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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羊毛     乌剑txt下载     乌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六八

    邱广寒才沉默了一会儿。   尽在   高速

    因为你若要他的一双手,你会立时动手;但你不可能立时取他xìng命,因为你们都有很多话要问他,所以我至少——能帮他赢点时间,这点时间也许——就可以想出免死之法。

    你就没想过放他走之后有多大的后患?拓跋孤语气终于还是严峻了。你不知道于我们来说会有多大的危险?

    我……没想那么多。邱广寒低声。

    拓跋教主……!苏扶风憋了口气,仍是打断了他。凌厉……真的进了冰川?

    原计划不就是如此。拓跋孤笑得轻描淡写。

    可那时卓燕还在这里,可现在卓燕已经……

    所以我才问你们,你们想过没有,放他走会有怎样的后果!?拓跋孤口气顿厉,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应声。

    他冷笑了一声。你们只知道交情,却不知道还人情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你们只能指望卓燕愿意承这个情,那么凌厉便还有希望。不过凌厉假扮他而去是什么目的、会给他那边的人带来怎样的后果,他是明白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恐怕不会像你们一样本末倒置!

    那你为什么还让凌大哥去呢?既然追上他了,干脆叫他回来好了啊!邱广寒道。

    除此之外,别的选择,若此举是让凌厉用xìng命去赌,也只能赌了。拓跋孤道。我让他进冰川,是想让他找机会对朱雀神君下手,否则他这个昔rì金牌杀手、今天的青龙左先锋又有什么用?

    这……这太过危险了!

    哼,没有什么事是不危险的。若然始终畏首畏尾,便始终一所获。我问你。有没有人真的对朱雀神君出过手?似乎是没有吧?所谓的难以成功也不过是传闻、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你真的相信一个人可以在任何时候都懈可击么?只要不是,那么凌厉便该能找到这个机会!退一步说,他若败了,在朱雀神君身边,还有个凌厉最好的帮手不是么?

    ……你是说瞿安?

    他再怎么忌惮朱雀神君。再有任何顾虑,总也比不上自己儿子要紧吧?

    邱广寒咬唇。话虽如此……只恐两个卓燕一出现,他连近朱雀神君的机会都没了。

    是啊,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逼他入冰川?你明知已被卓燕欺骗——你若不追上凌厉,他本也不会去的……

    拓跋孤似是不胜其烦。竟反手一点她喉间,yù封她言语。

    哥哥!邱广寒见状,讶然而呼,但自己力解穴,看看青龙教诸人,自都不会去拂逆自家教主之意。也只能对苏扶风抱以同情而已。

    却是邵宣也伸掌过来,在苏扶风背上推拿了几下,将她郁气之穴位打开。教主何必如此做法?苏姑娘对于凌厉何等关心,你也该知晓;眼下本是你的做法太过奇怪,试想若换做是尊夫人身遭此险,你又会如何?

    拓跋孤气极反笑。你和苏扶风几个时辰前不还是仇人么?倒是和好得很!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们还做过好一段rì子夫妻!

    拓跋教主!邵宣也站直。我自能理解苏姑娘,是因为凌厉亦是我好友,如今他孤身涉险,凶多吉少,我也不愿在此坐等。若你是这般态度,我倒想与苏姑娘先走一步去接应。贵教诸位请自便!

    邱广寒听到这里,脑中忽地想起一事。对了。哥哥曾说过,他很爱惜下属的xìng命的——他该不会是让凌大哥冒险去的,定有了的安排——他只是不喜欢与人啰嗦、与人解释罢了!

    邵大哥先别冲动。她以手撑地,轻声说了句。凌大哥没事的。

    邵宣也不意她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听她口气肯定,反而狐疑起来。什么意思?他惑然问道。

    我相信哥哥——不会缘故地做这样的事情的。邱广寒道。

    当真么……?苏扶风一双眼睛含满了期待。你……早有主意的,是么?

    拓跋孤看见她双目含泪地望着自己,微微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了苏折羽来。

    他转开身。你若相信凌厉,便不须问我。他停顿了一下。眼下都不准私自行动。待今rì入夜,我们便向前进。

    当真么?邵宣也道。这么说,你早已计划好?

    拓跋孤只是不耐。我说今夜,便是今夜。苏扶风、姜菲,你们二人到广寒这边来,我有事与你们说。

    众人虽不解,也只得听他调遣。

    哥哥。邱广寒笑道。你单单把我们三个姑娘家叫起来偷偷说话,可不是一贯做派。

    拓跋孤并未理会她笑嘻嘻的轻嘲,面sè却很严峻。

    今天晚上要进冰川,意味着必须要解决一件事。他皱着眉头道。否则的话,即使我们这次能取胜,也是后患穷。

    是说如何对付冰瘴的事情?苏扶风道。

    拓跋孤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邱广寒也看了她一眼。怪道找我们。我和苏姑娘进过冰川,姜姑娘是医家之后——可是这件事情我们从一开始就在想办法,到现在也没万全之策,现在这么短的时间……

    对于此冰瘴,我始终有个疑问。先前听扶风说,人在冰川之中,对于此毒是半点感觉也没有,只有离开一段时间,方才慢慢发作,对么?

    不错。

    那么你呢?

    我?

    你是纯yīn之体,人说百毒不侵,但你百毒不侵的原因,却是由于纯yīn体气之强,足以冲走任何蚀体之异状——虽则结局是百毒不侵,但这洗净毒异之过程,却该有所感觉,对么?

    他眼见姜菲yù说话,抬手先将她止住。

    广寒是纯yīn之体的事情,我不晓得邵宣也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过眼下我们就事论事,你最好不要在此事上多问。

    姜菲果然闭嘴不言语了。

    话是这么说——只听邱广寒回答。但你一说还真奇怪。冰瘴之毒——我真的毫感觉。

    不应该吧?常人懵然不觉,你却该是对这等侵体之物感觉最强烈的的。

    但真的没有觉得……

    好,那来问问姜姑娘,据你所知,毒侵入人体。主要有哪几种方式?

    这个……很多啊。姜菲道。有自外伤侵入之毒,自周身要穴侵入之毒,若是专门的用毒师,还会有特别的手法。

    那么冰瘴,依你看是从何处侵入的?

    嗯——这个不是外伤内服,那么要么是呼吸此间空气所致。要么是肌肤接触地气所致,要么是地气侵入周身要穴。

    她又顿了一下。不过依照苏姑娘的症状来看,她在此不算十分之久,毒却也已侵至脏腑之深——一般若是因呼吸而致中毒,不至于这么周身脏腑皆受此毒;若因发肤之接触,也断不会短时便至至如此之深。

    为何不会?苏扶风道。瞬间毒透内里的药。我见得多了。

    但那是毒药,此间的只是地气。姜菲道。平rì里全所觉的东西,又怎会烈至如此?

    所以你的结论是——此瘴气该是通过周身穴道,侵入了体内?

    姜菲点点头。常人穴道平rì都作打开状,纳入瘴气,不足为奇。

    所以……拓跋孤又看了邱广寒一眼。这次你不是将毒净化,而是根本没有被瘴气侵入。所以你一所觉。

    嗯……有道理。邱广寒道。若它要从穴道侵入身体。倒真的对我没用。但……最大的坏处就是旁人一旦受侵,便及脏腑,我想以我的血解苏姑娘之毒,也已晚了。

    那么就是说,要对付这瘴气,唯一的办法便是不要让它侵入了脏腑——一旦脏腑受损,则再解救之法,对么?

    这个好办啊,入川之前,大家都将我的血饮下一些。似凌厉这般,那么便不会叫瘴气侵入脏腑。

    但他这一次怕会很辛苦——因为他不像你,他穴道全开,瘴气侵入,身体里你的血必起反应。虽然最终会保他事,但这过程想必痛苦得很——瘴气处不在,这痛苦想必他在里面多久便要忍受多久。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让他去呢?邱广寒终于也忍不住问出来。

    此事容后再说。我们现在先要想个万全之策——若天黑仍想不出来,广寒,你也只好再放一回血——总比中瘴毒要好——只是我希望最好不要。

    邱广寒哦了一声。可是谈何容易啊,入川而不中毒,相当于人与天斗!除非你们人人都会闭穴之法——但那应是很高深的功夫吧?

    自然很高深,若人人都会闭穴,早不用想啦。姜菲道。

    拓跋孤似在沉思。青龙心法在与苏折羽的大礼前,他论如何法练至第七层,不过第六层上,倒的的确确有一篇闭穴之心法的。他原本未曾想过这一篇有什么用——因为对敌之中,闭穴等于锁住自己一大半功力法发挥,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例如骗过旁人点穴手法——才有用,只是这等情形于拓跋孤来说全然碰不上,便算碰上了,他穴道之上真气充盈,直接开旁人点穴的手亦非难事。

    倒想不到此处却可派上用场。他寻思。但我便算可以,其他人又怎么办?

    说到闭穴,我倒想到样东西。苏扶风道。

    什么?姜菲问。

    心脉五针。

    邱广寒似是吓了一跳。你别再提那东西了,那分明是送死用的——瘴气倒是侵不入心脉了,可是人也活不了啦!苏姑娘,我可不想再看谁像你那次一样,我都要哭啦!

    苏扶风笑了一笑。我不是说要用心脉五针,我是想,心脉五针既然可以有类似的效果,那,有没有相近的其他针法,可以起到闭穴之效,却又不伤及人本身?

    说到针法,两人自然都转向了姜菲。后者似乎是一怔。闭穴的针法……?她摇了摇头。

    拓跋孤却还在看着苏扶风。“心脉五针”让他想起了些青龙教的往事。

    上次你说,“心脉五针”是瞿安对你下的手,是么?他忽然插言。

    哥哥,瞿大哥他——不是要害苏姑……

    我知道。拓跋孤道。我只不过突然好像想起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拓跋孤以手按额。现在脑子里事情太多,我一时之间竟想不明白。他顿一顿。广寒,你帮我理下头绪。

    嗯。

    “心脉五针”,原本是青龙教的酷刑。他说道。

    啊?

    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一个人用它来做这样所谓“救人”的事。青龙教掌刑长老是有记载,以往施行“心脉五针”之刑,都是想折磨此人——若想让他死,便施刑后不再理他,他三十六个时辰之后便气绝而亡;若又不想让他死了,便三十六个时辰之内以磁石将针吸出——但也曾有人未熬到这么久,已然死去的例子。

    那……那瞿安为什么要对苏姑娘这么做?我不信他想害人……

    瞿安为什么会“心脉五针”才是谜题。我出来之前曾彻查了几个长老以及青龙教相关人等的家史资料,应该并没有人能将此技外泄。

    若瞿大哥真与青龙教有什么关系,他必也不想让人知道,非到必要也不会用出这“心脉五针”吧?邱广寒道。他一定是想救苏姑娘的,然后,又没别的办法,迫不得已才如此。

    但是我后来又听说,单疾风会如此憎恨于我,便是因为我们家曾对他们家做了极不好的事情,其中一件——是对他哥哥用此“心脉五针”之刑。

    单疾风有哥哥?

    有。他哥哥名叫……

    拓跋孤言及此处,忽然顿住。

    怎么了?他叫什么?

    拓跋孤语声已转为冷冷的。他叫单疾泉。如果你要把“泉”字拆读成两个字,你会拆成什么?

    邱广寒一惊。苏扶风也一惊。

    泉——瞿,安?

    你说——瞿安就是单疾泉?单疾风的哥哥??

    当年他受“心脉五针”之后,被弃于荒野。

    这么说来他非但没死,而且——被俞瑞救走了,还成了黑竹会的金牌杀手。苏扶风道。

    邱广寒脑子里却似乎再转一个很奇妙的念头。这也许——是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她忽然面带微笑。

    值得恭喜?

    因为这么多波折之后,青龙教的左先锋——仍然是单家的后人。

    拓跋孤略略一怔。

    邱广寒一笑。这就是天意。

    拓跋孤沉默了一忽儿,抬眼道,倒说岔了。方才提到——有办法可闭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二六九

    哦,对——姜姑娘好像说没有呢。邱广寒道。其实照我想来,针渡之术也只能暂时封闭几个穴道,不可能通通封闭的。再者,都以外力封上,人不就动不了了么?

    但既是自成一派的金针世家,以金针过穴最为拿手,于这穴道之通闭,该最有办法才是。苏扶风道。

    姜菲微微咬一咬嘴唇。这种闭穴之法,确实没有,但……

    但什么?邱广寒追问。

    刚才你在说,以外力闭上全身穴道,人就动不了了——金针之术虽不能以特异方式闭穴,却有一种办法,能让人被封上全身穴道之后,仍可活动。

    这……怎样活动?不是如同傀儡木偶一般么?

    如此说亦不为过——并不是真的能动,而是暂时的——就像那个“心脉五针”,并不是真的死了。也因此,是有时限的,一定时限之内不解除,到时浑身僵硬,便无计可施了。

    时效大约有多久?拓跋孤问。

    这个……我也不晓得,约摸二个时辰?但……从未用过,依我娘的说法,是要慎用的,因为一个人若穴道悉数被封,必是气血不行,筋脉尽止,此时硬要行动,必定用的单纯是骨肉之力,一则耗力甚具,二则容易受伤。

    若照你这等说法,这行动也并非全然的行动,若动起手来,岂非运不了内力,只能以蛮力相抗了?

    动武之事——先前并不在此针法考虑之列的。若要动手,则要事先按某种特定心法运功,将内力积蓄一些在穴道之处。却又蓄于被封闭的那道门外。则届时便可使用。但终比不过源源不断的内力支持。

    也就是说,用这个办法,我们的实力怕是要弱去许多了……邱广寒说着,下意识回头去看众人。

    真的……真的要用?姜菲似是有许多顾虑。此针法须将金针从要穴贯入,直穿脑底,我怕……怕有凶险。

    说到底你觉得是行不通?拓跋孤似是不悦,双目冷冷地盯着她。

    姜菲被他一瞪,倒起了股不服的气力。道,我只说看上去凶险难测,但只要那书上所载方法本身不错,我自不会在施针时出什么纰漏!

    是你家传的金针之学的书笈么?邱广寒道。

    自然是了。

    那便应该不错的。

    金针带得够么?拓跋孤又忽地道。

    啊?哦……金针……够了啊。

    你不放心,那么我们先来试一试便知。

    试一试?姜菲似是吓了一跳。怎么试?找谁试?

    拓跋孤抬手示意她压低些声音。去,把金针拿过来。

    现在!?但……但……是了,我忘记说,此法十日之内,至多只能用一次,再用太过伤身。而且也没有效了。若现在试了,那试的人今晚便不能再入川了。

    我原已中毒。本不必用闭穴之法,眼下我来试试,最为妥当。苏扶风道。这样也并不影响我晚上入川。

    拓跋孤只向姜菲道,叫你先去拿来就先拿来。

    姜菲只得去了。苏扶风见拓跋孤并不回答自己的话,又道,拓跋教主,方才我说……

    你还没吃够“心脉五针”的苦头么?眼下你还想挨针?拓跋孤抬眼看了看她。

    就是啊,苏姑娘,此举太过凶险,你别乱来了。邱广寒也道。

    可是,除了我之外……

    说话间姜菲已取了东西回来。拓跋孤起身。你跟我来。他向姜菲道。

    哥哥!你们去哪儿?

    拓跋孤并不理睬她,只示意姜菲跟上。邱广寒身体尚弱,行动不得,只得拉了拉苏扶风。后者会意,追上几步。

    苏姑娘,请你去陪着广寒。拓跋孤闻得她脚步,站定,并不看她。

    你,你难道要让姜姑娘在你身上试针?苏扶风并不走。

    有何不可?

    姜菲似也吃了一惊。在……在你身上试?……那……但现在试了,晚上岂不就……

    晚上我原用不着这等麻烦的办法——夜间我但使青龙心法闭穴便可。趁眼下还早,先试试针法行与不行。

    但……姐夫……

    苏扶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吐出这样一个称谓来,她只觉得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像极了另一个瞬间——拓跋孤在明月山庄微掀衣袖,露出臂上为他的姐姐所染的毒点。他淡淡的语气与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像是遭受或即将要遭受危险的人并不是他,与那时一模一样。

    拓跋孤略觉这称呼的好笑。怎么了?

    你完全可以不自己来,随便找个什么人,都不会有人说你的不是。毕竟大局为重。

    拓跋孤哼了一声。你们方才不是怪我让凌厉去送死么?怎么现在又可以随便找个什么人了?

    这……现在不是为这种事赌气的时候,你总不会连这个也分不清吧!

    这事情很简单,若然针法当真有问题,你觉得在这许多人里,谁能自救的可能性最大?

    苏扶风沉默。

    所以不必多言。你来了也好,便由你封住我身上穴道,且看看这针法能支持到几时。

    --------------

    邱广寒等了半晌,才等到苏扶风回来。

    苏姐姐。邱广寒一时脱口,倒把当日叫苏折羽的称呼用上了。她并未自觉,只问道,哥哥他……

    苏扶风将实情一五一十说了。邱广寒听了,亦只得沉默。

    哥哥他……他总是这样,做这种出乎人意料的事情。半晌才轻轻地道。谁也拦不住他。

    姜姑娘已施完了针,眼下看来很顺利,她刘在那里守着了,就看看你哥哥能在那种情形下动弹多久。照姜姑娘的说法,金针会慢慢褪出,到最后完全褪出,就失效了。

    金针扎在哪里?

    这里。苏扶风指指自己头顶几处要穴。

    邱广寒略略抽了口冷气。

    对了,这两个时辰,可别让人打扰了他。苏扶风又道。我也还是过去了,多一个人,总少一分危险。

    邱广寒嗯了一声,点点头。

    拓跋孤见苏扶风返了回来,道,你新做的兵刃,都在身上吧?

    在的。

    来与我过几招。

    苏扶风咦了一声,心料他是在试这闭穴之下的行动能到几分,便点点头,与他走了出去。

    ……喂!姜菲倒是不满了。拓跋教主,你为什么不与我过招?是看不起我么?

    你今晚上就不必去了。拓跋孤道。自也不必练。

    这怎么行!我便是为报仇来的,怎可不去!

    我问你三句话。第一,你听见苏扶风先前的话没?冰川内极冷,内功不够深厚,去了只是拖累;第二,你口口声声要报仇,但你的仇人正是你自家的三师兄慕容荇,你纵然去了,下得了手么?第三,你进了冰川,那么谁留下来照顾广寒?

    姜菲咬了咬唇。那我也问你一句话——若我不去,你们身上的针有什么麻烦,谁来补救?

    拓跋孤略略一犹豫,姜菲又道,是,我知道我功夫是不济,但青龙教和明月山庄,这次都带了不少人来,你们武功厉害,但这许多人也不见得就比我强,他们能去,我为什么不能?至多是冷一点,但穴位护住,瘴毒不侵,又怕什么?

    拓跋孤看着她。你狠能说会道。他只留下这一句,不置他语,只转向苏扶风道,我们走。

    你……

    姜菲话未说完,那两人已出了去。

    ------------

    你不消有所保留,有什么使什么便是。拓跋孤向苏扶风道。

    苏扶风点点头,银链飞出,袭向拓跋孤。

    两人交换数十招,显见拓跋孤并未用全力,倒似是格挡中指点苏扶风的招式。

    你教我姐姐武功时,是不是也是这般?苏扶风又一招递出,轻声笑问。

    还有余力说话?拓跋孤眉心一皱,手上加劲。苏扶风轻轻呀了一声,向后跳开。

    她其实已几尽全力。对手是拓跋孤,近百招下来,已是气喘。

    看来即使闭了穴,你的行动似乎不受什么影响。苏扶风道。

    眼下看来的确是。拓跋孤道。歇一下,我们再来。

    苏扶风点头,将兵刃收好。

    比起你头一次与我交手,你似乎没太大进展,拓跋孤道。

    呃,是啊,我……我委实没有用过什么功,这一年来,遇到的其他事……也委实太多。

    拓跋孤抱臂。不妨事,反正你便算用了功,你的武功也必不会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你……是取笑我么?

    没这个闲心。

    拓跋孤说着,也未曾多解释,便转开了脸去。

    苏扶风真正留给他印象的,的确不是她的武功。即便是在多年以后,他记得的仍然是她当初奋不顾身为凌厉的一挡,她假扮苏折羽时那冷冷的语调,和她方才那一声“姐夫”。她——说到底,是个和苏折羽很像的人。她们——那同样的外表之下,藏着同样的至情至性。

    其实,你不必太过担心。隔了一会儿,他忽地又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苏扶风直到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看的是冰川的方向,才省到他指的应是凌厉。

    他为什么这么说?他作了什么安排么?他有把握?

    她没有问。她再是担心,也已藏在心里了。(未完待续。。)

二七〇

    只有凌厉知道,坚持入川并不是拓跋孤给他的命令,而是他自己的坚持。

    他料得到拓跋孤多半会追上,也并非没有想过放走了卓燕的风险。但他想要的,除开作为左先锋的探路职责与不欲见卓燕命丧当场的临变外,更是一个走过这道大门的机会。

    他想知道的太多太多——比起其他人,他与这冰川之中的人谈不上有深仇大恨;邱广寒与苏扶风都已脱险,他更没有谁要救。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要来。

    他要来看看他,问问他——他的父亲,他崇敬很久,却几乎一无所知的父亲。他这杂陈着百味的一颗心,要无数问题的答案才能清净下来。

    所以,当拓跋孤令他即刻回去的时候,他咬牙选择了拒绝。

    怎么,你还敢违抗命令?他犹记拓跋孤冷而略带不屑的口吻。还是你想送死?

    我知道放走卓燕,教主必不轻饶我。凌厉道。不过那也正好——如若我去了,死在山庄之中,教主便当做是我不听号令,依教规处死的便罢。

    拓跋孤沉默地看着他,马头略转。你竟非去不可?

    凌厉仰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盼教主答允。

    若卓燕回去,你如何应对?

    我会尽快将该做的事做好,便是他来了,也已晚了;再者,我先到,他后至,只要演得像些,一时应分辨不出。

    如你坚持,那么本座也不拦你。拓跋孤道。但你听好,最少也要坚持到今天夜里——在此之前。你若能觅到机会对朱雀下手便尽量下手。记着这才是你去的目的。休要叫你自己那些事情打乱了计划!

    我知道。凌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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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拓跋孤让他走了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去,因为他并不想让凌厉当真送死的。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再把卓燕找到,免除后患。但是卓燕何其狡猾。他知道拓跋孤追“自己”而去,必是往冰川的方向,因此他自是往别的方向绕了开去,暂时躲避一阵。他也料得到拓跋孤也许会在入冰川的必经之路上堵他。但是对此地的地形,拓跋孤可没有他熟,而且入川的必经路口,离冰川已经极近,从川上可以轻易望见,拓跋孤自然也不会贸然过去那里;他最多只能在离开冰川稍远一些的路口等他——而他借着地势,完全可以避开。

    不过他也在猜测,凌厉最终入川了没有?倘若他去了,那么自己再去,也麻烦得很。

    他舒了舒略冷的双手。双手没被斩去真是件幸福的事情。他估计着时间。至少也要再等那么一二个时辰。等到拓跋孤没了耐性,才好往冰川回去吧。他边走便想。

    只是他却高估了拓跋孤今日的耐性。

    今日的拓跋孤不是没有耐性。是完全没有耐性。大约这也是卓燕这样思虑周全之人反而忘记去想的——拓跋孤也可以不在某个路口守株待兔的——他不愿意等待。纵然不了解地势,他也仍然可以选择自己往岔路来寻。

    这究竟是荒凉的冰川之外,所谓“路”或“岔路”不过是卓燕这熟悉地形之人才用的词汇,而拓跋孤——他只需要一个高处,和一双穿透寒尘的利眼。

    卓燕躲在一个地势较低的洼处,拓跋孤一眼望去,的确未曾见到他的影子。只可惜在那些可见之地寻不到他,那么剩下的地方,也就不是很多了。

    卓燕想到这一层的时候,拓跋孤已经逼近——马蹄声先至,他没有掩饰。

    他心忽然一凉。这声音之中充满了敌意与恨意。他知道拓跋孤有多少除自己而后快的理由。可他只是自己——又怎么及得上奔马之快。

    拓跋孤甚至未曾言语。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只从马上飞身而起,运掌、出招没有半分停留,已袭向卓燕后心。后者不敢硬接,侧身,收腹,避开,伸手去摸身上,却没有兵刃。

    兵刃早在昨晚就已落在水里,更何况他现在身上换的还是凌厉的衣服。

    拓跋孤第二掌又来,他不得已,抬掌去接,“砰”的一声,结结实实。

    卓燕自然本不是会硬接青龙掌力的人,只是自己避无可避,本想借力后退,却不料身后丈许那棵大树却坏了事。那“砰”的一声,便是他脊背撞在了树干上,一时劲力回涌,尽数侵入他体内。他只觉一股血力上涌,头脑顿时犹如沸了一般剧痛起来,喉口已甜得发苦。

    拓跋孤与他手掌相击,也已隐隐觉得一股酸麻之力沿臂传回了胸口,知道卓燕委实不是弱手,见他为树干所阻,上前又是一掌袭到。

    卓燕前一掌余力未消,再不敢硬接,忙将身体一挪,那一掌掌风过处,树干已豁了一条大口子。待他于两三丈外站定喘气时,那树干才后知后觉地断裂倒下。

    你……用不用这么大火气?卓燕一手捂住胸口,嘴角仍勉力挤出一丝笑意来,但一句话说出,竟是气息略岔。他只觉咽喉气息翻腾,忙闭紧嘴,不愿咳嗽出声来。

    看来你确是个劲敌。拓跋孤道。若不先料理了你,后患无穷。

    卓燕嘴角微掀,仍想说句什么,奈何气血翻涌,他喉口咽了好几口混合着浊气与污血的唾沫,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

    一直憋着,怕是要死得很快。拓跋孤显然也已看出来他内伤不轻,蔑笑一声。不如本座送你一程。

    卓燕只见他欺身而来,双足一踏避了开去。动起来似乎反而好些,他手上接他招式,口中略略松气。道。教主当真现在就要取我性命么?

    拓跋孤不答。

    卓燕知道。在拓跋孤面前,自己落败,大概也确实只消那么几招而已。他心中思忖。是啊,先前他或者还在犹豫,或者还有话要问,但眼下——以来我们这等举动已惹恼了他,他既不能杀凌厉、杀邱广寒,自然只能杀我泄愤;而来若杀了我。他们自好去向朱雀示威。

    拓跋孤心中却道,你已逃脱,眼下我若将你活捉回去,广寒那里恐又来纠缠不休,到时更无法对你下手。似你这等劲敌,早该能除去便除去,何况你口风甚紧,便是问你些什么,你也只会拣些无关紧要的来说,朱雀神君的情形、朱雀山庄的情形。你却半点不会透露,不留你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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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扶风与邱广寒若知道拓跋孤在回来的途中已遇见过卓燕。便也该明白他一个人回来,意味了什么。

    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只庆幸最后卓燕喷出的那一口血,没溅到了自己身上。

    他也犹记他最后说的两句话。

    倒数第二句,他犹能嬉皮笑脸。——“拓跋教主,就不能看在邱姑娘的面子上,放我一马么?”

    拓跋孤心中已怒。他想正是因为广寒一心想保你,我才非在这里就杀了你不可。

    最后一句,就连卓燕这等人也已笑不出来。——“拓跋孤,你可别后悔。”

    可是拓跋孤掌力已吐,十成力量尽数击中卓燕胸口。后悔?这样的无稽要挟之语,真不似你朱雀星使说得出来的话。拓跋孤心中嘲笑,只因他发现即便是从来淡对一切的卓燕,亦淡对不了自己的生死。

    当然,他自己亦多少受了一些轻伤,好在卓燕看来并非拳掌上的高手,没有兵刃于他来说,损失甚大。

    ------------

    休息好了么?再练几手。拓跋孤转头,问苏扶风。

    哦,好。苏扶风摆开架势。

    这次你接我兵刃。拓跋孤左手一伸,机簧已出。

    ——是了,卓燕,莫说我胜之不武。与你对敌时,我也并没用兵刃。

    他停顿了一下。此时他尚未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为了邱广寒一个人的面子。他们那不论称为调虎离山还是金蝉脱壳的办法,此时在他想来,实在有些幼稚。只是,先让你得意一阵再说吧,广寒。就当你当真放走了那个人。

    --------

    卓燕,你回来得正好。凌厉方走入山门,先迎来的是这么一句。

    说话的人声若银铃,面容姣好——凌厉认得她,她在拓跋孤的喜筵上露过面。

    她该便是柳使白霜了。凌厉脑中回忆,却只见白霜走近。神君听说你昨晚突然发疯一般跑出去,正发了火。

    怎么,我现如今连出入的自由都没了么?凌厉模仿着卓燕的语调。

    今时不同往日——昨日本是没来得及知会山门众人——如今没有慕容公子和神君的允许,最好是不要擅自离开。更何况——他正有事要找你。

    现在?

    对,你最好赶快去见他。

    这么快?凌厉心道。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去邱广寒住所,将乌剑拿到手,再等待机会见朱雀神君。眼下看来,第一步似是没时间了。

    好,我去见他。凌厉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去么?

    他本应并不希望白霜去的,只是他实在并不认识路。

    我不去了。白霜回应。你最好快点。

    凌厉点点头。苏扶风多少与他说过一些,地方总是能寻到的,一个人也罢,纵使有什么破绽,也少了被发现的可能。

    甬道,圆形的暗室,转角,升降笼,豁然开朗的大厅……

    不过这已不是朱雀一个人的大厅了。那柔软的毛皮椅垫上现在倚着的是慕容荇。

    那么另一个人,便是朱雀了。凌厉心中暗自凝神,朱雀的目光已投射过来。(未完待续。。)

二七一

    你来了。他的口气,倒似昨日并没有过什么不悦。我早上答应了慕容公子,带他去见见你那十二高手,你可有问题?

    我那“十二高手”?凌厉心中一顿。卓燕从来没向他提过有什么“十二高手”;苏扶风、邱广寒——谁也没提到过。

    他知道卓燕在朱雀山庄司“人”,要他带去见再寻常不过。可是自己却连这些人是谁都一无所知。方来此第一步便碰到这样难题,他后背刹时便已凉了一片,心中略一思索,道,不如——神君和慕容公子晚膳时分再过来,我去安排下。

    他这话说得可谓投机取巧——眼下离晚饭还有些时间,他只希望在那之前能明白是什么事、能知道是什么地方。

    朱雀并未太疑,点点头。那也好,你先出去吧。

    凌厉额头蒙着层细汗出来,渐渐冷静些,心道,他要我带慕容荇去见“十二高手”,可是慕容荇和朱雀二人,从来都是旁人来面见他们,何曾需要劳动他们前往某处见人?纵然十二个人数众多,可若都在卓燕控制之下,又有何难处?

    想来十二个人必是在这冰川之中的,只是邱广寒也好,苏扶风也好,都从未见得,想来本属机密。此际到晚饭这一段时间,自己要如何不动声色地打听得到?

    他依着脑中受人所告的地形,慢慢寻至邱广寒的住所。平静下来才发现,原来自己额头的这层细汗,不仅仅是由于适才的紧张。竟有股说不出的难受的味道。在胸腔之中乱窜。窜得他额上的细汗愈来愈多。

    是冰瘴。他心道。冰瘴与广寒之血遇到,便此冲撞起来,好不难受。

    他几乎有些脚步虚浮地进了屋,坐在椅上,才喘了口气。

    但却又何来这许多时间休息。他又站起来,先在这屋内寻起乌剑来。

    应该在这里的。他心道。一定在这里的。

    你在找什么?身后,突然而至的声音几乎将凌厉一整颗心都吓出了腔子。他惊起,就算再是竭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却也无可奈何——是谁?谁能隐藏声息到如此地步?

    半阴半阳的木门上斜倚了一个人。只有半边脸能看清楚。凌厉吸了口气。作为“卓燕”,他应该认识他才对。

    他的眼睛却无端湿润了。即便不作为卓燕,他也认识他。

    瞿安么。

    但他却不认识凌厉。因为,此刻的他,是卓燕的样子。

    今天怎么有空来?他勉强打起精神,模仿卓燕的语调,因为他听说,瞿安本只有很少的机会能自由走动。

    瞿安嗤地笑了一声,不作解释。广寒人呢?他只问。

    我也不知道,我刚来。就没见着她。

    你昨晚跑出去干什么?瞿安道。

    这倒不像你嘛,问长问短?凌厉大着胆子道。

    我原本也不想问的。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我有个不大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广寒已经不在朱雀山庄里了。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还有一个更不好的预感。瞿安不答,只顾自说。

    凌厉已经不说话了。

    我觉得你不是卓燕。

    凌厉心中剧震,瞿安上前一步,已将身后的门关上。他们两人在哪里?他的眼神咄咄逼人。

    凌厉退了一步,勉强一笑。你缘何觉得我不是卓燕?

    你不消否认。瞿安道。若你是卓燕,你能否告诉我你身上这股杀气——是想杀了谁?

    我身上的……杀气?凌厉心中一凛。

    嗅得旁人的杀气与控制自己的杀气历来是杀手必修之课,他也曾听说瞿安于杀气的敏锐是无人可比的,只是他自己原已控制得足够好了——他只得归咎于与冰瘴相抗以及被“十二高手”之事搅得略有心绪不宁,才让瞿安看出了端倪。

    我再问你一遍,他们两人在哪里?瞿安语气已严峻。

    凌厉心中已连转了几转。显然,瞿安发现他可疑之后,问的不是他的来历与他要对朱雀山庄做什么,而是卓燕与邱广寒的下落,显见比起朱雀山庄之安危,那两人的安危反更为重要。因此,若坦诚以告让他得知两人无恙,想必倒会更好些。

    他们没事。凌厉道。若你相信我,我只说——他们都没事。

    瞿安打量了他数眼,口气缓和下来。你是青龙教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凌厉口上问着,却也知道,猜自己是青龙教的人委实最为自然不过。

    你方才是在找“乌剑”吧?瞿安道。不消否认。乌剑在邱广寒房间的什么位置,想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你方才径直便走向那里——我想该是你已遇见过。她会告诉你,你多半是青龙教派来的人。

    凌厉只能在心中苦笑暗叹。好吧,你都猜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继续往下猜?我凌厉是青龙教的左先锋,我凌厉是乌剑的主人,我凌厉方才已然认得你,我凌厉还是刺杀朱雀的当然人选——你怎么就猜不到是我?还是你明明猜到了,却故意装作不知?

    这些话,他自然未曾说出口的。瞿安看不见他易容的脸上阴晴变化,只是也觉出他眼神两道光略显酸楚,不觉微微奇怪。

    瞿安比起昔年,真的说不上有多大变化。小时候的记忆已模糊了,在黑竹会的记忆,也只是见了几面。凌厉记得他见到自己时,总会微微笑笑,但又不说什么话,便匆匆离去。他莫名地对他有好感——在他还不晓得他是金牌杀手之前便已如此。他不知道当年的瞿安看着自己,又是什么心情。

    我是来找剑的。他低头低语。听你的口气,想必是你拿走了吧?

    是在我这里。瞿安道。你不消误会,只不过是我早上来此间找邱广寒时无意中发现的。

    请你交出来。凌厉冷冷地道。

    可以。瞿安道。不过你若要带着它在山庄中行走,恐怕不大便利。

    凌厉皱眉。他也想过,但,殊无他法。若借不得乌剑之力,他杀死朱雀的机会,必会小许多。

    所以,不如等朱雀自己到了剑的附近吧。瞿安像是完全猜知他心中所思,口气显得十分平静。

    凌厉惊了一下,抬目看他。四目相交,他看不出瞿安的目光里有任何一点多余的表情。是了。瞿安自然能将剑藏好——藏在离朱雀很近的地方。他说不消误会,可也许——他带走这剑,就是想找一个机会?他的目的——与自己一样?

    可为什么直到此刻?凌厉心中想着,终于忍不住脱口问出口来。既然你都那么想他死,你为什么一直不动手?你曾是名满天下的金牌杀手,难道你会没有机会——还需要借助这一把——这一把——旁人的剑!

    瞿安的眼神里忽然轻轻一波,像是一瞬间被什么穿透,变成那样空空洞洞地看着他,仿佛这句话让他陡然想起什么很久以前的回忆,连同那波澜不惊的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他没说话,可凌厉一时间也咬紧了唇,不敢呼吸,怕错过了他的某些言语。他想,他该是已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良久,瞿安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笑道,怪我,剑的主人在此,我理应还给你才是。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凌厉只觉一阵酸意涌入鼻腔,眼窝尽湿。

    瞿安的眼神变得奇怪。我们共事的日子也不算太久,便算要认,也该是你先开口拜个前辈?

    凌厉心只是一沉。他似乎没有要承认这段父子关系的意思。他想起苏扶风曾转述过他的话。

    瞿安让她决计不要告诉凌厉他们的父子关系,他不想他知晓,他到今天仍是没有勇气。或许他此刻也以为凌厉仍然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苏扶风又怎会瞒他,更何况她认为于凌厉来说,于瞿安来说,知道比不知道更好。

    凌厉此刻只得勉强一笑。这么说是我不对。他向后退了一步,忽然向下拜去,口中道,见过……瞿大哥。

    瞿安也向后退了一步,却随即抬手将他向下的臂肘挡住。

    我想,我倒当真没资格受你这一拜的……他喃喃地说着,而凌厉却垂着头,不愿抬起。

    ——直到今天,你仍然不愿意认我。

    只听瞿安轻轻咳了一声,道,不消说,是青龙教主派你来伺机行刺朱雀的了?

    不错——你——总不会拦着我?

    不会,但一定要告诉你,你一个人,没机会的。

    什么意思?

    朱雀武功很高,在我见过的人里,还没有遇见过高过他之人。瞿安道。当然,你是杀手,本来不论他武功多高都有机会,可是他练了一种很邪门的武功,无论你这一次下手多么致命——却也杀不死他。

    为什么?凌厉不解。

    听来或许匪夷所思,但你可以认为——他有两条命。你无法同时杀死两个他。

    他停顿了一下。我未见过他的内功心法,从表象看来,简单来说,他像是能够运两套内功,摄两副心神。

    但身体终归只有一个吧?凌厉只听得有些悚然。若照你的说法,未免太邪门了。(未完待续。。)

二七二

    瞿安摇摇头。你以为我没有试过?

    你……你动过手?

    我动过手,就在他全力运功时,我以为这该是他最无法设防的时刻了。

    以你的手段——莫非失手了?

    失手——这要看怎样叫失手了。他本应死了,可是他的第二套内息立即换上,竟是完好无损,出手也仍是十成的功力,而“死了”的那一半,似乎就像被他隐藏起来,他只消事后作些休息,便又如常。

    有这样的事?

    不错。这件事发生在我刚来此地不久。他非但没事,而且肆无忌惮地将我留下来,声称我便是再用任何办法,也不可能杀死他的。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不是没有,只要——在他“死去”的那一半还未恢复过来之时,将他杀死便可。只是这段时间很短,而且他必定极为警惕,恐难有机会,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他有这个恢复的机会——我们需要给他两个惊喜才够。

    也就是说我们联手,就有机会?凌厉道。

    瞿安点点头。只是有个难处——正如你所说,身体只有一个,你下手时怎知杀到的是这一半还是另一半?如果两个人动手,却只取了同一条命,岂不是功败垂成。我在想,他的“第二条命”出现,总要有些端倪,这个“端倪”该就是关键所在。我那日感觉得到,但因稍纵即逝,我说不出那是什么。

    似卓燕他们。可知道朱雀的这种武功?

    料是也未见十分清楚。我与卓燕虽然相熟。但就算他清楚。我也不好十分追问,究竟他是朱雀的人,我怕他太过疑心。

    那么朱雀……便没有什么弱点么?

    纵有弱点,也只能让他死一次,死不到两次的。瞿安道。若一定要说,我只能说,他——很好色。

    瞿安说着,略侧开脸去道。原先广寒在这边的时候,她的确可以有很大机会的——只可惜她也只能让朱雀死一次,所以我便还是尽量不让他们碰面。

    凌厉低头沉默。

    她们两个,她和苏扶风,虽然都是有机会、有能力暗杀朱雀的人,但我是决计不想让两个女人去涉险的。瞿安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你涉险,不过——你是个男人,我想就算我不想,也左右不得你的心思。

    你怎样认出我不是卓燕的?凌厉突地打岔。似乎不愿听下去。我原以为我装得很像。

    是很像——你说真话和说谎时都让人觉得像说真话,可惜你要知道。卓燕说真话和说谎的时候,都让人觉得是在说谎的。

    瞿安随即一笑。所以没人猜得透他,也不会有人学得像他。

    那么……我方才还见过了朱雀和慕容荇,他们会否认出我来?

    你见过他们了?瞿安皱眉。朱雀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倒先罢了。慕容荇——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

    你觉得他不好对付?

    不是他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只是他——似乎很有无事生非小事化大的天分。嗯,该说是中唯恐天下不乱的本性吧。

    你与他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已这么了解他了么?

    我已说过了,这世上我唯一猜不透的人便是卓燕。

    凌厉低低地哦了一声。我也猜不透你……

    什么?

    没有,没什么。

    ……青龙教此次应不会只派了你一人前来?

    凌厉抬头。有扶风带路,青龙教主和明月山庄庄主都来了,这是最好的机会,如若我们能联手杀死朱雀,那么此次当可一举扳倒朱雀山庄,算是为武林除了一害。

    青龙教主来了?瞿安眼神微变。那卓燕是否已落入他手?

    他已经逃跑了,你尽管放心。凌厉道。以他的聪明,你何须多担心。我倒是担心他若回来了,我要怎么办——你能帮我么?

    怎么帮?

    他若回来,你让他先别露面——你们交情好,他该会给你个面子吧?

    这个——难说。牵涉道朱雀山庄的安危,我不保证他还会听我的。不过横竖他眼下还没来,我先带你去他屋里看看。

    说起这个。凌厉忽地一拍手。我竟忘了——朱雀派了我一个任务,说他和慕容荇晚些时候要去看那“十二高手”,让我先安排下,你知这“十二高手”是什么人物么?

    “十二高手”?瞿安犹疑。未曾听说过。

    连你都不晓得,那……该怎办?

    听这说法,似乎是十二个人。难道朱雀山庄除了朱雀七使之外,另外还养了“十二高手”么?若是如此,倒确有可能是个机密,朱雀自不会告诉我,卓燕也不会向我透露——不如我们去向其他朱雀使者打听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眼下看来,要么是问鬼使,要么是问柳使了。

    这两个人,你熟么?凌厉道。

    ……鬼使,就是大哥。

    哦。凌厉轻轻地道。我……一时忘了。

    他苦笑了下。那柳使与你交情怎样?

    不论交情,这件事多有些棘手。

    我想到另一个人。凌厉忽道。

    谁?

    虽不确定她一定知道,但——可以一试。她叫林芷。

    林芷,和慕容荇一起来的那女人?你认得?

    见过几次面,她倒是个很善良的人。

    但你现在是卓燕,开口问她,未免太奇怪。

    我先试探她几句,若被她识破,便告知她真正身份,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希望她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能替我隐瞒。

    你未免想得太好,她是慕容荇那边的人,怎可能替你隐瞒!

    可是……

    凌厉。你要弄清楚。交情归交情。立场归立场。你与一个人关系再好,也不能指望他背离自己的立场的,便如我与卓燕这般。

    但林芷的立场,本应在我们这边,她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她的事情我听卓燕说过——她的立场分明是在慕容荇一边,慕容荇在哪里,她就在哪里,管他是太湖水寨还是朱雀山庄——总之不会因为与你的交情对不住慕容荇。我看你还是先去卓燕屋里。我去想办法,你等我消息。

    凌厉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太阳即将下山之时,瞿安终于回了转来,将一张草图递给了他。

    我不便久留,你自己看。他说完,匆匆离去。

    凌厉展开,是一幅简略的地形图,自目前所在之地出发,经过某些路径,可到达一处。

    这是“十二高手”所在地?他心下说着。便即出门。趁着还不到时间,先去看看也好。

    他按图索骥。倒也不难,便到了此处,只见是一处矮小而不起眼的房屋,门紧闭着。他尚未及再观察这房屋的外形,门忽地一开,走出个人来。

    哟,星使也来了。说话之人语中似含揶揄,不是别人,正是凌厉昔日的大哥、鬼使俞瑞。

    星使大人来得正好。俞瑞身边跟了一红衣人已躬身道。那十二个人不知为何,看起来十分暴躁,会否需要看下?

    凌厉心中不明所以,只含糊道,待我看下。那人便让出道来,只听俞瑞道,今日的份量我已派了,便先告辞了,星使——那些人发狂起来不好对付,星使念咒的时候倒要小心啊。

    他说着,哈哈大笑着便即离去,话语讥讽多过字面之意,但凌厉仍是略有所悟。

    发狂?念咒?

    他知晓卓燕在朱雀洞时,以蛊毒操纵过不少江湖人物,其中不乏高手。若他是以蛊完全操控了十二名高手,那么他们作为朱雀羽向慕容星战士的战斗力,也确不为过。

    他走入那小屋,却原来有一段台阶通往地下。此地竟是个十十足足的地牢模样,地下更是深广,从外表全然看不出来。

    那红衣人跟在凌厉身后,只道,他们一贯都好好的,当真奇怪了,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就好似发狂一般乱撞——幸好之前还是将他们铐了起来,不然……

    他话说了一半,凌厉已听见里面传来的“砰”“砰”之声,似有人正用头撞着墙壁。糟啦。他心道。若是卓燕以蛊虫控制着这些人,一会儿朱雀要我控制他们做些什么事给慕容荇看,怕就要露馅。

    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便当此时,又有名红衣人跑了进来,急促地道,星使大人,神君与慕容公子来了!

    朱雀人影已现。你果然已在此间。安排得如何了?

    凌厉尚未回答,只听里面又传来“砰”“砰”之声。朱雀眉头一皱。这是怎么?

    这些个家伙,倒不大安分。凌厉故作轻松地说一句,便往里走。

    慕容荇却在打量这混混的地方。“十二高手”……莫非就住在这牢房之中?

    朱雀微微一笑。他们个个都是当世罕见的高手,若非用非常手段,如何能令他们乖乖听命于我?

    “非常手段”?慕容荇看着“卓燕”消失于黑暗之中的身影,若有所悟。

    慕容公子知晓巫蛊之术么?朱雀道。

    略晓一些。慕容荇道。是了,卓四使通晓蛊术,想必……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他们的行动?

    正是如此。

    里间的凌厉却好不头大。昏沉的黑牢中,也数不出是几个人,却只见一团团黑影都在咽喉的低嘶中狂躁地扭动,莫说控制,就连谁是谁、谁能干什么都搞不清。

    莫非是太久不来的缘故?朱雀略显不耐的声音已传进来。

    凌厉早是急了一身的冷汗,便硬着头皮点了一个看起来尚算安静的汉子向那红衣人道,先将他镣铐解开了。

    红衣人应声便去,只听外间传来旁人的声音,朱雀已道,什么事?

    瞿……

    外间那人才说了一个字,朱雀已接话。

    瞿安怎么了?

    瞿公子忽然晕倒了。

    瞿安忽然晕倒了?

    凌厉心里也跳了一跳,不过随即。明白过来。

    除了是为自己解围。还能是什么?

    又是这种招数。他想着。又只能在心里苦笑。虽然你不认我,但你终究还是在帮我的。只是……以这种方式,于你来说,却是莫大的耻辱与痛苦吧?我想,若不能把你从此地救出,我也当真枉称为你的儿子了!

    朱雀显然有些犹豫,略一沉吟,向慕容荇道。我还是先回去一趟,十二高手,便由星使展示于公子。

    慕容荇点点头,凌厉心里亦有些意外。这朱雀神君——若不是他现在要去看的是个男人,倒真有点“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样子。

    若只面对慕容荇,他的底气足了些,见红衣人已引一名高手走出,便道,慕容公子,倒叫你见笑了。

    慕容荇抱臂。卓四使要让他表演什么来看呢?

    话语未竟。忽见那汉子身形一闪,身边的红衣人已是惨叫了一声。整个身体飞到了墙上,又“砰”地跌落下来。另两人见状,齐地向后一缩,道,星使大人!

    凌厉自然知道这并非出自自己的授意,但也作声不得。他心下也为这其貌不扬的大汉出手竟如此快狠吓了一跳,眼见他又上前一步欲待出手,一咬牙侧身切入道,不若与我练练。大汉一跃,已向凌厉扑来。

    一边的慕容荇却“咦”了一声。这莫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卓四使,他莫不是兴汉镖局的曹老头?那日你叫我先别杀他,原来是派了这个用场!

    凌厉心下也一凛。卓燕与慕容荇在血洗天下各派的事中都有份,看来是无疑的了。那其余十一个人,看来也是类似来历。

    他心中想着,手中硬接曹镖头的招式,哪知这曹镖头却突然又“砰”一声倒地,只激起一片腥味。

    慕容荇便拧了拧鼻子,道,这地方当真不好,不过卓四使这几手却是高明。

    凌厉忙令人将那曹镖头拷走了,道,若慕容公子还有兴趣……

    算了。慕容荇淡淡地道。朱雀神君便爱叫我看这些,我知道了也便行了。卓四使,辛苦了。

    凌厉只觉他这话说得很有几分奇怪,加之知晓他与卓燕不算太睦,略感蹊跷。慕容荇却一回身。瞿公子有恙,我倒也想去看看他,卓四使要不要一起去?

    凌厉自然推拒不得,道,那同去便了。

    呃,星使大人。那两名惊魂未定的红衣人道。但这些人今日表现异常,是否有什么缘故?

    这个……我已施过一些办法,不久便会好转了。凌厉扯谎。

    红衣人点头道,有劳星使大人。那恭送慕容公子和星使。

    天色已暗,冰川之中,寒意又甚。慕容荇看起来略显不胜此寒,打听到朱雀果然是去了瞿安那里,便脚步匆匆赶去。

    慕容荇身份特殊,自无人敢拦。他抬手一挥道,星使也一起进来罢。

    凌厉入内,只见瞿安卧于榻内。两个人目光一碰,凌厉心中猛地一紧。——瞿安说过,乌剑就被藏在离朱雀很近的地方;他也说过要与他一起动手。现在他的伪装,是否正有这样的意图?

    可瞿安的目光随即垂去。——他的意思是说此刻时机并不太好么?凌厉心道。毕竟我们还未说好怎样共同对付朱雀。

    我没什么事了。只听瞿安道。看来慕容公子和卓四使找神君还有事,那便不消理会我。

    哦,倒没什么事。慕容荇抢先道。只是……我们也关心瞿公子,特来看看。

    眼下当真不用去“不胜寒”疗伤么?朱雀似乎仍在犹豫。

    还是明日吧。

    朱雀看上去似有要留在此地之意,但慕容荇等二人在侧,委实有些不便,只得道,那好,过会儿如有暇,再来看你。

    此刻天已逐渐变得全黑。朱雀神君与二人走出瞿安的屋子时,满天星斗已是无比清晰。

    看得怎样?朱雀向慕容荇道。

    慕容荇一笑。看得虽不怎样,却正好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话方出口,只听前面川口传来轰一声巨响。朱雀眉心微皱。卓燕,叫点人去看下怎么回事。

    不必去了!突然厉声喝出的是慕容荇。神君,这个人根本不是星使卓燕!

    凌厉心中重重一惊,朱雀的目光已射来。便在此时山下突然噼噼啪啪飞上来一阵烟火信号,显然山口已有意外。朱雀再无迟疑,掌风似电已拍向凌厉,至他项前指节微屈,捏向他喉管。

    凌厉疾退,口中道,神君,莫要……

    话语未竟,啪的一声,早被朱雀捏个正着。他只觉阴冷冷一只手已粘在自己咽喉,一股凉意传遍全身,一种一辈子也逃不掉了的感觉涌入脑际。

    慕容荇跟上,右手指甲在凌厉颌上一划,轻易掀开一个口子,随之将这易容一撕,凌厉只觉一股撕扯的痛楚传来,脸上一层什么被剥离开去,火辣辣的几乎无法呼吸。

    我道是谁!慕容荇冷冷然道。神君,此人是青龙教左先锋凌厉——看来青龙教已前来捣乱!

    卓燕人在你们手里?朱雀神君冷冷地盯着凌厉。

    如我所料不错——卓燕应已被害。慕容荇道。十二高手今天突然举止反常,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蛊虫的主人已遭不测。

    也即是说如今无法令十二高手出战?朱雀面色转为可怖。

    我略晓此控蛊之术——当仍可令他们出战,只是——恐怕他们心智已失,原主不在,要完全控制便是不行。

    看来我非去不可。朱雀的语气倒突然轻淡了起来。慕容公子,这个人,你要留要杀?

    慕容荇看了凌厉一眼。

    杀。

    便在这个字出口的当儿,他自己颈上突然一凉,身体向后微微一倒,已觉出受控。

    朱雀,把凌厉放了。慕容荇背后,是瞿安的声音。(未完待续。。)

二七三

    朱雀神君没有便动。他的手也仍然放在凌厉的颈上。

    瞿安,你可莫要逼我。

    把他放了——否则慕容行一死,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为何要为了一个凌厉与我作对?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了他。瞿安音调如常,只是这不高不低的声音里,竟有种朱雀从没见过的感觉。

    他慢慢地把手放下。你可知你如此做,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朱雀忍不住眯起眼睛来,那壁厢凌厉总算喘了口气,略有些犹豫。

    到我房里,被褥下,拿你自己的东西。瞿安安安静静地指示。

    凌厉依言。房里,被褥下,是他的“乌剑”。

    拿到了么?瞿安双目注视朱雀,却开口问他。

    拿到了。凌厉答。

    那就快走!

    凌厉咬一咬牙,转头向外而奔。他不是不在乎瞿安的安危,只是他清楚,在朱雀面前,自己并无胜算,而朱雀对瞿安,却终究不会下了毒手。

    瞿安等凌厉去得远了,手上才松了些。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原本还在丈许之外的朱雀,身形只那么一掠便已到了近前——而慕容荇已被移至了他身后。只那么一瞬,瞿安只觉一股巨力将他往后推去,“砰”的一声便撞在了背后的墙上。而左肩与腹上竟同时是一阵剧痛——痛入了骨髓,入了肺腑,令他一瞬间差一点要凄厉地大喊出声来。

    ——肩上,是朱雀的右手一抓,拇指已扎了进去;腹上。是他左手重重点住要穴。两处剧痛令他眼前发黑。直欲晕去。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朱雀的脸,只听见他恶狠狠的声音。

    ——瞿安,你莫以为我不敢杀你!

    双手撤去,瞿安只是倚墙不动。朱雀却已转向慕容荇道,我们去带那十二高手出来。

    --------

    趁着夜色攻上冰川的,自然是拓跋孤、邵宣也等率领的众人。瞿安眼见朱雀与慕容荇二人走了,略略呼吸了几口以缓和这痛楚,举步向朱雀的房间而去。

    他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机会。能单独在朱雀房里逗留——要破解他奇诡的武功,找到他的武功秘笈怕是唯一的办法了吧。只不知,还来得及么?

    冰川之上虽尽是好手,但在拓跋孤与邵宣也当头之下,自然讨不了好,向内撤去。信号已出,川内援兵涌出。众人因闭穴之故,行动尚便算无甚差池,心中终究有些顾虑,略有犹疑之下。倒被一时堵在了不进不退之处。

    忽然间剑光闪到。邵宣也但感眼前一晃。乌剑么?他略略低呼一声。凌厉?

    凌厉已赶到,虽然仍是卓燕的装束。但剑势迅猛,谁也不会认错了他。乌剑起处,已有两人作了新鬼。

    你们来得好快。凌厉道。

    见到他了么?苏扶风抽空问了一句。

    凌厉不确定她指的是瞿安还是朱雀,不及细问,只答道,见到了。混战中目光已搜寻到拓跋孤,略有赧颜道,教主,朱雀那里——尚未有机会……

    拓跋孤不置可否,邵宣也已道,本就不是易事,所以我们也是急着上来接应你。他的武功比起拓跋教主如何?

    凌厉想起瞿安所言,道,其实他练有一种十分罕见的……

    话未说完,只听从冰川里传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低吼,又像是鬼怪轻嘶,倒叫人有几分悚然。两下里不觉竟都停下手来。

    留神。邵宣也暗道。

    是“十二高手”。凌厉恍然道。

    什么?邵宣也转头。

    我们都未曾料到朱雀山庄除了朱雀七使之外,还更有其他高手。朱雀神君令卓燕网罗了十二名高手,叫他以蛊术控制,现如今恐怕正是这十二高手来了。

    拓跋孤眼睛微微眯起一些。以蛊术控制——卓燕若不在,这些人仍受控制么?

    我正是想问这个问题。凌厉抬头道。卓燕他——是否出了什么事?

    他见拓跋孤默然不语,续道,今天我见到这十二高手,看上去他们似都很狂躁不安,据说平日并不如此。有一种说法,说是蛊虫的施主出了事,但原本——卓燕应是逃走了吧?

    拓跋孤微微吸一口气。他算是逃走过,只是……他停了一下。我还是找到了他。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苏扶风更是脱口道,姐夫,你的意思是……

    你说得不错。拓跋孤看向凌厉。卓燕——已是个死人了。

    众人一时之间,竟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谁也说不上拓跋孤这种做法又有哪里不对。

    凌厉胸中如堵,却也知此刻无暇就此事多说,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这么说慕容荇的猜测果然没错。他尽力平静道。但这样更麻烦,因为没有卓燕控制蛊虫,这十二高手恐怕已心智全失,我们要对付的,怕是十二个狂性大发之人了。

    所以,那些声音是……

    苏扶风说着,手心握紧了铁菱角。她瞥了一眼拓跋孤,想起他下午与自己的对习,默默不语。

    拓跋孤却冷冷笑了一声。“高手”?他蔑然道。我倒想看看高手又能高到什么程度。

    朱雀神君只怕也很快会来。方才说到他的武功——听说十分诡异。凌厉说着,将所知的关于朱雀神君武学之奇一一道来。

    有这种事?邵宣也道。但身体终归只有一个,若一刀去了首级,难道还能再活?

    我也是这么想,也并未想通。想来你说的这种,应是不能再活了吧。但是欲去首级这等做法,并不是容易的事,恐是需要武功高出他许多的人,才能做得到。他本身武功甚高,便是偷袭,亦做不到这样。

    说话间,“十二高手”的声息已涌到了近前。为首一人双目血红,正自冲来,凌厉与顾世忠两名先锋一左一右,凌厉看了倒罢,顾世忠一看,却不禁一呆。

    ——简布?决计不是眼花,这“十二高手”首当其冲的,竟是青龙教之叛徒、先前的青龙左使简布!

    他心中暗道糟糕,想简布的武功此际己方众人之中,除拓跋孤外,恐难有人赶得过。若是这样的人来十二个,还都发了疯,自己就算带得人多,也当真是难办了。(未完待续。。)

二七四

    拓跋孤心下也微微动了一动,不过此事亦算不得太出乎意料之外,是以眉头微微一皱便松了开去。

    倒很奇怪。他心道。为什么单疾风投靠了朱雀山庄,便风光做上朱雀翼使,简布明明武功高出他甚多,虽名为“十二高手”,却分明是用来杀人的怪物。

    他又一转念。是了,有“单疾泉”在此,单疾风的位子想必也是他一手安排的。简布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眼见顾世忠、凌厉已与简布等人开始交手,他一纵身,也跃入战阵。那“十二高手”一入了阵,竟似也分不清敌我,只顾与人交战。

    顾世忠见状,倒也松了口气,余光忽见内里一名公子哥模样的白衣男子,俊秀非常,一脸愁眉不展不色正看着场内境况。他心中忽地有些感应,靠近了凌厉暗道,那个是否便是慕容荇?

    凌厉瞥一眼,心中却是大震,不是因为慕容荇,而是因为他身边分明还站着朱雀。

    他点点头。还有朱雀。他低声说完,原是想提醒顾世忠,可顾世忠似乎没听见一般——或是根本来不及听见这一句,早在他点头的一刹那,便飞身向慕容荇扑去。

    顾先锋——快回来!凌厉慌忙喊一声,顾世忠却哪里听得到。他只记得,慕容荇,那是杀死顾笑尘的罪魁祸首。

    那壁厢朱雀与慕容荇原本站得有数十丈开外。慕容荇面色微微发白,道,我一人之力。似乎控制不住那许多失了心智的蛊蚀之人。正说时。却忽见一人挺剑而来——这剑法。似曾相识。

    竟有人单枪匹马来送死。朱雀冷笑着,右手微抬,便等来人袭到。交给我。慕容公子只消控制住武功最高强的三人,便可以了。他说着,身形一侧,分明是轻软的衣袍,竟掀出凛冽的刀一般的冷风,抽向袭来的顾世忠。

    慕容荇却委实更应苦笑。只因他的蛊术实在并未学到家;便算是用蛊高手,控制旁人施放之蛊亦并不容易,此刻更是惟能听到十二种虫声混杂在一起,全然杂乱无章。

    还是我来对付此人吧!他似乎是出于掩饰某种不快与羞赧,拔出剑来,去迎顾世忠。

    朱雀惊而收力。慕容公……

    他话未说完,两个人已交上了手。朱雀心中摇头。他又如何看不出慕容荇心中所想。只见顾世忠身后还跟过来一人,他凝息移步,向那人袭去。

    跟过来的自然是发现不妙的凌厉,而朱雀已是瞬间就到了面前。这种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决计不会是对手的感觉。曾几何时,在拓跋孤面前。他有过。现如今他已不是当年的凌厉,他已领悟过最适合自己的这部剑法,他更已重新洗练过自己的一身内功——可是今时今日面对朱雀,竟仍是这样的感觉么?

    剑已抬起,可是,竟似劈不开那冷冽已极的刺骨之寒。他身体一轻,觉得好像飘浮起来。

    不对,不是飘浮——他知道,自己明明是受到了朱雀的掌力,向后飞出——可是奇怪,竟未觉出是哪里受了力?他向后足足飘出数丈之远,才发现数丈之间,已经多了一个人。那飘浮之力,分明是这个人已用自己的掌力,将朱雀的掌风消弭无形。

    直到落地,他才忽地觉出浑身被一股炙热的气劲包裹,一时间竟热到透不过气。但他额上的冷汗还是下来了,只因他知道只有世上最凶险的命悬一线,才能让他这般安然无虞。

    ——因为凶险到了极点,所以他连一丁点儿痛苦、一丁点儿损伤都没有。他知道,任何一边多出一分,他的身体已不会仍是完整的。

    灼热的气劲只一刹那便也消逝了。拓跋孤的背影太高,尚未及站起的凌厉,视线几乎全被遮挡。

    ——除了拓跋孤,又能有谁?他们——势均力敌么?

    凌厉忐忑时,拓跋孤已叱道,回那边去!

    他才一惊,道了声是,转头再入“十二高手”等人战阵。朱雀,瞧来此际并不是他可以对付的人物。

    便当此时只闻一阵乐音传来,绵绵不绝。阵中那疯乱的“十二高手”闻声动作竟都缓和下来,就连凌厉听着这声音,也忽然有种懒洋洋不欲作战之念。他立时明白奏乐之人功夫必亦是非同小可,忙运起内力相抗,抬眼去看抱萧而来这人,正是“柳使”白霜。

    神君是不是都忘了还有我了?白霜清脆脆的声音一说话,众人实在也不敢相信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竟有如此厉害的内功。

    不过朱雀没有回答她。他的面前,有个真正的劲敌。

    慕容荇见白霜的箫声多少控制住了“十二高手”的心神,心中也说不出是感激多谢还是嫉恨多些。他展开剑法与顾世忠左手长剑对敌。

    你——这是青龙剑法,你几时……顾世忠数招交换之下,便即呼出声来。

    慕容荇冷冷一哂。见笑了。

    卑鄙小人,今日非取你性命不可!顾世忠长啸一声,青锋急颤。

    慕容荇哼了一声。倒要见识见识。

    只是,朱雀与拓跋孤,却没有便动。论年纪,朱雀要长上一些,只是适才拓跋孤推回来的那一掌,让他无论如何已不敢小觑他。

    拓跋孤也在心里思量着胜负的可能。他自负青龙心法加上青龙掌,应已无敌于天下,早在他初入江湖血洗伊鸷堂之时,他便已有这般自信,更何况这之后他还更苦练内功,将心法突破至第六层。青龙心法每进一层,功力之进步便是加倍,也即是说,第六层比之第一层,已不是六倍的关系,而应是六十四倍之巨。内力源源不竭,几是随心所欲。若然让他现在来施行那“化”“补”之法为人疗伤。虽然亦会消耗甚大。但想来应不致再会失力数日了。

    莫说是他,便是此刻方才处在第二层至第三层之间的凌厉,也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有心无命的莽撞小子。不过也正是方才凌厉在朱雀面前那一站的高下立现,让拓跋孤忽然觉出有几分无法轻易凌驾其上的气势。

    朱雀的武功,是掌?是指?是爪?还是刀?是剑?是棍?

    没有谁见过。邱广寒也只说唯一一次见他动手,是机簧暗器。她只说他动作极快,似乎一眨眼未见影,他便已从极远的地方到了面前;也说他反应极快。因为那机簧,他收得也是飞快。

    朱雀在他心里留下的于是是个轻灵的印象,但此刻看来,并不是,或并不仅仅是——因为方才那道寒气,若非他出手快,已厚重得足够将凌厉碾碎。

    他皱眉。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挑战者。他曾经答应过苏折羽朱雀山庄是他的聘礼,他也曾发过誓不灭朱雀山庄不为人——他更知道自己带来的这些人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姜菲没有来。所以没有人能补针。

    很简单。他记得自己问她。你自己能在穴道被封后,给自己扎针么?

    姜菲就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不能再等。时间已逝去许多,他要早点结束这一切。

    他虚劲于掌。就连身周的空气,也微微开始发热。

    “朱雀”本是火鸟的名字,但此刻的火鸟,却是拓跋孤。他已箭一般向朱雀袭去。人未至,劲力先涌到,巨大的力量令四周的冰寒与阴影都似扭曲起来,纵是十余丈外顾自鸣萧的白霜,都觉自己唇下的的音调变了一变。她回身欲看,却迎上浪一般袭来的一阵风——触面似乎并无不适,但陡然间她手上一紧,“喀”的一声,箫身竟裂开了少许。

    她心下暗道不好,众人也早都有所觉,不约而同向外退去,要避开这个被扫到半分或许就要没命的交手之地。“十二高手”虽已不分敌我,却也只拣有人处来打,也追着人群退去外面。

    而被隔在另一边的慕容荇与顾世忠却已退不出来,只能更往里边去了。本应并不宽广的小道,一瞬间竟好像是开阔得天然的比武场。

    朱雀已接招了。只是徒手。但那掌缘的气息锋利,竟不亚于利刃。他是要生生切入拓跋孤那原本压倒性的掌力之中,撕出一道裂缝么?

    “呲”的一声拉长的尖啸,随后是“砰”的一声巨响。竟是一片雾气与周遭冰缘的碎屑,刹时便散满了空中。

    若非因“十二高手”的纠缠,大概已无人愿意继续再打下去。至少拓跋孤与朱雀的对决比他们的互相纠缠要有意义得多。白霜显然也已无心弄音,看着对决,咬住了下唇。

    因为她看见,朱雀似乎是退了那么一小步。

    拓跋孤当然不会没看见。他那排山倒海的掌力,任谁都应无法消受,却竟只不过让面前这个人退了一小步——他有时甚至怀疑假若那是自己,自己取了守势时,又会如何——也会退那么一小步么?

    然而,他没有时间细想。朱雀转守为攻——以他从来都无人能看清的“快”,从那后退的一小步,瞬间便移至了拓跋孤的身后——是身后,而不是身前。他那永远锋利似冰的掌缘,切向拓跋孤的左后颈。而众人看清的时候,这一切动作已结束了。

    动作结束于轻轻的一响。“叮”的一声,略有些哑。拓跋孤的反应终究是比作为看客的众人要快一些。他侧身,疾挡,朱雀看见他伸的是左臂。

    他一时也许没有想起来拓跋孤左臂之中藏的是似刀非刀的兵刃。再锋利的掌刀,也只是掌,为兵刃所挡,自然不会伤到对手。

    只是,徒手的他,竟已逼到拓跋孤以兵刃来挡。知晓臂刀的众人,心下都轻轻“噫”了一声。

    拓跋孤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挡下来,此刻两人极近。他右掌若出,便可拍实朱雀的胸口。只是他知道朱雀动作极快,若他疾来又疾退,那么自己这一掌多半又要被他化解。

    所以他先动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臂刀有钩,他要钩住他的手臂,确定他逃不掉之后,才能以右手掌力取他性命。这比拼内力的二人,在这一招之下,竟施展开小招,变成了互相擒拿。

    凌厉余光瞥见也在一边看得专注的苏扶风,见她眼神略含忧心。你怎么了?他似有不解。

    他左手——与朱雀这样的高手比拼招式,实在太过危险。苏扶风道。姐姐告诉我,他左手有从小留下的旧疾,根本用不了劲。朱雀浑身皆是冷冽寒气,手上更是如锋刃一般,我怕稍有闪失,他会为朱雀所伤。

    凌厉略略蹙眉,转回头去看。拓跋孤显然不会不知道,只是他自负以青龙心法之内功护住全身,朱雀的手再是如同锋刃,亦沾不到自己半点。

    所以他们这看似只是招式上的比拼,却原来分明仍是内力之间的抵死较量。只是拓跋孤始终亦无法完全钩住朱雀的手,正如朱雀似也没那么容易从他的吸力之中逃脱。

    眼下他们便是势均力敌,但朱雀还有那所谓“第二条命”。凌厉心下想着——就算教主能杀得了他第一次,第二次又能有几成把握?

    我终要去帮帮他。他摸着剑,思索着如何靠近。

    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苏扶风是何其了解他,只消见到他的眼神,便已知他心中所想。

    我跟你想的一样。她轻声道。但现在恐怕不行的。

    那什么时候行?凌厉似有几分焦急。

    现在只能先看着,下一条命,我们去。

    下一条命……凌厉心下想着,倒也渐渐平静下来。冷不防耳后风响,却是“十二高手”之一一锤敲了过来。他一拧身避开,苏扶风已叫道,这人莫不是人称“一锤定山西”的李凤同?我先前见过他——他怎么也……

    看来也是被卓燕下了蛊。凌厉道。

    苏扶风眼见李凤同正面对着凌厉,便从侧后轻轻以暗器一刺。

    失了心智,力气倒是变大了,只是防备与机变,却差了不少。苏扶风抹抹手。对了,当初你也去过朱雀洞,若不是运气好,是不是你也会变成那“十三高手”里的一个?

    凌厉苦笑。他想若以我那时的武功,怕是“十三高手”还容不下我。倒是被我们侥幸除掉的伊鸷均,多半是个人选。

    他心下一时间,又觉得卓燕此人的神秘莫测委实又多了好几层,只是想到他终究还是死于拓跋孤之手,心下还是有些黯淡。(未完待续。。)

二七五

    再打起精神去看拓跋孤与朱雀时,旁边程方愈已移了过来。他似是好不容易才从之前的打斗中脱身,凌厉已道,怎么样?

    程方愈略略一喘,道,还好,那些人敌我不分,各打各的,气力很快就耗尽了。不过简布我没敢下手,叫人看着了,回头还是让教主发落。

    简布?凌厉自然并不识得此名字。

    程方愈却已经无心回答他了。他目光所到之处,朱雀的前襟上似乎隐隐有些血迹,再往上看,却是他嘴角滴下的。

    他受伤了!程方愈脱口雀跃。

    教主也是。苏扶风提醒他。程方愈一怔,只见拓跋孤左袖上也有几丝红色。

    似乎是外伤——但朱雀的,应是内伤。程方愈道。凌厉却想起了苏扶风说起过拓跋孤左手之事,不觉看了她一眼。

    怎样?他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也许随时用得到我们的。

    苏扶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点点头。但先于二人只见却有一道浅绿色的影子已向场中跃去。

    朱雀柳使!她不要命了!凌厉忍不住低呼。

    白霜显是也看见朱雀似是受伤之相,一时未曾细想,以箫为兵便向拓跋孤袭去,只是她误判了此刻郁结在空气之中的气劲,尚未及沾到拓跋孤,那箫便琤的 一声,弹了回来。白霜不虞有此,反被激得胸口一阵气血上涌。

    她落地,竟不死心,又向拓跋孤袭去。这次是“破”的一声。却是朱雀的五指已抓住了箫身。

    没你的事。他挥手甩开箫。走开!

    白霜似乎冷静下来一些。神君……她喃喃的道。你……

    奇怪。看不出柳使是如此不冷静的人。凌厉道。

    苏扶风看了他一眼。她想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冷静的么?只听凌厉又续道,照方才第一下的结果来看,她第二下若真的再打了下去,多半自己要受个重伤罢。

    是啊。苏扶风幽幽地道。朱雀待她总算也不差。

    凌厉略略皱眉,看了她一眼。那一边白霜坐于地上,已未敢再接近,而拓跋孤与朱雀自是又交上了手。

    她还不走,真想死么!苏扶风倒愤愤不平起来。

    耳畔一个熟稔而又阴冷之声忽然传来。——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凌厉心一提。回身,程方愈已与这悄无声息而来之人对了一掌。只见他连退了好几步,凌厉连忙抢上,防对手后招,“嗖”的一声,苏扶风的暗器也已出手,向来人袭去。

    ——鬼使俞瑞。

    俞瑞一把抄过暗器,一双眼睛只看着苏扶风。

    真想不到你也来了——非但没死,还又与他在一起?这口气,听不出是揶揄还是愤慨。是欢喜还是悲哀。

    你那般待我、待他,我们早已是不解之仇。苏扶风双目微红。显然是因忆起了往日的种种不堪而不能自持。

    凌厉迟迟未动——苏扶风明白,凌厉大概是不会为她而向昔日“大哥”出手的。也正因为此,她不敢看他的表情。除了自己一个人忍受心痛与耻辱,他没有别的办法。

    大哥。凌厉开口,果然是这样喊他。苏扶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忽地又已全然碎裂。对着这样一个人,她不能想象凌厉还会喊他“大哥”。她转开脸,几乎垂泪。

    好不容易——又见到你了。我有好几个疑问,一直想向你问问清楚。

    事到如今也不必问了——苏扶风想必也都已对你说过——现如今你该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你有了青龙教这个靠山,想来也不必再怕我了吧?

    我要你亲口回答我。凌厉一霎不霎地看着他。刘景真的是你派来杀我的?

    是又如何?

    那好。凌厉微微吐出一口气。小的时候你收我进黑竹,给我吃穿,算是给了我一条活路;到那一回你派刘景来杀我——算是你想把我逼入死路。虽然我心里也不愿意承认,但可不可以认为,我已不欠你什么了?

    俞瑞呵呵笑了起来。你早不欠我什么,这话我早便说过!

    那么站在平等的立场之上,我们可以谈谈别的事了吧。凌厉说着,向苏扶风转过头来,道,程左使怕是受了点伤,扶风,你先带他到旁边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就好,教主那头,你们也先多看着一下。

    苏扶风一怔,反是程方愈道,我知道了。凌厉,你小心些,这个人手下功夫不简单。

    凌厉没有应声,待两人走了开去,他方才把目光移回到俞瑞脸上。

    这样好么?为了与我叙个旧,连贵教教主生死攸关之战都不看了?俞瑞语中带刺。

    你不也一样。凌厉回应。

    但我与你并无什么好说的。

    我与你是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扶风的事情,你不准备留下个交待吗?

    俞瑞冷笑起来。你倒开始关心她了?以往见你从来是漫不经心……

    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凌厉口气渐重。我不想相信你从来便是这么个人——我不愿意相信我从小敬重的大哥,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扶风?你要对付我,这是一回事,但你却对她百般折磨,这算什么!

    你有资格这样说我么?俞瑞冷冷地道。你对她何时曾好过?扶风若当真与我在一起,我对她岂止比你好百倍,只可惜她执迷不悟!凌厉,你莫要问我是何时变成这样的,该问问你自己——若不是眼睁睁看着你这般糟蹋她,我又岂会对你动了杀机!

    凌厉深深吸了口气。是,我活着是做错过一些事,但你当时若觉得我不对,何妨向我直说;你若真的对扶风有情意,又何妨对她明说——可是你却用了最最卑鄙低劣的手段,你敢说你做的一切还是为了她好么?

    这么说你又反过来为她打抱不平了——那么你想怎么样?想动手么?凌厉,你那三招两式我还不清楚么,你觉得你能胜得了我?

    若我胜了又如何。凌厉左手将剑抬起。

    俞瑞微微一哼。啰嗦了半天,早该动手了。他双足一顿,倏地向后飞出,口中道,出来!

    待到苏扶风发现两人竟已动起手来的时候,凌厉与俞瑞已退得极远了。她咬唇。她应该跟过去吗?

    答案只能是肯定的,因为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凌厉更重要。

    劝你还是别过去了。耳边突然说话的是程方愈。

    怎么?苏扶风蓦地回头。

    凌厉既然将你我支开,他就一定是为了你的事情在与俞瑞理论。所以……

    你又知道些什么!苏扶风匆匆打断他。她想这个程方愈,该对俞瑞与自己的关系一无所知才对。

    我不知道些什么,但你适才已经说了,与俞瑞已有“不解之仇”,若非因为你那“不解之仇”,他还能因为什么要与他兵刃相见?

    那么我更该过去才是!

    你就让他替你报一次仇吧。程方愈笑笑道。既然他先前将你支开了,就是说,他不想你再涉入其中了。也许因为那是对你十分残忍之事——连我这个外人,他也一同支开,不愿让我听见。

    他只瞧见苏扶风的眼圈一刹那间便红了。她转开脸去。可我担心他不是俞瑞的对手、她语声抑不住地颤抖。

    你还不了解他么——他现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凌厉了。

    ---------

    他现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凌厉了。苏扶风细细地咀嚼这句话。真的么?我该相信他真的是为了我?

    程方愈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双肩微微颤动。

    他原本的确是一无所知的——如果,某天早晨他没有发现妻子关秀在叹气。他一再追问她发生了何事,关秀才把苏扶风的情形说予他听。

    他记得关秀的双目也微微泛红。她说,我要修几生的福气,才能遇到你这样好的丈夫——而苏扶风又有何辜,为什么要受那么多苦?

    她是大夫——苏扶风送回来,她自然看了她的伤。除了心脉五针,除了身上的那些针创,她甚至未曾向拓跋孤禀明其他的种种。他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男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她看得惊心,治得辛苦,而要隐瞒着这一切,更辛苦。那时苏扶风的记忆仍有缺失,她倒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那般过去——只是关秀这天早上被追问再三,终于没忍住,告诉了程方愈,或许只是因为不想再一个人守着这般秘密。程方愈听了,亦只有默然。

    他与关秀,原本亦从不知晓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俞瑞——直到今日,他听见苏扶风与俞瑞的那番对话——直到今日,凌厉让他们两人先走开。

    他想,以凌厉与苏扶风的关系,他当然也该发现了这一切。那么今日遇见俞瑞,他的这种做法,也正是任何一个男人会做的事情吧。

    他沉默不语。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可他知道,就算不为了青龙教与朱雀山庄相斗的立场,自己其实也暗暗期待着凌厉与俞瑞这一交锋能将某些肮脏而痛楚的过往彻底勾销。(未完待续。。)

二七六

    苏扶风眼中看着拓跋孤与朱雀之战,眼睛却模糊了。她努力要集中精神,可是,眼泪却仍是掉了下来。她不知道是因为忆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是因为不敢相信凌厉在为她而战的现实——一切旧日情景又从脑中一一掠过,他张开双臂告诉她他什么都已明白了;他抱住她说绝不再辜负她。这一切真的可信吗?他在看到她身上所受创伤的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算是瞿安,在仅仅看到她腕上的伤时,就已怒不可遏了吧!她更记得姜菲,那个善良的女孩儿,想以金针之术为自己疗伤,却忍不住哭了一路。

    她不知道,她不敢去想将来。她原本以为根本没有将来,那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这半明半灭的希望又是什么?是用来折磨我还嫌不够千疮百孔的内心吗?

    阵中,朱雀又向后退了两步。拓跋孤内力刚猛,正面相迎,朱雀的确有些抵受不住了。眼见已相持了有小半个时辰,显然拓跋孤更想速战速决,因此手上加劲,全力相拼。他身材本高,气势愈盛。苏扶风见此情形,也勉强打起了精神,心道若姐夫武功当真胜过他,那便不用担心,杀他一次不够,再杀他一次便了,纵然他有两条命又算什么。程方愈看在眼里,赞叹道,这般比拼,一辈子见一次,也委实便值了。似我这等人,怕再也练不到这等境界。

    忽地只见拓跋孤右掌前探,朱雀冷锋般的内力来迎,一时竟似有条能看得见的线将拓跋孤的掌力分为左右两边。程方愈一惊道不好。却不料拓跋孤似是早已有备。闪身向右一挪。冷锋偏过,他右手掌力未竭,与那被切开的掌劲混在一起,两股大力一起击向朱雀身前。朱雀换手再挡,触臂已惊觉此次之力巨大异于往常,心念一转,竟将手臂让了开去,反而身形一迎。“砰”的一声,以胸口迎上了这一掌。

    已在战阵之外的白霜惊叫了一声。她是离此最近之人了,只见朱雀胸口受此重击,一口血已喷溅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多想,飞扑而去道,神君,你,你为什么要受他这一……话音未落却见拓跋孤身形疾退——只因便当此时,朱雀身周已散出一股巨大的寒气——或更恰当地说。那寒气是自他身体迸裂而出,便如那样的一掌击出的不是他的满腔伤血。而是——他的一腔冰冷如刀的杀意!

    那样快地自身体散逸而出的杀意,足以将身周一切都远远绷开。白霜自也不例外。她全无防备之下,受此一重击,身体断线风筝般飞起,竟摔出数丈之远。胸口的衣衫皮肉,尽皆绽裂开来!

    朱雀人却已完好无损地站立起来——他看了白霜一眼,不过此时更让他在意的却是拓跋孤为何能如此迅速地避开自己这一击,就如早已有了预判。寻常来想,他应该认为自己已经得手,不是检视我的伤势也是打算追击,岂有一击即退之理?

    拓跋孤的确得手了。可他早听凌厉说过了朱雀武学的机窍,在朱雀放弃臂挡而用身体来迎的一刹那,就知道他的目的何在。倘若以手臂挡,以此击力量之巨,或许会断他一臂,那便无可再战;但身体来挡,却可将他所谓“第二条性命”反激而出。皆时拓跋孤防备松懈,这一招定可直接致命。

    朱雀自没料到白霜会突然扑来。以他之前机簧之戏啊抢下卓燕性命的反应,他当然可以不要用这一招,只是机会稍纵即逝,倘这一次放弃,杀死拓跋孤的机会便更难等。自然,这一犹豫间他的脑子还是转了几转,出手之时,下意识减去了两分力道,心想着只要伤了拓跋孤,后面他也须不是我的对手了——却未料拓跋孤竟会早已有备,伤到的竟是白霜。

    他冷冷哼出一声,道,女人蠢起来,当真是无可救药。

    只是白霜此刻早已爬不起来。她那张秀丽的面容竟也被撕裂了,尽是深深的血口。

    拓跋孤已森然道,下一次,你就不是假死,是真死了!

    朱雀却只是慢慢地垂下先前摆出架势的手。拓跋教主是个好对手,只是——我实在对有些碍手碍脚的人很生气,容我收拾收拾。他停顿了一下,略微提气。鬼使?

    朱雀山庄众人都是一惊,因为鬼使俞瑞正与凌厉在前山战得激烈。他们平日亦从未直面过朱雀神君,此刻竟都莫敢出声。

    朱雀眼见俞瑞并不出现,冷冷笑道,倒要我自己动手么?说话间已走到白霜身边,提起她一只手臂,只向外拖去。

    苏扶风再也按捺不住,纵身一跃跳了过去,一把也逆抓住白霜手腕,道,你何须如此对待她!

    拓跋孤见她突然跳出,不敢坐视,飞身前来在她身前一挡。幸得朱雀并无向苏扶风出手的意思,只看了她一眼,道,原来是你。

    苏扶风一怔,想起是在自己中了心脉五针后装死时,朱雀曾来检视过自己“尸体”。朱雀已顺势放开了白霜手臂,道,你好管闲事,那人就交给你好了。

    他转身往原本站立之处行去,边走边道,苏扶风上一次既是我放走,此次我也不会再出手,拓跋教主何必紧张。

    你……你那时明知我……苏扶风惊异。

    你觉得这世上有哪一种“假死”能瞒得过我?朱雀已停步,转回身来。所以我让俞瑞把你从崖上推下去,不过看来他也并没按我说的去做。其实你的样貌让我想起两位故人,其中一位也是姓苏,所以,你没死也便罢了。

    故人么……苏扶风心下道。照卓燕和邱姑娘所说,爹娘与他本家,倒真有可能昔日在朝中有所瓜葛。

    她也不动声色。只是将白霜扶了开去。到程方愈边上。道,左使,你身上有伤药么?

    程方愈略一犹豫,苏扶风道,她这个样子,总也没法再对我们做什么了,我只是——不想见着她死。

    程方愈抬手封住白霜几处穴道,道。我有些药,你先拿了给她止血吧。

    苏扶风嗯了一声,自去照看白霜,耳中只听朱雀挑衅道,拓跋教主,我们看来要重新开始了。

    她转头去看,朱雀此刻气定神闲。论内力,他虽略逊了拓跋孤一筹,但拓跋孤适才无半分手下留情,是以必然有所疲累——而朱雀。却浑似一个全新之人站于阵中,半分乏累都看不见。

    所以。这一次,必是他先出手——因为他不想给拓跋孤太多喘息之机。只见他一个疾步向前,似乎只是一闪,双掌已袭向拓跋孤胸前。

    是的。苏扶风心道。现在他只剩那“一条性命”了,他一定要快快击败对手,才有余裕回去将自己恢复原状。

    她叹了口气。众人早都无心恋战,因为看到两人的武功,早已觉得旁人皆不足惧。

    只有前山的凌厉与俞瑞,和内里的顾世忠与慕容荇,仍未分出胜负。

    苏姑娘。闪身过来的是邵宣也。他看起来有几分气喘,显然,他与明月山庄众人都苦战良久,到此刻方得脱身而至。

    我见凌厉似乎在山门附近与人相持不下,你怎么——

    他原想说你怎么没在凌厉左近,抬眼却早已看见场内拓跋孤与朱雀战得惊心,一时也言语不得了。这一回是朱雀步步紧逼,拓跋孤以右手掌力相抗,而左手却不敢再多冒险。

    忽听“啊”的一声轻呼,遥遥可见顾世忠身形略斜,似乎是为慕容荇剑法所伤。只是此番情景,谁也无法穿过中间这战阵前去帮忙。

    糟了。苏扶风道。那慕容荇……诡计多端。顾老先锋若报仇心切,很容易中他暗算。

    程方愈显然也着了急,咬咬牙道,顾伯伯武艺高强,没那么容易着那小人的道。

    果然顾世忠似是被激怒,一柄剑霍霍有声向慕容荇反逼过去,一时倒又占了上风。众人心下略松,邵宣也想起先前的话来,续道,苏姑娘,刚才我是想说,凌厉那边对手似乎不弱,你怎么没同他一起?

    苏扶风嗯了一声,淡淡道,那是俞瑞。

    ……那个人便是黑竹会的俞瑞?为什么他们会交手?邵宣也显然不明就里。不管怎么说,俞瑞也曾是他师长……?

    苏扶风咬着唇。师长?你当他师长,他却未必当你自己人。邵大侠,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口口声声以你自己那一套标准加诸旁人身上。

    邵宣也奇道,怎么,他们还有什么特别的过节么?

    苏扶风低头。对了,有件事没告诉你。她偏开话题。那一次在你们明月山庄,我扮作我姐姐,被你识破那天,对你下手的人,真不是我。

    我早知道。邵宣也笑笑。你若真要杀我,又怎会在树顶留那么久,等庄里的人过来才放心走。

    但……你并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现在我告诉你,是俞瑞。

    邵宣也微微吃了一惊,不过也随即淡然一笑道,那也不奇怪,他既是朱雀山庄的人,与我们明月山庄本有旧隙。不过有点不明白的是——他那般做法却是嫁祸给你的,这岂不是害你么?莫非你们之间的过节是因此而起?

    他只是想逼我尽快离开明月山庄。苏扶风略略回过头去。而且——这件事后来让我想起了——当年你爹的事。也许——你爹究竟死于谁手,俞瑞知道真相吧。

    邵宣也微微一怔。好,既然说到这个,我倒须去问问清楚。本来我也想问他很多事的。

    苏扶风不语,让他去了——因为她虽然人在这里,心却早在边了。她始终逼自己不要过去,只因为程方愈那一番话让她忽然有一种赌一次的念头,但她的害怕却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如果邵宣也在那里,凌厉的危险,总该少一些吧。

    她赌的不是胜负,而是凌厉为她报仇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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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屈膝,再为白霜擦掉些渗出的血迹。白霜只是双目紧闭,伤重难醒。

    这个朱雀柳使,和姐姐一样。苏扶风心中叹气。只因为跟了那一个主人,眼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再把她当敌人?

    朱雀招招厉害,劲风之声可闻。拓跋孤左臂刀刃已出,以厉对厉,一时满场的刃风如同时而呜咽时而长啸的凄鬼,叫人忍不住要伸手捂耳。苏扶风抬头又看了好一会儿,只听程方愈忽道,糟啦。他摸了摸脑后。两个时辰已不远,再战不下,也只好退了。离开此地还须花点时间。

    教主,“续”篇很有用!冷不防边上一个声音平平地传了过去,竟是凌厉。

    苏扶风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果见凌厉已回了来,但表情却显然是种胜利。凌厉也正将目光收回,与她四目相望,他停顿了一小下,忽然猛地将她揽过,气势汹涌地把她抱在怀里。

    苏扶风不虞有此,一时连方才擦血的手帕都握不住了。她有一点点不明白,只是,这疑惑哪里比得上被他猝不及防地拥抱的刹那涌上来的甜蜜或辛酸之万一,虽然还来得及闭上眼睛,却止不住不住滚下的泪。

    不消说什么的。只要这样,她想,就比说再多再多,都多得多了。

    凌厉不是拓跋孤,苏扶风知道,他原不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心血来潮做这样事情的人。此刻的他,若不是心里的有些花已无法表达,断不会用这种方式。

    真的么。她想。你真的也会有想对我表达些什么的时候么?总不会是又把我——当做了别人的代替?

    只是凌厉知道——他记得,在他发现苏扶风身上伤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对她说,在方才与俞瑞狭路相逢时,他也什么都没对她说。他只是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也许直到现在,他对她的感情仍然只不过是混杂了同情、怜悯、感激与惊佩的一种情绪,可是在这一次,他击败了那个曾用他的性命要挟她就范的人,他可以来告诉她“你永远不需要再害怕他了”的时候,竟语生哽咽,说不出来,以至于看见她那一双眼睛,他最最强烈的冲动,竟是现在就抱住她——最好永永远远地抱住她。

    ——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爱我。(未完待续。。)

二七七

    正战得激烈的拓跋孤自然看不到这一幕,但凌厉那句“教主,‘蓄’篇很有用”他却是听见了的。轮得到你来教我么?他在心里略有些不悦,想到昔年凌厉战伊鸷妙不下,他便曾以这种方式在旁提醒。他并不知道凌厉适才方以“蓄”字篇之诀击败了俞瑞,正如他当初以同样的方式击败了邵宣也。只是“蓄”——这一篇却是他所不齿的。那些以巧克劲,以柔克刚与四两拨千斤的办法,他从不屑用。

    这夜晚的星光将冰川映得华美?——还不是最深的夜,但,时间真的不多了。程方愈知道,拓跋孤更知道。趁着一招交换下突然分开,他沉声道,方愈,你和邵宣也带人先走。

    这便要走了?朱雀似是故作惊讶。但他想命令个人来做些什么,却命令不到了。

    白霜已重伤;俞瑞不知去向;卓燕下落未卜;张弓长更是根本不在。

    如此看来,局势早是不利——为什么他们要退?

    拓跋孤似是看出了心思,哼了一声道,不必担心,本座还没有那么快走,先分个胜负再说!

    却不料那边程方愈却喊道,教主,不行。你若不走,属下等也留在这里。

    我与你们不同!拓跋孤低吼了一声。

    程方愈自然知道他是以闭穴之法抵御冰瘴,而不似他们以金针之术,方受时限。但是若要留他在此独战,却是万万不可答应之事。

    他竟也便不接腔,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场内不动。

    那个……俞瑞他……你把他……

    说话的是苏扶风。若非先前拓跋孤喊话。只怕他们还远未抱得够。

    我交给邵宣也了。凌厉道。

    苏扶风低低地哦了一声。我原在想。你总不会动手杀他的。

    若是别人,早就杀了。凌厉道。只是……对他,下不了手。

    他握起苏扶风一只手来。她手心里皆是方才紧张的冷汗。

    是我不好。他低声地道。一开始就是我带你去黑竹会这种地方,才发生了那许多事。扶风,若此次事情了了,我们……去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吧?

    苏扶风想笑,却是眼泪仍在不住涌出。她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心底的欣喜若狂。以至于用笑已经不够表达。

    我却怕不能够呢。她边哭边笑地说。你是单家的后人,注定要做青龙教做先锋的。

    单家后人?

    因为瞿大哥——就是单疾泉。

    单疾泉?凌厉一时有几分不敢相信。可是……

    不过留在青龙教也不错。苏扶风又打断了他,微微笑道。姐夫对你也不错,我也可以常见到我姐姐。

    凌厉迟疑地哦了一声,似乎在回想“单疾泉”的事,又似乎在想起别的事。

    留在青龙教……

    他知道自己又不合时宜地想到邱广寒了,这令他抓住苏扶风的手一紧。

    等离开这里,我们再好好打算。他笑了笑,看着她。

    里边的慕容荇稳住阵脚,又将顾世忠逼退了一步。眼见有隙可乘,便追上要下狠手。忽觉一股劲风袭来。他警惕一退,只见原本在场中的拓跋孤竟似正往自己这边欺来。人未至,气势已扑面。

    朱雀也未料他酣战之中忽然纵身向里,忙追身而去。只见拓跋孤逼得慕容荇退开几步,道,顾老头,你先走罢。

    顾世忠还未觉出时辰已至,一怔之下道,教主,但……

    话音未落,拓跋孤轻轻噫了一声,却是朱雀一记掌风已自后划中他右臂。顾世忠大吃一惊,欲待前趋,拓跋孤左臂一展,道,你去那边,与方愈他们会合。

    顾世忠虽不敢违抗,但也不愿就此先退,却反而程方愈等人间拓跋孤似乎受伤,均各向里走来,到得方才二人相斗之处,站定未敢靠近。

    朱雀也自将慕容荇一挡,道,慕容公子也先到里边暂避。

    神君,看来他们人多,恐怕……

    交给我便了。朱雀似乎极是自信。拓跋孤只觉右上臂为他掌风所侵之处,说痛亦算不得太痛,却好似贴了块寒冰,凉意逼人,料想再是动作,必要慢了。

    此刻他心里,竟也下意识地想起了那“蓄”“续”二诀来。当下情势,似乎也唯有用那般办法。

    这般弱者所为——若非为了速速取胜,原不会用。拓跋孤仍在心里暗暗寻了个借口。

    所以朱雀便发现拓跋孤的招式忽然像变了一种样子,无穷无尽的炽热的掌力和疾风劲雨般的刚刃,突然变成了温柔得要容纳一切的怀抱。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发出的凛冽气息尽皆被吸了过去,暗道一声不好,只觉一股汹涌之力反扑了出来,忙凝神相抗,却哪里抗得过拓跋孤吸去了他自己之力与他原本的青龙掌力齐出。他身形百忙中一闪,避开了正面之击。

    这一招倒好用。拓跋孤心下道。不过,若不小心些,吸过来也是死。

    朱雀虽侧身避开了,身体仍受了些力。他轻飘飘向后一坠,消去了几分,落地式有几分气血翻腾。

    青龙心法的怪招倒多。他心里说着,又欺身而上。慕容荇与顾世忠都各自退开了中间,两人这一交上手,又是无人敢近。

    但这一回两人都已不似一开始般心情平静了,拓跋孤固然是知道唯有早点解决对手方能令得众人下山;朱雀也觉自己身边竟无得力之人在侧,心中极是不悦——尽管这不悦也可能是对自己。

    他本就是身形极快之人,这一次两人竟更快。朱雀显见要快到令拓跋孤没有余裕再用那吸力反击之怪招。苏扶风看得已有些头晕,下意识抓紧了凌厉的衣服。

    那个朱雀神君,看来全不知这“蓄”字诀底细。凌厉却道。他只以为动作快了。不以力对力。便不会被借力打力。却不知道其实“快”也是可以被借的。

    苏扶风“咦”了一声。借“快”么?借了以后——可以更“快”么?

    也许这根本不该叫做“借”,该叫做……

    他还没想好该叫做什么,只听长长“哧”的一声响,两股气力又已粘在了一道。

    这下朱雀逃不掉了吧。凌厉道。他气力已被吸住,教主劲力一吐,他便要正面受力。

    有何遗言?只见拓跋孤居高临下地看了朱雀一眼。

    朱雀竟仍是冷冷一笑。等你能杀得了我再说。

    拓跋孤轻轻一哼。没时间与你废话。他劲力向外一推,同前次一样,巨大的力量向朱雀卷到。后者的“第二条性命”,就此落下地来。

    拓跋孤微微松了口气,似是因为用力太猛,浑身肌肉一时间尽如火燎般疼痛。他看了倾颓的朱雀一眼,抬头去找慕容荇,后者却已躲得远了,竟未见人影。

    凌厉,扶风,你们两个跟我留一下——余人马上下山。他回头,命令众人。

    这一回头间。众人还未及应或不应,陡然间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寒冰之气。似生非生的恐惧之意,只一刹那便从他脚心升到了头顶——拓跋孤第一次感觉到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竟已竖起——是的,死亡的面孔,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背后,最接近死亡的那股力量。

    除了他,众人还远在那一个坡头。没有人知道。

    ——退开,马上退开!!

    喊话的声音,是从里边传出来的。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这个声音还在冰川极深之处;到最后一个“开”字的时候,声音竟已到了极近之处,可以想见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急迫与什么样的速度在奔跑。

    但——他是谁?冰川里为什么会有人要来提醒他拓跋孤?

    他来不及想了,因为,寒气已发。那六个字也只能让原来一无所知的众人心胆皆颤地再次看着这个残酷的比武之场——看见那个分明应已死去二次的朱雀——第三次站在那里,而站起来的瞬间,与前一次一样,迸发出任何血肉之躯都会轻易被摧毁的凛冽寒气——而不同的是,这一次拓跋孤没有退开。因为他料不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就算再避,也已避不开。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转回了身去,以正面迎接那巨大的力量——他是不是也会像白霜一样,瞬间被撕裂?

    不。不是。他不是白霜。他是拓跋孤。

    他转身的一刹那,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青龙心法第七层中记载过这种迸发式的力量,只是他始终未能突破领会,所以前次他看见朱雀“重生”之时的那股瞬间四射的寒气,竟是有些嫉妒。然而,便在此刻,在他身体受到剧烈激荡的这一瞬间,随着这龙吟之声激荡而出的,却是他身体里某种炽热的力量——与那严寒之意正面相撞,只激起“砰”的一声巨响。他后退了两步,身体里也是“砰”的一声巨响。

    闭穴之力竟已打破,身体穴道尽数解开!而那死神般的力量,竟未伤到他分毫。原来这青龙心法第七层之力,是要借着第六层的闭穴之法方可成功——他先前从未这般想过,自然也未尝试过,也便始终进境不得。

    那一边朱雀受他之力反击,也是浑身一震,但二力相衡,他也未受伤。

    那么——等一等,那个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的人,又是谁?

    那个人的手紧握着,像拿着什么东西;他从川上一直跑来这里;她冲过来,只为了叫拓跋孤赶快退后。

    但拓跋孤不认得他。

    他只见朱雀已经扶住了他,面色苍白;而另一边,凌厉已飞掠而至。

    他听见他失声而喊:爹!

    ——他是瞿安?

    瞿安不是伤在朱雀的凛冽之气下,却是伤在他受激而生的炽烈青龙之气。这犹如爆裂的真力击中他的正面,他心脉俱损!

    瞿安首先看的人,是凌厉。

    你原来——早已知道了。他竟微微笑了,语声平静得像要睡去。

    我早知道。凌厉不知道手应该往哪里放。竟难过得说不出别的话。

    别说话。疗伤要紧。瞿安。说话的是朱雀——他竟没多看一眼旁人,双手按住瞿安脉门,检查他的伤势。

    他……他怎么样?凌厉也顾不得什么,便问朱雀。

    朱雀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你儿子?他仍是在与瞿安说话,虽诧异万分,口气仍是尽量轻冷。

    瞿安却没在看他。他还是看着凌厉。

    我原本——想到死都不认你的,谁知道……被你先叫出来了。他自嘲地道。我……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拓跋孤上前两步,矮身下来。我不是有意伤你。他开口说道。不过——你为何要帮我?你该和你弟弟一样恨透了我们拓跋家才是。

    你在……说什么?瞿安似乎不明白。哑然开口。

    拓跋孤,现在没有时间听你说话,请你改天再来罢!朱雀已准备负起瞿安。

    你装也没有用。拓跋孤仍在追问瞿安。你早已知道你就是单疾泉。只不过你这样做,究竟为什么?

    瞿安似乎已累得说不出话,只闭上眼,道,你认错人了。

    眼见朱雀便要带瞿安往里走,拓跋孤却一伸手,道,朱雀神君。这是我们青龙教的人,何况也是伤在我的手上。人就让我带走吧!

    这笔账我尚未与你算,你敢向我要人?朱雀神君抬起头来,那怨恨极深的目光竟连拓跋孤看了都一冷。那一边凌厉也去拦朱雀,道,青龙心法中有救这样重伤的办法,还是让我们来吧。

    凌厉,先不必说了。拓跋孤已发号施令。他语声严峻,只因针法的时限已至,若再纠缠下去,一干人怕都难以离开此地了。我们先下山,改天再来要人。

    那么……我留在这里。凌厉转头,语声竟坚决得让拓跋孤以为是错觉。

    那我也留下。身后苏扶风闻声道。

    这个时候拓跋孤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他顿悟青龙心法第七层,自信如今已能一举击败朱雀——只是无意中重伤了瞿安,心下倒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他实在也想不透,朱雀究竟有几条性命?如果他一直不死,又如何?

    凌厉要留下,他心下微怒,但也觉在情理之中;苏扶风要留下,他知道她决意与凌厉在一起,似也无可指责。问题在于,纵然朱雀不加害二人,他却等于白送了对方两人为质,自己此刻又可以带走谁为质?那个半死不活的白霜么?除了瞿安,又有谁能真正威胁到朱雀?瞿安若是青龙教的人,不带走他,自己的颜面又何存?

    便在他心中转过这些念头,苏扶风向凌厉这边飞掠,从他身边一闪而过的时候,便在众人都以为今夜的一切已结束,要过后再清算的时候,月夜的阴影里,沉寂的静默里,忽然射出个箭一般的人影,像是巧借了苏扶风那轻盈的一跃的掩饰,也飞速地、精准地——射向拓跋孤。手中的是柄单刀,不偏不倚,扎向拓跋孤后心。

    “卜”的一声,拓跋孤未虞有此,刀刃已入肉。众人“啊”地齐声惊呼,只见拓跋孤人影如受重力一推,微微倾斜,堪堪闪过的苏扶风闻声回头,惊怒之下,手中银链击向这人面门。

    月光之下只见这偷袭之人竟早已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得活似地狱鬼魅,甚至对于苏扶风那分明会致命的一击,竟也报以淡然一笑,未闪未避。反而是苏扶风,银链悬于空中之时,怔住了。

    卓燕!她失声喊道。是你!

    众人也已看清这重伤之人正是本应已毙于拓跋孤掌下的卓燕。他分明是早早便潜伏在朱雀与拓跋孤适才大战之处,只是两人战得太难分,他始终未有机会施以偷袭,但那战阵之中,两个内功绝高之人的掌风,朱雀那两次重生之时的爆裂之力与拓跋孤适才重伤了瞿安之劲气——他虽非近在咫尺,却定也吃到了的。

    为什么?苏扶风一边扶住拓跋孤,一边难以置信地道。在她印象里,卓燕从来就是一个自私之人。他从无绝对的立场,亦看淡一切成败。他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不要命,竟用这种办法,忽然如此决绝地要置拓跋孤于死?是不是他从拓跋孤手下死里逃生后,报仇心切?但——只为了报此一仇么?他现在分明是亡命之徒的神情与作法,卓燕——他不该是这种人吧!

    只是,卓燕已经不能回答她。方才的一击像是已用尽了他此生最后的力气。他脸朝下,俯扑向地面,倒在坚硬而冰冷的冰川之上。右手,那长刀,轻轻一跃,跃离了他的五指,发出全不起眼的“珰”一声响,甚至没有任何更多的震动,而刀尖上,是拓跋孤的鲜亮的血色。

    可笑。这是拓跋孤站正之后,丢下的两个字评价。

    那一刀的确扎入了他的后心,只是,以他此刻的功力,以卓燕重伤之下的力气,这一刀,深不到他的要害。

    他回想起他前一次“临死”之时曾说过“你一定会后悔的”。他想你是来让我后悔的吗?你在我那一掌之下未死,本是你有本事,但——你竟选择再来送死么?

    只是,方才这一刀之中的恨意,他从未在卓燕身上感觉到过。难道是他之前把一切感情都藏得极好,因为这宁死的恨,并不是突然而生。

    他总觉得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这样萦绕着他的头脑。为什么是刀呢?卓燕——他从来不用刀的吧?拓跋孤微微凝视了一下地上的那件兵器。背后的伤痛在提醒他它刺入时的方式。

    程方愈与顾世忠已双双赶到,而这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把卓燕带上,我们退。(未完待续。。)

二七八

    这……顾世忠似是大出意外。教主,眼见他也不活了,带回也没用,再说,本不就是要他死么?

    就算死了也给我带着,听明白了没有!拓跋孤语声忽高。顾世忠倒吓了一跳,程方愈心道他必有缘故,道,顾伯伯,我来负他出去。

    你过去吧。拓跋孤向苏扶风道。若瞿安没事了,叫凌厉早点出来。

    苏扶风点点头。拓跋孤又道,朱雀倒没什么,小心慕容荇。

    苏扶风回头看看,朱雀已走得有些远了,不知是根本无注意这边发生的事,还是看见了却无暇多顾。而朱雀的旁边,慕容荇不知何时又已出现了,甚至还跟着林芷,让人怀疑他是否先前担心朱雀为拓跋孤所败,而叫了林芷赶快逃命——此刻见拓跋孤反而受了伤,便又现出身来。

    却见是林芷先大步向这边走来,而慕容荇在后追了几步,一把拉住了她。林芷声音柔弱,听不清说什么,但显见二人是在争执。

    只听慕容荇道,卓燕与你又有多少交情?何况凭你难道……

    风向一变,后面几句未曾听清。苏扶风向那边走了几步,慕容荇见她过来,缄口不再言语。林芷却竟一下冲了出去,向已经往回走出一段的拓跋孤大喊了一声道,拓跋教主留步!

    她本不是声音宏亮之人,这一声说是大喊,听见的也不过他们几人。

    慕容荇心中又惊又怕,随后追来。拓跋孤已回过头来,瞧见慕容荇似近非近地未敢便过来。心下倒冷冷一笑。忽然出手。掌心一股热浪向他袭到。

    倏忽一闪,突然出现的是朱雀。他在慕容荇身前一挡,拓跋孤掌心的压迫还未到面前,已消弭无形。

    我已说过今日到此为止,拓跋孤,你若没尽兴,两日之后我至川外来找你。朱雀话语之中,没半分起伏。好似一张全无表情的脸。

    究竟事关慕容荇,他不敢不管。拓跋孤心念一转,忽地又抬手袭向林芷。后者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身不由主地便向拓跋孤行去。

    这一次朱雀动也没动。慕容荇已惊呼起来道,神君——那——阿芷……这……笨女人!

    他几乎有点语无伦次,只听拓跋孤道,我这边两个人在你这里,你这边总也留两个在我手里比较公平吧。话音落,林芷已入手。

    嗯,公平。朱雀只说了一句。回头便要走。

    神君,她……

    慕容公子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朱雀的口气冷冷。显然,他对慕容荇的耐心也并不是十分,哪怕后者有异样的身份。

    也显然,他早便看出慕容荇对林芷的心意,也没到“十分”,所以林芷,算不在他此刻的关心之列。

    他并不知晓慕容荇与她之间,还有那蛊毒的关联。对于慕容荇此刻的放心不下,他倒该有些惊讶,只是也无暇多想。

    此刻他倒是庆幸还有凌厉在——因为把瞿安交给他儿子暂时看着,他总还算放心。

    你认得“不胜寒”么?他记得自己对凌厉说。

    凌厉似明非明地点点头。

    带你爹到上面等我。不要让他死了。

    ----

    所以现在,凌厉在背着瞿安,去那寒意刺骨的“不胜寒”。他现在倒有点希望拓跋孤等人快走了,因为只有他们彻底离开,朱雀才能安定下来给瞿安疗伤。

    不对啊——他忽然又想。朱雀他自己——今天已“死”了两次,他还能给别人疗伤呢?倒不如我用青龙心法那两篇,再试一次好了。

    好不容易上了不胜寒,他只觉此地冷极。将瞿安放下,他下意识地搓了搓双手,去探瞿安的鼻息。

    他鼻息极轻极缓,几乎微弱到没有了。正面受到青龙心法之力,确该无救的吧,但——他也不是泛泛之辈,教主那一击亦非全力,只是受激而生……

    他脑中有些乱,按住瞿安肩上穴道,为他输入了少许真气,只觉他脏腑之中皆有炙热之气在窜动吗,而自己的内力,却压不住那股气息;他却也不敢贸然全力去压,唯恐瞿安已受损的心脉受不了,自行崩断。

    瞿安的右手中,忽然落下样东西。只见他握拳的手指已松开了,赫然是一卷册子。

    他便取来翻了一翻,只看了一眼,却是大惊。

    朱雀的……内功心法么?

    ------

    慕容荇无计可施,只得随朱雀回了进去;青龙教与明月山庄众人也便向外而行。出得冰川,拓跋孤捏住林芷脖颈的手方才放了开来。他只将她向队伍里一丢,由她自跟着走。

    林芷的表情却并不似有半点害怕,微微清了清嗓子,上前直视着拓跋孤道,教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请你不要加害卓四使。

    拓跋孤略感意外。你方才忽然跑出来,莫非便只为了对我说这个?

    是。林芷道。卓四使虽然是朱雀山庄的人,是你的敌人,但却是我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落入你的手里。

    笑话,本座想怎么对付他便怎么对付他,凭你几句话又有何用?拓跋孤这么说的时候,心下却禁不住想道,这个卓燕,何以人缘竟会这么好,我的人与慕容荇的人,竟都会为他说话?他语声一顿,又道,不过你看起来,倒像是故意跑来让我捉为人质的?

    是,因为我相信你身为一教之主,必不会对我一个弱女子如何——况且有我在,你或许可以放了他。

    你倒有点太天真了吧?顾世忠在一边似乎已听不下去。你不是没看见方才卓燕做了些什么?

    那么我来,至少也比我不来担心得少些。

    拓跋孤却忽地大笑起来。林姑娘,慕容夫人。你未免太可笑——卓燕的性命。朱雀不关心。慕容荇也不关心,你一个人跑来,我倒不知慕容公子要作何感想?

    我只知卓四使帮过我极多,也帮过我三师弟——无论旁人怎么看,我终作不出违背自己良心之事,非来不可。

    拓跋孤却似对她这套说辞厌了,只转开头去道,与我无关。

    林芷默然。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她忽道,教主,你的伤其实不轻,是不是先……

    与你无关!拓跋孤打断了她,只抛下这么一句。

    但众人却也无力再走了。针法渐渐失了效用,金针弹出,一干人一个个都再动弹不得。

    拓跋孤无计,只得停下将众人穴道一一解开。一瞥眼却见林芷正在细心查看金针。

    是了,她也是太湖金针的徒弟,说不定比姜菲还高明些。拓跋孤心道。

    就地休息一会儿。拓跋孤终是说了一句。

    负着卓燕的程方愈也总算坐下了。自他负上卓燕开始。背上这个人就始终在抽搐,一口一口地吐出血来。直吐到连程方愈也变成了个血人。他一路走到这里,只看血一口一口从肩上溅下来,到最后竟也觉得悚然了。此刻放了卓燕下来,只见他蜷在地面,一动不动。

    这个人死了么?顾世忠坐下来,也看着。

    林芷已抢了过去,伸指搭他脉搏。方一碰到他,他却又是一抽,张嘴“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

    有没有救?问话的是拓跋孤。

    众人其实都有点惊讶他还会关心卓燕有没有救——因为分明是他最先想要卓燕的性命,而此刻又是他最有理由要了卓燕的性命。

    确实,以拓跋孤的性子,他早该在朱雀山庄时,便一掌将卓燕脑壳拍碎——但他非但没这么做,还叫程方愈将他带出来。难道这样一个本已与死差不多的人,还能有什么用么?

    林芷搭了卓燕的脉象,只是默然不语。

    这下你死心了?拓跋孤冷冷笑道。

    林芷双手捂脸,竟至低低啜泣起来。我只是没想到。她喃喃地道。他分明早已伤得很重了,而今伤上加伤,他……他现今这样,也许……真的不如……死了的好……

    拓跋孤倒也沉默了半晌。

    如若我说我能救他呢?

    教主!程方愈霍地站起。这事情开不得玩笑吧?

    方愈你急什么。顾世忠反而笑道。还不兴教主逗这小姑娘开心了?

    但是……程方愈说不出话来。以他对拓跋孤的了解,他不觉得他是在逗谁开心。

    我知道。林芷平静地道。青龙心法的那一篇救人之诀,医家后人,怎会不闻,但其伤施术者之深,我也知道。我虽然不希望他死,但绝不会奢求你用那种办法的。

    奢求么?拓跋孤倒似在苦笑。是啊,早知我到头来要救他的,早先便也不下重手了。

    教主?顾世忠倒听得有几分不明白了。

    不若我们来赌一赌——如果回到营地他还活着,我便救他。拓跋孤道。否则的话,是他自己没有这个命。

    这……这万万不可,教主,为什么……?顾世忠是当真不明白了。

    因为……拓跋孤迟疑了一下。青龙教欠他的。

    但他今天如此暗算于教主……

    那也先把欠着的还了,在另算新帐!拓跋孤提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青龙教欠他——是什么意思?程方愈大着胆子道。

    或者该说,是我们拓跋家欠他的。拓跋孤说着,抬手拨过卓燕的脸孔来。如此我也终于能想通一些事情了。

    众人沉默地听他似是自语,但答案,全无头绪。

    -----

    他主意既定,回到营地,也没人拦得了他。邱广寒初时以为这重伤之人是凌厉假扮的卓燕,倒是吓了一跳,待到得知真相,却又不知该庆幸,还是重新换一种担心的情绪了。

    除开卓燕的重伤,众人平安回来的喜悦自然是更主要的,姜菲与林芷相见,更是百感交集。

    邱广寒疑惑于凌厉与苏扶风的未归,只是拓跋孤已去了安静所在救卓燕性命。她只得让旁人来回答疑问。

    程方愈该是对来龙去脉最清楚的人。但他却被拓跋孤叫去守在了附近。于是顾世忠说了他看到的。邵宣也说了他看到的,林芷说了她看到的,整个故事,大约也拼凑出来了。

    也就是说……瞿安也受了重伤,所以他们留在那里了?这样……不要紧么?朱雀他……

    以瞿安这层关系来看,他不会动凌公子和苏姑娘的。林芷道。他这个人,邱姑娘也多少该有些了解才是。

    嗯——但——但现在慕容荇才是作主的人,我却不得不担心——林姑娘。我只是实话实说,希望你莫生气。

    林芷却只是笑笑。所以,我不是来了么?

    邱广寒略略一怔,道,你特意跟来的么?

    其实与他们在一起,我听到的、看到的事情,都不是我本意愿意做的事情,有时候我也痛苦得很。所以这一次遇到这个机会,我忽然想,我便离开他一阵。也许反而好些——我在你们手里,他必也不敢对凌公子他们有什么歹意。

    邱广寒撇嘴道。我却怕他心狠手辣,到时你也制不住他。你真那么相信一个连自己师父都会杀的人么?

    如今我与他之间,已没什么信与不信之说了,反正我若性命不保,他也活不成。

    众人都是听得有些莫名,正要开口相问,却忽听拓跋孤运功之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听声音,显是卓燕。

    众人一时都站了起来,只见那边的程方愈看了看,摇手示意并无要事。

    也许他伤得太重,救治之时,太过痛苦了。邱广寒叹了口气道。卓燕——想来,还真的没听过他曾有这般大叫。

    总觉得他有极多的事情埋在心里都未说。林芷也叹了口气道。虽然我不觉得朱雀山庄做的事情有什么好的,但他决计不是个坏人。

    瞧来他很照顾你了?邱广寒笑道。不消说,慕容荇与他的关系必也是因你这些话变得坏了的——不过慕容荇与谁都这般勾心斗角,算不得奇怪。

    我就是不喜欢他这一点。林芷轻轻地道。他对人的猜疑太重,又不愿意为旁人考虑与分担一些……

    她说着,只是叹了口气,下意识想去看看本在一边的姜菲,抬头却已不见她人。小师妹呢?她奇道。

    方才就一个人跑开啦。邱广寒道。怕是她到现在都接受不了慕容荇害死了她爹的事实吧。

    是我不好。林芷垂首道。我本是没有面目再见小师妹的了。

    ---------

    姜菲一见到林芷,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虽然早知慕容荇未死,但不知为何,不见他面,总仍是怀有一丝“也许一切皆是谎言,他并不是个坏人”的幻想。然而,林芷的出现等同于告诉她,没有这种可能了。

    她与林芷,本是如此好的师姐妹;她也曾为了救她而涉险——只是现在,她们的立场却已不同了。这一时之间让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因为——若慕容荇真的害死了水寨中的那许多人,那么她与林芷也该成了仇人——而如今的相遇里却并没有这种气氛,这种微妙的感觉,以姜菲的性情,处理不来。她只会更难受。

    一个人来这里?她忽地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没及回答,人已到了身侧。是邵宣也。

    嗯——叫你发现啦。她勉强地一笑。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邵宣也道。当初得知我叔叔是朱雀山庄的奸细的时候,我也有种不愿接受,只想逃避的念头。

    你……你怎知道我在想什么?姜菲大窘起来。

    我怎会不知。邵宣也笑笑。林姑娘出现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很奇怪了。不过,再是不能接受的事实,也是事实。其实你最难过的事情并不是他们背叛了银标寨,做了那许多不好的事,而该是——他辜负了你的满腔信任吧?

    邵大侠,请你……不要再说了……姜菲转开去。

    好,我不说了。你想一个人留会儿,还是要我陪你一会儿?

    我……姜菲一阵犹豫,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请你……陪我一会儿吧。她轻轻地道。

    邵宣也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姜菲倒自己开始说了。

    其实是旁人都好,就只有三师哥,他……他对我来说,本来有很特别的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我从小就崇拜他,把他当作我最喜欢的一种人,事事都想向他看齐。我总觉得他什么都好,根本是完美无瑕,我当真没法接受那个害死我爹的人是他……

    他说着,听邵宣也还是沉默,不觉抬起了头来,见他似乎在沉思什么,不觉道,你若不爱听我说,也便算了。

    不是这意思。邵宣也道。只是……今天在朱雀山庄,我遇见俞瑞,终于有机会当面问清楚我爹当年遇害之事——我原在想,不知我说自己的事,会否安慰你一些,还是——叫你更加难过?

    你爹的事——是怎样?姜菲追问。

    原来那天苏扶风下手未果后,真正动手之人——便是俞瑞。但他和苏扶风原本也没机会,若不是我叔叔事先作了安排,将我爹引至庄中无人之处。他停顿了一下。要说我叔叔与朱雀山庄是怎样搭上线的——说来也算奇闻,其实是他去找黑竹会谈这笔生意,他先买凶要我爹性命——而便在此时,恰好朱雀山庄也找到了黑竹会,也是买我爹的性命。卓燕神通广大,不知怎的就知道了有我叔叔这一回事,很快就拉拢了他,所以你说,他是不是和慕容荇一样可恶呢?而最奇妙的是,我在山庄之中,还要对刚刚生产的婶婶嘘寒问暖——但我不信她当初便毫不知情。你说这比起你与林姑娘想见又如何?

    姜菲无话了半晌,竟憋出轻轻一笑。我原想说我们同病相怜的,但这“病”实在可笑。(未完待续。。)

二七九

    还有。邵宣也显然并没笑。我知道你曾很喜欢慕容荇——似你这般小姑娘,都喜欢自家师哥,这没什么,只是,你现如今已认清了他是个什么样人,从今往后,不要再把你那些根本只是想象出来的期望加在他身上。这样于你,只怕还好些。

    姜菲倒一时涨红了脸,道,邵大侠,你都在说些什么!

    我只叫你不要再想着他。想着他也没用了。

    早……早不想了,他和林师姐都好了那么多年了……

    那么你还难过些什么?

    姜菲想反驳,却反驳不出来了,闷闷地道,真是,本来是我心情不好,以为你来安慰我,结果是来教训我!

    邵宣也又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忽然把手向她伸去。

    给我。

    什么?姜菲似有所悟,脸已刷地红了起来。

    手。

    姜菲犹犹豫豫地将手伸出,放在他掌上,嘴上却咕哝道,耍什么花样啊……话音未落,邵宣也手心一拢,将她手握住了。

    回去那边吧。他拉起她往回便走。

    姜菲跃了两步跟上,假意扭了扭,却觉出他握得极紧,咬了咬唇,不再挣扎。

    -------

    卓燕回复知觉的瞬间,难忍的剧痛藤蔓一样蚀透全身。头脑里是晕眩,伤口处是极痒,其他地方,则一概痛到难以言表。

    他才试着动了一下,就发现周身穴道被点,全然不可能动弹。但他已经看见了拓跋孤。

    你——他目中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凶光与恨意。——他仍要羞辱我么?

    我的确后悔了。这是拓跋孤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你赢了。

    卓燕眼睛眯起。努力忍住剧痛将口气变得连贯些。你知道我是谁了?

    拓跋孤点点头。

    我想。你才是单疾泉吧?

    卓燕沉默。单疾泉……他喃喃地道。这个名字……太久太久了……

    但你从没有忘记过。正如你从没遗忘过你们单家的刀法——虽然在今天之前,你已二十余年未曾用过。

    卓燕冷笑。生疏了终归不是好事,不然那一刀应可要你的性命!

    你选的招式不对——你是想选一招能让我轻易辨认出来是单家刀法的,好让我临死之际恍然大悟,就此死不瞑目——但这一招杀人却勉强了些,尤其是对我。

    我没料到你与朱雀战了如此之久,功力不退反进,否则……你定活不成。

    拓跋孤不置可否。难怪当时瞿安说我认错了人的时候。那么不似作伪,我本想他一个性命垂危之人,总不该到那时都不承认自己身份。

    卓燕张了张口,却没说话。纵然只是说话,却也要费极多的力气;纵然他能忍这样浑身的剧痛,也希望能稍稍动弹一下,以有缓和。可惜拓跋孤连一丁点儿动弹的机会都不给他。

    拓跋孤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开口道,我把你点在这里,是想在旁人知道你这“单疾泉”的身份之前。先与你把一些话说清楚。我不想救你回来却是白费力气。

    卓燕嗤地一笑。那你恐怕是白费力气——有很多事情何必非要弄清楚,我活着。便永远是你的威胁,何不就让单氏一脉跟着我死绝。还是说——

    他疼得咽了口唾沫,才接着道,哼,也对,你既然能那样对疾风,想必也不愿让我死得那么容易,让我在这里躺三天三夜活活痛死,大概才是你所愿吧!

    拓跋孤似乎并不受这般挑衅,只道,虽然我从不相信当年有什么拓跋家对不起你们单家之事,但我爹曾以心脉五针的酷刑对待你,却是事实。不论你最后是因为什么活下来,都算是他欠你一条命,所以我替他还你一条。今日我打你一掌,你也还我一刀,我们之间已然扯平。

    扯平……?卓燕笑得凄冷。你居高临下,自然是说扯平。那疾风那笔帐怎么算!?

    你定要提起单疾风么!拓跋孤声音一沉。我还不想把他那笔债算到你头上,否则你也像他一般死法——只怕还不够偿!

    哼,当年拓拔礼有脸做下同样的事,他怎么不偿?疾风不过是讨个公道,你便受不了了么?

    我早已说过当年绝不可能有那种事!拓跋孤伸手一拍支架,整个帐篷摇摇欲倒。这么说,单疾风做的事情——你也事先便知情?

    我倒希望我能知情!卓燕道。他的声音随后低沉了些。我——还真的没料到他会对苏折羽去下手,或许——我本该让他知道我还活着比较好罢。

    你没有对他表明身份?拓跋孤诧异。为何?

    我怎知他竟也知道当年之事!卓燕道,纵然是他忽然来投靠朱雀山庄已出乎了我意料,我也未能肯定——直到他对苏折羽做了那件事之后,我才发现他什么都知道。

    我曾问过他,他说是你们老头子单侑云临死前所言。

    卓燕冷笑了一声。是么。呵,疾风是认死理的性子,他知道有仇,就要用尽一切手段报仇。投靠朱雀山庄原本不是什么智择,若非恰好有我在,恐怕许多事他也没机会做。

    我原以为是瞿安利用自己与朱雀神君的关系,将单疾风提拔至朱雀翼使之位,现在看来却是你利用荐人之便才让他有那一个身份的了。否则他大概该与简布一样,成了那为蛊虫所控的“十几高手”之一?

    卓燕仍是冷笑道,我却怎想得到这样终于是害了他。

    若你那天要阻止他来我的喜筵,本也不该拦不住的?以你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来是凶多吉少?

    若定要拦么……卓燕道,或许是能拦住,不过——或者其实我心里也想报仇。只是我在找到万全的机会之前。不允许自己这么做——而疾风——他心意已决。因为他觉得那是让你身败名裂的最好机会,在这一点上,我同意。我让柳使和慕容荇也设法混入青龙谷,一一接应他,按照我当时的计划,最坏的结果,他还是能全身而退——可我却错估了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我没料到他竟已不再求生,要拼这条性命来与你作对。要连生路都放弃。是我太不了解他。他一贯沉默寡言,临出发前曾对我说,对你报仇是他活着最重要的事。就算明知杀不了你,也无可回头。

    卓燕又停顿了下,目光移返到拓跋孤双目

    对苏折羽做的那件事情,决计不是他的本性。我曾见他恶梦惊醒,但想问些什么,他却从不发一言。为那件事,我料想他也心中苦痛无已。

    拓跋孤冷笑。他心中苦痛?恶贯满盈之人深夜恶梦惊醒一次,难道便可赎罪。便可证明他本性并非如此?

    也许不是,但他早有必死之心。有些事明知不对,但非做不可。他早有此觉悟,可我却迟迟没有,投奔朱雀山庄这么多年,还是在等一个我想象中的完美的机会,他却先我做了太多惊天动地之事。

    直到你今天几乎死于我掌下,你才突然发现很多事若一再等待,变也许永远也做不成了,对么?所以你趁乱回到朱雀山庄,然后用你们单家刀和刀法,要与我来个了断?

    卓燕沉默不语。死亡的恐惧压身而来的瞬间,他的确绝望地后悔了——后悔有些事,自己完全没有去做。所以在那剧痛与重伤中睁开双目发现自己还留有这一丝性命,他也作出了与单疾风一样的选择——飞蛾扑火。

    拓跋孤知道自己已然说中他心思,想了想道,如果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你是不是还准备似在冰川之上时那般,拼死要我的命?

    此时的卓燕只能苦笑。有心无力。他轻声地道。我现在身上痛得——倒希望你永远不要来解开我的穴道。

    我方才给你疗伤,发现你——拓跋孤沉吟了一下,还是道——你可知你当年心脉五针倒是起出了,但留有遗症,脉络始终未全通,致血流不畅。我方才给你打通了心脉,虽然于你今后有益,但你这么多年怕已习惯了那样的身体,若真突然回复正常,你大约受不住血液逆流,所以才将你心脉穴道还是暂且封住,待你情形好点再说。

    卓燕依稀记得方才迷糊之中,心脉周围确曾剧痛,剧痛到自己脱口大喊了一声。他叹了口气。是么——怎么,你还想让我谢谢你不成?

    拓跋孤反倒笑了,抱起臂来,道,但是倒正因你这知觉迟钝几分的心脉,你中我正面一掌,竟然未死。否则你根本不会有命回至冰川,这东西是福是祸,实在也……

    他一停顿。说起来……瞿安又为何会使用“心脉五针”?是你告诉他的么?

    瞿安用过心脉五针?卓燕微微诧异。显然,苏扶风那件事,他并不知内情,只续道,难怪——你会将他认作了我。

    而且“瞿安”这两个字,若拼在一起念便是“单疾泉”的“泉”了——世上本不该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才对。

    卓燕沉默了半晌。本不该有……但偏偏就是这么巧。那一年我身遭心脉五针,被你爹派人抛在野外只求速死,但是后来被一个路过的陌生少年所救。

    他停顿了下。这个人就是瞿安。

    你是说——瞿安救了你的性命?所以他该是在那次救你时,知晓了“心脉五针”?

    应是如此。他极为聪明,旁人看来复杂巧妙的东西,于他或许便容易。所以——我之前对广寒说的话也不尽是真的。其实我是救瞿安在先,认识凌厉在后。我会救瞿安入冰川,只不过是认出了他便是当年救过我的人,而并非是因为他长得像凌厉。我同凌厉那是半点交情都没有,长得再像,与我又有何干。(未完待续。。)

二八〇

    话正说到这里,只听不远处守着的程方愈似是在与什么人说话。拓跋孤凝神细听,只听一个柔弱女子声音道,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他心下知道是林芷,朝卓燕看了一眼。后者只是朝他望望,道,是有人来了么?显然他此刻重伤之下,耳力大是不够。

    拓跋孤俯身,先将他心脉五穴解开一处道,我每隔六个时辰解开你一处穴道,你先试试能否撑得住。

    卓燕犹自道,你不去看看么,有人过来。

    程方愈守在外面,不会随意让人进来。拓跋孤淡淡道。

    程方愈——卓燕笑了笑。你这左使太年轻——你怎会找他担当此职?

    年长又如何,如简布这般么?

    卓燕听到简布的名字,似乎微微顿了一顿。

    你是不是将简布带来此地了?他问。

    你倒知道得很清楚。

    卓燕只是不语。他虽功力未复,但简布身上有他下的蛊,蛊虫之声,他辨得出。

    林芷在外面未能说服程方愈,也只得罢了。其实她也已知晓卓燕无事,因为那个始终癫狂的简布,此刻却好像静下来些,神智也恢复了不少。照这样来看,应是卓燕性命暂时无忧了。

    夜已过了最深之时,众人撑不住的,也便睡了。但卓燕躺在这帐篷之中动弹不得,却尤其地清醒。

    不过看起来瞿安应该没有认出你是他少年时曾救过之人。拓跋孤续着前面的话题。

    我想是没有。卓燕道。这么多年,我总是躲在朱雀洞里不见光,样子变了很多。他倒还是一个样的。

    停顿了一会儿。拓跋孤忽道。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卓燕一怔。

    心脉。

    没什么感觉。卓燕据实以言。

    拓跋孤哦了一声。那么你接下来也莫要过于激动。我们来说说当年那件——让你们兄弟两个恨极我们拓跋家的事。我倒想听听看你的说法。

    卓燕似乎想了想该如何开始。好。他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适才你既然否认有那种事,我便从你不能否认的事情说起。当年我娘含愤自尽那事,你总该知晓?

    我不知晓。拓跋孤道。

    你怎可能不知!卓燕陡地激动起来。他似是没料到拓跋孤在第一件事情上便矢口否认,让自己全然无法逼他一步步承认事实。

    我确实不知。拓跋孤道。单疾泉,我要你知道,我拓跋孤并非是来向你否认事实的,只不过想与你把恩怨解个清楚明白。你不消急,也用不着逼我。慢慢说便是。

    卓燕适才激动之下,只觉心口有些隐隐作痛。他忍了一忍,口气放缓,道,好,你不知道,那么我来告诉你——那一年我祖父过世,我爹接任青龙做先锋之职后,有一日拓跋礼派他去办件事,大约要花两个月时间在外边。先前他未曾离开徽州这么久过。所以我娘有些担心,便也去送他。便此被拓跋礼看见。

    卓燕停顿了一下。谁也没料到拓跋礼这一见之下对她已有了非分之想,当天就找了个借口将她叫去他处,要逼她就范。

    拓跋孤只听得皱起了眉。他不是没有听长老讲过,但是这其中,总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对。

    这样,你换个办法讲。拓跋孤道。你说——你娘去送单侑云,我爹也是去给他饯行,他们碰上了——这是你亲眼所见么?

    是,那一日我也去送了我爹。

    好。但什么“有了非分之想”,却是你的臆想,对么?

    ……你若定要这般说,我亦没有办法,但我不觉得这所谓“臆想”有何说不通之处。

    那么接下来——我爹来将你娘叫走——他是亲自来的么?你亲眼见了么?

    卓燕似乎犹豫了一下。

    不是。他吐出这两个字。他自然是派人来的,不过我在边上,这人说是受拓跋教主之命来请人前去,却是听得一字不差的。

    来的人是谁?你认得么?后来你娘也是孤身前往,发生的事情,你也没有亲见,对么?

    我固然没有亲见,但当天夜里她回来,第二天一早见她时便发现她已悬梁自尽——自尽的缘由,在遗书之中写得明明白白!

    她写有遗书?拓跋孤眉宇微凝。确定是她的笔迹?

    卓燕哼了一声。我岂能不识。

    拓跋孤缓缓吐了口气。好,我们回到前面的问题——带口信来将她喊走的人是谁?你是否认得?

    不认得。

    你若现在见到此人,能认出来么?便用你这么多年后又认出瞿安的那本事?拓跋孤谑道。

    倒应可以——只不过青龙教其后发生过那么大的变故,此人现在是否还在青龙教,亦难说得很——我看你也不必舍本逐末地去纠缠这些细节,爽快点承认又如何,反正我早是你俎上鱼肉,逃不出你掌心。

    固然如此——但我若给我老子认下这种事,将来倒没面目去见他的了。拓跋孤冷笑道。他的为人我清楚,若他是这等人,当初便不会为了保一个女人搞得自己弃教而亡了。

    我知晓他却对夫人情意绵绵。卓燕也还以冷笑。但你也知道,那时夏镜已被他藏去江南两年,他要隔许久才有机会去见一次——他是个男人,总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吧!

    哼,他忍不住,何必偷偷摸摸地去找一个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拓跋孤冷声道。想要做教主夫人的人排几里都排不完,用得着去纠缠自己手下的女人?

    卓燕略略沉默。拓跋孤又道,所以我才要仔细问你当时细节——你能否记起那个前来之人样貌上有何特别之处?

    我反过来问问你吧——你该比我更清楚,你爹身边有些什么人跟着,还有他那一天是否与平时一样,还是有所反常?若我娘去过他的所在,你应该知道。

    我也不是时时与我爹在一起——更何况,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如何记得起你说的所谓“那天“又是哪一天。

    那你总该记得我去行刺拓跋礼的那一天吧?卓燕道。我都记得清楚——我被人拖走时,你便站在那里看着——你总不会忘了?往前倒算两天,便是事情发生之日!

    你的事情——我确实记得。拓跋孤道。不过这样说来倒怪了,我分明记得那一天单侑云在教中,知道你曾来大闹,还前来求过情——可是照你的说法,他不是该外出办事去了么?

    他听闻家中有变故,立时便折返了。距离他走,不过两天而已。

    那便更奇怪——他走便走了,又怎会知道家中变故?这消息传得也太快,倒像是有人故意告诉他一般。

    你是想说——这些都是出于旁人的设计?

    若不是后来那么多年他也没兴风作浪,我倒要怀疑此事与他自己有关了——不论怎么说,单疾泉——或是卓四使,你是聪明人,此事若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作为旁观者,该早就看出不寻常的吧?若没有那先入为主的遗书,是否你的想法会有些不一样?

    卓燕倒真的沉默了。你让我……想一想。他闭上眼睛,脸上极现疲累之态。(未完待续。。)

二八一

    心口的血脉细微的疼痛,融在这浑身持续的剧痛之中,本该是可忽略不计的了,只是不知为何,偏偏那么明显地让卓燕感觉得到。他只觉一颗心突突地跳着,想有些什么要喷薄而出,却又隐忍不发,难受得好似要死去。

    忽地心脉一滞,他睁开眼睛。拓跋孤已经俯身将他打开的那一处心脉穴位重新封住。看来现在还不行。拓跋孤道。不如慢慢来吧。

    卓燕胸膛起伏着,呼吸也变得十分剧烈。拓跋孤。他的声音极尽痛苦。若最后发现一切都是错误——你会如何对付我?

    如何对付你?拓跋孤道。我要对付的人已经对付完了。你——我先前说过,我们已然扯平——那件事情的真相如何,亦不会改变我要如何对付你。

    ……有水么……卓燕隔了一会儿才发声,声音少有地嘶哑。给我点水……

    拓跋孤取了点水来。你还是冷静点。他将水缓缓自卓燕口中注入。全然不似我以往所知的卓四使。

    卓燕的呼吸似乎缓和了些。我很冷静了。他申辩着,喘了口气,方道,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带口信来的人,若要说有什么特别,便是头发有些偏黄,右颊上还有一粒痣。

    他见拓跋孤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又道,大致三十岁——若现在还在青龙教,便该有五十多岁了。

    当年我爹身边的人里——我并不记得有这样的。拓跋孤道。不过我亦未曾用心记过,若说青龙教中之人——这个倒只好问……

    他停顿了一下。若论对教中之人的熟悉,原本当推左右先锋。只可惜……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左右先锋。原本指的是单疾风与顾笑尘——那两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人。

    他抬起眼睛。……倒只好问问顾世忠了。他说着站起身来。

    等一等!卓燕忽地叫住他。先别找顾世忠来。

    怎么?

    卓燕苦笑了笑。顾笑尘之死。我脱不了干系。不想见顾世忠。

    卓四使倒不该是个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吧?

    若我只不过是“卓四使”那倒是不怕。卓燕只得叹了口气道。单顾两家一直是世交,我本未存心要与顾笑尘针锋相对,可那一日他提到疾风是死于他手,我……

    他似是有些难以为继,又歇了一歇,方道,这件事倒当真令我十分难受,只是——现在说这个。也已晚了。

    拓跋孤不语,却还是站起来,回身出去了。隔了一会儿,他返进来,道,我已让方愈去将顾世忠叫来。现在你还可以作个选择——等一会儿是以卓四使的身份不声不响,还是以单疾泉的身份来说明实情。无论你是谁,若你没勇气见他,那么你心里继续难受下去,亦没人帮得了你。

    话音方落。那边脚步声已近来。教主找我么?顾世忠在外躬身行礼。

    嗯,有件事问你。你先进来。拓跋孤道。

    顾世忠走进,见卓燕仰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亦只看了他一眼,转向拓跋孤道,是什么事?

    现下教中是否有这样一个人——五十多岁,头发发黄、右颊有痣的?拓跋孤开门见山。

    这个……顾世忠想了一想道。还当真未曾有印象。教主提到这个是为了……?

    拓跋孤不答,又道,那么以前可曾有过?在我爹还在世时——你可有印象?当时——应是二十多年前,此人该是三十岁上下。

    顾世忠想了想。并无印象。他思索着道。

    二十多年前你已经是青龙教右先锋,若你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那么显见当时至少我爹身边,并没有这般亲信之人了。拓跋孤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瞥卓燕。

    顾世忠似乎略有疑惑。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拓跋孤不语,似乎在等卓燕说些什么。只可惜,他什么也没说。

    嗯,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拓跋孤只得道。

    顾世忠告了退,向外走出几步,却又忽然回转来。

    若说右颊上有痣,我是没想出来——但发色偏黄的,倒有一个人。他说道。

    是谁?

    简布。顾世忠道。

    塔尖拓跋孤眉心微皱,道,现下他头发已灰白,所以看不出来——但他当年那头发,我们差不多年纪的人,亦取笑过他,这该不会错。只是他脸上却并无……

    拓跋孤抬手止住他,转向卓燕。

    简布这个人你见过,既然你没认出来,那么看来不是他了?

    顾世忠未敢开口多问两人在说的究竟何时,但眼神早便十分好奇。只听卓燕道,他不是被你捉了在附近么,叫来问问便知。

    那好——顾世忠,有劳你,去把简布带来。

    顾世忠听他说句“有劳”,原忍不住想开口再问亦只得吞了回去,道,不敢……不敢当。匆匆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你在简布身上下过蛊,对么?拓跋孤转回来。

    是又如何?

    等一下若问他任何事情,你自能操纵他作你想要他作的回答,这于我们想知道的真相,毫无意义。

    你想太多了,拓跋教主。卓燕轻轻哼了一声。我也与你一样想知晓真相——原来你到现在仍是认为我在做什么手脚?

    我只是提醒你。拓跋孤微微笑了笑。像你这样的人,就算躺在地上不能动,也不得不防的。

    卓燕反而苦笑了笑。纵然我想,总也要真有力气去着意控制他才行——你可知晓你说的这般做法要耗多少元气?以我现在的情况,恐只会被反噬了。

    拓跋孤眉头却皱起来。他原固然未必是真觉得卓燕还会做手脚,却至少希望有蛊虫的帮助,能让简布自然说出真相来。或是能知晓他是否在撒谎。现在看来。卓燕此际身体之力犹有未逮。

    卓燕见他这一表情。心念微转,多少已猜知他意,也一忖,方道,你也不消担心,我虽做不到让他完全听命于我,但有蛊虫在,总比没有好用一些。一会儿。你让我问。

    拓跋孤见他似猜中自己所想,不欲再接话,已道,你方才还是没胆向顾世忠亮明身份么?

    我想什么时候说,便什么时候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卓燕说起这个话题,声音又略显亘涩。

    只见顾世忠已将简布解入,拓跋孤瞧简布双目与脸上表情,早已与常人无异,不由看了卓燕一眼。

    没事了。顾世忠,你先过去。拓跋孤道。

    稍——等下!卓燕忽然开口。

    顾世忠微一犹豫。向拓跋孤看,似是请示。

    你在外面,先替方愈守一会儿,一会儿或者会叫你进来。拓跋孤改口。

    顾世忠看了卓燕一眼,遵命走了。

    拓跋孤已转向卓燕。你不是说还不是时候?他几乎有些疑惑。怎么,现在却想跟他说了?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当年的事情在旁人眼里究竟是怎样。因为你说——除了长老,其他人对此事都是一无所知。可是我想不明白,这种是怎么可能瞒得住?怎么可能会无人知晓?

    你现在该问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人。拓跋孤说着,伸手将简布的背心一抓,拍开他气塞的哑穴。简布在看卓燕,卓燕也在看着他。

    他们互相自然是认识的——是投奔者与举荐者的关系。现今两个人一个被缚,一个也动弹不得躺在地上,简布自然只得苦笑,道,星使也落得这般田地?

    这口气,说不清是同病相怜,还是幸灾乐祸。

    拓跋孤右手用力向下一按,简布膝盖受不住那大力向下一屈,已跪倒在地。

    再看清楚点。拓跋孤将简布的脸凑到卓燕面前。是不是他?

    这是种很奇怪的表情——简布显然意识到有了什么不寻常之事,所以卓燕目光转了一转的同时,他的目光也转了一转。

    简前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卓燕问出一句更奇怪的话来。

    我们当然见过。简布因他这种口气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星使何出此言?

    卓燕却转头向拓跋孤。麻烦你,解开我腹背穴道。

    干什么?拓跋孤道。

    不是明摆着的么。卓燕道。又不是放我自由,你也不放心?

    拓跋孤看了简布一眼,抬手去解卓燕穴道。他知道,他或许需要一些小小的自由,来流转这于他来说太过重要的事情造成的巨大的压力,也或许需要那一些些气息的流转,让简布体内的蛊虫稍稍“好用一些”。

    指劲透入,穴道松开,卓燕只觉身体的剧痛扩散开来,四肢与脏腑像是被搅动了一般,额头上顿时沁出汗来。他用力一咬嘴唇,忍住那剧烈的痛楚,哑声道,多谢。一张发白的脸却还是出卖了他的一切感受。

    拓跋孤知他情形实糟,也未敢掉以轻心,便只盯着他脸色看,只伺若有万一,仍要锁住他气穴。卓燕努力屏息凝神,丹田之中气息溅涌。他松了口气,以气带意,与简布身体之中那蛊虫相应。

    简布初时略感惊讶,随即似乎醒悟过来,但终是为时已晚,神智一瞬之间,便似已被巨浪打翻。

    你还是可以控制得了他的心智?拓跋孤在一旁深感惊讶。你不是说……

    他未再说下去。卓燕冷透了的面色,证明了他已用尽全力,大概连回答自己的余力都不会有。

    拓跋孤只见简布似已陷入无意识,应已无法说谎,见卓燕情形似是无法支持许久,不及多想,开口便径向简布问道,当年是不是你假传我爹的命令,去寻单侑云的夫人?

    简布双眼迷离,却是一言不发。一旁卓燕摇摇头,却似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对么?拓跋孤不无犹疑。

    卓燕似乎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些。让我问。他虚弱地道。

    拓跋孤只好不语,只听卓燕先道,我是谁?

    他不知他为何要这般问法。简布已答道。卓燕。

    卓燕接着问。他呢?

    拓跋孤。

    拓跋孤是什么人?

    青龙教主。

    青龙教左先锋是谁?

    这个问题让简布停顿了一会儿,方给出了答案:单侑云。

    他没有说单疾风,却只说了单侑云,大概足以证明从一开始,他就未曾将单疾风当作青龙教的人吧。

    这个名字并不出乎卓燕的意料,只是让他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继续道,你认识单侑云——的夫人吗?

    认识。

    单夫人当年之死。你可……

    这是第六个问题,似乎刚刚开始问到正题,可卓燕说着这句话,面色却已苍白,运功加剧的痛楚令他整张脸都如被浸在水里一般淌满了汗。他呼吸已短促起来,用力咬了咬唇,却也像是维持不住了这样的心神相控,真力一松,整个人瘫软下来,想说“你可知情”。却终究未能说完。

    拓跋孤已知他耗力太剧,上前落手将他穴道重新封住。卓燕犹有未甘。瞪着他,却说不出话。

    拓跋孤已猜到大概是这无意识之人难以径直回答似自己这般问题,定要用极为简单的问题由眼前之人一一引至欲问之事上方可。他叹口气,似也有遗憾,道,看来今日是不行了,不如待你好一些再说。

    卓四使,你这是……?一旁简布已经清醒过来,见卓燕虚弱至此,一时间愣怔在那里,似乎不明白发生过什么事。

    不……我……我今日便要知晓……简布……我……我问你……卓燕喘息略定,一双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已然不受己控的简布。

    卓燕!拓跋孤便欲阻止他。此际简布虽已清醒,却尚不知发生何事,亦不知适才被问过什么样问题,改日再问,自然会有结果。但若定要此际来问,简布若真与那事相关,必不会实情以告,反似打草惊蛇。

    可卓燕那句话已经出口:单夫人当年之死,你可知情?

    他知道,他若知情,必不会不明白自己在说的,是哪一个单夫人。

    拓跋孤无可奈何,亦只得袖手,等待简布的回答。

    简布愣了一下。或者说,愣了很久,方犹疑地道,哪个……单夫人?

    无论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知情却装作不知情,这都是再正确不过的反应了。拓跋孤在心中叹了口气。至少此刻,他分辨不出简布是哪一种。

    可卓燕却反而笑了一下,回答他道:前任青龙左先锋、单侑云的夫人,单夫人。

    简布还是怔了怔,才恍然有悟,道,那位单夫人——怎么突然问起那位单夫人?

    卓燕双目看定他,开口:我是问你,她当年之死,你可知情?

    这……简布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般没来由的问题。我都不认识单夫人,遑论什么知情?

    拓跋孤呼吸却像停了一停,忍不住插言道,你说什么,你不认识她?

    简布对于拓跋孤着实还是有几分忌惮,忽然听他说话,心头仍是一怕,口中答道,不认识。

    拓跋孤向躺在地上的卓燕看了一眼。卓燕只有胸膛起伏着,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因为——也和自己一样,从简布这一句回答中,依稀知道了什么。

    ——在那不受自控的问答之中,他分明说自己认识单侑云的夫人,可此际却说自己不认得?若非他有什么事情要刻意隐瞒,又为何要在此事上说谎?

    他相信此际的卓燕,该也已经明白了吧。拓跋孤却还想问得确切些,哼了一声。你不是青龙左使么,与单左先锋应多有交道,怎会没见过?

    教主——单先锋的夫人——她从来深居简出。单先锋我自然熟识,可单夫人就……

    那也不至于不认识?拓跋孤犹有试探。

    简布陪以讨饶般的一笑,简布做上青龙左使也是后来几年的事情,早先哪得机会与单先锋得以共事……

    早先?拓跋孤冷笑。你既然不知道单夫人之死,又缘何知道我说的是何时之事?缘何知道是“早先”?

    因为……简布咽了口唾沫。单先锋故去也有些年头了,所以……

    不要再说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卓燕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如同一个智者再也无法直视这样低劣的谎言,那怒火如同浑身似要爆裂而吞噬自己的鲜血与剧痛。也或许他更无法直视的是自己——是自诩聪明的自己,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将那么多的仇恨,对准了一个完全错误的目标。现在,他要怎样睁开双眼,去直面那个与自己两败俱伤至此的拓跋孤?

    不,还不能确信的。那人若是简布,他也许正是奉了拓跋礼之命。他微微睁眼。简布已经闭嘴,因他那一声并不高亢,却叫人心寒的嘶吼。卓燕的声音重新无力下去。说谎太累了,简左使。他喃喃地道。反正你已逃不脱性命,你将真相说出来吧。那一日是谁叫你去的,是青龙教主,还是——旁人?

    简布看着他,似乎在权衡些什么。末了,他竟然露出一笑,道,我可不能说。我若说了先教主的坏话,现在这位教主还能放过我么?

    你说什么!拓跋孤手往他肩胛上一放,简布肩胛剧痛,不由大叫出声来。

    拓跋孤!你……你放开他,让他说!卓燕眼神忽然变得极是凶狠。你此刻若灭他的口,我只能相信是你做贼心虚!

    拓跋孤哼了一声。你未免小看了我。好,就听他说些什么。(未完待续。。)

二八二

    简布站直了身体,开口道,当年的事情很清楚。我本是教中归属白长老管辖的一名普通教众,只是大概这身拳脚还过得去,在教主面前也露过两次脸。那次单左先锋奉命出行,单家夫人相送,我跟随白长老与教主,也去谷口相送,当日倒未有异样,但回来之后教主令人把我叫去,说让我带口信,叫单夫人去他那里一趟,我便去了。

    果然是你了?卓燕喃喃道。

    后来单夫人便随我去了教主住处,但我并没进屋,教主只叫我去外面守着。这之后……我曾听见单夫人的呼救之声,但说来惭愧,简某当时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胆子去打抱不平,只好守在附近,到得夜深,只见单夫人蓬头散发地跑出来,哭着回去了。

    一派胡言!拓跋孤听得勃然,却只听卓燕哼了一声。你先不必激动。他冷冷地道。简布,有几件事我要问问你。

    星使但问无妨。

    第一件,你奉拓跋礼之命去请单夫人的时候,为什么易了容?

    简布一怔,你……

    不要废话,回答我为什么!

    这个……简布眼珠略略一转。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教主此举意欲何为。简布虽然胆子小不敢违抗,但羞耻之心还有,所以……便改了个面相……

    羞耻之心?卓燕又冷笑,但这冷笑,却也已冷笑不动,重重咳嗽了几声,声息极重。

    第二件——他勉力续道——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么?你告诉过别人么?

    这样的事我怎敢乱说?当然是……哦,对了。白长老那里。我还是如实说了。其他人便未曾说起了。

    单夫人死了之后呢?你也没有对人说?

    自然没有。那天我记得单先锋赶回。后来与教主密谈一场,回来便只说夫人是忽然暴病而亡。

    但单侑云的长子曾去拓跋礼那里大吵大闹过,难道此事也未因此传开么?

    嘿,有没有人听说些什么我便不晓得,反正没人说起过。拓跋礼把那单侑云的儿子打得半死不活丢入大牢,那小子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亦没闹得了多大。

    卓燕似乎是在点头。那第三件事——简布,你知道我是谁么?

    这个问题我倒也想问——星使似乎与这件往事有莫大的关联?否则怎么一直要追问此事?

    当年单侑云请了个先生教大儿子念书。那先生是我父亲。卓燕道。所以我也算半个单家的人。

    简布的表情似有些微微的惊讶,竟一时沉默着,未能说出话来。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卓燕冷笑道。因为你至少应该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单家的家丁,应该都被以各种秘密的方式杀害了。

    便连拓跋孤也微微一惊。有这种事?

    只见简布忽地以手指着卓燕,叫道,你……你就是单疾泉,我认出来了!你是单疾泉!

    卓燕似乎是叹了口气。你认出来便罢了。姓简的,不要怪我扯谎,你扯的谎更大。扯谎的滋味很好是么?

    我……我几时扯谎了……简布笑得已然勉强。我原不知单公子竟然无恙,早知如此。我也便不必难过了那么久了……

    杀死单家家丁的事,是不是有你的份?卓燕只是恶狠狠地盯住他的眼睛。

    这个……简布吞了口口水。我……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简布看了拓跋孤一眼。自然是……是先教主之命……

    恐怕不是吧!拓跋孤怒目道。那件事我看从头至尾都是出自白长老的设计。对么?

    简布又朝卓燕望一眼。怎可能。他大声道。星使,你知我身受你蛊虫控制,我若说谎骗你,岂不轻易便能揭穿!

    所以你才选择现在说。卓燕的语调似是极度无力的低沉。因为你也明知我此刻控制不住你——现在说了,利用我以为你不敢说谎之心,必不至于来日以蛊虫逼你再说一遍。退一万步讲,你也有机会——在明日到来之前,让我伤重而死。

    星使想得太多了,我焉有此意。我本不知你是单疾泉,若当日事不是让拓跋礼所为,我赖在他头上有何意义,不是反而招教主之忿么?

    你说得不错。卓燕微微一笑。所以我想,一定是因为说出真相比你这样说招他之忿更甚。所以——真相恐怕也不是如拓跋教主所言,出于白长老的设计吧?

    简布的面上微微闪过一丝不安之色,反倒是拓跋孤抱臂道,叛教之人,本就没有好下场,有什么事比叛教更严重么?

    叛教之人,也许还能留个全尸吧……卓燕幽幽道。或者出于昔日情分,或是事出有因,过错在己,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留条性命——但有些事情,若做出来,恐怕就要死得很难看。

    他的目光与拓跋孤双目相接。比如……

    拓跋孤神色不动,却已了然他指的正是单疾风一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对单夫人之举根本就是简布自己所为么?拓跋孤注视着他道。

    就看他承不承认。卓燕也不动声色道。

    这……简直荒谬了,你们不信我说的事实真相,却胡乱猜测这子虚乌有之事!简布倒似着急起来。

    只怪先前你说的时候,当真没认出我来。卓燕道。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曾看过单夫人遗书之人活着——并且很清楚地记着她写过那件事发生的地方并非如你所说在拓跋礼的房间,而是他的练功室。

    他停顿了一下。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这个……我记忆略有岔错,但地点有变,说的却还是事实!

    卓燕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拓跋教主。看来你还是非解开我穴道不可了。

    不必了。拓跋孤道。你们两个说得都已够了。适才你说此事或许是简布自己所为——我倒是依此猜到了个大概。不如我来说说。

    他略略侧身。看了看简布。那一日单侑云出行,你、白长老和我爹三人都去了相送,该是没错的,单夫人也在那里,必也没错,只不过见色起意的并非我爹,而是你。

    他眼神中带着深深的鄙夷,轻轻哼了一声。道,于是那天回来之后,你便假装奉命前来,为防被单家人记得,你特地易容改扮。单家除了侑云先锋,本与你们打交道不多,听说教主有令,自也不疑有他,更不敢怠慢——教主房间你是不敢进的,他那天也正是在房间里。你便将她骗去练功室中。你说你没进屋。只在外守着——恐怕在她进去时,你也是对她说你会在外守着。请她单独去相见的吧?但实际上你早在室中做了手脚,大约是用了迷香一类的东西,单夫人进门后便着了道,你便即跟进,趁着她神智不清醒,对她做出苟且之事。单夫人受迷香之惑,半梦半醒,你只消在过程中不断自称是拓跋礼,她自然深信不疑。

    他说着,又看了卓燕一眼。想来令堂亦不算个聪明人,亦不算见过世面——普通女子经此一事,定必想不开,更料不到有诈,于是留书自尽。这倒不是你想看见的,是吧,简布?拓跋孤又转回头来。你原想此借着她作为女人之羞与迫于教主身份之压,不敢声张,便此算了,却不料听闻她死讯——便料想单家人应该知晓了此事。于是——你便假借探视之名,去单家查看,多半也看到了那遗书,知晓她果然以为是我爹所为。你便心生一计——你既是那叛徒白长老那边的人,想到这是个挑起我们与单家不和的机会,便将此遗书所述告诉了白长老。白长老早有不服拓跋一家之意,于是秘派人将单侑云叫回,又在教中散播此谣言。可笑的是单侑云的大儿子,也就是现今的卓四使——当年便是个受人利用的料,竟不自量力地要去找教主报仇。我爹的脾气怕是没那么好,任你是谁,敢来挑衅的,便是死路一条。

    他停顿了一下。想必他当时根本不想与你多说任何一句话罢?

    卓燕苦笑。不错,我对他说此事,他只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亦不曾问过来龙去买。若非他那般态度,我又岂会更加怒不可遏。

    凭你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他怎会稀得与你废话。没有当场取你性命,便已是手下留情了。不过——他这脾气也确是不好,才让白长老等人有机可乘。你说单家家丁曾被暗杀,此事我不知晓,不过你那件事情之后,我爹在教中声望急下,我倒有所感觉,恐怕知晓此事之人都以为我爹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暗中布置了杀人灭口之事——但实际上下手的,却该是白长老和简布这一干人。

    他又停顿了一下。而且他们杀的,该不止是单家之人,所有看起来像会多说的,都被暗中除去,否则怎会到后来一个知情人也找不到——这般举动却只是为了嫁祸给我爹。偏巧我爹又当真像个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人,对于任何事,他只会说一句“是我做的”或“不是我做的“,却不肯有任何一句解释。

    单家家丁是我爹遣散的。卓燕道。我活下来之后曾一度在附近打听过,大概知道是爹有一天忽然让他们都回去,恐怕他也料到会有些祸事——却不料祸事仍是没躲得过。

    只不知那所谓的你爹单侑云与我爹的一夕深谈是否真有其事?拓跋孤又将目光转向简布。我倒是宁信其有,因为若他不曾因这一夕长谈而真正明白和相信此事并非出自我爹之手,他决计不可能在其后仍然效忠于我们拓跋世家。

    若是如此,为何会有后来疾风知晓这段往事要报仇的事情?

    那就恐怕这事情并非你爹告诉他的。拓跋孤道。我记得单疾风叛我时——与你一起出逃——简布,也许告诉他此事的,正是你吧?

    简布已然不说话了,反倒是卓燕道,疾风为何又要信他?

    也许因为——你娘的遗书在他手里。

    拓跋孤似又想了一想,道,所以还有件事,我也突然明白了——当年单侑云若在那一夕长谈之后选择了继续为青龙教效力,除开相信你娘之事非拓跋家所为之外,必也相信你的死并非我爹本意。我倒不想为心脉五针之事辩解,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愤怒之下不择手段,做出这种事并不离奇——但恐怕并不想伤你的性命,只不过折磨了你,算是个教训,回头将针除去,这酷刑痛苦完之后倒是无恙的。只是这其中——应是被人做了手脚,有人想让你自此不醒为妙。

    他吐出口气。你心脉受阻,受我一掌也未死,那么当年心脉被针所封,也许也是你得脱命厄的原因。只是查验之人以为你已没了命,才当你是尸体,送离了地牢。

    这番话说完,拓跋孤一双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简布。简布嘴唇微颤,似想张嘴说什么,可面孔却有些扭曲,良久,他忽然爆发出一声高笑。哈!他笑着。哈!他又笑了第二声。不错,不错,当年一掌打在他胸口的人便是我,将他带出弃于荒地的人也是我!怎样,星使,你现下要报仇么?哼哼,我看你自己也未必活得成吧!我左右是个死,怕是轮不着你了!

    他说着,昂然转向拓跋孤,道,教主既然什么都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有件事倒要告诉你——白长老那种人,休要把他与我相提并论!

    自然了。拓跋孤冷冷道。当初我要杀白长老时,你非但没与他站在一队,还曾踩了他一脚的——可惜我竟轻信了你。

    你说罢!你要怎么对付我?简布已昂起脖子。

    对付你……我怕是要让让了。拓跋孤冷笑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个忙的。

    他说着,伸手往他腰间一点,简布立时坐倒,只觉浑身顿时无力到全然动弹不得。

    拓跋孤却已走到卓燕身边,俯身将他两处穴道拍开。

    我知晓,你是宁愿丢掉这条命,也想要今天就与他来个了断的。我成全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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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介绍:
他少年成名,也一度自以为是,但深入江湖,才明白天下之大。 会一直陪伴他的,是乌剑,还是红颜? ……乌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乌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乌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