手中的纸,嗤笑了声问他:“你的消息呢?”

    纸上既无字,他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吉祥却是一脸肃容:“世子暂住此地,本不安全,而今又有信鸽飞至,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怕谢八小姐已然将您的位置给出卖了。”

    对方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难叫人放心。

    深宅内院长大的孩子,便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吉祥始终在怀疑谢姝宁。

    可燕淮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立即便应和,只是再一次望向了那张一片空白的纸,将它高高举起,对着檐下的灯,仔细看了几眼。旋即,他抛下一句“进来”,便自己拔脚率先回了屋子。

    房门被重新关闭。

    吉祥一头雾水,不知燕淮要做什么。

    燕淮则直接朝着桌上点燃的那盏油灯而去,走到近处,亦不停顿,将抓在手中的纸张展开放在距离火焰一寸高的地方。

    火舌灼灼,却触不到纸,然而炙热的温度仍旧一点点往上攀爬。

    那张原本连半个字也无的白纸上,缓缓出现了一行字……两行字……

    不多时,上头便被填满了。

    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写满了狭小的一张纸,字迹工整清秀,署名冬至。

    燕淮记得,这个叫冬至的人是谢姝宁身边的小厮,昔日更是跟着她一路从漠北回来,应是个十分得用的人。

    他就着灯火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去,眼中渐渐被诧异之色给填满了。

    吉祥亦发现纸张出现了字,又见他盯着上头的字观看,却久久不语,不由局促不安起来,遂问道:“世子,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们可是立即启程?”

    燕淮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因为炙烤而带上了温热的纸,摇了摇头道:“这上头的事,同我们没有干系,更不是你先前所猜的。”

    信上写着的,是英国公温家的事。(未完待续。。)

第220章 交道(日珥仙葩+2)

    他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英国公夫人曾私下里悄悄派人来同他打听爵位的事。

    对方言语殷切,似是真的一切都在为他着想,满含淳淳教诲之心。仿佛温家的人,千真万确是在担心他身处的困顿处境,担忧他的安危……可他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真小儿,又怎会被他们给哄了去。

    若英国公夫人真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因了他的事夜不能寐,那温家人为何亦对他避而远之。

    他幼年时,尚不知何为惆怅,便被人定下了同温家嫡次女温雪萝的亲事。

    这门亲事,时至今日,仍摆在那,人尽皆知。

    谁都知道温雪萝将来是要做成国公夫人的,也正是因此,英国公府的温夫人,才会这般按捺不住,甚至不惜背着丈夫偷偷地来找了他。燕淮心中明白,她这是怕了,怕他无法袭爵,怕他争不过人没有个好下场,到时候万一苟延残喘,却不肯放过温家。

    毕竟就算他败了,那他亦还是燕家的儿子。只要他一天还是燕家的人,那他同温家的亲事就还得作数,温雪萝迟早还得嫁给他。

    但对温家而言,这就是亏大了。

    他一出生就被请封了世子,所以即便当时他还是个几岁幼童,燕家有意提出这门亲事的时候,温家便一口答应。

    世家女,生下来便是家族的资产,同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区别。许多时候,各家的友好关系都必须用儿女亲事来稳固。当时温家应下亲事。只有好处却没有一丝坏处。谁能想得到,多年后,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一旦他这个世子不能平安袭爵。那温家就白白浪费了多年的期盼。

    偏生这一群人又都是谨慎小心惯了的,断不会舍得在局面未定之前插手这件事,因而也就不会愿意出面来助他一臂之力,他们等着的,不过是现成的东西。

    燕淮没有忘记,某日偶遇英国公时,对方客气又疏离的模样。

    那可是他未来的岳丈……

    说来可笑。这样的亲事,他可真是一丁点兴趣也无。

    温雪萝的母亲,倒比她的丈夫要显得有人情味多了。私底下看上去委实和善又恳切。但那张笑意满满的面孔后藏着的,却仍是那颗只在乎爵位的心。他们看在眼中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燕家的继承权。

    燕淮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纸张重新卷起收好。

    谢姝宁竟然在悄悄调查温家的事。实在是古怪。据他所知,谢家同温家过去虽是亲戚,但多年来,已不大走动,两家关系平平,平素也没多少交集。何况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姑娘,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她查的着重点,可是温家的儿子!

    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似乎只能往歪处去想……燕淮敛了笑。微微蹙起眉头,脑海里浮现出谢姝宁的脸,撇了撇嘴……她不是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吗?温家的儿子,温雪萝的哥哥温庆山,还有两年可就到弱冠之龄了吧。他皱眉想着,心里莫名不大痛快。

    “噼啪——”

    灯芯忽然炸了下。

    屋子里的静谧被倏忽打破,吉祥站在一旁,沉声道:“世子,即便这上头写的事并非属下所想,但仍不可掉以轻心啊!”

    就只说一个云詹先生,便不能叫人放下心来。更不必说谢家八小姐身边还有几个稀奇古怪的人,尤其是那个图兰,力气大得像是蛮牛,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模样,叫人看着就头疼。

    吉祥心里翻来覆去将图兰排揎了几句。

    燕淮听了他的话,却只是道:“你不必发愁这个,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探知内鬼跟大舅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次早日剔除了内鬼,我们才能返回。”

    “属下已吩咐了下去。”吉祥颔首。

    燕淮却并不赞同,吩咐道:“我的意思,是想要你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吉祥惊讶地脱口而出:“只将您留在这,这可不妥!”

    “无妨。”燕淮正色说道,“比起外头,我留在这反而更加妥当。至于谢八小姐……我心中有数。”

    吉祥沉默了下去,须臾后才道:“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淮想也未想,直接便道:“在我这,还有不当讲的话?”

    他这般一反问,吉祥便更不敢往下说了,然而吉祥清楚,燕淮方才明确说出了想要他离开田庄亲自去处理内鬼事宜的话,那他就非走不可。所以,他在离开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先告诉燕淮。

    良久,他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在胡家的那天夜里,属下在击毙了两名来犯后,偶遇了谢八小姐,于是属下便困住了她想要了她的命……”

    燕淮原先还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后头不由变了脸,勃然大怒:“这样的事,你为何不先问过我?”

    吉祥什么都好,唯独三番五次喜爱自作主张,叫燕淮忍无可忍。

    他明白,不论哪一件事,吉祥自认所为都是为了他这个做主子的好,但于他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好下属。

    燕淮怒极,起身来回踱步,眉宇间笼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煞气:“所以你才不时说起她会出卖你我,原是里头还有这桩事!”

    “属下知罪!”吉祥见他如此模样,便知谢姝宁还未提起过这件事,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得认起罪来。

    燕淮怒意难消,一会想着谢姝宁是不是在怀疑那日吉祥的举动是他在背后指派,一会又暗自庆幸好在她平安无事。

    他又想起那天在山上时,谢姝宁脏兮兮的睡颜。狼狈的模样,不由狐疑起来,那天夜里谢姝宁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在他身边安然入睡……疑惑着,心里头却又隐隐松了一口气,兴许她根本就没把吉祥要杀她的事往他身上联系过……

    他想着想着,禁不住猛地想到了几年前自己刺了谢姝宁的那一剑。

    回忆着谢姝宁如今较之旁人总显得苍白些的面色,他眸光微闪,心头一软,遂冷面看向吉祥。在霎时将怒意都尽数收敛,冷静地道:“你速去整顿铁血盟。”

    见他一字不再提谢姝宁的事,吉祥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但命令已下,亦拖延不得。

    于是半个时辰后,吉祥就骑马闯入了茫茫的夜色里。

    谢姝宁这时正亲自在厨间熬粥,听到图兰匆匆来报吉祥走了。微微一怔。并没有多言,只同图兰道任他去。

    至亥时三刻左右,粥终于熬好了,一掀盖子,香气四溢。

    谢姝宁便伸个懒腰,嘱图兰去请燕淮来。

    图兰应声而去,才走出没多远便撞见了正迎面孤身走来的燕淮。

    远远的,谢姝宁听见了响动。便伏在窗边探头去看。黑漆漆的夜里,着了一身白的少年尤为显眼。似清瘦的孤鹤,在水面踏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白衣,却就不得不承认,他极适合这个颜色,谢姝宁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到人走到近前,她才发觉自己似乎看得太久了些,匆匆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看起桌上的粥来。

    “小姐,奴婢在门外候着。”图兰将人领进了门,而后悄然退下。

    燕淮略吃惊,只他们二人留在屋中,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不跟着,未免于理不合。

    但这是谢姝宁的田庄,谁敢说三道四,更何况她今次要说的话,旁人听不得。她夜里才让图兰去请人,却不等到明日天明,也就是因为夜间人少,不易叫人撞见。谁知道,一向穿得颜色古怪的人,今日却穿了身比谁都干净的白。

    她腹诽了几句,方才发现燕淮穿的是一身月白色。

    衣裳古怪,似僧衣,也不知成国公府针线房上的管事妈妈,都是何等的高明手艺,竟做出了这样的衣裳……

    两人面对面入了座,谢姝宁端起一碗粥搁到了燕淮面前,道:“世子慢用。”

    燕淮微笑,并不动,只看着她面前的那一碗。

    谢姝宁亦笑,一言不发将两碗对调了个位置:“世子莫不是怕我下毒?”

    她年纪小,又生得好,在灯火通明的夜里这般一笑,纯澈又明艳,几乎要晃花人眼。

    燕淮默默低下头去,道了谢开始吃粥。方舀了一勺粥入口,还没等下咽,他便尝到了一股要命的咸涩。他咬着牙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人,一脸笑吟吟吃着粥,见他看过来还挑眉问:“世子觉得这粥如何?”

    吃一堑长一智,她早料到燕淮不会轻易上当,这才先将未曾加料的粥捧到了他面前。

    燕淮僵着舌头将那口咸得要命的粥给咽了下去,牵了牵嘴角:“人间美味……”

    原来图兰那话,不是告诫,而是预告……

    他这碗粥自然是难以再食,谢姝宁却慢吞吞吃了小半碗,这才准备说起正事来。

    她今日原就不是真的为了请他吃劳什子夜宵的。

    然而她要说的话才刚刚冒到齿边,她便看到燕淮掏出一张卷起的纸条遥遥递了过来。

    他说,“八小姐养的鸽子,味道倒是不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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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试探

    谢姝宁手中的调羹被丢进了碗中,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然而当她抬起头朝着燕淮看过去时,眉眼间却没有一丝怒意,她只是伸出手,神态自若地将纸条从燕淮手中接了过来。反倒是燕淮,被眼前的平静的一幕,给弄得微怔。

    暴风雨永远隐藏在平静之下,燕淮心中如是揣测着,却并没有从谢姝宁面上发现一丝异样。

    就仿佛,他方才什么也未曾说过,而这封信亦不是经由他的手递送给谢姝宁的一般。谢姝宁此刻的表现便恍若被她握在指间的纸条,是她方从丫鬟手中接过的。至于那只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鸽子,似乎也根本就不存在。

    他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讶然。

    “世子说笑的本事,可着实差了些火候。”谢姝宁笑语晏晏,并没有立即将纸条打开,“这是我的田庄,庄上何处开过火,我可不会错过。”

    燕淮抿嘴,但笑不语。

    他本就是在说笑。

    谢姝宁看他两眼,低头打开了纸条,扫向上头写着的字。

    是冬至送回来的信,写了温庆山的事。

    前段日子,她在宫里记起了惠和公主纪桐樱前世所嫁之人,因那人是温雪萝的哥哥,故而心生不安,所以从宫里出来,她便吩咐下去让人着手详查。算算时间,到如今也该查个差不离了。

    为了让云詹先生能同她方便通信,田庄上也特地备了鸽舍。想了几只信鸽。

    只是信竟然会被燕淮给截了,她倒是没料到。她该发火,该生气的才是。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在这个当口露出恼意……

    “世子难道不知,偷看旁人的信件,乃是极无礼的做法?”她攥着纸条,笑吟吟发问,模样娇俏。

    燕淮自知理亏,也不辩驳。直截了当地便道:“是我无礼,理应赔罪。”

    他这般实在,谢姝宁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遂道:“赔罪便不必了,只请世子管好了自己手下的人。”

    她说这话,亦实在得很,一半是不悦。另一半则是提醒。

    然而这样的话。燕淮心中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先前在廊下,差点便要了吉祥的命。但他亦明白,若没了吉祥,他只会更加寸步难行。若叫铁血盟的众人知道他因为这些事便动手处置吉祥,想必个个都会用莫测而警惕的眼光打量他。

    他回京时,已入了春,四处柳绿花红,春江水暖。可他所处之处犹如三九寒冬,莫说地龙火盆。就连棉袄也无一件可用来加身。

    铁血盟,吉祥,都是寒冬中出现的炭火。

    如今夏天未逝,距他归京不过短短数月,那些人是如何看他的,他不会不知。

    这些人里有一半,是亡父燕景留给他的,另一半是从继母小万氏手里夺回来挑挑拣拣剩下的。真论起来,没有一个能算是他的人。再加上他自小离京,久不居成国公府不提,连铁血盟的人都未能见过。

    这群人便也只当重新归来的他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面服心不服。

    雷霆手段,能制人,却也能离心。

    他自认不是个擅这些的人,时常觉得举步维艰,因而愈发怀念七师兄纪鋆还在身边的日子。比起他,七师兄极会招揽人手,极会同人打交道,极会治下。

    风师父曾说过,这是天赋。

    先天若无此天赋的人,后天亦能习得,却是拍马难及前者。

    燕淮隐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幸而吉祥再如何,总算还将他当做主子,记着昔日成国公燕景留下的遗言。不论是他要杀了谢姝宁的事,还是他截下了信的事,归根究底,都还是本着为他打算的目的去做的。

    只是时日太短,他想要尽快发展出自己的人马,谈何容易。

    他轻抿嘴角,定定看她,却并不言语。

    谢姝宁亦没有再开口。

    屋子里便这般静默了下去,片刻后,燕淮方才缓缓说道:“温庆山今年十七,性子沉静,喜好读书,据闻准备走科举正道。”

    英国公府的世子,有祖宗荫蔽不用,非要自己科考,也不知是该说有骨气还是说傻来得好。

    谢姝宁端坐着的身子往后微微一倒,眉头皱起,“世子认识他?”

    “连一面也不曾见过。”燕淮摇头。

    他七岁之前不曾见过温庆山,中途更是不可能,如今回了京都后被眼前局势所困,自然是愈发没有那闲工夫去寻本不相熟的未来大舅子吃酒,因而他的的确确不曾见到过温庆山的面。

    但想着英国公夫妇的模样,他们的儿子,至少生得不会差。

    他也是这般想自己的未婚妻温雪萝的,旁的不知,但样貌总不至于忽然间出了差池,生得丑陋便是。

    “虽然未曾见过,可想来生得总是好的。”世人重脸,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于是燕淮便正色说了这么一句。

    谢姝宁一噎,一时不查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但论生得好,她可委实还没有见过生得比燕淮好的。

    她探究的目光落在了他面上,少年冠玉似的面庞之上,眉眼清隽,还带着未经彻底雕琢的璞玉姿态。她不由恍恍惚惚地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偶然见到的燕淮样貌,那样一张孤寂冷冽的面容,同此刻的截然不同。

    谢姝宁蹙着的眉头未展,口中道:“英国公世子生得好不好,同我无关,我只是好奇,为何他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罢了。”

    英国公世子跟成国公世子,可并称坊间两大谜案。

    燕淮消失了的那几年究竟人在何处又都做了什么,无人知晓。但他好歹如今回来了,众人也如愿见到了长大后的他生得什么模样。

    可英国公世子温庆山,仍是个迷雾重重的人。

    燕淮并不知这些。他只以为谢姝宁一个深闺里的姑娘好端端竟去查个陌生男人的事,不论她如今年纪几何,可不就是为了那点子少女情怀?偏生他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认识的女人除了个雷师父外,便一个也没了。

    真算起来,谢姝宁可还是他长大后认识的第一个姑娘家。

    他思来想去,也只以为谢姝宁是对温庆山有兴趣才致她暗地里搜集温庆山的资料。

    因而听到谢姝宁那般说。他也并没有当回事:“想必是生得太好,所以不便经常到众人面前露脸罢了。”

    古时,曾有人因为长得太过俊美。每每上街便被围堵的事,他也是当成笑话听说过的,兴许真的就有这样的人也说不准。

    谢姝宁:“……”

    “那就多谢八小姐款待。”燕淮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去。

    鸽子的事。谢姝宁心知肚明。吉祥既想杀她,那么拦截她的信,也一点不叫人奇怪。真正叫她觉得出人意料的是,燕淮竟自发将信交给了她。

    她也已经明言让燕淮约束好手下,他不回应,那她也只当自己没说过,回头叫图兰几个加强戒备便是。

    至于吉祥,寻到了合适的机会。她可不会放手。

    俩人皆不再谈信的事,燕淮便开始迈步往外走。

    走至门边。手方触及门扉,谢姝宁猛地将他喊住:“世子,不知你外家大娘舅,待你可好?”

    燕淮一震,转过身来看她。

    谢姝宁却低着头盯着那碗残粥看,并不同他对视。

    “我舅舅倒是待我母亲,还有我跟哥哥极好。”她低头说着,恍若自语,但话却又是明明白白在同他说的,“世子的大舅舅,待你同你母亲可好?”

    燕淮是万家的外孙,他在万家有几个舅舅,谁都知道,但谢姝宁却直接便点出了大舅舅。

    他不由吃了一惊:“八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谢姝宁慢吞吞扭头来看他,面上无笑:“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一字一顿,她说得极清晰。

    燕淮怔怔听着,仿佛昔时在敦煌古城中遇见过的巫女所言。年迈的巫女,手执龟甲,露出贫瘠的牙床上摇摇欲坠的几粒枯牙,用古怪的腔调说着的话,似也是这般没头没尾。

    “缘何重要?”他靠在了门上,低声问道。

    谢姝宁眼中神色莫测,语气肃然:“若好,那自然一切都好,若不好,一场腥风血雨总是难免的。”

    她并未言明这些话的意思,但燕淮却霎时想起了铁血盟内鬼的事,还有大舅舅万几道,数年如一日对他的不喜。

    隔着薄薄的白衣,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乱颤起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稚龄少女,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谢姝宁亦在看他。

    ……

    次日傍晚,吉祥跟冬至前脚擦着后脚跟,渐次回到了田庄上。

    到了酉正时分,燕淮来同云詹先生并谢姝宁辞行。

    谢姝宁捧着书抬起头,望着他笑着让玉紫准备庄上的果子送行,燕淮也没推拒,但走时并没有真的带走这些东西,左右谁都知道这些只是客套。

    人走后,云詹先生当着谢姝宁的面,便长叹了一声,尾音悠悠长长,叫谢姝宁觉得其音绕梁几日也还未消尽。

    白驹过隙,等到那声长叹终于从谢姝宁耳畔消失的时候,她恍然惊觉,不知何时窗外的绿叶成荫已变作了黄叶漫天。

    秋日就这样到了。(未完待续。。)

    ps:  上午好端端的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想着可能是感冒了也没在意,下午才觉得身上发寒脑袋昏沉,就去躺了会,谁知醒来后头晕眼花,被强行带去了医院。即便害怕打针也还是挂水小针一个没少,回来已经天黑,没胃口吃了几口粥重新躺倒,八点多才睁开眼,依旧觉得很不舒服,想写更新却只是坐在电脑前发呆……之后有个码字的朋友突然发了q过来说起文的事,疲乏状态下我说了几句很泄气的话,差点忍不住发了请假条上来,可转头又觉得自己没用,别人生病照样也更新,我凭什么就不更,所以慢吞吞地还是凑够了一章先发上来……叹息,对不住等了许久的大家

蛋疼人生的请假条

    昨天烧到近39度,早上去打针温度只下去了一点,所以继续挂了水,被胖胖的护士小姐生生扎了三针才扎进去,手背上青紫一片,简直了……

    下午体温倒是下来了,在37左右,结果傍晚又开始反复……莫不是因为我作死忍耐不住吃了冰西瓜……反正就是又苦逼的去扎针了,再来两次就是不敢坐凳子的节奏……

    吃药的时候,又吐了,一直矫情的跟孩子似的,怕打针吞不下胶囊,结果这次也只能继续吃冲剂,据说好的会没有胶囊快,不明觉厉。

    感冒发烧大家都知道感觉,说严重不吃药不打针休息几天也会好,说不严重又好像跟快挂了似的。

    作者君手脚俱全,能打字,能动弹,可是脑子大概是卡壳了,转不大动。

    在椅子上垫了冬天用的厚坐垫,趴在电脑前磨磨蹭蹭写了n个小时,眼瞧着奔向12点了,也才写了一千多字,我自己都不忍心看,就跟脑子被驴踢了才能写出来的东西差不多,实在没脸发上来。

    所以,即便很不好意思,还是请假吧,不敢再熬夜。

    每年七夕附近都会高烧一次……然后各种呈现疲惫虚弱状态……

    大概是老天爷也欺负我没汉子……

    嗯,那么灵感君一定是欺负我最近没有粉红……

    如果明天情况好转,我会补上。

    ——因为发烧流鼻涕快要擦成酒糟鼻,无脸求粉的作者敬上(未完待续。。)

第222章 沧海

    秋雨绵绵下了多日。

    这一年的秋天,几乎是在连绵不绝的细细小雨间度过的。天色总是阴沉沉的,不见日光,但枝桠上生着的树叶仍一日赛一日地黄了下去,风一吹,就纷纷扬扬从枝头上飘落。

    谢姝宁收拾了东西返程回谢家去,出门后,只见一地黄叶,在马蹄“哒哒”声下烂进了泥土。

    燕淮比她早大半个月离开田庄,等到谢姝宁回到位于北城石井胡同的谢家大宅时,燕淮袭爵的消息,也随着南行的燕子,一道传遍了天下。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成国公府的局面已是沧海桑田,同往昔大不相同。

    过了几日,谢姝宁去玉茗院见宋氏,想要问一问哥哥谢翊如今身在何处,何时可到京,谁知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说成国公府的事。

    世子燕淮终究还是接任了成国公的位置,一步步往谢姝宁记忆中的那个人稳稳走去。

    她甚至知,自己那一日同燕淮说过的话,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不过自那日后,燕淮便不曾再来联系过他们,田庄上知情的几人,亦对燕淮曾暂住过的事缄口不言,权当从来没有过那样一回事。

    唯独云詹先生,在燕淮走后很是沉默了几日,直至谢姝宁即将临行之际,他面上才终于见了几丝喜色,又拉着谢姝宁下了几盘棋。

    谢姝宁回回欲言又止,有心想问他为何对燕淮如此在意,却又觉得这般直白地问他不好。人皆有秘密。她亦有,云詹先生既然不想告诉她,论理她便不该问。但她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让冬至将云詹先生要他调查的事,提前一步告知她。

    可惜的是,直到她回了谢家,冬至那边也并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云詹先生先是让他查燕淮,见没有异状,消息寥寥便又让他接着查燕淮的生母大万氏,可大万氏死了十几年。能查到的事就更少了,其中能用的,几乎没有。

    左不过只是个少时在家得宠的名门娇女。及笄后嫁入了门当户对的成国公府,做了国公夫人。

    观其短暂的一生,不过十数年,尚不足双十年华。便撒手人寰。

    她自出生以来。便是一路顺风顺水,连一丝波折也无。

    听说,成国公府同万家的儿女亲事,是早就定下了的。

    两家原就交好,大万氏上无婆母要立规矩,身旁亦没有姑嫂妯娌勾心斗角,下无庶出子女需要教养,前任成国公燕景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风度翩翩。这样的一门婚事,放眼西越。也再难寻出一门好的来。

    但大万氏显然没有福气,生燕淮时难产,虽然保住了性命,此后却一直缠.绵病榻,久久不见痊愈,最后更是一命呜呼。

    燕家的福,都叫后来的小万氏给享了。

    生子一事,可算是大万氏病中唯一的一桩波折。

    除此之外,她已经湮没在岁月长河中的人生,丝毫不见曲折波澜,亦不见古怪。

    仅凭那些资料而言,大万氏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简单到不论是谢姝宁还是云詹先生见了,都觉得未免有些过了。

    可冬至甚至连大万氏几岁时摔了一跤,手腕往上三寸左右的位置留了浅色疤痕的事,都查了出来,若有遗漏,也不大可能。

    谢姝宁回忆前世,对大万氏更是一点印象也无,只隐约记得很多年后,权倾朝野的燕淮从不提亡母一句,甚至连亡母的祭日也从不出面,连一炷香也从不上,倒是亡父燕景那,不论清明祭日,他一直风雨无阻。

    这般想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云詹先生那边却没有继续再叫冬至往下查,那时,燕淮袭爵的消息,在他们看来,已是十拿九稳。到底是他的生母,万一不小心惊动了他,可就不妥了。

    所以没多久,这件事就这样被掀过不提。

    谢姝宁未亲自过问过云詹先生的用意,却也发现在冬至送了消息回来后,他变得很愈发消沉了。

    她不由开始疑心云詹先生同燕家,又或是万家有所关联。

    然而云詹先生的身份是个谜团,连头都寻不到,即便她想查,也无迹可寻,甚至连云詹这个名字,都是化名。她没有法子,只得偷偷写了信送往敦煌,仔细同舅舅打探。

    毕竟最初,就是舅舅将云詹先生师徒二人给送到京都来的。

    叫人无奈的是,敦煌和京都两地之间相距甚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有回信送到她手中。

    **

    她站在门外,思绪飞扬。

    不断有斜斜的雨丝自庑廊外飘进来,守门的丫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打起了帘子。

    她一个人未带,孤身进了门,循声往东次间去。

    有人在毫不收敛地高声谈笑。

    她越走越近,这道声音也就越来越响亮清晰。若谢姝宁没有记错,这该是三夫人蒋氏的声音。她向来同他们家关系不佳,六姑娘谢芷若又从来拿谢姝宁当颗眼中钉,蒋氏也因此见不得他们一家好。

    今日怎么会来寻宋氏说笑?

    想必不是来显摆的就是故意想要来讥讽一番的。

    谢姝宁想得明白,慢悠悠进了里头,恭敬地冲她行了一礼。

    蒋氏的说话声一顿,微微侧目朝谢姝宁看了过去。

    只数月未见,蒋氏却忽然有了种,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谢姝宁的错觉。分明年纪比六姑娘还小,看着却稳重成熟许多。

    她方才还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淡了些,嘴角倒还挂着笑,同谢姝宁颔首:“在外头疯玩了一个夏天,阿蛮竟也不曾晒黑。”

    谢姝宁垂眸不语。

    蒋氏这人。最爱在嘴上占上风。

    明明她是去田庄上避暑的,人人也都知道她跟着云詹先生,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并非日日在外头晒太阳,何来的疯玩,何来的晒黑?

    说到底,蒋氏不过是想讥她似个村姑,竟能在处处简陋的田庄上一住近一月。

    “可不是,好在没有晒黑,否则如六姑娘一样晒成了黑一块白一块。可就不妙了。”宋氏以扇掩嘴,眉眼含笑,朗声说道。

    蒋氏听着。嘴角一垮,差点黑了脸。

    六姑娘谢芷若打小就喜欢跟谢姝宁比较,如今眼瞧着就要及笄了,也还是不改小时脾性。见谢姝宁从来不用府里众多姑娘份例内的胭脂水粉、头油香膏的。甚至连外头买的也不用。她便起了疑心。

    后来知道谢姝宁只用月白亲手调制的东西,不由就嫉妒了,也要自个儿使人调了用。

    谁想到,竟把自己弄成了黑一块白一块,活像是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叫人耻笑,生生在屋子里躲到现在,也没见全部白回来。

    这是蒋氏的痛处。觉得自家闺女只会丢人,如今被宋氏一提。差点憋不住气了。

    好在她今日来,乃是因为手中有大消息,可用来嘲笑宋氏。

    蒋氏将火气尽数压下,故意幽幽道:“芷姐儿,如何能同阿蛮比。阿蛮早早同成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哦不,如今怕是该叫二爷了!六弟妹你瞧,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如今这满京都的,谁不羡你?我家芷姐儿,却还悬着呢。”

    宋氏打着哈哈:“芷姐儿的亲事,只会比阿蛮的好,三嫂何须担心。”

    谢姝宁跟燕霖的亲事,已同作罢无异,偏生蒋氏总记挂在心上,叫人不喜。

    更何况当着谢姝宁的面,谈论儿女亲事,宋氏觉得颇为尴尬,便有心打发谢姝宁先回去,可看看女儿,却只坐在那吃茶,模样再泰然不过,就又说不出话了。

    蒋氏倒摇了摇头,“这可保不齐。”

    她说话的模样一派真挚,宋氏差点就信了她是真的在担心谢芷若的婚事,便打起精神斟酌字句准备劝解几句,谁知下一刻蒋氏便故意压低了声音同她道:“不过六弟妹,你听说了没有?这新任的成国公,同燕二爷的感情极不好,似要将人赶出成国公府呢!”

    “三嫂是从哪里听来的诨话!”宋氏听着这话不像样子,忍不住轻斥了一句,“国公爷再年轻不懂事,那上头也还有位母亲在,他焉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不过都是外头胡说八道的话罢了。”

    蒋氏微笑:“他们母子关系不佳,六弟妹总不会不知。”

    明面上再如何和善,背地里的暗潮涌动却从未停止,就算是瞎子也能察觉出来。

    宋氏就道:“便是如此,这事也同我等没有干系,三嫂你说是不是?”

    “怎么会没有干系?阿蛮可是同……”

    “三嫂,阿蛮年纪还小,有些事,过几年再提也不迟。”宋氏正色说道。

    蒋氏一愣,眉头紧皱:“六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听说小万氏有意择日来同六弟正式将这事给定下的!”

    宋氏大吃一惊,“什么?”

    谢姝宁亦跟着惊诧地抬起头来,望向了蒋氏。

    “阿蛮先回潇湘馆去。”宋氏心乱,见谢姝宁在一旁听着,连忙赶她走。

    谢姝宁踌躇几番,应声退下。

    就凭蒋氏的为人而言,她的话,真假参半,只能听五分。所以她说燕淮有意赶燕霖出府,谢姝宁是不信的,但她知道燕淮迟早会送燕霖离开京都,就如他自己昔日一般。至于小万氏的事,谢姝宁忽然有些不敢肯定。

    莫非,小万氏真的已经开始在为燕霖做最后的谋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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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