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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1章 替补

    谢姝宁闻言,没有立即言语。

    “才多大岁数,便有如此作为,来日焉能好?”宋氏忧心忡忡地说着。

    谢姝宁依旧未吱声。

    宫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棋子,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真论起来,二皇子颂沅的年纪也早就不小了,七八岁的孩子,自小在后宫长大,什么不懂。再天真讨喜,也多半是副假面。

    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委实也算不得不知人事,但他却有个极大的毛病。

    纪桐樱同谢姝宁提起这事时的语气带着三分惆怅,却并没有过分放在心上,大抵也是觉得他能保留几分孩子该有的模样,叫人瞧着欢欣安慰。可在谢姝宁看来,身在皇家,却容易心软,实乃致命之症。

    这一回,便连纪桐樱都不知道二皇子是何时上的船,焉知不是大皇子悄悄瞒了她将人给带上船来的。

    手足之情,天大的骗局,想必却已被个年少的二皇子玩得炉火纯青。

    谢姝宁慢慢摇着雪白细绢的纨扇,略劝了宋氏几句,将这件事暂且先敷衍了过去。

    宫里头的事,宫里头的人自有定夺,只要大皇子还活着,皇贵妃也不会出大问题,她们身在宫外,担心也无用,消息依旧只能等着。

    好在没等几日,她才给纪桐樱去了信询问大皇子可还安康,这件事的处置,也已有了结果。

    纪桐樱信中并没有细说,但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几分少见的厉害来。信末亦忍不住同自己最好的手帕交说了几句不满弟弟的话。

    ——那小子太容易被骗!

    看到这句话,谢姝宁几乎能透过眼前工整娟秀的字迹看到纪桐樱提笔落字时,懊恼地紧皱眉头的模样。

    正如她所猜的那般。二皇子的确,是被大皇子自个儿悄悄藏着领上船的。

    二皇子平日里极为乖巧,有段日子,甚至是被养在皇贵妃膝下的,直到生母咸鱼翻身,荣宠风光后,他才回到母亲身边。渐渐疏远了皇贵妃这边的人。

    但他过去,便同大皇子关系不错。

    连纪桐樱见了他,也说是后宫诸多同父异母的孩子里。瞧着最顺眼的一个。

    皇贵妃虽不至待他视若己出,却也不错。

    可就是这样,颂沅才会嫉恨。

    谢姝宁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那孩子的心境,却并不觉得那孩子值得可怜。

    在她印象中。二皇子为人小心。即便曾养在皇贵妃膝下,也极为不起眼,若非纪桐樱早前有回同她提起,她甚至连二皇子是谁,都分不清。

    宫里公主多,皇子却少,大皇子对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弟弟,很喜欢。

    可他待对方越好。对方便越是嫉恨他。

    临上了船,大皇子起了性子要钓鱼。人人拥挤,二皇子哭诉是一不小心才将人给碰下去的,并非有意。

    这话,谁信?

    至少,纪桐樱母女不信,谢姝宁也不信。

    可二皇子说是临时起意推人下湖,她却是相信的。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积怨已深,又恰是不易忍耐的年纪,他也不会有那胆色推人下去。

    肃方帝倒也着实看重自己的长子,不顾新近的宠妃为了儿子苦苦哀求,仍将二皇子重罚了一番,且连带着宠妃也成了“冷宫之妃”。

    女人嘛,没了这个,还有另一个。

    因大皇子平安,二皇子自然是不可能偿命的,再者这种事原本多半就都是皇子身边伺候的人顶了罪,能直接受罚都是少之又少,谢姝宁觉得,这样的结果已是很好。

    顺带还清掉了皇贵妃前行道路上一块最大的绊脚石,何乐而不为?

    但纪桐樱并不满意,她没敢在信中明示,可其中隐约的意思,谢姝宁看明白了。

    微叹了声,她将信收好装入匣子,上了锁后久久不语。

    宋氏那也得了消息,唏嘘了一番。

    这件事因里头牵扯上了皇子,因而后续并没有在坊间传开,众人虽知道,也不敢多在私下置喙,没用多久就在纷纷而至的秋风里渐渐消弭。

    暑夏方去,凉秋便至。

    但今年的秋天,热得叫人骇然,人即便是躲在备了冰的屋子里,一刻不停地打着扇子,也是汗流浃背,面红耳赤。

    卓妈妈管这叫秋老虎。

    图兰有回听见了,嘟嘟囔囔念着玩了好几日。

    舒砚跟谢翊也寻常不再出门,安生地躲在屋子里避热,连动弹一下也不愿。

    只要一动,这汗就跟流水似的哗哗落一身,叫人恨不得泡在水中再不起来。

    阖府上下,唯有几个男人,早起要上朝,晚些要办公,再不然还得出门应酬同僚打点人情往来,事儿太多,总也忙不完,所以脚不沾地,总在外头冒着红彤彤的日头来回走动。

    谢元茂也不例外。

    他的差事,总算是下来了。

    仍入翰林院,但担的却是份闲差。

    谢元茂并不满意,可一来二去,他如今所能依靠的人,仅仅只是长房的谢三爷一人而已,能重回翰林院,也是仰仗了他。

    但二人昔日兄弟之情不深厚不提,谢元茂又曾一度同故去了的谢二爷交好,谢三爷一直外放不着京,同老二的关系则平平,里头旁枝末节太多,条条都难以叫他跟谢元茂俩人在突然之间就变成顶好的兄弟。

    谢元茂也知道,自家三哥,这是瞧不上他。

    他被过继给了三房,但三房的产业皆被三老太太在世时,便败给了陈家,如今陈家没了,老太太也不在了。谢元茂自己往日又曾站错了队伍,跟庆隆帝走得太近,哪里还有好。

    官场如商场。谢三爷在他身上看不到价值,便不会过分操心。

    直到……

    肃方帝终于要提拔谢家,要提拔谢三爷的那一日到来。

    谢三爷在自家六弟身上,才看到了他需要的价值,且价值不菲。

    广征秀女的消息被放出来后,谢三爷便悄悄私下里寻了谢元茂说话吃酒。

    各家适龄的姑娘,但凡尚未曾婚配的。就皆要上报。谢三爷的嫡次女,谢家行六的姑娘谢芷若自幼订给了长平侯世子林远致。论理,谢芷若也要上报名册。但她这样的,多半就是走个过场,没有入选的机会。

    老死宫门的姑娘太多,各家有的为了不让女儿入宫。甚至在上报名册的规定期限内急急便将女儿给婚配了的。也不少见。

    然而像谢三爷这样的,却是罕见得紧。

    兄弟二人吃着酒,微醺之际,谢三爷笑着同谢元茂道:“老六,阿蛮同燕家的亲事黄了,今后怕是难以再寻一门比燕家门第高的,委实可惜了。”

    单看门第,的确难再寻一门更好的。

    谢元茂也就唉声叹气地喝口酒。摇了摇头,略显失望。

    如若庆隆帝不死。燕景不死,这天下,该有多太平,他这一路该走得有多顺畅,长女的婚事又该羡煞多少人家。

    他颇有些不忿,埋怨老天不公。

    谢三爷抚着酒杯,忽然说道:“眼下有个极好的机会,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把握。”

    谢元茂一怔,狐疑问着:“三哥这话是何意思?”

    “后宫空旷,妃嫔之位泰半空悬,至于后位,你我皆知李家已无几日可剩,不必多久就也会成为一块肥肉。既是肥肉,自是人人争抢,谁不想去分一杯羹?”谢三爷不急不缓,徐徐道。

    谢元茂心惊,讶异地说:“三哥是想让阿蛮入宫?”

    名册必然是需要上报的,但能不能入宫,是否真的需要留在宫里,都是一开始便要想好的。若准备留下,一切都要从最初开始打点妥当。宫里头一层层往上打点,一个也不能少。那些个嬷嬷内监,哪个都不是好应付的。

    一处也不能有纰漏。

    “非也……”谢三爷却摆摆手,摇头否定。

    谢元茂见状不由一头雾水,“那三哥是想说什么?”

    既不是想让谢姝宁入宫,又为何要特地同他说这样的话?

    何况,他虽有心在长女的亲事上做些文章,毕竟嫁女是要高嫁的,但入宫,心中仍有些不舍,肃方帝毕竟是谢姝宁几个的父辈……

    正想着,他听到谢三爷压低了声音,肃然说道,“不是阿蛮,是芷姐儿。”

    谢元茂大惊失色,手一颤,整杯酒尽数倾在了桌面上,蜿蜿蜒蜒沿着桌角往下滴答。

    顾不得去擦拭,他颤声发问:“芷姐儿同长平侯林家,不是自小就订下的亲事?”

    谢三爷微笑:“长平侯林家?孤儿寡母,破落户罢了。”等到他再往上爬些,封侯封爵,都不过是迟早的事,区区一个林家,算得上什么,他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不屑来,“皇上看中了芷姐儿。”

    谢元茂面色都白了:“皇上怎会……”

    “偶然得见,只一面,皇上便看中了。”谢三爷语气有些古怪,“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谢元茂嘴角翕动,半响才道:“芷姐儿明年才及笄呢。”

    谢三爷顿了顿,“这年纪在宫里头,不过开得正盛,再长几岁,反倒是就近谢了。”

    “那林家那边,如何解决?”谢元茂额上渐渐沁出汗来,心中不安渐浓。

    谢三爷看他一眼,“阿蛮正合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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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城府

    话音悠闲,在他惯喝的明前茶因为热水浸泡而渐渐舒展开的香气里,盘旋于谢元茂的耳畔,挥之不去。

    谢元茂看着端坐在对面,姿态惬意的三哥,不由得心中微冷,身上乏力,只得以手撑桌,方才勉强未再失了方寸。桌上洒了茶,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缓缓流淌。

    手掌顿时便沾上了仍旧温热着的茶水,沿着掌心纹路直往袖口而来,转瞬间袖子也湿了一截,模样狼狈。

    他语塞,不知如何应对谢三爷的提议。

    谢三爷也不催促,只闲适地喝着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坐在那,连看也并不看他一眼。

    谢元茂的心便愈发冷了,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吃定了自己会答应!方才说的那些个话,并不是询问,而是知会。这样想着,谢元茂的眉不禁皱了起来。

    良久,他极力正色起来,勉强用强硬的态度同谢三爷说道:“三哥休要说笑,长平侯府再落魄,也是侯府。两家又是从小便将儿女亲事给订下了,这会要将芷姐儿换人,林家人难道会应下来?”

    略说了几句,他也知道这件事不论怎么看,都是谢三爷比较理亏,遂紧跟着道:“饶是京都各家的唾沫星子,也够淹死人了!”

    谢三爷听了却只是笑,圆胖的下巴笑得叠起,像是生了两个。

    他望着谢元茂连连摇头:“唾沫星子淹死人?六弟真真是多虑!这回芷姐儿入宫,可不是我自个儿的主意。那是……皇上的意思!”话至尾声,已低不可闻,但语气却是意外的坚定跟张扬。

    即便来日林家心中不满。恨不能立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他们也奈何不得他。

    甚至于,林家人连将这件事闹大,怕是都没有可能。

    至多,也不过就是代替谢家六姑娘嫁入长平侯府的谢姝宁,不讨婆家欢心罢了。

    而这些,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林家眼下这种境况。想要死灰复燃东山再起,也得看家中唯一的男丁林远致是否有光耀门楣的本事。依谢三爷看,林远致可远没有这样的能力。

    故而林家给不了他助力。也给不了谢家助力。

    谢家的姑娘嫁入林家后,过的日子只要不难看到闹到坊间,就都不能叫个事。

    明眼人皆瞧得出来,嫁去林家。同弃子无异。

    府上年纪尚算合适的。不过一个谢姝宁再一个二房谢四爷所出的五姑娘。可五姑娘的年纪比谢芷若还长,今年春上亲事也已说定了,二房容氏是个难缠的,如果容氏在帝心也勉强还有一块位置,谢三爷思来想去,便觉得谢姝宁最合适。

    何况,是谢家主动退了燕家的亲事,后嫁入了林家。真说出去,也是林家的脸面大。

    谢三爷自觉十分满意。

    于是他殷殷劝说起谢元茂来:“老六。这件事于咱们家来说,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元茂只吃了些茶,滴酒未沾,人还清明得很,焉能就这么傻傻地信了。见谢三爷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胡说八道,不由心头暗恼,下意识脱口而出:“三哥先前才说了句长平侯林家不过是门破落户,这会倒就成了百利而无一害?阿蛮虽然不如芷姐儿,那也是谢家大好的一个女儿,怎地就只能去配了林家的人?”

    “老六你先不要发脾气!”谢三爷一脸的风轻云淡,“林家虽不成气候,但到底也是侯府,家中没有兄弟,阿蛮将来也就没有妯娌,等到老太太一死,阖府尽掌在她手,正正经经的侯夫人,哪不好?”

    谢元茂一字字听着,莫名觉得这些从谢三爷口中说出来话,带着几分耳熟。

    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曾在某处从某人嘴里听过差不多的话。

    似乎也有人,在用这般拙劣的腔调反反复复催眠对方。

    他搁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收到了桌下,攥紧了自己湿哒哒的袖口。

    是了,他记起来了。

    多年前,他得了结交燕家的机会,匆匆赶回府,面向宋氏时,说的那些话,可不正同今次谢三爷说的,一般无二?

    难怪,难怪他说了那许多,也没能叫宋氏答应下来,原来这些话听起来竟是如此叫人发笑。

    谢元茂掌心湿透,也不知是被袖口处沾着的茶水所浸还是沁出了汗来。

    他苦笑:“林家不过尔尔,三哥想让芷姐儿入宫,索性退了林家的亲事又如何?”

    谢三爷闻言皱眉,恨铁不成钢地道:“糊涂,林家今日虽破,但来日方长,你怎知就没有起来的那一日?结仇一事,能不做便不做。”

    “难道换了人嫁过去,便不叫结仇?”谢元茂震惊,“三哥这打的是哪门子算盘!”

    谢三爷“哈”地笑了声,“你几年不在官场走动,竟连这个也闹不明白了?不在明面上闹开,林家就只能吃他的哑巴亏!即便将来林家起来了,林远致那小子是个人物,也始终无用。谢家到底还是嫁了个女儿去林家,两家仍旧是姻亲,该忍的,只能继续忍着。”

    他这样的人,又岂能不步步都思量妥当?

    谢三爷看向自家六弟的眼神,极为耐人寻味。

    他分明,是算定了谢元茂无力辩驳。

    谢元茂亦仿佛陡然间清醒,愤而拂袖起身,“三哥打的一手好算盘!这事我不答应!”

    好好的一个闺女,凭什么拿去于人做嫁衣,嫁去林家对三房众人而言,分明没有一丝好处!

    然而话已至此,谢三爷却忽然冷笑起来:“荣辱与共,你可明白?”

    “荣是三哥的,辱是我的。哪来的共?”谢元茂咬牙切齿地道。

    谢三爷嗤笑,“你姓谢,这就是共。”

    谢元茂重重摇头:“三哥这事做的太不地道。休说我不答应,家中众人想必也不会答应!”

    “这件事,老爷子跟老太太都已经应下了。”谢三爷搬出了谢家的两位长辈来,腰杆便更直了些。

    谢元茂愕然:“不可能!”

    谢三爷失笑:“为何不可能?若无把握,我岂能直接来寻你说话?再者,如果不是知道芷姐儿只要进了宫,将来必不会差。我又怎么能断送了她同林家的亲事,非要送她入宫不可?老六啊……”他长叹了一声,“皇上有意提拔谢家。若成,谢家来日便能易地而居,从北城迁往南城,不过时日问题。”

    皇城就在南城。南城历来是王公侯爵所居之地。北城不过是寻常官宦所居。

    因而其言下之意,便是谢家极有可能,会从根基上动一动了。

    这么一来,阖府上下,又有谁还会舍得反对谢三爷的提议。

    谢元茂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从北迁南,若这般容易,京都地界早乱了套了。”他压低了声音,“皇上又没糊涂!”

    谢三爷敛目:“这话是皇上亲口应承下的。你信不信都一样,终归事情已成定局。”

    等到谢芷若先入了宫。事情落实后,便要求林家换了婚书上的人,林家只能照办,否则还能闹到皇上跟前去不成?

    谢三爷重重搁了茶盅,起身要走。

    刚迈开两步,他猛地被谢元茂给拽住了。

    谢三爷回头低斥:“老六你这是做什么?”

    谢元茂铁青着脸:“宋家不会答应的。”

    “宋家?”谢三爷怔了怔,旋即黑了脸,“阿蛮姓的是宋还是谢?”

    谢元茂极怕宋延昭,虽知隔得远,但只要想起便仍是心有余悸,因而愁眉不展恨声道:“这事不妥!”

    谢三爷无心同他继续说下去,一把抽出手来:“母亲那亲近得了些进贡的大红袍,品相味道皆是上佳,念着你喜欢,叮嘱我同你说一声,回去后去梅花坞走一趟。”

    老太太已数年不理这种事,但这回,也忍不住还是亲自出马了。

    谢元茂有种回到了当年他初初带着宋氏母子几人回到京都时的感觉,心下冰冷一片,犯起恶心来。

    兄长这是根本就没拿他当回事。

    ***

    回到了府里,果真已有人长房的人在候着,他没能回三房知会宋氏一声,便被带了过去。

    长房老太太半头华发,坐在炕上念经,见他来也没停下,等到他坐立难安恨不得直接打断了老太太的诵经声时,才将手中佛珠往炕桌上一放,睁眼看向儿子,道:“老三都将事情说了吧?”

    谢元茂擦着满头的大汗:“说了,这事不合适。”

    “我也知道不合适。”长房老太太咳了两声,“但是老六你忘了,翊哥儿才是三房的根本,阿蛮说到底只是个姑娘。你几位姐妹的亲事,当年哪一个不是为了谢家打算的?到了阿蛮这一辈,也是一样的。”

    谢元茂一愣,突然语塞。

    长房老太太继续道:“哪怕敏姐儿好好的,年岁也太小了些,何况是个庶出的,不妥。林家虽不成器,到底是要嫁过去做侯夫人的,一个嫡字少不得。阿蛮眼瞧着没两年也就及笄了,亲事左右不过如此,能做个正经侯夫人,也不算太差。”

    近些年,京里也是风云突变,谢三爷的嫡长女嫁进了李家,李家出了两任皇后,本是风光无限的才是。

    谁知转眼间,李家就快不行了。(未完待续。。)

    ps:  除了抱歉已没有力气说别的话,昨天答应三更,我也真的做了三更的打算,结果出了趟门就又悲剧了……不提了,八月份就没顺利过,今天好端端的又把脚给崴了,满身膏药味,只能安慰自己没伤着手就谢天谢地吧。熬了粥,还没吃,我先去喝点,等会还有更新。

第253章 不要脸(粉255+)

    这门亲事,也就成了白费心机一场空。

    如今谢芷若得了机会,谁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它错失。即便,肃方帝此举满是怪异,亦不大该是他原有的做派,但谢三爷舍不得不去抓住这根线。

    长房老太太亦是如此。

    自从谢二爷因为些不光彩的破事丢了命后,谢家在那段光景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有个谢三爷于危急之中撑起了家业。如今谢三爷的话,比往日谢二爷在世时说的,还要多些分量。

    老太太便赶在谢元茂开口前又道:“林家那位侯爷年纪也不过只比阿蛮大上几岁,尚不及弱冠之龄,将来的造化还多着呢。再者,老三欠了人情,将来还能不提携林家?芷姐儿在宫中站稳了脚跟,还能不提携自家的堂妹?”

    谢元茂有些听不下去了,蹙眉道:“您觉得,依芷姐儿的性子,能在宫中站稳脚跟?”

    这话问的在点上,长房老太太听了也委实愣了一愣。

    谢芷若身段好,样貌也算出挑尚可,能叫肃方帝瞧上,必定也有能独独叫肃方帝喜欢的地方。但她的性子,自小便不大好,如今长大了,也没见有多少长进。哪怕她幼时在老太太膝下长大,老太太也无法昧着良心夸赞。

    较真起来,长房老太太敢明明白白地说,谢芷若比起谢姝宁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若非得寻个姑娘送进宫,老太太首选八姑娘谢姝宁。

    但一则谢姝宁年纪小。二则肃方帝指了谢芷若。

    长房老太太神色凝重,环顾四周,徐徐道:“老三怎么想我不管。但芷姐儿入宫,我这老婆子只求她不出差池,牵累了谢家便可。”

    就算知道这样说,几等于打了自己方才那句待谢芷若在宫中站稳脚跟后,必会来提携谢姝宁的脸,她也只能明白地说了。

    老太太也是苦恼的。

    可谢三爷家的长女成了弃子,来日李家真的倒下。谢三爷这个亲家难免受些牵连,到时真真是无妄之灾。

    眼下出人意料多了条路子,谢三爷怎会不去抓。

    老太太因而知道。谢芷若是肯定要进宫去的。

    谢元茂头疼起来:“既如此,又何苦来哉?皇上的心思,兴许过个几日,便变了。”

    什么样的美人肃方帝未曾见过。焉会对个才长开的小姑娘念念不忘?

    然而他没料到。话音落后,老太太竟然直截了当地道:“皇上私下亲自召见了你三哥,特地说了这件事,你当他只是一时兴起?”

    肃方帝有些不对劲,这是老三回来后清清楚楚告诉过她的话。但怎么个不对劲,老三也说不明白。他们只知道,这次机会是真的,也是难得又少见的。甚至于若能摸清了肃方帝的症结所在,更大的野心。也不会成为任何问题。

    谢三爷的心,远比当初的谢二爷,大得多了。

    谢元茂不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可是阿蛮那孩子,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既退了燕家的亲事,就该寻个比燕霖身份地位更好的人家才是。谢元茂的心,也不小。

    长房老太太听出了里头的意思,重新拣了佛珠套在手上捻动起来,忽然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心疼阿蛮那丫头,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前程自是无量。所以,这件事,我也是仔细反复思量过的。距离阿蛮及笄,还有几年,这几年里宫里头的情况,老三在朝堂上的情况,还有咱们家的根基,不可能一点不动,到那时,若林家继续走它的下坡路,我们索性弃了他们又如何?”

    顿了顿,老太太暂停了手下动作,颊边笑意加深,“你也不必担心阿蛮接连退了两门亲事,将来难定人家,真到了那个时候,谢家还能缺了她的好亲事?若林家有了好前景,那退不退,咱们再两说,你觉得怎样?”

    种种情况,都被老太太给分析了一番。

    谢元茂听得有些发蒙,又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事情真成了,那些该给他的好处,一样也跑不了。可若是毁了,就真的亏大了。

    况且,就这么答应,他也咽不下这口气——这口被老三压制得死死的,委屈的气。

    他眉眼一垮,嘴里便塞满了话,可尚未说出口,就被老太太的一句话给戳破了口子,泄光了。

    老太太说,“你如今的位置,我让老三给你好好动一动,自家嫡亲的兄弟,原就是他没办好事。”

    谢元茂听了,心里想说的就尽数憋了回去,成了丝期盼。

    谢三为官,却是商人的心。正所谓无商不奸,没有好处的事,他万不可能花费十二分的心思,因而先前谢元茂的差事,他想了法子,却没认真地想过法子。

    过继给了三房后,谢三爷心里有没有拿他当亲兄弟,还得另说。

    谢元茂也就没有脸面继续求他。

    所以即便差事不满意,他也忍了。

    谁料老太太这会一言九鼎地开了口,必然就会真,他忍不住就动摇了。

    长房老太太立即添柴:“林家那位,你私下里仔细去瞧瞧,也是个好的,并不十分委屈阿蛮。”

    谢元茂就没明说自己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先说要去看看林远致,没继续留一会便起身离开了梅花坞。

    片刻后,诵经声里,谢三爷自外进来,问老太太:“母亲,老六怎么说的?”

    “老六的性子,你还不知?”长房老太太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也罢,现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哪里顾得上他们。倒是芷姐儿那,宫里头那位皇贵妃娘娘,可不是好对付的,李家的皇后,都被斗下台了。”

    谢三爷也正烦着这个,只说:“再看看,宫里的事,还得等芷姐儿入宫后,方才能仔细筹备。”

    老太太见状,喉间那句芷姐儿怕是不牢靠的话,就此吐不出来了。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有数。

    真定下了,老三一定会仔细使人调.教闺女,也叫那丫头爱争上游的心且收一收,免得失了分寸,锋芒太露反招了祸害。

    谢三爷却并没有太将女儿的心高好胜放在心上。

    以他之见,肃方帝近日似对女色着迷,真真只是些肤浅的颜色身段罢了。有那工夫,不如叫女儿多多保养些脸面,好好穿穿衣裳扮扮美。

    因而离开梅花坞后,他就亲自同自家夫人蒋氏略提了提这事,叮嘱了切要谨慎,不可走漏风声。

    蒋氏很是吃惊,一边担心着女儿将来的处境,一边又觉得这事是绝佳的好机会。

    皇帝年纪虽大,却并不是老头子,宫里最大的皇子还不足十岁,一切都好着呢!

    前些日子二皇子推了大皇子入水差点将人淹死的事,她也有耳闻,彼时只当笑话听,这会却觉得里头可是门道多多,全是机会。

    她匆匆去见了次女,花了大笔银钱打发人重新购置了胭脂水粉新鲜料子,要好好妆扮自家女儿。

    谢芷若糊涂了,追着她问这是做什么?

    早些年她为了让蒋氏买一幅同谢姝宁的帐子一般无二的,便能叫心疼银钱的蒋氏斥了一顿,如今这些个胭脂水粉,便是谢姝宁,也没尽数买得,却堆了她一桌。

    谢芷若翻检着里头香气四溢细腻如雪的粉,满面喜色。

    蒋氏瞧着,果真觉得女儿人比花娇,不由扬眉:“过些日子不是该入宫了吗?哪能在这些用度上心疼银子。”

    “入宫不过是走个过场,您倒是难得大方了一回。”谢芷若不明所以,搂了蒋氏的胳膊撒娇打趣。

    蒋氏笑了笑,屏退了众人,同她小心翼翼说了实话。

    谢芷若大惊,失手摔了一盒香粉:“娘亲,皇上比我老二十几岁呢!”

    “皇上正当壮年,哪来的老!”蒋氏瞪她一眼,“等你入了宫,三房那边指不定得眼红成何等模样。往后你归家省亲,全家人可都是要给人下跪磕头的!”

    说着话,那些还未发生的画面竟似真的就摆在了她们眼前。

    谢芷若面上的惊讶不忿就渐渐消去了。

    那种场面,只要想起来,便叫人觉得得意。

    但是,她仍觉得肃方帝太老了……

    见她撇嘴,蒋氏伸手拉住她的手,柔声劝解:“你休看皇上的年纪,你得看皇子的年纪。如今太子未定,宫里皇子亦不多,一旦你诞下了皇子,将来太子之位,帝位……都是极有可能的。”

    因身处女儿闺阁之中,这样大逆不道,掏心窝子的话,蒋氏也都尽数说了。

    谢芷若听得瞠目结舌。

    半响,她靠在了母亲肩头,面色古怪地说了句:“那林家的亲事怎么办?”

    蒋氏嗤笑:“那不还有阿蛮那丫头在嘛。”

    谢芷若沉默了会,忽然道:“这倒是不错。”

    蒋氏闻言就高兴起来:“她哪里能同你比!”

    母女二人相视而笑,倒无人继续谈论肃方帝的年纪了。

    小心叮咛过后,蒋氏先行离开。

    走至门口,被外头明晃晃的日头一照,蒋氏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几年前,她们一行人去寺里进香,谢芷若抽到了一支只有淑太妃抽到过的签——

    原来如此!

    蒋氏眼睛一亮。(未完待续。。)

    ps:  晚点再更一章上来。写到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签文的事~当时关于谢芷若会入宫的伏笔~

第254章 事发(粉270+)

    转眼暮秋已至。

    近冬的京都,已冷风呼呼,热意尽消。卓妈妈口中的秋老虎,就此被渐近的寒冬赶得远远的,树叶微黄,从枝头脱落。

    谢芷若这一回难得没有想方设法到谢姝宁跟前来显摆,硬是将谢三爷几人的打算给瞒得严严实实,连一丁点异常都没有。换了往常,她早早就特地要让谢姝宁知道了才好。

    她情绪高涨,只要一想到这事到时候被谢姝宁母女知道了却无力改变,便忍不住欢欣雀跃,满面喜气。

    因而她瞒住了,咬着牙连一丝痕迹也不流露。

    蒋氏对女儿难得的乖觉听话也觉得十分满意。

    秋高气爽之际,趁着冬雪未至,枝头落叶犹在,别有一番滋味。

    平素这个时节,各家都会想方设法寻了由头下帖子邀人赏这个赏那个,争先恐后的办宴。但今年,京里却很寂静。

    众人都忙着宫里选秀的事。

    纪桐樱因为这事心里不大痛快,连着几日给谢姝宁写信,诉说心中不虞。但她到底不是孩子了,信中措辞日渐沉稳,若非同谢姝宁实在相熟,想必她也不会将这些事吐露出来,让人看明自己的心事。

    这一日谢姝宁正展了信瞧着,没料到谢翊领着舒砚来寻她借书,正巧叫舒砚给瞧见了,好奇问起是谁的信。

    深闺少女,同外边的人,鲜少能有书信往来,并不寻常。

    谢翊却是知道的。笑着同舒砚解释了起来,说是惠和公主的信。

    她们自幼交好,俩人之间时常有信件往来。府里的人都知道。

    舒砚则是头一回听说,又听到是公主,便追问起是不是上回东亭湖上那位。

    过了段日子,他平日虽没提起,倒也依旧是念念不忘。谢翊性子纯良,一丁点也没想到旁的地方去,直接便道。“正是她。”

    舒砚听了就揶揄地笑起来,缠着谢姝宁问起纪桐樱的事来。

    谢姝宁无奈,让玉紫取了书来。要赶他们二人。

    这可真是……舅舅手握漠北命脉枢纽要塞,舒砚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来给西越的公主做驸马。便是她,也觉得这事太离谱。纪桐樱若能当她的表嫂。自是好的。但她是公主,这事就不妥。

    舒砚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大抵这次也只是一时兴起。

    她就想着冷冷舒砚,过几日兴许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二人被她赶走,连茶也没给喝一杯。

    舒砚嚷嚷:“焉有这样的待客之道,连茶水也没一杯?”

    谢姝宁权当听不见,冲谢翊眨眨眼:“哥哥带表哥出门喝去,东城满街的茶楼。大大小小数不清,让表哥随意挑!”

    舒砚扬声大笑。一副要靠喝茶喝穷她的姿态,勾着谢翊的肩头飞快出了门。

    晚间二人才回来,谢姝宁没见着人,却听说他们去偷偷喝了酒,醉了。

    她失笑,知道宋氏担心,就亲自也陪着去了。

    果然是醉得一塌糊涂。

    谢翊头一回喝酒,哪里还有样子,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宋氏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先使人狠狠责罚了一顿跟着他们一道出门的小厮,随即让人去打了热水来,伺候二人净身换衣。

    舒砚倒是还带着三分清醒,就是缠人得很,活像个几岁小娃娃。宋氏在敦煌时,便见过他偷偷喝酒烂醉如泥的模样,气得骂了几句这小子简直跟哥哥一模一样,就要让人送他回房。

    结果舒砚却不干,嘟嘟囔囔地不肯回去。

    恰逢谢姝宁让人送了醒酒汤上来,他醉眼朦胧地朝谢姝宁招招手,要了碗醒酒汤。

    宋氏叹了声,直摇头。

    谢姝宁也觉得好笑得很,让玉紫端着醒酒汤过去,站在边上笑话他:“京都的酒比敦煌的还烈?”

    舒砚“咕嘟咕嘟”几大口喝完,揉着眼睛悄悄看她,忽然模糊地说了句:“我瞧见姑父了。”

    “在哪?”谢姝宁愣了愣。

    舒砚松了手,轻声嘀咕着:“拐角的地方……好像、好像跟个年轻人在……在一块……”

    年轻人?

    谢姝宁微怔,想要再问,却发现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没有法子,只得让人先送了他回去。

    谢姝宁帮着宋氏收拾妥当,疑惑地问她:“娘亲,近些日子父亲都在忙什么?”

    “除了平时跟同僚出门应酬外,并没有忙什么。”宋氏犹疑了下,并没有回忆起什么异状,“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谢元茂担着闲差,空闲得很,倒是应酬不少,这些人皆是拿着俸禄吃酒谈天用的。

    “只是忽然间想起多日不曾见过父亲,随口问一问罢了。”谢姝宁笑了笑,摇头说道。

    回到潇湘馆后,她心中有疑,久久不得纾解,不由烦闷得紧,连夜吩咐了图兰去寻冬至,想法子查一查这些日子谢元茂都去了哪里,又见了谁。

    鸡鸣时分,消息便递了进来。

    要查谢元茂,并不难。

    谢姝宁一条条看下来,看到他前些日子单独见了谢三爷,眉头微微蹙起。

    继续往下看,她不由讶然说出声来:“见林远致做什么?”

    先是谢三爷,后是林远致……

    谢姝宁回过头又细细看了几遍谢元茂近些日子的行程,抓着纸条的手渐渐用了力,将其揉成了一团。

    若她没有记差,昔日也是这样的流程,随后没有多久,就有了她跟谢芷若换亲的事。但那是几年之后,谢芷若被庆隆帝的皇子瞧中有意聘她为妃时的事,而今在位的可是肃方帝。哪里还能出一样的事?

    谢姝宁眉头紧皱,想到自己父亲昔年做过的事,坐立难安。

    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到里头的关窍。

    天色大亮后,她就让玉紫取了她新作的一条裙子出来,料子极其奢华,十分夺目。

    随即梳头时,她又故意皆挑贵的亮眼的戴上,满满当当穿戴了一身。

    她拖着这身行头,带着几件特地为长房老太爷跟老太太准备的东西。去了长房。

    梅花坞里,谢芷若也在。

    她一入内,便发觉谢芷若针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

    这丫头。简直便将她当成了世上第一等的对手,连头发生得多长多浓密,都忍不住要攀比一番,她今日这般一穿戴。上上下下加起来近万两。连老太太都傻了眼,更不必说谢芷若了。

    请安送礼,谢姝宁没留一会便告退,却故意在谢芷若眼前多转悠了一会。

    果不其然,她人还没能走到三房,就撞见有两个丫鬟“无意间”说着话从她们跟前路过。

    “听说六小姐要入宫了。”

    “说是皇上就喜欢咱们六小姐这样的,怕是一进宫就能做贵妃呢!”

    小丫鬟交头接耳说着,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能叫谢姝宁听见。

    谢姝宁听了下意识腹诽。一进宫就是贵妃品级,怎么可能!然而下一刻她便愣住了。谢芷若要入宫?谢芷若可是同林远致有婚约的,入宫该置林家于何地?

    她心下发寒,脚步迟缓,陡然明白了过来。

    难怪三伯父要私下里寻父亲说话,也难怪父亲要悄悄见林远致……

    原来他们真的又开始打起了她的如意算盘!

    谢姝宁连连冷笑,不回潇湘馆,直接便去了玉茗院找宋氏。

    ***

    长房,谢芷若正听着丫鬟回禀,听到丫鬟说谢姝宁当场就白了脸,得意洋洋地咬着唇瓣笑了起来。

    殊不知,谢姝宁白了脸,不是嫉妒的,而是气的。

    一进玉茗院,谢姝宁就先让玉紫一路小跑着去请宋氏来。

    宋氏唬了一跳,连手上的账本都没有放下,便先赶去见了她。

    母女二人相视一眼,宋氏紧张地问:“怎么了这是?一头的汗!”

    谢姝宁便打发丫鬟婆子退下,随后才正色同宋氏道:“娘亲,父亲跟三伯父有意让六姐入宫,由我来顶替六姐的亲事。”

    行了一路,她心里的气已经平缓了许多。

    宋氏瞪大了双眼,骇道:“你上哪儿听来的话?这如何可能!”

    这种荒唐事,怎么可能发生。

    谢姝宁深吸一口气:“六姐的性子您不是不知,她忍耐不住,在我跟前露了陷。”

    这一回若非她故意去谢芷若眼前转了一圈,想必谢芷若还真的就能忍住不提,实在是险。

    宋氏信了几分,瘫坐在椅上,“你爹连一个字也不曾提过……”

    这是铁了心要瞒住她们母女呀。

    宋氏愈发心寒,咬牙骂道:“狗东西,做梦!”

    哪怕林家再好,换亲这种事,也是打她们的脸!

    谢姝宁已彻底冷静了下来:“娘亲别气,父亲心大,想必是三伯父许了他好东西。他们既有如此打算,必定会等到六姐入了宫定下之后顺带借用皇上的名义,来压制林家,所以现如今一定还没有成事。”

    “你说的是,我这就让人去请你爹回来!”宋氏霍然起身,面色极难看。

    谢姝宁没阻,看着宋氏吩咐了下去。

    父亲这边就让母亲来闹来拦,她还有旁的事要做。

    二伯父有软肋可抓,三伯父必定也有。

    前世的帐不算也罢,他们今世又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简直是笑话!

    她回潇湘馆换了衣裳,让人准备了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

    图兰问:“给公主的信?”

    谢姝宁摇头:“让人送去富贵巷交给春十三娘,给汪印公。”(未完待续。。)

    ps:  感谢晴晴大晴晴、生若直木の、沐梓畋悠、liliannacl、冰蓝心情、飞图、雷沂萌、zoexuan几位亲的粉红~~感谢sunflower889、毛毛爱瞌睡、洛七骓平安符~~ 七月的粉红加更终于还完了,明天开始还八月的

第255章 回敬

    鹿孔父子平安归来后,谢姝宁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后头究竟是谁搀和了一手。

    但那人,是汪仁。

    寻仇不易,能安然度日,她便已觉得十分艰难,哪里敢动汪仁的念头。谁知,没过几日,汪仁竟悄悄使人私下里送了东西给她赔礼道歉。

    真真是受宠若惊,叫她手足无措,心头发毛,只能发虚地将东西收下。

    汪仁这怪人,回回做的事,都叫人无从探究缘由。

    送礼的小太监面上含笑,留下东西后还顺道搁下了一句话。鹿孔的事,权当是汪仁欠了她一个人情,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讨要。

    短短一句话,听得谢姝宁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份所谓的人情,她焉敢真的上前去讨?

    她不过将其当成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汪仁派人送来的赔礼,倒都是些常见的名贵之物,被她尽数让冬至几个送去了鹿孔那。事情就此平息,此后她未提过,汪仁也没再寻过她。

    能这般,再好不过。

    可事到如今,事态紧迫,她不由得便想起了汪仁的话来。

    她亲手写下的信很快便被送到了富贵巷,春十三娘是一早便得过吩咐的,收到了信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笑着将东西放好。

    不消两个时辰,信件已然到了汪仁手里。

    与此同时,谢姝宁正在见冬至,平郊的那座金矿终于有了消息。费尽心机跟时间。果真在那座地图上未露面的山上寻到了脉金。云詹先生亲自用试金石验过里头金子的成色,极佳。

    今年夏时,谢姝宁便拨了大笔银钱将那座山囫囵购下。让人足足在上头耗到今时,才算是一切都尘埃落定。

    这件事瞒着众人,除了她跟云詹先生几个之外,连宋氏也不大清楚。那笔银子也并没有经过宋氏的手,宋氏毫不知情。她遂让人在山上另一侧开荒种植上了合适的果树,对外权当那处地方被人买下置办了小庄子,种了果林。

    云詹先生只爱做他的闲云野鹤。金矿找到后,便对这事没了兴趣。

    他的徒弟云归鹤则反之,这时倒有了大兴趣。

    正巧。这地方也不能缺了人打理,云归鹤的嘴又是再严实不过的了,二人遂在私底下交易了一番,谢姝宁帮着他说服云詹先生不提他的亲事。他就帮着谢姝宁打理那地方。

    冬至两边来回走动。仍负责消息传递。

    今次来,正是为了告诉她,庄子已经落成,附近的人,都以为是哪家富户置了小住图个闲适的。

    谢姝宁听着,问起容家是否有动静。

    容家也在寻,却迟迟没有寻到,一转眼又过去了这么久。想必肃方帝的耐心也快用尽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容家铁定没有好果子吃。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故而旁的不担心,唯独担心容家人指不定何时就会狗急跳墙。

    真到了那一日,事情未免动荡。

    冬至摇了摇头,说并无异常。

    她微微蹙眉,并不多言,吩咐了冬至几句,便将人给送走了。

    玉茗院那边宋氏则在等着谢元茂回来,因事情不便在外头明说,她只隐晦地让家中小厮快些去寻谢元茂回来,只说是有急事发生。但她左等右等,谢元茂却一直未曾回来。

    直到暮色四合,微醺的人影才出现在了二门外。

    一直候在那的婆子见状额上冒汗,喊着“六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太太已不知打发了几拨人来问过”,一边赶紧让人去通知宋氏。

    宋氏得了消息,已气得连发火的心思也无。

    又开始了。

    这模样活像是当年二人为了燕家那门亲事争执的时候。

    她生怕谢元茂已在外头将事情悄悄给答应了下去,不由沉了脸,按捺着心中不快仍起身出门去迎了谢元茂。

    谢元茂迷迷糊糊的,见到了她才隐约想起先前有小厮来寻过自己,顿时无奈,伸手一拍额头,直懊恼地道:“我竟是这时才想起来,该死该死!”

    一旁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瞧出气氛不对,谁也不敢吭声。

    宋氏笑了笑,亲自搀了谢元茂,将人尽数打发下去。

    谢元茂很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数年了,宋氏连靠近他都会皱眉,今次怎么会亲自来扶他?莫不是他多吃了几杯酒,真的醉糊涂了吧?

    心里念头一闪而过,人已被宋氏扶着回到了玉茗院。

    一进门,宋氏便松了手,将他重重一把推开。

    谢元茂一时不查,脚下踉跄站立不稳,差点摔在椅旁,气喘吁吁地扶住椅背站直,他略带不虞地轻斥:“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继而联想起小厮话中的急事来,连忙正色起来,“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宋氏黑了脸,冷笑道:“倒真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谢元茂慌了些,“出了何事?”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不管出什么事,都叫人心中难安。

    他喘着在椅子上坐定,自顾自沏了盏冷茶灌下,这才清醒了些。

    “家中出了个混账东西,成日里不为家人打算,却只知算计女儿的亲事。一回不够,还要来第二次。这便罢了,偏生做下的事连卖女求荣亦不如,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症,竟连丁点脸面也不顾忌。”宋氏语带嘲讽,“我早就知道谢家无一好人,但直到今时方明白,何止没有好人,根本全都不是人。”

    这话说的极重,谢元茂登时酒意全消,震惊不已,“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诨话!”

    宋氏闻言语气铮铮:“我在说什么,六爷难道听不明白?三伯打的一手好算盘,六爷也陪着一块打,真真是兄弟情深。”

    气急之时,她口中的话极尽刻薄,听得谢元茂额角青筋“突突”狂跳,握紧了手。

    “休要胡说,这又关三哥什么事。”谢元茂胡乱搪塞着。

    宋氏淡淡笑了下,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跟前,冷然说道:“六爷心知肚明,也不必再装傻。让阿蛮顶替六姑娘的亲事,嫁去林家,我是一万个不答应。”

    谢元茂陡然之间被戳破了苦苦隐瞒的心思,立时面红耳赤拔高了音量:“无知妇孺,听风便是雨!这是哪个碎嘴的在你跟前嚼的舌根,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到了这个时候,仍不承认。

    宋氏连连摇头,“六爷如何能忍心?”忍心将他们的长女当个婢子似的,拿去顶人的婚事。

    后头的话,她实在无力启齿。

    谢元茂却笑了起来:“林家的亲事,哪点不好?”不等宋氏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道,“林家的小侯爷,我亲自去瞧过了,品貌皆佳,并不比别个差。林家虽没落了,到底也是侯门。换了忠勇侯府那样的人家,阿蛮难道还能嫁进去做侯夫人不成?那是绝没有可能的事,但林家,只要她过了门,就是实打实的侯夫人,边上更是连个姑嫂妯娌也无,日子清净,哪里不好?”

    他听着谢三爷说这些话时,便觉这是拙劣的谎言,而今自己开了口,倒就像是天下第一的好事。

    林远致他倒是真的亲自见过了,瞧着的确不错,因而他的底气就也足了几分。

    宋氏却不是他,就算他将这门亲事吹到天上去,也依旧无用。

    “六爷觉得好,不若自个儿嫁了去吧!”

    话毕,她咬着牙拂袖出门,竟是不等谢元茂起身,霍地便反手将门给锁上了。

    谢元茂在屋子里大惊失色,急步追上去,门却已打不开了,他想大喊又恐外头有下人出没,失了脸面,嘴角翕动着,话僵在嘴边。

    “近些正是变天的时候,六爷感染了风寒,还是多在家中歇歇吧。”

    门外,宋氏的说话声沿着缝隙透了进来,直钻入他的耳中。

    “福柔!”谢元茂没料到宋氏竟然做出这般大逆不道软禁自己的事,当下也顾不得旁的了,连连捶门,“快些将门打开,有什么话,我们再细细商讨!”

    可宋氏早就已经走远了,外头空无一人……

    另一边汪仁收到了谢姝宁的信,边看着信中所记之事,一边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他头一回收到谢姝宁的信,瞧着新奇不已,倒莫名有种收到了闹别扭女儿的信一般的感觉。

    信中的措辞极为严谨,想必落笔时,每个字眼都是仔细斟酌过的。

    明明是求助的语气,倒隐隐约约透露出几分傲然来。

    汪仁见惯了那些对他卑躬屈膝,讨好害怕的人,如谢姝宁这样的信,倒是真的头一回见。

    他来回看了两遍信中所写,心下已了然,抓着信纸在桌上屈指轻叩,不由暗笑,谢家那几位,没想到也都是有趣的人。

    至于肃方帝,竟瞧上了谢家的六姑娘,倒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汪仁温声说了句:“宫里头沉寂了些日子,怕是不日又要闹腾起来了。”选秀在即,新人入宫,免不得要狠闹一番,“若谢家那位能入宫来,也是妙哉。”

    这时,坐在他对面低头喝茶的人抬起头来,赫然便是燕淮。

    他握着茶盏,轻轻一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谢家?难道是谢八姑娘?”(未完待续。。)

    ps:  心浮气躁,抱歉更晚了,还有一章,晚点更上来,大家等不及就明天看~

第256章 偷看(日珥仙葩+7)

    汪仁瞥他一眼,“不是她。”

    燕淮淡淡应了一声,举杯吃茶,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对自己多了几分无奈,竟问出了这样的话来。只要略微想上一想,便也知道依谢姝宁的年纪,这事便不可能说的是她才是。

    “虽不是她,倒同她也有几分干系。”汪仁忽然出声说道。

    燕淮眼也未抬,恍若未闻。

    汪仁就笑,轻声击响桌面,也不言语了。

    二人静坐着,各自吃着茶,约莫过了小半刻钟,小润子叩门来见汪仁,燕淮便不多留,起身告辞。

    他今日来,本就是不是因为他愿意来,能留到这会,也算是颇不容易。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小润子不由狐疑地问了汪仁一句:“印公,他这会来,您为何要见他?”

    汪仁若不愿意见人,谁还能真的见着他不成。可见汪仁还是乐意同燕淮打交道的,关于这点,小润子十分想不明白。汪仁上回的狼狈模样,小润子可都还历历在目。

    哪怕换了他,出了那样的事,也得恨毒了燕淮,抓紧报仇才是。

    可汪仁反倒像是不以为忤,对燕淮,还另眼相看了几分。

    小润子由此觉得自己这辈子怕也是难以爬到汪仁所在的这个位置了,二人之间的境界相差太多,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他永远弄不清楚汪仁心中在想什么,呆在汪仁身边的时日越久就越是如此。

    这会他问完。听到汪仁温柔笑着说,“锦衣卫那边故意派了他来,我就见上一见又何妨。”

    东厂跟锦衣卫的关系。本是平级,谁也不能越过谁去。

    可他汪仁重权在握,两边逐渐就变成了上下级的关系,早在庆隆帝还在位时便已是这般,更不必说如今。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他可是要下跪磕头的,手中的权远不及他。

    不过近些日子。锦衣卫那边,渐渐也有些不安分起来了。

    要不然,又怎么敢只为了件并不打紧的琐事。就派燕淮来同他商议。

    左右,都是因为燕淮如今虽只是个指挥佥事,但却是成国公府的主子,一来就是正四品的官衔。年纪却还这般小。人人都知道他的分量还有将来的前程罢了,料定他汪仁敢叫锦衣卫指挥使朝自己下跪,却不敢叫成国公给自己下跪,想要压一压他的气焰而已。

    对此,汪仁非常嗤之以鼻。

    汪仁将一直抓在手中的信递给了小润子,“拿着,去查查谢元明前些年在扬州,都做了什么好事。”

    谢三爷谢元明在两淮富庶之地呆了多年。汪仁才不相信,这样的人竟真能两袖清风。何况又是谢家的人,骨子里就该流着不知餍足四个字的血才是。

    小润子得了吩咐,躬身后退,出了门。

    屋子里顿时只余汪仁一人,他伸手给自己又沏了一盏茶,猛然间心痒难耐,霍然长身而起,亦往外头走去。

    小润子去查谢三爷的往事,他则悄悄溜去了北城石井胡同,谢家门外。

    因才见了谢姝宁的信,他不由有些念起谢姝宁的生母宋氏来。

    既然谢元茂是那么个蠢物,又哪里配得上宋氏,这回也不知要如何叫宋氏伤心。

    汪仁心里郁郁叨念着,愈发对谢元茂其人看不上眼,恨不得立刻将他像蝼蚁似的碾死了才好。

    但他转念一想,若谢元茂死了,宋氏便成了寡妇。高门大户,寡妇的生活何其艰难,何况谢姝宁未嫁,其兄未娶,世道就更是艰难万分。这般想着,他那点阴狠的念头,就慢慢熄灭了。

    遇人不淑,也不知是不是天意……

    好人总是遇不上好事。

    汪仁如是觉得,眉头紧皱。

    广袖华服在沁凉的秋风中猎猎作响,他高高坐在棵百年古树上,身形隐在泛黄的树叶间。因藏得高,下头的人一时半会难以注意到他,他却能望得极远。

    他喜净的毛病十分严重,这会瞧见褐色树干上似有脏污,慌忙又从怀中掏帕子出来。

    雪白柔软的帕子来回在他掌心擦拭,几乎要擦去一层上头的皮子,直擦到肉里去。

    他紧紧皱着眉,神情似孩童,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懊恼。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里蓦地多了几个人影。

    他擦拭掌心的动作顿了下来,眼神专注地朝着谢家宅子里望去。

    分明隔得老远,但他仍觉得眼前的人眉目清晰,连面上神色都能叫人看得明白。

    ——她不高兴。

    汪仁握着帕子,紧皱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开来。

    一定是为了谢姝宁提起的那件事,她才满脸愁郁。

    汪仁极目望去,却在这个当口回忆起了当年初见的那一面。

    腊梅与雪,红红白白落了他一身,此刻想来便恍若一场绝世红雪。那个自雪中缓步而来的少女,直至多年后,亦眉眼生动地镂刻在他的记忆中。明明打过的照面只有那一回,后来见到的那几回,都只是他如同今日这般,悄悄地偷看到到的。

    结果,就这样,叫他记到了如今。

    他藏在枝桠间,这样一个连皇帝都要忌惮的人物,却在微凉的风中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他是个宦官,是不完整的,亦是卑微的。

    远处的妇人已走进了屋子,渐渐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他抓着帕子的手一松,那块帕子就晃悠悠地从树上飘了下去,被风吹着挂在了下首的一根枝桠上,在风里飘飘荡荡得像个冤魂。

    汪仁没有动作,僵在那,恍若塑像。

    为什么。总也忘不掉……

    大抵,是因为那些岁月,是他仅剩的身为完整的男人而拥有的时光吧。

    少年心事。细碎而繁密,羞怯又难以忘怀。

    他明明以为只要还了那份人情,他便能抛却过往,只做他潇洒肆意的恶人去,却不妨,记忆生了根。

    时至今日,他又还能给她什么?

    汪仁坐在树干上。身子往后仰,不顾脏污,就这样倒了下去。脑袋朝下,闭上了双目。

    就在他闭目的那一瞬,有个身影翻过了谢家三房的墙,进了里头。

    汪仁没有瞧见。他只是闭着眼吹着风幽幽地想着。

    他将皇城里的诸人当做棋子。肆意玩弄,甚至暗地操控了帝王更迭,然而这样的他却永远没有办法取代,谢元茂的位置……

    即便那是个那样叫他厌恶不屑的人。

    谁让他的权,是用永恒的残缺换来的。

    汪仁长长叹了一声。

    渐临的夜幕将汪仁的叹息声遮去的时候,谢姝宁见到了燕淮。

    吉祥给图兰送了口信,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联系的,竟是完全避开了众人。

    图兰就来悄悄附耳告诉谢姝宁。燕淮来了。

    檐下的防风灯才亮起,黄乎乎的光一团团撒在庑廊下。谢姝宁正漫不经心盯着看,心中对母亲这回竟直接将父亲给锁起来的事,感到颇为不可思议。母亲这,怕也是气急了。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连让三伯父跟父亲说话的机会都无。

    她正打算过会去玉茗院亲自瞧瞧母亲,谁知就听到了图兰附耳过来说的话,顿时唬了一跳,差点从炕上摔了下来。

    图兰还傻乎乎的:“小姐,谁也没瞧见,卓妈妈也不知道!”

    谢姝宁苦笑:“我以为你是不懂规矩,原来你是懂的呀!”

    明知道外男不可进内宅,却还放了燕淮进来,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她不由故意板正了脸,沉声道:“快些将人给赶出去!”

    图兰连忙道:“小姐,他说是来赔礼道歉的!”若非如此,她才不愿意来做这个中间人。只是她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一时慌张竟忘了先问一问,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道歉的。

    谢姝宁见她突然拧眉,一脸懊恼,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人在哪里?”

    来都来了,还是赶紧见一面打发走了才是,万一叫府里的人瞧见,那可了不得。

    图兰道:“在园子里。”

    谢姝宁遂想起那地方隐蔽不提,换了武功不错的人,轻而易举便能翻进来,可见府里不大安全,明日便该好好整顿一番才是。

    她换了衣裳,随意寻了个由头带着图兰出了潇湘馆。

    图兰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像上回在街上一般,让燕淮跟谢姝宁独处了。

    吉祥也跟了进来,谢家之外,自然还有燕淮的人在守着放风。

    “何事?”谢姝宁没给他好脸色。

    燕淮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开始道歉。

    谢姝宁脸一沉,倒没同上回那般直接将他往水里推,只站在那不出声,良久方道:“多虑了,往后不见则可。”眼不见为净。

    话音落,掌心忽然一凉。

    她低头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

    燕淮轻声道:“要不然,你还我一剑便是了。”

    谢姝宁看着自己掌中握着的匕首寒光泠泠,不由愣住了。

    机会真到了手里,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却不是自己受伤的场景,而是元宵灯会上,蹲在岸边背对着她用怅然的语气说着外祖母的少年……

    “还你一道伤,倒便宜了你!”她一把将匕首丢开,咬牙道,“欠着!”

    燕淮微笑:“好。”

    ***

    这声好言犹在耳,债却就开始还了。

    没几日,林远致跟难得出门一趟的谢芷若竟就撞了个正着,英雄救美,坊间一时传为美谈。

    谢三爷却恼火极了,先将蒋氏狠斥了一顿,绝不准谢芷若再出门,随后便要来找谢元茂商量,谁知谢元茂却病了不能吹风连面也没见着。

    等到他一转身,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给摆了一道。

    状告他的折子在肃方帝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看都看不过来。

    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简直五花八门!(未完待续。。)

    ps:  感谢aikiofang、beibeimami、晴晴大晴晴、霜降十三城、路人咖啡、筱洛洛、丽丽安娜1029几位亲的粉红~~感谢sunflower889亲的平安符~~感谢枫叶沙沙亲的两把桃花扇~~ 打赏的加更拖了好久,本来想着到月中应该至少还完了一株仙葩的,结果一直病着,一下子瘦了四斤,太苦逼,作者君一共也没几斤重,瘦的能被风刮跑,泪奔……久久难愈,更的就慢了,后半个月会努力还债。

第257章 奔走

    一叠叠的折子,饶是肃方帝懒得翻阅,也不得不挑了几本仔细看了。

    既看了,若不派人调查整顿,就又委实不成样子。肃方帝揉着眉心丢开奏折,身子往后一倒,脸色颇为难看。

    身下金漆的座椅宽大舒适,他坐在上头,却总是坐立难安。才不过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几年工夫,他原本高大的身形竟就似有些佝偻了下去,神色萎靡,双目下覆着浓浓的青黑色,一脸耽于色.欲之相。

    略微一算,他也的确许久未将力气花费在政事上。

    肃方帝深吸了一口气,骤觉有心无力,方要好好思量一番眼下的局面,脑海里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往那几位美人身上去。

    他甚至,还记挂起了青灯古佛常伴在身的淑太妃。

    只是现如今万不是将淑太妃重新放出来的时候,他皱皱眉,美人在怀,很快就再次将淑太妃抛之脑后。

    何况,南边似开始蠢蠢欲动,他的精力自然就被分散了些。

    放眼西越,有胆色同他叫板,也有能力叫板的人,也就只有他的兄长靖王一人。

    比之同样身为兄长的庆隆帝,只比他年长几个月的哥哥靖王爷,厉害的多。不过靖王自幼便离开了京,是带着生母一道去的南边,一呆便是几十年,从未踏足京都,历来乖觉听话,平日里谁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庆隆帝也好,他也罢。都不曾将靖王当回事。

    谁曾想,多年过后,兄弟们一个个命归西天。活下来且活得好好的,只有靖王一人。

    肃方帝想着靖王少时那张过分叫人惊艳的面庞,不由腹诽,男不男女不女。

    一晃眼,指间沙般的岁月就此流逝,想必靖王也该老了颓了。

    肃方帝已打发了人前往靖王那,好好敲打了一番。

    此外。他的心思,依旧尽数搁在了后宫里。

    玉臂红绡,绫罗脂粉。叫人沉醉。

    好在他身为君王,日日早朝倒不曾忘过。

    谢三爷家的姑娘,他甚是欢喜那副身段,年纪也小。娇嗔讨喜。别有一番味道,不到嘴尝一尝,总叫人难以忘怀。

    因而肃方帝下令,彻查谢三爷的事刻不容缓,但如何处置,还能晾上一晾。

    也是他自个儿一早瞧好,觉得谢三爷是可造之材,这才起了要提拔谢家的心思。如今这满桌的奏折,也是在打他的脸。

    不出几日。奏折上弹劾谢三爷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都被验证为真。

    肃方帝震怒,传了谢三爷觐见,将折子一本本往他身上砸,要听个解释。

    谢三爷战战兢兢,连忙跪倒磕头请罪,认了几件不打紧的小事,旁的则一概不认,直叫屈。

    事已至此,若他一样不认,反倒是难以叫人相信,所以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暂且委屈自己一番。

    这件事后头藏着的那只手,太深太隐蔽,他私下奔走了多日,却还是一点踪迹也没能发觉,便先被肃方帝给传唤了来。

    肃方帝铁青着脸,气急败坏,要革他的职,治他的罪。

    谢三爷连声分辩,叫冤。

    动静不小,汪仁就守在外头,听得分明,微微勾起嘴角。

    其实,那些个折子上的事,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谢家如今全凭谢三爷撑着门面,他一旦如当年的谢二爷一样倒下了,后头可就没有再能接任的人,故而谢姝宁也无意断了他的生路。

    汪仁清楚她心中所想,暗暗奇怪她一个小丫头竟也深谙朝堂之事,但也皆照着她的意思处置。

    结果肃方帝虽治了他的罪,却并不是什么大罪,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皇上有意保他,那些个折子也就都见风使舵,改了话。

    谢三爷长松了一口气,自以为巧合如簧,连肃方帝都给敷衍了过去,哪里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略吓唬他一回罢了。

    事情一了,选秀一事也上了正轨。

    谢三爷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再次来三房寻谢元茂。谁知仍是闭门羹一碗,没能见着人面。谢三爷心急起来,觉得老六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办事竟是如此不牢靠,简直无能之至!

    他耐着性子见了宋氏,道:“六弟与我原先约定好了的,这事也拖延不得,还请弟妹准备一番,好叫我见上六弟一面。”

    宋氏嫌他,故意扯了医嘱出来敷衍他,“鹿大夫的医术,您也知道厉害。忘之的病虽不至太过严重,但却是过人的,实不便见面。”

    谢三爷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知道这是要传染的毛病,哪里还敢见,当下微微白了脸,急急离开了三房,又叮嘱长房的人不要随意去三房走动。一来二去,这事连长房老太太也给惊动了,差了人来询问宋氏。

    宋氏理直气壮,一一回禀,竟真的像是谢元茂得了怪病一般。

    这般一来,阖府上下便都知道,谢六爷病了,要静养,连人也见不得。

    谢三爷一咬牙,想着谢元茂原先本就同答应无异,便准备自己将事情先给办了。

    没想到他还未出手,林家那边倒先找上了门来,语气十分不善。

    来的只是个林家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妈妈刘妈妈,但态度却是异常的桀骜跟不耐。

    蒋氏原觉得掉价,不愿意相见,谁料竟听说林家上门是来退亲的,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就堆了一脸的笑出来相迎,又亲自让人端了绣凳出来赏刘妈妈坐下。

    刘妈妈是端着架子走进的谢家,见她赐座,也不推辞不道谢,直接便坐下了。

    蒋氏瞧着,心里头就有些不痛快。

    “谢三夫人。我家老夫人说了,两家原就交好,如今遇上了这样的事。也不便撕破脸皮,只让奴婢取了婚书回去,从此两清便是。”刘妈妈正色说道。

    蒋氏面色不虞,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哪里还能叫不便撕破脸皮?根本就是将巴掌呼到她脸上了!

    “好端端的,既是退亲,怎么着也得给谢家一个说法才是!”蒋氏越发不高兴起来。林家只打发了个下人上门,也敢如此同她说话,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刘妈妈却抿着嘴笑了笑:“三夫人。有些事真说出来了,难看可不是林家。”

    蒋氏闻言,眼皮一跳,试探着道:“几句蜚语。哪里就能当真。”

    自前日开始。也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话,说是谢三爷攀高踩低,瞧不上林家,又挖苦林家破落,委实配不上谢芷若。零零碎碎,传了个遍。

    刘妈妈微笑:“流言不流言的,夫人心中清楚。不过倒不是全为了这事,宫里头有消息递出来。谢六小姐入宫的事定了,连封号都已赐下。您说,这亲若不退,像话吗?”

    蒋氏心头一颤,这件事她都还不知,林家是如何知道的消息?

    刘妈妈不吭声了,只笑看着她,等着她发话。

    场面一时间沉默了下去。

    ***

    一个时辰后,被蒋氏派去寻谢三爷的小厮依旧还昏睡着,被藏在了谢家外头,根本没有见着谢三爷的人。

    蒋氏无法,又不敢自己拿主意,一边拖着刘妈妈吃茶,一边又急急打发了第二批人出门。

    这一回被派出去的人,却依旧没能顺利走出多远,更不必说见到谢三爷转告这件麻烦事。

    而此刻,谢三爷正在苦苦追查究竟是谁在背后朝自己下黑手,结果查着查着,竟还真的叫他查到了一条线。

    顺藤摸瓜追过去一看,线却指向了汪仁。

    谢三爷心头飕飕冒出冷气来,反复思索自己何时何事开罪了汪仁,竟叫汪仁亲自动手来警告他。然而冥思苦想过后,他竟还是一点也想不出。平日里,他可都是卑躬屈膝讨好着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太监的,哪里有得罪过他!

    结果蒋氏在府里左等右等,愣是等不到他回来。

    刘妈妈先前倒还耐着性子,久而久之就也不免挺直着腰杆质问起蒋氏来,是否果真不将林家放在眼中,若不然为何这般拖着不动。

    蒋氏一慌就乱了套。

    她勉强维持着端庄模样,要先打发刘妈妈回去,“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还是等来日见到了林老夫人,再从长计议。”

    刘妈妈哪里肯,扬言今日便要收了婚书走人,若不然便要将这件事给闹开。

    这可是在谢家的地盘,她就敢这般闹,蒋氏也恼了,发话送客。话音刚落,不知怎的她身边的人便同林家的几个丫鬟婆子扭打起来,叮铃哐当连边上桌案上的景泰蓝花瓶都给碰碎了。

    梅花坞那得了消息,老太太亲自来看,直看得目瞪口呆。

    刘妈妈倒镇定了下来,三言两语将事情同老太太说明白了,还是摊着手要婚书。

    老太太气恨,疑心这都是林家在使诈,哪里肯给。

    刘妈妈眼珠子一转,竟不等了,这便告退走人。

    晚间谢三爷总算是回来了,听闻此事,眉头紧皱,直道不妙。

    宫里的消息哪能胡乱泄露,可见是有人在暗中使坏,故意惹了林家来闹事!

    果不其然,这天夜里,谢家不肯退亲瞒人欺人,甚至打了刘妈妈几个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蒋氏接连挨骂,勉强安慰谢三爷,不论如何,女儿入宫的事,总不会出什么差池。

    谁知这话才说完,次日一早谢家便收到了消息,谢芷若闯祸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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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愚蠢(9K,含日珥仙葩+8,+9,+10)

    消息传回时,蒋氏正赔着笑脸服侍谢三爷更衣,口中句句为自己说着推脱的话,又狠是将林家贬低了一番,说哪怕没有入宫这一遭,也决不能将自家女儿嫁于林家。

    谢三爷淡淡应了声“嗯”,并不接她的话。

    蒋氏无奈,深知自己行事不够妥当,被林家派来的刘妈妈弄乱了阵脚,差点坏了事,只得讪讪然帮谢三爷系着腰带,不敢再言语。

    她绕到谢三爷身后,正仔细为他整理着衣裳上的褶皱,忽然间惊闻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谢芷若惹了大祸。

    今日原是谢芷若一行人回家的日子,看看时辰,不必至午时,就该到门口了。蒋氏原还等着寻个时机好好给林家看一看脸色,谁曾想,竟先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登时唬了一跳,搁在谢三爷镶玉腰带上的手一紧,惹得谢三爷皱眉轻斥,这才慌慌张张松开。

    “三爷,芷姐儿不会出什么大事吧?”蒋氏心中没有底气,说话间的声调也禁不住变了几变,软绵绵的不着地。

    谢三爷深深看她一眼,道:“芷姐儿入宫之前,我让你叮嘱的话,你可都一一叮咛过了?”

    蒋氏不悦:“三爷这是拿妾身当什么人,妾身是连这点子小事也办不妥当的人?”该叮咛的该警示的,她是一个字也没少同女儿说过,汲汲营营,可不就都是为了那点子前程,她亦是盼着好事的,哪会不用心。眼下谢三爷这般一问。倒显得像是她故意躲懒未曾好好告诫女儿,才叫女儿在宫中闯了祸一般,着实叫人不快。

    何况。如今谁也还不清楚,谢芷若究竟犯了什么事,何至于立刻就来寻她的晦气?

    蒋氏愈发觉得不痛快了。

    谢三爷也是心烦意乱,听了她的话便不愿再往下追问,只匆匆束紧了腰带推门而出,去询问详情。

    来递消息的人,是个眼生的内官。

    整个内廷都在汪仁的掌控之下。汪仁又才在他身后下过黑手,虽不明所以,但谢三爷此刻对这群太监心生恐惧。不敢小视,因而立即便让人赐座不提,另上了上等的茶。

    可来者不坐不喝,只恭恭敬敬地在那推辞道:“谢大人不必忙。咱家这回来。可不是为了吃茶的。”

    谢三爷讪笑,因知此事同谢芷若有关,心头惴惴不安,只得耐着性子小心问道:“不知小女究竟犯了何事,要劳公公亲自跑这一趟。”

    若只是小事,也就不必非得等见到他的面,才能说。

    由此可见,事情并不大妙。

    谢三爷一早就知道谢芷若留在宫中毫无悬念。毕竟是肃方帝亲自同皇贵妃打过招呼的,再不济。也不会被刷出来才是。

    皇贵妃就算心中不喜,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挑刺。

    故而自打谢芷若入宫的那一刻开始,谢三爷就没有担心过这些事。

    “谢六小姐冲撞了皇贵妃娘娘。”着太监服的来人捏着嗓子缓缓说道,有意无意地看了谢三爷一眼。

    谢三爷一愣,“怎会?”

    内监微笑,神色阴柔:“谢大人好生糊涂,六小姐背地里同人嚼舌根,说娘娘跟公主殿下的坏话,甚至于还胆敢污蔑娘娘害了皇后,乃是罪人……”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谢三爷一听就知是假的。

    他的女儿他知道,脾气再大,再不懂事,也没有胆子在宫里同不相干的人说这样的话。

    他额上沁出汗珠子来,唇色有些发白:“这里头必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内监收了笑,摇摇头,“是不是误会咱家不知,但这事已在皇上跟前闹开了,娘娘大度,只赏了六小姐一顿廷杖便算了了此事。”

    谢三爷不觉有些腿软,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却又不知到底蹊跷在何处。

    “午后,六小姐便会归家,还望谢大人好生教导方是。”

    谢三爷浑身一颤,沉下心低低问道:“公公今日来,究竟是奉了谁的旨意?”

    内监抬手,以袖掩面哈哈一笑:“自然是娘娘的懿旨。”

    “懿旨……”谢三爷的一颗心沉得愈发厉害,“小女可是伤得厉害,所以只能等午后出宫?”

    若不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才是该立即送出宫来才对,为何反而还要拖延一番?

    谢三爷百思不得其解。

    内监却不答,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只道:“主上的心思,咱家可不敢猜,也猜不透,谢大人到时候便知道了。”

    话毕,他便告辞走人。

    谢三爷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心中乱成了一团断麻。

    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肃方帝分明也早已说过,十分欢喜谢芷若,他这才舍了林家又寻了谢元茂,想要拿了谢姝宁顶替作数,可眼下,根本无一处是对劲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面上讶色渐渐消失不见,变作了冰冷一片,回房去知会蒋氏立即准备起来,不能叫谢芷若的事再在外头宣扬开去。

    蒋氏听了,当下落下泪来,哽咽着连话也说不清,只喃喃问他,“芷姐儿是否不好了?”

    廷杖的事,她虽未曾亲历过,却也听说过不少。

    宫里头的规矩,她也多少曾有耳闻,这会见谢芷若无法准时回府,非要拖延到午后,便忍不住疑心谢芷若是不是已经丧命了……

    谢三爷禁不住斥她:“荒谬!哪怕真的不好了,也是她命该如此!哭什么!”

    但他心中也是怕的,掌刑的人必是出自内廷。内廷里的人皆是汪仁的人,只要汪仁点下头,那枣木杖就能生生将人给打死。

    兴许。他的次女,真的就这么死了也说不准。

    他紧紧握着的拳头一松,无力得紧。

    局面已然失控了。

    蒋氏哭哭啼啼,攥着帕子方寸大乱。

    谢三爷听着她的哭声,蓦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喝问:“这件事,你是不是已经在老六媳妇跟前露陷了?”

    宋氏跟皇贵妃交好。人人都知道,若宋氏知晓,气恼之下告诉了皇贵妃也并非全无可能。皇贵妃得知。为了争宠,先将肃方帝看中了的谢姝宁扼死在漫漫征途的开端,实在是极有可能!

    “一定是你这个愚妇露了陷,这才毁了我的大计!”谢三爷越想越觉得事情便是如此。不由气红了眼。重重一拍桌子,将上头的茶具震得哐啷作响。

    蒋氏自然不会忍受这种污水,当下就抹着眼泪分辩起来:“三爷生气妾身明白,可妾身的嘴牢靠不牢靠,您还不知?既是这样的大事要事,我又如何会去告诉老六媳妇?这些个日子,我连三房的门都不曾踏进过一步,如何能露陷?”

    她就差将上下两片嘴皮子用针线给缝合起来了。怎么可能会在宋氏面前嘚瑟?

    但事到如今,谢三爷哪里还愿相信她。听到她辩解也不过只冷哼了一声就要拂袖而去。

    蒋氏慌忙阻拦:“芷姐儿的事,是不是黄了?”

    谢三爷愤愤一甩手:“活着便是万幸,能不黄嘛!”

    他满心忧愁,又兼气恼之至,没说上两句,就将蒋氏推到了一旁,走了。

    蒋氏在他身后用帕子捂着脸哭个不休,打不起精神来准备迎接谢芷若回来。

    与此同时,三房的玉茗院里,谢姝宁正在同宋氏商量着今后的事。

    谢元茂的吃喝里头被下了药,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多半是昏昏沉沉的,不清楚的便真当他是病了。因而玉茗院里十分安静,来来往往的下人皆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扰了主子休息。

    谢姝宁跟宋氏就躲在内室里悄声说着话。

    “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宋氏叹口气,幽幽道。

    谢姝宁用手拄着下巴,一副疲懒之相,闻言脱口而出:“那便将父亲送得远远的如何?”

    正所谓眼不见为净,总是舒坦。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将来也无修复的可能,同住一个屋檐下,迟早要再次闹开。

    但像如今这样,总锁着谢元茂,也不成样子。

    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弑父这等事,她再如何忤逆,也未想过。

    看来,果真只有将人弄得远远的一条路,谢姝宁心里便有了打算。

    宋氏很担心:“哪有说的容易。”

    谢姝宁就笑,咬了咬唇,并不说话。

    ***

    时至午后,秋风飒飒,天气渐凉,已有了冬意。

    北城石井胡同外,多了一架马车。

    马车并不起眼,走得很急,不多时便到了谢家角门外。角门外一早就有蒋氏的人候着,见到马车立即便迎了上去。

    赶车的人是内廷派来的小太监,眉眼生得都好,眼神却刁钻,上上下下大量一番来接人的婆子,随后将厚厚的帘子一掀,等到里头的人被抱了出来,便扬鞭赶车扭头就走,半句话也不曾搁下。

    蒋氏的心腹妈妈见状,惊疑不定,愈发不敢耽搁,匆匆往白着脸睡着,人事不省的谢芷若身上盖了身大氅,便指派人赶紧往里头走。

    不过须臾,门外便没了人,重归平静。

    三房内院里,宋氏这会正伙同卓妈妈几个商议着过冬的事宜。

    江南这时节的天,风是凉的,却远还不到冷。但京都的天,似乎除了冬便是夏,来来回回,一冷一热,分明的很。秋日虽至,转眼即逝,根本没有几日。宋氏在京里呆了这么多年,却还是十分不适,到了这会便忍不住要让人点上火盆取暖。

    她提着笔在簿子上记下今年冬上需要购置的东西,一边询问卓妈妈、桂妈妈几个的意思,用以参详。

    玉茗院里。也是一派风平浪静,无人知晓,谢芷若悄无声息地已经回到了家中。

    潇湘馆里的躲着懒的谢姝宁却是一点不曾错漏。时刻注意着长房的动向。

    她低头就着玉紫的手咬了口杏酪,赞了声好吃,却没有继续多用。

    “不知道这回都有谁被留在了宫里。”玉紫搁了碗碟,小声感慨了一句。

    肃方帝的反常,谢姝宁身边的玉紫跟图兰都曾有耳闻,各自心中都有些讶异,这回的选秀。便也尤为注意些。

    “新鲜人,却也新鲜不了多久。”谢姝宁笑了笑,“惠和公主的信上不是才说过。这回的人,她全瞧过,模样拔尖的,不过也就那么三两个罢了。”

    玉紫也跟着笑:“兴许皇上就喜欢貌丑的呢。”

    这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谢姝宁就嗔了她一句。让她去把图兰找来。又嘱她取一包银锞子来,赏给先前刘妈妈来时,拦了蒋氏那两个派出去寻谢三爷的小厮的下人。

    玉紫应声而去。

    外头狂风渐起,吹得枝头残叶哗哗作响。

    在长房揉着帕子苦苦等候的蒋氏听得心焦气躁,连忙嘱人将窗子关紧,连一丝缝隙也不留。

    正关着窗,谢芷若被两个粗使婆子像抬春卷似的给抬进了屋子。

    蒋氏慌忙凑上前去看,只见女儿仍昏沉沉睡着。一点响动也无,心道不好。连忙伸手试探鼻息,见有热气喷在指上,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将小姐抬到炕上去,仔细些手脚。”她站直了身子,匆匆吩咐。

    几人便将谢芷若连同身上盖着的大氅一道放到了热炕上,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蒋氏只留了心腹蒋妈妈一人,打来热水,又将一早就准备妥当的干净衣裳也拿了来,要仔细查验谢芷若身上的伤情。

    也不知那顿廷杖究竟打了几下,可曾皮干肉绽,伤得厉害。

    她又是担忧又是气恼,俯身亲自去解谢芷若的衣裳。

    才解到胸前,她的动作忽然一滞。

    窗外有东西被风吹着打到窗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蒋妈妈正站在水盆前拧着帕子,闻声丢下帕子急步向窗边走去。走近了微微打开一道缝,便见外头狂风大作,天上乌云密布,似有骤雨即将降下。

    屋子里的光线霎时黯淡了下来,人影黑魆魆的,叫人瞧不真切。

    一场大雨迫在眉睫,头顶上已被厚厚的乌云笼罩。

    蒋妈妈没得宋氏的吩咐,不敢唤人点灯,“夫人……”

    她轻唤了一声,蒋氏却恍若未闻。

    片刻间,外头便已是大雨瓢泼,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朝着窗棂打下来。

    斜风骤雨,也不知何时才会停歇,屋子里却已经黑得厉害。

    不过申时,便已黑得像是亥时。

    蒋妈妈无法,悄悄自去取了火折子来,将桌上搁着的灯先给点上。

    屋子里顿时被温暖的火光笼罩,黄晕之下,蒋氏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动作,像僵住了,一动未动。

    蒋妈妈跟着蒋氏一道从蒋家来的谢家,深知蒋氏的性子,此刻见她如此,心头不由狐疑,飞快拧了帕子走上前去,唤蒋氏:“夫人,外头下大雨了。”

    蒋氏仍不动,安安静静地弯腰站在那,手指依旧贴在谢芷若的衣襟上,白玉似的,冷冷的没有血色。

    “夫人,怎么了?”蒋妈妈看在眼里,一颗心“怦怦”直跳,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蒋氏终于动了一动,她微微直起腰,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拿灯过来。”

    “……嗳。”蒋妈妈见她总算开了口,很是松了一口气,忙去提灯。

    羊角宫灯外头糊的薄纱,清透得很。灯被提到近处,光线陡然明亮起来。

    耳畔落雨声不歇,仍然哗哗作响。

    蒋氏忽然一把将宫灯从她手中夺了过去,亲自提着,置于谢芷若头顶上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看。眼神灼灼,似要在上头看出个洞来。

    这样的蒋氏,就连蒋妈妈也是头一回见,她不由慌了神,循着蒋氏的眼神望了过去。

    通明的光线下。少女莹白的肌肤泛出淡淡的黄晕,反倒瞧着愈发细腻可人了。

    视线沿着谢芷若的眉眼一直往下看,路过高挺的鼻梁。再划过小巧红润的樱唇,过了弧度圆润的下颌,便到了脖颈上。

    这样睡着不动的谢芷若,瞧着的确是个姿容上佳的姑娘。

    谢家的人,都有张好皮相,小辈里头,尤以谢姝宁跟谢芷若两个最为出众。

    平素谢姝宁看着更沉稳。气质更高洁,便瞧着似也更加貌美些。

    至于谢芷若,脾气大。爱发火,就显得稍逊一筹。

    但此刻,她这样安宁躺着,瞧着一点也不比谢姝宁差。

    蒋妈妈在心中暗暗想着。眼神飘忽了下。

    忽然。瞳孔一缩,她只觉胸口发闷,差点站立不稳。

    那是什么?

    蒋妈妈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芷若锁骨处的那一块红斑看。

    边上已有些泛出青紫之色来……可见是用了大力的……

    瞧见这样暧.昧的痕迹,蒋妈妈的脸,不禁唰的一声变得惨白。

    “擦不掉的……”蒋氏提着灯,伸手按在了那抹痕迹上,擦了几下。亦煞白着脸。

    她忽然将灯往炕几上一搁,旋即双手齐用。俯身脱去了谢芷若身上的衣裳。亵.衣被解开,少女莹白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红痕斑斑,也不知是吮出来的还是指痕掐出来的……

    蒋氏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在哗哗的雨声里,颓然松了手,身子往后倒去。

    蒋妈妈眼疾手快,仓皇间将她给抱住了,连声唤她:“夫人!夫人!”

    “怎么会这样……”蒋氏嘴角翕动着,面若金纸。

    蒋妈妈哪里答得上话。

    好端端送进宫去的姑娘,回来却成了这幅模样,她一个做下人的,怎么可能答得上话。

    蒋氏慌透了,她也慌张透了。

    屋外的天黑漆漆的,雨珠不停打在窗棂上,那架势似要将窗子打碎了一般。

    躺在临窗大炕上的谢芷若,却安然不动,睡意正浓。

    蒋氏蜷在那,战战兢兢地打着哆嗦,蓦然开口:“三爷呢?三爷人在哪?”

    先前宫中太监前来通禀谢芷若在宫中闯祸了的事,谢三爷可没说还有这么一出,只说是吃了顿廷杖。蒋氏想起谢三爷说过的话,身上终于有了些微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往谢芷若那凑近了仔细查看。

    “三爷出门了。”蒋妈妈不敢拦她,只虚虚扶着。

    蒋氏闻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想立即打发了人去叫谢三爷回来,又被眼前这一幕给弄得晕头转向,六神无主,一时间没了主意,唯有仔细打量起谢芷若来。

    可除却那通身的暧.昧痕迹外,谢芷若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廷杖过的迹象……

    蒋氏惊惧难安,手下一颤,保养得宜,留得长长的水葱似的指甲便划过了谢芷若的肌肤。

    因划得重,立时便现了红,还渗出了些微血珠来。

    许是疼得厉害,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谢芷若终于掀了掀眼皮,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蒋氏心中骇然,见她终于醒转,立马扑上去,抓着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急切问道:“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你都在宫里做了什么?”

    她问得又快又急,刚刚醒来的谢芷若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明所以,只睁着朦胧的睡眼不耐烦地道:“娘亲你弄疼我了!”

    话音刚落,“啪”的重重一声响,谢芷若的脸被打得偏向了一边。

    蒋氏的右手高高扬着,微微震颤。

    谢芷若尖叫:“娘亲你疯了不成?”

    声音尖利又刺耳,几乎要掀飞房顶,连外头的落雨声都为之顿了一顿。

    蒋妈妈垂着手站在那,噤若寒蝉,恨不能立时扬长而去,不必再呆在这里担惊受怕。

    “啪——”

    又是一声脆响,谢芷若嘴角渗出血来。

    蒋氏瞪着双目,眼眶中蓄着泪水,高高扬起的手这才渐渐放了下来。

    谢芷若似骇着了,彻底清醒过来,恍恍惚惚间发觉自己衣衫不整,面上火辣辣的疼。当下便要从炕上下来,口中嘟嘟囔囔地说着:“娘亲疯了疯了……”

    “孽障!我怎地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泪水夺眶而出,蒋氏捂住脸泣不成声。

    谢芷若的动作滞了一滞。坐在炕上,忽然伸手揉了揉眉心,疑惑地道:“这是在府里?”

    蒋氏仍在哭,她这话问的是蒋妈妈。

    被她盯着看,蒋妈妈避无可避,只得应声回答道:“小姐,您是在府里。”

    谢芷若大惊失色。张皇地道:“我怎么回来的?皇上呢?”

    听到这里,哭着的蒋氏猛然起身扑到她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地问道:“是皇上?”

    谢芷若一时没有听明白,愣住了。

    “我问你皇上是不是已经破了你的身子?”蒋氏这会也顾不得旁的,抛开了羞怯之心,直截了当地便问了出来。方才太过震惊。她一时间忘了先看看谢芷若的亵.裤上是否沾有血迹……

    话已至此,谢芷若总算听明白了,面上浮上两朵红云,怯怯地点了点头。

    蒋氏颓然松了手。

    谢芷若不疑有他,见状反倒伸手又去抓她的,口称:“娘亲,爹爹说过,等到事成。皇上便会抬举他入内阁,做首辅。再封他为侯,我们便能举家迁往南城,女儿都牢牢记着呢。”

    蒋氏听着,泪如雨下。

    这话,谢三爷说过不下一回,她当初也是这般同女儿说的。

    说的真真的,绝不会有什么差池,可如今……这叫个什么事啊!

    蒋氏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知哭。

    谢芷若不知她为何要哭,有些不满:“娘亲为何哭成这副模样,难道不高兴?”说完,她面上隐约露出抹笑意来,得意洋洋地道,“我差点便忘了,今日原是归家的日子,不知宣旨的内监来过了没有,入宫之期又是否定下了?”

    屋子里只有蒋氏渐渐低了下去的哭声,并无人应她。

    谢芷若皱起了眉头,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莫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若不然,娘亲为何一直哭?

    蒋氏迟疑再三,勉强抹去了面上泪水,打发了蒋妈妈在门外守着,决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谢芷若见状疑惑极了:“娘亲,到底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蒋氏咬着牙看向她,眼泪转瞬又要重重落下来。

    谢芷若仍不解:“我为家中争气,难道还没脸了?”

    蒋氏忍不住抹着眼睛冷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女儿:“猪油蒙了心的小蹄子,我生你一场,却没好生教你廉耻二字如何写,委实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娘亲!”听到廉耻二字,谢芷若总算是明白了过来,眉头皱得愈发紧,脸色也难看起来,“我迟早都是皇上的人,早一步晚一步又能如何?”

    蒋氏瞠目结舌。

    “你没能入选!”蒋氏心中堵着一口怨气,这会再也忍不住了,“你个蠢东西,白白叫人给糟蹋了!”

    谢芷若顿足:“娘亲果真是疯了!”

    蒋氏郁气难消,差点又要扬手打她,强忍着道:“什么宣旨的内监,你是被人悄悄从角门给送回来的你可知道?此次入选的名额里,根本便没有你的名。我可怜的女儿,你怎地这般愚呀……”话说到后头,蒋氏已浑身无力。

    谢芷若仍不信,揪着自己的衣襟痴痴道:“皇贵妃娘娘亲自使人送我去见的皇上,怎么可能有假,怎么可能?”

    “什么?”蒋氏闻言,龇目欲裂,连骂她蠢的力气也没了,只怨自己没能好好教她,竟将她教成了这般模样,当下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谢芷若尖叫,“蒋妈妈,蒋妈妈——”

    ***

    蒋氏就此病倒,高烧不退,成日里说着胡话。

    就在这个当口,李家又垮了。

    她的长女嫁去了李家,如今李家彻底垮了,她的长女,便也因此受到了牵累,同嗷嗷待哺的孩子一道,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短短几日间,西越风云陡变,连远在南边的靖王,也握着手中谍报嗤笑了声,觉得肃方帝不中用了。

    京都里。局面尤其紧张。

    谢三爷急得焦头烂额,蒋氏的病却愈发严重。

    不得已,他只能去见了三房。借鹿孔一用。宋氏记恨着他,哪里愿意,借口谢元茂近些日子是一刻也离不了大夫,鹿孔分身乏术,要为他举荐宫中的御医。

    当着谢三爷的面,宋氏说,若走皇贵妃的路子。太医院里的那些个御医也是能随意挑的。

    谢三爷被噎了一噎,丢下一句“六弟妹好狠的心”,匆匆离开了三房。

    恰逢谢姝宁来见宋氏。听说这事,眉头微蹙。

    宋氏当着谢三爷的面态度强硬,这会见了女儿又忍不住嘟囔:“我是不是果真太心狠了些?若不然,还是请鹿大夫亲自去瞧一瞧?”

    谢姝宁的心比她还狠。闻言就笑:“她们差点都要将我给卖了。娘亲还想着救三伯母的命?”

    这般一说,宋氏自然是十分不高兴帮蒋氏,就道:“罢了,听闻只是风寒,其实我已悄悄想法子让鹿大夫看过她的药了,说是都对症的,久久不愈怕是心病所致,这也不是我们能帮的了。”

    谢姝宁好笑地往她身上一靠。黏着她嗔道:“娘亲刚还义正言辞地赶走了三伯父,原来暗地里早就已经瞧过三伯母的病情了。”

    说到底。母亲还是心善。

    只是幸好,母亲的心虽善,却不胡乱对谁都善。

    如此又过了两日,谢三爷的日子,愈发得不好过了。

    蒋氏病着,谢芷若又日日缠着他问宫里的事,问宣纸的内监来过了不曾,事到如今,她仍是不相信自己被哄了。

    而谢三爷,甚至不敢去肯定,当日谢芷若见着的人,究竟是不是肃方帝。

    若不是,皇贵妃好毒辣的手段;若是,肃方帝怕是疯了……

    这般行径,同那些个荒淫无道的帝王,有何不同?

    他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是连一个字也不敢说,甚至于连肃方帝的面也未曾见到过。肃方帝根本没有要召见他的意思。谢三爷因此十分恐惧,没有法子,求到了汪仁跟前,却只见到了个小润子。

    小润子胡乱攀扯着,将他敷衍了过去,旁的话,则是一个字也不提。

    谢三爷的一颗心愈发揪了起来。

    这日他又吃了闭门羹回来,路上偶遇了林家的人。

    林家人自然还是要退亲。

    谢三爷态度顽固,摆着高高的姿态不肯答应,冷笑着道:“你们先前来府上闹事,满口胡说八道,如今却知都是流言了吧?竟还有脸面要求退亲?这门亲事,要退也只有我谢家退的道理!”

    但就谢芷若如今的模样,谢三爷是疯了才会去退亲。

    林家不知内里,被说退了一回。

    谢三爷松了一口气,林家站不住脚,没有理由退亲。

    谁知没两日,谢芷若已非完璧的消息,就在外头流传开来。

    这件事原本便只有谢三爷夫妇二人并个蒋妈妈跟谢芷若四个人知情,如今竟传了出去,众人自然立即就怀疑上了蒋妈妈。

    蒋妈妈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自己从未做过那样的事。

    但谢三爷不信,病中的蒋氏更是早就已经气得快要吐血,直让人拿了蒋妈妈处置掉。

    蒋妈妈挨了重打,被关在柴房里。

    夜里骤冷,寒冬已至。

    她滴水未进不提,身上的伤亦是严重,挨了几日,竟就生生去了。

    蒋氏知道后,躺在床上掉了几滴泪,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但人虽死了,消息却仍在外头越传越开,堵也堵不住。

    谢芷若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着了道,完蛋了。

    坊间流言漫天,但谁也不敢往肃方帝身上扯,便只传谢芷若跟府中小厮不清不楚,私相授受之类的,话到后头,已成了珠胎暗结,难听得很。

    林家再次上门,这回说什么也要退亲,若不退,便要寻人仔细查验谢芷若,是否还是完璧。

    此等态度,实叫人受辱,谢三爷强忍着,硬是没有答应退亲一事。

    蒋氏躺在病榻上,并不清楚外头的话,谢三爷却是全听进了耳朵里,大醉一场后吐了几口血,醒来便要杀了谢芷若。

    死个女儿事小,丢了他的脸面事就大了。

    他直接便让人取了白绫来,说要谢芷若自缢以示清白、坚贞,好叫世人改口,也为他这个做父亲的洗白,恢复些名声。

    谢芷若吓得浑身哆嗦,抓着白绫哭成了泪人。

    蒋氏迷迷糊糊间知晓,从病榻上爬下来抱住了谢三爷的腿,求他放谢芷若一命。

    如此一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长房的人尽数被惊动。

    长房老太太是知道内里详情的,见状长叹了一声,亲自扶了蒋氏起来,劝慰了几句,最后发话,留谢芷若一命,送到庵堂里绞了头发做姑子以示清白便罢了。

    这勉强算是折中的法子,不论如何好歹活着,蒋氏痛哭着感激不已。

    谢三爷不悦,觉得还是死了干净,可拗不过老太太,只得答应了。

    没两日,谢芷若就被明目张胆地送去了庵里,那间庵堂,正是谢姝敏呆着的那间。

    老太太又让人在外头散布了许多关于谢芷若受不住流言,寻死明志,实在可怜,又自绞了头发去做姑子的话。

    等到坊间的话稍变了些风向,她就又让人去林家退了亲,再三强调谢芷若小姑娘家家性子却强硬,受不得那些流言污蔑,两家实在是有缘无分。

    这般一来,外头的口风,便朝着谢家偏袒了些。

    谢家一众未嫁姑娘的名声也就此都被挽回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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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放逐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谢姝宁正是知道老太太的行事手段,才敢让人在外头放出那样的话。

    否则,岂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收拾了一个谢芷若,没得还将自己几个都给牵扯了进去,实在不划算。

    林家跟谢家的亲事就此作罢,林家当然不满意。若是他们先退的亲,至少还能在面子上扳回一成。可惜了,长房老太太可不会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因而林远致的母亲,始终觉得是谢家亏欠了他们,索性舍了脸面索要赔偿。

    谢姝宁听说后,差点笑得捧腹,这种事,也的确是林远致的母亲能做得出来的。

    想必她也是正好料到了谢家不敢将这件事继续闹开,怕风声太响,再惹出麻烦来,因而才敢如此行事。长房老太太便命大太太王氏接连往林家送了多回赔礼,将场面上该做的事,皆做得圆满。

    这桩亲事才算是歇了。

    大太太则觉得老太太这般做,只助长了林家嚣张的气焰,不该如此。

    老太太捻着佛珠瞥她一眼,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虽然外头的流言之下,林家做的那些个事难看得紧,但真到了退亲的这一日,理亏的还是谢家。坊间流传的虽说是流言蜚语,但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谢家人再清楚不过,继续闹开,于谢家毫无裨益。

    林家既将小家子气耍到了极致,他们便配合着让林家诸人得意一回又如何。

    老太太想得开。将这些事一一处理妥当后,就特地去见了蒋氏。

    自打谢芷若被送走后,蒋氏的病症反倒是开始渐好了。谢三爷没说话。老太太见了,则很高兴。

    蒋氏的病,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谢芷若上。

    而今谢芷若不在府中,她眼不见为净,慢慢的便开始好转。这种时候,蒋氏只是个母亲。她忧心女儿的性命,又自觉丢人,才会郁郁成病。现如今知道老太太愿意护着女儿的命。她焉还有不好起来的道理。

    几帖药下去,蒋氏的身子骨便大好了。

    谢三爷原本挺直的背脊反而弯了下去。

    这一回,他元气大伤。

    尤其是肃方帝那,早前所谓的提拔。皆成了过眼云烟。连丝踪迹也寻不到。

    他汲汲至今,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尽亏了。

    这个时候,他便不由将满肚子的怨气,都撒在了谢元茂身上。他的好六弟,明明一早说定的事,事到临头却病得连面也不能见。结果便叫林家先咬了他一口,坏了后头的事。委实可恨。

    他原先还真信了宋氏的话,以为谢元茂的确是病了。

    然而如今再回想回想,便觉其中尽是蹊跷,谢元茂八成是故意装病不愿见他,谢三爷的火气就噌噌地往上冒,烧红了眼。

    休沐这日,他着了身常服,面色凝重地来三房,要见告病在家的谢元茂。

    宋氏自然照例推说谢元茂还病着,不宜见客。

    谢三爷闻言遂冷笑不止:“六弟妹,六弟究竟得了什么病,竟这般厉害,多日了也还未有痊愈迹象。”

    他说完,趾高气扬地看着宋氏,模样冷厉,眼神尖酸刻薄。

    宋氏微笑,慢吞吞地说道:“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忘之他,得了贪心病,忘恩负义病……一来二去,几病相加,便严重了些。”

    “装神弄鬼!”谢三爷斥了句,正待继续摆出兄长姿态斥责宋氏几句,却蓦地回过神来,宋氏这话,莫不是说的是林家的那门亲事,当下有些尴尬起来,“老六素来身强体健,何至于此,我今日必要见他一面。”

    宋氏见状也不阻了,唤了人来,“行,那三哥便去见吧。”

    谢三爷眉头一皱,跟着人下去见谢元茂。

    谁知到了地方,谢元茂看到他,却黑着一张脸,叫了声“三哥”,便一个字也不吭。

    谢三爷不悦,大步走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斥道:“面色红润中气也足,你哪病了?”

    谢元茂冷笑:“三哥倒聪明,还成大夫了。”

    “你别同我打马虎眼,这件事全是你的错,若不是你临时不见踪影,事情哪会变成眼下这幅局面!”谢三爷越说越觉得生气,越发觉得整件事里就是因为有了谢元茂这颗老鼠屎,才坏了一锅粥。

    谢元茂听了也恼,觉得谢三爷无耻,开口想骂又不知能骂什么。

    他算是明白了,他如今在这府里是一丁点地位也无,什么主子,那群仆妇眼中的主子,分明是姓宋的!

    他索性装死,闭上双目翻个身背对谢三爷,“好走不送!”

    谢三爷气急败坏,浑身是火气,却无处发泄,气得脑壳生疼。

    俩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谢元茂自认为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谢三爷走后就去找了宋氏,低声下气赔罪讨饶,发誓今后再不敢听谢三爷胡说八道,与他同流合污。

    他说得极真挚,就差声泪俱下,跪地求饶了。

    宋氏听着看着,心里却冷成了一块坚冰。

    若说她昔日曾爱惨了谢元茂,这会便觉得自己好好一个人,怎地生了双畜生的眼睛,连对面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也看不分明。

    这样的谢元茂,实在叫她恶心。

    她强忍着那股要作呕的感觉,笑着送谢元茂出门,只道,“六爷好自为之吧。”

    井水不犯河水,总还得一块过个几年。

    谢元茂本以为自己这般作态,她一定会柔声宽慰自己,继而谅解。毕竟这一回,分明还连什么事也没做成。

    谁料,他说干了嘴。也只在宋氏眼里看到几分不屑跟鄙夷。

    他心头一凉。

    夜渐渐深了,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披着夜风出了门,在府里游荡,心中不甘得紧,想不明白究竟是自何时起,宋氏变成了这般模样的妇人。他又是何时失去了儿女的心。

    走着走着,他走到了陈氏所在的海棠院。

    算算日子,他竟是几年不曾涉足这里。

    三老太太去世后。他就同陈氏彻底离了心,连面也不愿意见。

    如今,竟是连陈氏生得什么模样,都快不记得了。

    一阵唏嘘。谢元茂缓步踏进了海棠院。

    初冬的夜风已很冷。他只着了单衣,不禁打了个喷嚏。

    正歇在屋子里对镜梳头的陈氏闻声一愣,旋即蹙眉。

    谢翊、谢琛几个都大了,早就都住在了外院,舒砚来做客,自然也是在外院,如今夜深,更是不可能在内宅出没。

    所以内宅里夜里能走动过的男人。只有谢元茂一人。

    但海棠院,已多年未被他涉足。

    陈氏也早熄了心思。又知谢姝敏被送去了庵堂里,更觉自己一生不过如此,了无生趣,此刻骤闻有男人的声响,也只觉是自己听错了。

    一把浓密漆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她亲自拿着梳子自上往下,细细梳理着。

    镜子里的妇人,容颜还是昔日模样,眉宇间的神色却已经日渐不如过去了。

    她果然还是老了。

    镜中有一丝寒光一闪而过,她慌忙丢开了梳子伸手去拿,一根银丝便夹在了她指间。

    陈氏叹了口气,一个用劲将其拔下。

    有些疼……

    她无措起身,想着昔日住在玉茗院的时光,心潮起伏。

    “瑾儿……”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久违的轻呼,她一怔,旋即飞快转身去看,便见谢元茂站在那定定看着自己。

    海棠院里配给她的几个丫鬟婆子皆连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站在那。

    她心头先是涌上了一阵厌烦。

    都这般久了,才来见她,有何用?

    但心烦气躁的同时,她面上却渐渐绽开了一个怅然的笑颜,似欢喜又似悲怆。

    她已徐娘半老,娇声说话却依旧信手拈来,“六爷。”

    短短两个字,自她口中唤来,竟似有风情万种。

    她这辈子的努力,都仿佛掰开揉碎浸在了这一声“六爷”里,直听得谢元茂骨头都酥了。

    在宋氏那,回回说话,他都似入坠冰窖,由内而外透着几丝冷意。

    可在陈氏面前这一站,他就觉得自己如沐春风,似有桃红柳绿在侧,浑身舒坦。

    这天夜里,他就歇在了海棠院。

    消息传回玉茗院时,宋氏正在灯下做针线活,闻言直发笑,摆摆手道:“由得他去。”

    他的妾,想歇不歇,自是他说了算。

    没有陈氏,那也还有旁的猫姨娘、狗姨娘……

    她依旧做着她的针线活,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接连几日,谢元茂都歇在了海棠院。

    次日宋氏从未往海棠院送过避子汤,陈氏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暗想着也许自个儿也还有机会,这死水般的人生,大抵也还能有所起伏。

    她仍想生个儿子。

    陈氏便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将谢元茂吃得死死的。

    半老的徐娘,自有其别样的风情,成熟的蜜桃,焉是那些瞧着鲜嫩的小李子可比的。

    谢元茂倒也食髓知味,面带红光,心情舒畅了不少。

    许是运气使然,没过几日,他忽然得了消息,他的位置兴许能动一动了。

    这才过了多久?

    谢元茂更觉是陈氏旺自己,欢喜得紧。

    结果谁知,竟是外放。

    去的地方,更是惠州……这分明是明提暗贬!谢元茂傻了眼。

    谢姝宁却觉得很满意,看着汪仁送来的信,笑逐颜开,“惠州荒凉孤苦,古乃流放之地,果真是最合适不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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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隆冬

    汪仁择的好地方,顿时便将谢元茂打发得远远的,从此天南地北,年节上见上一回便是了。

    因离家甚远,又不是江南两淮那样富庶的鱼米之乡,谢元茂傻眼之余,暗恼不已,想着这般一来,倒真还不如好好呆在京里混日子罢了。他有野心,却不愿过清苦日子。

    可任命已经下来,他这个做臣子的,自然也就只有受着的份。

    时间稍显紧迫,他只能加紧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出发赶赴惠州。

    外放的官员,可带上家眷同行,但一来谢翊几个都有课业在身,二来年纪也都渐长,留在惠州地界,全无好处,当然没有可能跟着他一道上任。惠州亦不比京都安逸舒适,谢姝宁年岁渐长,也该慢慢说亲了,留在京都才是正该的。

    如此一来,宋氏也就不便跟着一块去任上。

    谢元茂略提了一句,宋氏便道,寻一房美妾跟着他去就行。有个人在他身边照料着,知冷知热,也算妥帖。

    惠州小地方,需要来往应酬的也不多,若真非需家眷出面不可,妾室代劳,她也乐见其成。

    谢元茂闻讯,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如此贤惠大度的正室,他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但究竟带了谁去,还未定下。宋氏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只道,“六爷瞧着哪个好,便带哪个去吧。”

    府里那几个,颜色都还算是新鲜。平日里也多不喜闹事,随便带了哪个去,宋氏都无所谓。

    谢元茂反倒思来想去。拿不了定夺。

    几个姨娘,听说了这件事,有动了心思想跟着去的,也有觉得任上日子恶劣,不愿意被挑上的。

    谢元茂想了又想,仍先将这事给搁下了,先让宋氏抓紧收拾行囊。他自去长房同两位长者说起这事。长房老太太听说他要去的是惠州。神色略微担忧,捻着佛珠叹了两声。长房老爷子近些年愈发不管事了,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日日窝在书房里著书作画,知道谢元茂很快就要离京赴任,才出了书房的门,仔细询问了几句。

    惠州清苦。老爷子却觉得很好。

    “既是外放。自然要做出些成绩,才好早日调回京来。”老爷子捋着长须,“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容易出成绩。”

    他看中的,只是为官之道。

    谢元茂喏喏应了,心里却禁不住苦笑,自觉倒霉。

    恰逢谢三爷冷着脸过来,立马张嘴刺了他几句:“好在不是南蛮之地。原始封闭不提,更是瘴气重重。六弟去了,怕是身子骨无法承受。”

    言下之意,让你故意在老子跟前装病,怎么就没把你弄到满是瘴气的南蛮去好好吃吃苦头。

    谢元茂却从这句话里头听出了更多的意思,脸色微微一变。

    他就觉得奇怪了,好端端的,他的位置早不动晚不动,偏生就在这个时候动了。而且明面上是提拔,事实上却同贬谪无异,怎么看都不对劲。可若是谢三爷在里头动了手脚,事情立即就明朗了起来。

    谢元茂黑了脸,不愿搭理谢三爷:“多谢三哥挂怀。”

    当着父母的面,有些事不便摊开了说。

    谢三爷用话刺完,就笑,越过他上前同老太太说话。

    出了梅花坞,走在抄手游廊上,谢元茂猛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寒,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暗骂,必是三哥那蠢人在背后给我吃了排揎!

    这般想着,他差点气得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回到三房,他快步往玉茗院去,却见宋氏正在让人收拾他的东西,听到宋氏一脸淡漠地吩咐下人:“将六爷平素用惯了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到时一并带上,不必留在府里。”

    谢元茂听着,心头又积了一口怨气,立马连门也不愿踏入,直接扭头便走。

    其实说是时间紧迫,可哪里又是真紧迫,只是恰巧临近年关,许多事堆在了一块,才显得忙碌些。

    他到底也是得等到过完了年,才能出发的。

    那多多少少,也还有个把月。

    谢元茂见宋氏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立刻送走的模样,就觉得心里发憷。

    他转身就去了海棠院,见着了陈氏,陈氏正在小厨房里煲汤,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说来宋氏手头宽绰,从不在小事上苛待下头的人,谢元茂的几房姨娘,各自有自己的院子可居不说,例行的丫鬟婆子一个不缺,院子里还能另僻小厨房,这些人,除了始终无所出外,过的日子,可比旁人家的姨太太,轻松畅快得多。

    谢元茂见惯,却不觉得宋氏待人宽厚,而今见陈氏在亲手做羹汤,更是觉得陈氏比之宋氏,贴心甚多。

    他便不由倚门而立,感慨着陈氏贤良淑德……

    说着话,他心里渐渐有懊悔之意涌上来。

    若是当年……若当年留在玉茗院的人,是陈氏……眼下会不会就会截然不同?

    时至今日,多年过去,他倒觉得宋氏能坐在正妻的位置上,全是他的功劳跟努力了。

    又见宋氏总对自己爱答不理,近日更是口出恶言,讥讽不断,他便觉得自己有眼无珠,抑或是岁月如刀,什么良辰美景皆被割得支离破碎,不成样子。

    陈氏得了夸赞,愈发温婉柔和起来,盛了汤于他,笑着让他尝尝。

    谢元茂低头吃了一口,滋味其实不过平平,但瞧着陈氏那张脸,他就忍不住道:“手艺很好,滋味绝佳。”

    陈氏柔柔地笑,洗尽铅华呈素姿,大抵便是说的她如今的这幅模样。

    晚间,谢元茂便去告诉宋氏。人选他定下了,就带陈氏走。

    宋氏可有可无,颔首答应下来。并不作二话。

    谢元茂见状发狠,夜里睡在陈氏身侧便想,实该叫陈氏生个儿子下来,也好叫宋氏动动气,难过一番。

    况且他子嗣单薄,能再多几个庶子,也是好事。

    念头一动。就没能再忍住。

    陈氏隐约猜了出来,不免得意洋洋,强忍着。姿态依旧放得低低的,惹得谢元茂怜惜不已,将当年陈氏做过的一桩桩事都推到了故去的三老太太身上,认为一切都是三老太太的错。同陈氏根本没有一分干系。

    宋氏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心思管他们。

    谢姝宁却忍不住将府里的这些变化当成笑话看,实在觉得陈氏可笑又可悲。

    隆冬时节,她为了装可怜,愣是连厚点的冬衣都不穿,害得谢元茂还瞪着眼来找宋氏,怪她小肚鸡肠在这些个琐事上苛待陈氏,气得宋氏转身就让人去海棠院真的将陈氏的冬衣都给抱走。

    既不爱穿,不穿便是了!

    谢元茂没料到宋氏这般强横。愣住了。

    当天夜里,陈氏便发起了热。喊着头重,四肢发冷,连床也下不了。

    待到病好,陈氏就不敢再出花招,除了继续努力巴着谢元茂外,旁的幺蛾子却是一概没了。

    ***

    到了腊八这日,府里熬了腊八粥,一路送到城外为乞儿施粥。

    谢家近段日子出了不少事,老太太年纪越大越迷信,觉得该做些好事积德,早就将这事给吩咐了下去。

    大太太却舍不得钱,接连几日,白米蜜饯干果,哪样不是银子,她就来找了宋氏。

    嘴上说的好听,这是桩积阴德的大好事,心里却不过只是想要让宋氏做那冤大头,出银子罢了。

    宋氏倒不迟疑,虽然明知大太太的心思,但想也没想就将事情答应了下来。

    左右不缺这些银子,行善积德,也是好的。

    舒砚无意中得知,觉得新鲜,也要掏钱。

    宋氏拦不住,只得笑着收了他的银子,一道拿去买了米面。

    虽是天子脚下,但天愈冷,流落在外的人日子就过得愈发凄凉,饿死冻死,也是有的。

    舒砚转头又来找了谢姝宁,怂恿她也拿银子出来。

    谢姝宁惹不起他,索性提议,施粥这种事也不能日日做,里头兴许还混了些手脚俱全身体康健,却想不劳而获的人,倒不如取一笔钱建个善堂,专门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件事,是当初她知道了谢二爷的行径后,便有过的念头。

    如今手中金山银山堆积着,也是时候着手去做了。

    舒砚抚掌赞她,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二人便合伙凑钱,让冬至去办。

    冬至自己也是孤儿出身,知道了他们的主意后,立即便跪下对二人磕头道谢。

    图兰对这件事也十分上心,她自小不曾见过父母,也是吃过大苦头的,都觉得善堂的主意,再好不过。

    一来二去,这件事便叫图兰说给了吉祥知道,吉祥又告诉了燕淮。

    燕淮便巴巴地也想凑个份子。

    谢姝宁不缺钱,但也高高兴兴答应了下来。

    先前收拾谢三爷的事里,燕淮也是出了力的。

    二人之间的关系,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一众人皆忙得热火朝天,宋氏这边也瞒不住了,但这样的善事,她焉会阻拦,反倒是还帮着他们一道筹谋了起来。

    春节,便在忙碌间,不声不响地到了。

    因谢元茂过了十五便要启程,这个年勉强算是平静地过去了。

    十五后,谢元茂便带着陈氏离了京。

    谢翊跟谢琛,准备今年下场一试,皆埋头发奋读书,平日里鲜少出门。

    善堂那边,也基本都落实了下来,开始修缮房舍。

    舒砚兴致勃勃,带了谢姝宁出门亲自去看,想着闲来无事,就又邀了宋氏一道去。

    毕竟年长些,总懂得比他们多。

    谢姝宁穿着狐裘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想,真算起来,她可比母亲,老得多了。(未完待续。。)

    ps:  感谢风雨燕单飞、伞红、gourj、紫※夜、blue莲漪、天一生水88、zhutouhunao、阿咪7070几位亲的粉红~~感谢米赛赛、涛涛涛mmm亲的平安符~~感谢sunflower889亲的香囊~~今天炒鸡忙,各种脚不沾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洒泪,今天就先更这一章,俺明天再给你们更多多的!

第261章 墙头黑影

    两世为人,却一口气做了半辈子的小丫头。

    谢姝宁微笑着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收回落在母亲身上的目光,透过小窗往马车外望去。

    才出了正月,冬雪未消,地上总是湿哒哒的,太阳也晒不干。但远目看去,枝头上已隐隐有了新鲜的翠色,绿芽微露,虽只寥寥几星,也昭示了春日的步伐渐近。

    天依旧还是很冷。

    宋氏比她还要惧冷,裹得极厚实,双手更是从不离手炉。

    坐在马车上,她亦忍不住道:“到了冬日便盼春日快些到,可京都的春天转眼即逝,还没舒坦上几日,天气就又灼灼烧了起来,像只大火炉。好容易凉快了些,马上这冬天就又来了。”说着话,她不禁长长叹了声,“还是延陵好。”

    她生在延陵,长在延陵,根始终只能是属于延陵的。

    江南的春色,炎夏的清爽,秋高时节带着蟹爪菊香气的风,冬日潮湿却鲜少落雪的天,无一不叫她思念。

    谢姝宁静静听着,便不由想起前一世母亲直至最后,也未能回江南去看一眼。

    “娘亲,得了空,我们便回延陵去住上几日吧?”宋家老宅就在延陵,府里虽没有主子住着,但日常有人照看,打理得干净整洁,若她们有意,随时都能回去小住。谢姝宁又想起自己也是少小离家之后,便再未能回去过,忍不住提议道。

    宋氏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一来一去,路上便要耗上许久。不方便得很。再者,舍了你父亲自去上任,我们却收拾了行囊去延陵。这像什么话?”

    如果宋延昭依旧还住在延陵,也就罢了,可如今延陵宋宅里头根本没有宋氏的亲人,她回去做什么,不过是与人贴话柄。

    谢姝宁一想,的确如此,讪讪作罢。心里则想着,不论如何,这一世终归是要回去看看的。

    思忖间。马车已驶出老远。

    舒砚的马车走在前头,在他的催促下,更是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好在冬日街头人烟稀少。谨慎些便不会冲撞到旁人。

    马儿在冷风里行了奔行许久。载着他们到了善堂门口。

    因才开始动手修缮,善堂此刻还看不出模样,只有个雏形而已,但气派已有了。

    谢姝宁搀着宋氏一道下了马车,跟着舒砚往里头走。

    管事的工匠是冬至亲自挑选的人,性子憨厚老实,知道这里将来是要做善堂的,主人家又不缺银钱。便也尽往好了做,用料工具皆挑了结实又牢靠的。

    谢姝宁看了一圈。觉得不错,同她心中一开始所预想的,出入并不大。

    宋氏瞧着也高兴,连连夸谢姝宁跟舒砚这一回做的好,干的是实在事,积福的。又言要亲自写信去告诉宋延昭,好好夸一夸他的儿子。

    这话听得舒砚难得羞怯起来,推了几句让她万不要再夸,都是谢姝宁想出来的主意,便匆匆跑开,去寻冬至询问具体事宜。

    宋氏指着他跑远的背影直笑,道:“倒是个禁骂不禁夸的。”

    谢姝宁也忍不住跟着笑。

    母女二人谴了管事的自去忙碌,在还未开始修葺的后院里缓步前行,商议着这块能用来做什么,那块地倒不如挖个小池子,养些能吃的鱼。

    说着话,宋氏忽然道:“覃娘子辞了长房的差事,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去岁冬上写来的信上可有提及?”

    谢姝宁挽着她的胳膊,想也不想脱口回答道:“说是能教的都已教了,再留下去也无意思,倒不如云游四海,上回那封信上说是人在琼州,这会便不知又在何处了。”

    “她做人倒真是一绝,随性得很。”宋氏语带艳羡。

    哪像她们,皆被世俗给束缚住了。

    谢姝宁颔首,赞同的附和了几句。

    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覃娘子挥别了众人,轻车简装离开了京都,从此便再没有回来过。

    母女俩就着覃娘子的话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不再提了。走了一圈,宋氏因穿的厚,有些疲惫。恰好舒砚那边使人来请谢姝宁过去商量事情,宋氏便道:“你去忙,我在这歇歇。”

    谢姝宁点头,一边想着等回去了要让鹿孔好好为母亲看一看身子,好好调理调理,一边快步去了舒砚那。

    她走后,宋氏自在那歇了片刻,缓过劲来,看看时辰,怕谢姝宁跟舒砚俩人忙忙碌碌的来回操劳饿了,便打发了人去马车里取带来的点心,送去给他们垫垫先。

    婢子应声而去。

    宋氏站在那,举目四顾,蓦地瞧见院子后头似还有一处地方,不由问道:“后头是做什么用的?”

    随行的几个都是头一回跟来,哪能知道,桂妈妈亦不知,摇头道:“远远瞧着,倒像是个园子。”

    里头还有几株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

    宋氏笑了笑,“过去看看吧。”

    善堂的事,她也很上心。

    正巧如今谢元茂走了,她瞧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一行人就往那边走,到了近处一看,地方并不大,除却几棵树外,荒凉得很,又逼仄。

    桂妈妈有些不喜:“这哪是个园子,拔了树倒像是菜园子。”

    听了这话,宋氏大笑不已,朝着那两棵还没长出新叶的树走近,指着中间的空隙间距说道:“位置正好,让人做了秋千挂上,平日里也能叫那些孩子们多个玩闹的去处。”

    她幼时,极受宠,能玩的东西皆试过,不管是市井之物还是奢侈的,一样没落,此刻见了这两棵树。脑海里便浮现出了秋千的模样。

    说完了秋千的事,她又笑着看向桂妈妈,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菜园子这个想法也不错,种上些时令的瓜果蔬菜,一来能叫孩子们学学如何自力更生,二来也能改善伙食。”

    虽是善堂,但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能教的总是教些的好。

    宋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生怕自个儿给忘了。忙叫桂妈妈给记下来,稍后告诉谢姝宁。

    她细细说着,忽然间一抬头。猛然间瞅见并不大高的墙上有一大团黑影,狗熊似的庞大,登时唬了一跳,差点尖叫起来。

    但身子一颤。桂妈妈就站在她边上。自是没有错过,当下也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吓得直喊:“有妖怪!”

    这么一喊,宋氏倒看清楚了墙上那一大团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黑色的大氅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子做的,瞧着皮毛尤为厚实,像穿了多件一般。

    能穿着大氅的,自是个人。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宋氏一愣。旋即连忙阻拦桂妈妈:“别喊!”

    墙上这人,原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汪印公!

    桂妈妈不明所以。吓得面色发青,还不能喊,憋得脸色青又红。

    就在这时,汪仁从墙上一跃而下,活像是头熊从墙头跳了下来。

    底下的一群人,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就算是怕冷,也不该有人穿成这样才是。

    可她们哪里知道,汪仁惧冷,是惧到了骨子里的。

    宋氏也怕冷,却也是头一回见人穿成这样还敢出门,此刻偏生又是在这种地方看见他,禁不住一头雾水,强自镇定着上前同他行礼。

    汪仁面色苍白,像是冻得厉害,冲她笑了一笑,蓦地道:“不知在下能否同谢六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懵了。

    宋氏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会这般说,给弄糊涂了。

    桂妈妈几个则是被硬生生给吓傻了。

    气氛冷凝,桂妈妈一把挡在了宋氏跟前。

    宋氏却道:“你们都下去候着吧。”

    桂妈妈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同宋氏耳语:“太太,这哪像话!”

    “这人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宋氏这才恍然大悟桂妈妈在担心什么,连忙也将声音压低了同她解释起来。

    桂妈妈听完,长松一口气,心道原来是个太监……

    她抬头,悄悄打量汪仁一眼,暗叹这幅模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太监,可惜不已。

    “青桂你领着人下去等着。”见她怔愣,宋氏又催促了一句。

    桂妈妈回过神来,急急打发了一行人退下,守在远处,虽能瞧见宋氏跟汪仁,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同样的,宋氏那边也听不到他们这在说什么。

    几个满心疑惑的丫鬟便不由窃窃私语起来,“六爷前脚才离了家,太太后脚竟就在这见了外男。”

    又有人道:“这便难怪太太不跟着六爷一道去任上了。”

    三言两语,竟是忍不住攀扯起了主子的事。

    恰巧桂妈妈扭头听见,气不打一处来,斥道:“再胡说八道就撕了你们的嘴皮子!什么外男不外男的,这人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公公!”

    “是公公?”几个丫鬟都傻了眼,一脸的不敢相信。

    公公可不是男人……

    檐下的声音就此没了。

    不远处的树下,宋氏疑惑地看着汪仁,不敢开口。

    说来,她也是前几年见过汪仁一面,陌生得很。

    迟疑间,她听见汪仁温声说道:“六太太不必紧张,我只是凑巧路过,有几句话想同你说罢了。”(未完待续。。)

    ps:  想着更九千字的,虽然晚了点,还是要更上来的~~汗颜,更新时间一直都比较晚,对不住天天等更的亲们。先一章,晚点我会直接更六千字上来,当然,那必须是凌晨的事了,所以大家干脆攒到明天一起看,一口气看万把字什么的,会比晚上看更爽!!

第262章 长大(6K,含粉15+,30+)

    宋氏微怔,理不出头绪来。

    冬寒凛冽的风呼呼吹响,在二人耳畔盘旋不去。

    汪仁双手笼在袖中,轻声道:“六太太多年前,曾救过在下一命。”

    风太大,这句话一出口便被风给吹散了,宋氏只听到个话头,一时间没能想起来自己二人能跟多年前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她同汪仁,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已过了许久,也算不得多年前。

    她犹疑着,问汪仁:“多年前,出了何事?”

    汪仁定定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却又温柔似水,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说:“说起来,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六太太怕是早就不记得了。”

    话越说越玄乎,宋氏听得是满心疑惑,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问汪仁,只能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延陵府的宋家大宅外,有一条小巷子,是条死胡同,平素连个鬼影也无。高墙后,是宋家的园子,墙边有一棵腊梅,每逢冬日,花开似火,枝梢探出墙来,花瓣被霜雪打落,能散一地。”

    “六太太彼时,在那条死胡同里,救了我一命。”

    那条胡同是死的,当时的他,也已离死不远。

    温润似玉的男人声音,带着些微不寻常的轻柔。

    他到底不是个普通男人。

    宋氏听得有些痴了,眼前似真的浮现出了宋家老宅里的腊梅开遍枝头的画面。时至隆冬,腊梅花香在空气里弥漫。哥哥一早出门,她闲来无事,便忍不住带着人悄悄往外头溜。

    冬日的街头。虽不比往日人多嘈杂,但总有些平素少见的乐子可寻。

    她少时,胆大得很。

    想着想着,她不由警醒起来,用探究的眼神看向汪仁,蹙眉道:“印公如何会得知宋家的事?”

    汪仁不动,同她对视着。亦慢慢皱起眉头来,徐徐说道:“因为你救了我……”

    “是吗?”宋氏并不大相信,对他的话觉得惊讶不已。“我竟救过印公?”

    她努力在回忆里搜寻着能用得上的信息,可许多事,时间久远,她早就记不清了。

    她不觉有些尴尬。看着汪仁的眼神却仍是警惕的。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口中道:“莫不是印公记错了?”

    说起来,她可一直都因为汪仁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已身处高位多年,想必是自小便在宫中长大的,谁知如今照汪仁的话一算,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汪仁叹了声:“小时候的事了,也难怪你全然不记得。你还给了我银子。”

    宋氏听到自己还给了银子,立时疑惑大减。信了几分。

    救人她没什么印象,但是散财这种事,她是一贯如此,从小也不知施了多少银子出去。此刻想来,不免有些败家。好在宋家一直不缺银子,她也没尝过缺钱的滋味。

    “我倒是真的,连一丁点也不记得了。”宋氏笑了笑,打着哈哈,“即便是,给些银子,也委实算不得什么。”

    她说着,心里却在琢磨,小时候的事,这样算起来莫非是汪仁入宫之前的事,那可真真是久远,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哪里记得住。

    可她早忘了,汪仁却在心里默默记了如此多年。

    见宋氏眉眼间带着难以抹去的困惑,汪仁不禁又长叹了一声。

    也是他傻了,事到如今才来告诉人家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晃眼,二十几载,若非他无意间知道了宋氏的事,怕也该记不住了吧。

    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告诉宋氏,可今日本是出来看看谢元茂离京后宋氏的模样罢了,结果就一个没忍住,鬼使神差地就将话都给说了,连斟酌几番的时间都无,直接便说出了口。

    “……忘了,便忘了吧。”他穿着过分厚实的毛皮大氅,低低说了句。

    话毕,他霍然转身,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倏忽间便消失不见。

    宋氏悚然一惊,等回过神,站在原地的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原本狭小逼仄的地方,蓦地空旷了起来。

    她扭头去看桂妈妈几个,却见谢姝宁大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一靠近便问:“人呢?”

    “什么人?”宋氏没反应过来。

    谢姝宁表情一凝,道:“汪印公!”

    宋氏这才重新镇定下来:“哦,已经走了。”

    “走了?”谢姝宁方才听到汪仁来了,而且还要同宋氏单独说上几句话,生怕是汪仁这个不着调的来将谢三爷跟谢元茂的事都说给了宋氏听,急急忙忙就提着裙子跑了过来,谁知道到了地,却只看到宋氏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树下,问她话,也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不由得慌了,“他同您都说了什么?”

    宋氏没吭声,她想到了汪仁方才离开前说最后那句“忘了”时面上的神情,那……似乎是委屈?

    她怔了怔,连女儿抓住了自己的手也不知。

    “娘亲?”谢姝宁见她不说话,是真的慌极了,腹诽着汪仁果真是不靠谱,早知道索性麻烦些,不寻他帮忙便是了,暗恼不已。

    正当此时,她听到母亲面露狐疑地道,“他说,很多年以前,我曾救过他的命。”

    听到并不是谢三爷的事,谢姝宁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能松到底,就又被提了起来。

    她抓着宋氏的手不敢松,不敢置信地道:“您昔日曾救过他的命?”

    救过汪仁的命,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她大惊,差点摔倒,扑到了母亲怀中,仰起脸来继续追问:“可是真的?”

    十三岁的大姑娘。猛地一扑,力道委实不小,宋氏抱着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嗔道:“怎地这般慌张!”

    “您先说,那事是不是真的?”谢姝宁许久没听说过这么叫人吃惊的事了,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前世她同汪仁没什么交集,母亲跟汪仁更根本就是陌路人。

    母亲去世时,她才六岁,亦从来不曾从母亲或是桂妈妈等人嘴里听说过这样的事。何况那时。汪仁连她是谁也不知,她哪里有机会听到母亲于汪仁还有救命之恩的事。

    不同于她的诧异,宋氏惊吓过后。这会则淡然了许多:“这话是他说的,我却是真的连一点印象也没了。”

    一个人的记性哪里能好到连什么事都记得,再者又是那么久远的事。

    谢姝宁默然,过了片刻才轻笑。“不会错的。”

    既然是汪仁亲自开的口。必定是有十足的肯定,要不然,他又怎么会提。

    宋氏闻言摇摇头:“许是他认错了人也没准,毕竟都是那般久的事了。”

    谢姝宁嗅着母亲身上清甜的香气,却想起了初见汪仁时发生的事来,在宫里,他曾明明白白说过,真像。

    她那时只想避开汪仁。从未细究过汪仁的言行举止为何怪异反常,这会想来。便全都有了解释。

    还有后来她跟纪桐樱无意间撞见了肃方帝跟淑太妃的苟且之事,也是汪仁帮了她们。

    救了鹿孔回来后,汪仁竟特地派人来赔礼道歉,似乎也说的过去了。

    原来,全是为了母亲……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份救命之恩,必是十分之重,否则又怎么能叫汪仁这样的人物,直到如今还记在心中。

    但转念一想,母亲竟似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这就又像是举手之劳而已。

    实在古怪。

    “好了好了,便是真的,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难为他记这么久,可见是个重情义的。”宋氏笑着让她站直,“即便是救命之恩,难道还能叫人以身相许不成?既过去了,便过去了吧,不必放在心上。”

    心情不错,宋氏语气轻快,说的也是打趣的话。

    谢姝宁一颗心则沉甸甸的,想着汪仁特地来告诉母亲的用意何在。

    不多时,舒砚因谢姝宁没留一句话突然便跑了,特地打发了人来寻她们。

    谢姝宁便没有继续同宋氏谈论汪仁的事,一道去了前面。

    桂妈妈在后头敲打那群丫鬟,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虽说来的是公公,并非什么孤男寡女共处,难叫人置喙,但来的却是位高权重的公公,说的想必也是秘辛,宣扬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底下的人,平日里闲着没事,素爱嚼舌根,却也知什么该说不该说,听到是宫里来的,怕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同方才似的胡乱攀扯,皆点头应是。

    一行人没再留多久,交代了些事,便离开了修葺中的善堂。

    马车行了一路,回到了谢家。

    一来一回,到门口时,外头已是暮色四合,苍穹之上繁星点点。

    谢姝宁抬头看了眼天,想着明日该是个好天气,移步跨过了月洞门。

    饭食皆送到了各自屋子里用,谢姝宁心中有事,略用了几筷子便先搁下了。

    图兰今日没跟着她一道去善堂那,见状不由疑惑:“小姐,今日有您最喜欢的菜,难道不好吃?”

    谢姝宁瞧着瘦弱,可平日里吃的可一贯不少。

    图兰看着小丫鬟收拾碗筷,不由疑心谢姝宁这是不是病了。

    “没什么胃口。”谢姝宁解释了句。

    图兰跟她也有些年头了,便知道她这是遇上事了,没敢继续问,只另去寻了玉紫。

    可玉紫虽跟了去,但一来没听见汪仁跟宋氏说了什么,二来也没听见宋氏跟谢姝宁说了什么,并不知道原委。

    图兰皱皱眉,只能肯定这事跟汪仁有关。

    过得几日,风平浪静,她出门去见吉祥。

    这事是谢姝宁亲口允了的,满潇湘馆里,也只有图兰能随意往外头跑,平日里有事要吩咐冬至。也多是派她去的。

    但她跟吉祥私下里见的多了,谢姝宁也不免怀疑,悄悄问了她两回。她倒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反问谢姝宁,难道见不得?

    这话说的,见当然是见得的,可这般私下里见面,可不就是私相授受吗?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然而图兰哪知什么叫私相授受,在她看来,她只是同吉祥不打不相识。平日里互相切磋罢了。

    不过面对谢姝宁询问的时候,她也忍不住会心虚。

    吉祥回回都会买些小吃带着来,她没尝过。觉得新鲜好吃,就不由多吃了点。结果一来二去,吃人嘴软,不知不觉她就说了些谢姝宁的事出去。好比善堂的事。就是这样被吉祥给诓了出去的。

    故而这回见了吉祥,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热气腾腾的豆沙包。

    虽然那香气,闻着如此诱人。

    她别过脸去,暗自在心中告诫自己,万不能被豆沙包给蛊惑了!

    可吉祥是何人,她说不吃,难道就能不吃吗?她要是不吃,他岂不是白买了?再怎么样。他一个大男人,是断断不会爱吃豆沙包的。

    于是。他故意捧着热腾腾的豆沙包在图兰鼻子底下来回晃荡,“新鲜出锅的,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图兰一脸木然,眼睛却不敢看他手中的豆沙包。

    那是毒药……

    她默默同自己说道。

    吉祥却没耐心了,抓了一只就往她嘴里塞:“吃吧吃吧,本来就都是买给你的!”

    话还没说完,图兰就吃了。

    吉祥想笑又不敢笑,憋着。

    图兰已经被养成了习惯,吃了东西喝了水,又玩了会剑,还是忍不住把谢姝宁心中有事胃口不佳,她十分担忧的事,给说了出去。

    吉祥听了,随口道:“怕是你们府里的厨子手艺不行,八小姐吃腻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图兰就琢磨起了回去让谢姝宁换个厨子的事。

    背着人,吉祥则偷偷摸摸将这件事给记在了心里,等到回去见到了燕淮,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开始,吉祥对燕淮派他去跟图兰打交道以便收集谢姝宁的事,十分不以为然,甚至于嫌弃得很,然而谁知,到了这会,哪怕是燕淮叫他今后不必去了,他也有些忍不住了。

    明明是个那么惹人讨厌的糙丫头,怎么呆得久了,竟也挺有意思的。

    吉祥觉得自己是上回不慎被人打了头,留下了骇人的后遗症,要不然,他是疯了不成?

    不过,他一直觉得燕淮有些不大对劲,好比对谢姝宁尤为上心这件事,就叫他看不明白。

    如意倒看得清楚,暗地里同他分析,想必是自家主子看上谢家八小姐了。

    吉祥听了无力扶额,同如意说:“你知道咱们家主子当年刺了谢八小姐一剑,差点要了人家小命的事吗?”

    这件事,如意闻所未闻,骤然知道,吓得磕磕绊绊地道:“若是这样,二人岂不是仇人?”

    “……一定是仇人。”吉祥点头,顺带着也不由心虚了些,他当时可也是差点就要了谢姝宁的命,想来不免后怕,图兰那丫头记得可比他还清楚。

    如意从此再不敢在燕淮跟前提谢姝宁的事,他甚至一度觉得燕淮悄悄打探谢姝宁的事,是为了再次灭口。

    幸好燕淮不知他的心思,要不然非被气得吐血不可。

    ***

    一派安宁祥和之际,京都步入了三月。

    春意正浓,草木变得葱茏,迎春花也早早开了。

    汪仁未再来找过宋氏,也没私下里再联系过谢姝宁。谢姝宁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觉得心痒难耐,母亲竟救过汪仁的命,不论怎么想,都叫她觉得惊讶极了。

    不过就这般过她的平静日子,她也乐得自在。

    宫里头,倒渐渐不太平起来。

    肃方帝上早朝的日子越来越少,一个月里,先是缺几日,后头便慢慢开始缺得多了起来,到如今,已鲜少上朝。

    君王不早朝,这可是要亡国的征兆。

    朝野之中,人心惶惶。

    后宫有妖妇的事,就此慢慢传开。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肃方帝耳朵里。彼时他正躺在新近年轻嫔妃的怀里,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他算是明白了,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原不是胡乱说说的。所以妖妇的流言,传到他耳中,他听过也就忘了,立即便被抛之脑后。

    温暖柔软的妇人身子,才是他所欢喜的,那些个琐事。自有人去处理。

    肃方帝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皇贵妃害怕起来,觉得长久下去。必要出事,召了大批御医来为肃方帝调理身子。

    一群人来回诊治,诊得肃方帝发了脾气,摔了砚台。又让皇贵妃休要胡闹。扬言他身子好得很,身强体健何须吃药调理!

    皇贵妃自是不理他,让诸位御医去开药方。

    太医院里人仰马翻,个个心惊胆战。

    肃方帝阳气不足,气虚血瘀,经络不畅,实不是吉兆。

    这分明就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症状!

    皇贵妃知道后面色凝重,要他们立即开药诊治。务必让肃方帝康健平安。

    但说的容易,做的却没这般容易。肃方帝的脾气意外的暴躁,根本不愿配合。

    皇贵妃气急,亲自上阵苦劝,哭着求他吃药,肃方帝这才正色了些,收敛了许多,早朝也慢慢开始上了。

    但他在女色一事上的沉迷,却是愈发沦陷得厉害,谁也没有法子。

    纪桐樱马上就要及笄,婚事自是该立刻提上来,肃方帝却似一点也不关心在意,等到皇贵妃说了数遍,才漫不经心地说,看看各家子弟的花名册,挑个最好的便是。

    没有人选,这也是个法子,先挑出几个名字来,到时候再让纪桐樱自己在纱帐后悄悄看一看,选个最喜欢的便是。

    皇贵妃疼女儿,最后必定还是要问过公主的意思。

    可纪桐樱却不想嫁,提到嫁人二字她就心里难受,缠着皇贵妃说不嫁,要一辈子陪着皇贵妃。

    这偌大的皇城,却没几个正常的人,纪桐樱舍不得来日只留皇贵妃跟大皇子在里头困着。

    而且,她也的确没有瞧上眼的人。

    皇贵妃便笑她,说:“满朝未娶的儿郎任由你挑,这天下还有谁能同你一般?那么多人,总能挑出一个你满意的来。”

    纪桐樱没有法子,儿女亲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也不例外,何况如今天下太平不必她和亲,就已是该偷笑了。

    但她私下里仍写了信来同谢姝宁诉苦,说不愿嫁人。

    谢姝宁看了信,就不由想到了自己。

    她用不了两年也要及笄了,如今正是该说亲的年纪。

    纪桐樱前几年其实也早就该将驸马人选给定下来才是,实是宫里的事一波接一波,肃方帝也日渐不像样子,才被耽搁到了如今。

    因而谢姝宁的事,自过了年,便被人给盯上了。

    趁着春光明媚,大太太王氏着了簇新的春衫来见了宋氏,左说右说,说到他有个娘家侄儿身上去。

    宋氏就打起精神仔细听了。

    大太太笑着,一脸慈和:“我二哥的嫡长子,叫王蓁,表字子谦,人品相貌皆不必赘言,顶好的一个孩子。我念着阿蛮,这才敢同六弟妹直言,我二哥拢共就这么一个嫡子,自小花了大精力教养,断不会比燕家那位差。”

    她笑着,提起了燕霖来,倒真是一副同宋氏推心置腹的模样。

    宋氏就笑,问道:“不知是哪年生的?”

    大太太道:“瞧我,倒忘了说年岁,是庚申年五月生的。”

    宋氏一算,十九了,顿时沉了脸:“十九了为何还未娶妻?”

    “功于学业,给耽搁了。”大太太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便问出来,不觉有些尴尬。

    宋氏却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让人沏茶,又对大太太道:“比阿蛮大整六岁,不合适。”

    大太太听她连客套话也不说,直截了当地便拒了,当下有些难堪起来,低头吃茶。

    她来前便觉得宋氏不会答应,却拗不过自家嫂子来回怂恿,这才硬着头皮来了。

    宋氏的家底太厚,谢姝宁的嫁妆,便也叫人心动,她娘家嫂子想要来分一杯羹,也是难免的,可也不掂量掂量自家儿子的分量,真真是叫人讪然。

    大太太没脸再留,吃了半盏茶匆匆告辞。

    这件事,谢姝宁全然不知,若知道了,想必又是一顿气。

    年岁一到,人人都为亲事忧心。

    燕淮倒是因为还没能出孝,温雪萝同他的亲事,还得再搁一搁。

    不过温雪萝的兄长温庆山,赫然便在纪桐樱驸马的人选里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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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选婿

    京都适龄的未婚儿郎虽不少,身份地位皆合适的,却并不多。

    皇贵妃有意为公主好好选一选,对着花名册看了又看,才定下了五个人。

    温庆山,就在这五人里头占了一席之地。

    西越朝的驸马爷,难当得很。纪桐樱的脾气又大,皇贵妃便想着要为她择一个性子温和的。

    纪桐樱却仍嘟囔着,不愿嫁,无意嫁。

    皇贵妃斥她:“西越建国以来,可还没有出过终身不嫁的公主,你难道要开这个头不成?”

    这话说得略微重了些,却是再实在不过。纪桐樱是西越的公主,肩负着的责任远重于旁人,而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需她出头担责,已是万幸,哪里还能耍性子扬言不愿嫁人。

    饶是肃方帝不对劲,也不会看着她在宫中过一辈子。

    没有那样的道理。

    皇贵妃让人捧了新制的华服长裙入内,要纪桐樱挑了选驸马时穿。

    纪桐樱抿着嘴乖乖换了,对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打起了几分精神。

    衣裳极美,穿在她身上也十分合适,裙摆上用银丝密密麻麻绣着的桃花,也很应景。皇贵妃瞧着满意,笑着拉着她的手原地转圈,道:“你若实在是不放心,我让阿蛮入宫来陪你可好?”

    既是选婿,皇贵妃也重视,口中虽对女儿说着重话,但心里亦是担忧紧张的。

    纪桐樱听了她的提议。脸一扬,终于露出笑颜来:“多谢母妃!”

    让谢姝宁入宫来陪着她一道挑驸马,委实也算开了例。是过去从没有过的事。纪桐樱因而高兴起来,皇贵妃絮叨着同她说起那几人时,她也终于认真听了一回。

    反正要嫁,还是好好参详参详吧。

    她正色起来,皇贵妃也略松了一口气,回去后派人给谢家递了消息,让谢姝宁择日入宫随行。

    消息送到谢家。谢姝宁跟宋氏都微微吃了一惊,公主殿下凤台选婿,却叫她去陪着一道旁观。真不知是该叫殊荣还是叫倒霉。

    但皇贵妃发了话,就不能不去。

    谢姝宁也惦念着纪桐樱的亲事,既有机会能亲自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她同宋氏商议了几句。便让玉紫几个收拾起东西。准备入宫。

    恰逢舒砚来找宋氏送敦煌来的信,见她忙碌不休,不由好奇,询问起来。

    宋氏便笑着将纪桐樱的事说了。

    舒砚听完愣了愣,旋即眉头一皱,问道:“若那几个都不合适,驸马又该怎么选?”

    这事众人倒是都还没想过,宋氏也被问得怔住。

    舒砚蓝色的眸子微黯。忽然将信搁下,同宋氏匆匆告辞去找了谢姝宁。

    谢姝宁正收拾着东西。吹着和煦的春风,施施然想起了纪桐樱前世的丈夫来。她查过温庆山的事,却并没有查到什么问题,左不过只是个平日鲜少在外走动,与纨绔二字沾不上边的人罢了。

    她想不明白,前世究竟出了什么事。

    “今世许多事都变了,郡主成了公主,想必郡马爷跟驸马爷,也会变一变才是。”她还不知道温庆山也在那五个人选里头,暗自嘟哝着。

    话音才落,舒砚急巴巴来了,见到她便问:“今次选驸马,是走过场还是真的选?”

    谢姝宁唬了一跳:“……自然是真的选。”

    “勉强算个好消息!”舒砚松了一口气,眉头却仍皱着。

    谢姝宁见状不由暗暗吃惊,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表哥,你该不会是真的,对驸马这个位子动了心思吧?”

    舒砚斜睨她一眼,“有何不可?”

    蔚蓝的眼眸深邃似海,又似清澈见底。

    谢姝宁猛地有些不忍同他对视,轻声道:“这可不是儿戏,先不提长公主驸马的位子,根本不可能叫外域之人坐了,表哥跟公主,也才不过见过区区一面啊!”

    在她眼里,性子素来跳脱的舒砚,就是在儿戏,在说笑。

    可当她说完后,舒砚却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儿戏,若非真心,我何必在意?”

    谢姝宁语塞,良久才挤出话来:“休说皇上不会答应,哪怕应了,便是舅舅,也不会愿意的。”

    舅舅昔日同她说过的话,她可还牢牢记得。如今舒砚能入京来,也是因为他生了双肖母的蓝色眸子,身上流着外域人的血,并不全是宋家人。何况如今舅舅执掌敦煌古城,让儿子做西越的驸马爷,他一定不会高兴……

    “他们愿意不愿意,自是他们的事,只要公主愿意,便是了。”舒砚闻言,却只摆摆手,并不以为然。

    谢姝宁忍不住急了,“世上哪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舒砚笑了起来:“怎么没有?我爹,你舅舅,当初对我娘可就是一见钟情。若非如此,这世上也没我了。”

    谢姝宁无奈,腹诽舅舅不知是如何教的孩子,竟叫她一点也说不过他。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忧心忡忡。”舒砚笑意明朗,“你既要入宫,只帮我问问公主便是,若她心中已有人选,我自不会再提这事。”

    他一贯想得开,可若不试一试,却是难以甘心。

    这话颇为干脆利落,谢姝宁并不反对,可让她去问一问纪桐樱,她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问?如何问?难道见到了面便喊一声,你觉得我舅家表哥如何,可能做你的驸马?

    谢姝宁不由头疼起来。

    这叫个什么事!

    舒砚却已经扬长而去。

    ***

    到了三月廿十二这日,谢姝宁一早入了宫。见到了纪桐樱,便去拜见皇贵妃。

    皇贵妃一直拿她当女儿,从不避忌。笑着拉了她的手,同她道:“阿蛮也是大姑娘了,惠和虽比你年长,却素来不及你沉稳,这回你可得好好帮她看一看。你们小孩子家家,自有想法,我老了。便不搀和进去,免得惠和嫌我。”

    纪桐樱在一旁听着,娇嗔了几句。一边牵住了谢姝宁的另一只手。

    要选驸马了,她心里也慌,没有底气,如今谢姝宁就是她的底气。

    谢姝宁笑着同她们说话。心里却明白。皇贵妃宣她入宫,只是为了让纪桐樱吃枚定心丸,并不真的指望她能帮着挑。

    这日午后,一行人便往凤台去。

    谢姝宁陪着纪桐樱一道坐在纱帐后头,纱帐是鲛绡所制,轻薄透明,里头的人能看清楚外头的,外头的人却无法透过纱帐看到里头的。

    纪桐樱的心提了起来。侧目看谢姝宁,张张嘴。轻声道:“阿蛮,我不想嫁。”

    汉白玉的台矶下,已整整齐齐地站着几个人。

    谢姝宁暗叹一声,不知如何安抚她,假以时日,轮到她,想必也是这般不情不愿。可她嫁过一回,心知自己今世想要的夫君究竟是何模样,也知自己想过安稳平静的日子,因而她并不忧虑,等到了时候,终会挑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的。

    但纪桐樱不同,她的亲事,还关系着朝堂的起伏变动。

    内监宣了公主到,台矶下齐刷刷下跪行礼。

    纪桐樱面上神色便有些漫不经心起来,她不是不想嫁人,她只是不愿意嫁个见到自己还需下跪行礼的人。

    须臾,帘外的内监递了记载着姓名、家世、功名之类的牌子进来。

    纪桐樱就着宫女的手粗粗看了几眼,又让谢姝宁看。

    谢姝宁伸手接过,翻开来看,一块又一块,看到第三块时,手僵住了。

    ——温庆山。

    这三个字工工整整写在牌子上,撞入了她的眼帘。

    她抬眼,往帘外看去。牌子的顺序对照着台矶下站着的一行人,她望向了站在正中的那一个。

    气质儒雅的青年穿着谨慎得体,一派云淡风轻地站在那,瞧着倒是五个人里头,最打眼的那个。

    这样的人,却为何鲜少在外走动?

    谢姝宁握紧了那块牌子,倏忽一松手,粗粗将后头两块牌子上写着的也看了,递给一旁伺候着的宫女。

    纪桐樱问她:“如何?”

    谢姝宁笑着凑近了她,亲昵地耳语道:“温家的那个我瞧着颇为不顺眼。”

    “咦?”纪桐樱头一回听她说起看谁不顺眼,不由诧异起来,“哪不好?”

    这还只看了姓名家世,连话都还未说上一句呢。

    谢姝宁依旧笑着,像妹妹缠着姐姐,嘟哝了句:“也不知为何,就是瞧着不喜欢。”顿了顿,她想起了舒砚的千叮咛万嘱咐,不由鬼使神差地厚着脸皮说道,“下头那几个,瞧着没一个能比得上我舒砚表兄的。”

    纪桐樱对于她那个蓝眼睛的表哥印象十分深刻,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帘外的几人,只听得纱帐后笑声银铃似的回响着,却不知是谁惹了公主发笑。

    纪桐樱笑完,不免觉得谢姝宁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兴趣缺缺地问了帘外诸人几个问题,便意兴阑珊地准备回宫,偷偷同谢姝宁道:“这便是西越拔尖的几个儿郎了,真是叫人忍不住为国忧心。”

    这五个人,她原本倒觉得温庆山看着不错,谈吐亦不浮躁畏惧,可谢姝宁那般一提,她便也没了什么兴致。

    ——索然无味。

    回宫后,皇贵妃问起,她只说了这么四个字。

    皇贵妃叹息,倒不勉强她非得在这五人里头定下一个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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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告诫

    这天夜里,谢姝宁便留宿宫中,未曾归家。

    纪桐樱笑吟吟拉了她一道躺下,哪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二人像亲姐妹一般,共枕一处,头碰头说起悄悄话来。

    静夜之中,四处无声,落针可闻,寝殿内寂静得能听得见各自的心跳声。

    纪桐樱攥着身上的锦衾,近乎耳语般同她道:“母妃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副恨不得立刻便将我嫁出去一般。去岁冬上都还没这般急,等开了春,便急得厉害,叫人想不通。”

    虽则她到了年纪,眼瞧着不过数月便要及笄了,但皇贵妃这突来的急切,还是颇为叫人疑心。

    谢姝宁便想,大抵是因了谢芷若的那件事。

    选秀填充后宫,本没什么,历代帝王皆是如此,皇贵妃又并非十分擅妒之人。可肃方帝在选秀之前,便对臣子之女动了龌龊心思,何况又是已定下了亲事的,实在不能叫好事。

    皇贵妃恼火,也是该的。

    得帝王如此,怕是太平盛世不能长久。

    皇贵妃看得长远,想必心中已有揣测,所以才会急切想要为公主寻一门好亲事,早日离宫。

    谢姝宁这般想着,却没敢将话直白地告诉纪桐樱,只轻声道:“莫说娘娘了,便是我娘,也急着想要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呢,既是做母亲的,焉有不急这事的。”

    纪桐樱闻言笑了声,侧身躺着。睁着双明眸看她:“倒也是这个道理,只是可惜了,母妃挑出来的这几人。我一个也不中意。”

    俩人自小亲厚,兼之四下无人,什么话都敢明白的说。

    谢姝宁听她说不中意,反倒是长松了一口气。

    她可是生怕公主会看上温庆山,重蹈当年覆辙。虽然她直到如今也还并不清楚昔年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终归不会是好事,能避开总比避不开来得安宁。

    于是她也笑了笑。帮着纪桐樱掖了掖被角,道:“既不中意,再慢慢相看便是了。偌大的西越,难道还寻不出一个中意的驸马爷?”

    文武双全、丰神俊朗的儿郎,除却温庆山外,总还有旁的。

    何况。温庆山其人。莫名叫她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她甚至禁不住怀疑,白日里见到的人,究竟是不是温庆山,她细细看了几眼,只觉那人温雪萝生得并不相像,但兴许一人似母一人像父,也是有可能的,哪怕她跟哥哥一母同胞。年岁渐长后,生得也并不大相像。

    只是可能是因了前世的事。她始终对温庆山没有好感。

    “近些日子,我总想起幼年时的事来。”纪桐樱忽然叹了一声,“父皇跟母妃感情甚笃,如今,却也颇像陌路人了。我有时也会胡乱地想,若此生能得一生一世一双人,该有多好。”

    她见惯了后宫里的花开花谢,甚至于连昔日淑太妃跟肃方帝的不伦之情,亦瞧见了,心中早厌了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日子。

    “不过这种念头活像个怪人吧?”她说着,眼睛扑闪着,有些不敢正视谢姝宁,“我不敢告诉母妃,我无意嫁人,也是不想嫁个同父皇一般的男人。”

    谢姝宁听着,抿一抿嘴,心中微讶。

    她直到这会才有些明白过来,纪桐樱这是怕了。

    如她一般,见识过了林远致那般凉薄无情的人,从此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纪桐樱也是一样,她未嫁过人,却见到了肃方帝做下的那些事,只看着便有些怕了。

    “公主,皇上是不同的。”良久,谢姝宁才启唇轻声说道。

    坐在龙椅上的人,又岂是普通簪缨世族,官宦之家所出的子弟可能相较的。

    肃方帝,亦是做了皇帝之后,才日渐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

    敦厚纯良之人,在皇位是坐不长久的,然而,荒淫无道的人,亦难以长久。

    谢姝宁的心微微揪了起来,自庆隆帝驾崩,肃方帝即位之时,她便再无法知道今后帝位的走向。也许肃方帝能平平稳稳在那张雕龙的宽椅上再坐个几十年,坐到头发花白也没准;但也许肃方帝的好日子,也就只有这几年了。

    她是极怕朝堂动荡的……

    夜愈发深了,天气微凉,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有些无措起来。

    帝位更迭,牵连必是甚广,谢家也不会例外。虽则如今瞧着,天下太平,几位王爷也都安生过着他们的日子,肃方帝登基之初,亦收复了不少兵权,一派平静,但谁也不知道这平静的冰面下,隐藏着哪些凶险。

    肃方帝的问题,出在一个“淫”字上。

    他贪恋女色,是从淑太妃跟皇后的那件事之后才渐渐开始的。

    谢姝宁曾悄悄询问过云詹先生,被细鸟诱过的男子可有法子不沉溺女色。她心怀希望而去,却满怀失望而归。云詹先生说,无解。

    而且症状,会越来越严重。

    假以时日,此人必定被酒色掏空身子,死在温柔乡里。

    与此同时,这人会变得脾气极其暴虐,难以自控。

    每一桩,都听得人心惊肉跳,也愈发叫谢姝宁忍不住觉得,好在她们及时拿捏住了淑太妃,若不然,谁知将来会发生什么。淑太妃既敢那般做,心中必定对后果有数。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同为女子,谢姝宁也不禁觉得这话用在淑太妃身上,太精准不过。

    长夜漫漫,她了无睡意。

    纪桐樱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寐半醒之间,谢姝宁蓦地听到她含糊地嘟哝了句。“敦煌……是什么模样……”

    谢姝宁闭着双目,听到这话怔了怔,想到那漫天飞舞的黄沙。还有只开在沙漠里的花,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道,“绿洲上的富庶,同京都截然不同,但身在敦煌,总忍不住叫人觉得自由自在。”

    说完。她睁开眼去看纪桐樱,却见她翻了个身,早睡着了。

    谢姝宁在晦暗的光线中看着她朦胧的睡颜。心中微动,记起舒砚的话来。

    然而看着看着,她还是叹息了声,别开眼。自去睡了。

    ****

    谢姝宁这一回在宫中呆了两天。临行之际,她去拜别皇贵妃。

    皇贵妃笑得怅然,有意多留她几日,可也知道宋氏在家候着,不好抢了人家的闺女留在宫里,只得打趣了几句,又让人去取了支赤金镶碧玺石的簪子,要谢姝宁带回去交给宋氏。“我头一回瞧见这支簪子就觉得极衬你娘。”

    谢姝宁笑着谢了恩,赞了簪子几句。

    宫殿外。日头渐渐升高,树影疏疏。

    谢姝宁正色起来,同皇贵妃道:“娘娘,有些话,阿蛮不知该说不该说。”

    皇贵妃以为她是要说纪桐樱选婿的事,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还请娘娘屏退众人。”谢姝宁起身裣衽行礼,模样端肃。

    皇贵妃看了看左右伺立着的宫人,又来看她,见她眸光清澈澄净,神色却极为肃然,不由微觉诧异,摆摆手让人皆退到外头去,亦正色起来,问谢姝宁道:“是什么要紧的话?”

    谢姝宁站直了身子,将几日来反复斟酌过的话说了出来。

    肃方帝今后的路,几乎一目了然,皇贵妃必须早作打算,若不然,苦头迟早是吃不尽的。

    一旦哪日肃方帝彻底厌了皇贵妃,暴虐性子又日渐加重,难保皇贵妃跟大皇子还有没有活路。连自己都无法自控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谢姝宁心中十分忧虑。

    这些话,原不是她该说的,但她若不说,皇贵妃怕也不会想到细鸟身上去。

    自然,她一个十几岁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话不能说白了也不能说得太分明,所以她只是提醒了皇贵妃,是不是该去见一见淑太妃,敲打拷问一番,当初她在皇帝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皇贵妃认真听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惠和原是在怕这个……”

    谢姝宁汗颜,她要开口便只能先寻个由头,故而只能拿了纪桐樱的话来开头,再引出后头皇帝的不对劲跟当初细鸟的事来。

    “娘娘可千万莫要告诉公主,这话是从我这泄露的。”谢姝宁佯作娇怯。

    皇贵妃长长叹了一声,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光,展颜道:“休怕,绝不告诉她。”

    二人相视一笑。

    谁也没有再提细鸟的事。

    谢姝宁是装作无心说起的,皇贵妃则是听者有意,待到谢姝宁离宫后,便打发了人去仔细搜罗信息,又亲自去见了青灯古佛相伴的淑太妃。

    纪桐樱的亲事,便也因为这件事,略缓了一缓。

    等到暑气渐浓,雪白的荼蘼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时,淑太妃死了。

    容家一夜之间锋芒尽收,但接连惹祸出事,倒了大霉,步上了李家后尘。

    没几日,容家家财便尽数充入国库,更一连砍了淑太妃父亲跟两个兄长的脑袋。

    区区一门商贾,四处行贿,买卖官职……乱七八糟的罪名一箩筐也数不清。

    谢家二房的四太太容氏,当即便晕了过去,瘫在了病榻上。

    消息传到长房时,已好转许多的三夫人蒋氏坐在那怪笑了起来。

    时至今日,她才算真的明白了。

    原来那支签上写着的,分明是厄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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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红娘(粉45+)

    容家的事,谢姝宁知道,必定是皇贵妃的手笔。

    淑太妃在阴森森的佛堂里呆了许久,怕也是疲了,扛不住皇贵妃的拷问。肃方帝一早就也只等着容家找到金矿,再一举拿下。如今可好,金矿久寻不着,肃方帝又在政事上没了多少精力,哪里还管什么容家。

    皇贵妃稍一提,肃方帝便想起了淑太妃来,心中蠢蠢欲动,谁知悄悄一见,淑太妃哪里还有一分昔日的模样。

    她年纪比皇贵妃还小些,本该正是如花秾艳的年纪,可却像颗久放过后不再新鲜的果子一般,呈现出了一种灰败干瘪之色。

    贪鲜的肃方帝,登时便觉意兴阑珊,拂袖走人,任凭皇贵妃去处置。

    曾经心比天高,甚至不惜害了儿子的淑太妃,顿时成了命比纸薄的可怜虫。

    她死在了佛像前,伏在地上,似一截枯木,佛祖却不怜她,高高在上,面带慈笑地看着地上的人,却从来一言不发。

    说到底,那不过是尊泥塑的像。

    然而有人却不这般认为,如淑太妃一般失了自由被软禁的小万氏,日日跪在佛前,诵经不止。

    人人都以为她是在为燕霖祈福,却不知她日日念叨着的,却全是咒骂大万氏的话。

    她在供奉了佛像的东次间里诵经,守在外头的婆子便不由得窃窃私语,“她是不是疯了?要不然为何总骂个死人?”

    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骂得再多再狠。鬼又哪里听得见。

    众人便都觉得小万氏是疯癫得厉害,莫名其妙。

    这一年,是肃方帝即位的第六个年头。

    肃方帝日益懒散起来。早朝可有可无不提,平日里更是不分白天黑夜,拥着丰腴的美人嬉闹。

    皇贵妃奈何不得他,众朝臣不敢言语。

    昔年,庆隆帝自裁而亡,给肃方帝留下了弑君篡位之名,数年过去了。众人却都还牢牢记得。

    他们不敢谏言。

    言官成了摆设,肃方帝倒乐得痛快,他也逐渐变得只爱听好话。听不得一声不同的意见。

    皇贵妃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终于信了那些关于细鸟的传闻。

    她连夜写了信回延陵白家,同老父商议此事。

    如今后位空悬。她执掌凤印。各宫妃嫔却渐渐开始不将她放在眼里,于她们而言,再没有什么能比得到肃方帝的宠幸更重要的事了。因为肃方帝的无道,后宫的局面也乱了套。

    人人争奇斗艳,只为搏肃方帝一笑,平素的规矩,也尽数抛却在脑后。

    皇贵妃震怒,雷厉风行地开始整顿后宫。却反倒被肃方帝给斥了一番,真真吃力不讨好。还差点惹祸上身。

    这件事,慢慢地开始变得诡异了。

    皇贵妃被分了心,一时间无力再继续为纪桐樱的婚事打算。

    到及笄礼的那一日,场面虽隆重,来宾亦是满满当当,可诸人皆是心不在焉的。

    宫里头的事,皇城外的人,多半也听到了些风声。

    长公主的驸马人选,他们也都知道,最后不了了之,也都只当公主挑剔,皇上跟皇贵妃过于疼爱她,倒不知别的。于是筵席上,便有人问起了英国公府的温夫人,笑着道:“听闻温夫人的长子这一回也是入选了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温夫人却像是并不愿谈及,只微笑着点点头,一句话不接。

    边上的人便觉得有些古怪,难道是因为未能选中做驸马之故?

    可转念一想,众人又觉不该,温家的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业跟爵位的,成了驸马反倒是不妙了,温夫人这时合该偷笑才是,怎地瞧着反倒是闷闷不乐,不愿提起。

    “说到温大公子,诸位可曾见过?”避开了温夫人,一群妇人聚在一块摇着团扇轻声谈论起来。

    有人问了句,结果半响无人应声,众人这才惊觉,竟是谁也没有见过温庆山。

    几人皆道:“温家的几位小姐倒都是熟的,偏生大公子似乎从未出现在人前!”

    此言一出,诸人皆怔了怔,旋即纳罕,怎会如此,却谁也得不出结论。

    转眼间,时至盛夏。

    草木葱茏,花香四溢,粉蝶扑扇。

    京都的天蓝得像琉璃瓦,被明晃晃的日头照耀得泛出白来。

    天气愈发的热,东城的街头多了些卖凉糕的摊贩身影,人烟依旧熙攘。敦煌的商队又到了一支,舒砚也忙碌起来,但他忙里偷闲好容易得了空,便来寻谢姝宁,说有没有法子约见纪桐樱。

    他问得真挚,神情也坦然,谢姝宁一肚子劝说的话就此堵住,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这模样,不论怎么瞧,都像是私相授受……

    谢姝宁无奈极了,心中认定这红娘做不得,偏生另一边又似有个人在她耳边念叨,若真能成,也是件好事。

    她翻来覆去掂量着,到底还是给纪桐樱写了信,约她出门。

    近几日多下了几场雨,天气稍凉快了些,出门也不会太热。

    信送出去后没多久,她便收到了纪桐樱的答复,相约见面,权当散心。

    宫里一堆破事,纪桐樱看着也觉心烦气躁,正好谢姝宁来约她出宫,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谢姝宁看完了信,打发图兰去知会舒砚,一边暗暗叹了声。

    她愈发惦记起了皇贵妃一行人在宫中的安危,她知道皇贵妃的手段,却也知道真正做主的,说话掷地有声的人,是肃方帝。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敢肯定肃方帝会做出什么事来,同样也不敢去想皇贵妃会如何做。

    皇贵妃不同她娘宋氏。为人处世皆要果决许多。也许一个不如意,皇贵妃便起了性子要先送肃方帝一程也说不好。只要有胆色,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然而她也清楚肃方帝在皇贵妃心中的分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那厢舒砚却高兴极了,直夸她是世上第一的好表妹。

    谢姝宁听着这不伦不类的话,连气都不会生了,抿着唇弯起嘴角干笑了几声。

    舒砚见状又郑重起来:“我这人心里憋不住事,早就想着要亲自见到公主问一声,如今全倚仗阿蛮你出手了。多谢。”

    “……自求多福。”谢姝宁素来知道他性子直接,却没想到在情事上也如此直接,直接得叫她这个土生土长的西越人都有些脸红。她愈发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大岁数。瞎做了一回红娘……

    ****

    到了出游的那一日,天气却忽然大热了起来,几人就让车夫赶了马车往城郊去。

    谢姝宁贪凉,嫌暑气重。原打算去行舟的。

    可那一回也是泛舟。大皇子落了水差点丢了命,纪桐樱记忆犹新,如今却是不敢再湖上泛舟了。所以二人一商议,纪桐樱决定上庙里去烧香。

    大热的天,山里倒清净也凉快。

    早些出发,等到回家之时,太阳将将落山,正也是暑热渐消之际。

    谢姝宁笑着说好。心里却陡然明白过来,纪桐樱这是心中有事。想要去进香祈福了。

    郊外的那座庙,还有宋氏捐的菩萨金身呢。

    谢姝宁久未去过庙里,一时间连那个骗子老和尚的法号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派了冬至先行,带了银子前去庙里找老和尚,知会他有贵人到。剩下的该如何安置,跟达官贵人打惯了交道的老和尚自会知道。

    马车一路疾行,一路无人。

    庙里也不知是天气太热没有香客还是近些年的香火不成,略显冷清。

    老和尚亲自带着小沙弥守在那等她们来,笑得满面祥和,似佛像面上笑意带着怜悯世人之意。

    谢姝宁看到了这张笑脸,立马想了起来,老和尚的法号,是戒嗔。

    戒嗔和尚是认识谢姝宁的,又收过她多回银子,自是热切的很。他又知规矩,一个字也不问跟谢姝宁一道来的姑娘究竟是哪家的贵人,只立即便带着她们往大殿后头走,又让小沙弥去沏茶。

    舒砚跟在边上一块,戒嗔倒是没能忍住,悄悄多看了他两眼。

    这般蓝的眸子,毕竟少见。

    不过戒嗔拿人手短,略看两眼便先告退了,也不管他们有男有女坐在一块吃茶,不像样子。

    纪桐樱念叨着过会去上香的事,扭过头瞧见舒砚坐在角落,不由笑着致起谢来。

    时隔许久,纪桐樱可没忘了,他是自家兄弟的救命恩人。

    舒砚受了谢,笑眯眯看向谢姝宁。

    谢姝宁一滞,忍不住瞪他,臭小子,这才坐下,便想要赶她走!

    “公主殿下,在下有几句话想要同您单独说,不知可否?”舒砚依旧笑眯眯的,又去看纪桐樱。

    谢姝宁扶额。

    纪桐樱愣了愣,哈哈笑了两声,问谢姝宁:“这得问阿蛮了。”

    这也是个不在意男女七岁不同席,一点不像深闺少女羞答答的主。

    谢姝宁暗自磨牙,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去后山转转。”

    普济寺后山空阔,只有几株古树笔直参天,地上杂草横生,间或有不知名的小鸟在葱郁的树冠间鸣叫。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谢姝宁深吸了几口气,紧绷着的弦松懈了些,大步走了几步,裙摆便染上了几抹翠色。

    图兰苦恼地皱起眉头来:“这回去了,必被卓妈妈念叨。”

    说着话,前头忽然闪过两个人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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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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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