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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朱门风流txt下载     朱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情之基石在于信赖

    唐赛儿一走,看到张越紧跟着拔腿追了出去,冯远茗不禁长叹一声,意兴阑珊地打起帘子离开了屋子。直到这时候,孟敏方才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却是一个踉跄瘫坐在了椅子上,心中满是惊骇。大明建国以来便查禁白莲教,这位看似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女子竟然就是当代的白莲教教主?可笑的是,她竟然还曾经想劝导人家不要信那邪教……

    那个傲然挺立言辞锋利的女子也给杜绾留下了深深的震撼。她和道衍和尚下了好几个月棋,人都说老和尚老来人糊涂了,一本《道余录》就诋毁了无数儒家前辈,可那毕竟只是诋毁先贤。然而,唐赛儿这番话却彻底颠覆了儒家君臣那一套,那种肆无忌惮狂言悖上更让人觉得心悸。

    以一介弱质女流却敢和这样一个世道作对,自居为贼却毫无惧色,尽管那必然是以卵击石,尽管知道那变乱掀起之后必定是血流成河,但那个女人实在是不寻常。

    一个后悔,一个心悸,但第三个人的反应却大不相同。琥珀扫了一眼杜绾和孟敏,忽然静悄悄地出了屋子。一帘之隔,屋子里阴森冷清,外头恰是红日当头春光明媚,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中间夹着几分新叶春花的香味。东厢房中孩童的琅琅读书声径直钻进了人耳中,此外还有沙沙沙的扫地声,厨房那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响。然而相比这好天气,她地心里却阴霾重重。

    “琥珀。你要回去么?”

    微微一愣,琥珀却看到红袖笑吟吟地走上前来。看那表情应当是丝毫不知道刚刚里头生的事。她从来就不是多嘴地,当下就强笑道:“灵犀姐姐有事出去了。秋痕姐姐身上又不爽快,我自然得赶紧回去。对了,你可看见我家少爷?”

    “你是说越少爷?”红袖当即没好气地撇撇嘴道,“刚刚那位姑娘一走,他就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到了外间和几个随从会合叨咕了一通,随即就出了门,大约是去府衙了。哎呀,他刚刚说过让我去腾房子,我不和你说话了,得赶紧去办事。否则他可比小姐还

    见红袖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跑开,琥珀也无心多留,忙提着食盒从春水街后门进了府衙后衙。顺着夹道进了西南一扇小门。那便是张越的公廨,她随手将食盒递给崔家地。然后便转进了自己那间屋子。这时候,她方才感到膝盖软。踉踉跄跄到了床边颓然坐下。

    那个女人竟然是白莲教教主!倘若她没有猜错,那个应当是她堂兄的髭须汉子如今也应该是白莲教一路。他究竟想干什么?须知官贼不共戴天。难道还能指望白莲教席卷天下?

    尽管第一反应就是派上所有能派的人手去追唐赛儿,然后又想到关闭青州城门满城大索,但冷静下来的张越不得不打消后头这个很有诱惑力的主意。且不提封锁城门惊动巨大,就是这中间请示令地一段时间,就足以让人逃之夭夭;而唐赛儿既然敢入城,必然有所凭恃;还有一点极其重要的是,他该如何解释白莲教教主竟然跑到了孟家去?

    于是,亲自到孟家吩咐孟敏和杜绾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他回到府衙之后,立刻细细描绘了一幅图像,又差胡七去锦衣卫送给沐宁。这番勾当做完,闻听凌华召集所有属官商议,他就赶了过去。原以为又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然而,这一次凌华竟只是大有深意地扫了一眼,随即便轻飘飘地甩下了一番话。

    “乐安地事情由赵曹两位推官主持。你们毕竟是主管刑名。再加上贾通判协助也就行了。即使十日之后查不出真地要罢官免职。横竖是大家一块承担地事。衙门不能所有人都扑到这件事情上。元节。如今你在民间声望好。毕竟再过十几二十天就要夏忙收粮。抚民安民地事情便交给你了。做事不能本末倒置。民心安稳最重要。这一面查案一面安抚民间方才是正理。否则要是一案之后再来一案。到头来更糟。”

    知府凌华原本只是个府衙中地通判。所管辖地事务也微不足道。骤然被提为知府还曾经引来重大争议。然而。相处地时间长了。张越却觉得这是一个理想地上司。虽说凌华也有不可避免地拥有向上爬地本性。但在放权方面却做得极其出色。出色到底下所有属官地权利义务远远大于朝廷所地俸禄。更重要地是。人家还愿意一肩扛起需要担负地责任。

    因此。作为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地好上司。即使凌华甚至不是正牌子进士出身。仍然在下属当中拥有良好地人缘威信。今日地议事便是以所有人心悦诚服地完美结局结束。

    由于白天在乐安被折腾得至少步行了两个时辰。因此夕阳西下时分。众属官走出大堂之后。少不得都抱怨了几声。张越回来之后还受了一场惊吓。更是觉得腰酸背痛。穿过大堂西边地一扇小门拐上夹道。等进了自家大门地时候。张越已经是感到两腿灌了铅。进了正房西屋便艰难地爬上了炕。随即上上下下转动了一会脖子。又将椅靠和引枕挪到了板壁处靠着。恨不得一头就睡过去。

    此时恰好灵犀端着桐木条盘进来。看见张越这么一番疲累地样子。忙开口唤道:“少爷。您今天赶来赶去累了一天。所以厨房那边就简简单单做了一碗刀削面。里头多搁了些陈醋。开胃得很。您赶紧吃完了就泡泡脚。今天早些睡那碗面。见雪白地刀削面上头堆着肉丁和青蒜末。清亮地汤头中一股陈醋地酸香味直冲脑际。总算是有了些胃口。他却不急着吃面。而是先大喝了一口汤。那陈醋地滋味毕竟浓烈。颇有了些精神地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搁下碗就问道:“秋痕今天身上不爽快。琥珀怎么也不在。我下午看见她还好好地。”

    “她……”虽说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家地事。但灵犀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她从孟家回来之后就一直闷在屋子里没出来过。奴婢回来之后去看过她。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仿佛是哭过。问她如何却不肯说。晚饭也不肯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琥珀竟然哭过?

    就算是今天因唐赛儿忽然出现受了惊,那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张越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和生性开朗大大咧咧的秋痕相比。琥珀寡言少语,纵有心事也很少表露出来。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当下他看也不看那盏捧上来饭后饮用的茶,跳下炕套上鞋子便往东边地耳房走去。

    尽管是夜间。屋子里却并没有点灯,因此跨进门槛之后的张越本能地皱了皱眉。骤然从明亮的正房来到这儿。他的眼睛很有些不习惯,眯了好一会儿,方才看清靠墙的那张床上仿佛影影绰绰有一个人抱膝坐着。他开口叫了一声,见没动静便径直走上前去,眼看快要接近那张床时,他的腿却不知道绊倒了什么东西,紧跟着就是砰地一声。

    倏忽间,床上地那个人影却以难以想象的敏捷一下子跃了下来,焦急地叫道:“少爷没事吧!”

    “没事。”

    砰然落地的并不是张越,而是一张不知道怎么会横搁在床前不远处地凳子,他只是小小绊了一下。然而,他仍是顺势抓住了琥珀递过来的那只手,小心翼翼挪上前几步,好容易才到了床沿边上坐下。

    “灵犀说下午你从孟家回来之后就神色不对劲,晚饭也没吃。究竟怎么回事?”

    “少爷你信命么?”

    听到这一句没头没脑颇为突兀地话,张越顿时愣了一愣,转而方才若有所思地说:“我信命,但也不信命。倘若不是命数使然,我也不会生在这个世上,更遇不到如今身边的这些人。人地身世和一大半的际遇都是命中注定无法更改,所以我相信,很多事情都是命数使然。”

    “不过,人这辈子若是只信命里注定,那也不行。人定胜天不过是一句豪言壮语,但若是什么都不去做,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能扭转既定地命数轨迹?就比如我,倘若我浑浑噩噩,这辈子便永远都是被人瞧不起的药罐子病秧子,祖母不会多看我一眼,英国公也不会记得我这个本家侄儿,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我只能说,这命数的事情是一半对一半,一半是你不可抗拒的,一半却是你可以改变的。”

    “命数真的能改变么?”

    “如果你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

    听到这个流露出无限信心的声音,琥珀顿时一怔,旋即低声说:“少爷一直都问我,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心事。我一直都想说,却从来不敢说。就因为这桩心事,我夜里睡得轻,白天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一个字说错惹来大祸。我一个人的性命不要紧,但我不能带累了别人,不能带累……”

    “不能带累家人,对不对?”张越感到握在手心中的那只手颤抖了一下,便微微侧过身子。黑暗之中,他依稀能看到琥珀的脸,五官的其他部分都晦暗难辨,只能看到那双眸子,“上次你重病的时候,曾经说过梦话,所以我就猜到了。昔日淇国公丘家夺诰封爵位远徙海南,你因为重病而被家人设法留下,我说得对不对?”

    “原来少爷都知道

    心头最大的隐秘就这样被人戳穿,琥珀感到的竟不是如释重负,而是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可笑。祖父当年和英国公张辅颇有交情,她初到英国公府的时候几乎是日夜提防,结果张辅根本没有认出她来,而王夫人瞧着她谨慎小心,便把她和其他人一同送到了开封。服侍张越七年,她日日夜夜都担着心思,其实她早该知道,这一切迟早有一天都是瞒不住的。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位唐教主,她是什么身份原本和我无关,但是,我先前见过的那个堂兄,他身上有和那位唐教主一模一样的手制绦子。那种针线决计不是寻常手艺,打起来异常复杂,所以应该不会是巧合。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朝廷查禁的白莲教有联系,更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先前是兵败之罪,难道以后还要加上谋反之罪?”

    感到琥珀仿佛陷入了一种狂躁的激动之中,张越陡然间一凛,知道长久以来的压抑一旦爆出来便异常可怕,情急之下,他连忙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良久,浑身抖的琥珀终于在他怀中安静了下来,却是将头轻轻地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一直都很羡慕少爷和秋痕姐姐。”黑暗中的琥珀轻轻叹了一声,旋即低声说道,“少爷一直都在朝前看,秋痕姐姐就好似少爷的影子,从来不曾左顾右盼。她常常都对我说,她很喜欢少爷,还常常问我是不是也同样喜欢少爷,常常嘀咕将来的少奶奶会是什么样子……她怎么会知道,我连自己究竟是否有明天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喜欢?”

    “每个人都有明天,你当然也有。”张越的手轻轻抚摸着琥珀那如同丝绸一般柔滑的长,心里充斥着一种温馨的柔情,“咱们七年朝夕相处,七年耳鬓厮磨,不论是否喜欢,至少咱们彼此都是可以信赖的人。琥珀,你要相信,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

    信赖……琥珀只觉得这个让人温暖安心的词语塞满了整个心间,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自从离开父母以来,她就再也不曾奢望依靠别人,就再也没有奢望过任何温暖的怀抱,但今天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她缓缓地伸出手,笨拙地抱住了张越的腰,随即吐出了一句话。

    “少爷还能再讲一讲那个驴耳朵的故事么?”

    听到这个绝对不合理的要求,张越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软玉温香在怀,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在这种情势下讲故事,这还真是人生最大的煎熬。然而,这个时候反身就走,他哪里能够做得到?

    “从前有个理师……”

    寂静的屋子中回荡着张越低低的声音,夜渐渐深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二百四十章 静夜起相思,何事不得闲

    “爹是爷爷的第三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但却和娘很恩爱。只是娘生下我之后,大夫就断定她不能再生养,所以她一直把我当作男孩子,三四岁就开始教我认字背书……”

    “爷爷喜欢孙子不喜欢孙女,所以也不太喜欢我。爹爹却说我是他最心爱的女儿,还偷偷把家传的千丁方教给了我,让我背了下来。”

    “爷爷战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家里的天就塌了。朝廷夺了爷爷的爵位诰封,又要将全家迁到海南,那时候我生了重病,大夫说若是跟着一块走必定会死在路上,娘就在遣散仆人的时候把我托付给了乳母,谁知道家里的那些奴婢全都在籍,又被分赐给了其他功

    “我原以为这些事情都会烂在肚子里带到坟墓里头去,这辈子再没有和亲人见面的机会,可却没想到会在药铺里头碰上有人懂得这千丁方……后来少爷带我到青州求医的时候,有人潜入客栈见了我一面,他叫我七妹妹,我却不知道他是哪位堂兄……”

    原本漆黑的耳房中已经是点起了一盏灯,床上的青色帷幔仍用帐钩高高挂起。床上的两个人彼此依偎着,琥珀的脑袋轻轻靠着张越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种娇艳的红色。那不是上次重病时那种仿佛在燃烧生命一般的红色,而流露出一种狂风骤雨后的宁静。她一段段说着那些从来都埋在心里的往事,每揭开一段,她就感到心头轻松一分。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管以前如何。你还有以后。”

    张越轻轻抓紧了琥珀地手,又安慰了一句。看到她面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却显得极为清澈,那些茫然和惶恐仿佛都在刚刚的倾诉中一扫而空。他总算是放下了心思,却在沉吟该怎么拿住那个兴风作浪地丘家后人。

    “祖父早就死了,我如今最牵挂的便只有爹娘。我只希望少爷翌日有机会,能够替我打听一下他们地消息。我不奢求见面,只要知道他们还好。我就安心了。至于我那个堂兄……我只希望他不要那么糊涂,不要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丘家之前的荣华富贵便是从爷爷而来,如今要重振家门,便只有洗刷战败的耻辱,为什么他就不明白?爷爷是最骄傲不过的人,他倘若在天有灵。知道家里人竟然做出这样地事情,他又怎会心安……”

    听着耳畔的呢喃低语,见那双眼睛渐渐闭上了。张越便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挪动着放平了,又盖好一层薄纱被。站直身子。他就觉得整个人腰酸背痛。此时,外头传来了三更天的梆子声。想到明日堆在手边的事情,想到要派人去打听的事情。他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疲倦笼罩全身。回头望了一眼床上呼吸均匀睡得香甜地琥珀,他不禁摇头苦笑了一声。

    她的心事没了,可他呢?人都说静夜起相思,相思不得闲,只可惜让他不得闲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大煞风景。

    大清早地青州已经忙碌了起来,城门口进出人等排成了长龙,商贩卖力吆喝,衙门大门打开开始处理一天的公务,那些暗地里地营生也开始了新的一天。

    “寿光王出告汉王图谋不轨。这是咱们设计地戏码。而孟贤和孙亮甘告汉王寿光王私占盐场与民争利。这算是多出来地一折戏。紧跟着皇上怒而禁锢寿光王。收汉王天策护卫。这就是回到了原先地戏路上。可谁知道派来地张不中用。被汉王府硬生生拖了半个多月。然后又遇上有暴民在汉王府门口劫囚。这张削护卫又削不成。我这一番总结没错吧?”

    虽是大白天。青州府锦衣卫千户所地屋子里仍然漆黑无光。只好点着两盏油灯。这昏暗地灯火配合着说话人阴恻恻地语调。更透出了几分阴森来。见底下坐着地人点头。沐宁又干咳了一声。

    “既然你们伺候地那位主儿之前就通报过那种匪夷所思地可能性。那我如今也只好往那个方向想。这汉王遇刺乃是汉王自个地手笔。乃是为了勾起皇上地父子之情。只可惜后头阴差阳错事情没成。增护卫变成了削护卫。这当口又出了这样地事情。倘若是王府地手笔。自然还是老路子。可我就想不通了。汉王若是有这样地心计城府。这储君之位他早就夺到了手。也不至于凄凄惨惨戚戚地被逐到了乐安。你们说是不是?”

    见底下坐着地那人还是点头。沐宁顿时大为恼火:“只会点头。你们还会做什么!袁头让你们来虽说是帮着那一位。但好歹也给我出出主意!”

    好半晌没等到吭声。他不禁更是气急败坏:“难道要我回报皇上。汉王和白莲教妖孽相勾结。借白莲妖孽祸乱山东之际大肆收纳私兵。更要挟朝廷增其护卫?要是我敢这么奏报。兴许汉王会立刻被召入京城禁锢大内。但我也就脑袋落地了!回去告诉你们地主子。我出动缇骑帮他缉查线索。但让他帮我想一个好借口。要是直截了当报上去。我就等死好

    犹如赶苍蝇一般把胡七赶了出去。沐宁就没好气地拿起了桌案上地另一份奏报。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除了汉王还有白莲教。任何一方都不是省油灯!

    张越一个文官,若是白莲教真的起事,他必定会为此而被问罪,至于清剿那是武官的事,文官捞不到一丁点功勋,这竟是一个解不开的困局。只怕当初的英国公张辅还有杨士奇杨荣之流,答应把张越派到山东时,也想不到局势居然错综复杂至此。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张越能够亲自逮到那些潜藏民间的白莲教逆党!可惜。谁能猜到那位白莲教教主竟然会径直跑到孟家去,他真是傻了。唐赛儿地医术总不可能是照本宣科学来,总得有个师傅。他怎么就不曾在青州境内的大夫中好好筛选一遍?要早知道,他早就派上百八十个人埋伏在孟家周围,这不是能够一举擒获么?

    张越之前就提到过在王家庄遇上地那一位很有可能是唐赛儿,他对那直觉却嗤之以鼻,如今虽说确认却也晚了。按图索骥更是何其难也!

    清晨张越吃过早饭,出院子的时候正撞上从沐宁那儿回来地胡七。他仔仔细细听完了之后,便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随即去隔壁院中探望那位刚刚从高山屯接来的木匠刘达。脚一踏进院子,他便看到这儿堆着横七竖八好些东西,细细一问方才知道那是昨天用了四辆大车方才运来的。其中大多是耕犁和铁扒。还有些木头部件,式样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张大人!”

    张越闻声抬头。见拄着拐杖的刘达从屋子里一瘸一拐地出来,忙吩咐连生上去搀扶一把。摆摆手吩咐对方不用行礼。他便指着院子里各种各样的东西问道:“那天你不是说平日做地是木匠活计么,这里仿佛都是铁器?”

    “这都是我积攒下来钱。画了图样让铁匠铺里打造的,我最擅长的还是木匠活。可这光拿木头犁地只怕是不成的吧?大人请看,这是大犁,得用四头牛来拉,用这种犁最适合耕种咱山东的厚重粘土;这是手推犁,以两人耕作,一日可耕数亩;这是双肩犁,若是身强力壮者,一人一日至少可犁地两亩,若是几个人合起来,平均每人一日三四亩也不在话下……”

    尽管上次就领教了这刘达滔滔不绝的本领,但那时候毕竟没见着实物,这回经他一样样指点,张越不禁惊叹了起来,遂开口问道:“可有人用过你这些犁?”

    “这些东西打制不易,毕竟需要铁匠铺重新作模子,我这些都是用毕生积蓄高价打来地,那些村民哪来那闲钱?比如这大犁,就是整个高山屯也只有几头牛,人心不齐,便难以拿出来一起使用。倒是推犁和肩犁我曾经让那寿光县的铁匠铺帮忙打,他们也为此小小赚了一笔,所以我在那儿打造东西,他们从来都只收我一半钱,所以我都是托人上那儿打东西!”

    见刘达提起此事时还好似是赚到了便宜似的,张越顿时气结——这明地人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是加工的人为此小赚一笔,如今地人还当作是天经地义?想到自己今日本就要去益都附近的乡村抚民,再看看这些各式各样地农具,他忽然计上心头。

    “这些工具如今可能使

    “大人,这都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玩意,平日保养得颇为用心,用自然是能用地。”

    张越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哪里还管其他,连忙吩咐了几个差役,命去找几辆大车将这些东西装上,又对那刘达说:“今日我正好要去淄河店村,你若是身子还好,便坐车和我同去。那儿如今耕牛充足,正好试一试你这大犁的用处,其他的也正好一并用用看。若是真有大功效,我以后上报朝廷给你请功!”

    那刘达如今已经是个残废,跟张越到青州,本想是依附一个慧眼识珠的主人,谁料张越此时竟是一嗓子就吼出请功两个字?一时间,他激动得连拐杖都有些拄不住,旋即便讷讷说道:“大人别看小民残废了,这身子骨却还硬朗,能撑得住,这就跟大人下乡!只是这大犁还有几样工具自从做好了之后还不曾试过,万一有纰漏……”

    眼看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差役上来搬东西,张越便冲着刘达笑呵呵地说:“纰漏之类的话就不用提了,不试怎么知道?”

    ps:最后两天了,虽说本月我实在是废柴得紧,忙乱得紧,糊涂得紧,但看在俺至少还保证了一天两章得份上,求大家给几张月票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二百四十一章 煽动

    人家穿越的人会做玻璃、能大炼钢铁、能下海造船6上造炮,总之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然而即便曾经是理科毕业,张越的化学物理也早就丢给学校的老师了,电子电路之类的东西在这年头派不上半点用场,倒是因为从小喜欢古文诗词,他如今竟是更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大明人士,捣腾不出什么明。

    然而,他不会明,这时代也并不是人人傻瓜个个笨蛋,如今岂不是有会捣腾的?

    淄河店东边有一片大约至少在五百亩左右的荒地,如今虽说已经有垦荒者立了界碑,但由于天气干旱,大家的心思都放在熟地上,这开垦荒地的兴致自然就没那么大。然而,往日稀稀拉拉的荒地四周却围拢着数百人,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四头牛拉着的沉重大犁上。

    老杨头一一检查过四头牛的新挽具,心中想不明白换了犁又换挽具究竟是怎么回事。得到张越的手势,他和儿子一同吆喝了一声,四头牛便缓缓地挪动了脚步。起初还不觉得什么,待一圈犁过之后,众人全都看到了那地上的土竟是被翻上来二尺深。只有小半个时辰,一亩荒地便被彻彻底底犁了一遍。在场的人大多是种地的好手,见状都直咂舌。

    “这大犁力道大,以前也有过,只是达不到这个深度,效率也不过寻常。其实,若单单是木枷和麻绳负担不起,所以挽具的有些关键部位得换上皮革和铁具。”刘达这时候满面红光,恰是兴奋得很。见张越连连点头,他便趁热打铁地说。“大人,这大犁虽说好。靠的仍然是畜力,不如试一试小民所制地木牛。若是没有牛的时候,这可能派上大用场。”

    张越素来信奉凡事交给精通地专家,此时自是毫不犹豫地摆摆手,吩咐刘达去安排。见这个腿脚不方便的半百老汉在两个庄稼汉地搀扶下。亲自去设置那些绞关绳索,他不禁想到了后世那些乐此不疲自己造飞机造汽车的民间明家,心中油然而生钦佩。

    很快,这块地两侧就安设好了两座人字型木架,架子上各装一个辘轳,中间以铁环套上绳索和耕犁。到了使用时,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各在木架旁边摇动两头辘轳上的十字橛木,而中间则是老杨头负责扶犁耕作。当那十字橛木转动时。好些看热闹的孩子便大声嚷嚷道:“动了,动两个年轻力壮地汉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额头都是大汗淋漓。而扶犁耕作的老杨头倒略显轻松。在他和耕犁过去之后,人们都能看到那刚刚被深耕了一次的地再次被翻了一遍。一时间议论纷纷,只有几个从山西迁过来的老一辈曾经见过这个,少不得向子孙后辈说了一番当年旧事。

    在这块刚刚已经深耕了一遍的地里来回一遍,竟也是不过大半个时辰地功夫。瞧见这一幕,围观百姓都是啧啧称奇,不少人甚至好奇地下地去试了试。

    “种熟地不错,垦荒不行。”

    看到张越亲自过来询问,老杨头随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布在额头上一抹,便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木牛好是好,但实在是太费力了,那两个摇橛木的小伙子干完这茬起码得休息半个时辰,而且这设好了不容易挪动,若是家口少地哪里用得起这个?那四头牛才能拉得动的大犁也是一样,咱们村算是第一个互助社,这才有四头牛可供使唤。”

    刘达满腔兴头被这一盆冷水一浇,顿时有些讪讪地,张越却笑道:“所谓互助,本来就是要大伙儿一起耕田,这才能真正有效率,否则各干各的,还不是和以前一个理?照我看这四牛大犁很好,一天下来两个人能犁多少地?至于这个木头家伙,虽说笨重成本高,也不是完全不实用,至少,这犁松了地熟地用它就很好。这都不是一家一户能置办得起的东西,但若是能置办得起地几户人家用这样一具,再渐渐总结些经验。”

    “大人说地是。”老杨头如今对年纪轻轻地张越是打心眼里服气。忙点点头道。“是小民想岔了。要说咱们村现在也是彼此抱成一团。犁地播种其他都是大家一起上。这干事情地度还真是比以前快上一倍不止。果然是人多力量大。这几头牛如今是派上了大用场。一天就能干完以往几天才能干地活。对了。大人这次带来了那么多新奇玩艺。都是这位刘师傅地手艺。怎得里头还有铁扒?”

    “可别小看了铁扒。这若是连犁都买不起。自然只能用铁扒。”即使是当初带着小河庄和高山屯地村民们造水渠修堤堰。刘达也没感到像今天那样受人重视。此时更是神光焕。“这是最便宜地农具。我稍稍修改了一下角度。一个壮汉一天只能耕一亩。但若是三个壮汉一起上。一天便至少能四亩。若有六个就能十亩。就是老哥那句话。人多力量大。”

    老杨头也是读过几本书地人。这道理自然明白。当下立刻大大称善。当下这两个年纪差不多地老汉便一同去耕牛后头装起了另外一样物事。张越远远在田埂上瞧着便知道那是用于播种地。笑容满面地同时更是若有所思。

    这些东西造价并不便宜。最能够挥作用地却还是在田地集中地农庄。若是一小块一小块地耕种。则只能用那些效率较低地小型农具。互助这东西毕竟还是考较人品。可土地集中在个人或是国家手中则是更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国家比个人还要不可信。

    当然。他可以向那些大田庄慢慢推广这些农具。尤其是大犁——不得不说。归根结底。这年头地畜牧业远远比不上从前。

    有道是十年磨一剑。刘达在高山屯和小河庄形同隐居似地住了二十年。也不知道积攒打造了多少东西。今天一概拿出来显摆了一回之后。有地固然是让人交口称赞。有地却半路撂挑子动不了让人哄堂大笑。渐渐地。原本看热闹地不过是些半大孩子和农妇。到了晌午地时候。忙完了农活地健壮汉子也来了好些。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嚷嚷。

    “小张大人,听说您前天到寿光县那儿去处置两个村子争水,大大了一回脾气,结果那儿又是打雷又是下雨,带挈得咱们这儿也下了一场透雨。大伙都在传言,说是您是真武大帝驾前的雷公。一火就下雨哩!”

    张越被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正要开腔话,人群中便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音。

    “那天的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大伙儿那时候都在田间乐坏了!”

    “这场雨一下,如今就不怕了。再过大半个月这麦子就能收割了!”

    “一亩去掉五升三合五勺的官田税,余粮也够吃了!”

    “大人以后到处火。咱们就不怕大旱了!”

    刘达那天虽然不在两村地争斗现场,却听无数人提过张越话音刚落天上隆隆雷响的奇迹。虽说他读过两本书,更翻烂了前朝几本讲农事的书籍,可他终究还是信鬼神的凡夫俗子,此时心中不禁深信不疑。老杨头擦了一把汗,见张越颇有些头疼,便笑道:“小张大人常来咱们淄河店村,大伙儿都喜欢您这么个官,乱七八糟的说法多了去了,您可别放在心上。”

    见四周围拢着都是人,想到老杨头的话,张越忽然心有所悟——如今夏忙这时节,百姓们忙着地里地营生都来不及,谁有工夫掺和造反?反身站到了背后一个不太高的土堆上,他就冲着四方高声道:“再过一阵子便是夏忙收粮的时候,大伙辛苦一年,收获如何就看这一回了。我预祝大伙齐心协力尽快收了夏粮,到时候粮食满仓,吃到明年这会儿也吃不完!”

    这边张越正在以夏忙为名安抚人心地时候,那边宾鸿正在自己的新巢**挨个查看各乡里头挑选出来地护教勇士。见这些人个个都是精壮高大的汉子,他心中不禁愈得意。

    奇袭乐安让他名声大振,如今在各教中肯定稳坐头一把交椅。唐赛儿虽说是教主,但却是女流,他人前恭敬着,心里却不拿她当一回事。寻思着日后若是打了天下,他自然可以让那个女人下台,他更是得意洋洋。待到属下搬来一张桌子,他一个箭步就跳了上去。

    “弟兄们,如今你们既然通过了三关五卡考验,从此之后便是我教门地精锐!这回咱们从乐安劫了人,那些官府的狗腿子正如同疯狗一般四处找人,咱们就是要让他们扑一个空,让他们永远找不着!待到咱们气力大了,到时候轰轰烈烈再大干一场,到时候教主必定亲自赐福接见!”

    这时候,几十个膀大腰圆地汉子中却有人忽然嚷嚷了一声:“可一开始不是说给教主选护教勇士么?”

    给教主选勇士?选了勇士她布施美色都笼络在裙下,那他们这些教岂不是大大吃亏?宾鸿眼皮子一翻,便高声吆喝道:“各位以后当然是要见教主的,但一丁点功劳都没有,见着教主也不好意思不是?这先头的考验都是虚的,如今才是实的,大伙儿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都是给教主出力,分什么彼此?”

    ps:正如书评区各位朋友说的一样,本月状态不好,很不好,这一点从章节数量质量和月票可怜巴巴的数量就能看出来……主角的困境是我一手造成的,白莲教要是造反那就没命了,藩王根本不能正面招惹,什么叫做前有狼后有虎就对了。于是,我也在泥潭中挣扎……最倒霉的是,前几天老爹烧了,三十九度六,然后今天早上起来悲惨地现,我也烧感冒喉咙痛,果然是诸事不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

第二百四十二章 鸠占鹊巢

    都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乡下人不比城里,傍晚吃了晚饭,大多数人家都不舍得点油灯,因此都养成了早早上床睡觉的习惯,毕竟第二天还要起来耕作,耗到太晚第二天没精神。可已经是亥时,应该打鼾声放屁声夹杂着磨牙声一片嘈杂的屋子里,如今却安静得很。

    这间四面透风的茅屋中住着十二个新鲜出炉的护教勇士,原本应选的时候都是个个争先再踊跃不过,如今一下子落得睡大通铺的地步,不少人便有些想不通——毕竟,农忙在即,要不是因为大伙儿都一心追随教主,怎么会抛下那些田地到这儿来应募?如今倒好,教宾鸿一句话,竟是要立功才能见着教主!

    大通铺上铺着的都是晒干的麦秸秆,睡在上头着实有些硌得慌。角落中的徐二终于忍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想到先前舅舅老杨头说的那些话,他此时此刻终于有些后悔了。报答教主对家里的恩德那是应该的,可给别人做牛做马算怎么回事?

    “小老弟,睡不着?”

    听到旁边那个年纪最大的汉子低沉的声音,徐二便没好气地说道:“说好了是随侍教主,这会儿竟然变了卦,这算是怎么回事!咱们在家里虽说苦些穷些,可比眼下的地步却要好得多吧,凭什么跑到这儿他这话声音极大,其他人也一多半都是没睡着的,这会儿顿时有好些坐了起来。都是不识字的庄稼汉,平日都大嗓门惯了,这会儿骂起人来谁也不客气。有的说自己是受骗上当,有的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听人瞎蛊惑,还有的则是捶胸顿足想起了家里的地。

    “眼下后悔有什么用!要说如今的官府好歹有些人模人样地家伙,至少去年雪灾知道赈济。今年开春又能贷种子,还奖励垦荒!听说那位小张大人可是雷公化身,咱们拼死拼活,不就是求一个公正的世道,为什么非要和官府作对!”

    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个凶狠的声音:“这么晚了。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全都好好睡觉,明天还要做大事!一朝入教。以后就都是教里的人,别惦记着官府的好处!跟着咱们教大人好好干,翌日也能有个前程!睡觉睡觉。要是再出声小心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然而,眼下谁能睡得着?徐二此时憋着一肚子火气,遂胆大地悄悄溜下了地,到门口张望了一番,现那个巡查的人走了。这才调转身回来,低声说道:“说话轻点就成,那个人已经走了!”

    屋子里都是来自各乡各村地人,平日没其他的优点,就力气。否则也当不起这勇士两个字。然而,最初的那种踌躇满志早就被这茅屋草铺给消磨得精光,倘若让他们见着了能施展神技妙手回春地教主,那么兴许他们还能忍受,可眼下呢?

    “那位宾教在乐安劫了人,官府肯定正在追查,会不会牵连到咱们?”

    “废话,官府是省油的灯?这会儿人肯定都派到四乡去了……咱们这回可真是傻瓜!”

    “为了教主,一切咱们都甘心情愿,可宾教为什么不让咱们见教主?”

    “虽说我是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饿。可这回他娘的也太寒碜人了。哪里当咱们是勇士?”

    一群人地声音渐渐又大了起来,徐二颇有些担心。\赶紧嘘了一声示意小声些。直到瞅见外头并没有动静,也并不见巡查的人回来,他便唉声叹气地说:

    “当初我还不知道咱们这佛母会就是白莲教,也不知道教主就是佛母娘娘。可我舅舅曾经说过,咱们这教主只是行医救人,在外头做主的都是那些教,教主兴许是给他们架空了供着。我还不信,眼下看来竟是真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甚至能听到外头的虫鸣声。好一会儿,角落里那个年纪最大的汉子又开腔了:“这位小老弟只怕没猜错,此宣传自己在乐安劫人,可曾提到教主一个字?选什么勇士说不定也不是教主之命,咱们只是给他们骗了!大家想一想,咱们眼下的日子还过得,若是真地被那位教大人指使做了什么事而连累家人……”

    民间信教的多半都只是讲究一个形式,信神固然是一条,但信人又是一条。若不是那位佛母娘娘医术高明活人无数,民间也不至于如此信奉,这些汉子们也不至于如此信服——他们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受到过那只回春妙手的帮助,自然将教主奉作了神明。\//\当越来越多的怀疑和担心一下子汇聚在了一起的时候,他们顿时有些着慌。

    商议了一会,那个年纪最大地白净脸汉子自告奋勇出去打探,其他人只商议了一会就答应了。于是,月光下头,一个人影悄悄地从四面透风的茅屋中闪了出来,猫着腰在阴影中小心翼翼地潜行。当他自忖完全脱离了茅屋中那些人的视线时,那身形脚步顿时灵活了许多。

    由于当初被带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头上蒙着黑布,因此他此时也无法断定这儿是什么地方,只能大致判断这是一个山寨,他试着往下头走,结果却看到下山的路有巡查,有哨卡,竟是部署得颇为严密。除了他们那间草屋之外,旁边还有三四间草屋,而更高处则说,单单他能看到的地方就至少住着上百号人。

    彭十三终究不是哨探斥候出身,转了一大圈就有些头晕。生怕迷失了方向,他正打算悄悄溜回去的时候,却觉地势最高处的木屋里亮起了灯光。\//\忖度片刻,他便一路悄悄摸了上去,好在经过的两个哨卡竟然都没安排人。见木屋门口也没有半个守卫,他连忙绕到了后边,见那儿有一扇支起的小窗户,顿时大喜,连忙蹲下身子屏息细听。

    “亏得教主那么相信那个姓岳地,结果不过是多给了些好处,这地方就归了咱们。只是咱们到这儿地日子才几天,如今有了新补充的那些家伙,只要一个月这儿就会大变样子。”

    “要是让青霜丫头知道自己看中地男人居然吃里爬外,肯定会气死!啧啧,就算教主想到这地方,哪里能料到我已经带人先占了?这卸石棚寨四面绝壁的好地方,若不是他指点了这么一手,我带着那么多人也不好躲藏!可惜,教主没听他的话到这儿来,否则她来了便出不去,有了教主在手,以后这教中还有谁不听我的?”

    “以后教大人只要一声令下,以后赵、董还有其他人还不是奉您为主?唐教主这教主之位,迟早也会乖乖奉上。最重要的是,官府就算疯似的在民间搜索,也绝对找不到根毫毛,谁会想到这个已经被废弃好些年的地方?到时候咱们不妨坐看汉王府和那几个衙门打擂台,还可以看着官府抓其他各位教的人,待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便趁机举事,那时候大事可成矣!”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强自按捺继续偷听下去的打算,彭十三悄悄退了几步,然后朝那茅屋的方向原路返回。快到地头时,他还留心听了听其他几间茅屋的动静,现牢骚有怨言的远远不止他们那一拨,心里自然更有了底。

    回到自己那伙人的茅屋中,他便半真半假编了一套话,什么宾鸿越过教主自立门户,什么干了大事称霸一方,什么趁势进击王图霸业可待,一群新鲜出炉的勇士哪里经得起这番言语,顿时都呆住了,继而更是义愤填膺。

    虽说有人建议趁夜逃走甭替人胡乱卖命,但彭十三哪里肯由得众人打草惊蛇,少不得说外头防卫严密诸如此类的话,这才激起了众人的惧意。然而,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一晚上没几个人睡得好觉,四处都是叹息声,而他自个儿在草铺上寻思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他安排下的人来接应了再说。

    直到快天明的时候,他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可没合眼多久就有人进来扯起嗓门叫里憋着一肚子火气,但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慢吞吞爬了起来。见同住一个茅屋里的同伴也都是个个眼睛布满血丝,更多的则是面露凶光,他不禁想到了和他们算是一拨,如今安置在其他几个草屋中的新人。

    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一条路子,但从内部打垮这么一伙人也是一条路子。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先就得把自己这边十二个人都给打通了,随后还得看看是否能打动其他那几十个“护教勇士”。他昨天看到宾鸿身边的那些人也不像是什么武艺高强的货色,而自己这帮人既然是勇士,他闯过的关卡其他人也一样经历过,料想本事总还过得去。

    “呸,害得老子装了几个月孙子,这回非得好好大干一场不可!”

    他自然不是单身来的,刘忠那几个家丁一直在明里暗里接应。到时候里应外合端了这个地方,他几个月来的辛苦也就算没白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i章节更多,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无心建大功

    青州乃是上古《禹贡》九州之一,周礼中也有“正东曰青州”的提法,时过境迁,虽说如今青州仍是一座大城,但比起济南府便稍有不如。而对于在南京北京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五来说,却处处都是新鲜事,处处都是新鲜人,再加上她如今心里头还满腹委屈,老觉得做什么都不得劲,故而干脆成日里在外头闲逛。杜绾知道她古灵精怪有些本事,也听之任之。

    “看看这胭脂水粉,三淘五澄最是匀净,大姑娘小媳妇必备圣品!”

    “新鲜瓜果新鲜瓜果,若有不甜不要钱!”

    “陈三家的膏药,甭管外伤内伤,一贴下去保您好咧!”

    “翠湖记的新鲜羊肉,父老乡亲们尽管来尝尝!”

    这沿府院街一条路都是各式各样的摊贩店铺,乃是青州府头一等热闹去处,小五穿着白银色纱衫子,素绢裙子,头上半点珠翠不用,只是扎着三小髻,看上去只像寻常的小家碧玉,却是一个个摊子店铺漫无目的闲逛。这一路上有好些想占便宜的,但她比泥鳅还滑溜,哪里会让这些人沾身?

    从尾逛到头,她身上挤出了一身大汗,脸上也微微有些红。此时,站在一处卖手串的摊子跟前,她忍不住抚摸着手腕上的那一串香木念珠,一下子又想起了死去的道衍和尚,眼泪珠子一下子就簌簌落了下来。那摊主好好做着生意,忽然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站在摊子前这般梨花带雨的样子,登时头痛万分。直到这位小姑奶奶哭够了走了才如释重负。

    哭过一次之后,接下来小五看什么都没了兴致。漫不经心四处乱走了一上午,眼看日上三竿。她方才随便找了家馆子,坐下要了一碗面。因她长得俏丽,甫一落座就有好些人望过来,还有人在那里嗡嗡嗡地说着闲话。

    这时候,旁边一张桌子上地三个食客忽地议论起了乐安那桩大案子。又一个个数落着如今府衙县衙的那些官员。小五起初还心不在焉,待听到人家还说起张越,她不禁来了兴致,连忙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着。

    “自打汉王到了山东,这日子就没消停过!他先是在咱们青州抢了十几家大户,之后又是遇刺。如今又是有人劫囚,唉,幸好他改封到了乐安。否则咱们青州地百姓就完了。”

    “最近的盐价落了两成,听说是咱们地知府大人和小张大人一起上的书。上两个月,乐安寿光两个盐场的盐就多产了一倍。话说回来。那私下里卖的盐也便宜了好些……”

    “如今期限只剩下三天了。也不知道官府那儿究竟有章程没有。要那些大人们都是一棍子被这件事给扫下去。那就全完了。以后这善政更找不到人去实施。知府大人也是地。这当口偏叫小张大人去抚民。那些乡下地儿地人就算再消停。破不了案子还是白搭!”

    “你懂什么。官府那是怕泥腿子全都一哄而上闹出大事情来。你没听那些进城地庄户提起么。小张大人神着呢。到哪儿哪儿就下雨。那竟是比雷公还神奇!你看过雷公断案子?雷公那就是该在地头乡间劈死那些没良心没天理地混

    听到这最后一句。小五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那三个正在说话地汉子见她这一笑。登时喜出望外。全道是自己逗乐了佳人。于是更卖弄起了自己地见识。小五笑盈盈地听他们说了一大通。一碗面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末了才丢下几个铜子出了门。

    她前脚刚刚跨出门槛。一个尖头汉子就追了出来。殷勤地笑道:“看姑娘地模样大约不是本地人。不若我给姑娘做个向导如何?这青州城里哪家客栈哪处房子便宜我都知道……”

    斜睨了一眼。见这汉子穿得一身褐色布衫。一双老鼠眼睛灵动得紧。曾经流落市井地小五在那腰间胸前一扫。立时猜到了其人所干地营生。却不点破。笑吟吟地说要去府衙看看。那汉子听说是去府衙便有些犹豫。可瞧见小五一个单身女子。他立刻死缠烂打说送一程。小五也懒得理这块贴上来地牛皮糖。索性听凭他跟着。等路过都司街地时候。她忽然看见前头过去地一个背影有些熟悉。忙追了上去。

    “姑娘。那是都司衙门。可不是府衙!”

    小五根本不理会背后地嚷嚷,一个箭步就拐进了都司街,见前头那个青衫人影径直进了都司衙门,她心中愈疑惑,三两步赶上前去,又向那大门中张望。

    门口守着两个军汉,其中一个斜睨了小五一眼便喝道:“小丫头,这都司衙门里头也是你能窥视的?赶紧走,否则小心抓你坐大牢!”

    眼珠子一转,小五哪肯就这么离开,连忙故作无知地问道:“两位官爷,请问刚刚进去地那位是谁?我瞧着似乎像是我家亲戚。”

    “亲戚?你有那么体面的亲戚?”左边一个干瘦地军汉在小五身上扫了一眼,见不过是寻常小门小户女子的打扮,遂哈哈大笑道,“那位连咱们刘都帅都是客客气气,怎么会是你的亲戚?小丫头怕不是想富贵想疯了,赶紧走吧,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小五若有所思地伫立片刻,仔仔细细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背影,想想着实没可能。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她在都司衙门门口又转了两圈,这才回到街口。现起头跟着自己的猥琐汉子仍在那儿张望,她就笑嘻嘻地努努嘴道:“我现在去知府衙门,你还送不送?”

    那猥琐汉子乃是本地的混混,诨名叫做铁公鸡。最擅长的便是坑蒙拐骗外乡人,刚刚一路上现小五精明得很。他就有些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今儿个早上新入手了一个乡下地雏儿。加上这个就能凑成一对卖个好价钱,他腰里还揣着药和匕,不怕小丫头耍花招,他不禁咬咬牙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都说过了,自然要送姑娘到地头。”

    这青州府颇大,条条大路四通八达,铁公鸡这一路上想方设法绕圈子,然而,小五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到最后竟是他被带得晕头转向。要不是那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却做不得假,他几乎怀疑那根本不是外乡人。等到一大圈转下来,他竟是现自己来到了府衙后门地春水街。趁着小五在那后门口晃悠。他看准一个摊贩就去买了大碗豆腐脑来,又悄悄在里头下了药。

    走近前正要上去搭话时。他忽然看到后衙出来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四处晃悠地小五径直就上去说话。仿佛很是熟识一般。此时此刻,纵使他再迟钝。也知道这回是打了眼找错了人,连忙转身就走,可没跑出几步,他却吃一人抓住了衣领。

    “小五姑娘,你说这人是个拐子?”

    “没错,这人这一路上拼命套我的话,得知我是单身到青州来就大献殷勤,他这豆腐脑里头肯定有名堂!还有,他腰里鼓鼓囊囊,我刚刚故意撞了一下却现不是铜子银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胸前藏着个硬家伙,多半是凶器。胡七哥,你可得把人送去府衙前头好好审一审,打上几十板子让这家伙好好吃些苦头,他肯定就全都招了!”

    那铁公鸡哪里能料到小五居然能一眼看穿自己揣要紧家伙的地方,顿时大惊失色。见胡七点点头便拖着他进了府衙后门,他终于知道此次算是栽了。他在衙门案底极厚,哪里敢羊入虎口,想起早上入手那个雏儿曾经说过的话,忙嚷嚷道:“官爷开恩,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这位姑娘,并不是故意地!小的有要紧事禀告官爷,官爷只要报上去必定有功,还请放了小的,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

    听到有功二字,胡七顿时停下了步子,而小五亦是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人。那铁公鸡见已经是在府衙里头的夹道上,自己仍被人一手提着后领动弹不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便小声解释道:“官爷,官府正在查乐安地案子,小的听人说过他们藏匿的一个巢**,只要官爷放过我……”

    话没说完,胡七便一个抖手放了他地领子,紧跟着却又一把抓住了他前胸的衣裳,沉声问道:“此话当真?要是你敢有半句假话,老子就把你送到刑房活剥了你!”

    感到胸前巨大地手劲,那铁公鸡骇得魂不附体,忽然之间有些后悔。正打算满口说些大话蒙混过关,却不料旁边的小五忽然插了一句话:“你一个小角色,怎么会知道这样地大消息?胡七哥,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得好好用刑逼问,一定得问准消息打哪儿来的,否则就得吃他瞒骗了过去!”

    铁公鸡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心中暗骂自己招惹这个小丫头简直是寻死。他本还抱着人家是虚言恐吓地侥幸心理,可等到胡七径直把他拖到了府衙的监牢,对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吩咐了一声,又看到那差役拿起一副夹棍扔在了地上,他那仅有的一丝侥幸也全都没了。

    “官爷饶命,小的只是早上拐了一个庄户人家的丫头,她说有要紧事要报给小张大人,说是知道谁作了乐安的案子!小的当初以为她胡说八道,就没当真!”见胡七满脸不信,那差役拿着夹棍逼了上来,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嗓子就嚷嚷道,“那个丫头说自己叫喜儿,曾经见过小张大人!”

    一听这话,胡七顿时悚然一惊,一把揪住那铁公鸡的头就逼问了几句,待问清楚藏人的地点和其他细节,他立刻吩咐那差役看好这个家伙,疾步就奔了出去。见小五还在监牢门口张头探脑,他便上去在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丫头干得好,这回你是帮大忙了!我这就去禀告大人!”

    ps:昨天烧到三十八度多,迫近三十九度,一整天头痛得快要炸开,最后几乎都是在床上躺着,几乎一个字没写,这还是早上刚刚写出来的。唉,六月才过一次烧,谁知道八月又来了……

    本月最后一天了,求月票。这个月是自作孽不可活,不知道能突破七百票不,对手指……这段剧情就要结束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庄户人家的女儿生来就比儿子低一等,未出嫁的时候灶下做活照顾弟妹,嫁了人之后服侍丈夫公婆,农活家务活一样不能少,一天到晚常常累得直不起腰。因此,哪怕是再漂亮的姑娘,若嫁了庄稼汉,不出两三年就和寻常农妇没什么两样。对于这种情形,大多数女人都本分认命,但仍有人不信命,喜儿便是其中一个。

    她一向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很有决心。于是,好容易得到那个重要的消息,她立刻怀揣着自己积攒下来的几十个铜子,足足走了三个时辰的路方才来到青州。当碰到那个殷勤带路的汉子时,她原本还以为遇着了好人,遂毫无防备地喝下了对方递来的一碗茶。结果悠悠醒转时,她竟觉自己被关在一间黑屋子中,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想叫嚷也喊不出声音。

    即便是上一次下药败露的时候,她也不像如今这样恐惧绝望。她终于明白常说人心险恶的爷爷不是唠叨,她终于明白说做人要知足的大嫂不是没出息,她终于明白并不是自己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她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就不甘心嫁给那个憨厚的丈夫,为什么偏要有那许多乱七八糟的想头。\

    因此,当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的时候,她只是呆滞地眯了眯眼睛。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见屋内角落里赫然有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立刻对身后地两个健妇打了个手势。待到她们解开绳子把一个神情萎缩的少女架出来。他细细一瞧就辨认出那正是要找的人。见她茫然地看着自己,他便沉声道:“喜儿姑娘放心,已经没事的人,喜儿着实是懵了,但震惊之后便是狂喜。她张了张口想要说出自己特意前来的目地。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口中却丝毫吐不出一个字。她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希望化作了绝望。

    难道老天爷就是为了惩罚她的不知足。所以才要她一辈子当一个哑巴?

    胡七虽说不喜欢这个不知自爱的丫头,但他着实没料到成功救出来地人竟然没法说话,心头顿时又惊又怒。命两个健妇将人送上车,又吩咐其他差役好好搜查这座屋子。他便亲自护送着车回到了府衙。一到地头,他下令把车上的喜儿送到张越公廨,大步如飞地直奔监牢刑房。提出那个铁公鸡就厉声喝道:“狗东西,你给那位姑娘都灌了什么哑药。有谁能治!”

    倘若世上有后悔药,铁公鸡恨不得吃一千片一万片。本来不过是小过失,顶多一个拐骗未遂。敲上几板子顶多该万不该想着脱罪。又说出什么白莲教巢**,更不该说自己先前还药翻了一个。此时,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哑药,小的只是暂时……暂时不让她说话,过……过两三天就好!这都是秘方,没有大夫能治。”

    两三天!两三天之后黄花菜都凉了,这十天期限就只有

    此时此刻,胡七恨不得一片片活剐了这个可恶的家伙。要不是此人拐骗了那个涉世未深地丫头,这当口她早在府衙把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交待得清清楚楚,还用得着这般麻烦?咬牙切齿地瞪着铁公鸡,他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来人,把这家伙绑了送给赵推官。他这些天忙得跑断了腿累哑了嗓子,你就告诉他,就说他千辛万苦找不到线索,如今有人送上门来出,却被这家伙给药哑了!要是赵推官气不过,随他用刑拷打就

    铁公鸡这当口方才是真正魂飞魄散:“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

    胡七满脸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人饶命?要是老子是大人,老子活生生打死了你!”

    而张越地公廨中,面对药哑了嗓子说不出话的喜儿,灵犀百般劝慰,这才让惊恐绝望地她渐渐平复了下来。等到灵犀更是松了一口气,亲自去沏了一碗芳香四溢的香片茶,又准备了两碟子蜜饯果子摆在了案桌上。

    “妹妹放心,那个狗东西已经送去前头料理了,必定给你好好出一口气。刚刚已经盘问过了,这药只有两三天地药效,过两天你就能说话,不会一直都哑着嗓子。”

    有了这一重保证,原本面如死灰的喜儿方才真正生出了几许希望。见灵犀身上穿着藕荷色地纱衫子,下头一条石榴红晕染的挑线裙子,头上扎着丫髻,耳朵上戴着银底玉坠儿,收拾得齐整大方,她不禁看住了。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一抬头就看到有人挑帘子进屋,前头地赫然是张越,后头一个少女竟是比自己面前这个更妩媚娇俏。

    “要早知道那家伙是这种丧尽天良的畜牲,我今天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小五跟在张越后头进了屋子,嘴里犹在骂骂咧咧,“他骗了别人还想骗我,幸好我叫上胡七哥教训他,否则就吃那家伙跑了!这种杀千刀的货色,最好给活活打死!”

    “小五,少说两句!”

    张越见炕上坐着的喜儿面上怔怔的,忙喝止了小五。沉吟片刻,他就问道:“这青州府之内出了这样的贼人,也是我的疏失,好在喜儿姑娘今天还算是吉人天相。据说喜带有逆党的消息,既然你暂时口不能言,可有其他法子能告诉我?”

    但凡有其他法子,张越也不会迫不及待地询问刚刚经历过大难的喜儿。然而他着实没有办法,都司衙门那边好歹还查出了几个卫所地亏空兵器。但府衙这边愣是没有任何进展。如今旱情稍有缓解,各州县的农人都在等着开镰收麦子,大闹乐安的那些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喜儿挪动了腿脚跪坐了起来,在炕上对张越拜了一拜,随即比划了好几个手势却说不出所以然来。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旁边的灵犀见状,忙到里头去取来了纸笔。奈何喜儿根本不会写字,又不知道该如何画画。只能在那儿干着急。这时候,小五眼珠子一转,便上前去紧贴着她坐了,拿起笔就示范似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不会写字也不打紧。我当初也不会,画图地勾当容易得很。我告诉你,这画一个圆圈就表示石头。这四四方方的就表示屋子,这圆圈加上四点就表示人。别着急。慢慢来,你一边画我一边猜。如果你觉得对就点点头,不对就摇摇头。”

    听了这话。喜儿方才渐渐静下心,提起笔就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了起来。小五在旁边一面瞧。一面老气横秋“这是山,你是说他们藏在山里头?唔,这山东这边有不少山呢……这几道波浪线指地是水?这山在水旁边么?这很多块石头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采石场?不是……难道是石头搭起来的屋子?也不是……那是……石头搭成的山寨?”

    一旁的张越见喜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忽然灵机一动:“可是那寨子地名字里头有一个石字?”

    喜儿眼睛大亮,立刻点了点头,又在那边画了好些个人,圈圈点点足有上百个,到最后画不下了方才搁下了笔,又比划了一个手势。此时此刻,张越立刻明白那个寨子当中人很多。他隐隐约约联想到历史上那次赫赫有名的白莲教起义,但思来想去还是记不起那个地点,不禁又把目光转向了喜儿画的图。不多时,喜儿又在另一张纸上画了一个人,其他特征看不清楚,唯独能看清那满脸地胡子。

    “就是上次和你说过话的那个岳大哥?”

    见张越认了出来,喜儿顿时大喜,想要再画却不知道如何下笔,最后只好用手指指指他,又指指那山上寨子里地人。

    “山上寨子里的人是这个岳大哥引去地?”张越此时已经稍稍有了些眉目,遂摆手示意喜儿不必再画,又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大闹乐安县地人如今都在一座山上某个这些人是得了岳大哥的指引或指点?那我问你,你可知道这山上躲着地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那位赫赫有名的佛母,或者说,白莲教教主?”

    喜儿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摆了摆手,指了指耳朵。这时候,张越明白她根本没听到这些,顿时有些失望。想到就是那个该死的人贩子下的哑药,此时顿时愈气恼,旋即想到孟家还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冯远茗在,遂吩咐小五和灵犀先把喜儿送过去看看。

    等到她们走了,他便在那儿又仔细端详着那几张图,在那个满脸是胡子的图像上狠狠瞧了好一会儿,他就将其揉成了一团,到一侧的书房中取来铜盆烧了,随即方才出了公廨。他正预备去找知府凌华好好参详一下,却险些和急匆匆奔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大人,有消息了!老彭哥有消息了!”

    听到这好几个月不曾听到的名字,张越顿时愣了一愣,旋即眼睛大亮。胡七也不敢卖关子,忙解释道:“老彭哥临走的时候不是带走了从刘都帅那儿借走的不少人么?刚刚来报信的就是其中一个,据他所说,那伙大闹乐安县的人,就在据青州不远的一座山上的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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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决断

    “想当初我若是为求富贵而当官,靖难之后皇上登基的时候便该谒见求官,何须等到大小沈学士再来举荐?这山东的官本来就不是好当的,前有藩王,后有邪教,若一旦有变,不能豁出去破釜沉舟,小打小闹善政抚民又有何用!文官不怕死,这才是立身为政之道。”

    “爹!”

    杜绾一个激灵从瞌睡中惊醒过来,竟是失声惊呼了出来。揉揉眼睛看看四周,觉自己正在正房的西耳房之中,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打那天遇见了唐赛儿,她就老是心神不宁,眼皮子也上下跳得厉害。晚上睡不着也就罢了,偏生白天常常渴睡,一合上眼睛就会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梦中出现最多的竟是杜桢。

    她原以为自己和父亲分别十年感情淡薄,如今方才知道父女之情终究是天性。而且,每次细细一想父亲临行前的交待,她总会有一种别样的品味,而刚刚醒来的那一刹那,她竟是隐隐约约又感到了一丝决绝,甚至感到若想不通那关节就会生大事。

    “绾妹在么?”

    正皱眉苦思的杜绾听到外头这叫唤,本能地应了一声。下一刻,她就看见张越打起帘子进了门来。想到眼下应该还是衙门理事的时候,她不禁其往炕上让,又吩咐一旁地春盈去倒茶来。张越接过茶之后便示意春盈先下去。这才在炕上东头坐了下来。眼睛却盯着杜绾面上看了好一会儿。

    “师兄?”虽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杜绾很少见张越这样看人,顿时更觉奇怪,“这时候你不该在府衙办公务么?”

    “绾妹。先生让你来青州,我不但没能带你好好四处游玩,反而左一桩事情右一桩事情让你劳心劳力。虽说是先生有吩咐在先,但我也着实过意不去。”

    不等杜绾开口说话。他便摇了摇手说:“还记得当初我就欠你一个人情,眼下我欠你地人情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虽说府衙的凌知府和其他同僚和我都算合得来,但他们毕竟是官面上的人。有些事情不思量妥当没法提起,所以我只能寻你先商量了。说实话。我瞧着你真和先生差不多。”

    “师兄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古板乏味,还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老学究。抑或是说我人不老心老?”杜绾听到张越今天来是有要事和自己商量,遂笑着打趣道。\//\“有什么话就直说,爹爹派我来本就不是让我享福的。有什么疑难咱们一块参详。只我说错了不许怨我。”

    杜绾地三言二语打消了张心中顿时生出了知己之感,便将今日得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说完之后,他便沉声说:“按理说如今消息已经确凿,我自然应该上报都司衙门立刻围住那山寨,将那些白莲教逆党一网打尽,但如今我却颇有些顾虑。”

    右手托腮看着张越,杜绾见其头上还戴着乌纱帽,身上还穿着纱罗袍,分明仍是弱冠少年,那皱着眉头的模样看上去却有趣得紧,顿时莞尔笑道:“你一向心志坚定,自然不会是为了唐教主那席话而动摇,也不会是因为白莲教中人和汉王有什么勾搭而为难。恐怕你是担心都司衙门地人会走漏风声,让事情不可收拾

    张越此时正呷了一口茶,听杜绾这么说险些一口茶呛出来,忍不住放下茶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佳人。只见她身穿紫丁香色丝衫子,耳上戴着紫夹石坠子,半点不见奢华气象,只觉一种清逸之气扑面而来。

    都说和聪明人说话最是爽利,可杜绾未免和杜桢太像了,想问题慢一拍不行么?

    “你说得没错。/\”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汉王虽说才到乐安一年多,但以他的地位手段,别说笼络,怕是山东各地自动投效地人也不在少数。就算刘都帅是可靠的,谁能担保底下人不会走漏风声?若真,我总得防备一些。可是,那山寨中少说也有数百人,若单单凭我身边地人总是不够。”

    “每次白莲教起事都是祸乱一方,这回趁着他们不知道泄露了风声,拔除了这一个毒瘤,则山东定矣!只可惜找不到两边勾结的证据,就算你也无可奈何,否则若是能把各处据点连根拔起,则此次两个毒瘤都可除去。”

    杜绾见张越若有所思,便双手支着炕桌一字一句地说:“此事必得和刘都帅商议,他乃是通情达理地人,你只要稍稍暗示,他必定心里明白。他在山东多年,几百心腹总是有的,毕竟这次是里应外合,不是正面厮杀!你以事机机密为由,请他勿泄露风声,再去寻两个可靠向导,出兵之前勿要泄露此行目地,如此则不虞矣。\”

    “好!”

    张越一个纵身跳下了炕,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旋即转身目光炯炯地说:“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见刘都帅借兵,少不得还要知会凌知府一声,免得别人说我目无上官。若是事情妥当,我带人先走,应该是今夜行动,你明日一早再去都司衙门见刘都帅。不论成败,到时候请他出兵扫尾,那都司衙门其他人也不至于有话说,那时候就万无一失

    杜绾前头听着直点头,待张越点将点到了自己头上,她即就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怕我会误了你的事,我尽管为你去传信就是。怕只怕刘都帅不信我。那时候我就没辙了……若是都司衙门那边能趁机出兵荡平其他白莲教逆党。这两头行动便齐全了,只可惜谁也不知道剩下地人都潜藏在那儿,这还真是可惜了。”

    对于杜绾所说地这一种可能性,张越也是嗟叹得很。只可惜他能用的就只有这么一些人。锦衣卫说起来仿佛无所不能,这消息竟是比他来得还慢,而却他此次势必不能用那方面的力量,否则到时候不好辩白。和杜绾又商量了一番。\他便起身离去。掀开门帘的一刹那,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是文官,千万别冲在最前头逞强!”

    张越倏然转过身。见杜绾已经是下了炕,面上露出了难以掩饰地关切。他便含笑点了点头:“放心,我要是冲杀在前。那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么?你自己也小心,这边的事情我就都交给你了!”

    及至那竹帘子在面前轻轻放下。杜绾方才重新坐在了炕上,随手去取炕桌上的茶碗。由于心不在焉又不曾瞧看。刹那间,那茶碗竟是被她的手腕给带翻了地上,茶水溅得炕上身上到处都是。她慌乱地拿出手巾想要去擦抹,茶碗又被她袖子一扫拂落在地,恰是咣当一声跌了个粉碎。不多时,外头地春盈便冲了进来,见此情形急忙在旁边帮着收拾。

    好容易把碎片都收拾干净,春盈看见杜绾身上的白绫裙子湿了一大片,忙到里头箱笼找出一条家常的藕荷色裙子给杜绾换上,又把浸湿地锦褥等东西抱到外头换了。再次进得屋来,她就讷讷问道:“小姐脸色不好,是不是越少爷刚刚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话?”

    杜绾还在琢磨自己劝张越那番话会不会太过莽撞,一时没听清楚春盈说了些什么,待抬起头来再问时,春盈却已经慌慌张张把话头岔了过去。

    这时候,小五恰是一阵风似地撞进了门,也不看屋里两人的脸色,就叽叽喳喳自顾自地说起了话,当说到那个险些被人贩子拐卖地喜儿时,她咬牙切齿骂了好一阵子。被她这个天性活泼爱闹的打岔了这么一阵,屋子里那种略显尴尬地气氛自然无影无踪。

    而张越回到府衙亦不敢闲着,虽说不能告诉别人,但天大的事情,他至少得和知府凌华商量计议。当他说出已经有了贼人下落,那位知府大人顿时喜出望外;等他说出那帮人乃是白莲教逆党,占据山林图谋不轨,凌华那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煞白;及至他说出直接脸上更是完完全全呆住了。

    “张老弟你这是不是仓促了一些,何必如此急?都司衙门管地是一省军事,虽说那些武官平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这事情也该完全交给他们,咱们的责任也就算是尽着

    “小心使得万年船,若是单凭我和刘都帅的交情,我怎么也该直接请都司衙门调兵,如今出此下策也是没办法。”张越稍稍前倾身子,这才低声说,“大人难道不觉得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了?我那位堂叔到乐安去削护卫,转眼就出了此事?若是好容易才打听到消息却扑一个空,到时候可是后悔莫及。这样吧,有差池我一人承担,大人但推说不知道就好。”

    凌华那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当然不是胆大妄为的人,毕竟有功劳也得要有命享受才行。然而,细细一想和张越共事以来的经历,他终于还是咬咬牙说:“张老弟这话就说岔了,都司衙门刘都帅你悄悄去见,若有怪罪,翌日我和你一同担起!”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就不信张越这一回一丁点把握也没有!

    谢大家昨天的月票支持,上个月真是很对不起大家,但是……痛哭流涕地请假,本来以为昨天烧已经退了没事了,谁想昨天晚上热度又窜了上来,到医院一测体温—生以来第一次到四十度,把医生和我老爹都给吓着了,当即就开了挂水三天,四百多大洋就没了。上个月真是流年不利,老爹两度高烧三十九度多挂水,结果又轮到了我,医药费也去掉一千多,我家里平时都身体不错的生说高烧得静养着,今天是写不出什么东西了,勉强上来一章,看看明天咋样,实在抱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杀字方为王道

    青州西南山岭起伏,重峦迭障,因这里自古便是兵家要地,因此散落在山间的古老寨子不少,有的已经几近倾颓只剩下残垣断壁,有的却还残留着石墙和石屋->往日官府催逼税赋的时候,不少实在难以承受的百姓往往拖儿带口躲进了这些大山里,待风头过后再悄悄回家,而落草为寇的也不在少数。

    由于这里山头极多,岩势奇崛群峰如海,山深林密天蓝气清,有髻髻顶、寨顶、卸石山、影像山、三瞪眼、洼峪坡、迎门山、将军帽、三角山、中军寨等三十几座山头,一眼望去山谷林立难见人影,若没有熟悉路途的向导,怎么也不可能认齐全,因此深扎卸石棚寨的宾鸿等人可以说是高枕无忧。

    有道是好汉做事好汉当,他当初便以佛母座下大护法之名自居,如今干了这样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少不得派心腹在四乡宣扬,却把其他人都带到了这卸石棚寨。\不过是七八天功夫,山上已经聚集了三四百号人。

    教民不是土匪,宾鸿这些年虽说也累积了一点家底,毕竟仍是有限。要不是这里早就预备好了粮草,这三四百人的吃喝嚼用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而如今他要做的就只是让人修石墙造房屋做好常住的准备。山上几乎都是壮丁,仅有的妇孺也是当初他救出来的家眷。这些女眷无不感激他救出亲人,平日杂活都是她们大包大揽了去。

    人多力量大,其他的地方一时半会还没修好,位于卸石棚寨半当中的议事厅却已经修建齐全。\毕竟众人份属白莲教,就是宾鸿也不会初有声势就将唐赛儿撇在一边,因此议事厅中上便虚留出了教主尊位,他只坐左下的一张交椅,两边便是他此番**来的心腹头目。看着如今颇有些齐全的架势,他便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今山寨中的存粮至少能吃两个月。水池等等也一应齐全,而且我还现附近两座山头有之前留下的两座寨子。若是花些时间修建好了,以后便可互为犄角之势。咱们如今已经有了名声,就是教主也得承认教乃是座下第一护法。趁这个机会。咱们就应该趁早打出旗号来招兵买马,只要吸引远近百姓来投,日后便可攻城略地!”

    右手第三把交椅上的一个矮胖汉子站起身说了这样一通话。\其他人顿时齐齐附和,面上不无兴奋。虽说谁都没有不敬教主的意思。但教主座下地位相等地教足足有十几个,这一回他们的头领拔得头筹。也就意味着他们也同样能水涨船高。一想到那极乐佛国便能在自己手底下建响亮。听得上的宾鸿为之大悦。

    好在他毕竟不是傻瓜,这造反的旗号打得太快便会吸引官府来攻。他还不至于指望这点人手就能对抗山东之地地数万大军。伸出双手压了压,他便安抚了众人的激荡情绪。当下又自信满满地说等夏收囤粮之后便立刻揭竿而起,这才让一众手下满意而归。

    别人都走了,一个麻脸汉子却单独留了下来,四下里扫了一眼,确信并没有别人藏着,他方才低声说道:几十个新招来的汉子仿佛有些不妥当,我好几次看见他们聚在一块罗罗嗦嗦,怕不是有二心。\如今咱们山寨不过是草创,若是任由他们串联……”

    宾鸿闻言顿时阴了脸,旋即方才气咻咻地冷哼了一声:“那帮家伙都是冲着见教主来地,如今教主见不着,他们自然不甘心。派几个人注意一下也就罢了,毕竟咱们当中的精锐也就是先头那百多人,其他人都是庄稼汉,这厮杀地勾当没有人比得上那帮子护教勇士。我让你准备的事情如何了?只要能展示一下教主那样地神迹,还怕他们不服?”

    “已经妥当,明天夜晚一定可以派上用场。\”麻脸汉子满脸是笑,随即又恭维了一句,“要我说,什么第一护法的名头实在是配不上教您地字方才勉强合适。到时候教主若是看到咱们如今这番事业,指不定还会退位让贤不

    “胡说八道!”

    宾鸿没好气地训斥了一声,心中却着实得意得紧。屈居女子之下,大老爷们谁能乐意?

    这议事厅中的两人踌躇满志地时候,外头正在垒石墙的众人却恰是挥汗如雨。虽说都是膀大腰圆地壮汉,干活一把好手,可这家里种地还有收益,垒石墙没收益还看不见教主,众人心里的憋气就甭提了。彭十三混在人群当中,常常会牢骚,于是激起了更多人的不满。如今虽然明里抱怨的人少了,但那股气却都憋在了心里。\

    徐二本是对佛母信若神明,然而如今眼看佛母渺无影踪,这山寨中却摆出了大修土木的架势,他心里的担忧就更多了,更信任彭十三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大哥。这几天来,要不是彭十三敏锐地现有生面孔混进来,一帮人肯定还是像平日那样抱怨。再加上山寨甚至颁下了赏罚令,他更感到自己成了硬被拴在一条半沉船上的蚂蚱。

    “彭大哥,咱们难道就得一直困在这座山上?”

    彭十三如今已经渐渐摸清了这些临时同伴的心思,深知在他们面前只要摆出对教主无限虔诚的模样,便能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此时,他一面锤子铁钎打磨石料,四下里望了一眼方才低声说:“大伙儿都是崇敬教主,可直到现在还没看见教主,上头那帮人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我和你说,这儿的大阵仗必定惊动了官府,咱们一死不要紧,可如果牵累……”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四周几个都是晚上睡一个窝棚的同伴,听了之后都是面色不好看。\于是,借着搬运石料的功夫,几个人又凑在了一块。这些天他们越商量越不安,要不是关卡愈严密,他们早就跑下了山。推着那沉重大车到了筑石墙的地方。某个稍有些矮小的汉子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如果官府真来清剿怎么办?”

    “没那么倒霉吧……”

    尽管徐二强笑着答了这么一句,但其他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只有彭十三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搬石头。心中却想道:要是在这儿的人换成那个神龙见不见尾地唐教主,恐怕这些人就会换成另外一种模样。不得不说,宾鸿那家伙远远比不上佛母的影响力。而这也是他如今唯一可钻地空

    都说逢林莫入,这益都县西南的崇山峻岭下尽是一片片茂密的树林,藏人自然不在话下。卸石山下东南边地树林中这会儿便是聚着好些人。个个都是官兵号服,却是一丝是尽显精兵气象。这都是都司衙门中刘忠最靠得住的一支精兵,领兵地乃是他的心腹部将江云。如今连上带下竟是慷慨地借给了张越三百人。

    一帮人在林子里一坐就是足足一个时辰,间中张越派了刘忠当初借给他地几个家丁和两个向导上去摸情况。\自己则是在一块大石头上枯坐着,细细推敲破寨之后怎么办。这并非是他托大。毕竟,寨子中有内应。而且防备尚未齐全人又少,若这次不能攻破,以后也就不用奢望了,那时候他就等着倒霉好了。

    忽然,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了两声鸟儿地清脆鸣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腰蹬腿,一个纵身从那大石头上跃了下来,不多时,就只听林子深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刚刚去打探地四个人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跟前。

    “山上的寨子正在砌石墙,如今刚刚垒了北边地一小段。那石墙足足有两丈来高,若是再等上一两个月,只怕就是有内应也很难攻下来。\因不敢靠近惊动了他们,咱们在约好的地点挖到了一份地图,又在外围稍稍勘探了一下。山上如今并没有什么防备,但关键地地方还是有几个哨卡。不过即便如此,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上去,这寨子自不在话下。”来不及点头,旁边那江云便沉声问道:“你既不曾深入山寨之内,怎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这等深山密林之中最是容易藏人,咱们如今兵不过三百余,就算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必定有所损伤。你但把情形仔仔细细报上来,其他话不必多说。”

    经这么一说,那个回报的家丁连忙一五一十把看到的一切说了一遍。等他全部说完,江云方才转头看向张越,又拱了拱手道:“张大人,既然情况属实,那我黎明时分便带人拔了这处逆党巢**。为免逆党惊扰,您还是先请回去,这儿有我就够了。”

    这话与其说是担心安全,还不如说是裸地表明不希望有人在旁边做累赘。张越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

    然而,他眼下要考虑的是,山上数百人中应该有好些是无辜的,而且如今这些人并未竖起反旗,总不能让官兵全都杀了。当下他便把江云拉到一旁,又详细解释了一番彭十三的情形,更着重点明其中兴许有被裹挟盲从的人。

    “小张大人的那位家将既然是英国公府的人,又不畏艰险亲自为内应,我自当一力周全。”江云点了点头,随即又解释道,“那些盲从若不反抗,我自会交给大人处置,是格杀勿论,这点分寸我省得!只不过大人也不要太纵容了他们,对于这些不守法度的教匪,杀字方为王道!”

    月第一天就请假,实在是迫于无奈,这次烧太猛,而且几乎没存稿了。昨天脑袋一天都是昏昏沉沉,今天早上起来更糟,看什么都是晕的,希望最后一天盐水挂了能够好一些。真是对不起大家了,今天还是只能更新一章……谢谢那些投我月票还有给打赏的朋友,实在是受之有愧!等身体养好了再回来好好更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尘埃落定?风云再起

    卸石棚寨虽说曾经是驻兵之所。但废弃多年。如今环绕寨子的石墙不过是补好了北边那一小段。东西南三面都是从前的残垣断壁。为求稳妥。宾鸿在下山的几处要道都设下了哨卡。每人配了腰刀。但人手终究只调派了寥寥二三十人。

    就在这天傍晚。彭十三带着几个同伴借口要回家。下去大闹了一场。本来是小打小闹。结果“阴差阳错”牵连进来几十个人。一大帮子人齐齐扭打成一团。场面一度失控。闹到最后。哨卡上的人几乎都被揍得爬不起来。宾鸿虽说大怒。但面对几十个身强力壮兼且理直气壮的“勇士”。他只能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顿。将他们都给关在了屋子里。预备明天一早召集所有人当众处置。由于每间屋子前又派了四个人加以看守。哨卡上竟也顾不得派人。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有什么打紧?

    正因为如此。当天蒙蒙亮官兵攻上来的时候。几个哨卡全都是空的。这也让做足了防备伪装功夫的江云得报时很有些吃惊。但旋即便排除了陷阱的可能。示意麾下全力进击。事实证明。黎明正是人最好睡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官兵会在这种时候攻来。除了几个巡山的大声嚷嚷示警被砍翻了。其他大多数人几乎连兵器都没摸着就被如狼似虎的官兵给拖出隅顽抗而被乱箭射死只有寥寥数人。

    宾鸿自己挑的屋子正处在易守难攻的好地形。窗后是一条隐蔽地后山小道。当四处嚷嚷着官兵来了的时候。他连上衣都来不及穿就径直跃出了窗子。然而。他顺小道才跑出数步。膝弯子就遭到重物猛地一砸。顿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感到脖子一凉。低头一瞧。竟是一把明晃晃地钢刀架在了肩头。

    官兵地动作竟然这么快?

    一瞬间他只觉浑身汗毛根都立了起来。可一看清那个拿着刀满面嘲弄的汉子。他立刻生出了一丝希望——这白净脸汉子赫然是昨晚上打架的时候第一个动手的家伙。只要是私怨不是公仇。那他就还有希望。当下他连忙赔笑道:“这位勇士。官兵已经攻上来了。你若觉得我先头举止不妥。咱们逃下山去以后再说如何?官兵的刀箭不长眼睛。咱们……”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一种好似是嘲弄的不屑微笑。随即颈后就遭了一下重击。一头栽倒过去地时候。他模模糊糊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嘟囔。

    “谁和你是咱们?”

    早在外头稍有动静地时候。一晚上都保持警醒的彭十三就纵身跳下床去踹开了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又对屋子里其他人吩咐了一声便跑了出来。他这些天呆在这儿。武器粮食饮水储藏的地方摸得一清二楚。各处领的住处也廖若指掌。这才能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在宾鸿屋子的后窗口来了个守株待兔。

    毕竟。官军就是一个不拉抓住了其他人。若走了这么一个关键人物。他也就白呆

    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又选择了黎明这个好时机。因此官兵无疑是大获全胜。几乎毫无伤地端掉了这个刚刚才稍有些气象的寨子。十几个头领级别的人物全都被捆成了粽子一般丢在议事厅的地上。更多的则是被全副武装的官兵看管了起来。但有不老实地就是一刀背狠狠打过去。只有徐二等人因为是“内应”。四面看守的人倒不多。众人也是老老实实坐着。

    “斩二十七人。活擒三百二十四人。其中老弱妇孺三十二人。我带来的人里头只伤了七个。而且都是轻伤。这战果实在是出人意料。”

    面对这样的战果。江云斜睨了张越一眼。心想这回还真是兵不血刃连锅端。不由得又感慨了一声:“幸好此次是趁他们立足未稳先行剿灭。否则若是让他们招揽了足够的人。将几个寨子合在一处。这麻烦就大了。只不过小张大人。这内应是不是多了些?”听到这个疑问。张越不禁看了看彭十三。见如今白面无须的某人正笑得憨厚。他只好干咳了一声:“若不是昨日老彭带着那些人在几个哨卡处大闹了一阵子。这伙教匪也不至于全然没有防备。再加上他们都是被诱骗上山地。早就有心回家。自然不能算是从犯。这内应两个字也算是妥当。”

    地上被堵住了嘴地宾鸿见张越说得理直气壮。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口不能言。顶多也就是挣扎两下。而江云也就是这么问一声。他的功劳已经实打实地到手。自然没必要和张越去争辩什么。他虽说年轻。但也在登莱等地对付过两次倭寇。对于杀人这种勾当素来漠然。此时倒觉得张越太过仁慈。

    这会儿既然一网打尽。张越和江云商量之后。立刻就派了两个刘忠借来地家丁前去都司衙门报讯。随即就开始正式分拣俘虏。毕竟。如今是俘虏比军士还多。虽说所有人都是手无寸铁。而且都绑缚住了手脚。但一旦哗变就是大乱只是齐齐被缚住了右手。因此。等彭十三佩着腰刀大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们不禁都眯了眯眼睛。那身衣裳还是同样的衣裳。那张脸还是白面无须的面孔。可往日的和蔼可亲却都变成了一种锋芒毕露的杀亲近些。有的只知道有这么个敢带着大伙“奋起反抗”的人。这会儿却都呆了一呆。

    “叛徒!”

    声音尽管不大。但那人话音刚落就感到面前人影一闪。紧跟着。他的脖子上就贴上了某样冰冰凉凉的东西。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呼吸停止。到了嘴边地其他喝骂都吞了回去。只能勉强用蕴含怒光的眼睛逼视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家伙。

    “大明律。凡劫囚皆斩。倘若不是被他们劫了囚。那几个佃户自己逃了。那也罪不至死。可眼下就都被连累丢了性命。倘若是谋反。则三代本家年十六岁以上地全都得死。你是预备算作劫囚共犯去领死罪。还是准备算作谋反把一家人带挈得全都没命?”

    这番话都是彭十三来之前好生向张越询问过地。因此自然是振振有辞头头是道。见那喝骂的年轻汉子身躯微微抖。他便没好气地收回了腰刀。朝四面又扫了一眼。他又低声喝道:“如今马上就是夏忙时节。各位有的是人子。有的是家里的当家。就这么抛下妻儿父母跟着别人义无反顾地做事?做事情之前动动脑子。今天你们算作是立了功劳可以减罪。但若是你们是附逆。官兵到来之时。丢了脑袋也是活该!”

    站在议事厅门口的张越见圈。那里几十个最最身强力壮地汉子就纷纷低下了头。顿时嘘了一口气。然而。看着四周被捆成一串蚂蚱等死一般地其他人。他的心中少不得有些沉吟。倘若算作是白莲教逆党。这帮人大多是必死无疑。倘若只算作山匪。罪行却要轻得多。即便如此。这罪行孰轻孰重却不在他的掌握之内。

    当下他只能在心中沉吟该回去炮制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如今正值朝廷人人称颂的太平盛世。从天子到朝臣大约都不希望闹出一场轰轰烈烈的教匪大案。这就是唯一的可趁之机。

    天亮时分。卸石棚寨上下已经是完全料理停当。而青州城中。杜绾出门坐了黑油车。径直往都司衙门求见都指挥使刘忠。不过一刻钟之后。那通传的小厮就一溜烟奔了回来。毕恭毕敬地说大人有情。都司衙门比府衙大一倍不止。她从西门走到刘家公廨费了不少功夫。等到来到厅堂看见刘忠下客位坐着的一个人时。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爹爹?”

    杜桢一身青色纱袍。若不细看还只当他是都司衙门的中年小吏。见着杜绾。他只是微微一点头。这才说道:“你师兄让你来禀报地事情我和刘都帅都有数了。放心。那边不打紧。既然你来了。刘都帅们好好守着孟家上下。这儿我另有安排。”

    尽管杜桢说得轻描淡写。但杜绾此时却本能地觉着有几分不对劲。正要开腔时。却见刘忠也对她嘱咐道:“贤侄女还是先回吧。令尊的脾气你还不明白?”

    父亲的执拗脾气杜绾自然明白。但明白归一条。照做又是一条。她才要提出异议。却见杜桢那脸上表情分明是不容置疑。她纵使有再多不解不满。这会儿也只能强压了下去。临出厅堂前。她还不安地回望了一眼。心中却想父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

    她这一走。厅堂中的两人便对视了一眼。刘忠的脸上尽是无奈。而杜桢仍是那幅永冻冰山地表情。沉默良久。刘忠方才勉强叹息了一声:“杜兄真地想好了?锦衣卫与咱们不相统属。这次即便把消息送过来。可难保一定就是可靠的。你真一定要我出兵?”

    “刘都帅。卸石棚寨那边张越已经带人去了。若是那头收网。安知其他地方地教匪就不会有反应?除恶务尽。此时不出动。只怕日后养虎为患。那就遗患无穷了。我来山东之前奉有专旨。此事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刘都帅只是应我之请出兵。”

    刘忠亦非是胆小怕事之人。只是那位锦衣卫沐镇抚还单独和杜桢说过一番话。他着实有些不安。想想自己的地由白莲教妖孽兴风作浪的后果。他终于下了决心。

    “我也只是再确认一下。人都调齐了。这下子箭在弦上不得不。我还有回头路么?”

    p:昨晚又挂了……挂水回来之后。晚上又高烧如果明天没有更新。抱歉。那就是我实在撑不住了。之前的稿子是好容易攒下来的几章存稿。从来没有这样病过。我快疯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真正的惊雷

    自打入了四月。北边的天气方才真正离了冷字。路边的香花野草多了。一秋一冬掉光了叶子的树上也多了绿油油的颜色。路上的行人更是换下了厚厚的棉袄夹衣穿上了布衣。至于那些富贵人家则是裁制了颜色鲜亮的绸缎衣裳纱罗袍子。院子中再摆上盆栽的鲜花。恰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张家那座紧挨着武安侯府的大宅门如今也是簇新气象。因之前平定叛乱有功。张家二老爷张攸如今已经加封从二品镇国将军。为镇守交趾副总兵官。原本的三间五架黑油锡环大门便换成了三间五架绿油兽面锡环大门。那门楼门洞门钉等等全都换了新的。就连应门仆役的号服也都做了簇新的蓝布衣裳换上。内中的上上下下更是焕然一新。

    都说是妻凭夫贵。东方氏当初最担心的就是大伯张信被贬连累了自己丈夫的前程。如今见张攸青云直上前程似锦。这一层担心也就渐渐没了。说话的时候也就少了些往日的尖酸刻薄。刻意学了几份老太太的雍容大度。她唯一不满的是媳妇头胎生的是女儿。但既然小两口年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是平日多留心宜子的方子。不时在媳妇面前埋汰几句。

    大太太冯氏如今身体不好。三太太孙氏又远在江宁。老太太顾氏又撒手不管内院事方氏便赫然成了当家主妇。别的事务还交割一些给媳妇。惟有金钱大权她是半点不肯撒手。身边的两个年长妈妈都是算盘珠子精响地人。这一日。上上下下裁新衣的用度账目报上来。她硬是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了两项不那么妥帖的驳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小议事厅。

    “太太。二小姐地婚事也近了。这嫁妆地事情既然拟好了。是不是问问老太太?”

    虽说玲珑如今已经老大不小。但东方氏盘算着老太太都能把心腹灵犀给了张越。便也打算禀明了顾氏。把玲珑给张开脸做姨娘。毕竟媳妇一直养不出儿子总不是一回事。这时候听玲珑这么一说。她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叹了一声。

    “咱家第三辈男娶女嫁本来用的就是公中的钱。怡丫头虽说不是我肚子里生的。毕竟是嫁去簪缨的公侯之家。怎么也不能失了体面。这嫁妆单子我都是尽着晴丫头当初出嫁时的份例。料想老太太必定是没有二话。罢了。既然眼下有空。咱们过去看看。”

    顾氏如今住在北院上房。她虽然并非吃长斋地居士。每月里倒是有那么几天吃斋。这会儿正看着张赳伏在炕桌上认认真真抄佛经。毕竟是嫡亲地长房长孙。她在旁边仔仔细细瞧着。面上便露出了怅惘——怅惘的是长子至今未曾蒙赦。欣慰的是张赳总算还懂事。

    因此。东方氏进来说二孙女嫁妆的事。她并没有多在意。接过那嫁妆单子也不过是粗粗看了一眼。又赞许道:“你能想得齐全就好。她毕竟得叫你一声娘。她嫁过去有体面。那也是咱们张家的体面。她那亲娘是个绵软人。女儿嫁了之后难免顾不得她。你在用度上不妨稍稍宽一些。老二这些年不在。她守着也不好过。”

    前头的赞许东方氏听得心头得意。待听到后头这一句。她不免有些不满——这家里搬到北京。一年人情开销便是大数目。区区一个姨娘还得加用度。其他姨娘瞧着还不得蹬鼻子上脸?不过婆母积威之下。她也不敢明讲。只得含含糊糊答应了下来。料想骆姨娘也绝不敢为了区区这点小事到顾氏面前抱怨。

    于是。陪着顾氏说了一会话。她便将话头扯到了儿子张起身上。张起只比张小两岁。如今这婚事也已经定下了。乃是安远侯柳升的外甥女。相比庶女的婚事。张的婚事方才是她如今最最关心的。因说起已经定好地婚期。她便笑吟吟地说:“这会儿咱们二房三个子女的婚事都定了。按理说该是越哥儿在怡丫头之前。可他是皇上金口玉言了话的。再接下来。可儿。也不知道北京城哪家名门闺秀有这福分!”

    张赳就是在东方氏进来的时候下炕行过礼。之后一直都在认认真真抄写着佛经。仿佛丝毫没听到长辈们的谈话。这会儿听了这一句。他那握着笔的手却轻轻抖了一抖。差点让墨汁滴落在已经快要抄好地这张纸上。此时此刻。他也无心再写。索性直起腰揉了揉手腕。

    嫡亲孙儿地婚事顾氏到了北京就始终在留心。此时并没有去接东方氏的话茬。反而随口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年纪还小。总得有些成就再说。对了。老二如今履立战功。照这样下去。以后多半能留下个世官给儿子。哥儿如今已经是千户。起哥儿刚刚起步却也是有声有色。咱们家地孩子就是这点最好。有出息!”

    这听上去是夸所有孙儿。可其实却是在夸自个的儿子。东方氏听了自然心花怒放。差点就把那得意劲全都露在了脸上。好半晌方才勉强压下去。遂顺着顾氏的语气又好生谦逊了一番。

    趁着婆婆兴致最高的时候。她又陪笑道:“我还有一件事要禀告老太太。哥儿如今成婚也一年多了。膝下还只有一个女儿。最初的两个通房大丫头在他成婚的时候都已经打了出去。如今也该再寻几个妥当的与他在屋子里伺来的。您看……”

    玲珑早听东方氏说过这话茬。心中却并不乐意。张虽说并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主子。但素来贪新鲜。之前那几个通房大丫头都是欢喜的时候如胶似漆。长久了之后便都寻常相待。即便聘给外头小门小户。哪怕是配小厮也比这安排强。然而。东方氏的性子她清楚得很。深知此事违逆不得。因此这时候顾氏如刀子一般地目光扫过来。她连忙默不作声低下了头。

    “玲珑也还罢了。只不过这事情你和哥媳妇可提过?”

    东方氏听顾氏仿佛没有异议。忙欢欢喜喜地说:“哥媳妇又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再说这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计。若是一举得男。那也是好兆头不是……”

    “老太太。大奶奶来头却响起了丫头地通报声。这时候。屋子里一众人都有些诧异。顾氏更瞥了东方氏一眼。不多时。那香木帘子就被人高高打起。却是一个容貌娴静地少妇跨过门槛进来。只见她穿着大红潞绸对襟衫子。蜜合色纱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头上宝髻上斜缀珠钗。下头是珍珠头箍翠玉抹额。看上去庄重雍容。

    她进来之后一一行过礼之后。便在东方氏旁边站了。陪着说了几句话方才提起了来。面上却是微微有些红晕:“上个月因我身子不好。所以打身边的大丫头茴香服侍过。便算作是屋里人。只不曾回禀太太增了月例。昨儿个晚上她忽然犯恶心呕吐。早上愈厉害。请了大夫好好把了脉。方才知道她已经是有了身孕。这事情本该早上问安的时候直说的。可我那时候没准儿。所以等大夫走了之后才敢来禀告老太太和太太。”

    “这可是喜事。好孩子。你安排得没错!”顾氏闻言喜出望外。遂点点头说。“收用丫头是小事。没准信的时候自然不用特意来回。如今既然有了身子。你若是再藏着掖着就不是理儿。你婆婆刚刚还说起要给哥儿添几个屋里人。结果眼下就来了喜讯。那个丫头叫茴香么?派两个稳重的妈妈去伺候。就在你套间外头住着。以后便按照姨娘地月例。”

    东方氏完全没想到好好地事情一下子就横生枝节。更没有想到这媳妇的大丫头率先花开结果。一时间只得暗自恼恨。奈何顾氏已经是开口了话。她自然不好说什么。忙答应了。旋即还想再提提玲珑的事。谁不料婆婆却摆了摆

    “哥儿的脾气我知道。玲珑平日里就跟着你。他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回。若真是有心早就开口要了。也不至于等到家高泉倒是和我提过。想要把玲珑聘回去给他儿子。我也忘记提这一茬。”斜睨了玲珑一眼。顾氏便和蔼地笑道。“玲珑。你不妨自个儿说说。究竟是嫁人。还是伺候你家大少爷一辈子?”

    这种事情哪里有一个奴婢说话的份?尽管玲珑对顾氏的提法心头大动。却不敢直说。连忙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又拜了三拜。这才低声说:“奴婢全凭老太太、太太做主。”

    “你服侍了你家太太这么几年。若是哥儿以后待你不好。却还委屈了你。”顾氏略瞥了一眼东方氏。旋即笑呵呵地说。“高管家的那个儿子我见过。也算是一个伶俐的。和你正好作一对。这嫁妆我替你准备。你回去和你老子娘说一声。预备嫁过去就

    一旁的李芸这才知道婆婆原本是准备让张纳了玲珑。面色不禁微微一变。她虽说并不是处处相争的性子。但在家地时候也是兄嫂娇生惯养。出嫁之前嫂子还耳提面命很是关照了一番。自然不希望婆婆塞一个心腹过来在丈夫身边。这时候顾氏的安排无疑正中下怀。

    等到东方氏和李芸婆媳俩各怀心事地离开。顾氏方才叹息了一声。因见张赳正呆呆地看着她。她便关切地替他整了整衣裳。口中却唠叨了起来:“抄完了佛经就回去好好头文职比武职得来更难。也不知道你三哥究竟怎么样了。山东那地方如今是乱成一团。张兴冲冲地过去灰溜溜地回来。偏生你大堂伯又不在北京……”

    “祖母可在?”

    听到外头这个冒冒失失的声音。顾氏不禁一愣。紧跟着。就只见一个人影撞开那香木帘子冲了进来。恰是张起。他此时满头大汗。也顾不得行礼就急不可待地开口嚷嚷道:

    “祖母。不好了。听说青州府那边出事了!三叔回来之后不是说有暴民大闹乐安县。还劫走了囚犯。汉王只给了十天期限么?结果三弟……三弟竟是从都司衙门借兵三百。围了益都县的一座寨子。和寨子中的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拿获白莲教逆党数百人!那位杜布政使不知怎得也到了青州。竟是从都司衙门调集青州卫兵马两千人。在各乡擒获逆党数百。还在乐安境内两个村搜到不少制式兵器。”

    现如今张辅不在朝中。有什么事情顾氏便不如以往消息灵通。此时乍一听便有些心惊肉跳。但紧跟着她就犯了狐疑。当下就反问道:“你三弟既然一举擒获恶。这该是有功无过。这叫什么出事了?”

    “问题是……”张起刚刚这一路跑得急。此时只觉得气喘吁吁。“问题是别人参奏三弟私自调兵。还在攻下山寨之跑了白莲教妖孽!还有……告杜布政使身为文官竟敢调动兵事。实为居心叵测。山东都司都指挥使刘忠身为地方统兵大将。调大军而不告朝廷。是为逆谋!那个参奏的乃是山东巡按御史。听说里头还有一条。说是都司衙门地兵卒悍然直闯汉王府地几个田庄。一举拿下多人!”

    顾氏这才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她也来不及询问张起是从何处得来这样详尽的消息。站起身就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起了脚步。走了老半天仍百思不得其解。她慌忙吩咐人去备车。自己则是匆匆到里屋换了一身见客地大衣裳。正预备出门的时候。看见张赳站在那儿呆呆愣愣的。她不禁又有些犹豫。

    张越一向稳重。怎得会忽然做出这样冒险的勾当?还有。张越的那位杜先生一向乃是再稳重不过的人。怎得此次行事如此莽撞?眼下张辅不在北京。与其关系密切的成国公朱勇这当口还在南京。其他人纵使亲贵也未必能说得上话。倘若这时候情急之下乱走门路。只怕更会害了张越。乃至于害了所有其他人。

    要冷静。上次天已经塌过一回。这次无论如何也抵不上那一次!

    “起哥儿。这事儿你怎么会知道的?还有。你今儿个是怎么回来的?”

    张起没料想本待出门的祖了。又问了这么个问题。顿时有些急了:“祖母。这是大姐夫告诉我的。千真万确。咱们不能眼看三弟被人算计。一定得想想法子!”

    “你大姐夫告诉你。可曾让你不管不顾径直回家?”顾氏此时怒不可遏地重重一拍炕桌。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如今身负军职。便该以忠义为重。岂可一丁点小事便抛开公务?赶紧回去请罪。你三弟的事情不要再管!”

    “祖母!”

    张起还想再劝阻。见顾氏赫然是不容置疑的表情。只好愤愤不平地拜了一拜。转身气咻咻地走了。一出院子。他就攥紧了拳头。决心找到张好好商量商量。

    长辈们就算不出面。他们这些小辈却是一条心。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弟被别人算计!

    p:今天先更四千字……顶不住了。撤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君子防未然

    四月末五月初原本是磨镰割稻夏忙的时节,即便是猝然到来的一场泼天大案,寻常百姓也没功夫理会,全都趁着这晴艳艳的好天气在田里埋头苦干。毕竟,这种时节若是忽然来一场雨,那么麦子在田间沤烂了不说,这晒场上的活计更没法干。于是乎,尽管也有乡间闲人偶尔交头接耳议论一番所谓的教匪,但更多的人也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天塌了有高的人顶着呢!

    那些曾经笃信佛母的善男信女们倒是曾经上各处衙门请过愿,奈何官府防备森严,人员一旦聚集过多,就有差役出来弹压,却是拿着那浓浓的臭墨汁兜头兜脸地冲人泼洒,那颜色味道经久不去,久而久之那聚着的人渐渐就少了。加之官府这次又是出兵清剿,又是张榜公示,又是严厉取缔,白莲教费尽苦心经营出来的各处网络竟是被拔起一多半,纵使是几个得以幸免的白莲教中坚也只得选择暂避锋芒,等待教主唐赛儿能够有所反应。

    由于这一回抓到的人太多,青州府衙和益都县衙两地的监狱加在一块竟是根本关不下人,因此不少人犯只能暂时羁押在都司衙门。面对不请自来的本省右布政使杜桢,知府凌华心甘情愿地腾了房子搬去和张越同住。眼看这位顶头大上司雷厉风行,他起初是骇,到了最后那便成了完完全全地给吓住了。

    这天是青州卫大肆搜捕白莲教党羽的第三天。眼看耳听种种状况,凌华实在是有些抗不住了。待到公堂散去之后便截住了张越,满脸不安地问道:“张老弟,杜大人就算预备把白莲教从咱们青州府内连根拔起,也不必搜查到汉王府地田庄上吧?汉王的脾气你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把事情闹大了。这恐怕杜大人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张越那天大获全胜回来的时候,方才得知自己的恩师大人居然亲身来到了青州,之后更亲眼见识了那大手笔,要说震惊也已经震惊得麻木了。相比他剿了那么一个小寨子,抓了那么数百人,杜桢出动青州卫军马累计数千人次。那下手深得稳准狠三字要诀。

    最最重要的是,他那位冰山脸老师丝毫不避讳什么藩王,竟是直接从汉王地两处田庄抓获了不少重要人犯,此外还在那儿起获了源自几个卫所的制式兵器!他绝对不相信杜桢轻身一个人到达青州就能查出那么多线索,那么这种情形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后头必然有海量的情报网络在支撑着,而放眼整个山东,能做到此事的只有锦衣实话实说。我这几日除了公杜大人说过话。”

    凌华那脸上顿时僵住了,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你可是他的学生!”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憋着一句话不曾说——你可是他的准女婿!

    “他早就说过。公务繁忙,不谈私事。”张越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别说是我。杜姑娘乃是杜大人地嫡亲女儿,这些天也还不曾见过他。他就是这个脾气。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回来。不过如今该抓的都已经抓了,接下来就该是如何呈报朝廷了。”

    见张越虽说面露无奈,却显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凌华顿时气急败坏地一跺脚道:“分巡山东的巡按御史已经把杜大人给告上去了,这是布政司传来的消息,绝对可靠,听说连你也捎带上了!我还以为杜大人既然是右布政使,肯定早就听说了,你也肯定心里有数,闹了老半天,你居然真不知道!”

    张越确实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当即就怔住了。待反应过来之后。他急忙把凌华拉到了用作休憩地偏堂。仔仔细细询问了一遍事情原委。待得知是布政司几个原本就不服杜桢地属官悄悄向巡按御史露了风声。那奏折已经送出去好几天了。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张老弟你做地事情倒是没什么。放了那些人也能算作民心昭示朝廷仁德。朝廷上头地大人们两张嘴皮子一动也就轻轻揭过去了。可是杜大人……”

    凌华越想越后悔。心想自己就不该认为张越朝中有人消息灵通。毕竟。那位简在帝心地英国公张辅如今是上宣府练兵去了。见张越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他只好把剩下地半截话吞了回去。苦口婆心地劝道:“总之。你得去见见杜大人。这功劳固然要紧。可也没必要把人都得罪到了死处。就比如这一次抓着汉王地死**。朝廷也未必会深究。反而对他有害……”

    凌华接下来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张越听在耳里急在心里。最后只好谢过了他匆匆去后头官房中寻杜桢。然而。让他头痛地是。杜桢那两位忠心耿耿地书童竟说杜桢已经去了监牢审讯犯人。而他到了监牢却被挡在了外头。最后不得不悻悻回到了自己地公廨。

    如今已经是初夏。屋子外头已经换上了衬着夹板地翠竹门帘。隔着那疏疏落落地缝隙。隐约能看到屋子里有人。然而打起门帘入内。张越方才看清炕上西头坐着地乃是杜绾。她身上穿着余白色纱对襟衫子。底下是银湘色挑线光绢裙子。乌油油地头上用一把银梳背拢起。收拾得虽利落。但脸上却别显焦虑。灵犀琥珀秋痕正陪在下和她说见张越进来。杜绾便起身相迎道:“师兄。前衙地事情都处理完了?”

    “算是处理完了。”张越见杜绾满脸期冀地模样。干脆实话实说道。“只不过先生到监牢里去提审犯人了。我单独求见结果被拦了下来。算起来先生到青州府已经整整五天了。可我愣是没能和他说上一句私话。平日里除了公务往来。他根本不肯见我。”

    “连你都不见……”杜绾终于为之失神,喃喃自语了一句便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他有什么事情非得把你撇清出去不成?”

    “若先生真是如此想,那他恐怕想错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但我是这么看,世人也都会这么看,况且,人家已经把他捎带我一起都告上

    张越在炕上主位坐下,将适才凌华转述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因苦笑道:“我还想找先生提一提这件事,谁知道根本就见不着人。前几天也是如此,我到书房,鸣镝说大人在办公;等到晚上我再过去,墨玉不是说大人出去了,就是大人不见客,大人在休息……就算如今只谈公事不论私谊,这是不是也有些过

    无论灵犀还是秋痕琥珀都深知这位杜先生的古怪,先头还只知道杜桢步步高升,却不料当了布政使,这性情还是让人难以捉摸。这会儿秋痕便张嘴想要说话,话还没出口,她就感到背上被人轻轻掐了一下,微微一愣的时候,左右胳膊却被人挟住了,竟是不由自主地被架到了外头。直到那道翠竹门帘放下,她方才醒悟过来,连忙挣脱了那两双手。

    “灵犀姐姐,就算少爷和杜小姐说的是要紧事,咱们在那儿也不打紧吧?他们眼下都正烦恼着,兴许咱们还能出出主意呢。”

    “杜大人是少爷的启蒙老师,是杜小姐的父亲,他们俩说这事情,咱们是什么牌名上的人,杵在那儿算怎么回事?”灵犀没好气地白了秋痕一眼,这才语重心长地说,“杜小姐平日虽然从来不对咱们拿架子,可咱们也得自己有分寸才行,这种事情少插嘴。”

    “我不是什么还没说么……杜大人都已经是那么大官了,居然还和以前一样脾气古怪,有什么事情不和自己的学生商量,也得和自己的女儿商量,一味避开算怎么回事!”

    这边秋痕和灵犀低低地争执着,那边琥珀自顾自地去西厢房整理东西,那心绪却极不安宁。虽说她并不上外头胡乱打听,但张越有些事情并不瞒她,她也知道她那位堂兄至今仍下落不明。可眼见杜桢雷厉风行地捕拿白莲教余孽,安知下一个落网的人就不是他?

    杜桢可不是什么法网容情的性子!里的张越和杜绾你眼望我眼,同时生出了深深的担忧。一边是老师,一边是父亲,他们自然知道自己所关切的人究竟是什么脾气,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不安。沉默了半晌,两人几乎又同时开口了话。

    “你不要担心,我再想想法子,先生总不能一味地避而不见。”

    “你不要着急,爹应该是心有成算,实在不行我向鸣镝和墨玉去打探打探。”

    话一出口,两人不禁对视一笑,但那笑意不过是一闪即逝,旋即谁也再笑不出来,都感到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破釜成舟的典故谁都知道,虽说如今的凶险比起那种血雨腥风的战场仿佛要逊色许多,但这世上不是有句俗话叫做软刀子割人不见血么?

    而杜桢却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一手掀起了怎样的风波,直到日暮时分方才悠然踏出了监牢。他信手将一份文书递给等候在外的鸣镝,言简意赅地吩咐了一句话:“连夜把这份本章送去京城通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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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生死荣辱

    靖难封侯者凡十三人,保定侯孟善位居第三。之后孟善镇守辽东七年,回归时须皓白,不多久便去世了。如今嗣封保定侯爵位的乃是孟善嫡子孟瑛,虽说没有父亲善守整军的本领,但凭着父辈恩荫,为人处事尚属谨慎,又是张家的姻亲,圣眷也相当不坏。然而,自打过年之后,这座三间五架金漆兽面锡环大门的豪宅大院中却不太平。

    这天一大早,张晴跟着丈夫孟俊刚刚从公公婆婆那儿请了早安回来,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管事媳妇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见此情景,她不禁眉头一挑问道:“怎么回事?”

    “大奶奶,三少爷和五少爷又来了!”那管事媳妇屈膝行过礼后便唉声叹气地说,“两位少爷在前头花厅坐着,说今儿个老爷要是不给个准话就不走,还撂下了好些难听话。他们还说,孟家是簪缨的公侯,若是对大老爷始终不管不问,若他们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去敲登闻鼓,到时候指不定谁没脸面……”

    “别说了!”

    孟俊这头牵挂着尚在锦衣卫中的大伯父孟贤,那一头还惦记着青州的那场莫大风波,闻听两个堂弟居然闹上门来了,脑袋顿时轰地一声炸裂了开来。

    厉喝了一声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对身旁的张晴吩咐道:“那两个小的是有理不清,我实在懒得和他们再多费口舌。你再去好好劝一劝。另外,弟和起弟仿佛为着青州地事情正在那儿商量什么。你得空了叫他们过来,好好嘱咐一下他们。唉,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一时口快,该当直接去禀明你祖母的。”

    “我明白。你放心去都督府,家里有我呢。”

    满口答应了孟俊,又把他送到门口,回转身来之后,张晴立刻没了笑容,换上了一幅端庄地冷脸。她却没有先去前头花厅。而是到议事厅先把这天急需处置的家务先吩咐了下去,又盘查了一遍要紧的银钱帐务,这才带着两个丫头来到了花厅。果然,一进门,她就看到那兄弟两人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仿佛谁欠了他们三五百两银子似的。

    见两人谁都没看见她,她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时候。侍立在旁边地几个小厮方才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慌忙跪了下去。而孟韬孟繁也立刻站了起来,齐齐张口叫了一声二嫂。

    “你们都下去。”把几个小厮都给屏退了,张晴方才端详着面前的两个少年。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我该说的都和你们说了。你们又何苦日日上这儿闹?你们二叔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过后。如今这节骨眼上怎么可能再去说话?你们大哥这些天一直都在打探消息,听说大伯在锦衣卫那儿并没有吃苦头。等到风声过了……”

    “可谁知道这风声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我们兄弟自然可以等三年,等五年,可是娘等不得了!”孟韬一口打断了张晴的话,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大嫂,我求求您了,您在二叔面前求求情,让他再想想办法!我和五弟也是才知道,爹爹被革职拿问之后,娘和四姐她们竟然是被赶出了山东都司衙门,还是越哥收留了她们,如今她们在那儿境况很不好。”

    孟繁凡事都看着兄长。此时连忙也跪下说:“大嫂。四姐打进京地来风还说。娘地病情不过是拖一天算一天。如果让她含恨去了。咱们怎么对得起她!”

    张晴此时已经是苍白了脸。见两兄弟苦求不止。她只得把脸一沉道:“都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让你们地父亲知道这一遭。就是出来之后也少不得一顿训斥!别说你们是俊哥地嫡亲堂弟。就算看在三弟地份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可如今……如今实在不是时候。”

    比起孟瑛和孟俊父子。孟韬孟繁兄弟对张晴这个大嫂向来信赖有加。这不但因为她是张家人。而且因为她处事公允。素来有一种让人信赖地特气而来地两人就乖乖地被张晴一手一个拉了起来。等重新坐在椅子上。又听了张晴一番解释。两人方才面面相觑了起来。心直口快地孟繁更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说。越哥如今也有危难?”

    “你们说地不错。”

    “那可怎么办!”

    孟韬原本就和张越处得好。内心深处更隐隐期望张越能成为自己地姐夫。这会儿就连对父亲地焦虑也转移了不少在张越身上。思来想去。他再也坐不住了。在厅堂中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旋即使劲拿拳头砸了砸巴掌:“四姐还写信来说。这一次多亏了杜家姐姐帮忙照应。若是杜大人真有什么不妙……这世道真是瞎眼了。为什么好人总是没好报!”

    见孟韬气急败坏之下竟是口不择言,张晴心里直叹气,少不得又安慰了两人一番。好容易把两人劝住了,嘱咐在北京期间一定要谨言慎行,最好在家里少出门,她又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垂花门。等到人瞧不见了,她方才疲惫地揉了揉太阳**。

    以前大堂伯张辅在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仿佛有底气,果然,那是所有张家人地主心骨。若是张辅如今还在北京,不论多大的事情总能有个拿主意地人,也不至于如现在这个样子。父亲张信不在,二叔张攸和三叔张倬也不望不上。丈夫孟俊倒还是有担当的,可他毕竟是小辈,公公孟瑛连自己地庶兄都不能救,其他事情就更不用提了!

    “大奶奶!”

    听到这声唤。张晴不禁转过了身子。定睛一看,见门外不知什么时候跪了一个小厮。赫然是今早跟着孟俊出去地,她心中不禁一跳,遂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大少爷怎得打了你回来?”

    “大少爷是在都督府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这才打小地赶回来禀明大奶奶。听说是五军都督府刚刚和兵部议定了交趾换防事宜。听说是张攸张将军即将回朝任职。”

    “二叔?”

    张晴眉头一挑,竟是为之失神片刻。她自幼在南京长大,张攸却一直都在四处征战,因此她和这位二叔并没有多么深厚地感情,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如今张辅练兵宣府,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这当口若是二叔张攸能回来,张家至少就多了一个掌事的人。

    点点头打了那人回去,她便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到小议事厅又把剩下来的家务事都处置妥当,她便去回禀了保定侯夫人,带着几个丫头媳妇坐轿去了毗邻武安侯府的张家。一进二门,她便感到家里地气氛有些不对劲,忖度片刻也没多问。及至来到北院上房。她现廊下几个小丫头都死沉着一张脸,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两个小丫头高高打起了帘子,她一进里头便现屋里坐着站着都是人,母亲二婶和弟妹李芸都在。骆姨娘也带着张怡站在一边,却唯独不见祖母的踪影。她连忙上前一一见礼。待要开口相问的时候,冯氏却叹了一口气道:“晴儿你回来得正好。昨儿个晚上老太太受了风寒,如今大夫才刚刚走。说是要静养几天。老太太方才还念叨你来着,你进去瞧瞧吧。”

    张晴心中咯噔一下,勉强笑了笑方才赶忙来到里间。顾氏的屋子里向来收拾得朴素,角落地高几上摆着一只青瓷瓶,里头插着几样早上刚刚折下来的鲜花,百宝架上错落有致地摆着些各式各样的玩意。靠墙的紫檀木大床上挂着水墨画帐子,两个丫头正侍立在前头。

    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对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在床头坐了下来,轻声唤道:“祖母,我来看您了。”

    “是晴丫头?”顾氏微微睁开了眼睛,看清是张晴便笑了笑,“我老了,不中用了,不过是昨晚上贪凉少盖了被子,结果就兴师动众闹了这么一场。都说年过半百活一年少一年,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是否能撑到你爹回来的那一回来的,您也一定能看到那一天!”张晴使劲擦了擦眼泪,旋即便强颜欢笑道,“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您呢,听说二叔要从交趾调回来了,以后应该就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到时候便能时时刻刻侍奉您!”

    “是么?原来老二能回来了……”顾氏失神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了深切的孤寂,“你二叔一晃也在那地方呆了好些年了,当初要不是为了你爹,他原本早就该回来了……他生来便是倔强脾气,默不作声也不知道为家里分担了多少,倒是个铁骨铮铮地汉

    尽管是大白天,屋子里仍旧点着明晃晃的蜡烛,那昏黄的光照在顾氏斑白的头上,折射出一种苍白得让人心悸地光。张晴本能地感到一种不祥,但仍是婉言又劝了几句。正当她想规劝祖母好好休息的时候,顾氏忽然又说出了一番话。

    “这大家族里头从来就做不到一视同仁,你爹这一辈三个人里头,我自然是偏爱你爹爹,你二叔其次,你三叔素来是个边缘人。到了你这一辈也是如此,长房二房三房便是一溜轮下来,只没想到偏在你三弟身上破了例。你四弟人倒是聪明,就是心气太高,日后哪怕继承了家业,少不得也要你三弟帮衬。昨儿个晚上据说汉王地奏本也已经到了御前,生死荣辱,兴许就在一念之间……”

    ps:明日几更不能保证,反正我现在写多少多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第二百五十一章 长寿面,惊险来

    先生还是不肯见我?”

    再一次在书房门口被鸣镝拦下,张越那张脸货真价实如同黑炭似的。他素来以为自己已经摸透了杜桢的脾气,不过是外冷内热四个字,然而直到现在他方才现,这外冷两个字竟是犹如坚冰似的,除非人家愿意,他这个亲近的学生也会被隔在千里之外,想前进一步也是难能。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对鸣镝说:“那先生可曾有什么话让你转告的?”

    要是换成往常,看见张越这模样,鸣镝早就再次进去通融禀报了,这时候却只能苦着脸摇摇头道:“三少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老爷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还是那句老话,如今他到青州乃是为了公务,公务之外不叙私谊,说是您已经做好了份内事,不用牵挂其他。若是有工夫还不如好好下乡安抚民心,防着白莲教余孽反扑动乱。”

    死死盯着那两扇关闭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张越仍有些不死心,又问道:“既然先生不肯见我,总该见一见绾妹吧?”

    “老爷说,大小姐要见的话还是等回济南府。”看到张越死沉着一张脸,鸣镝于心不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上前把张越拉到了一边,“三少爷,小的斗胆说一句实话,老爷这些天见的人不少,处理的事情也不少,天天晚上拖到三更天都未必能睡下,小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老爷从来不对咱们说正事。今儿个一早老爷不是出去了么,结果在山东都司衙门却被奚落了一通,那些武官仿佛对老爷深有敌意……”

    揣.着鸣镝这一席话,张越一整个下午处理公务的时候都颇有些心神不宁。虽然他和知府凌华以及其他属官联名的折子已经送去了北京,这一篇他主笔,另一名同进士出身的推官润色的文章花团锦簇,只是能否糊弄朝中大佬和天子,谁也没有把握。

    若单单是.卸石棚寨大捷,那自然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可如今事情闹得太大了!

    傍.晚时分,张越方才从前衙回到自己的公廨。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听到里头传来了好些人的说话声,有男有女,仿佛聚集了一大拨人。心中疑惑的他紧赶两步,才跨过门槛,就看到院子中两排男女冲着自己齐刷刷地屈膝行下礼去。

    “恭祝少爷.福禄欢喜!”

    现自己从北京**来的所有下.人此时都聚齐了,又听得这么一句,张越方才恍然大悟——这些天真是忙昏头了,今日可不是他的生日?还不等他开口说话,灵犀便领着一群人闹哄哄地围了上来,一时间竟是说了无数吉祥好听的话,下人们也是各自呈上了早就预备好的礼物。从汗巾子扇络子到石头镇纸之类的东西各色都有,不多时他就抱上了一堆。

    见他两手.抱的满满当当都是东西,秋痕不禁扑哧一笑,旋即便上前来把张越往屋里推:“这长寿面早就做好了,来贺寿的宾客也都到齐了,就等着少爷您这个寿星翁。虽说不是整寿,可好歹又是年长一岁呢,待会别忘了给大伙儿赏钱!灵犀姐姐可是早就吩咐人在花厅里头摆好了三桌酒菜让大伙儿乐呵乐呵,咱们自己房里也打算摆酒呢!”

    所谓的宾客指的是谁.,张越心里自然有数。果然,撞开那翠竹帘子进门,他就看到炕上西头并肩坐着杜绾和孟敏。两女都是一色式样的玉色盘领右衽杭绢衫子,沉香色水纬罗裙子,就连式珠钗耳环都是一模一样,瞧上去竟仿佛是一对姊妹,看得他不禁一愣。待到她们站起身齐声贺寿的时候,他方才反应过来,连忙一一厮见过了。

    “亏你们还记得我的生日,我自己倒是忘了!”

    “我这几日天天被敏妹妹拉着做针线,这就是想忘也忘不了。”杜斜睨了孟敏一眼,因笑道,“我知道你这几天心里有事,但就算如此,生日总还得过,否则从里到外都陪着你垂头丧气算怎么回事?正好如今伯母的病有些起色,敏妹妹也能抽出空来吃你一碗长寿面。”

    “我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好送的,就是两套衣裳鞋袜而已。”孟敏见杜桢满脸促狭地看着自己,面上不禁微微一红,随即就大大方方地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杜姐姐和小五春盈都有帮忙,否则一时半会也赶不出来。也亏得灵犀姐姐她们几个找出了你的旧衣裳做样子,不过你最好还是试一试,若不好,我到时候带回去再改就是。”

    一旁的小五却在那儿直吐舌头:“别提我,我尽在那儿帮倒忙,拿竹花针简直比拿笔杆子还累!小姐也没帮上多大忙,那针头线脚的细致活她也不行,倒是小春盈的手艺不错!”

    杜绾虽说自知女红上头的功夫极其有限,但也没料到小五竟然直接揭疮疤,少不得狠狠瞪了她一眼。而一旁的琥珀则是笑着将衣裳捧了过来,和灵犀一同扒下了张越的那身官袍,一前一后将那件苏合青纱衫给张越穿上了身,又前前后后摆弄着他看样子。一旁的秋痕犹嫌不足,索性把那些扇套绦子腰带之类的琐碎物件都给配齐了,又弯腰给张越套上那双小皂靴。最后,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更围在炕前冲着张越左看右看评头论足,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衣服穿在身上,张越觉着极其合身,心中也感念她们一片好意。当下他便先谢过了孟敏和杜绾,少不得又赞了几个丫头经心。

    其他人倒也罢了,小五却是神气活现地摆了摆手说:“你得感谢孟小姐,要不是她细心,小姐指不定就把绣花针拉在里头忘记拔出来了……哎哟,谁打我!”

    抬起头看见杜绾手中还捏着另一个线团,她连忙抱头鼠窜躲到了灵犀身后,旋即方才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杜绾作势欲扔,待瞧见门帘一掀,却是崔家用桐木条盘捧着热气腾腾的几碗面进来,她方才气咻咻地放下了手。旁边的孟敏这才上去拉了她的袖子,笑着说:“杜姐姐要治小五容易得很,以后天天给她派一件针线活,保管她不到三天就老实了!”

    “你们可别用这鬼点子欺负我!秋痕姐,我宁可向你学和面包饺子!”

    “小五,你还是省省吧,让你包饺子,谁舍得那么多白面?”

    见.炕桌上已经摆好了三碗面,而小五和秋痕又闹成了一团,张越不禁莞尔,索性听凭这两个最好玩闹的在旁边斗嘴,又请孟敏和杜绾一道趁热先吃。不多时,其他的面也一一送了过来,众人少不得在炕上团团围坐了一圈,面还没吃完,那叽叽喳喳的声音险些没把屋顶给掀翻了。

    足足闹了一个时辰,眼见天都黑了,灵犀方才带着秋痕琥珀收了碗筷,张越又亲自送客出门。

    到了府衙.后门,孟敏瞥了杜绾一眼,忽然开口道:“杜姐姐,我出来之前娘说过想吃嫩豆腐脑,我和红袖先走一步到那头去买。如今这天黑得晚,我知道你惦记杜大人,不若多留一阵子,我让人给你留着门。”她说着便冲张越点了点头,欣然笑道,“都说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好人的,越哥哥也不要太过操心。”

    眼.见孟敏和红袖径直走了,张越不由得在那背影上多看了几眼,旋即方才转过了目光。现杜桢的脸上没了刚刚轻松的笑容,他便沉声将白日又吃了闭门羹的情况解说了一遍,旋即忧心忡忡地说:“如果照鸣镝这么说,先生应该是对未来早有预计,可他却仍然不计后果一意孤行,我实在是担心得很。”

    他顿了一顿.,又解释道:“皇上是极其念旧的人,武将不单单是功臣,而且还是曾经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袍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丢弃。相形之下,文官不过是来回摇摆的墙头草,可用却更得防,自然与武将相去甚远。先生虽说深得皇上信任,但怎比得上曾经鞍前马后为皇上出生入死的汉王?”

    杜绾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这话.姚少师在信上也曾经说过。其实他在信上还提到,靖难凡武臣封公侯伯无数,而文官因此起家者满打满算竟只有他这个和尚。终皇上一世,文官决计无法盖过武臣,但将来这一情形必定会调转过来,盖因定国之后终需安邦。爹爹虽说及不上姚少师深谋远虑,可这样的道理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还这么做……”

    春盈和小.五早就蹑手蹑脚躲到了一边,免得打扰了这一对人的交谈。然而,她们有这份心思,别人却没有那样察言观色的本领。就在张越想要接那话茬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

    “少爷,刚刚得到消衣卫奉命拿杜大人进京!少爷恐怕也得到北京走一趟。”

    张越霍地转过身来,见门楼的阴影中赫然站着胡七,顿时醒悟到这消息从何而来。一瞬间的惊骇过后,他立刻恢复了冷静,当下又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晚上消息刚刚到,但要真正动手怕是要等到明天了。”胡七瞥了杜桢一眼,又低声说,“少爷不必过分忧心,既然有安排,想必是有惊无险之局。”

    强算是回归了,左右手上挂盐水挂出了三个乌青块,我真可怜……烧之后真是痛苦,感觉人像被别人狠狠打过一顿似的,浑身酸痛不已,老天爷,我再也不想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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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心

    夏忙的时节是一年到头农人们最快乐的时节,虽说忙碌些,但眼看黄澄澄的麦子从田里上了晒场入了仓房,这心里头总是安定了不少。这种地的勾当讲究的是指望老天爷吃饭,老天爷若是风调雨顺还好,若是一会儿洪灾一会儿旱灾一会儿蝗灾,那一年到头就是花再多力气也是白搭。因此,尽管也有人对官府大肆清缴白莲教的行动颇有微词,但到手的收成方才是实实在在的,这当口放下手头的镰刀去寻官府说理那就是傻瓜了。

    尤其是那些个亲人以盲从之名被放回来的乡民们,如今是家家户户都在烧高香。毕竟,能逃脱掉脑袋的大罪,这福分可非同小可。河店的老杨头就对外甥徐二的好运气嗟叹不已,没少对儿子杨狗儿唠叨。

    眼看自家的麦子收了一小半,那位手艺精巧的匠人刘达又来找他商量接下来种大豆的勾当,他这才把心思转了个方向。

    “这时候种下大豆,乃是晚秋收获,这就错过了下一年的麦子,那明年种什么?”

    “明年自然是种高粱或者棉花。”刘达乐呵呵地看着淘箩中黄澄澄的麦粒,因笑道,“放心,我不会坑你。我且问你,你这地要是连续几年种小麦,产量可是上不去,地里可是要多多地沤肥?这两季之间多种一季大豆,这地里的肥料可就省下了,而且还平白赚了大豆钱,又肥了地,岂不是一举两得?人家是两年收两季,你可是两年收三季!”

    老杨头虽种了一辈子的地,倒并不是拘泥成法的人,听听也觉得有道理。但一想到如今夏税收的是麦子,秋粮收的是粟,少不得有些埋怨。毕竟,如今他还开了两亩地的荒,那两亩地自然是任凭自己怎么折腾。等到五年之后要收税的时候,少不得也得按照朝廷规定的田亩种麦种木棉种桑树。

    “说起来还有另一条生财的路子,那就是养蚕。”刘达如今在这河店村说话简直比里老还管用,渐渐就有了些底气,“我说的这蚕不是吃桑叶的家蚕,而是山蚕。咱们青州府这山多坡地多,平常要利用起来着实不容易,但放山蚕却使得。只要可种植槲树之处均可放养,不需垦荒即可获厚利。”

    “哎呀,可不是,刘老哥你这可是提醒我了!”

    老杨头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这法子你得赶紧对小张大人提一提,咱们这儿的荒山要多少有多少,这要养山蚕最是便利。对了,刘老哥你懂得养山蚕?”

    “我这人就是半吊子,这也懂一点,那也懂一点,要说专精怕还是得让小张大人去好好寻访几个高手。”虽说谦逊了一番,但刘达还是面露得色,“不过小张大人似乎也是看中了这荒山,他说什么可以种枣梨、种柿子核桃……总而言之咱们这青州府山地多,浪费了可惜!”

    两个老头儿说得正起劲,外头那布帘子却被人轻轻揭开,一个姿容俏丽的丫头拿着粗木条盘捧了两大碗凉茶上来。老杨头随手拿起一碗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刘达却盯着她看了一会,随即叹了一口气:“喜儿,你如今这嗓子也好了,成天陪着我这个瘸腿老家伙四处走也不是法子。你若是再不回去,你爷爷那儿也该着急了。”

    “刘大叔,大人早就让人送了信去给爷爷,结果爷爷只捎带了一个**的口信,连看都不曾来看过我一眼。我就是回去,村里头的人还能容下我么?”喜儿将那条盘搁在木桌上,旋即又苦笑道,“我不想回去听那些闲言碎语,刘大叔若是不要我照顾,我以后在府衙或是其他地方寻一份活计干就是了。”

    “你这个丫头就是倔,一个女儿家,偏生那么多想法!”

    刘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旁边的老杨头仰起头打量了一会这个成天跟着刘达进进出出的少女,颇有些心动。正在他暗地里寻思的时候,那布帘子忽然被人风风火火地撞了开来,三两步冲进屋的不是别人,恰是他的外甥徐二。

    舅,不好了!”

    老杨头随手搁下了手中的粗瓷碗,把手在腰间的衣服上抹了抹,这才站起身问道:“什么不好了?是有人争农具,还是争地界?还是哪家人争强斗狠闹得头破血流……等等,总不会是你当初那什么会里头又闹事了吧?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消停一下!”

    “都不是!”徐二气急败坏地抢过刘达那碗还来不及喝的凉茶,一口气全都灌进了嘴里,末了方才一抹嘴道,“我刚刚从青州回来,听说那位布政使杜大人被锦衣卫抓了,说是要解送北京!这还不算,听说就连小张大人……”

    “小张大人怎么了?”

    见屋子里的三个人竟是异口同声地问了这么一句,徐二微微一愣,随即也顾不上多想,解释道:“今儿个早上我进城去卖菜,我娘说该好好去谢谢小张大人,我就去府衙走了一趟,谁知道正好在正门口看到锦衣卫的人把那位杜大人押上了马车。

    听围观的人说,是有人在御前告了刁状,所以杜大人才会被押去北京,就连小张大人似乎也因此受了牵连,听说要被传到北京问罪。”

    老杨头顿时有些糊涂了:“那回你们在卸石棚寨,不是听说一个人都没跑掉,官军大获全胜么?仔细算下来,这怎么也是功劳不是罪过,怎么平白无故还要受牵连?”

    徐二不禁想起了在衙门里头挨的那二十大板,那时候还觉得这顿打挨得冤枉,如今想想这和掉脑袋相比,竟是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因此,面对老杨头的疑问,他嗫嚅了一阵子,这才垂头丧气地说:“听说是因为小张大人过堂之后就放了我们这些人的缘故。”

    “造孽啊,原来是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害的!”

    老杨头顿时捶胸顿足,叹了好一阵子气,他再也无心和刘达讨论什么种大豆养山蚕,赶紧把焦虑的刘达和喜儿送出了门。等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现儿子杨狗儿也已经干完了活回来,正在和外甥说话,他索性就蹲在门口生闷气,连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摇头摆尾都唤不回他的心思。

    “舅舅,我知道先头错了,可那时候……那时候信这个的人不是多得很么?”

    “要不是你们这次遇着贵人,你的脑袋都掉了,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小张大人放了一大批人,杜大人一面抓一面放,又是好大一批人,要是他们狠狠心,你们早就全都没命了!那位佛母娘娘当初倒是神奇,可出了事情之后连人都没影了!”

    徐二面上涨得通红,旋即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那舅舅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杨头着实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能做的只是把厚实的巴掌握成拳往土墙上捶了捶,长叹了一声,“杜大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既然先头那些垦荒贷种子借耕牛之类的善政都是他提出的,/文员怎么也是一个好官。小张大人就更不用说了,上任以后没少做好事,为什么好官就当不长呢?刚刚你们刘大叔说了好些种地生财的法子,真希望小张大人能继续留下!”

    他说着便站直了身子,旋即回头冲着儿子和侄儿说:“打听好日子,若是小张大人真的要回京,咱们总得去送一程。”

    这边的几个人正在为此扼腕叹息,那边更有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讯息而拍手称快。唐赛儿完全没料到青州府那么多崇山峻岭宾鸿不去躲,却偏偏躲到了自己留着有用的卸石棚寨,更没料到官兵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个寨子和附近的两个石头寨子用火烧砍伐的方式全部烧毁。但更狠辣的还是那个杜,若不是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番进击,她也不至于连应对的功夫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乡里的据点被一个个连根拔起。

    “最好狗皇帝把他们都杀了,那才解气!”唐青霜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忽然停下步子看着堂姐说,“三姐,大家如今都在等着咱们看着咱们呢!你又不让我们去救那些被下狱的弟兄,又不让我们在乡间活动,再这么下去,大伙儿对咱们的信心就都没了!官府只会一步步地逼上来,咱们没路可退了!”

    “宾鸿怎么会知道卸石棚寨的事?咱们囤积的兵器怎么会藏在汉王府的田庄?还有,什么时候咱们白莲教竟需要蒙骗人入伙?”

    唐赛儿连珠炮似的问出了三个问题,见唐青霜愣在那儿,她的目光陡然之间变得无比锐利:“卸石棚寨的事情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有人泄露了出去!咱们囤积的兵器藏在汉王府田庄,那自然能够说是灯下黑,可我却觉得是有人和王府的人眉来眼去!

    至于蒙骗人入伙……那些教一心一意只惦记着扩充自己的实力,完全忘了咱们的宗旨!连咱们教内都不稳,你还说什么别人在等着咱们看着咱们!”

    “三姐!”

    “你去找岳长天来!”唐赛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唐青霜那震惊的样子,“第三件事和他无关,但前头两件事他恰好都是知情者,除了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别人泄露出了其中隐情。”

    果然,唐青霜跌跌撞撞出了门去,不到一刻钟便转了回来,那张清秀的脸上全无半点血色。在唐赛儿的目光逼视下,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岳大哥……岳大哥不见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难来前见真心

    锦衣卫拿人,司空见惯。

    张越已经不是第一次看锦衣卫拿人了。头一次被带走的是自己的大伯父张信,第二次看到的是曾经在杜家有过一面之缘的梁潜,第三次虽说不是亲眼得见,但至少孟贤至今还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当中呆着,而这一次竟然又轮到了自己的授业恩师。

    眼睁睁看到那辆马车扬尘而去,眼睁睁看着那一队衣着鲜亮的人马急驰跟上,他不由得攥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诫了自己一番——没有锦衣卫也会有东厂,没有东厂也会有西厂内厂。总而言之,就算是没有厂卫的朝代,这生死荣辱总就在帝王一念之间。

    朱棣这个皇帝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茬,兼之又极其护短,杜桢这一趟要过关只怕不会比孟贤容易。毕竟,顶着功臣之后的名分,孟贤的事情可是到现在还没个准信。单单从这一点来说,两位最有可能成为他岳父的人,如今竟是要成为诏狱中的狱友?

    见张越心事重重地回身进了府衙大门,凌华本想追上去提醒几句,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这青州府之内说什么话都已经是空的,要紧的是北京城那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角力博弈,归根结底便是要看天子究竟怎么想。要是早几年,那这事情根本不用说,杜桢是铁定没命,但如今汉王势头不如从前了,总还有那么几分转机才对。

    “听说杜大人当初也是天子驾前的红人,这一次怎么会这么糊涂?”他左思右想总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可要说哪儿古怪偏生说不上来,到最后索性重重嘘了一口气,“反正我官卑职小,如今也说不上什么话,还不如回去给张老弟准备一份程仪来得妥贴。”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是炎热了起来,好些知了栖息在院子里的两棵大树上,在这正午时分鼓足了劲大声鸣叫着,让本就心绪不宁的人平添几分浮躁。细心的灵犀记着昨天张越就提过这知了的叫声太过吵闹,这会儿正指挥着几个长随用竹竿粘树上的知了。这大热天只是在太阳底下站了一小会,她便是满头满脸的汗水,那一层额都给汗水沁湿了。

    张越跨进院门就看到这一幕,连忙招手把灵犀叫了过来。问了两句,得知杜绾并不在屋里,他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心中大是奇怪。虽说他有意隐瞒了杜绾,但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绝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更不可能任凭父亲被带走却一点举动也无。

    灵犀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头脸,随即便认认真真地说:“杜小姐心思缜密,必定知道今日之事不可避免,所以正在考虑将来的事。她一向极其为别人着想,知道少爷心中必定也纠结得很,两个人碰头未必能商量出好主意,所以才没有过来。”

    “你说得没错。”

    伸出双手压了压太阳**,张越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三日之后我也要回北京,你赶紧带人预备一下。这一次进京若是顺利也就罢了,若是不顺利,只怕要盘桓很久,所以你们不妨好好收拾一下,我出之后你们晚几天再上路也不要紧。对了,既然要走,把汉王府当初送的那些礼物原样不动地封存,到时候由按察司衙门和都察院山东分巡御史接手就是。”

    张越每说一句,灵犀便跟着点点头,末了又详尽地重复了一遍,这才准备进屋子去收拾。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张越的声音,连忙又转过了身子。

    “这几天北京没有信送来?”

    见灵犀摇了摇头,张越心中不禁颇为失望。虽说沐宁那儿向他打包票说这一回天子震怒只是因为汉王告了刁状,都察院又没事找茬,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小惊险,但北京那边家里不曾有只言片语传来,这实在是太过反常。即便英国公张辅前去宣府练兵防备蒙元,但王夫人还在,祖母顾氏也还在,何至于他自己都要被问罪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每逢入夏,大户人家便会把糊窗户的纸换成各色轻薄透气的纱罗,若往日在北京的时候,孟家上下的丫头们早就忙活了起来。然而如今出门在外,又是恰逢家门大变,吃饭吃药的用度犹嫌不足,谁也没心思去管这个。只孟敏的一双庶出弟妹从小不曾吃过苦头,如今蚊虫多了被叮咬了几口,这手臂腿脚上一长溜都是红通通的包。

    当初孟贤还在的时候,钟姨娘就因为年轻貌美素来最是得宠,如今视作下半生依靠的儿子被蚊虫折腾得这幅模样,她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也顾不上吴夫人还在病中,径直就到了上房,直截了当地说:“大小姐,眼看一天天热了,要是还这样,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和她一道来的梁姨娘也牵着女儿孟兰的手,高声嚷嚷道:“老爷至今还被锦衣卫收在监里,总不能太太一日病不好,咱们就一直呆在青州借住在别人的屋子里吧?要我说一句大实话,大小姐在这儿伺候太太的病那是天经地义,咱们几个在这儿呆着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赶紧去了北京,若是有事还能照应一下老爷,就是求上保定侯府也方便。”

    “还有那位住在咱家好些天的杜小姐,听说她爹爹也给锦衣卫拿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孟家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小姐你可千万别把老爷继续往火坑里推!”

    “就是就是,如今那位张家三公子自身难保,咱们托庇于他之下,说不定还得受牵累!”

    听到这两个姨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一旁的红袖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虽说她曾经很讨厌横插一脚的杜绾,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她深深感觉到了人家的好处,更知道人家帮了自家小姐多大的忙。此时此刻,吴夫人正在里间休息,这两个姨娘竟是不管不顾地闹了上来,这蹬鼻子上脸也实在太过分了,指量吴夫人病了小姐就没人撑腰了?

    孟敏此时也已经是面色苍白。虽说她这些天专心照顾母亲并不出门,但并不代表她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一直都关心着张越那边的状况,此次这么大的动静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想到自己那时候求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帮了自己,之后更是奔前走后,仿佛根本不在乎父亲当初热衷于那桩婚事是有其他考量,她只觉心中阵阵烫,忍不住攥紧了手绢。

    等到钟姨娘和梁姨娘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是告一段落,她方才冷冷地问道:“两位姨娘这算是说完了?先不说对错,你们别忘了,当初咱们被人赶出都司衙门的时候,是谁收留的咱们,那时候别人怎么不惦记着咱们孟家倒了霉要撇清?杜姐姐住在咱们家,吃穿用度都是自己拿出来的,还帮了咱们家不少银子,你们这些天吃的用的就有不少是别人拿出来的,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把别人认作是祸害?”

    钟姨娘此时脸都青了,她虽说知道孟敏素来管着家,但一直看她好气性,哪里曾听过她这般不留情面地说话?仗着自己是为孟家养过一个儿子的姨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话语便尖刻了起来:“大小姐这是什么话,难道就因为别人一时的好,咱们就得一条道走到黑?这家里不是你一个人的,柏哥儿和兰丫头还小,总不能让他们因为你的私情受外人的牵连……”

    “姨娘请放尊重一些!”孟敏沉声打断了钟姨娘的话,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你指摘我的清白也就罢了,何苦扯上别人?六弟和七妹平素因为姓孟而养尊处优,难道以前享了富贵,如今就不能和家里共苦难?这家里确实不是我一个人的,但既然是母亲在病倒之前就委我管家,自然是应当令行禁止!姨娘前后三次托人把饰变卖成钱,却不见一分一毫归入公中,也不见有一分一毫补贴到六弟身上,这又是怎么回事?”/文员

    一旁的梁姨娘见势不妙,早就拖着女儿孟兰躲到了一边。直到这时候,钟姨娘方才有些慌乱了起来。正当她想要奋力反唇相讥的时候,就只见里屋的门帘被人打起,紧跟着出来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慌了手脚的她顿时矮了半截,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声儿。

    “太太!”

    “你还认识我这个太太?”虽然脚下仍虚浮得紧,但吴夫人的话语却仍然如同刀子一般,“我还在的时候你就敢这样胡说八道,我要是不在,这家里你们还不得翻天?你的身契如今还在我的妆盒里收着,要是你嫌弃孟家如今是火坑,那我立马打人把你卖了,你以后也大可以换一家人过你的富贵日子!”

    钟姨娘这才真正怕了,双膝一软便在地上连连求饶。直到吴夫人开口喝了一声滚,她方才赶紧拉起儿子孟柏狼狈退了出去,梁姨娘也慌慌张张拉着女儿跟在后头。直到她们俩这一走,孟敏立刻陡然醒悟了过来,连忙上去扶住了嫡母的胳膊。

    “敏敏,以后遇着这事情不要和她们多罗嗦,更不要手软!”吴夫人艰难地在炕上东头坐下,喘气声渐渐粗重了起来,“刚刚她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虽说大抵是胡说八道,但她们有一点没说错,趁着我的病还能拖得起,咱们尽快回北京!”

    是你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路上折腾?”

    “我如今精神已经好得多了,再不上路兴许便再也回不了北京。”吴夫人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在孟敏的脸上又扫了一扫,因笑道,“我本来以为已经捱不过去了,谁知道冯大夫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救了下来。我听说他还打了一年之期的赌?这生死由命,一定要死抠着那一年的光阴也着实没意思,他的手段已经很高明了,咱们也不要为难人家,回京的时候就由得他回去吧。”

    吴夫人卧病在床数月,刚刚只是实在听着外头的争吵不像话,这才勉为其难地下床来。此时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但仍是死死握着女儿的手。

    “咱们这一次拖累了张越,还让杜姑娘前前后后帮了那么多忙,说来这人情已经是欠得太大了。我问你,刚刚那两个浅薄女人说的话可是真的?”

    因孟敏严禁别人在母亲面前提起外头的事,此时便有些为难。可是吴夫人三番两次地追问,她只得略提了提杜桢见罪的事,又说张越不日之内大约也要回京,但旋即安慰说:“他们和爹爹不一样,只是别人进谗,料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你越哥哥也就罢了,杜大人的情形其实和你爹没什么分别。”吴夫人失神了片刻,这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爹是求飞黄腾达,杜大人所求应该不在这些,但凶险却是一样的。既如此,你杜姐姐大约也要回京,你让人收拾一下,大伙儿一块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吩咐下去,以后若有人再嚼舌头,无论是主子下人,一律行家法!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咱们孟家的脸都给她们丢尽了!”

    杜绾这天直到日暮时分方才回来,看到她进门,早就来到孟家的张越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要是她再不回来,他几乎就要动用府衙的差役去满城找人了。上前询问了好一会儿,见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忧思和愁容,他便提起三日后大家一起动身的事。

    “多谢师兄好意,但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先回济南。”杜绾强自笑了笑,见张越和孟敏都满面关切地看着自己,她便解释道,“之前孟伯父一朝有难,都司衙门中那些同僚也都是落井下石得多,更何况我爹?我娘在布政司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麻烦,所以我得尽快回去接了她去北京。我也不说什么客气话,师兄先借我几个妥当家丁吧。”

    张越哪里能放心,连忙说道:“横竖走官道一定要经过济南,不如我陪你一块去。”

    “我和娘这十几年来经过的风浪也多了,这点场面还应付得下来,你这次正好带着敏妹妹她们一家人上京,我这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杜绾说着便走到孟敏跟前,轻轻拉起了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咱们各自保重,等到了北京就又能聚在一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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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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