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骗子,第280章 孕事(日珥仙葩+3),第281章 先下手(日珥仙葩+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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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6章 林中

    草叶在行进间发出簌簌轻响,谢姝宁下意识往后退去。

    满目葱茏中,倏忽冒出一抹绛紫色来。

    这样颜色的衣裳,委实不常见,谢姝宁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新雪似的面庞来。她侧目去看,视线沿着衣摆往上,入目的果真是那张脸。

    他站在一片细密的绿意间,朝着她看了过来。

    稀薄的日光透过繁密的枝桠照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眉目磊落隽秀。

    她看着,忽然有些痴了。

    心中微微一动,恍若暖风拂过,酥酥麻麻,又带着惑人的愉悦。

    只看着这样一张脸,可真真是赏心悦目。

    她有些发怔,面上神色却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疏离来,正是她一贯面向燕淮时,会露出的神情。

    对面站立着的少年,显然也已见惯不惯。

    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一向算不得融洽。且回回见面,都要发生些不妙的事,就连燕淮自己,亦忍不住腹诽运气太差,连老天爷也不待见他。

    正想着,谢姝宁已淡然道:“国公爷也来进香?”

    两世相加,她所知道的燕淮,都不像是个会特地跑来普济寺烧香求佛的人。

    况且她特地让人提前同戒嗔和尚打过招呼,若寺里有旁人在,戒嗔应当提前知会才是。除非,戒嗔和尚并不知道燕淮的身份,只当个普通香客,不知他会往后山跑。

    寻常香客。多在前头大殿进香,留宿的至多也就是去厢房歇息,或是去听寺里的僧人讲经。不会往后头来。

    因而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眼前的燕淮,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二字。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图兰的身侧,而非前头。

    有个懂武,且武功还不错的丫鬟随侍在一旁,总算是能叫人安心许多。

    可她哪知道,这丫头此刻心里翻江倒海。脑海里空白一片,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见谢姝宁为舒砚约见公主,听到谢姝宁嘟囔着“红娘”二字。便悄悄去问了在她看来见多识广的卓妈妈。

    卓妈妈听她说“红娘”,又闻是从小姐口中听说的,微愣了愣。

    待到要追问图兰详细情况,图兰却不敢明白说。支支吾吾的只问红娘是何意思。可是着红衣裳的妇人?

    卓妈妈听了直笑,摇头解释说不是,随口便拣了几个话本子里的故事与她说了。

    图兰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卓妈妈瞧着有趣,打发小丫鬟也不知上哪儿去摘了两颗金铃子回来,塞进她手中,道:“小姐幼时是长在江南的,兴许她说的红娘并非我方才提的意思。怕是在说这个也有可能。这东西,叫赖荔枝。也叫红娘。”

    金铃子黄色的皮凹凸不平,两头尖尖,瞧着模样古怪。

    图兰从来也没见过,惊讶极了。

    卓妈妈便掰开了一颗给她瞧,里头红红的籽粒,颗颗分明,又绒绒地聚在一块。颜色诱人,令人瞧着便垂涎欲滴。

    卓妈妈道:“尝尝?”

    金铃子已经熟得厉害,鲜红色黏稠的汁水沿着卓妈妈的手往下滴滴答答落了几滴。

    图兰瞧着其样子丑陋,又奇怪,迟疑着,半响才取了一粒来吃。

    味道倒是很好!

    她就嘻嘻笑着,捧着剩下的去找了谢姝宁。

    等到回头再见卓妈妈,卓妈妈问她:“小姐叨念着的可是这个?”

    她回忆着金铃子甜蜜的味道,点点头,心里却难得跟明镜似的,自家小姐口中嘟哝着的红娘,必不是这果子,而是卓妈妈一开始说的那种。

    疑惑骤解,她心里头畅快,悄悄去寻了几本话本子看,看到红娘帮崔莺莺跟张生牵线搭桥,不由啧啧称异。

    结果,一时兴起,她也偷偷做了一回红娘……

    不过她可不敢叫自家小姐知道了,否则,甭看自家小姐平日里待人和善,真发起脾气来,十个太太也抵不住,更不必说她们这群婢子。

    图兰迟钝地想着,这事要是叫玉紫知道了,一定得屈指在自己脑门上敲上几下爆栗,还得被指着鼻子痛骂上一顿才是。

    唉,大抵是豆沙包吃得多了,吃得她神志不清,才会出卖自家小姐。

    图兰不敢看谢姝宁,盯着草丛里途经的一只蝈蝈,暗暗叹了声。

    这一声叹息是憋在心里默默叹的,在场的人,谁也未曾听见。

    谢姝宁仍专注地看着燕淮。

    燕淮轻笑,道:“顺道来见一见戒嗔大师。”

    他的声音向来清越,这会站在满地绿荫里,更显如此。

    林中的风略带凉意,风中夹杂着馥郁的草木清香。

    他其实,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要来见一见她罢了。

    谢姝宁一时无话,情绪有些反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许是佛门清净之地,偶然相遇,不同往常,叫她有些不适。她不由攥了攥抓在手中的一片叶子,绿色的汁水沿着脉络渗透出来,沾在了她瓷白的指间。

    燕淮倒模样自在,他只是想见一见她,说不说话,都无妨。只这样静静看着,心里便似满足了。

    林间一阵静谧,只有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哗声响,仿佛无形间下了一场暴雨。

    可几人头顶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枝桠,能瞧见的天仍是蔚蓝的,绵软的白云隐约可见。

    跟着燕淮一道来的吉祥,悄无声息地退得远远的,靠在树干上时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在场的几人里头,人人心里都疑惑着。觉得自己古怪,吉祥也不例外,他亦不明白。燕淮的心思。

    他微微阖眼,靠在那摆弄着剑穗。

    图兰瞧见了,想起二人上回见面打的那一架,唇齿间便似乎还残留着红豆沙的香气。

    情不自禁的,她就有些想要朝着吉祥靠过去。

    她眼巴巴地看了看谢姝宁。

    谢姝宁就循着她的视线往吉祥那边看了一眼,登时明白过来,皱眉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图兰没听明白:“小姐。奴婢听不懂。”

    谢姝宁:“……”

    “过去瞧瞧吧。”谢姝宁摇摇头,难道是她多活了一世的缘故,怎地觉得这辈子认识的人。各个都不讲究规矩。若叫卓妈妈知道了,想必会揪着图兰的耳朵好好斥上一番,让她今后再不能同吉祥见面了才是。

    图兰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到可以去找吉祥。就笑了起来。可旋即她又垮了脸,犹疑不决地看看谢姝宁,又看看燕淮。

    谢姝宁瞧见,便道:“去吧,你就在那候着,但凡有什么动静你都听得见。”

    “……小姐,”图兰闻言愈发犹豫了,凑近了同她耳语。“奴婢不是怕他对您不利,是怕您。对国公爷不利……您上回不就趁着没人,把他推进河里了吗?”

    谢姝宁身子一僵,语塞了,咬牙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河,难道我还能再推他一回不成?”

    图兰四处一看,倒也是事实,这才点点头,迈开两步还不忘叮咛:“您要动手就喊奴婢,可千万别自个儿动手。”

    谢姝宁这回,连脸也僵了。

    这哪里是丫鬟,分明是祖宗!

    这种话,怎好当着燕淮的面直接说出来!

    可图兰说完便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吉祥靠近了。

    吉祥远远瞧见,下意识从身上掏出个荷包来,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桂花糖。

    谢姝宁正跟着图兰的背影望过去,一见之下不由诧异,心中原本对吉祥的几分不虞倒减淡了些。

    她原本是觉得吉祥配不上图兰的,图兰是个好姑娘,吉祥却不是个好后生。

    更何况,吉祥又是燕淮的人,前一世,谢姝宁对吉祥便知之甚少。他是燕淮的影子,藏得很深,却寸步不离。

    她没想到,面对图兰时的吉祥,原是这般模样。

    可见良配不良配,旁人观望的结果,鲜少有准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图兰跟吉祥私下里见面的事,她偶尔会提点,却不会刻意阻拦。

    活得久了,在她眼里,自己身边的几个婢子,就都像是孩子一般,其中又以图兰为甚。这丫头的西越语日渐流畅,平日里却总还有那么多乌龙可出,实在叫人好笑。

    谢姝宁便很想让图兰有个好归宿。

    她踩在落叶上,站在原地不动。

    图兰总跟吉祥见面,她既知了,又哪里还能猜不出幕后的人。

    不过也正好,她从图兰口中也探知了不少关于燕淮的事。

    不知不觉间,她对燕淮便有些改观了。

    思忖间,脚下的草丛里忽然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不像风,倒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草丛蜿蜒而来。

    谢姝宁一惊,低头张望,便见一条二指宽的花斑蛇扬着三角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要她一动,这条蛇便会一窜而起。

    她甚至不敢开口扬声唤图兰。

    隔着草丛,对面的燕淮并没有瞧见这条蛇,却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谢姝宁后背霎时湿冷一片,艰难地同燕淮对视了一眼,旋即别开,望向那条蛇所在的位置。

    对峙中,忽然有一道寒光破开了草丛,直直朝着毒蛇的七寸而去。

    与此同时,谢姝宁只觉身子一轻,栽进了个挟带清冷气息的怀抱里。

    等到回过神,人已坐在了身后高高的树干上。(未完待续。。)

    ps:  感谢cmesmi、lily_xiu、frogjerry、隆婷、junko2010、紫夜*明颜、雪染无衣、暗雪飘摇几位亲的粉红~~感谢舞丶曦亲的平安符~~今天第一更,作者君先出门吃饭去,晚点继续更,不过估计时间不早,等不住的亲们早点休息,明天来看也一样的~~最近身体情况不佳,因为感冒犯了支气管炎,见天咳嗽,唉……所以更的少了,时间不稳定还请大家见谅,月底会努力更新,一定好好补偿大家!!

    哈哈,来个久违的小剧场~

    娇羞的蛇:“大家好,俺是红娘蛇~”

    吃着糖的图兰:“你就一蛇,还做啥红娘!”

    蛇微笑:“作者君哭着跟俺说,近日粉红稀缺,大概是书友小伙伴们都不愿意给馒头柿子当红娘,导致粉红排名噌噌掉,实在惨不忍睹,所以只能派俺来了~你瞧,俺扭的可好看了~”

第267章 消失(日珥仙葩+1)

    风声入耳,枝叶颤动。

    谢姝宁犹自低着头,眼睁睁瞧着草丛间蜿蜒出了一道波纹。蛇身压倒了杂草,软塌塌地瘫在那,上头扎着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

    居高临下看过去,一目了然。

    谢姝宁惊惧未定,高高坐在树上,蓦地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是如何上来的,树极高,枝叶亦繁茂,树干上还有青青的苔藓,湿滑似蛇,触手骇人。

    她盯着下方,不敢抬头,亦不敢挪开视线。

    就在这时,扶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了。

    她面色大变,惊呼了声,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抓那只手,心神不宁地道:“别动!”

    燕淮愣住了,将将要收回去的手,又伸了出去。谢姝宁亦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只手,轻喘了几声,目光仍旧盯着树下草丛看,根本不敢扭头。

    “……八小姐。”燕淮头一回见她如此,以为她是被方才那条蛇给吓着了,“蛇已经死了。”

    谢姝宁却恍若未闻,依旧不动,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树干上。树干粗糙,上头更有青苔遍布,可谢姝宁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脏,指甲里嵌入了青苔,也不肯撒手。

    另一边远远听见动静要冲过来的图兰,见他们上了树,动作便顿了一度。

    吉祥眼睛尖,发现了卧在草丛里的死蛇,转身告诉了图兰。图兰长出一口气,默默在心中给燕淮加了一分。能保护她家小姐的男人,才是真汉子。她想着卓妈妈说过的红娘都是何等模样的,慢慢熄了凑过去的心思。

    然而经过毒蛇之事。她的视线却不敢再从谢姝宁身上挪开,只牢牢望着他们。

    看了几眼,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扭头低声问吉祥:“可是我瞧错了?我家小姐,是不是抓着你家主子的手?”

    吉祥闻言一怔,举目望去,只见遥遥的两只手握在了一块。不由诧异不已,连话也不知如何说了。

    图兰道:“未婚男女,是不是不能这般牵着手?”

    西越的风土人情。她知道些,却总也弄不清楚。

    “……按理,是不应该这般的。”吉祥倒弄的清楚,此刻真谈及。却有些狐疑起来。

    这俩人分明素来不合。上回元宵灯会上独处不过一会,便撕破了脸皮,他家主子还落了水,大冬天里浑身湿透。这回,怎么就连手也牵上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看向图兰:“这事切不可宣扬出去,谁都不能说,记住了?”

    图兰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不说。”

    微微一顿。她又道:“好奇怪,这般看着,我家小姐同你家主子,倒似极为般配。”

    骄阳被葱茏树木遮蔽,只余些微碎金子似的日光倾泻下来,正巧落在了二人身上。一双人便瞧着似冠玉做的似的,不沾烟火气。

    吉祥听着,定定看了树上的两个身影几眼,没应声。

    图兰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燕家跟温家的那门婚事,眼下可还是作数的。

    图兰没听见他说话,不由狐疑:“你不觉得?”

    “我哪里知道,般配不般配,也不是你我说了就能算的。”吉祥想到了燕、温两家的亲事,心里不由多了些许烦躁,闷闷不乐地说道。

    图兰撇撇嘴,不理他,自言自语起来:“不管你,我倒真觉得般配,瞧着便养眼,不像某人,看着就叫人不痛快……”

    她喃喃念叨着,嘴角微微上扬,自己笑了起来。

    她向来觉得自家小姐生得好,这会更是如此,连那双被草叶汁水给染上了绿色的绣鞋,也似比往日更好看了些。

    然而谁知,落在图兰眼里,美不胜收的小姐这会却已是怕得半死,连脸色都白了几分,手心不断沁出冷汗来。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谢姝宁头一回爬到树上来,还是这般高的树。

    她也因此才知,原来自己有这么畏高。

    只是看着树下,她的腿脚便开始发软,掌心冒汗,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满脑子都是要摔下去了,要摔下去了!

    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她连自己此时同谁呆在一块都快拎不清了。

    紧紧抓住了燕淮的手,她才觉得稍安心了那么一丝丝。

    燕淮反倒是紧张起来,二人相握的掌心里渐渐被汗水模糊,变得黏腻起来。

    他的耳朵,微微泛红。

    正值炎热时节,林子里却很凉快,他心知自己耳上发热,不是因为天气缘故。

    这样想着,他忽然心生怯意,悄悄想要将手给抽出来,却不防他才动了动手指,便被谢姝宁恶狠狠地将手给压了回去。

    她用了大力,但身单力薄,力道有限,这动作,倒像是柔云拂面。

    噌的一下,燕淮便觉耳上热意传到了面上,烧得滚烫。

    谢姝宁依旧浑然不觉,直到他哑着嗓子轻声唤了句,“阿蛮……”她才骤然回到神来,终于将视线从树下拔了回来,微微侧目去看他。视线触及二人交握的手,她懵了下。

    而后陡然间有些心跳加速,她没来由的也跟着红了脸,但这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怕得厉害,什么男女大防,避嫌都成了浮云。

    更何况,她心里自觉沧桑,看燕淮少年模样,从没有过旖旎心思,这一回,气氛却仿佛有些不对劲起来。

    谢姝宁讷讷道:“我畏高。”

    这便解释了她为何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敢松开。

    燕淮闻言,莫名有些失落,掩了眸子别过脸去轻咳了两声。

    谢姝宁巴巴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送自己下树。

    这般高的树,若要叫她自个儿下,那就是找死!当然。唤了图兰来,也是一样能平安下去的,可是这会坐在树上,她两股战战,坐立难安,哪里敢大声喊人,谁知这高声一喊。会不会直接让她摔下树去。

    可她等了半响,燕淮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哪知道,人是恨不得同她再在树上多呆一会的。

    风忽然大了起来。碧草丝丝四处乱晃,唯有那条蛇被牢牢地扎在地上,纹丝不动,眼瞧着是死透了。

    有鸟雀被风声惊起。振翅高飞。倏忽便消失在青空之上。

    林子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

    打头的少女穿一身粉缎折枝海棠花褙子,配一袭月白色的挑线裙,瞧着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样貌明艳动人,耳上长长的两枚银丝丁香花耳坠儿,走动间,并不摇晃。

    她站在那。高高仰起头来盯着一棵树看。

    树上的两个背影,一紫一素。一男一女,看着年纪都不大。

    她身边一个身着雪青色比甲丫鬟模样的姑娘便悄声道:“小姐,怕是有人私会,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这地方平素连寺里的和尚都不如何走动,入口处落叶积了不少,也无人清理,若有人借此地私会,也是有可能的。

    瞧树上那俩人的穿着打扮,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没得走近了被发现,结果惹祸上身。

    丫鬟又道:“地上的草生得这般高,别是有蛇。”

    这时节,正是蛇虫出没的时候。

    说着话,丫鬟的脚步已往后缩了些。

    然而打头的少女扬着脸,眉头微蹙,忽然道:“你瞧那个男的,像不像一个人?”

    丫鬟疑惑:“像谁?”

    难道这么巧,在这地方还能遇见熟人?

    少女没吭声,略过了会蓦然道:“过去悄悄瞧瞧正脸。”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怀疑已是更甚。

    她拔脚往前走去。

    丫鬟在后头顿足,恨自家小姐主意太正,不跟夫人一道在前头大殿好好进香,非要往后山跑,还一路避开了寺里的和尚,也真是厉害了!她张大了眼睛朝着那棵树看,隔得这般远,小狗似的大小,光看个背影就能瞧出来像谁了?

    她嗤之以鼻,可没有法子,做丫鬟的还是只能跟着小姐跑。

    长长的裙摆扫过草叶,发出似蛇行的簌簌声响。

    图兰跟吉祥蹲在草丛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见动静渐大,皆下意识住了嘴,四处张望起来,结果便见几个人往里头走来。

    图兰揉揉眼睛,嘟哝着:“这不是……温家的那位小姐吗?”

    话毕,她眼睛一瞪,怒气冲冲地道:“那老秃驴真是不得了!收了那么多银子,还四处让人瞎跑,万一撞见了公主殿下可怎么交待!”

    “公主也在?”吉祥吃惊。

    图兰立马捂住了嘴。

    这个当口,温雪萝已领着丫鬟越走越近,离燕淮二人那边,倒绕得还远了些,反倒不如先前远远瞧见的背影清晰。

    图兰松了手,急声道:“得拦着她!”说完又骂吉祥,“怎么也不知在入口处派个人守着!”

    吉祥冷笑:“什么叫偷偷来的你知道吗?”

    再者普济寺后山又不是燕家的地盘,难道还能挡在门口不叫人进来?

    图兰叹口气,就要起身冲过去拦人。

    吉祥不让:“笨!她是见过你的,你这么一出去,树上的人是谁,岂不是立即不打自招了?”

    图兰:“……”

    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吉祥看她一眼,忽然背过身去,发出一阵阵布谷鸟的叫声。

    清亮的鸟鸣声登时打破了林间寂静。

    温雪萝猛地循声望了过来,却只见草叶摇曳,没有人也没有鸟,等到她再扭头去寻那棵树,却发现林间幽寂,除自己几人外,竟是毫无人烟。方才瞧见的那两个身影,恍若错觉。(未完待续。。)

    ps:  感谢秋水无痕yyaa、雪染无衣、°陌微ヾ、花梨、君0124、勇猛者几位亲的粉红~~感谢风之木娃、genie_yoki亲的平安符~~同志们以后可以叫俺一言情就卡文君……卡得天昏地暗,看看俺的更新时间就造了~~o(>_<)o ~~本来想着明天要出门,所以今天多更点的,硬生生给耽搁了……不过不管咋样,二更先送上!日珥亲的第二株仙葩,努力开始还了~ 一株仙葩加十更什么的,想必此次一家,别无分号了,作者君继续痛并快乐着!继续默默求粉~~ps:明天的更新不会太早,估计要十点多这样,泪目

第268章 喜欢,不喜欢

    只片刻,鸟鸣声亦消失无踪。

    怔愣间,也不知哪儿响起了几声扇动翅膀的扑棱声。温雪萝脚步一滞,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这片林子并不大,但平素毫无人烟,这时节又正是草木繁密之际,到处都是绿幽幽的,头顶上的天光更是被几株参天大树给遮蔽了泰半,只能透进来少许,叫人察觉不到暖意。

    “水竹,方才那俩个身影你可瞧见了?”她犹豫着,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婢女。

    名唤水竹的丫鬟面色微微发白,点点头又摇摇头。

    先前她们似乎的确都明明白白瞧见了,可这会林间莫说人影,分明连只兔子都无,一时间她也不敢肯定自己刚才到底看见了不曾。

    温雪萝见她摇头又点头,没个准话,不由皱起了眉头,轻声斥道:“究竟是瞧见了还是没有瞧见?”

    “小姐,这地方怪阴森的……”水竹避而不谈,“夫人还在前头等着咱们呢,还是快些回去吧?”

    温雪萝的眉头皱得愈加紧了些,道:“难道真是瞧差了不成?”

    水竹连忙点头应和:“必是看错了!外头虽是日头高悬,但林间草叶密致,到这会还有薄薄的雾气呢。”

    有雾的日子里,视线朦胧,经常会看错东西。

    温雪萝淡淡应了声“嗯”,心里却并不以为然。

    她的眼神好得很,明明看到了。又怎么会是看错。

    但林间的确一眨眼的工夫,便没了人。她不禁怀疑起来,她们先前瞧见的两个人影。这时候正躲在某处,悄悄打量着她们。

    水竹在她身后劝说着:“小姐,咱们是偷偷溜出来的,过会夫人发觉,可不好。”

    温雪萝看她一眼,面上带着不悦之色,口中道:“你除了这话还会说什么!”

    水竹急忙告罪。

    然而她心里却忍不住在咒骂温雪萝。骂她都行过了及笄礼,却还不能同燕家完婚,要等到来年。这一日不成亲。事情便仍有可能会出差池,温夫人总念叨着,想必身为未婚妻的温雪萝更是忧心,所以这才见天寻她这个做丫鬟的晦气。

    水竹低着头。暗暗撇撇嘴。

    “罢了。先回去吧,这地方怪冷的。”温雪萝面上不快稍褪了些,转个身往回走。

    林子里没有人声,委实有些冷得不像这时节该有的样子。

    说是深秋,也是差不离。

    温雪萝原本是不愿在前头进香,又烦母亲一刻不停,找到机会便在自己跟前说燕家的事,连在佛门清净地也安生不下来。所以才悄悄带着丫鬟往后山来,想要找块僻静地方躲躲。

    谁知地方是找见了。事情却有些不大如意,颇具诡谲。

    她心中百转千回,莫名有些不敢呆下去了。

    撞见了旁人的事,旁人既躲,就不该在明面上深究才是。

    可回去的路上,她仍禁不住揣测起来,树上的那抹绛紫色的身影,到底是不是那人。

    虽则只见过一两回,那人的眉眼身形却早就镂在了她心间,从没有忘记过。方才惊鸿一瞥过后,她心里率先浮现出的,亦是那个人。

    她暗自咬了咬唇瓣,嗅着空气里逐渐浓郁起来的檀香味,摇了摇头。

    怎么可以是他,怎么可以!

    那可是她的未婚夫婿!

    哪有同旁的姑娘一道私会的道理!况且那一日,他分明当着她的面表过心意……虽然后来,他们便再没有机会单独见过面……

    这般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不由微匆了起来。

    水竹紧跟其后,蹙眉瞪着她的背影,心头懊悔自己当初怎么不跟着大小姐出嫁,非要跟着二小姐不可呢。

    “这是上哪儿去了?”

    须臾,二人到了前头的大雄宝殿,被温夫人撞了个正着。

    温夫人不及她们说话,又看着温雪萝道:“还不快来进香!”

    “……是。”温雪萝应着声缓步上前,接过已点燃了的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模样虔诚地闭目祈求着。

    温夫人站在边上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谁也不知道,温雪萝此刻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的样貌在京都诸多待嫁女子间,亦算是拔尖的,家世不算顶好,却也是住在南城的英国公的嫡次女。北城那一大群的官宦之家,饶是所谓品相出众,擅这擅那的姑娘,也同她不能比较。

    更何况,她虽称不上惊才绝艳,却也是京都闻名的才女。

    燕淮他,哪有弃了自己反倒去喜欢别人的道理。

    温雪萝姿势优雅地起身上香,嘴角却微微一勾,眼里闪过一丝洋洋得意。

    一定是她看走了眼,只一个背影,生得相像的人,满大街都是。

    她转身看温夫人,意味深长地道:“娘,江宁时兴的那批料子可是已经送到了?我瞧着原先选的那几匹料子,裁了做嫁衣,倒是不够出挑。”

    温夫人想也没想,便道:“回去再好好挑一挑就是。”

    这门亲事,满京都都等着看热闹,她可不愿失了脸面。

    母女俩想到了一处去,顿时便没了继续拜佛的兴致,没再留一会,便下山打道回府。

    *****

    后山的林子里,一棵腰肢粗细的树后,探出一双皓腕来,扶在了树干上。

    面色泛白的谢姝宁自树后走了出来,手指轻轻颤抖着。

    她这回算是知道厉害了,这高处,可委实不适合她呆。

    “可还好?”紧接着,树后又走出来一人,正是燕淮。

    谢姝宁侧目看他,神色有些古怪。“方才那人,是温雪萝。”

    燕淮神色不变,专注着看着她微微发白的面色。道:“我当然认得她,可是有什么不对?”

    话音未落,树上高高的落下一抹白点来,“啪嗒”一声落在了他的靴子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谢姝宁僵着脖子低下头去,看着墨色料子上的那一点白,无言以对。

    是哪只不知死活的鸟,竟敢在成国公燕淮头顶上拉屎……幸好眼神不佳。没瞄准,落在了靴子上……

    莫名的,谢姝宁有些想要发笑。觑觑燕淮的神色,却又不敢笑,硬生生将泛白的脸色给憋红了。这种情形,便是叫她胡乱去想。也难以想的到。谁知今日竟是瞧见真的了。

    她慌忙移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仰头看天,故作悠闲地道:“这天可真是蓝呀。”

    说话间,图兰跟吉祥正在飞速靠近,听到这声,都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看上空,却只见密密麻麻的树枝交错在一块,挡住了天光。根本看不到天,二人不由面面相觑。

    燕淮的脸则已经黑了。

    他不动声色地抬脚在草叶上蹭着。暗恼这破鸟煞风景,下回坚决不能再在这种林子里见面!

    听见响动,谢姝宁悄悄看了一眼,见已经差不多了,这才重新拾起前头的话题继续道:“若我不曾记错的话,温雪萝乃是燕家未来的主母,方才那一幕,若叫她误会了,可不好。”

    燕淮沉默了片刻。

    他倒是差点给忘了,温家的亲事……

    “我会去退亲的。”燕淮正色道。

    谢姝宁闻言愣了下,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何?”

    燕淮没吭声,看着图兰跟吉祥站在几步之外的身影,良久方闷闷道:“这门亲事,又不是我自个儿挑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模样,像足了被人硬塞了不喜欢的饭食的孩童,闹着别扭,语气不善。

    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他能装出喜欢来,却不愿意装上一辈子。

    娶个不喜欢的姑娘为妻,一来让自己糟心,二来也害了旁人。

    因了孝期的事,他跟温雪萝的亲事一直没有被提到日程上来,他也就始终没有放在心上过,一来二去差点就真的给忘了。

    他身边又没有长辈念叨这桩亲事,一切都要他自己操持,结果到如今,也没正经筹办过一件。

    说来,该趁着眼下,早些将亲事退了才好。

    转瞬间,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谢姝宁嘴角翕动,想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退亲一事,对女方终归不利,尤其是温雪萝这样的处境,若在这时被燕家退了亲事,外头的流言想必能淹没她。

    可她却并不想帮温雪萝说话。

    说什么?

    说多谢她上辈子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所以这辈子要好好帮着她说话,助她嫁进燕家去?

    谢姝宁在心里骂了个“呸”字。

    她素来睚眦必报,焉会帮温雪萝说话。

    她面上神色变幻,半响才恢复了平静,道:“颇有道理。”

    不远处的图兰跟吉祥听见,不由互相轻声交谈起来。

    图兰抱着树,笑得眯起了眼睛:“可不得了,我怎么越瞧小姐跟你家主子越般配,这一定就是卓妈妈她们说的夫妻相。”

    吉祥望天,竟是无话可接。

    片刻后,一行人出了林子,在入口处告别。

    礼节不可丢,谢姝宁裣衽行礼,姿态十足,倒叫燕淮不自在起来。

    匆匆分别后,谢姝宁自去找纪桐樱跟舒砚。

    燕淮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踌躇着喃喃:“也不知她下回出门,得等到何时了。”

    吉祥听见,觉得他简直是魔怔了,转个头,视线却一直落在图兰身上没移开过。

    主仆二人,一道成了石头。

    谢姝宁毫不知情,去找纪桐樱,到了地方却只看到舒砚身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是从敦煌带着来的。

    小厮摸摸头,略带尴尬地用不熟练的西越语道:“表小姐,少主跟公主下山回城上街买东西去了,让您自个儿先回府。”

    头顶着大太阳,谢姝宁却被自家不靠谱的表哥跟手帕交给气得透心凉……(未完待续。。)

第269章 传讯

    分明是他央了她约了公主出宫,欠下了人情,他倒反而将她给丢下,自个儿走了。

    谢姝宁啼笑皆非,站在天光底下,深深舒了口气。

    也罢,既能陪着上街买东西去,想必她这红娘也没白当。可即便如此,纪桐樱又怎好在外头闲逛,那两个人显见都是没谱的。她早前还道纪桐樱同小时不同,稳重了许多,如今看来,不过是没遇见能叫她不稳重的人罢了。

    这会见到了舒砚,俩人皆是那样的性子,一触即发,哪还记得旁的。

    谢姝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裙摆上沾着的深绿色的草木汁液,问道:“走了多久?”

    小厮伸出手指头掰着数了数,而后回答道:“约莫一刻钟了。”

    一刻钟,这也才走没一会,谢姝宁便抬起头来,吩咐下去:“让车夫准备准备,追上去。”

    放任他们在外游荡,她委实难以放心。

    说完,她领着图兰转身要走,却见小厮苦着脸道:“表小姐,少主早料到您会这么说,所以特地嘱咐了奴才告诉您一声,您只管回府便是。”

    “登徒子!”谢姝宁闻言忍不住发火,骂了一句。

    小厮伸手抹汗,小心翼翼地说道:“少主还说,等到了时辰,他自会送公主回宫,让您不必忧心挂怀。”

    谢姝宁冷哼了声,没说话。

    不愧是宋延昭的儿子,打的一手好算盘,精明得厉害。天生的商人。

    然而气归气,谢姝宁想着想着倒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也只有她舅舅跟舅母那样性子的人。方才能教出舒砚这样的儿子来。

    她丢下一句“知道了”,便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不论如何。那俩人再怎么胡闹,分寸还是有的。

    舒砚既不想让她追上去,自然有法子让她追不上。谢姝宁索性抛却了要去追人的念头,自领着人去同戒嗔和尚告辞,准备下山。戒嗔和尚见了人,带着一贯慈和的笑意唱着佛号,恭送她们。

    谢姝宁走开两步,忽然问道:“今日寺里可是来了英国公府的人?”

    戒嗔和尚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眼见为实。”

    言下之意,你若看见了,那就是来了,没看见,你也别问我,自个儿猜去吧。

    谢姝宁笑了笑,让图兰取了银子另去添了一笔香油钱。

    戒嗔和尚就道:“温夫人带着温二小姐,一道来进了香,这会已是离开了。”说完。他也不忘为自己开脱,“佛门之地,没有来了香客,却拒而不入之理。”

    谢姝宁闻言禁不住暗自腹诽:不过是爱财。连任何一笔香油钱都舍不得不要罢了。

    她应着“大师言之有理”,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普济寺,沿着高高的台阶往山下去。

    走至半途。她忽觉身后有些异样,停下脚步侧身一看。却只见空空的山门伫立在那,并无人影。

    她微微蹙眉。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下了山,马车已停在跟前,车夫问:“图兰姑娘,可是直接回府?”

    谢姝宁由图兰扶着上了马车,图兰倚在门边朗声应是,道:“直接回府便是。”

    拉车的马就“哒哒”撒开腿跑了起来,不多时便远离了普济寺,朝着回城的官道稳稳而行。

    谁也不知道,燕淮跟吉祥亦在他们后头悄悄跟了一路,直至入城,方才分开。

    谢家在北城,燕家在南城,进城后,方向便是南辕北辙,截然不同。

    燕淮跟吉祥一道策马回府,一进入南城的地界,皇城便先映入众人的眼帘,红墙黑瓦,并不常见。

    回到燕家,小厮牵了马去马厩,他们一前一后往里头走。

    没走多远,便见如意撩着直缀下摆,飞奔而来,满头大汗。

    一年年过去,如意的年纪也日渐大了,早过了总角之龄,继续在内宅走动已不合适,所以近些日子,他主要管着燕家外院的事。如意的外祖母去岁冬上在冰上摔了一跤,磕破了头,在病榻上躺了数月,如今虽还活着,但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原是中风瘫了。

    所以如今,她还要人照料,哪里还能打理燕家内宅的事。

    好在燕家的人本就不多,现如今更是稀少,小万氏又早被软禁了起来,平素并无大事。

    可如意一直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内宅里也是不可一日没有主母的,因而总催着燕淮早些娶妻成亲,活像个啰嗦的老太太,日日念叨。

    然而一则燕淮尚未出孝,最快也得明年才能办喜事,二来温家那位小姐,如意也见过,他也觉得不怎么样……

    这般一来,如今二门里代替了如意外祖母职责的,是个叫阿圆的中年妇人。

    阿圆是如意外祖母神智还清明时,亲自定下的人选,如意亲自去问过话,觉得一时半会也委实挑不出更好的,便定了下来。

    转眼到了现在,阿圆行事一直没有出过差池,如意终于放心了许多,只盼着燕淮来年早日成亲,好有个主母来管事。

    谁知——

    如意匆匆跑到了燕淮面前,大口喘着粗气,磕磕绊绊地道:“阿圆、阿圆死了!”

    燕淮眉头一皱,厉声道:“怎么死的?”

    如意面色为难,似不知该如何说起才好。

    过得须臾,他喘气声渐缓,才终于看着燕淮斟酌着说道:“阿圆早上去给老夫人送晨食,过了小半个时辰,人也没从里头出来。外头守着的婆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叩了半天门,里头却始终没有动静,便来禀了奴才。”他顿了顿。“奴才踢开了门进去,发现阿圆已经断气了。被割开了喉咙,血流了一地。”

    如今燕家的主子是燕淮。小万氏年不过三十许,就成了燕家的老夫人,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却一直都算是安生,该吃吃该睡睡,还必要日日诵经念佛,除了平素咒骂大万氏外,并无异常。

    燕淮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拿什么杀的人?”

    小万氏素来弱不禁风。这辈子恶虽恶,却从来也没自个儿动过手。

    “阿圆送进去的粥碗摔裂了,瓷片扎在她的喉咙上。”如意觑了眼他的面色。

    话一说完,燕淮就冷笑了起来:“外头守着的人都是聋子不成?碗摔在地上,就连一点声响也不曾听见?”

    如意无言以对。

    小万氏越来越安生,守着她的那群人也就越来越懈怠。

    内宅,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到底是鞭长莫及。

    府上没有当家的主母,下头的人。总有不安分懒散的。

    “已经全都锁起来了,等问过话,便一一处置。”如意心中郁郁,连带着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起来。“老夫人要见您。”

    燕淮眼神倏忽变得冰冷尖锐。

    小万氏即便是疯了,也不会无缘无故亲自动手杀人,她杀了阿圆。是因为想见他。

    自从燕霖被送走后,燕淮就再没有见过小万氏。

    外祖母让他留下小万氏的命。他允了,从此只当没有小万氏这个人。

    他哈地笑了声。大步往前迈去。

    *****

    小万氏躲进了佛堂里,跪在蒲团上,腰杆挺得笔直。

    靴音极轻,她耳朵微动,紧紧闭着的双目微微睁开来,抬头看向佛龛上供着的菩萨。

    若神明真的有耳有目,真的有灵,必定能听到她心中所想所盼,必不会叫她的儿子孤苦伶仃在外艰难求生。

    明明,他们母子,才该是燕家的主人。

    时至今日,她亦从未更改过自己的念头。

    她俯身,重重磕了个头。

    燕淮走至佛堂门口时,瞧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幼时,乳娘还好好活着,偶尔会搂着他,贴在他耳边轻声叨念,小万氏生得同大万氏不像,身形却接近,若只看背影,换了一样的衣裳,总是叫人认错。

    他从没有见过生母大万氏,小时候便总凝视着继母的背影,想着生母该有的样子。

    曾几何时,他是真的几乎将小万氏当做了生母。

    他立在门边,束手看着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的妇人,微微失了神。

    案上燃着的香烛,青烟袅袅,蓦地“噼啪”炸了下。

    小万氏身子微微一哆嗦,旋即猛地转过头来,看到燕淮,她苍白不见血色的面上竟露出个笑容来。

    燕淮微怔。

    小万氏则牢牢盯着逆光而立的少年,笑个不停。

    一别经年,她的霖儿,想必也快有这般高了吧。

    转瞬间,她泪如雨下:“你生得倒是好,眼耳口鼻皆像足了你母亲!”

    燕淮蹙眉,沉默不语。

    “呵,你且等着,等到霖儿回来,看你还敢不敢关着我!”小万氏抬手,重重一抹泪。

    燕淮垂眸,“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何这般恨我……”

    话音未落,小万氏双目噙着泪水,尖刻地大笑了起来,指甲嵌进蒲团里去,咬牙切齿地道:“你问我为何这般恨你?我凭什么告诉你!凭什么!你不如去死吧,死了就能见着你那好娘亲了不是吗?等见着了她,你尽管去问便是了!你去问啊!”

    说着,她又颓然伏在了地上,喃喃念叨着:“我凭什么告诉你……小贱种,凭什么……”(未完待续。。)

    ps:  感谢的话明天发,今天不便,手机码的一章,如有错字漏字以及排版问题的话,大家留言~~作者君昨天出门晚归,结果家里门锁坏了,进不了门。爹妈都不在,没法进门的作者只好大晚上一个人去住了宾馆,宾馆电脑键盘极难用,所以昨晚的更新时间心塞了。今天更倒霉,把笔记本摔了,屏幕裂了……不过之前就念叨过要换本,u盘大部分文档也有备份,万幸。明天买了新本再加更。话说作者君这里到处插地香,气氛实在森然……我妈吐槽我会这么倒霉是因为不小心踢断了别人的香……也是醉了

第270章 谎言

    留得长长的指甲一道道划过地面,发出尖利而刺耳的声响。

    小万氏发髻微散,时而悄悄抬眼望向燕淮,眼中皆是毒辣之色。她哭得叫人心酸,神色间却丝毫不见可怜之状。

    过得片刻,她忽然又慢慢地坐正了身子,束手在膝上,红肿着眼睛噙着未落的泪珠,道:“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燕淮往佛堂里迈了一步,跨过门槛,朝着小万氏走近。

    佛堂里的光线本就幽暗,此刻门前挡了个人,便愈加昏暗起来,加之燕淮逆光而行,小万氏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脸,不由惊慌起来,自蒲团上站起身来,急急往后退去。她的手撑在了搁着佛龛的案上,五指用力,按得极紧。

    说到底,她也是怕的。

    “你终于还是想杀我了吧?”小万氏桀桀怪笑了两声,隐在迷蒙的昏暗中,隐约不似人声。

    然而说着话,她按在案上的那只手,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朝着后头的七枝烛台伸去。

    蜡烛还燃着,灯芯劈啪作响,红彤彤的蜡油,蜿蜒而下。

    她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兽,盯着猎物靠近。

    可燕淮却在两步开外停下了脚步,束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万氏愣了下,忍不住急了,用话激他,道:“怎么,你是怕了我不成?”

    话音落,见燕淮依旧站在那,不动如山,她不禁有些疑惑起来。手指轻颤,鬓边散发被风一吹,黏在了生了汗的面上。

    “你娘死的时候。你尚不足两岁,许多事怕是都早就不记得了吧?”她的手,已经握住了烛台,“她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你!还有你那个一出世就没了气的妹妹,她更是连问都不曾问起过……你怕是连自己曾有过妹妹也不知……你娘心中无你,你爹心里难道便有你?他亦从未正眼看过你!这么多年来,是我含辛茹苦将你养育成人!你如今。竟敢将我软禁在府里,同畜生有何区别?”

    说话间,她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不看眼神,倒真像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口中问出的话,亦是这般不平。

    燕淮忽然笑了,笑得俯下身去。抱着肚子放声大笑。

    小万氏唬了一跳。猛地抬起一手来伸出手指直直指着他:“你笑什么?”

    燕淮不言语,只笑个不停。

    冷寂的佛堂里只有他的笑声,绕着横梁盘旋不去。

    小万氏面色陡变,怒斥:“别笑了!别笑了!不准再笑了——”话音未落,她抓住烛台就要往燕淮身上扑。

    然而二人之间相距两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妇人,焉能如愿碰到燕淮。

    恍惚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站在那捧腹大笑的少年便从她眼前消失了,身形极快。

    等到小万氏察觉。已是来不及,她手持烛台踉跄着朝地上扑了下去,烛台坠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上头燃着的蜡烛转瞬间摔在地上断成了几截。火苗微弱,挣扎着燃着。

    小万氏发出一声痛呼。

    原是烛台坠地的刹那,蜡油泼洒,滚到了她面上发上。

    好在上头积蓄的蜡油并不多,只烫到了她的左边脸颊靠近下颌的那一块地方。

    但蜡油极烫,倏忽便在她苍白的肤色上烫出了几粒鼓鼓的泡。

    她颤巍巍地伸手去摸,疼得厉害,无处发泄便又似溺水之人在水中挣扎起浮,扬起脖子,用仇恨的目光四处搜寻起燕淮的身影来。

    一扭头,她的视线里便多出了一抹绛紫色。

    刺眼得很。

    她忍着疼痛,对他怒目而视,嘴角翕翕,因牵动了下颌处的烫伤,疼得不敢立即开口痛骂。

    在她仇视的目光里,紫衣少年的笑声渐渐止住了。

    他迈开步子走近,蹲下身子,带着悲悯之色看着她。

    小万氏瞧见,迷迷糊糊忘了疼。

    这是怜悯?

    是怜悯?!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当即,一阵汹涌的怒意涌上她的心头,她扬手便要去扇燕淮的脸。

    可手指尖尖还没探出去两寸,她的手腕便被擒住了,卡得死死的,叫她动弹不得。

    她咬着牙,胡乱叫骂起来,披头散发活像个市井泼妇,“小畜生,你是不是想打我是不是?你也配站在我跟前?你娘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你也不过就是只畜生,锦衣玉食供着养大的狗东西罢了!早知如此,我合该将你养在马厩里猪圈里!”

    燕淮听着,却始终神情自若,仿佛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小万氏骂了一会,有些力竭,语气情不自禁软和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直像个哑巴似的不开口不说话的燕淮,低声道:“母亲,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也有你全然不知的事呀……”

    尾音拖得长长的,似长叹了一声。

    小万氏不由噤声,神色匆匆变幻。

    “我妹妹,活得好好的,活得比你好。”

    小万氏吃惊地抬起头来,厉声断喝:“不可能!我亲耳听见接生婆说孩子一落地就没气了!”

    虽已是十数年前的事,可那一日的事,她此刻想来,仍历历在目。

    大万氏生燕淮时,便艰难,落下了病,身子一直断断续续不曾痊愈。

    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病中怀上了另一个孩子,结果生产时难产血崩,止也止不住,死在了产床上。

    她断气的时候,孩子还在腹中。

    产婆当机立断,剖开了她的肚子将孩子取了出来。

    可那孩子,已然浑身青紫。死在了娘胎里。

    小万氏牢牢记得那一日,记得自己听到她们母女双亡时,有多欣慰。

    可是十几年后。燕淮却当着她的面说,那孩子还活着,她焉能相信!可念头一转,她忽然懵了下。

    昔年她乃是未嫁之身,不得入产房陪同,亦不曾亲眼见过孩子的尸体。

    难道——

    真的还活着?

    念头一起,小万氏立觉心潮起伏。浑身颤栗,满头大汗。

    “父亲到死都瞒着你,母亲。他从一开始,便没信过你。”燕淮松了手,“你若不说,我倒还真不知道。原来至始至终。他都提防着你。”

    小万氏面如土色,心跳如擂鼓,强自辩白:“你胡说,是你在胡说,人死不能复生,那孩子分明是死了没错……”

    燕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了声:“倒不如。您去地底下亲自问问父亲,这事是真是假?”

    小万氏蓦地抬头朝他看去。目光如炬,熊熊燃烧。

    这是她方才送他的话,要他去地底下问大万氏,如今他生生将这话送还给了她。

    小万氏心头震动。

    若那孩子一直还活着,那她这一生,岂非就是个笑话?

    小万氏重重咳嗽起来,一口血呕在了地上。

    耳畔有脚步声远去,她吃力地循声望去,只瞧见一抹绛紫色的衣摆擦过门扉,消失不见。

    她身子一僵,颓然俯首,磕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菩萨……菩萨……”

    与此同时,出了佛堂阔步远去的燕淮,并没有回正房去,而是直接去了成国公府的西北角。

    西北角只有一处院子,名为宁安堂,是燕娴亲自取的名。

    燕霖被送离京都,小万氏被软禁,万家没了声息后,燕淮便将燕娴给接回了府。

    于燕娴而言,成国公府却并不是她的家。

    她活了十三年,却从没有在国公府里住过一日。

    她知道,她有母亲,只是母亲不在了;她也有父亲,只是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她还有兄弟,只可惜从未逢面。

    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她就不是个正常孩子。

    她一个人住在宁安堂里,身边依旧只留一个哑婆婆,除燕淮跟吉祥如意外,谁也不见。

    燕淮派去的护卫,也只能悄悄地守在宁安堂四处,却不敢叫她瞧见。

    走进宁安堂,燕淮的脚步就会不由自主放到最轻。

    可饶是如此,里头的人,依旧能在第一时刻察觉到他的到来。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阴暗里缓缓驶出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妪,头发稀疏斑白。

    燕淮迎了上去,“身子可好?”

    轮椅上坐着的老妪抬起头来,衰老的眉眼依稀还带着年轻时的秀美清丽。

    她笑了笑,道:“好得很,倒是哥哥,怎么这会来了?可是没见着那位小姐?还是……”她微收了笑意,“还是去见了母亲?”

    声音却犹如黄鹂鸣叫,清脆悦耳,又带着些许倦怠的慵懒。

    燕淮走至她身后,将轮椅推了出来:“你若笨一些,想必身子也能好一些。”

    燕娴哈哈一笑,摇头道:“慧极必伤倒是有理,只我生来便是如此,人已极丑,再不聪慧些,活着作甚?”

    她爱笑,鲜少露出痛苦之色,便是偶尔身上疼极,亦总是笑着自己忍受。

    轮椅推到了院子里,停在树下,绿荫遮蔽。

    燕娴吃力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天气真好,若能铺了席子在地上睡一觉,必定美哉。”

    燕淮站在她身旁,静静听着,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老天爷素来不长眼,这样好的姑娘,为何却不能长命百岁。(未完待续。。)

    ps:  感谢无聊小剑、bainyang、妙厨、aki10086、胖姑、lq一如初见、平安梅、chen168168、沙丘白玫瑰、书友100204213824168、书友130920200017917、yoyo912、燃晴、飞我所飞、晴晴大

    晴晴、薇笑红尘几位亲的粉红~~感谢书友140126195153650桃花扇~~sunflower889、红叶初夏、ne7的pamela、genie_yoki、violagreen几位亲的平安符~~ 汗,昨天说u盘大部分文档都有备份,结果今天看了才发现,里头存的大纲是第一次写的……跟后来修过多遍的完全不一样啊!今天光重新整理大纲了,先更一章,继续收拾大纲,月底几天多更补偿诸位~ps:燕家的事,快揭秘了

第271章 主意

    燕娴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未老先衰,无药可治。

    当年大万氏诞下了长子后,身子骨大为不佳,几乎成了个药罐子。这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因而谁也没有想到,大万氏竟然会在病中,怀上了燕娴。

    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来看,这是极为冒险的事。

    可她的身子,想必也是无力再承受流掉这个孩子所带来的伤害。

    生也不对,不要她,亦有危险。

    时至今日,大万氏跟燕景都已经故去,当年府里的老人也都几乎消失了个精光,已无人知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后,大万氏终归留下了腹中男女不明的孩子。

    这一年,燕淮还在咿呀学语,堪堪会喊几声父亲母亲。

    因为太过年幼,他对当年大万氏怀孕的事,毫无印象。长大后,也无人告诉过他。大抵是昔年燕景在府里下过封口的命令,他那素来什么都敢拣了说给他听的乳娘,也对大万氏身故一事,绝口不提。

    热孝里,小万氏便进了门,美名其曰,代替长姐照料年幼的他。

    他如今想来,燕娴应正是赶在小万氏嫁进燕家做填房之前,便被燕景悄无声息地送出了门的。

    这一去,便是十数年。

    直到燕景临终之际,叮嘱吉祥转告于他,燕淮才知,原来自己还有个同母的妹妹,活在人世。

    二人从未逢面,谁也不知对方的长相。燕淮自小对生母没有印象。因而未去见她之前,一直在暗暗地想,自己的妹妹是否生得同生母大万氏相像。又是否同自己相像。

    据乳娘的话说,他生得同生母颇有几分神似。

    可当他真的见到了燕娴,心中震颤无以言表。

    眼前的人分明是个老妪,又如何会是他嫡亲的妹妹?

    不论是花白的头发,还是手背上隐隐出现的褐色老年斑,抑或是她面上一道道的皱纹,都叫人骇然。甚至于。她比之那些官宦人家保养得宜的老太太,也是相去甚远。

    燕淮愣在当场。

    燕娴却睁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朝他望了过来,甜甜唤了声“哥哥”。

    说不出的怪异跟不搭调。

    燕淮瞧着。反倒蓦地松了一口气。

    垂垂老矣的人,眼神多半是浑浊的,眸中没有光彩。可燕娴眼神极清亮,极纯澈。

    燕淮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人。的确是他那饱经波折的妹妹。

    俩人一别十数年,在父母皆亡后,方才相遇。但搁在燕娴眼中,似乎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叫人怅然的。于她而言,能见到他,此生便足矣。她见过了父亲,亦见过了兄长,唯独没有见过母亲。可母亲早在她还未出世之前,便已经离开了人世。她这一生。只要还活着,都是没有法子见到她的。

    所以她早在刚刚懂事的年纪,便知道,自己这世能见到父兄,便是极好。

    怨天尤人,不会让她少痛上些,也不会让她的病痊愈,更不会让她去世了的母亲死而复生。

    艰难的短暂人生里,她在黑暗中,摒弃了泪水,学会了笑。

    她的笑容总是格外明媚,笑颜绽开的这一瞬间,甚至会叫人忘了她此刻的容颜,是属于老迈二字的。

    燕淮在心底里暗暗叹了一声,面上亦露出笑意来,“等秋风起了,景致更好,到时候我带你去西山看红叶。”

    燕娴摇了摇头:“西山太远,我去不了。”

    她活得太明白,明白什么是自己能做到的可以做的,亦明白什么是自己无能为力的。

    “不怕,哥哥背着你上山去看红叶。”燕淮眼眶微红,不敢叫她瞧见,“再不济,我们乘了马车在山脚下寻个好视野遥遥地看,也别有一番滋味。”

    燕娴闻言,忽然抬手按在了他的手上,笑吟吟道:“哥哥莫不是想请那位小姐一道去看红叶?”

    燕淮低头,看一眼她干瘦的手背,有些气闷,面上笑意渐渐难以维系。

    他忽然道:“我上回同你提过的那位大夫,医术十分高明,连病入膏肓之人,亦能救回来,你的病,兴许他能有法子也说不准!要不然,还是请他来看一看吧?”

    燕娴却没答应,她微笑着,口中的话却很残酷:“整整十三年,什么样的大夫我没见过,什么样的药我没吃过。哥哥一直对爹爹怀有心结,可爹爹待我,却是尽了全力的。我能活下来,就是个天大的奇迹,更不必说活到这般年岁。”说着,她声音渐弱,“我已没几日可活了哥哥,就不必再折腾了,一来我身受苦痛,二来也是扰了那位大夫。我如今可只想同今日这般吹吹风看看天,能同哥哥说说话,哪怕是死,也已经无憾了。”

    每一个字,她都说得极清楚极明白。

    燕淮听得心都快要碎了。

    鹿孔不过比他长几岁,如今还年轻得很,比起太医院里的那群御医,可谓是正当时。即便他如今一时半会对燕娴的病没有法子,假以时日,兴许就能想出法子来是有可能的。

    燕淮不愿死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燕娴年迈老死。

    可燕娴说的话,又像把刀子似的,狠狠扎在了他心上。

    她被折腾了十几年,每一日活着都似是走在黄泉路上,早已是身心俱疲。

    他想救她,可对她而言,却已不愿意再这般走下去了。

    他沉默了下去,燕娴则笑着攥住他的袖摆,道:“哥哥不要挂心我,倒是该多想想你自个儿的事。我可不想在还没能见着嫂子之前,便撒手人寰。若真那样,委实亏了些。”

    “别胡说。什么撒手人寰!”燕淮轻斥了声,眼眶愈发红了。

    大概是血脉相通,天性使然。又或是燕娴这样的孩子,没有人能厌她,兄妹二人从初见开始,便是相见恨晚。

    他们是对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燕淮越来越不敢去想,不知何时,她便会舍弃这幅衰老的皮囊。撒手而去。

    燕娴却总将自己随时可能会死的事挂在嘴边。

    她知道,她每说一回,就是在自家哥哥心上多割一刀。

    可是她还是要说。必须说。

    只有这样反反复复地告诉他,等到她真的离开的那一日,他才会麻木,才不会那般悲痛。

    人呐。谁让痛苦的。总是活下去的那一个。

    她继续笑着,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哀痛:“哥哥,我可是说真的,你若真喜欢那位小姐,不若早些将她娶回家来吧?”

    自小被深藏在僻静之处长大,身边来往的人不过寥寥,她虽聪慧懂事,却并不大通人情世故。

    她只知。自家哥哥似有欢喜的人了,既喜欢。早日娶回来多好。

    燕淮望着她,欲言又止,耳朵微红,良久方道:“她似乎,不大喜欢我……”

    燕娴瞪眼,奇怪极了:“哥哥这般好的儿郎,竟还有人不喜欢?论样貌论家世门第论本事,哪一样能叫人不喜欢?”

    她说得过于直白,燕淮听着,耳朵尖尖愈加红了。

    他讷讷道:“你除了我,也只见过父亲跟吉祥如意罢了……”

    “哥哥这话,倒是嫌我见识过的男人太少?”她轻咳了两声,“我梦里,可也是见过不少的。”

    燕淮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嗔她道:“你这做的什么梦?”

    燕娴瞪他一眼,连忙调转话头:“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哥哥还是同我说说我的未来嫂子,生得是何模样吧?哥哥这般好的人,她今日还不中意,来日也必定会心动的!”

    燕淮听得无奈,正要说些别的,心中蓦地一动。

    他试探着道:“你可是急着要帮我掌掌眼?”

    “这是自然,总要瞧过了才能放心。”

    燕淮就道:“我先前提过的那位大夫,正是她身边的人。”

    “是吗?”燕娴微怔,“这般说来,若要为请那位大夫来望诊,势必要经过未来嫂子?”

    燕淮颔首。

    燕娴眼神游移,望着头顶上高高的碧空,转瞬间下定了决心:“既如此,哥哥就赶紧去请他来吧!”

    话毕,她又悠哉地加了一句:“为了哥哥的终身大事,小妹定当竭尽全力。如今只盼着,未来嫂子千万不要不肯借人才好。”

    她一口一个未来嫂子,叫燕淮听得窘迫不已。

    八字还没一撇,若不是燕娴有次偶然问起,他亦没有想过,自己对谢姝宁,似还有这样的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听她说得多了,他心中的那点子古怪情愫,也随之日渐膨胀,膨胀到他竟悄悄去了普济寺,只为见她一面。

    青空之下,兄妹二人各怀心思。一个想借机让妹妹答应望诊一事,一个本着为兄长的终身大事努力,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结果都打起了谢姝宁的主意。

    ****

    北城谢家三房的潇湘馆里,谢姝宁却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她忧心的是,舒砚跟纪桐樱的事。

    也不知纪桐樱是何时抽空写了信的,这日她才得知舒砚回府的消息,纪桐樱的信也已经到了她的手上。

    足足写了三张纸,都是在问舒砚的情况。

    谢姝宁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已然十分肯定,纪桐樱这是心中已有驸马人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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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来信(日珥仙葩+2)

    依舒砚的性子来看,他势必已当着纪桐樱的面表明了心迹。

    若不然,纪桐樱又怎么会巴巴地写了信来这般事无巨细地询问他的事。

    谢姝宁知道这封信留不得,看完记在心中,便让玉紫点了灯,将信给烧了。空气里渐渐有纸灰的烟火气弥漫开来,她微微蹙着眉头吩咐图兰研墨,提笔给纪桐樱写回信。

    簪花小楷在笔尖下缓缓成形,工整娟秀。

    她心里却乱得很,根本不如这些字迹看上去平静。

    皇贵妃极宠纪桐樱,若她同皇贵妃提起有意招舒砚为驸马,皇贵妃指不定真的会答应。安平年代,要靠公主笼络人心,也用不着纪桐樱。何况如今肃方帝的日子过得颇有些浑浑噩噩,连几位皇子都懒得看顾,更不必说纪桐樱区区一个公主的婚事。

    因而这件事,几乎可算是由皇贵妃全权处置。

    谢姝宁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亦是稳稳的,逐字回复着纪桐樱方才在信中所提的问题。

    她不想瞒着纪桐樱,可有些事,却又不能直接坦白地告诉她,谢姝宁写着写着,手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舒砚在纪桐樱看来,不过就是谢姝宁的表哥,是从敦煌来的,旁的,她是一概不知。

    可谢姝宁却很清楚,自家舅舅如今手中紧握的权力,宋家的财富,在敦煌的地位,真论起来。也是骇人的。

    她再三斟酌着,最终仍只长叹了一声,暂时搁下了笔。

    怎么写。似乎都有些不大对头。

    话只能说三分,可这三分,究竟是哪三分?

    敦煌地处要冲,接壤诸多小国,加之绿洲丰饶,又牢牢扼守着西域的命脉。

    多少年来,西越一直在觊觎敦煌这块肥肉。

    正所谓树大招风。一时半会,她哪里敢将宋家的事尽数和盘托出。

    同理,因为舅舅如今所掌的权力。过于特殊,她并不大赞成舒砚娶了纪桐樱为妻。婚姻大事,看似是俩人之间的事,可实际上却关系众多。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身处权力漩涡之中。大部分事情都显得过分敏感。

    如若舒砚成了西越的驸马,那敦煌古城,迟早会是西越的囊中物。

    到那时,就不是归顺不归顺的事,而是不得不归属西越,顺理成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望着搁在砚台上,湿润的笔尖,不由失了神。

    最初。她以为舒砚只是一时兴起,可后头却渐渐发觉。他并不是说笑这般随意。

    一则他缠功厉害,谢姝宁颇受不住他这样的性子,只得应承下来要帮忙;二来她也是想着,纪桐樱从未在她跟前提起过舒砚,想必是只当做普通人看待,这回也好叫舒砚死心。

    谁知,事情似乎朝着某个她无法掌控的方向,一溜烟跑远了。

    这事突然间便变得难办极了。

    谢姝宁连声叹息,一瞬间似老了十岁。

    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先知会舅舅,可舅舅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她上辈子虽然活到了二十几岁,儿子也有了,可儿子尚且年幼,从未帮旁人操心过亲事,这会不由急得焦头烂额。

    没有法子,她思来想去,索性直接去寻了舒砚。

    舒砚满面含笑,见着她急忙招呼落座,又要人奉茶。

    谢姝宁见状不由没好气地道:“表哥,这是我家。”

    她又不是客人!

    “你不喝我可自个儿喝了?”舒砚依旧笑嘻嘻的,“你这会来找我,可是要问公主的事?”

    二人坐在庭院里说话,周围只图兰几个守着,并无外人,他说话也就不遮掩。

    谢姝宁手执茶盏,轻轻抚摸着上头光洁的釉,点了点头:“谈得如何?”他问的直接,她干脆也开门见山。

    舒砚微微敛了笑:“她很惊讶。”

    谢姝宁无奈:“她如何能不惊讶!”

    她虽是公主,可也只是西越矜持的好姑娘,何曾见过旁人这般冲着自己表明心迹过。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舒砚这样的少年郎,捱不住也是该的。

    倒是她,用颗老妈子的心看待舒砚,一时忘了舒砚的这幅容貌气度在春闺少女心中,该有多受欢迎。

    “那她,都说了什么?”谢姝宁回忆着纪桐樱在信里说过的话,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舒砚摇头:“倒没说什么。我爹倒是说过,你们西越的姑娘不同西域三十六国常见的那些,为人矜持。因而我先前便想过,我便是表明了心迹,她多半也是不会接话的。”

    谢姝宁闻言就道:“既如此,你又为何非要见她不可?”

    “说过了,我至少舒坦,来日想起,亦不会觉得后悔自己错失了机会,不曾去争取过。”舒砚呷了口茶水,难道正正经经同她解释起来。

    谢姝宁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得并没有错。

    舒砚又道:“我会在京都留很长一段日子,她如何想,看着便知道了。”

    若驸马人选公告天下,同他没有丝毫关系,那她自是对他无意。他惋惜,却也能接受。强扭的瓜不甜,不论对方是不是公主都一样。可若她有意,以她的性子,必定也会想法子来找他。

    舒砚自小同父母关系亲热,他亦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感情二字,看似复杂,可其实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可从小未曾经历过大波折的他,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求不得的痛苦。

    谢姝宁知道,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却不敢告诉他。

    一旦他陷得深了。又哪里是挥一挥衣袖,说放开便能放开的。

    表兄妹俩人吃着茶,就着纪桐樱,又略说了几句,谢姝宁告辞转身去了玉茗院见宋氏。

    她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觉得不能将这事都给四处瞒严实了。

    走至庑廊下,守在门外的丫鬟眼睛尖。早早瞧见她,吃惊地道:“太太派了芳竹姐姐去潇湘馆请您,才出的门。您没碰见?”

    芳竹是宋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早先丁香百合几个到了年岁,皆放了出去,宋氏后提拔了芳竹几个上来。用得也算称手。

    “我没从潇湘馆来。怕是错开了。”谢姝宁刚从舒砚那走来,原是相反的方向,的确没法碰面。

    说着话,守门的丫鬟已打起了竹帘子:“那可是巧了,太太正念着您呢。”

    谢姝宁疑惑,母亲这会要见她,是为了何事?

    莫不是舒砚的事,已然被她得知?

    思忖中。她已进了门。

    宋氏在东次间里坐着,听见动静扭头来看。讶然道:“来得这般快?”

    谢姝宁就笑:“来得快还不成?”

    “哪里的话,我是想着这脚步也太快了些,前脚芳竹才出的门,你这后脚便来了。”宋氏也笑了起来,只面上笑意显得有些单薄涩然,不似往常。

    谢姝宁瞧见,便将嘴里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狐疑地询问起来:“娘亲急着见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她快步走近了宋氏,在宋氏身旁坐下。

    宋氏叹了声,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封已经拆封了的信。

    “这是……”谢姝宁眉头微皱,看着信封上的吾妻亲启四个字,明白过来,这是谢元茂从惠州写来的信。

    宋氏道:“你打开来看看吧。”

    谢姝宁颔首,依言将信取了出来,打开来一看,的确是谢元茂的笔迹没有错。

    前世她就对谢元茂的笔迹十分熟悉,如今又多一世,绝不会认错。可见这封信的确是谢元茂亲笔写下,又从惠州快马加鞭送上京都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去。

    本就微微皱着的眉头陡然间皱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她的面色亦变了些。

    半响,她将视线从信纸上移开,抬起头来,闷声道:“父亲病了。”

    宋氏再叹一声:“这是第二封了,第一封来时,只说是小小的风寒,我也并没有在意。”顿了顿,她忽然指着信上的字迹道,“你瞧上面这字,的确是他写的没错。可落笔虚浮无力,略显迟疑跟急躁,委实不像他平日写的字,怕真是病得日渐厉害了。”

    “还能提笔写信,想必没信中所言那般严重。”谢姝宁有些恹恹的。

    宋氏道:“惠州日子清苦,环境恶劣,他自幼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吃过什么大苦头,难免水土不服,信中所言,便是夸张了些,也是有的。”

    谢姝宁将信往炕几上一拍,道:“那便让鹿孔领着人去惠州为他诊治,让您匆匆跑一趟,若也水土不服病了可怎么好!既病了,又不喜当地的大夫,吃了许多的药也不见好,那我们就依父亲的话,为他送个大夫去便是,旁的,何苦来哉?”

    她也是恼了,觉得自家父亲委实不知何谓心疼。

    他自小没吃过大苦头,母亲更是娇养着长大的,真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会他病了,要她们送鹿孔去不够,竟还扬言要母亲亲自带着鹿孔去惠州。

    谢姝宁很生气:“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娘亲就在京都呆着,去什么惠州!”(未完待续。。)

    ps:  黎明将至,窗外虽然还是黑的,想必也快亮了。其实我不喜欢深夜码字,夜深人静的时候,灵感来得快,可也总是容易想别的。写这一章的时候,我也果然想了很多。我大概不是一个好作者,论勤奋也只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已经81w字了,这文并不太长,下个月开始就是逐渐收尾的节奏。写到现在,有人骂过也有人夸过,悲喜参半。我其实是个很容易颓丧的人,但偶尔书评区一句写的不错,喜欢某某,我就又能激动很久。汗颜,矫情的话也不多说了,说好的月底补偿亲爱的你们,现在开始补偿吧!今天会更一万二!!!粉红噌噌在掉,求点信心超越七月的票数!!

第273章 扯淡

    原本就是因为父亲鬼迷心窍、花样百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拿她的亲事作伐,委实叫人难以再继续拿他当父亲看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动了心思将他赶得远远的,至少图个眼不见为净。故而惠州那样的地方,本就是为了折腾他而选的,饶是做官,日子也过得清苦。

    没有油水的地方,做不做清官,也无甚差别。

    终归花费再大的心思,也漂不起一层油花来。

    下头的人日子过得苦,官衙里头的也是那般,他去了,哪里有不吃苦的道理。

    只是谢姝宁没有猜到,他才去不到一年,竟就来了两封信告病,且一封比一封口气委屈,仿佛不等来日他就要命归黄泉一般。

    她也是心狠,始终觉得他这不过是耍脾气,故意夸大了病情,想要搏同情罢了。

    宋氏却不敢对这两封信置之不理,若只一封,她也就自己看了写了回信收起来罢了,可第二封信里的口气都变了,似真的大病一场久久不愈,又半是央求的让她带着鹿孔去惠州,她这才没有法子当做自己没收到信。

    “你父亲特地写了信来,我怎么能不去。”宋氏摇着头,耳坠儿盈盈而动,“这信原就是随中秋礼送进京来的,长房那边也有一份。他素来就不是那专报喜不报忧的人,肯定也已同老太太说了自己生病的事。”

    果不其然,她这话才说出口。外头就有人来报,长房那边请她过去说话。

    宋氏一猜就是为的谢元茂的事,无奈地摇摇头。

    谢姝宁在一旁听着。立即道:“我随您一道去!”

    “你不必去,若你三伯母也在那,见着了未免生气。”宋氏刚想应好,旋即想到了蒋氏,顿时不敢再让谢姝宁跟着自己一块去梅花坞了。

    自打六姑娘谢芷若出了那件事后,蒋氏就对谢姝宁充满了仇恨,过去只是轻视鄙夷加些偶尔的艳羡。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仇恨。恨这人世不公,为何她的女儿后半辈子都要在庵里度过,谢姝宁却仍在家中悠哉悠哉地为她来日的及笄礼做准备。四处择婿。

    凭什么?

    人人心里都有一股子这样的怨气在,蒋氏的这股怨气却似乎尤为强烈。

    宋氏生怕她见着谢姝宁发起疯来,叫人控制不住场面,所以怎么说也不答应谢姝宁随她一块去。

    蒋氏先前也病了一场。可谢芷若一被送去庵里。她的病就渐渐好转了,如今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倒是时刻巴在老太太身边不挪窝了。

    她原本就是长房老太太的娘家外甥女,早先年,颇为得老太太青眼,后来出了些事,老太太慢慢冷落了她,但血脉亲情总无法磨灭。谢芷若出事后。蒋氏跑去老太太跟前那是痛哭流涕,再三说自己教女无方。让谢家蒙羞了。

    难得的乖觉懂事,连老太太瞧见了都诧异,忍不住就逐渐心软了。

    大太太王氏轻易不说人,这回也忍不住在背后嚼起了蒋氏的舌根,说她谄媚,又责备她不会教女儿也就罢了,如今女儿才被送出谢家,后脚就去老太太跟前卖乖,乃是真真的铁石心肠,毒蛇见了她都得绕道。

    她说得一板一眼,倒不想是在背后攀扯人,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在笑着夸人。

    宋氏敷衍了几句,心中则跟明镜似的。

    大太太这分明就是嫉恨蒋氏再一次将老太太的目光给吸引走了而已。

    妯娌间的明争暗斗,同宋氏这个住在三房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梅花坞正房进去,临窗大炕手握黑檀木的佛珠,靠着大迎枕,坐在炕头的老太太,却同她撇不清干系。

    谁让谢六爷谢元茂,虽挂名在三老太太名下,归根究底却仍旧是长房老太太的孩子。

    比起三老太太,这才是她正正经经的婆母。

    长房老太太的精神早就大不如从前,但气势犹在,见宋氏进来,她微掀了掀眼皮,手中佛珠转得愈加快了些。

    宋氏同她行了礼,她方才笑起来,招呼宋氏入座。

    近些年谢家接连出了不少事,老太太心中也有些发虚,便时常唤了儿媳们来梅花坞陪着说话。大太太几个哪敢不从,便成日里都在老太太跟前打转。此刻,亦都在座。

    妯娌几人紧接着也依次问候了几句。

    老太太这时忽然说道:“都散了,自去忙吧。”

    下头一行人都怔了怔。

    正疑惑着,又听得她说:“老六媳妇留下,陪我说会话。”

    本就是她派人找宋氏来的,宋氏知道她要同自己说什么,大太太几个则全然不知,不由暗自揣测起来,但仍依言退下了。

    等到屋子里没了人,老太太让人给宋氏奉茶,旋即将几个丫鬟也都给打发了出去。宋氏不觉有些狐疑起来,这动静,倒像是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秋日将至,老太太畏凉,这会便不喜开窗。

    宋氏吃着温热的茶,额上不由得出了些微虚汗,热出来的。

    老太太瞧见,笑了两声,搁了佛珠手串于炕几之上,望着她道:“热吧?”

    宋氏捧着茶盏,摇了摇头:“是茶烫了些。”

    “我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身子骨健朗,吹阵风就要咳嗽。”老太太仍笑着,掖了掖自己的衣襟,“这人一旦上了年岁,这命呀,就不是自个儿的了。见天数着日子活着,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兴许就去了。”

    她无端端说起这样的话来,宋氏听见无法不接话,便也劝慰道:“您身子好着呢……”

    谁知她话才说半句,就被长房老太太给打断了。

    老太太蓦地收了笑。眉头紧皱,白胖富态的面庞上流露出不同寻常的严肃之色来。

    她定定看着宋氏,开口说道:“我老了。好不好也就这么几年光景可活。你们这群小的好了,我这老婆子才会觉得欣慰。”说着,她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上,“老六病了,可曾知会你?”

    夫妻之间,若连对方病了也不告知。只怕早就形同陌路。

    老太太如是想着,却哪里明白,宋氏跟谢元茂的关系。远非简单的陌路二字说的清楚。

    共同诞育了一双儿女,二人之间的牵绊,岂是说撇清就能撇清的。

    尤是谢元茂,一边发着脾气觉得宋氏不好。一边又巴巴从惠州让人快马加鞭一连送了两封信来告病诉说委屈。

    几十岁的大老爷们。仍像个孩子。

    他自小就被过继给了三房,老太太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有愧于他,因而一直都还拿他当幼子对待。

    真比起来,最小的谢七爷,如今也不如他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重。

    可三老太太在时,长房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已经被过继给了三房的儿子,并不看顾。

    只是如今府里的子孙一个比一个不成样子,她难免又想到了谢元茂。

    况且三老太太已不在人世。她便又有了当母亲的意思。

    所以一接到谢元茂的信,她就忍不住唤了宋氏来。

    宋氏猜到她是为了这事。此刻听她问起,镇定自若地道:“提了。”

    言简意赅,只两字而已。

    老太太有些不满意:“你就没什么想法?”

    宋氏垂眸,略一沉吟,道:“病了自然要请大夫看。”

    “没别的了?”老太太的面色已有些难看起来,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六当年带你回府,我原就是不答应的,你出身低微暂且不提,当年老六娶你更未曾有过父母之命,于理不合。但你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品行端正,又为老六生下了一双儿女,我思来想去那陈氏绝不如你,这才铁了心要扶你一把。”

    “你也果真不负我望。”

    “我这条老命,也是被你给救回来的。所以我这些年来,处处都为三房的两个孩子着想,也不敢指派你做事。”

    老太太一句句说着,似要将她背着宋氏做过的事尽数撇清一般,绝口不提,只拣了好的来说:“老六外放的令状下来时,你没打算跟着一道去任上,我也就没逼着你去。可你想一想,有几家是这般的?如今老六病了,你身为他的正妻,合该在他身边照料,你说是不是?”

    “老二过世时,我悲痛欲绝,实在是怕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凄楚,你可明白?老六孩子脾性,哪里能照顾好他自个儿,陈氏是何品性,你也不是不知,她哪里能照顾得好老六!还是得你亲自去,我才能放心!”

    昔年三老太太不过是心黑手辣,可长房老太太却是实实在在的能说会道。

    宋氏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方道:“陈姨娘很好,必能将六爷照料妥当。”

    “胡说!”老太太猛地发起了火,一把攥起搁在炕几上的手串,“你这是不拿自己当正室了不成,丈夫病了,竟就叫个妾照料?老六在外头做着官,说出去叫外头那些人如何看他?”

    家眷如何,也是男人的脸面。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这回你一定要去!大不了,等老六病好了,再回来也无妨。”

    她私心里却想着,谢元茂只有一个嫡子,人丁太过单薄。

    宋氏的年纪并不大,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若能再为谢元茂生下几个儿子,将来也是谢家的助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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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打算(粉60+)

    年纪愈大,她的心思,也就愈加落在了“子孙满堂”这四个字上。

    宋氏迟疑着,并没有立即说话。

    长房老太太就斜睨她一眼,旋即闭目捻着佛珠喃喃诵起经来,就这么一言不发将宋氏晾在了那。

    茶凉了,气氛也僵了。

    宋氏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大夫。只鹿大夫领着人前去,在路途上所耽搁的时间便会少上许多。”

    老太太的诵经声似顿了一顿,但并没有间断。她恍若未闻,继续只念她的经,不接宋氏的话。

    宋氏就明白过来,老太太这是只愿意听她说,好,儿媳明日便启程这样的话了。她心头微闷,索性也闭紧了嘴,一个字也不吭。俩人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才重新睁开眼来,面沉如水。

    她望向宋氏,语重心长地道:“福柔,你带着鹿大夫一道去,也是给老六长脸,给谢家长脸。何况如今翊儿在书院用心念书,阿蛮也大了,早就能帮着你一道打点家中大小事务,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一个“孝”字就能大过天,她是长辈,怎么说都无妨。

    她能冲宋氏发脾气,宋氏却不能朝她发脾气。

    但她脾气也发过了,强硬的姿态也已经摆出来给宋氏瞧过了,而今便摆出了这幅慈祥和蔼的模样来,淳淳劝说,甚至不惜唤了宋氏的闺名以示亲昵。

    这般一来,宋氏也就只能恭敬地听着。受着。

    可宋氏着实没有心思要去照料谢元茂,便仍旧推脱着:“舒砚还在府上住着,虽说是我娘家外甥。可千里迢迢而来,也是客。六爷不在家中,我若也离了,岂非说不过去?”

    长房老太太闻言却笑了起来,咳了两声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既是你的外甥,那便也是咱们谢家的客人。你跟老六不在府上,那不还有许多人?这事。你勿需担心。”话毕,她索性将后头宋氏可能寻到的借口也一并给堵死了,“至于阿蛮。你如果觉得她年岁尚小不会管事,那也还有老大媳妇可以相帮。也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摸索着好好学学,不会掌家的姑娘。来日可有得苦头吃。”

    这话就说得愈发语重心长了。

    宋氏听着。觉得自己果真是再无借口可寻。

    “老六病了,既是病,不管重不重,那都是耽误不得的。”老太太的话说得愈发顺溜,“你且先回去收拾一番,趁早出发。”

    宋氏眼皮一跳,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京都此去惠州,也不知要在路上耽搁多久。指不定到了地方谢元茂的病早就已经好全了!

    可孝字当头,这话她哪里敢明着说。

    宋氏看着老太太的脸。艰难地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老太太也没打算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立即便开始赶人:“罢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打起了帘子鱼贯而入。

    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有些话就更不好说出口。

    宋氏憋了一肚子的气,委实有些忍耐不住,这会也不顾边上多了些人,直截了当地便道:“儿媳不得空,去不了!至于鹿大夫,后日便启程!”

    此言一出,老太太面色陡变。

    刹那间,老太太就将手里的佛珠手串给扯断了,可见是气极。

    她少见的冷笑起来:“宋氏!你不要太过放肆!”

    “儿媳的的确确是不得空出远门,六爷想必也只是信中随口一提罢了,并不当真。”宋氏努力微笑着,撂下这句话后拂袖而去。

    长房老太太在后头气得直哆嗦,口中道:“反了天了!真真是反了天了!”

    饶是昔年谢二爷风头正盛,二夫人梁氏出身名门养尊处优,在她这个婆母跟前,照旧也得听着她教导。如今可好,区区一个商贾出身的宋氏,也敢在她面前尥蹶子,她焉能不气。

    老太太这一气,就差点气出病来。

    等到宋氏回到三房玉茗院时,长房那边已经开始兴师动众地要给老太太请大夫。

    正巧鹿孔在府里,长房自然不会舍近求远,当下就打发了人来请鹿孔。

    谢姝宁得知消息,连忙来见宋氏:“娘亲,老太太这是?”

    人人都知道长房老太太这才见过宋氏,结果宋氏前脚才走,老太太后脚就捂着心口歪在了炕上,谁能不多想。

    宋氏听说老太太晕过去了,也不由后悔了几分。

    到底是老人家,所谓老小老小,老人家的脾性就跟孩子似的,都得要人哄着来。

    她就叹了口气,把方才的事同谢姝宁都说了。

    谢姝宁听完不禁冷了脸。

    老太太愈发喜欢多管闲事了。

    “其实我方才已经想好,后日便同鹿大夫一道出发。”宋氏无奈地露出个苦笑,“只是老太太在我面前一句又一句的说个没完,实在听得我心里憋闷,这才忍不住故意刺了她几句。谁知,竟就这样了……”

    谢姝宁不答应:“不成,就让鹿大夫自己去。”

    宋氏屈指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哪里真的能不去,他到底也还是你爹。不管心中如何想,明面上的事,还得做全了。何况如今老太太来这么一出,我怎么还可能不去?”

    谢姝宁不由得怒火中烧:“伯祖母怕是根本没病!”

    这不过就是个用来给宋氏试压的手段的罢了。

    果然,老太太一告病,人人都怪在了宋氏身上。

    近年来愈发似要羽化飞升的长房老太爷,难得出了一回书房的门,亲自见了宋氏。

    连他都出了山,这事还有谁能反驳。

    谢姝宁就忍不住暗自责怪父亲幺蛾子太多,本不是什么要命的疑难杂症,何必非得鹿孔赶过去。这还不够,又要母亲亲自去照料他。

    可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宋氏再不答应,就是个不孝不悌的人。往重了说,指不定将来谢元茂出了事,还得有人说她今日乃是谋杀亲夫之举。

    这样的罪名,任凭是谁,都担当不起。

    宋氏派人通知了鹿孔,自己就开始收拾起行李来,又叮咛谢姝宁:“你父亲病了一场,哪怕是痊愈了,身子肯定也是虚了些。今年不一定能赶回来过年,老太太那边想必也早就料到了,所以才非得让我前去。府里的事,你若有不懂的,且多问问卓妈妈,至于你大伯母,不必多理她。”

    谢姝宁抱着件斗篷,闻言将斗篷往箱笼上一丢,正色道:“我随娘亲一道去。”

    “你也走了,三房岂不是就白送给了你大伯母?”宋氏笑着嗔了句。

    谢家三房没有大出息,可宋家的滔天富贵,可是叫人眼馋得紧。

    若将三房交到大太太王氏手里,谁知等到她们回来的那一日,见到的是不是一间空壳子,明面上却还叫人挑不出错来。

    谢姝宁着实担忧她的身子,生怕她在路上出点意外生场病的,难以安心。

    可她的确也走不得。

    一则舒砚还在京都,她们一家人不能走得连一个也不剩;二来金矿的事,难得上了正轨,还有许多的事需要她思量;其三,那也还有个善堂的事在。

    谢姝宁颓然地在椅上坐下,细细斟酌着,道:“那就让冬至跟着您一道去,图兰也得跟着,再从表哥那找几个刀客随行。”

    宋氏笑她:“全是你的人,尽数跟了我去,你还用不用了?”

    “她们都跟着您一道出门,我才能安心。”谢姝宁往后一仰,语气惆怅。

    宋氏也知她的心思,遂道:“那就让冬至一道去,刀客也可多带几个,图兰就罢了,你但凡出个门都要带着她,哪里离得开。”便是冬至,宋氏也觉得不该带走,那都是女儿手下顶重要的人。

    谢姝宁迟疑着,觉得宋氏身边还得有个能贴身伺候的会武的丫鬟才妥帖。

    至少,若是运气不佳,路遇匪徒之类的,还能有个人能贴身护着她。

    可一时半会,上哪里找个合适的丫鬟。

    谢姝宁不由忧虑起来,去同舒砚说刀客一事时,提到了这事。

    她仍打算着,等到母亲出发的那一日,把图兰一块塞马车上。

    当然,事先得瞒着母亲。

    谁知舒砚听了一派风轻云淡,道:“你不知道,还有女的刀客?”

    谢姝宁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自己曾经见过的西域刀客,个顶个的糙,怎么可能会有女的。

    “不过都是粗蛮惯了的人,也不大懂西越的规矩,至于武功,定然不如你身边的图兰,但也是不错的。”舒砚说着,心里已有了人选,“最重要的一点,想必也是你在乎的,衷心一定是足够的。”

    谢姝宁也的确在担心这个,闻言松了一口气。

    晚间,舒砚便将人带回了谢家。

    谢姝宁亲自考察过一番,发觉这姑娘生得比图兰还高,五官更是粗糙寒碜些,西越语却说得还算是不错。

    有舒砚做保证,谢姝宁其实很放心。

    他在旁的事上不靠谱,这种事上却是再靠谱不过。

    定下了人,她就带着去见了宋氏。

    宋氏很惊讶,问了几句见对方话说得流利,也很满意,为其取名芳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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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约见(粉75+)

    芳珠梳洗打扮,换上西越姑娘常见的服饰,就此在宋氏身边伺候。

    次日,天气微凉,宋氏一行人上了马车,往惠州去。

    鹿孔挥别了月白母子,背着药箱暂别了京都。

    冬至赶着载着宋氏的马车,在秋意渐浓的街道上缓缓驶远。芳珠坐不惯马车,觉得里头气闷,忍不住打开了窗子探出半个脑袋来。芳竹扯扯她的袖子,道:“不能这样!”

    开了窗子透气也就罢了,哪有探出去看的道理。

    芳珠摸摸头,缩回了身子。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石井胡同之外。

    谢姝宁盯着空了的道路,幽幽想起,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同母亲分开。哪怕是前几年去敦煌,那般远的路,也是她同母亲一道走过去的。如今,她只能目送母亲远去。

    众人出发约半刻钟后,她忽然提着裙子就想要追上去。

    哪怕处处都考虑到了,便是他们路上真的遇到劫匪,也必能护得母亲安全,她却莫名的还是放心不下。

    明明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同母亲暂别的时候,她却仍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吃得珠圆玉润、白白胖胖,恨不能长在母亲怀中永不分离。

    裙袂飞扬,她迈开步伐跑出一丈远后,动作渐缓。

    空荡荡的胡同里,她站在原地似僵立的石头。风轻轻地吹过她的衣裳,拂过她的面颊。动作轻柔。带着微微的凉意,像母亲的手。

    她望着虚空叹了一声,转过身去。

    图兰追了上来。站在她身边俯首看她,见她面色微白,不由担心:“小姐,你是想跟太太一道去吗?”说完又道,“还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问完这话,她忽然顿足不已:“鹿大夫去给六爷看诊了,小姐这会若不舒服。可怎么是好!”

    她说得响亮,就连站在远处抱着儿子,正在哄孩子爹爹晚间便回来的月白。都听见了。

    月白就立马噤了声,牵着儿子匆匆走过来,道:“家中留了不少合用的方子,皆是特地为小姐斟酌着开的药。撑过这段日子。一定是够了的。”

    图兰仍忧心忡忡,看豆豆一眼。

    豆豆扒拉着眼皮做了个鬼脸,唬了图兰一跳。

    “我没事,只是想到怕是数月见不到娘亲,有些舍不得罢了。”谢姝宁瞧见,就伸手捏了捏豆豆肉嘟嘟的脸蛋,勉强笑了起来,解释道。

    图兰跟月白皆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鹿孔不在。月白就索性带着儿子搬到了潇湘馆里小住。

    潇湘馆里的小丫鬟们知道了,都高兴得不得了。月白平素到潇湘馆里来。都会带些自己制的香粉香膏胭脂来,众人就都十分喜欢她。

    下头的人其乐融融,谢姝宁瞧着也高兴了些。

    她去正房召见了各处的管事妈妈,敲打了一番,叫她们不要以为主母不在,便敢肆意妄为。

    随后,她又分别一一听了她们回禀的事。

    等到全部处理妥当,已是日上三竿。

    待到午时,她一个人用饭,胃口大减,只略用了些便搁了筷子。因她早上雷厉风行,对着众人一通狠狠地敲打,底下的人皆不敢大意。厨房得知她午饭只用了几筷子,便都急了。管事妈妈扭着肥硕的身子亲自来见她,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询问,可是午饭的菜色不合胃口?

    谢姝宁哭笑不得,敷衍了几句将人打发了下去,就听闻大太太王氏来了。

    大太太是长辈,她是晚辈,没有晚辈坐在屋子里等着长辈自己进来的道理,她就又起身去迎。

    礼数足了,大太太面上有光,笑容就愈发和善起来。

    “若有不明白的事,尽管来问大伯母。”

    她笑呵呵的,嘴上翻来覆去说着的,却不过就是这样的话。

    活像只鸭子在耳边叫个不停。

    谢姝宁在心里小声地腹诽着,面上却笑吟吟的,附和着她的话:“阿蛮若遇着了不懂的事,定然第一个就去请教大伯母,只求大伯母到时候不要嫌我烦人才是。”

    大太太就笑着捧起茶盏:“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便同嫡亲的女儿一样,我怎会嫌你。”

    谎话信口捏来,于她,根本都不算是撒谎。其实她心中颇有怨气,觉得宋氏不将三房的中馈临时交托于她,委实小心眼没见地。

    “你娘临行之际,想必同你也提过这事了。”大太太轻啜一口茶水,望着茶盏中的浮叶,笑道,“不论何时何事,大伯母都会帮着你的。”

    谢姝宁想着母亲临行时同自己说的那句不要多理会你大伯母,差点失笑,勉强忍住了,嘴角弧度却情不自禁地还是上扬了些许。

    送走了大太太后,她方要在临窗的榻上歪一歪,小憩片刻,却被图兰给唤醒了。

    图兰一脸正经地看着她,忽而绽开一笑:“小姐,奴婢收到口信,成国公想见您。”

    谢姝宁原本睡意朦胧,上下眼皮打着架,神思混沌,结果听到这话,顿时清醒过来,忙道:“吉祥又偷偷来寻你了?”

    “哪是偷偷来的,他分明是光明正大来的。”图兰揪着她话里的“偷偷”二字分辩起来。

    谢姝宁就从榻上坐起身,扶着额无奈地道:“你们俩是信鸽吗?怎么见天就知互相传信。”

    图兰听到这样打趣的话,并不觉得尴尬,毫无羞赧之色,依旧笑嘻嘻地道:“奴婢若是鸟,也该是猎隼,他倒挺像是鸽子的,长得白生生的。”

    “扑哧——”谢姝宁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的服气了。

    这么一闹。她的那点子睡意骤然全消,她打了个哈欠,又精神了些。正色问道:“成国公想见我?为了什么?”

    图兰摇了摇头:“没说呢。”

    谢姝宁眼中含笑:“是没说还是你跟吉祥说到了兴头上,给忘了?”

    “小姐!奴婢是这样的人吗?”图兰虎着脸,急急辩白。

    谢姝宁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倒是吉祥,可还说了旁的?”

    图兰回忆着道:“这回是匆匆来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他家主子想见您一面。有些事想请您帮忙。”

    “哦?”谢姝宁奇了,燕淮竟然还有需要她帮忙的事。

    图兰道:“就是这般说的,奴婢记得牢牢的。的确是说想请您帮忙。”

    谢姝宁就道:“既是帮忙,为何不直接让吉祥给你递话,岂不是更方便。”毕竟递一句话跟他们私下里见上一面,前者可方便得多了。

    “奴婢瞧吉祥的意思。似乎这事是个秘密。”图兰斟酌着字眼。低声说道。

    谢姝宁闻言心中微动:“明日吧,在善堂相见。”

    图兰笑着应了是,扭头出去通知吉祥。

    屋子里没了人,谢姝宁坐在榻上,回头往半开的窗外看去。

    日头泛着白,将树影拉得老长。

    她盯着看了会,眼睛发酸,忙低下头去。

    眼前一阵发黑。黏稠的黑暗里却似乎隐隐有明亮的光闪过,似走马观花。

    她恍恍惚惚的。竟在这个时候想起了燕淮来。

    距上回普济寺一别,才过了寥寥几日,对方的音容笑貌,此时想来都还是历历在目。

    谢姝宁甚至还记得自己因为畏高在树上牢牢抓住他手时的触感。

    真是怪了……

    怎么会记得这般清楚。

    那家伙,可是当初差点要了她命的人。

    这样一想,谢姝宁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心结就如同伤疤一般,总也消不掉,时不时就会从脑海里冒出来,提醒她当年自己能活下来是运气。即便她如今也会忍不住想,偏了的那半分剑尖,究竟是他年少时学艺不精还是他故意为之。

    这种古怪的念头,也叫她对自个儿无话可说。

    她重新抬起头来,摇摇头,想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尽数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可似乎,事情并不大如意——

    次日,天气骤冷,黎明时分下了一场小雨,地面还湿着。玉紫将卓妈妈一早带着她们收拾出来的秋衣拿了过来,伺候她穿上,仍唯恐不够暖和,又想着要不要披个斗篷再出门。

    谢姝宁看看潇湘馆里一众还穿着夏裳的丫鬟婆子,忙不迭阻了。

    谁知等到她出门之时,天上竟又淅沥沥下起了雨,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都是冷的。这斗篷自然就少不得要她穿上,才敢出门。

    她前脚才走,大太太后脚又抽空来了三房找她,知道谢姝宁出了门,不由惊讶:“外头下着雨,她上哪儿去?”

    卓妈妈笑着解释:“去善堂了,早就定好的日子,谁也没料到今日会下雨。”

    大太太听到善堂二字,眼神变了变。

    于她看来,这行为分明就是败家!她极不赞同,又没有法子阻拦谢姝宁,不由暗自生气。

    谢姝宁则在马车上思量着燕淮究竟是因了何事想要见她,可直到到了修葺中的善堂,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外头的雨倒下得更大了些。

    图兰打了伞,跟着她往里头走。

    她一边走一边沉思着,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瞧见燕淮一身墨色,长身而立,站在那候着她。

    明明已经见过多次,可瞧清他的脸,她还是忍不住怔了怔。

    年岁越长,他似乎就生得越好些……(未完待续。。)

    ps:  感谢汉墨堂、龙鼠妈妈、圣心如镜、℡幸福の~~、cocogao25、天胤龙祥几位亲的粉红~~感谢genie_yoki亲的平安符~~ 洒泪,俺的时速真心是蜗牛,又写到了这个点……还有一章,指不定又要到天亮了,乃们不要等~明天也会努力更九千+的,所以攒到明天来看也成~没有存稿真心大苦,爆发一次跟力竭了似的……o(n_n)o~~大家手里还有粉红在么?月底了月底了~~

第276章 帮忙

    她前世少时寄人篱下,心思都花在了如何让自己安生活下去上。

    如今想来,竟是从未有过年少不知愁的时候。

    旁人聚在一块悄声谈论起京都的少年郎君时,她坐在一旁,却一次也未接过话。

    世态炎凉的谢府里,她心中哪敢有什么旖旎的梦。她识时务,明白自己不会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代替六堂姐嫁去林家时,她并没有反抗,反而欣然接受了。

    说到底,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些。

    她同林远致,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她委实有些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只要一想起为妻之道,就不免有些心有戚戚焉。

    儿女情长,不碰,方为上策。

    不碰便不会痛,不会吃苦不会流血,更不会变得伤痕累累。

    她知道母亲的心,母亲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孤独终老而不嫁做人妇。因而她早就想好了,旁的皆不求,她所盼着的只有“相敬如宾”四个字。

    然而此刻,她站在入门之处,望着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如玉少年,恍惚间又动摇了。

    从未试过的怦然,时隔多年,在她拥着一颗沧桑心灵的时候,却似乎微微颤动起来,叫人唏嘘不已。

    她莫名有些畏惧起来,眉头下意识紧紧拧起,脚下步子往后退去。

    图兰就站在她背后,她一退。就撞到了图兰身上,撞得一个踉跄。好在图兰身形极稳,纹丝不动。牢牢将她给搀住了。

    一番动作,对面的少年已望了过来,唤了声“八小姐”。

    谢姝宁面色有些古怪,就着图兰的手站定,抿着嘴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燕淮误以为她这是不愿瞧见自己,方要走近来的身形。微微一顿,止步停在了原地。

    气氛僵了片刻,谢姝宁暗暗深吸一口气。隐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握成了一个拳,修剪整齐圆润的指甲嵌在掌心出,印出几个半月形的凹痕来。

    等到她重新抬起头来,已是恢复了常态。眼神柔软明亮。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图兰在后头瞧见。不由小声地在心中腹诽:这怎么一出一出的,跟外头的天气似的。

    方才她们到达时,天上仍在飘雨,结果这进门才一会工夫,雨就停了。碧空如洗,草叶颜色如新,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水汽。

    图兰手里还抓着**的伞,问过谢姝宁后。就带着伞去了外间候着。

    每回燕淮跟谢姝宁私下里见面,他们这做下人的都不可能贴身在旁听着。因而这退避一事,图兰做起来是驾轻就熟。

    她将伞随手往半旧的木桌上一搁,自己擦了擦凳子,一屁股坐下了,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来。

    里头装着的葱油饼是出门前,她特地拜托厨房的大娘给烙的。

    厨房的管事妈妈要巴着谢姝宁,连带着她们几个潇湘馆里的丫鬟也都长了大脸,不管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厨房那边,皆会立马满足。

    可图兰每回过去,要吃的东西都是大饼包子馒头一类的东西,厨娘做了几回,到如今是一见图兰出现,就忍不住眼皮狂跳。

    府里从不缺银子,吃喝上更是讲究,厨娘在谢家三房呆了几年,何曾做过这些吃食,好容易巴结着图兰照着她的意思发了面烙了饼,竟还得被图兰给嫌弃不够松软不够好吃。

    厨娘欲哭无泪,那是有苦难言。

    她的一手好厨艺,皆浪费在这些东西上了。

    图兰吃着饼,却是浑然不知。

    她低头就着手咬了一口,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声。

    耳朵一动,她咬着块饼抬起头来,便见吉祥也过来了。

    她三两下将饼给咽了下去,问道:“你偷听了没?”

    吉祥闻言脸色一黑:“吃你的饼!”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图兰不习惯将心事憋着,有话直言,“你家主子要请我家小姐帮忙,之前却不提是何事,不像话!”

    吉祥别过脸,轻咳了两声:“等到了时候,你自然就能知道。”

    图兰也没指望他真的告诉自己,看了他两眼就低下头继续吃她的饼去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认真听着隔壁的动静。

    她家小姐,可是她的心头宝,手里的饼再好吃,也不能叫她忘了自家小姐。

    谢姝宁跟燕淮在隔壁里,则已经打开天窗说起了正事。

    二人皆临窗而立,望着外头因为雨停而渐渐散去的乌云,望着后头露出来的碧空,说着话。

    燕淮道:“鹿大夫的医术,八小姐自然比我更清楚。天下间能比得过他的,想必稀罕。我想同八小姐借他一用。”

    竟是要借鹿孔?

    谢姝宁微愣:“不知是要为谁看诊?”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旧疾,需要鹿孔诊治?

    思忖中,她听见燕淮轻声道:“家妹自小身染怪疾,遍寻名医也是无用,若是鹿大夫,兴许能有几分把握也说不准。”

    他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起燕娴的事,家妹二字,亦显得那般生涩,声音也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

    谢姝宁面色微变,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自然,八小姐不必担心,鹿大夫若是无能为力,我们也能理解。”燕淮没有察觉到她的异状,只望着窗外停在树梢上的一只小鸟继续说道。

    谢姝宁的面色则变得愈发古怪,燕家上一辈里,成国公燕景只有一个兄弟,却早在稚龄之年就已经夭折,所以燕淮这一辈,根本不可能会有堂姐妹。这般一来。他话中的“家妹”二字,指的是谁?

    “是万家的小姐?”谢姝宁斟酌着,试探地问道。

    燕淮循声侧目来看她。道:“不,当然不是。我说的,是我嫡亲的妹妹。”

    见他神色坦然,语气肯定,显然不是胡说的,谢姝宁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个嫡亲的妹妹?”

    万家两姐妹。燕景的原配跟继室,一个生下了长子燕淮,一个生下了次子燕霖。

    这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是怎么一回事?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未听说过燕家还有个女儿!

    “她身子不好,自幼不曾在外走动,的确没有人知道。”燕淮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是自己突然将燕娴的事告诉了她。她有些惊讶罢了。

    谢姝宁犹自觉得难以置信,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

    他既说是嫡亲的妹妹,又亲自为她寻医问药,那必然该是大万氏所生。

    大万氏死了那么多年,这般算来,若这妹妹是真的,今年也该同她一般年纪了才是。

    足足十三年。竟是谁也不知道燕家还有个女儿。

    谢姝宁不禁语塞,电光火石之际。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难道阖府上下,全被蒙在鼓里?”

    那么多张嘴,不可能全部都封住,唯一的可能,就是真的都被瞒住了。

    燕淮笑了笑:“知道家妹的人,拢共不超过五个人。”

    “莫非连万家老夫人也不知?”谢姝宁骇然。

    燕淮笑意萧索:“大抵,也是不知的。”

    就连他跟小万氏,都被瞒住了,万家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不知道更好,反倒是能叫阿娴过些清净日子。

    他如是想着,笑意重新温暖起来:“阿娴病了一辈子,见过的人亦是屈指可数,她总说自己是治不好了,我却舍不得放手。”

    谢姝宁倒沉默了下去。

    知道了旁人的秘密,压力着实厉害。

    心中千回百转,片刻后,她冷静下来,正色道:“先前你救过鹿大夫父子的命,撇开因果不提,是我们欠了你一个人情。”

    燕淮欲言又止。

    上回其实是他因为那一剑心怀愧疚,才会力保鹿孔父子,为了还她的人情。

    她先前不知,后头却也该猜到了,如今却说成了是她欠了他的人情。

    燕淮莫名有些惭愧起来。

    “为医者,救人乃是本分,鹿大夫一定也愿意倾力而为。”谢姝宁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话语也渐渐变得为难起来,“可是……鹿大夫刚刚随我娘一道去了惠州,早就出了京都了。”

    燕淮有些失望,可看着她的眼睛,却知她这话不是为了推脱而故意寻出来的借口,叹了声道:“不巧得很,那就只能等到鹿大夫回京再说了。”

    谢姝宁没应声,转而问道:“燕小姐的病是何症状?平素都在吃哪些方子?眼下病情是轻还是重?前头的大夫都是如何断言的?”

    她问得仔细,又突然,燕淮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谢姝宁见他愣住,不由催促:“可是记不清?”

    “旁的记得,药方却多,的确有些记不清了。”燕淮顿时清醒过来,“眼下身子倒还好,精神也不错,只时不时会昏睡一两个时辰。”

    他其实很怕,哪一日她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说话间,他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哀痛。

    谢姝宁没有错漏,尽数看在了眼中,立即道:“那就回去照着方子摹写一份,我一道让人快马加鞭追上去交给鹿大夫,让他心中早些有数。若他提前想出了法子,也能飞鸽传书送回来。”

    燕淮听着,原本紧紧抿着的唇角,一点一点向上扬了起来。

    他说,多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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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初见(粉90+)

    许是同图兰那丫头在一道厮混得久了,谢姝宁听到他道谢,虽有些心思浮动,却也老实不客气地受着了。

    事不宜迟,如今鹿孔一行人应还未走出太远,若即刻便让人快马加鞭去追,耗不了太久。前世她幼年时,宋氏便是因为郁结难消久病不愈,结果芳华之年便早早离世。她知道那种看着亲人病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的痛楚。

    方才听到燕淮说的那句“舍不得放手”时,她的心莫名就软了下去。

    人,得活着才有盼头。

    况且又不是要她做什么恶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为何要拒?

    谢姝宁暗自想着,反复告诉自己,之所以答应下来,甚至将一应事情都细细考虑周到,为的是不忍心叫个豆蔻年纪的少女连一日舒坦的好日子也没过过,便命归黄泉。

    黄泉路那般冷,她知道自己是走过的。

    走过一遭方才知道,活着有多好。

    她暗暗在心里道,绝对不是因为燕淮的模样太叫人心酸,她才会忍不住立即答应下来,甚至没有亲自去验一验他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历经两世,她是真的连一丁点关于燕家姑娘的消息也没听说过。

    这事太出人意料,由不得她不疑心。

    正想着,她看到燕淮快步走至门边,可临出门之际,他猛然转过身来,忽然问道:“八小姐若得空。一道去如何?若可行,烦请带上鹿大夫的娘子。”

    谢姝宁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月白跟鹿孔呆在一块时间久了。比他们都要了解鹿孔素日的习惯脾性,当然也知道鹿孔平时开的方子都是如何的。他们几个虽也能描述病人的情况,却远不如她来写更好。何况月白自己也跟着鹿孔看了几本医书,写过几张食疗方子。

    如何写,如何写得简洁明晰,月白懂的一定比他们多。

    谢姝宁略一想,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也好。我先回府,稍后带着人来寻你。”

    话毕,她忽然想起来。说了半天,燕淮也还没提燕大小姐人在何处,又要在哪里见面,遂要发问。

    谁知她才刚问出一个“在”字。燕淮便已然主动说明起来。

    燕娴的身子不好。腿脚无力,平素都得坐在轮椅上行动,能不出门走动最好便不出门。

    燕淮就有些为难起来:“阿娴腿脚不便,轻易出不得门,只能府里见面。八小姐若不方便,只让鹿嫂子自己过府一探如何?”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会带着她一道去。”谢姝宁摇了摇头,她可不放心只让月白自己进燕家。

    燕淮心里一松。

    二人在善堂匆匆分别。各自回府。

    路上,图兰悄悄问谢姝宁:“小姐。我们过会做什么去?”

    谢姝宁倚在车壁上,闻言失笑:“你又想往外头跑?你去瞧瞧,哪家的丫鬟同你似的?“

    “……奴婢这样,才显得珍稀嘛。”图兰摸摸耳朵,笑了两声。

    谢姝宁无言以对,再一次被她的话给噎住了。

    缓过劲来,她便同图兰略将等会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给提了下,也好叫图兰有个准备。图兰听了直道:“怪不得那家伙不告诉我,原来是他家主子想要将您给拐回府去!”

    谢姝宁哭笑不得,想要同她解释这次可真真是错怪吉祥了,他怕是也根本不知内情,又怎么知道她要带着月白一道去燕家见燕娴。不过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下去。

    正好,也叫图兰误会误会,让吉祥伤伤神。

    回到府里,谢姝宁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下车入内,只打发了图兰去唤月白过来。

    潇湘馆里的一众人便都不知她已经回了府,只见个图兰回来不由大吃一惊。卓妈妈更是直接抓了图兰的胳膊急急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小姐上哪儿去了?”

    平日里,图兰寻常不离谢姝宁,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卓妈妈有些慌张。

    图兰倒镇定,拍了拍卓妈妈的手背,安抚了几句,解释了小姐就在外头等着,这马上要再出门的,卓妈妈才算是放心了些。

    谢姝宁主意正,并不是一年到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深闺小姐,偷偷溜出去这种事,卓妈妈也做过几回帮凶,因而这回也不多问,只立刻去叫了月白出来。

    图兰见了她就问:“豆豆呢?”她很喜欢这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孩子。

    “在同朱砂几个玩呢,哪顾得上找娘。”月白自嘲了句,眼里却有柔软的慈母之态。

    “哦,那正好,小姐要带着你一道出趟门。”图兰紧接着道。

    月白有些诧异,但仍是立刻就收拾了一番,又去拜托卓妈妈,劳烦她看着豆豆,这才匆匆跟着图兰出了潇湘馆,去见谢姝宁。

    垂花门那守着的几个婆子便见图兰一会进一会出的。

    等到月白跟图兰都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后,几人就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

    “是小姐回来了吧?”

    “肯定是,你没瞧见图兰姑娘在嘛,她既然在,小姐就肯定也在。”

    平时图兰偶尔溜出去见吉祥,从不走正道,所以这群人都不明真相。不过这回倒也没猜错。

    “大太太那,要不要去递个消息?”

    “递什么消息,糊涂了你,只给一枚银锞子,就想让咱们三房的人为她跑腿,也是够抠的了!再说,小姐也没进门,我们哪里知道她到底回来了不曾?到时候哪怕大太太问起,咱们也是占理的!”

    话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这时。马车才刚刚出了石井胡同。

    谢姝宁在车上同月白简单说明了一番情况,而后同她道:“这件事非你莫属。”

    鹿孔于歧黄之术上有过人的天赋,这样满身才气的人。在旁的事上总有些怪癖跟独特的习惯。月白跟他朝夕相处,最是了解他,描述燕娴病症的时候,她若能按照鹿孔习惯的方式来写,鹿孔理解起来,也更容易明确。

    毕竟没有亲眼目睹,望闻问切。勉强能有个“问”字,旁的一概不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厉害,也不是神仙。

    月白就笑了起来,这点,她再谦虚。也得认了。

    图兰在一旁唧唧喳喳地问她。鹿孔都有些什么怪癖,听得谢姝宁忍俊不禁,直斥她是跟吉祥学坏了。想当初,她初来西越时,分明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异域少女,一副高手姿态,哪像如今,像只小麻雀。

    不过因为有她在旁说话。路程似乎也短了些。

    马车到达燕家后,直接往角门去。

    门口早就有人等着。在前头带路,马车一路驶到了二门外,一行人这才下了车。

    二门那只候着一个少年,眉清目秀气息温和恍若妙龄少女,黛眉红唇。若非他身着男装,众人必定错认为姑娘家。

    如意的年纪,按理不能再往内宅里走动了。

    但燕家因为主事的人不同,府上唯一的小姐又是病秧子从不出门偏居一隅,规矩也随之不同。

    因为没有放心的人,阿圆死后,内宅里的事,也还是如意接手了。

    一来二去,燕家内院里的丫鬟都没剩几个,能打发的都打发出去了,反正留着也无甚用处,一个个还不安分。

    燕淮身边更是连个伺候的婢女也无……

    如意觉得这事不靠谱,自家主子小时候就是跟一群男人一块长大的,现在连个丫鬟也不用,简直奇怪了,他不由忧心忡忡起来。

    所以见了谢姝宁,他十分殷勤。

    一行人跟着他往里头走,沿途毫无人烟,也不知是真的没有人出没还是提前被打发下去了不让出来。

    宁安堂那更是冷清,地方委实偏僻。

    燕淮已在里头等着,站在树下,脚边是一辆轮椅,上头坐着个人,只因背对着,看不清楚样貌。

    听见脚步声,燕淮转过身来,冲她笑了笑,旋即俯身同轮椅上坐着的人说了句话。

    谢姝宁便知道,这上头坐着的人,正是燕娴。

    “这位是谢八小姐。”燕淮推着轮椅转了过来,面向她同燕娴介绍起来。

    燕娴望向她,笑着问候,声音清脆。

    谢姝宁则愣住了。

    站在她身后的月白图兰,也都愣在了当场。

    她们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燕娴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身体羸弱,病症古怪无人能解,却没想到,这病竟会古怪到如斯地步。

    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人,分明是个老妪。

    可燕娴,同谢姝宁一般年纪。

    谢姝宁在刹那间顿悟了燕淮的心情,该是何等哀伤。

    她恢复了镇定,尽量不动声色地笑着回应了燕娴,朝她走近,微微俯身同她平视,像同纪桐樱说闲话时一般,笑吟吟道:“我们该是同岁,不必如此见外,叫我阿蛮就好。”

    燕娴微怔,看了眼燕淮,而后笑着拉住了谢姝宁的手,问道:“阿蛮你是几月生的?”

    “三月生的。”谢姝宁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干瘦的,没有力量。

    燕娴眉开眼笑:“比我大三个月呢,该叫你一声姐姐。”

    谢姝宁轻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等到月白翻着燕娴吃过的药方,仔细总结之际,燕娴已经开始句句声声管谢姝宁叫阿蛮姐姐了。

    一时,趁着边上无人,她就拉着燕淮的袖子轻声道:“哥哥,快些娶了她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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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79章 骗子
  •     她虽将声音放得极轻,燕淮仍是下意识悄悄朝谢姝宁的方向望了过去。

        可万不能叫她给听见了……

        他耳上红云团团,颇为窘迫。

        燕娴瞧见,微微一笑,抿嘴不言,知晓自己不可再继续打趣他,若不然怕是过会他连面上也得烧起来。可她心里,却的的确确就是这般想的。她见过的人可算是寥寥,但她一直知道,自己看人很准。

        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能在这荒芜又凄苦的人生里,多一分自得。

        所以她第一次见到燕淮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哥哥,隐忍的面容下,藏着一颗其实十分温暖的心。

        同理,他们的父亲燕景,亦是如此。

        他很少笑,起码回回来见她时,都是不笑的。不过想来也是,面对着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儿,任凭换了哪家的父亲,怕都难以笑出来。更何况,母亲的死,兴许还能归咎在她身上。

        父亲没有这般想,便已是极好。

        而且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仍是将她当做女儿的。尽管她一人住在外头,身边泰半时候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但是他心里还是疼她的。

        要不然,她这样的人,死了岂不是更好?

        可他一直在为她寻医问药,努力地想要让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血脉相连,她能感受得到他心底里的那抹慈父之情,也看得出他眼里深沉的阴暗之处。

        燕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个好人。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母亲。她唯一能肯定的,只是他一直都将自己当做女儿对待。偶尔。他来探望她,会带上些她喜欢的小玩意,也会沏一盏茶,静静地同她说些琐事,谈得最多的是哥哥燕淮。

        故而她第一次见到兄长时,已是很久以后的事,当时却已经对他十分了解。

        燕淮被送去漠北的那一日。转身不顾马车里哭喊的燕淮拂袖离去的燕景,却在这之后去见了病中的女儿。

        那也是燕娴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对待哥哥的态度会这般矛盾。

        他似乎很不喜欢燕淮。又处处在为他打算。

        燕娴有生以来头一回发觉,其实自己笨得很。

        如今父亲去世了,许多事许多话,更是无处可考。她同哥哥说起父亲的好。哥哥总是沉默。她想,她大抵也是能明白那种心情的。

        可惜了……

        若父亲还活着,兴许便好了。

        这样的念头时不时就会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但她一次也不敢说给哥哥知晓。

        这只能,是她心里的一点小秘密。

        她望着素衣加身,站在那同月白一道翻看药方的谢姝宁,嘴角微笑的弧度不觉大了些。

        也许有朝一日,她也能有个可以随意诉说秘密的人。

        同谢姝宁对视的时候。她便能看出来,站在她眼前的同龄少女。分明有着更有故事的眼神。

        这样的人,最能保守秘密。

        她觉得,眼前这人,比昨日如意偷偷告诉她的温家小姐,要好得多了。

        思绪纷飞间,月白已快速将药方给收拾妥当,列举出里头几味少见的药,又将燕娴近日服用的方子摹写了一遍。

        谢姝宁在一旁观看着,忽然灵机一动,道:“鹿大夫那边不能亲自望诊,但若能看一看病人的画像,再附以病症描述,是否会更妥帖?”

        “这是自然。”月白颔首。

        燕娴的病很古怪,且连外在面貌都已改了,若能让鹿孔看一看画像,肯定更加直观。

        谢姝宁点了点头,唤了一声燕淮,避开他们后沉吟道:“可否给令妹画一幅像一并给鹿大夫送去。”

        “画像?”燕淮微怔,“这事,得先问问阿娴。”

        言下之意,他并不反对。

        他走至燕娴身边,俯首低语,将这事给问了。

        燕娴的容貌不似普通豆蔻少女,画像这种事,于她,并不是什么乐事。

        不过燕娴的性子,最是明白事理不过,闻言立即应承下来,还道:“那哥哥将我推到那棵树下,对对,要在正前方,这树映得我脸色好看许多呢。”

        被她这么一闹,那些个惆怅之情,就立即都烟消云散了。

        如意送了笔墨纸砚过来,燕淮站在桌边握住一支笔,忽然愣了愣,道:“还得寻个画师。”

        “不必寻画师,我来画便是。”谢姝宁已挽起袖子,露出一双皓腕来。她今日穿得广袖,俯身作画不大方便,得先束起方可。

        燕娴听见,忙道:“阿蛮姐姐可得将我画得好看些。”

        谢姝宁笑着点头。

        如意就将宣纸铺开,研起墨来。

        “烦请国公爷将笔递给我。”谢姝宁站定,伸出手冲燕淮向上摊开。掌心肤色白皙,似上等羊脂玉,连纹路都带着说不出的细腻温润。

        燕淮抬手将笔递了过去,问了句:“你能画?”

        此言一出,谢姝宁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在宫里,她在御花园堆秀山上的亭子里作画,恰好遇见了燕淮跟汪仁。

        燕淮讥她画得不好,又厚着脸皮拿她反讽的话当成了夸赞的话。

        明明他画得才丁点不成样子!

        早年恩怨,这会又尽数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谢姝宁淡淡扫他一眼,接了笔嘲道:“再差也差不过国公爷的鬼画符。”

        话音落,燕娴好奇地问了起来:“什么鬼画符?”

        燕淮忙咳了两声,将话题给错了过去,让她坐好不要动,好让谢姝宁早点画完。

        作画中途,燕娴探究的目光就在他们二人之间辗转流连。愈发好奇起来。

        少顷,谢姝宁收了笔。

        纸上之人栩栩如生,线条倒是意外的简洁明了。边上更有小注。

        复又另取一纸,她重新取了另一支笔,唤了月白过来,让她在上头用鹿孔习惯的话一行行记下燕娴的病症。她站在边上,轻声同燕淮询问详情,因鹿孔无法亲见,这件事就愈发马虎不得。

        又过片刻。一切妥当,月白收了笔,递了纸张于他们过目。

        谢姝宁看了一遍再递给燕淮。

        燕淮正看着。燕娴唤他:“哥哥,拿来我也瞧瞧。”

        燕淮依言送了过去,她看完,指着上头的一行字道:“这里不大对。”

        她的身子她的病。这世上再没有比她自己更熟悉的人。她随后又指出了一点。月白就照着她的话,重新修改了一遍,这才将东西全部整理起来,准备一块让人送去给鹿孔。

        临行之际,燕娴同谢姝宁道谢,又软软央她,今后多来看看她。

        谢姝宁眼波平静,应好。说得了空便来见她。

        她既答应了让鹿孔为燕娴望诊,自然会再来。

        好在燕家如今做主的。是燕淮。不论如何,都是他说了算。只要他们小心行事,她出入燕家的事,也不会被人知道,并无大碍。

        这一回,燕淮亲自将她送出了燕家,待到她上马车,他再次道谢,语气恳切。

        谢姝宁方觉,自己又似看到了燕淮的另外一面。

        马车渐行渐远,等回到谢家,已是夕阳西下,天边红云遍布,草叶上残留的雨水,也早就干了。

        这天傍晚,药方、画像便被送了出去。

        同时,里头还附上了月白写给鹿孔的信,还有谢姝宁匆匆写了给宋氏的信。

        这几封信跟药方被送到鹿孔手里的时候,南下的队伍,并没有走出太远。因队伍中有马车,速度不如骑马来得快,谢姝宁派去的人策马扬鞭,追得极紧,只用了他们一半的时间,便赶上了队伍。

        宋氏见到来人很惊讶,知是谢姝宁写了信来,不由失笑。

        拆开了来看,只见里头絮絮叨叨满满都是谢姝宁嘘寒问暖的话,反复叮嘱她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宋氏似在三九寒冬瞧见了火炉,顿时觉得浑身暖意融融,同芳竹、芳珠笑道:“人人都道儿子好,可儿子哪有女儿这般贴心。”

        小棉袄一称,可不是胡乱扯出来的。

        她一整天都高兴得很。

        知来人马上要走,她又在马车上匆匆写了一封回信让人带回去给谢姝宁。

        鹿孔那边倒是握着信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病,他隐约在哪本古籍上瞧见过病症,可那上头似乎也并没有解决的法子。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研制出对症的药来。

        迟疑良久,他斟酌着写了一封回信,转身将这些药方锁进了药箱里,埋头苦思起来。

        这一思,就足足想了许多日。

        一行人到达惠州时,他心里仍是一团乱麻,依旧没有想出任何法子来。

        此行原就是为了来为谢元茂治疗的,他只得先收了心思着手准备起谢元茂的病来。

        到了宅子门口,冬至上前去叩门。

        开门的是个脸皮皱巴巴的老头,见状嗫喏道:“哪来的这么一群人?”

        冬至斥他:“瞧清楚了!是太太来了,还不快去回禀!”

        老头唬了一跳:“是京里的太太跟大夫来了?”话毕,他转身就跑,动作倒灵敏。

        宋氏刚下了马车,瞧见这一幕不由蹙眉,“罢了,先将东西搬下来。”她遂带着几个丫鬟往里头走。

        没走两步,打前头便来了几个人。

        宋氏手一紧,来人竟是谢元茂!

        他的病,已经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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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0章 孕事(日珥仙葩+3)

        陈氏自然不是个傻子。

        鹿孔的医术她向来有所耳闻,后又从谢元茂嘴里听说了不少,更觉此人厉害。最重要的一点,这人还是从宋家来的。

        她一来盼着鹿孔能大展身手帮她保住腹中孩子,二来却也怕鹿孔保不住。

        所以她想着,若鹿孔保不住,该怎么办?

        当然,得让她拿着这可怜见的小东西,最后再用一回。

        所以那一日,她拿定了主意,夜里便巴巴地在谢元茂那吹起了耳边风,说:“婢妾怀相不好,这肚子也日渐大了,往后怕是伺候不得六爷,且这府里的事,婢妾也无力再去打理。六爷您看,是不是将太太给从京里请来坐镇?”

        不等谢元茂说话,她又道:“上回婢妾无意间听见县丞家的娘子说,外头都在说您前来上任,身边却没有带家眷,着实古怪呢。”

        她说这话时,暗暗咬着牙,生怕叫谢元茂看出端倪来。

        她是贵妾,却还是妾,虽不同那些侍妾一般能随意买卖,却也没哪个正头娘子真拿她当个人看。

        “等太太一来,您看那些人还敢不敢在背后说道您。”她卖力吹着风。

        谢元茂也果真听进了心里。

        陈氏因而不免有些翘起了狐狸尾巴,得意起来。

        谢元茂却浑然不知她心中计策,只当她是一心为自己着想,不由日渐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直到如今方才看出陈氏的好来。她自小就养在三老太太膝下,而他,七岁上下到了三房。二人可谓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可惜了,他那时,对陈氏只有兄妹之情,丝毫没有动过男女之情,故而才不愿意奉三老太太的命,直接娶了陈氏为妻。

        他一躲,就躲去了江南。结果便在那遇见了宋氏。

        谢元茂自认为乃是宋氏良配,又觉自己多年来无一不以她为重,为谢家着想。最后却只落得个现在这样的尴尬处境,着实委屈。

        他就悄悄的也在想,天高皇帝远,离了京。宋氏孤独无依。兴许慢慢的又会变成多年前以他为依靠的样子。

        而他,也正如陈氏所言,能在惠州的官绅圈子里,打他们的脸,正自己的名。

        谢元茂思来想去,觉得陈氏的提议很好,转日就要去写信上京说明陈氏有孕的事。

        结果还未来得及动笔,他就被陈氏给拦住了。

        陈氏怯怯地道:“六爷。太太素日便不喜婢妾,您是知道的。这会您若写了信去同太太借鹿大夫来为婢妾安胎。恐怕太太不会答应。”说着,她就微微红了眼眶,“再者,若叫太太因了婢妾的事,不愿意来惠州襄助您,也委实不妥。”

        泪珠子扑簌簌落下来。

        谢元茂便心疼了,加之怜她怀有身孕,便处处容她应允她,遂问:“可瞒着她,又有何借口可用?”

        “您上回不是在信中略提了一句,您偶感了风寒?”陈氏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泪水,“倒不如,这回就也借着您病了的事,请鹿大夫来?”

        谢元茂见她要自己装病,隐约有些不悦起来,眉头微皱。

        陈氏看到,立即又抽泣了几声,怯弱地道:“六爷权当婢妾是糊涂了吧,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话音袅袅未散,她已泪如雨下,“婢妾是个腌臜人,左右只能算半个主子,平日又不得太太的心,焉有资格路远迢迢请鹿大夫来为婢妾安胎?原是婢妾不自量力,胡思乱想罢了。”

        她说得极可怜,身段又放得十分低,一会工夫就叫谢元茂起了怜惜之意。

        他立即拍板,将事情定了下来,提笔在纸上编了自己一直未曾病愈的事出来。

        待到他写完一封,陈氏暗地里眼珠子悄悄一转,揉红了眼睛又去寻他,劝道:“太太脾气刚硬,您离家之前又与您争执过,这回恐不愿听您差遣,您看,是不是该叫长房的大伯母压一压太太的脾气?自然,您比婢妾明白太太的性子,婢妾若说错了,六爷切莫气恼。”

        谢元茂在心中翻来覆去想了半日,觉得她说的很对!

        于是,他又另写了一封信,专程给长房老太太。

        果不其然,鹿孔来了,宋氏也来了。

        陈氏心中难掩得意,生怕面上露出来,半低着头,不叫谢元茂瞧见自己嘴角的弧度。

        过得片刻,她镇定下来,动作轻柔地抚着隆起的肚子,一脸愧疚地对谢元茂道:“都是婢妾不好,央了六爷将太太诓来,明日太太知道了实情,必定要对您生气。”

        谢元茂皱眉:“她身为嫡妻,照料后宅妾室、庶出子女,乃是本分。”

        “唉……”陈氏幽幽叹了一声,眼珠子却在眼眶里不安分地打着转。

        谢元茂哄她:“你多多休息,明日等鹿大夫瞧过了,一定有安胎的好法子。”

        陈氏温柔笑着,点了点头。

        ****

        然而谁知,这件事并没有能够瞒到晚上。

        谢元茂跟陈氏皆以为宋氏一路车马劳顿,这会哪怕没有累极,想必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才是。

        没曾想,宋氏只小憩了片刻,便揉着眉心坐起身来,披衣倚在靠枕上,唤了芳竹进来,吩咐下去:“四下去打探一番,看看这段日子,惠州府里的情况。”

        芳竹一一应了,正要离去,又听到宋氏道,“多带着银锞子去,也不必当钱,只当是些小玩意,多多的赏给他们。谁说的明白,就多给一荷包。”

        芳竹便去取了赏钱,悄悄地溜出了门。

        这时,暮色还未落下。天际还有火烧一般的红云。

        宋氏靠在那,闭目养神。身形高大矫健的芳珠牢牢守着她,腰间挂着一把弯弯的犀角小刀。

        先前一路走来。沿途经过的婢女皆瞧见了这把小刀,有胆小的,更是直接连腿也迈不动,低低惊呼起来。

        内宅里,这些人何时见过佩戴刀剑的人四处招摇过市,因而初见芳珠,这群人都有些被吓住了。

        也因为有了芳珠的这一出。等到芳竹带着赏银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众人也是情不自禁地战战兢兢起来,可见了银子。又忍不住垂涎三尺。两相一加,当下个个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芳竹问:“六爷的病,是吃哪位大夫的药给吃好的?”

        一群人便唧唧喳喳地说了起来。

        “好像是位赵大夫。”

        “不对不对。我怎么记得是位王大夫?”

        “你们都错了!那大夫明明姓周!”

        三三两两。说的竟然都不一样。

        芳竹斥了句:“六爷昨日还吃着药呢,你们竟连开药的大夫是哪位也理不清楚,平日里可都得成了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下头的人就辩驳起来:“姑娘今日才到,才是真真没理清楚事呢!六爷昨日哪里还用吃药,那吃药,可都是老早之前的事了!”

        芳竹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六爷是什么时候病的?”

        这么一问,说话的几人顿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当下都支支吾吾起来。胡乱想了些话搪塞起来。

        “说吧,这府里究竟是怎么了?”芳竹见状柳眉倒竖,哗哗将几个荷包里的银锞子都倒了出来,“谁先说了,这些银子就先是谁的。”说着,她又从掏出一锭银子来,“说的好,这也照给!”

        这群人皆是到了谢元茂一行人到了惠州之后寻牙婆子买的,何曾见过这般财大气粗的做派,登时全愣住了。

        只一瞬,就有个婆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匆匆抓起一把银锞子,凑近了芳竹小声道:“姑娘,您没问到点上。六爷病没病不打紧,要紧的是,咱们的陈姨娘,有身孕了!”

        “什么?”芳竹诧异地脱口说道。

        这婆子挤眉弄眼,嘿嘿一笑:“都说已请大师给算过了,一定是位少爷。”

        芳竹是个机灵人,听到这渐渐有些转过弯来,按捺着心中惊讶问道:“所以,这鹿大夫不是来给六爷治病的,倒是来给陈姨娘望诊来了?”

        “姑娘是个聪慧的,这事不必老婆子说。”

        芳竹想着自家太太是为何来的,又是如何被逼着来侍疾的,当下气血上涌,嘴唇哆嗦,气得发抖。

        “姑娘,这银子……”婆子见她不吭声,连忙追讨起她手上的那锭银子来。

        芳竹看她一眼,将银子并剩下几个荷包一起抛了出去,转过身脚步匆匆地回正房去。

        走到后头,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正房去,恍若只惊弓之鸟,一路颤巍巍的,一进门见到宋氏就喊:“太太不好了!”

        宋氏唬了一跳,又见她面色发白,额上冒汗,不由愣了愣,忙道:“怎么了这是?”

        “六爷骗了您!”芳竹走近,一把瘫倒在脚踏上,“六爷头一回写信来时,是真病了,只是没多久便好了。后来那封信,六爷要请鹿大夫来,根本就不是为了给自己看病,而是来给陈姨娘望诊来了!”

        宋氏一时没明白过来:“是陈姨娘病了?”

        芳竹摇头:“陈姨娘有孕了!”

        宋氏一怔,旋即笑了起来,一边让芳珠扶芳竹起来,一边道:“这怎么可能,陈姨娘怎么可能会有了身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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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先下手(日珥仙葩+4)

        “太太,千真万确!”芳竹咬着牙,为宋氏委屈不已。

        宋氏见她如此肯定,面上笑意不由渐渐淡了,冷了……

        “陈姨娘……有孕了?”宋氏念着这句话,将这几个字反复掰开揉碎在唇齿间来回咀嚼,骤然冷笑起来,“有趣!”

        她鲜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来,芳竹伺候了她几年,也还是头一回瞧见,不由有些被骇住,讷讷唤了声:“太太……”

        宋氏掀开身上锦被,霍然起身,冷笑连连,似难以遏止:“果然是陈家人,好厉害,好大的胆子!”

        芳竹彻底懵了,觉得自个儿是一句也听不明白太太在说什么,怔愣之下,她连自己被芳珠一把拽了起来,也没察觉。

        “鹿大夫这会在何处?”宋氏忽然问道。

        芳竹眼神迷茫,道:“在外院歇着。”

        宋氏闻言点了点头,定定看她几眼:“怕什么,她不过一个妾,哪怕生出一堆赤金的宝贝出来,也还是妾,更不必说只是个庶出的孩子。”更何况,陈氏她,焉能怀上谢元茂的孩子?

        江嬷嬷的手段,她年岁越长就看得越分明,也愈加佩服。

        江嬷嬷说成了,就一定是成了。

        吃了那么多江嬷嬷特制的药膳,吃食,谢元茂的后嗣,根本不可能继续留下。

        若他堪用,府里那些个妾,为何数年如一日,皆是一无所处?

        那些人。分明连避子汤都不曾尝过一口,焉能个个都不会生?不会生的那个,从来都是谢元茂。只是他身为一家之主。岂会特地去寻大夫望诊,询问自己是否不能生育。

        男人,自来就是最好面子的动物。

        哪怕他真的不能生育,想必多半也会推卸给后宅里的妇人。

        宋氏想着,敛了嘴角冷冷的笑,虚虚扶了芳竹一把,道:“去。去将鹿大夫请来,连夜给陈姨娘好好把一把脉。”

        芳竹大惊:“太太!”

        “我又不是菩萨,到了这时候难道还特地请个大夫为她安胎去不成。”宋氏自嘲了一句。“你且去请人来便是。”

        “……是。”芳竹喘息着,略微缓过劲来,又见宋氏一直冷静得有些骇人,不觉有些毛骨悚然。背上冷汗一出。倒没先前那般慌了。

        她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衣摆,先行告退,遵照宋氏的吩咐下去请鹿孔了。

        宋氏则直接带着芳珠出了门,走在庑廊下,她随意指了个丫鬟让芳珠给拦了,道:“陈姨娘住在哪里?现在就带我过去。”

        穿着水青色比甲的丫鬟似有些不敢明言,迟疑了一会方应了一声:“是。”

        片刻后,一行人走过游廊。穿堂而过,隐约便瞧见了几间房舍。

        着水青比甲的丫鬟在前头领着路。直接将人给带到了东跨院。

        宋氏眉头微皱,听得丫鬟轻声讷讷地解释:“陈姨娘喜欢住在东跨院。”

        “嗯。”宋氏淡淡应了一声。

        以她对谢元茂的了解,这会子谢元茂说什么也都肯定就在陈氏这。

        她的腰杆愈发挺直了些。

        天色已经黑了,暮色下月明星稀,檐下皆点了灯,瞧着倒也还算明亮。

        还未走至近处,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便瞧见了宋氏一行人,当下大惊失色,唤了声“太太”,连行礼都给忘了。

        这一声喊得不轻,很快就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须臾间,谢元茂已打起帘子大步走了出来,见到宋氏就问:“出了何事?”

        宋氏定定站在两步开外,木然道:“听说陈姨娘有身子了,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已差人去请鹿大夫过来了,早些为陈姨娘把过脉,也好早日安心。”

        谢元茂努力分辨着她的神色,却没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当是底下哪个没有眼色的提前去邀功了,懊恼起来。

        “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明日再让鹿大夫过来也是一样的。”谢元茂道。

        宋氏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六爷可真是,这女人生孩子乃是要命的大事,哪能明日复明日一天天拖下去。”

        谢元茂见她如此,也没再说什么,让开着位子等到她走到身边再与她同行往屋子里去,就连帘子,都是他亲手撩开的。

        这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举动,却叫宋氏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六爷的身子可好?”

        刚走进门内,谢元茂蓦地听到宋氏这么问了一句,他狐疑地朝着她看了过去,却见她眼神少见的真挚,似乎极为关怀。

        他不由脱口道:“我没事,身体很好。”

        宋氏就笑了笑,道:“身体康健是顶顶重要的事,六爷若得了空,还是请大夫多把把脉吧。”

        谢元茂这回真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面前的宋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吃惊不已,等见到了陈氏,也没能回过神来。

        陈氏见他神色惊疑不定,不由心中惴惴,故意甜腻腻地喊了他一声。

        谢元茂这才似清醒过来,看看宋氏看看陈氏,而后道:“鹿大夫过会便来为你把脉。”

        “过会便来?”陈氏闻讯浮想联翩,悄悄看向了宋氏。

        宋氏垂着眼,端坐在椅子上,一个字也不说。

        陈氏却觉得,她的视线似乎正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上,哪怕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那股子灼热。

        她心头一寒,转瞬却又镇定下来,心道宋氏这一定是嫉恨于她,所以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应该马上就到了。”谢元茂也在悄悄地打量宋氏。

        但宋氏坐在那,泰然自若。不动如松。

        似乎只一会,外头就来报,鹿孔来了。

        宋氏便吩咐人捧了大迎枕过来。一面给陈氏靠着,一面让丫鬟拉着袖口,露出她的手腕来,以便鹿孔把脉。

        陈氏面露紧张之色,到底还是害怕这胎不能成功保住。

        谢元茂也颇为担忧。

        在场的人里头,只有宋氏最为镇定。

        室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扰了鹿孔切脉。

        他换了手。来回反复给陈氏把了脉,而后收回手,看了眼宋氏。

        谢元茂看到。便道:“鹿大夫,情况如何?”

        鹿孔若有所思:“姨娘的身子骨尚佳,如今又已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等施了针。再吃几帖安胎药。不出意外,便能保住。”

        “六爷!”陈氏眉开眼笑,热泪盈眶。

        谢元茂也高兴得很,不由喜上眉梢。

        就连宋氏也跟着笑,同鹿孔道:“那就全仰仗鹿大夫了。”

        听到这话,谢元茂觉得她大度得体,不禁心生欢喜。

        把了脉,开了方子。鹿孔先行离开,宋氏也紧跟着起身要走。谢元茂将她送至外头。看看宋氏,飘飘然起了念头,今夜要同她一道回正房去。

        宋氏婉拒:“陈姨娘正是要人陪的时候,六爷怎可走。”心口却闷得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谢元茂愈发觉得她识大体,点点头目送她离开,重新回了陈氏身边。

        这天夜里,陈氏躺在床上,一直在暗暗得意,得意得难以入眠。她想着先前宋氏同鹿孔说的话,想着宋氏坐在那不言不语的模样,不觉吃吃笑了起来。

        她觉得她已经胜了一筹,多少年来,终于扳回了一筹!

        赢得漂亮!

        她在心里反复这般告诉自己,愈发觉得自己铁定是要生个儿子下来的。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安生日子,只过了三天。

        仅仅三天——

        宋氏跟鹿孔暂时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三日。

        鹿孔每日为陈氏施针片刻,接连几日下来,陈氏自觉神清气爽。

        只这样看着,惠州谢宅的日子,似乎过得平静又和乐。

        直到今日,谢元茂晨起上衙,中午回来用饭时,一进门就觉得府里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劲,他指了个丫鬟问话:“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丫鬟哆哆嗦嗦的,说不清楚话,半响才道:“太太把陈姨娘给捆起来了……”

        “什么?!”谢元茂跳脚,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脚就要跑,又想起不知她们如今人在哪里,吼道,“人在哪?”

        丫鬟被他这么一吼,身子一抖:“在……在芳菲院……”

        芳菲院就是陈姨娘住的院子,谢元茂立即跑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宋氏在质问陈姨娘:“你跟着六爷来惠州尚不足一年,竟就与人私通,置六爷于何地,置谢家为何物?你与人有了首尾不提,还妄图将这孽种栽赃到六爷头上,你好大的胆子!”

        谢元茂听见这话,脚下一个踉跄,扑通摔倒,狼狈不堪。

        趁着无人注意,他飞快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里头冲:“怎么回事?”

        “六爷——”见是他,被捆住了手的陈氏立即嘤嘤哭了起来。

        谢元茂还没傻,心里正对方才宋氏说的话膈应着呢,焉会因为她的几滴泪就立即扑上前去救她。

        他只看了梨花带雨的陈氏一眼,问宋氏:“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思?”

        “六爷,这事,你还是交给妾身吧。”宋氏看着他,叹了一声。

        谢元茂立即炸了毛:“可有明证?”

        宋氏一脸犹豫:“六爷,你还是莫要管了。”

        “拿来!”谢元茂彻底恼了,顾不得身上衣裳脏了,手掌磨破了皮,只摊开手要看证据。

        宋氏又叹一声,为难地让芳竹拿了一包东西上来给他看。

        谢元茂一看,眼睛霎时瞪圆,颤巍巍拿着只上头绣着旖旎图案的荷包来看,身子猛地一颤,霍然回首,反手给了陈氏一巴掌,厉声呵斥:“下作的娼.妇!”(未完待续。。)

        ps:  感谢sxmldl、爱旅游的妈、冯嘟嘟、风雨燕单飞、cix1982、liliqwe、x586iang、三生琉璃、茅豆豆、考拉515、打滾中的寶妮几位亲的粉红~~大爱你们!!啥叫起起伏伏的人生,陈氏一定感受到了,俺就不想感受了泪目,求保持住目前粉红的排名~~爱你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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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