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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朱门风流txt下载     朱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一章 狠辣的杀意

    ,西盘万岭之中,当三江之险,从洪武到建文永乐,广心厉加从未停歇过,其中尤以大藤峡诸瑶最为难平。此次镇远侯顾兴祖带兵五万进了广西,先是平大藤峡瑶乱,之后又是崇善县土官知县赵遏举兵谋叛,好容易这两边平定得差不多了,竟是思恩县草公旺等率军又叛,一举占据了周围了大小富龙三十余峒。然而,明军终究是装备精良人数众多在进兵一个多月后。顾兴祖一举荡平思恩余寇,俘虏叛逆一千余人。

    思恩县地处思远府的中心。西边就是环江。永乐末,治所从环江洲迁到了清潭村,说是县。其实却根本没有城。四周水系密布大小山头环绕,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只不过,再难打的地方也扛不过明军的犀利火器。如今大胜之后的顾兴祖少不得给官军都放了假,任由他们轮流在山间打猎取乐,至于那些很久没有沾过女人的官兵在欲火高炽的时候会做什么。在贪心不足的时候会干什么,他更是充耳不闻。

    他带的可不是和尚兵,辛苦打仗流血,可不就是为了此时的乐子?

    “侯爷,在大小瑶塞总计缴获金器六十余件,折合黄金五百多两,白银一千余两,此外还有各色粗制器皿和刀牌兵器等一千余件,粮食八百余石”

    “好了,不用说了,这些都是穷鬼,本爵就知道没多少油水!”顾兴祖并不是第一次率兵平叛,因此听那书吏报了一小半就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黄金你收一个整数。其余的连同白银和值钱的器皿给千户以上的军官分了,至于剩下的那些粮米等等就都分给底下的兵。传令下去,这三天可以随便放纵。过了这三天,他们就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跟着本爵打仗,不会亏待了他们。去吧!”

    等那书吏行礼之后匆匆去了,他才在水盆中洗了手,随即由亲兵给自己解下了甲胄和头盔。

    脱下靴子舒舒服服在藤椅匕一躺,他就不耐烦地挥手把那亲兵赶开了去。闭上眼睛正预备眯瞪一会。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禀报声:“侯爷,平安回来了

    “进来!”他陡然之间睁开了眼睛,见顾平安匆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些天忙着征讨打仗,留着你在武靖州处置那些事情,我也一直没有过问。你既然过来了,想是徐家那边把之前拖欠了的钱送了过来?”

    现顾兴祖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顾平安不禁心中忐忑,好半晌才屈下了另外一条腿,竟是双膝跪下磕了几个头:“侯爷恕罪。小的无能。徐家那边来消息说,张元节竟是从都司各卫所借调来了两万多石大米,硬是将广州肇庆各府县的粮价全部打压了下去。如今来自湖广的粮船已经66续续到了粮价竟是在斗米九十钱上头再也不动了。徐家因为之前高价屯粮,累计亏空了上万贯钱,一时之间凑不足,就想在码头的番商接货上头打些主意。谁知道,就在前几日,市舶公馆和布政司衙门忽然联手起来封了码头,把原本那帮人都逐走了。还有。原本他们私底下弄到了二十个男女,原本打算卖到海外去,如今竟是东窗事,就连剩下的上百个人也不敢再往外送,”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一只脚猛地里面而来,一时之间也不敢躲避,竟是硬生生被这猛地一脚给踹翻了。好容易爬起身来。他慌忙俯伏贴地不敢抬头,又听到了上头传来了粗重的喘息,继而又是一阵愤怒的喝拜

    “废物,真是废物!这么一丁点小事都干不好,亏我扶持他这么多年!都司衙门调粮这么大的事情,他就一丁点都没察觉,这还算什么地头蛇?他张越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卫所存粮的主意,他就不怕巡按御史找他的麻烦,他就不怕按察司揪他的短处?还有,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个布政使去管市舶司了!张谦也就罢了,不外乎就是和张家穿一条裤子,可那个都指挥使李龙是怎么回事,他和张家什么时候也攀上英系

    尽管知道这并不是在质问自己,顾平安还是感到心惊胆战。已故追封为夏国公的顾成共有九子。顾兴祖的父亲被建文帝以附逆罪名斩杀,自小就跟在祖父顾成身边,这打仗学到了顾成的勇猛,性子却不曾继承顾成的温厚,一起火来简直是让人胆战心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咆哮声方才渐渐低了下来。他总算松了一口大气。这才低声。

    “回禀侯爷,张元节确实是胆大包天,不过,据的得报说,如今都司和桌司都是唯他马是瞻。都指挥使李龙在这一回的平菜中至少得了两三千贯的好处,再加上此前他派兵在码头捉拿秦怀谨有功,听说这回张公公还带来了褒奖。至于按察使喻良,更是因为和广东巡按御史弹劾了一大批官员而得了都察院顾总宪的青眼,据说这一任期满就能调都察院”。

    “好,很好,看来张杀头不但会杀人,还会收买人心”。

    顾兴祖冷哼一声,心头杀机乍现,旋即就缓步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细细沉吟了一会,他就命顾平安起来。旋即突然问道:“你之前提过,秦怀谨金蝉脱壳的时候。还曾经有刺客谋刺广州府衙的一干官员。而且都是黎人?”

    “是。侯爷为何问这个?。

    “这些黎人兽经供述过和广西瑶人有往来?”

    得到顾平安肯定的回答,顾兴祖顿时眉头紧皱思量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吩咐道:“广州之事你让人注意就好,暂时放一放,不用去联络徐家那一头。心贪又无能,要不是顾家的钱大多数都是他们经营,我懒得再管他们的事。草公旺之前我已经拿到了,你如今带两个妥当人去审。记住,什么刑都可以用,甚至可以许他活命。只要他招认和广东琼州府的黎人有勾结。妄图彼此呼应谋叛即可。有了这供词,我就可以打擂台,你可明白?。

    顾平安原本还不明白主人的这番吩咐是何用意。等听到最后方才醒悟了过来”头不禁直冒寒气。只是他眼下只求不迁怒于己就好,其余的一概顾不上,答应一声就立刻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屋子。等到了外头。他忍不住抹了抹额头,却现手腆…逢是湿漉漉大片,背上头争全都是汗津津的。赴枯糊饷”甲难受。

    而留在毛孩子还差远了!虽说张越来不了广西,可他倒要让对方看看,什么是尸横遍野!

    九月初。镇远侯顾兴祖的捷报明折拜。报曰思恩县克复,草公旺等叛党悉数落网。为平蛮患安定民心,斩需公旺以下附逆党羽一千零五十余人。

    京师清水胡同英国公府。

    入秋的京城已经渐渐凉了。因而府中下人早早地把窗户上的绿纱换成了结实的绵纸,又趁着天气好把众多大绒大毛的衣服翻检出来搁在太阳底下晾晒。而王夫人除了打理内宅事务,还常常亲自到书房悄悄看一番几个读书的孩子。

    由于张越曾经提过家里那些孩子东纪相仿。不如放在一块读书,如今张辅便依从了此议,收拾出了一间宽敞的书房。让一群孩子一同听讲,却是给梁柔送上了一把银戒尺。定下了严格的规矩。如今,在这儿一同听讲的除了张青张恬这一对堂姐妹,还有孟昂和年纪尚小的天赐,以及不时来旁听请教功课的张趟。

    梁桨如今二十出头,人虽年轻,却毕竟走出身书香门第,根底打得扎实,经史也读得精熟。虽说他重男女大防,但毕竟两个女学生尚不到十岁,因此他也就没什么不自在的。原本他还担心世家子弟顽劣,结果这几个孩子中除了较大一些的孟昂有些顽皮,张青古灵精怪,其余的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老实。就连天赐也都是坐得端端正正。久而久之,他也就喜欢上了这群懂事的小家伙,闲来无事还教着他们写写画画。

    这天下课的时候。因明日乃是九九重阳放假一日,梁桨在课业之外自然又布置了一道作业,却是让众人回去合力画一幅画,只要切重阳之题就好。一听这话,几个小家伙全都是面面相觑。等离开书房那个院子不免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张青更是鼓着嘴说:“先生之前就教咱们画过花草,如今却要画什么重阳节,难道咱们还能画出什么重阳登高图?好容易放一天假呢,竟是布置了这么一个难题。”

    张恬轻轻拉了拉张音的袖子。低声说:“普姐姐,背后说先生的坏话可不好。”

    “好好好,知道你尊敬先生!”张普笑嘻嘻地挽了张恬的手,随即便冲孟昂笑道,“昂哥儿,你鬼主意最多,这儿就属你和五哥年纪最大,这想主意的事就交给你了!”

    孟昂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见张耸已经拉着张恬和天赐一溜烟跑了。忍不住没好气地一跺脚道:“三娥,你真是太狡猾了!”瞧见张趟正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他少不得上前埋怨道,“五舅舅。你可是当哥哥的,也该好好管管三姨。每次总让他欺负咱们!”

    虽说年纪最大,但张趟毕竟只是张信庶子,最初在族学,如今过来也不过旁听,哪里敢和这些堂弟堂妹争执,此时见外甥孟昂埋怨自己,他不由讷讷难言。孟昂却是人精,一看他这模样就醒悟了过来,不禁装着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头张晋拉着张恬和天赐顺着白石小路跑进了穿廊,瞧见几个丫头婆子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她便对两人笑道:“昂哥儿和五哥一个。是机敏的快嘴。一个是闷嘴葫芦。这两个人搭起来可是绝配,咱们就省心了!眼下我们绕过窗子后头从角门进院子去,吓大伯娘一大跳!”

    张恬人老实,天赐终归还向来都是唯张普马是瞻。再加上一边一个被人紧紧拉着,两人更说不出什么反对话来,于是只好跟着她。等到三人气喘吁吁地绕了一个大围子到了王夫人院子的后边窗户时,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老爷,之前皇太后不是提过,说是皇上年轻,请您尽心辅佐。如今您刚刚晋了秩位,这就要请辞中军都督府都督,是不是太仓促了?”

    “进光禄大夫,左柱国。朝朔望。这无疑就是那些荣养老臣的待遇。而朝夕侍皇上,谋戎“军国大事,这又几乎形同于内阁的阁臣。暗示到了这个份上,我若是再不识趣,那就着实没意思了。久握兵权毕竟是忌讳。就算不为如今正当红的家里人想想,也得为天赐着想。”

    正站在窗子下头偷听的三个孩子不禁面面相觑,尤其是年纪最小的天赐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显得迷茫。这一个不小心,他的脚就踢到了下头的石子。虽然只是轻微的噼啪一声,但里头的话语声立刻停了,紧跟着,那木棱窗忽然就被推开了。一手支起窗的张辅看见窗子底下是三个傻呆呆的孩子。原本那张阴沉的脸顿时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张晋悄悄吐了吐舌头。连忙拉起左右两人。匆匆从院子东墙绕过,从正门进了院子。等到进了正屋。瞧见王夫人正没好气地瞪她,她慌忙行了礼,这才讪讪地解释道:“我原本只是想带着他俩从角门避过人偷偷溜进来吓大伯娘一跳,结果路过后窗正好听到了,真不是有意偷听的。天赐是听到大堂伯说了他的名字,这才踢着了石头”

    “听见了就听见了。以后不许再从窗户后头走路,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

    看见张普乖巧地点了点头。王夫人不由叹了一口气,心想张悼和孙氏在外都是小心的性子,怎么偏生出了这么个女儿。见张辅已经是笑着坐下了,她就伸手把孩子们叫了过来,问了几句课业就语重心长地教导天赐说:“好好跟着小梁先生学,今后你要担重任,明白么?”

    看见三个孩子站在那里猛点头。张辅不禁闭目沉思了起来。张绰去广东分明是为了帮儿子,仕途前程竟是完全不要了。他倒是也想这么做,可惜儿子还太如今既是谋划军国重事。那么该管的地方他还是得管。镇远侯顾兴祖在广西平叛杀瑶民千余人筑京观,那奏折写得慷慨激昂,可那股杀气的来处却是蹊跷,需得派人提醒张越一声。,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似,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七百三十二章 鸿门宴

    干广东的外南海,前尖西洋便利,往东洋却是系为刀喉以眼下名为开港。实际上却不曾放一张引凭,商人们也还坐得住。可是,当听说码头上原本主管接引估值乃至于课税等等的一应人等一下子被张谦撤了个精光。张越甚至放出话说市舶司乃是布政司属下,从今往后这码头乃是布政司和市舶公馆共管,这些人顿时有些乱了手脚。

    从永乐年间至今,天下凡三大市舶司,因此。名义上看。淅商、闽商、粤商自然是三分天下。然而,粤商在广州市舶司所占份额却不是绝对的。坊市街这一亩三分地,坐商凡三十二家,其中的徽商闽商占了三分之一。而如今眼看海商也成了一门营生,这三十二家自然是人人争先,背后通路子寻靠山,至于早有靠山的则是千方百计求了“护身符。”可谁能想到忽如其来就砸了这么一个大棒子下来。

    尽管张谦说是他和张越在彩云楼上等着这些商人,但士农工商,商者居末,之前张谦又撂下了狠话,于是谁也不敢让那两位大员干等着。一大早彩云楼刚才开门,就有好几个,商人一同进来,紧跟着又是66续续有人抵达。等到了辰时三玄,三十二家竟是全都到齐了,把一层楼面坐得满满当当。还有精细人悄悄地跑到掌柜那里将一天的帐都结了干净,这才耐心地各自按平素关系坐在一块,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坐等。

    靠墙角的方桌上,楚胖子便一边摇扇子一边说道:“吴老哥,幸好你之前提醒了一声,否则要是照着往年的例子给秦怀谨送孝敬,这钱就全都打了水漂了!别看那些人眼下驾定,可心里别提多肉疼了!还有那边独占一张桌子的徐正平,啧啧,家大业大又怎么样,居然想趁着水灾赚昧心钱。结果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这一说。这桌上的其他三个人顿时纷纷附和。相邻坐得近的两桌人也都点了点头。居中而坐的吴敬羲自是得意,一捋胡须就笑道:“那也是侥幸。我通过几层关系识得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王大人,于是就得了些内幕消息。只不过能靠之前粮食上头的事交好官冉,却还是多亏了五岳商行的岳老哥!”

    对于五岳商行,这三桌人自然并不陌生,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低调的主事人。此时齐齐转头过去打量着对方,楚胖子就笑道:“咱们家里的存粮都不少。可也没想囤积居奇,原本我还对岳老哥的话将信将疑,没想到跟着去见了那位老大人,不但没赔,还趁机赚上了一大笔。这样赚了钱又卖好的事情往哪里找去?不过”

    想起之前好容易打听到都司出兵抓人的风声,他心头热,一下子压低了声音:“如今咱们最大的利处便是占了先机。码头上的人给清了个干净,虽说不知道张大人张公公从哪里找来了人填充空位,可听说官府昨天了公告招募人修港口,以后港口大了,这一丁点人保准不够使唤。如果能把咱们自己人安插进去,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利!”

    “得了吧,之前码头上才肃清了那么一批人,你还敢再玩猫腻?张公公都已经把那样的狠话撂下了,别看咱们有钱。上头捏造一个罪名,咱们转眼之间就什么都没了。徐家老大孤零零坐在那里你以为是在摆派头?呸。那是大伙儿都生怕沾上这个蠢货。赚这等黑心钱,到时候那位张杀头一到。铁定第一个落他!”

    这边几个人议论纷纷,丘国雍却只是不紧不慢的喝茶,手里拈着一块点心慢慢品着。

    此前老安就提过昔日管厨丘方家的女儿九娘的了楚胖子举荐,在这彩云楼中做事过活,他心里除了感慨,还有说不出的酸涩。因为节省开支,这些年家里的下人几乎都裁撤了一个干净,可如今想想,那些送出去的钱根本就是连个水花都没砸起来。

    他们真是糊涂了,永乐年间的勋贵何等声势,连勋贵都做不到的事,何况中官?

    “提督市舶司张公公到!布政使张大人到!”

    听到下头高唱一声,满楼坐着的商人们顿时齐齐站起身来,又一个个跪了下去。正好在楼梯口的某个商人乍着胆子偷觑了一眼,只见张谦和张越竟然是身着相同的大红织金丝丝罗纱麒麟服。那胸前的锦绣麒麟以及两袖的仙鹤明晃晃的。忧惚间,他竟以为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直到上头传来免礼的声音,一群人层次不齐地起身,这才有更多的人看清了两人的穿戴。太监出镇动辄赐麒麟服是永乐朝就有的,可张越这一身却还是头一次见着。只有真正下了死力打听的人这才想起来,永乐年间,张越仿佛是获赐过麒麟服的。

    只是,上头的两人却没有解答他们心头的这个疑问。落座之后,张越也不客套,便开门见山地说:“各位都是坊市街上接引番货的坐商,今日我和张公公请大家来,第一,是通报一下之前清查镇上码头的结果。人是已经都逐出去了,但想必你们心里有数,若是真正按照大明律,这广州西城大街上,就应该多上几十颗高挂的脑袋!”

    这带着肃杀寒意的声音犹如寒风卷过似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身子僵了动弹不的。足足等了好半晌,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众人方才等到了张越再次开口。

    “我知道市井之中奉送了我什么名声。我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也不想每到一处便是无数人头落地,所以便认同了张公公的处置,不过是逐出去永不许再入码头,不许商家收留而已。估值抽分课税,原本是朝廷正项,若是单靠市舶司和市舶公馆派人,恐怕各位又要说什么不公。所以。今天我来,就是要宣布几条新令。”

    之前的警告让众人心里一缩,刚刚的这新令两个字更是让众人心里一紧。此时此刻,几十双眼睛都落在了张越身上。就连丘国雍也不例外。他甚至没注意到。张越身边的一个小厮正死死盯着他,目光几乎就不曾移开过。

    “第一,既然朝廷毛经不禁私船下海,那么,海商便是海商,坐商就是坐商,既然出海“愕国交易,就不的在坊市街接番商的货六若是有逾越界限端,月。怕到时候海商的引凭下去,官府也一定会收回!”

    说到这里,张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旋即又扫了众人一眼:“第二,估值的事情,以后不再是市舶司或是市舶公馆一口说了算。设官牙行,各海商坐商只需缴纳保证金一千贯,就可派一人入行,不得多人。但凡有船停靠。无论本国船还是番船,都由官牙行派人核货,与市舶公馆的书吏一同估值抽税,市舶司会请第三方每年审核账目,若有偷逃者没收之前的出资。并以十倍计罚。从前坊市街虽有联盟,却都是一盘散沙,所以这具体章程你们自己定。”

    这第二条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楼上愈鸦雀无声。张越也不等着众人回答,又看向了一个角落:“本司暂时只提这么两条,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个商量好了再说。但有一件事虽说是题外话,如今却不得不提。先头水灾之后有奸商囤积居奇抬高米价,本司念在灾后事务繁杂,又要安抚人心,也就没有处置。本待晓谕之后待其悔过自新,谁知道按察司都司才刚报来了一桩大案!原来这还不单单是灾民财的粮商,还是把因灾流离失所的我朝子民卖到海外的人贩子!抬高粮价不过是奸商行径,但这贩卖人口却是天理难容!”

    原本已经定下心来的众人徒然一惊,有知道底细的立刻扭过了头,瞧见那徐正平虽然屁股挨着椅子,身子却已经有些瑟瑟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哪里还不明白这一回家人是要倒霉了。因徐家自来就以为有后台,霸道得很。众人乐得看笑话,竟是没有一个人出身。

    “徐正平,本司说的可有错?”

    这突然的点名一下子让徐正平跳了起来。站起身的他见四周愣是没有一个人替自己说话。只得使劲咬了咬舌头,强力迫使自己镇静了下来,这才深深弯腰道:“大人,草民不知道您所言何意。草民一向只做正经生意,云南黔国公,贵州镇远侯,全都和草民有生意往来。”

    “黔国公?镇远侯?”

    张越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随即便笑了起来:“你和哪位勋贵做生意,这不关我的事。你是想着黔国公镇远侯镇守边陲劳苦功高,若是被牵扯了进去,你就可以平安无事了是不是?你也不想一想,黔国公镇远侯何等人物,你这等市井商人顶多便是和两府执事家奴有些联系,难不成你还敢把你私将人口出境的罪名牵扯到这两位顶尖勋贵头上!来人哪,去请都指挥使李大人,按察使喻大人!”

    都指挥使李龙之前那场灾后平祟中大大赚了一笔,虽说及不上几千两黄金的利益,但那钱来得干干净净,张越又答应把他讹诈商人黄金的事情撸平了,他自是暂时心满意足;而按察使喻良拿到了秦怀谨供述出来的真实受贿名单。立马连同巡按御史一同往上头奏了一本,尽管如今朝廷尚未有明确回文,但京里已经有人给他捎过话,都察院大佬颇赏识他。如今李龙从那一晚上的抄没中又弄到了不小的一笔。喻良眼看能侦破大案,因此两人都是志得意满。

    此时一前一后上了楼。瞧见张谦和张越身上那一模一样的麒麟白泽服,两人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喻良毕竟自诩清流,很快就醒觉了过来,因此笑吟吟地对张谦张越拱了拱手,这才在张越身旁立定,轻描淡写地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来:“本司掌管通省刑名,若不是张大人提醒,险些漏过了一场大案。三年之中,徐氏贩卖闽东粤西等地好人家儿女共计三百四十五名,平均每年过百人,真是闻所未闻!李大人,查抄毕竟是你去的,你也说说。”

    身材魁梧的李龙身穿盘领右衽小独科花狮子补子的大红丝丝袍子,腰束花犀带,头上却没有戴乌纱帽,而是玛瑙顶子的梁冠,往那里一站便是威风凛凛。他冷冷瞥了一眼那个抖得如筛糠一般的徐正平,这才声若洪钟地开了口。

    “本司得报有奸人在佛山镇一宅院内,便亲率精兵两百前去查探,一举解救男女二十三人,其中有奸顽三人拘捕,当场格杀。如令人犯都已经交给了喻大人。下了桌司大牢。本司从西宁调任这儿也有一年多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抗衡朝廷官兵的,这倒还是第一次。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的声音原本就大,这一吼更是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都指挥使司管辖的是通省驻军,并不管政务,商人们此前都不曾和这位打过什么交道,甚至就连此前得知都司冒险借出卫所屯粮,他们也只是以为张越不过是用什么法子说动了这位都指挥使毕竟,不少人都知道这位同样起家于靖难的都指挥使最恨的就是不得一个爵位,和张家也没有多大关联,所以根本不用买张越的帐。可是,如今此人的态度分明是和张越站在了一条线上,这怎么可能?

    徐正平终究是招架不住这一波又一波的突袭,一下子瘫软在地,徒劳地喃喃蠕动着嘴唇,却是谁也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直到两双大手从背后穿过,一把架起了他的胳膊,他才陡然惊醒了过来,蹬了两下脚现挣脱不掉,连忙大声嚷嚷道:小张大人,广西大藤峡还在用兵,我是镇远侯的小舅子,多有资助粮饷,你若是拿了我。那边用兵有什么岔子,你拿什么向朝廷交代!”

    “堵上他的嘴!”

    张越狠狠一拍扶手。厉声吩咐了一句。等到那叫嚷变成了无法出口的呜咽,那人影也被人拖了出去,他这才冷冷看了众人一眼。

    “诸位,我刚刚已经说过,不想每到一处就闹得满城风雨,所以还请你们好好自省,不要做出触犯朝廷律例的事情,自然有的是日进斗金的机会!”

    镇远侯顾兴祖乃是总兵,平定瑶乱就会收兵回朝,他却在广东,又有什么相干?

第七百三十三章 乱纷纷

    尽管如今已经是九月。但广州只不讨温度稍降。午后辆懵几天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斜下来,过往路人走在石板路上甚至会觉得烫脚。因此无不是加快了脚步。各家店铺前早有伙计拎来了一桶桶的井水往的上泼水浇洒,几瓢下去,就能看到石板路上水汽腾腾。彩云楼旁边的树荫底下,一长溜各式各样的黑油车厢马车整齐地停着,又有好些各家的下人在那儿一边摇扇子一边聊天。都在议论楼内生的事。

    商人多金。下头人却是不敢乱花钱,此刻多半是在车辕或是车旁边的阴凉地休息。花一个铜板买上一碗凉茶解渴,正对着彩云楼的茶馆反倒没几个人。由于天气太热车中坐不住,琥珀也和同来的彭十三一块,在这里找了个角落位子坐着等。做了男装打扮的她看上去肤色微黄身材瘦削,并不起眼。再加上有彭十三这一条大汉在旁边凳子上一坐,她自然更是少人注意。可以安安心心地瞧着外头动静。

    一壶茶已经冲得味道极淡,对面的彩云楼终于有了动静。就只见大门口处三三两两的商人出来,有的面带笑容,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心有余悸。却没有一个人敢高声说话。琥珀仔仔细细地盯着一个个走出来的人,旁边的彭十三却低声说道:“不用着急,人还没出来。若是夹在这么一大堆人里头,惊鸿一瞥怎么能看清楚?放心,人出来时我提醒你就是,绝不会错过。”

    “多谢彭大哥。”

    琥珀点了点头。放在桌子下头的双手却不知不觉紧紧攥成了拳头。当年家中上下并不齐心。她和那些叔叔伯伯也说不上真有什么深厚的亲情。只是多年独身在外,那种思念的感觉却一丝丝缠绕在心头。又等了好一会儿,已经有些恍惚的她徒然之间听到耳边传来彭十三的提醒,立玄抬起头往外望去。

    她一眼就认出了身穿麒麟服的张越,在他旁边,赫然站着一个五十出头的老人。由于是背对着,她只能看见对方身穿一件宝蓝色的袍子,瞧着身材蒋瘦。斑白的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只过了一会儿,那人便转过了身子,因大约是对着阳光的缘故举起手遮了遮,又对着不远处叫唤了一声。直到这时候,她才看清了那人酷似祖父的眉眼。只是,比起当初那位不怒自威的威严老者,对面那人却显得一脸凄苦相。

    就在琥珀看得目不转睛的时候,对面的老人忽然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尽管只是短暂的目光相对,她仍是吓了一大跳,直到对方仿若未觉似的登上了过来的马车,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旁的彭十三看到张越冲自己点了点头。又反身进了那座酒楼,这才对琥珀说道:“既然瞧见了,咱们先回去吧。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就有的是相见的时候,”

    “不,以后我不会再见他们了。少爷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不过是一个念想而已,等有机缘回乡给母亲扫了墓,我便可以放下以前的事。安安心心过我自个儿的日子。我如今终于明白了,人不能总想着以前,就是已经到了天上的我娘,看到我如今的样子,也应该能放下心事了。”

    见琥珀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既有如释重负,也有欣慰满足,更有说不出的喜悦高兴。彭十三不禁愣了一愣。他虽说不入内宅,但琥珀的脾性总是知道一些。就连灵犀也叹息过琥珀的寡言少语不芶言笑,如今她能够笑得这般轻松。足可见是真的放下了这桩事情。

    彩云楼上一场鸿门宴,张越突然难拿下了徐正平,这顿时在广州城内引来了一片哗然。一时间,街头巷尾热议纷纷。徐家这十几年来隐隐为粤中富,这生活豪奢自不必说,每年抬进徐家大门的花轿就曾经是民间津津乐道的话题。虽说朝廷对于娶妾等等有明令,可就是王公贵族也往往逾数纳妾。民间自然此风更盛。按照坊间好事者计算的数字来看,这些年徐家几乎是每年都有一两回抬花轿进去,老爷纳妾少爷娶这花钱几乎如同流水。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徐家大宅要换主人喽!几十年前,这房子是叶家的,后来归了夏家,夏家之后,徐家又占据了十多年,以后不知道又要归哪家有缘的。”

    往墙上贴官府公审告示的差役听到后头百姓议论纷纷,嘴里便吆喝了这么一句。转身好容易钻出了人群,又有人围上来打探消息,他便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徐家如何我这个牌名上的人怎么会知道?只不过,光是为富不仁四个字,他们家就该死了!今年暂且不提,从前他们哪一回不是在灾年荒年抬高粮价,甚至用粮食低价吞了乡民的田产,更不用说把咱们大明朝的子民挑上年轻貌美的卖到番国去了!现在是老天有眼。派下来一位霹雳手段的张大人。总算是能收拾他们了!”

    民间如此讨论。官面上的人对此也自然是深感震惊。尤其是布政司的那些参政参议们。意外之余更觉得心悸。原本是想着张越就算再有手段,初来乍到也干不了什么,轻轻巧巧就能架空了,谁知道这一场暴雨水灾过后,大权却是渐渐给人完全抓了过去。如今都司桌司赫然都是听这一位的尾。他们这些属官还能怎么蹦醚?

    泊水厅内。眼见得一个小吏扶着右布政使项少渊进来,几个人都围了上去。徐涛摆摆手示意那小吏退下,竟是亲自搀了项少渊的右手,等把人安置坐下,这才叹了一口气:“若不是项大人这病拖了这么久不得好,此事咱们也不会自始至终只得旁观,想插手也插不上。这么大的事情,外头无数人递话打听,我竟是一句也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才好。难道你真的要保徐家那么一个为富不仁的本”

    “项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你是知道的,那是他们自个攀亲,我从来不曾认过。”

    “可你也没有否认过!”项少渊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见徐涛讪讪地低下了头,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他就正色提醒道,“我当时就对你们说

    ,币此商人不过是指着你们开方便之门。仓都没安着好心旧川“就是听不进去!我这个病人在广东已经干了好些年了,布政使也已经当了三年,每每想打压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你们倒是会胳膊肘往外拐。如今看来,张大人比我手段高明,这该打该抬他比我有分寸。都消停些,不要给自己惹事

    虽说几个参政参议各有各的不服气,但如今却不愿意顶撞了项少渊这个还能庇护一二的大伞,于是少不得唯唯诺诺应了,徐涛又赶紧岔开话题。说到布政司如今能管着市舶司,众人都是喜笑颜开,就连项少渊也颌点了点头。

    “有了张公公那句话。今后咱们布政司也能宽裕得多,不用修个贡院还要去求爷爷告奶奶。看那帮子奸商的脸色”。

    “诸位大人,京中转来内阁公文和皇上朱批,还有广西总兵官镇远侯命人送来的公文。”

    一听这话。泊水厅中的众人全都站起身来。

    项少渊微一沉吟就吩咐门外人进来,待接过那两封函件之后,他随手把镇远侯顾兴祖的公文急递撂在桌子上,正打算动手拆阅那封京里来的公文时,突然停住手问道:“张大人还未回来?。

    “是,张大人自正午前应张公公相请去了丰舶公馆,如今还没回

    听到这话。项少渊方才拆开了那封公文。郑重其事地双手取出那一叠纸笺,他便一如从前那般将其一张张地摊在了桌子上。旁边的参政参议们都凑上来瞧,等看清楚上头的内容,顿时有人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等到众人全部看完。领头的项少渊方才对他们冷笑道:“瞧见了没有,市舶司提举李文昌那是咱们这儿有名的硬骨头。而且那上书还得到了内阁黄大学士的支持,结果皇上的朱批还不是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皇上对张大人实在是太偏信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屋子里的众人心里都暗暗赞同。可想到张越之前功劳无数暂且不说,单单是护着朱瞻基回京,又定了汉藩之乱,纵使他们不服。也没法辩驳其他话。收好了内阁转来的李文昌上书以及相应的批注和御批,项少渊这才打开了镇远侯顾兴祖的公文急递。这一份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只扫了一眼头一张,他立时勃然色变。

    “荒谬,这怎么可能!”

    其余几个参议参政看完之后也都是吓了一跳,徐涛更是气急败坏地说:“镇远侯怎能凭一个叛逆之言,就下这样的定论?广西瑶人叛服不定这已经是多少年了。可自从琼州府开始以峒管黎之后。咱们广东就一直都是太太平平。瑶人和黎人勾结,这从何说起!镇远侯还说要请命带兵过来,这大军过境。钱粮耗费无数,怎能听这片面之词就如此莽

    “项大人

    见人人都看着自己,项少渊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闷,闭上眼睛休憩了好一会儿,他这才一字一句地说:“派人去给张大人报信,把事情先告诉了他,若是张公公能得知则是最好。事关重大,琼州府黎人毕竟也不是铁板一块,内中争夺峒等等杂七杂八的纷争不在少数。要是真的大军开进琼州府,没有事情也会惹出事情!”

    市舶公馆既然在药州。自然是水网密布之地。后院引了药浙活水文溪,因此倒有些临水园林的意味。这会儿后院的水榭中,张越和张谦正在对坐听曲。前头临水平台上,几个男女正在演唱全本西厢记。字正腔圆的曲调从一男一女两主角口中婉转流出,张谦时不时和着曲调打拍子,奈何张越对这类东西并无多少爱好,虽陪着听曲,心里想的却是其他事情,那唱词腔调不过是转眼间就过去了。

    “我则道这玉天仙离了碧霄,原来是可意中来请瞧。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

    第四折听完,张谦摆摆手屏退了戏班子众人,忍不住又唱了一句,这才对张越笑道:“你是日理万机的人,跑到这儿却陪我听了这么老半天的戏,可是觉得没意思?这些东西都是好的,当年太宗文皇帝深为喜爱不说,就是当今皇上也是极爱此类。已故周王千岁那是行家了,就是如今刚刚袭封的那位周王千岁,也一样是深爱此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外加这一个戏字。你至少都得占全了,以后回京无论是入部堂还是内阁,人情往来就都过得去了

    知道这话没错。张越应了之后就谢了一声。朱瞻基虽说不如历史上那位道君皇帝那般书画双绝鼎鼎大名,但如今相处久了,他仍是领教了这位天子的诸多绝艺。琴棋暂且不说,书画诗词等等却是常有佳作,带挈得他应和作答也很有长进。只是他昔日也曾陪着老祖母王夫人等等听了十几年的散曲杂剧,可也没能培养出什么爱好,要真正欣赏这些恐怕是难能。

    “张公公,如今贡院和码头都在修,因官牙行的保证金已经交了上来,乡间水利我也已经拨了银子下去,今年因田土被淹而生活无着的民众都安置了。好在受灾的州府都是四季无冬,哪怕走到了腊月也不用担心酷寒。”

    他是广东一省的父母官,说这些不过是起个头,下一刻他才真正说到了要点上:“计算日子,郑公公的宝船大约就要下来了,虽说那些商户不少都打算出海,但一时半会弄船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说,今年年底的第一笔。恐怕的是咱们市舶司自己筹备的货物。我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上去。江南织染局的东西今年必定是上供宫里,所以刘家港必定是空船起航。连瓷器压仓恐怕都难。所以我已经下令,从佛山调丝绸、陶器、中药丸剂散剂等等,随时准备出海。如今布政司是差不多掏空了,所以想请张公公替我担保担保。”

    “哈哈哈哈,好你个元节,竟然是打我的这个主意!”张谦虽是大笑,心中却飞快地盘算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也罢,这事情我帮你。做成了这一笔,接下来三年之内,哪怕是市舶司无片板下海,所得也决计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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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 猝不及防

    成了事情从市舶公馆回到布政司衙门。张越就得知了城的公文御批以及镇远侯顾兴祖的行文。市舶司提举李文昌上书言事他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从之前打交道的情形来看,这就是一块死硬的石头,要让此人不说话决计不可能。好在朝廷中虽说也闹了一眸子,终究开海一事是永乐皇帝朱林就定下来的,宁波市舶司这几年也颇有收获,因此最终没闹腾出什么太大的风波来。可是,镇远侯顾兴祖这是什么意思!

    他和项少渊以及一众参政参议很是商量了一阵,最后便由老成持重的项少渊亲自行文,左参政徐涛润色,将此前的事由明细解释清楚,这才命差役火送往广西。待人一走,项少渊又提醒了一句:“张大人,广西但有乱事,向来都是镇远侯征讨,较之已故夏国公,他用兵狠辣犹有过之。此次他平了卑公旺等叛逆,一口气就杀了一千多人,不可小觑了他。”

    “多谢项大人提醒。”

    从内仪门入了自家官癣,张越的眉头自然是拧得紧紧的。他原本并不打算大刀阔斧,奈何有人不识相又不知收敛,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他的底线,他若是再袖手旁观,那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而且,他和京城勋贵打过不少交道,这些人喜怒往往都在脸上,不会玩阴的那一套,谁能想到,镇远侯顾兴祖竟然不声不响祭出了这么一招杀手钢!

    “爹爹!”

    听到两声清脆的声音,张越这才回过神,现自己已经进了屋子。此时上来叫人行礼的正是自己的一双儿女,正中的圈椅上则是坐着父亲张掉。

    他笑着冲静官和三三点了点头,又上前去给父亲见了礼,这才问道:“怎的不见娘和绾儿她们三个?”

    “琥珀正在照应秋痕,灵犀也在一块。至于你娘和你媳妇“都司李都帅的夫人今日生辰,你娘带了你媳妇项夫人去道贺了。因你成天忙得脚不沾地,这又不是需要你操心的大事,她们也就没对你说,我又让人备办了一份礼,也就差不多够了。你是一省布政使,虽说不需要逢迎打点什么人,但都司桌司的主官自己和家里人的生辰喜丧,包括下属那儿的人情往来,你媳妇都一一留心着。”

    张越原以为远离京城,就能摆脱那些贺不完的生辰吃不完的喜宴吊不完的丧事,此时听父亲一桩桩一件件数着那些必须的应酬,他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又叹了一口气:“我这些天公务应酬多,竟是不知道娘和绾儿也一样脱不开身。”

    “你娘不过是偶尔为之,毕竟,需要她出面的时候不多,李都帅终究是比你高一级,她这才随着去了。她是最不耐烦这种场合的,早上临走的时候还抱怨了老半天。”

    张绰想起孙氏那会儿出门雍容华贵却又满脸别扭的样子,一时哑然失安。原打算让乳母把孩子带下去,但想着张越一天到头没多少时间和他们在一块,于是就只吩咐乳母丫头退下,留下这一双小家伙,这才问道:“佛山镇的事情我已经联系妥当了,张公公怎么说?”

    张越言简意核地把张谦的话转述了一遍,又解说了刚刚回衙之后得到的两个消息,末了才苦笑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李文昌的事情暂时可以搁置一旁,他一个官卑职小的市舶司提举,而且也算正人君子,顶多锲而不舍再上书而已。可是,镇远侯这边的公文分明是借此施压,若是我执意要究徐家的罪,莫非他就打算拿着这个由头带兵过来?这简直荒谬!”

    “爹爹不生气

    正恼怒的张越忽然感到一只软乎乎的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顿时愣了一愣。低头一瞧,见是女儿正眨巴着眼睛看自己,他这才想起刚刚是把三三抱在了膝盖上坐着。顺势托着她做好,他忽地现静官小大人似的端端正正坐在小机子上一动不动,又觉得有些好笑。

    张绰也瞧见了这一双小家伙的样子,便微微一笑道:“这是你媳妇的规矩,静官已经不小了,这背诗认字之类的不提,坐功却需练起来。至于三三还但却很会察言观色,平日你娘稍有不高兴的时候,她也常常这么抚慰说正事,镇远侯顾家的事,我倒是从沐驸马那里听说过一二。”

    建国勋贵和靖难勋贵加在一块,大明朝的勋贵家族自然很是可观。外人往往以公侯伯以及分封时间认高低,但圈内人却知道,爵位高低和圣恩轻重却是不一样的。顾兴祖是二代勋贵,祖父又是归附之后没怎么参战的降臣,他原本在列侯之中只是处于末位。但贵州一直是顾家镇守,从上到下几乎都在各卫所当军官,如今朝廷不想再多一个如沐家永世镇守云南的家族,所以顾兴祖在永乐末年才会随同押运北征。

    解说了这些,张悼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顾成九子,长子早死,顾兴祖又袭封了爵位,其余的人不过是依旧日功劳袭封指挥使乃至于千户等等的官职不等,但因为顾成留下了祖,一大家子仍在一块生活,其中多半都在贵州各卫所和千户所。朝廷要调的不单单是一个顾兴祖,而是整个顾氏,所以,在贵州以外的财路,对顾兴祖来说自然异常重要。沐家在云南实际占的土地不下于数万顷,多半都是没有田契的,顾家在贵州也是一样。若是这么一回去,不但一下子少了众多田地,以后一大家子的吃喝嚼用怎么办?”

    张越无意识地搂紧了女儿,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在他看来,我断的不仅是他的财路,恐怕还是他们的生路果然是狠辣的一手,他把卓公旺以下一千多号人全数斩,大约也就是绝了我对质的想头。只要他手中有白纸黑字画押的口供,就能名正言顺到广州兴师问罪了!”

    他突然放下三三,又霍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人都道我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又是屠夫又是杀头,他这个真正经历过战阵的武将却是根本不怕这些。比起我奉旨杀人,他这一砍就是千余人的脑袋,我和他相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恐怕也是想告诉我,若是比杀人,我远逊他十倍百倍!”

    张绰沉吟不语,张越默然而立,而三三已经是一溜烟跑到了静官旁边,仿佛受惊似的看着两个突然就不煮又变得很是可怕的大人。而静官任由妹妹拽着自电口亦角,迷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用力咳嗽了两声。这清脆的声音顿时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张绰张越父子恍然惊醒,这才看见一双金童玉女满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留着他们原本是想让你多亲近亲近孩子,如今可好,你竟是在他们面肃杀气腾腾的!”张绰招招手把静官叫了过来,笑着说道,“好一个机灵的孩子,知道什么时候出声惊醒咱们!好了,今儿个你爹爹心情不好,你和三三且去哄哄他!”

    看到静官点点头就拉着三三跑了过来,耳边一下子全都是稚嫩的童音,张越只觉得起初被败坏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感激地瞧了张掉一眼,他再难摆出父亲威严的架子,面色柔和了许多,竟是有些希望这种温情时刻永远不要结束。

    一大清早,广州知府衙门门前就热闹了起来,一整天府院街都是前来看审案的百姓。尽管人是张越在彩云楼上拿下的,按理布政司理问所可以直接问此事,就是交由桌司去办也行,但兜来转去,这事情却还是落到了知府衙门。李知府倒是有心让6推官出面去顶,奈何昨天三司衙门就派人传来了消息,道是都司、藩司、集司主官全都会到场。就连市舶太监张谦也会亲自来。于是,他不得不亲自上场,原本那一丝被人当做替罪羊的担心倒是消减了许多。

    尽管如今已经不是广州最热的时候,但人挤得多了,大伙儿前胸贴后背,自然是热得火烧火燎,彼此之间的推搡更不在少数。因着看热闹的人多,奉命前来弹压的差役自然也是满头大汗。这些拎着鞭子的汉子来回穿梭于街道两头,但凡漏头就是没头没脑的鞭子抽过去,嘴里全都在不停地吆喝。

    “退后退后,否则挨鞭子可别怪老子!今儿个来的大人物多,要是到时候惊了那些个大人物的驾,那可就不单单是一顿鞭子那么简单了!他娘的你还往前挤,”

    骂骂咧咧了一眸子之后,眼看街口还有人群不断地涌进来,这个干了十几年差役行当的老油子不禁急得满头大汗,手上的鞭子更是重了两分,这下子,原本只用来恐吓的鞭子顿时打实了,人群中一时传来了两声惨呼。有了这一遭教,身着短衫的百姓这才偃旗息鼓,但仍是有无数人翘看着府衙和街口。

    “来了!”

    随着一个差役的声音,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在差役的弹压下安静了下来。须臾,自李知府以下的所有府衙同知通判推官等等官员全都出了衙门,整整齐齐地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头。

    没等多久,众人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几骑人风驰电掣地拐进了巷子,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在衙门前头齐刷刷地勒马。

    一声叱喝之后,后头十几个亲兵打扮的汉子利落地滚鞍下马,其中一个快奔到了第一匹马前头,一手牵了缰绳。这时候,高跪马上的都指挥使李龙方才跳下马来。手提马鞭的他眯着眼睛瞧了瞧正门上的广州府衙四个字,旋即对迎上前来的府衙诸官员矜持地点了点头。

    骑马的李龙尽显武官本色,而紧随其后抵达的则是张越项少渊的凉轿,再接着方才是市舶太监张谦和按察使喻良。张谦的姗姗来迟无人敢说什么,但三司之中排在末位的喻良却落在后头,不免让府衙诸官有些犯嘀咕。

    早堂办公,午堂审案,这走向来料理公事的规矩。午堂从巳时开始,此时已经是辰时三刻,自然是预备升堂的时候。由于今天来的全都是上官,因此府衙的正门仪门等等一色大开,顺着仪门内的宽敞甫道,众人从外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月台上的公堂,眼力好的甚至还能看清两排差役手中的水火棍。只是,眼下最热的话题却是,这一次受审的徐正平究竟怎么判。

    就当人们有的说绞刑,有的说顶多是打板子,有的说枷号,如是等等争论不休的时候,府院街西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中间甚至夹杂着一声差役的惨嚎。围观百姓们正诧异着,原本很是光亮的西街口牌坊下忽然被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堵得严严实实。还不等人们反应过来,东街口也是堵上了这么一拨人。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形,围观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

    于是,当一骑绝尘而来,径直到了府衙门口大喇喇地下马时,门口拎着鞭子维持秩序的差役们立时围了上去。就在一今年轻气盛的捋起袖子要上前质问的时候,马上下来的中年人却是看也不看他们,冷冰冰地说道:“广州知府何在?本爵亲至,他们就不知道迎一迎?”

    这听着并不起眼的本爵二字顿时让一群差役全都目瞪口呆。老半晌,方才有一个老成持重的越过众人上前,恭恭敬敬地叉手行了个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请恕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您是,”

    “本爵镇远侯,前来广州府公干!”

    一听镇远侯三个字,别说是一众差役们,就连周遭的百姓也都大吃一惊。打量着这位自称镇远侯的中年人身上平实无奇的石青色袍子,普普通通的快靴,敲上去丝毫不见气势的容貌,那个问话的差役虽说仍不敢全信,但却更不认为别人会这么到府衙门口冒充勋贵,于是一时间只觉得脑袋胀。转过头瞧了瞧府衙深处的公堂,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扭头回来正打算解释解释,却不料旁边这位自称镇远侯的中年人毛经是大步越过他朝府衙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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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水下激流

    州迈是阳光明媚的好天韦。京城却已经是准备柴炭称知口了。自从入了九月以来,往年秋季下雨不多的京城一连下了好些天的雨,不少房子不结实的人家不得不冒雨往屋顶上垫油毡等物。而宫中则是已经给年纪大的老一辈妃嫔准备了火盆。虽说张太后的身体向来强健,但在朱瞻基的吩咐下,专供取暖的红萝炭也已经提前送进了仁寿。

    这天恰是朱宁进宫,陪着张太后礼佛,又用了点心,才说了一会儿话,便逢胡皇后和孙贵妃一同来问安,她自是连忙站起身来见礼。张太后吩咐这一后一妃坐了,又对朱宁笑道:“她们都是你的晚辈,我知道你谨慎。可这儿只有自家人,不必这么拘礼。来。到我身边坐。

    朱宁见张太后指了指榻边的一个坐垫,便只好挪了过去。因见不过是闲话些家常。她也就一面接话,一面想着明日在周王公馆的祭拜,不知不觉就有些走神。忽然,她恍惚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通报,立刻一个激灵回过神。果然,她才随着胡皇后和孙,贵妃起身,就看到一身家常便服的朱瞻基笑呵呵地进了屋子。

    “这早晚正是处置政事的时候,怎么忽然到了我这儿来?”

    “内阁今儿个人齐全,再加上事务不多,母后又吩咐过大小事务尽管让杨东里他们拟票,儿臣难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来陪母后叙叙话。”朱瞻基任由随行的王谨上来替自己解下那件石青姑绒披风,摆摆手示意后妃和朱宁不必多礼,这才上前向张太后问了安,随即在旁边人送来的锦墩上坐下,又笑道,“可儿臣着实没想到,母后这儿还有人解闷。”

    “皇后是个孝顺孩子,再加十又有你宁姑姑,我这儿可用不着你。你如今是一国之君。虽说部堂有寒夏,内阁也尽是贤良,武再还有英国公,但你总不能事事交给他人,政务上头不能怠慢了。”说着说着,张太后便自然而然用上了教口气,“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很是沉迷于促织之戏。这成何体统?须知玩物丧志,你是皇帝,若是别人群起而效之又怎么办!”

    张太后斥天子,旁边的人自然是异常尴尬。胡皇后素来是善良温文的性子,这时候想要劝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孙贵妃见皇帝低着头唯唯称是,又想起刚刚张太后只提胡皇后和朱宁,完全忘了自己,心里自然是极其不舒服。此时,她一时按捺不住情绪,便赔笑劝说道:“太后息怒。皇上也只是政务闲暇,这才偶尔博戏,并不敢懈怠

    “我不曾问你!”张太后突然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又沉声斥道,“你是贵妃,侍奉皇上乃是你的本分,其余事情哪里有你插口的余地?好好学学皇后的温恭俭让,不要学古往今来那些灵巧善媚的奸妃!皇后,你是六宫之主,也需好好教导后妃女德女诫!”

    说完这话。她看也不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孙贵妃,又对朱瞻基说道:“眼下只是辰时二刻尚未到午时,皇帝还是皿去处理政务,不用浪费时间陪我这个老婆子。阿宁,你不是正好要回去么,顺便送皇上一程。”

    朱宁早知道张太后就是肃正严明的脾气,但此时亲眼见她这般不给皇帝留情面。心中也着实讶然。奈何太后之命违逆不得,她只好站起身来应了,陪着朱瞻基一同行礼告退。等到自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下了月台,瞧见朱瞻基脸色不好,她回头瞧了一眼,见王谨带着众宦官离得远远的,这才低声劝了几句。

    “皇上日理万机确实辛苦,闲来就是博戏一二也并不为过。但太后一贯便是这严格的脾气,难免说话严厉了些。心是慈母心,只是担着天下,她嘴上脸上都不能露出来。”

    原本是好心想来陪陪母亲尽孝道,却没来由遭了这么一顿斥,朱瞻基心里自然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此时听朱宁婉转相劝,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又苦笑道:“联只是觉得,母后如今是一日比一日严苛,竟是比从前还要拘管得紧。联何尝不知道勤政。但内外事务都有妥当的人去做,联只要留心任用贤良,该决断的时候决断,难能逍遥一回也有错?不说这一次,就是之前母后才得知联让王谨选了几只好促织,已经责过联一回,就连王崖也挨了几板子!”

    “话虽如此。但皇上是天子,臣下若是以天下奉一人,难免投其所好。就比如这促织,若是让那些想要加官进爵的地方官知道了,往民间拨罗强健之虫,经内宦献给皇上,转眼间就会在民间引起莫大的灾难。皇上只是以此为消遣小戏,却禁不住别人妄自揣摩圣意。于是,就在您不知道的时候,这名声兴许就给别人败坏了。”

    原本埋头走路的朱瞻基听着听着,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朱宁一眼,见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并不畏缩,他不禁笑了起来:“宁姑姑还是那脾气,说话入木三分,竟是让联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王谨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办事可靠谨慎,断然不会做出惊动地方的事。”

    “王公公确实是妥当人,但若是别人以为他是靠这个得了圣眷,也依样画葫芦敬献。只谎称自己是偶然间捕来的呢?”朱宁一口把朱瞻基堵了回去,见他愕然之后又叹了一口气,她心中顿时有些不忍,“臣妾也知道为人处事当有劳有逸,只皇上是天子,无数双眼睛盯着,实在是难以得自由。稍有差池,就有人谏什么荒疏,太后也会责问教导。若真要博戏,皇上也得谨慎隐秘一些,莫要让人有可趁之机。”

    听朱宁这最后几句话越说越低,朱瞻基一下子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o虽说心头仍是因张太后责备有些不快,但终究比刚刚离开仁寿宫时的郁郁要宽解了许多。胡皇后木讷口拙,孙贵妃虽灵巧,也不是能说朝堂大事的人,张太后动辄便责以大义,因此这会儿一路走,他就渐渐说起了近来的那些疑难,朱宁虽答得不多,却终究让他轻松了不少。

    “对了。你的空了不妨去英国一”坐。你和张越一家的交情极好。如今他妹子在英国公二。曰然也就算不得外人。联虽依言把他分派了去广东,可他要是在那儿安生做官不想回来了,那联就难了。太后因为联年轻,生怕联一味任用年轻官员,平素提点了一次又一次,就连联调了年轻的翰林庶吉士充填六部都察院都觉得不妥。别人资历不够,他的资历却是够了,有朝一日回来,总能让”,还有,英国公,”

    沉吟良久。朱瞻基最终还是把实情撂了出来:“英国公请辞中军都督府都督的奏折联已经驳了,他又上了第二次,联如今留中未。你且去探望一下英国公。就说联离不得他,他既然请辞中军都督府都督,还请不要忘了朝夕侍左右谋划军国大事的职责。

    这离不得三个字听着真切,但朱宁的心却是一跳,愣了一愣才答应了。等到送了朱瞻基回乾清宫,她少不得一路顺着天街甭道从东华门出宫,心里却反反复复思量了开来。路过文昭阁的时候,她不合瞧见了正抱着一大摞奏折往这边走来的黄淮,连忙停住了步子。

    “黄大人。”

    “陈留郡主?”

    黄淮看到朱宁。要行礼却又腾不出手来,于是便躬了躬身。一个是阁臣次席,一个是宗室郡主,平日并无往来交情。此时打完招呼,见朱宁颌示意就要离去,黄淮就打算走,才一迈步就听到后头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哎哟,黄大人,这么一大摞东西,您也不叫上几个奴婢拿着,这一趟往乾清宫可是老远的路,这天眼看又阴了!”匆匆忙忙跑上来的王振埋怨了两声,就吩咐左右的宦官上去接过黄淮手中的奏折,又满脸堆笑地说,“正好咱家顺路往乾清宫去奏报内书堂的事,还能帮您分匀一些。这内阁直房可是派了好几个人在那儿,怎得就知道偷懒?”

    见黄谁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知道这位内阁学士对中官素来冷淡,王振也不以为忤。又上前恭恭敬敬地向朱宁跪下行了礼。因见她摆摆手并无二话,这才送了杜祯往后头长安门而去。等到他走了,朱宁才把后头一个仁寿宫的小太监叫了上来,因问道:“我回来这段时日,一直听人说皇上设内书堂,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在仁寿宫行走,自然是头等伶俐的,忙笑着解释道:“回禀郡主,这是皇上的德政。皇上说,太祖皇帝不许宦官读书认字,但却又选精通书算的小内史监典簿掌文籍,足可见粗鄙之人不堪使唤。尤其是如今皇上命宦官呈送内阁机宜文字,若是不识字,更是会耽误事情。于是,皇上便决定正式设内书堂,选那些个岁左右的小宦官到内书堂学习文字。小的是没那个福分,否则兴许还能多认两个字。”

    朱宁若有所思地望着王振送黄淮而去的背影,随即漫不经心地问道:“那皇上建了内书堂,太后和朝中部阁大臣可有异议?刚刚那位王公公据说识文断字,大约在内书堂教书?”

    “太后原是说祖制如此不可擅改,但皇上说太祖皇帝禁令原本就不是只许不通文字者为内侍。再说,教内侍识字也是从永乐年间就有的,太后思量下来也就答应了。至于部阁大臣倒是谏劝了几句。但不是什么大事,因见皇上主意已定,也就没有再劝。倒是听说御马监刘公公海公公等几位资历老的公公劝过,但皇上一概不听,事情也就这么定了。至于王公公,因进宫之前教过书,如今在内书堂当教愉,不过真正主管的是输林院一位修撰。”

    虽说之前王振一路护送自己进京,但朱宁素来不喜用太监,再加上那是宫里的人。自然是敬而远之。回宫之后和她打交道的多半是王谨范弘刘永诚一流,集振还排不上号。但是,瞧见他今日逢迎黄淮的毕恭毕敬,她总算明白了当时大哥朱有懒为何有将王振留下之意。

    这样识文断字却又小意低微的人,原本就最是讨人喜欢不过。

    朱宁的翟车停在东安门外,一路送行的那个小太监到了门口就被她打了回去。就在她登车之前,就只见数骑人风风火火的疾驰了过来,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倏地停下。为的那人瞧了她一眼。旋即就立刻跳下了马,笑吟吟地赶上了前。

    “郡主万安。”6丰笑嘻嘻地行过了礼,觑了觑朱宁的气色就笑道,“咱家不过是奉命到宣府走了一遭,谁知道正好错过了您回京,正好就在这儿问安了。您毕竟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这进宫怎么就带这么几个人?回头您要出门但请告知咱家一声,咱家调几个锦衣卫校尉护送。如今这宫中人事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刘公公已经是去了南京接替之前的郑公公王公公担任守备太监,海公公社命镇守宣府总管火器,咱家也是时不时地出外差”

    听着只是寻常逢迎唠叨,但朱宁毕竟是敏锐的人,须臾就听出了6丰这弦外之音。淡淡地点点头谢过,她就在应妈妈的搀扶下上了容车,放下车帘之前又冲着6韦点了点头:“多谢6公公好意,我如今不过是寄居京城,不用惊动太广。你是太宗皇帝钦定的东厂督主,但做好本分,其余的不用过分操心。”

    直到马车疾驰着沿东安门出了长街,朱宁方才蹙紧了眉头。从永乐年间开始,中官逐渐的势,或出镇或出使或巡查地方。几乎和勋贵并重,但终究还有个体统。如今内书堂赫然以翰林为师,教授少年阉宦识字,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差不多相当于那些入馆读书的庶吉士。不但如此,老一代的太监们虽说离了中枢,可也是个个居于要职。

    比起手握兵权的武官来,用阉宦制衡文官,确实容易得多!

    虽说是女流之辈。犯不着操心这些,但思来想去,朱宁还是决定寻个妥当人提个醒。于是,她立刻对车前驾车的马夫吩咐道:“先不急着回公馆,去杜府!”

第七百三十六章 公堂之上

    州府衙和其他衙署一样,八字墙以内是第一道正门。穿“八进院子,就是第二道仪门。所谓仪门,取的是“有仪可象”之义,不但新官上任必到此处下马,由迎接的属下迎入府衙,迎送上官也多半是送到此处即止。平日此门向来关闭,往来都是走的东侧便门,也就是仪门东配房。今日因来的全都是上官,这才仪门大开。守在这里的除了几个差役之外。还有一个跟随张谦而来,这会儿正满脸无聊的年轻宦。

    “原本在京师好好的,我又不是张公公亲信,好端端打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用没人听的见的声音嘀咕了一阵,曹吉祥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忍不住把袖管卷上了一大截。他是永乐末年进的宫,之前已有家室,但却只字不识一事无成。若不是某次偶尔瞧见中官奉旨出使朝鲜时那种招摇风光的样子。他也不会撇下妻子狠心割了那话儿入宫。入宫伊始,他倒是投了个好靠山。可眼看王谨正当红的时候,却把他转送了张谦派到广州来

    “停下!”

    就当他在心里腹谤张谦别人不收礼不说情不揽权的怪异行径时,耳畔却猛地传来一个差役的高声叱喝。扭头一瞧,他就看到了那个大步走上前来的中年人。还有不远处一溜小跑追来的一个老差役。见仪门处守着的几个人提起刀来簇拥到身边,他心中熨帖了许多,又眯着眼睛瞧、打量那人。

    见来人衣裳朴素,快靴和裤腿上还沾有星星点点的黄泥,他立时笃

    了。

    “公堂重的。谁敢乱闯!如今提督市舶司张公公和张大人李大人喻大人全在里头。若无大事就赶紧滚出去!”

    自从盼到了京师的回信,镇远侯顾兴祖立刻带着一干心腹亲兵紧赶慢赶来到了这里,每晚上只有两个时辰歇在驿站,其余时刻都在赶路。此时此刻。饶是骑惯了马的他,也觉得双股隐隐作痛,脸色自然是极其不好看。冷冷瞧着这个大喇喇挡在面前的年轻人,他一眼就瞧出了那身低级宦官最爱穿的绢衣,待听到这尖细的口音,他不知不觉抓紧了手中的鞭子。

    “滚出去?你不过是一介奴婢,在宫中连个品级都没有,居然敢教本爵滚出去?”

    曹吉祥在宫中年限太短,王谨那时候也只是东宫的人,所以他自是没法认齐全那些要紧的贵人。此时听到本弄二字,他立刻唬了一跳,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尊驾是,”

    “本爵镇远侯!都道张谦驻下最严,想不到却是如此管教的!”

    顾兴祖冷哼一声,旋即就越过曹吉祥昂阔步进了仪门。赶在他之前,一个机灵的差役拔腿就往公堂的方向冲去,待到了那月台下头就高声嚷嚷道:“启禀诸位大人,镇远侯到!”

    公堂上已经宾主落座押了人犯上堂,主审的李知府不过才问了两句,结果就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叫嚷打断了,心头自是气恼。可是,等他听明白这话的意思。顿时到吸一口凉气,慌忙站起身来。不单单是他,公堂上的其他人也是纷纷起身,恰好对上了那个毫无顾忌迈入公堂的身影。虽说外头通报了镇远侯,但众人之中认识顾兴祖的,却只有唯一一个。

    “哎呀。居然真是镇远侯?”

    昔日顾成辅佐太子守京城的时候,张谦还曾经奉命陪侍,因此后来顾兴祖袭爵,他也与之打过几次交道,算得上半生不熟,此时笑吟吟地打过招呼之后。少不得向其余人介绍了一番。见果真是镇远侯,众人谁都不敢怠慢。纷纷上前参礼,而顾兴祖也一改刚刚在正门仪门的倨傲,面色稍稍松动了些。还不等有人问。他就直截了当地撂下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本爵刚刚肃平广西瑶乱和一干叛逆,恰好便知了一条要紧的消息,所以派人八百里加急请旨之后就星夜兼程地赶了过来。不过,本爵之前就派人知会了布政司,想必诸位也应该心里有了个数目。怎么,如今这是在审案?”

    顾兴祖仿佛不以为意地扫了一眼堂上跪着的那个人,又慢条斯理地说,“不管是什么案子,毕竟及不上叛逆大案。李知府,我且问你,先前尔等府衙官虽在端午节珠江赛龙舟时遇刺,那些黎人刺客可曾招认过,说是勾结瑶人?”

    张越和项少渊昨日才收到镇远侯顾兴祖的行文,而张谦也知道徐家背后有这么一位勋贵撑腰,但三人谁都没料到顾兴祖竟然来得这么快。至于其他人则是更摸不着头脑了,唯有李知府在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吓了一跳,旋即就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张越和张谦。

    自打秦怀谨畏罪自杀,那三个刺客也已经“畏罪自杀”了,眼下怎么还追究这事?

    见张越只顾着皱眉,李知府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您这是何意?”

    顾兴祖见众人讷讷无言,不禁冷笑了一声。这时候,他的随从亲兵终于也赶了进来。双手呈上了一份油纸包裹的东西。顾兴祖随手接过了,往公案上举重若轻地一放,这才一字一句地说:“本爵在思恩县一举斩杀卓公旺以下叛逆一千零五十余人,又审讯俘虏得到了这份口供。上头漆清楚楚地写明了,这些叛逆和琼州府黎人峒勾结,约定共举叛旗,事成之后则各据广东广西!事到如今,李知府你还要问本爵这是何意?”

    堂下跪着的徐正平看着镇远侯顾兴祖身边的那一圈人,袖子里的手不禁紧紧攥成了拳头。自打那天佛山镇的窝点被人直接拔了,他就有了大事不妙的感觉,而原本那丝侥幸更是在彩云楼上张越当场难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他看来,顾兴祖虽说是世袭勋贵,可广西管不着广东的事,就算有心挽回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可没有想到,这一位不但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这样的杀手钢。看来,自己家这个聚宝盆对顾兴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诸天神佛保佑。只要能度过这一关,我回去一定给所有道观寺庙送上供奉!

    看到李知府已经是呆了,张越便索性走上前去,亲手解开了那一层油布。见里头赫然是一沓厚厚的纸笺,上头是密密麻麻”梵攻小楷,他就拿起来一张张快翻阅了遍,继而又塑九。边的张谦。因见顾兴祖进来之后就不曾正眼瞧过自己一眼,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便接过话茬道:“敢问侯爷如何知晓府衙从前次刺客那里审问出的供词?。

    顾兴祖盛气而来,再加上手中握着铁板钉钉的证据,再加上众人见到自己无不恭敬。适才他说话时便没有考虑太多。此时听张越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语病。他不禁皱了皱眉,又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藩台。你无须问本爵如何知道,只要知道确有此事编号!你无非是想在任上维持太平,但叛逆不除,日后广东若是乱了,你一样责无旁贷!”

    张越虽然素来不喜欢硬顶,但面对顾兴祖这种居高临下的蛮横态度,他自是心头恼怒。略一思忖。他就反问道:“侯爷既然说琼州府的黎人和瑶人勾结,大约就是依的这几份口供?那下官请问侯爷,供出这些事情的人何在?”

    “这些东西是卑公旺亲自供述的,他原本想用这些东西换一条活命。奈何朝廷律例森严。他乃是恶,自然是斩以傲效尤。倘若张藩台不信,思恩县令等等不少人都可以作证,白纸黑字,还有画押”。眼见张越一副油盐不入的架势,顾兴祖也有些不耐烦了,当即一字一句地说,“张藩台,你不要忘了,本爵挂的是征蛮将军印!”

    闻听此言,堂上众人无不是悚然而惊。奉命征讨或镇守的总兵一律挂将军印,这是从洪熙年间方才开始的规矩。顾兴祖挂的是征蛮将军印,凡兵事便是节制广东广西两省,况且他此时用的是堂堂正正的理由,满堂文武竟是驳斥不了他。

    “李知府,本爵最后问你一次,那三个充当刺客的黎人何在?”

    此时此刻,李知府恨不得今日自个根本没出场。瞥了一眼张谦和张越,他只得咬咬牙一躬身实话实说道:“回禀侯爷,那几个刺客因晓得阴谋败露,下监不多日便在狱中自尽,如今就连尸体也已经丢在乱葬岗了

    “自尽?他们谋刺朝廷命官,也许还是叛党,你广州府衙的人就如此不尽心?你这个知府就从此不闻不问,以为事情从未生过?你这个知府拿的是朝廷俸禄。就这么尸位素餐,本爵要弹劾你!”

    此前因为诸多事由而积下的无穷恼怒,顾兴祖这会儿一股脑儿全都泄了出来。瞧见李知府满脸青白惶然无措,肩膀还在微微颤抖,他心中方才生出了一丝快意。又转头冷冷扫了堂上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都指挥使李龙身上。口气愈冷峻了下来:“李龙,听说你未得上命,竟然敢私调卫所存粮给藩司平巢?”

    “回禀侯爷,下官,”

    “卫所存粮乃是屯兵根本,莫要以为本爵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贪图逃澄粮食那点蝇头小利,竟然敢枉顾朝廷律令,你好大的胆

    眼见顾兴祖又掉头看向了喻良,竟是一个个作下来。张越不禁心头大恼,正欲开口驳斥的时候,却只见一旁的张谦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只一沉吟,他就想起自己在拿到张谦送来的绳憩纠缪银章后,早就将此前赈灾的缘由始末详详细细写成了奏折呈递京城,此时决计已经到了御前,李龙调粮之事并不是什么隐秘,便忍住了没有开口。

    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贸然冲突,这原本就不是他的作风。只不过,这位镇远侯大约是在永乐年间过得太舒坦了,之前又配了征蛮将军印,于是还以为如今是勋贵占据半壁江山那会儿,却也不想想这一圈耍威风下来究竟会得罪多少人!若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理由真能成立也就罢了,若真是捏造,这儿谁能放得过他?

    “好了,如今有更大的案子,今日这案子暂且搁一搁

    “不能们!”

    就当顾兴祖了一大通脾气,最后终于撂下了一句关键话的时候,却不防旁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众人转头一瞧,见是面色潮红的右布政使项少渊,顿时齐齐一愣。而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顾兴祖,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项少渊,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项少渊一路从知县知府爬上来,在地方上向来是压制豪强说一是一,但到了广东布政使任上,他还想故技重施的时候,却遭到无数掣肘,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寸步难行,只数年间就豪情壮志全消不说,而且也落下了一身的病。这些日子尽管仍是未得施展之处,但眼看张越做到了几桩他没能做到的事情,他却渐渐有了精神。此时一狠竟是丝毫不怵顾兴祖。

    “公审徐正平私将人口出境,私相与番船贸易等事已经早就公告全城,如今在外等消息的不但有受害的苦主,而且还有广州府乃至于外地的百姓,此事若是拖延。则官府信誉何在?侯爷要咱们协同您处置叛逆大案,可以,这儿的每个人都能够陪着!但是,不拘李知府6推官,任留下一个继续审理案子。另一个随同问话,这便可以两全其美!”

    “耸

    看到顾兴祖亦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再瞧瞧其他人虽是一副解气的模样,却都不自觉的离项少渊远了两步,这一刹那,张越只觉得这位搭班子以来并不算十分熟悉的右布政使很是不凡。在满堂寂静之中,他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旋即笑道:“项大人这主意的确两全其美。”

    张谦没怎么犹豫就接口道:“不错,既然镇远侯的事情要紧,这里就留下李知府吧。”

    这两个先后附和了项少渊,刚刚遭了一顿排煊正无处去火的喻良也琢磨出了几分不对劲。立刻跟着附和了一声。而李龙虽不明其意,可想想藩司桌司和市舶公馆都已经表态了,自个儿刚刚还挨了一顿骂,这会儿还不如索性与其站成一线,遂也表示附议。刚刚狠狠逞了一番威风的顾兴祖完全没料到众人竟是齐齐和自己唱反调,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一片。

第七百三十七章 唇枪舌剑,明枪暗箭

    尽管贵为侯爵。又是挂征蛮将军印的总兵官,但有道是强兄小压地头蛇。在三司和市舶太监的齐齐力压下,顾兴祖再难反对,只好恼怒地接受了项少渊的提议,在众人的陪同下拂袖而去离开了公堂。他这一走。唯一被留下来审案子的李知府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用帕子擦了擦满是油腻的脑袋就狠狠地一拍惊堂木。

    堂下跪着的徐正平望着那一行从公堂左侧角门离开的身影,原本就是面如死灰,再一听这一声砰的巨响,人竟是情不自禁地轻颤,随即几乎瘫软了下来。好半晌,他才提起了精神。心想自己的侄女好歹给了顾兴祖为妾,就算撇开这一层,自个至少还是有用的。

    顾兴祖既然来了,那么哪怕是为了他交给自个家经营的那巨额财产。也绝不会放着此事不理会。就凭他的那些罪过,决计会判一个。抄没家产,到那时候顾兴祖的损失就大了。

    过了穿堂,顺甭道就能看见三堂。张谦反客为主带着顾兴祖走在前头。三司的四位主官都落在后头,而最后面的6推官则是满脸苦色。这前头不是品的勋贵,就是不能按品级算的大太监,三司的官员最低也有正三品,可他算什么?偏偏之前那几个刺客还是他主审的,这要是最后推谭责任,岂不是他吃挂落?

    “6推官

    “怀,张大人6推官本能地抬起了脑袋,一看是张越落后几步和自己并行,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一应事情你只要照实说就是,不用文过饰非张越瞧着前头陪顾兴祖当先走入三堂的张谦,淡淡的说。“这些事情本就是张公公和本司商量之后决安的,而且也是圣意,和你不相关,你不用存着什么被拿出去顶缸的心思

    见张越点点头就越过他追上了前叉的李龙喻良项少渊三个,6推官只觉的刚刚还跳得扑通扑通的一颗心顿时掉回了肚子里。怕就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这辈子不求什么飞黄腾达。可也绝不希望被人牵连以至于罢官贬谪。于是,打点精神的他跟随众人进了三堂,等顾兴祖一问。他就明明白白把那几日审讯的所有情形一五一十解说了一遍。

    既然来了,顾兴祖自然把那些顾忌都抛在了脑后。须知他那些叔叔伯伯们如今还有不少都在贵州和广西一带,根基都在南方,如今也正因为朝廷的处置而憋了一肚子火。倘若知道了家族存在外头打理的那一大笔钱出了岔子,恐怕反应比他更激烈。

    因此,听完了6推官的话,他就面无表情地对张谦说:“张公公一来。秦怀谨以下那些疑犯就都死了,这倒是巧合

    “巧合?这有什么巧合的。侯爷不过是想说,他们都是咱家逼死,的!”张谦哂然一笑,旋即竟是直截了当的点穿了顾兴祖的言外之意。见对方面色一沉,他又淡淡地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说太宗皇帝当年先杀黄俨江充等,再杀王冠,处置中官也不是没有前例。但中官毕竟是宫里的人,秦怀谨捅出这样的篓子,还想潜逃国外,传扬出去便是天大的丑事。咱家逼这种人自尽,就走到了御前,咱家也问心无愧”。

    他说着便扫了一眼左手边的三司主官,正要继续说话,却不防被张越抢在了前头:“张公公所言不差,至于那几个黎人,我也曾经审问过秦怀谨义子秦仪,那些不过是他请来混淆视听的,所谓勾结瑶人乃是子虚乌有。自从太祖皇帝在琼州府推行以峒管黎的制度以来,琼州府黎人几乎就不曾有什么大的变动,再说,就凭那些只知道盘录百姓的峒,就凭琼州府那点黎人,还能过海造反占据广东,这话说出去有谁相信?。

    张越说着就站起身来,也不去理会顾兴祖那一下子变得异常阴狠的目光。环视了众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广西大藤峡诸瑶叛乱不是第一次了。从洪武年间开始至今,少说也有五六次,究其根本,就是因为汉蛮杂处,而瑶人自己又以部族分。对汉人仇视已深的缘故。大藤峡多山。官府打疼了,他们就躲入山中,官府不打了,他们又出来闹腾,要说什么占据广西全境,镇远侯以为他们有这样的能耐?”

    “至于琼州府,洪武年间,不少黎族土官不愿意出官附籍,以至于聚峒抵抗甚至于反叛,朝廷因此设一卫。十一千户所,屯田二十二处,巡检司二十二处,从旗军到弓兵差不多有将近两万人。永乐年间又在卫所下设立土舍,招抚生黎,到永乐十一年。归顺的生黎有三万余户,朝廷授出土官近千。自永乐年间开始。琼州府但有小动乱,也多半是黎民反土官,对大局几乎无损,而且琼州府黎族峒少说也有两三千,这两三千人从未合成过一股绳!”

    在外头被项少渊硬顶了回来,如今张谦口气强硬,张越一口否认黎瑶勾结。顾兴祖只觉得心中憋着的那股邪火无处去,那拳头竟是捏得咔咔作响。见此情景,同样因为先前受了作而很是不满的按察使喻良顿时偃旗息鼓,而都指挥使李龙几次张口。最后都忍了下来。至于陪坐末位的6推官则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惹来了麻烦。

    “好,好极了,这么看来,倒是本爵的未雨绸缪成了小题大做!”

    顾兴祖气极反笑,霍地站起身来:“本爵已经将草公旺等人的证词八百里加急呈递京城,这么大的事情,五府和兵部必有决断,到了那时。本爵倒想看看诸位还有什么话可说!李指挥使,在你的都司衙门里头收拾出几间房来,本爵住在你那里!”

    一听这话,饶是李龙的脸苦得什么似的,却不敢拒绝这个极其合理的要求,只能答应一声就随着顾兴祖起身告辞。等到他们俩一走,喻良突然猛地一拍大腿道:“镇远侯若住在李都帅那儿,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调动广东通省兵力,他可是挂征蛮将军印征两广的总兵!”

    看到剩下的人全都瞧着自己,他不禁心中一凛,就势起身拱拱手说:“今日原本王巡按要跟着我一块来的。后来有些事情,故而失联如今看来,以他那个性子,若真的来了,恐怕会和镇远防旧兆来。张公公,张大人,审案子的事情我这个按察使自当效命,但先头刺客的事情我确实是一无所知。如今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行告辞

    喻良的好处已经拿得够了,因此他这会儿这么一退,张谦大皱眉头,张越亦是心中哂然。见6推官坐妾不安,张越干脆由得其出去和李知府一同审理案子。因项少渊也说要留下一观审案结果,他就只叫上了张谦一块从后衙离开。等到上了车,他往后挪了挪靠着靠背,正要安话,就听到旁边的张谦先开了腔。

    “镇远侯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也怪我,锦衣卫唐乐早就告诉我徐家的后头就是镇远侯,我没怎么在意,总想着广西广东不是一回事,他不会没来由跑到广东来,没想到他竟是真这么干了。依我看,派人八百里加急奏报皇上就完了,如今不是勋贵占据半边朝堂那会儿了,汉王的事情一出,忠勇如英国公尚且言行谨慎,一个镇远侯又算得了什么?朝廷里头那些文官不会放任他胡闹,很快就会有旨意命他回去”。

    张越昨日下午得到顾兴祖派人送来的急递公文,又从父亲张悼那儿得知了一些顾家的事,没想到今日一大早顾兴祖就已经来了,因此竟是来不及和张谦分说那些。将张悼的原话转述了一番,果然,他就看到刚刚还神情轻松的张谦赫然是满脸阴霾。

    “镇远侯的年禄是一千五百石,他那些叔叔伯伯虽说大多有指挥使亦或是其他军职,但一大家子人的俸禄加在一块,恐怕一年到头的收入撑死了也就两千五百石。他又不像英国公他们那样加了三公三孤之类的职衔,没什么双俸,要养活几十口人外加恩赏的奴婢附庸的家人等等,贵州这根基再丢了,竟只有指着广州这里。这么说来,我原以为的一桩小事竟然是断人活路,”

    官场上可以打压扶持可以倾轧争斗,但最忌讳的就是断人活路,到了这份上,便不的不分出个死活。因此,张谦固然有些懊恼,张越自己又何尝不是?然而。在最初的烦躁过后,他很快就把这些杂乱的情绪驱出了脑海。

    “徐家私将人口出境,大灾之时抬高粮价。再加上私自接引番商,与之易货交易,这一条条都是罪证确凿。而镇远侯先是以军情紧急为由,让广东紧急筹军粮,然后又亲自到这里。撂下一份所谓萃公旺的证词,他这是**裸的恃强威逼!顾家是功臣世家不假。如今遇到了难处也不假。但他既然用了这种手段,休想我退让半步。”

    见张越如此说。张谦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想顾兴祖多年镇守在外,只怕是骄横惯了,万事由自己。不说其他,如今中官巡视地方,谁不买一个面子,顾兴祖竟然是不管不顾地和自己顶了起来,而且临去前还摆出了不依不饶的态度。别说张越年轻气盛,又占据了一个理字,于是绝不肯放手,就是他自个儿,因为被挤兑了一番,这会儿心头何尝不怒?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我去打擂台。顾兴祖不是蠢人,应该知道事情轻重。他就算走出镇两广,可也该明白,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上命,远远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对了,元节,那个和你搭档的右布政使倒是个光棍的人。没有任何背景却敢在那种时候仗义执言,竟是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好担当!我原本还担心他拖你后腿,如今看来,他倒是能替你分担不少!”

    张越知道张谦的用意不外乎是由得项少渊去和顾兴祖据理力争,自己离远一些。该出手时再出手,但一想到项少渊刚刚离开三堂时需得由人搀扶才能出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项大人确实是让人钦佩,可他的病已经很重了。兹事体大,我责无旁贷。”

    “你这人真是”。眼看快到市舶公馆,张谦知道张越看似温和,实则执拗,也就叹了一口气,“总之这事情我会命人急递京师,说不定皇上还能帮你一把。只不过,顾兴祖有备而来,需得提防他破釜沉舟弄出什么大事,来一个两败俱伤,硬是拖了大家下马。”

    在市舶公馆门口别了张谦坐上自己那辆车,张越索性闭目养神,一路马车在石板路间杂黄土路的街道上颠簸摇晃。待到了布政司衙门下车,他不由得使劲揉了揉肩膀。才进大门,一个差役就一溜烟地跑了上来,行礼之后就赶忙说:“大人,徐大参让小的禀告您一声,说是一大清早就有京城信使来。问明是英国公府的,因尊大人正在,徐大参就让人引去了后衙。”

    因为广东远在南海,由北京送信尤为不便,不重要的信多半是委派沟通南北的商行送递,此前几乎都是如此。如今听得这话,张越便知道那是英国公府特遣的信使。得知布政司事务已经有一众参政参议共同处置,他又吩咐了那差役几句就立刻赶往了后衙自家官癣。

    “三哥。来的是英国公府荣管家的儿子

    刚刚得知张越回来而亲自候在官解大门口的方敬立刻迎了上来,陪着人一路往里走一路说道:“伯父问了几句,原打算让人下去休息,他却说是奉的英国公钧令,不敢耽搁了,这会儿强忍疲倦喝了些绿豆汤吃了两块点心。正独自在书斋等,您赶紧去吧。”

    见张越点点头就加快了脚步,方敬眼珠子一转就不再跟上,只在后头又嚷嚷了一句:“对了,我和小菌小李把那些东西都已经看熟了,接下来该干什么?”

    张越倏的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了一眼方敬。嘴角顿时绽放出了一丝笑意:“既然看熟了,自然便是实践。从明天开始,你们去广州知府衙门,给我好好盯着那桩案子

    防:嗯。替家人宣传一下,老太监《迦南之心》出宫了“至于是暂时还是永久,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已经掉坑五年了!

    推荐小桥老树的新书《夺宋》,离开官场再战历史,在此郑重推荐。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不领情,农为本

    汉管嗫里并不是京城,但官廉书斋仍是沿用了京城张家数清,的自省两个字。这会儿,荣熙坐在那一条书写着“见贤思齐焉,见不贤思自省也”的横幅下头,见张越一面看信一面来来回回在书房中踱着步子,不禁想起了临行时父亲荣善的嘱咐。

    他如今也已经年过三旬了。照着英国公府世仆的规矩,只要他表现出色。将来必定能接下父亲总管的位子。然而,和那些几乎当小主子娇惯的管事之子不同,他从八岁就开始正式当差,先是前院的杂事厮,然后是门房。后来又在帐房打过杂,在厨房管过采买,在大堂中迎送过客。就连国子里种花种树的事情都管过。一直等到先头成家有了儿子。他才分拨到了父亲身边,这一学又是五年。如今不但精熟于各家贵人。各人的要紧处也烂熟于心。

    看完信笺,张越随手把这张纸折好放进了信封,又转头看着荣熙笑道:“京城到广州足有将近八千里路,你这一路赶过来只用了二十天,也辛苦了。回头我还有信让你捎回去,你且在这儿好好休息个两三玉,不急着去。”

    “是。多谢越少爷体恤。”

    “除了这封信,大堂伯可还有什么吩咐?”

    荣熙斟酌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小的出来之前,英国公只吩咐尽快将信送到。不得耽搁,又拨了两人随行。其余的便没有吩咐什么。倒是小的父亲在临行前嘱咐小的向越少爷说一声,说是内阁又补进了杨漆杨大人,如今里头人多了,排个第二的黄宗豫黄大人和排位第三的杨勉仁杨大人。仿佛有些粗梧。只杜学士和杨阁老交好,应当没什么大碍。”

    点了点头后,张越便示意荣熙退下休息。内阁中有纷争是必定的事,永乐末年内阁只有四个人,杨荣居,和其他几人也常常有些交锋,如今徒然从第一降到第三,心中不快也是常事,毕竟杨荣本就是锐意自傲的性子。至于黄谁,坐牢将近十年。朱高炽却是一夕撒手,朱瞻基对东宫旧臣的感情并不那么深厚,这一位感到委屈也是有的。横竖自己的老岳父和杨士奇都是精明人,应该不会卷入到这种纷争中去。

    倒是张辅的信”果然不愧是名震夭下的英国公,远在京城就能事先猜测到镇远侯顾兴祖别有所图,特意来信提醒。虽说山高路远这封信已经晚了。但好歹他预先知道了张家的变动,能够提早准备一二。

    新君登基不过一年有余,张辅终于是辞了中军都督府都督!

    尽管镇远侯顾兴祖亲自到了,而徐正平的案子正在广州府衙审讯,但张越这个左布政使自然不会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和人扯皮以及一件已经交给了府衙的案子上。于是,一连数日,他过问市舶司番事,过问灾后水利修建事宜。过问秋收,过问布政司一群属官报上来的各式杂事,其余时候从来不去都司拜访顾兴祖,亦或是去广州府衙看审案情形。

    也不知道是顾兴祖的来临给了徐家支持,还是原本就预备破釜沉舟拼一拼,徐家竟是请来了一位有名的诠师。一条一条地与主审的李知府和陪审的6推官扯皮。偏那讪师一本大明律的熟悉程度完全不在多年老刑名6推官之下。虽说诠师这行当素来为官府所禁,但觉着苗头有些微妙的李知府不好端起平日的官派把人赶出去。于是便索性安心陪人打起了太极。

    张越不在乎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但顾兴祖却在乎。五天之中。除了市舶公馆的张谦。其余人竟是一个不见。竟是摆明了干晾着他。尽管事先就有了另一手准备,但一怒之下,他仍是把随行亲兵都派到了城里。一面打探消息,一面也散布各式各样的消息。可等到第六天,张谦上门的时候,却慢条斯理地将一沓厚厚的纸笺搁在了高几上。顾兴祖只拿起来扫了一眼,脸色就登时变了。

    上头竟记载着他那些亲兵的一举一动,除却锦衣卫,还有谁有运个本事!

    “侯爷,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好。咱家知道你和徐家乃是姻亲,这银钱上头有些往来分属寻常,哪怕徐正平真有什么罪过,那也牵连不到您。该是您的总是您的。”

    “张公公果然好手段!”顾兴祖却已经走到了火头上,此时干脆铁了心撕破脸了。竟是重重地撂下了这沓东西,又冷笑道,“你不要硬是把徐家的事情往本爵身上扯!你以为本爵就是那样贸然莽撞的人,就只带了这么几十个亲兵到了广州?不要以为你们是皇上亲信就可以为所欲为。倘若真隐瞒了叛逆大事,朝廷决计容不下你们!徐家纵使有千般罪过。奏报了黎人叛逆这件事就是莫大的功劳!张公公且自珍重,莫要以为就赢了,来人,送客!”

    张谦不过是想着让顾兴祖知难而退,此刻见他吃了秤驼铁了心,顿时也恼了。他看也不看那两个走上前来的冷脸亲兵,哂然一笑道:“多谢侯爷提醒。咱家也有一句话奉送,您是世袭的勋贵,谁也轻辱不了您,这不假。

    可是。您不要忘了,勋贵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当日以隆平侯被太宗皇帝呼为“恩张,的宠信,也就是强占丹阳练湖八十余里,江阴官田七十余顷。最后还被都察院弹劾,更何况如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事情若是寻常百姓做了不奇怪,可您是堂堂勋贵,还请自个想想值得不值得,告辞!”

    说完这话。他自是转身就走。一脚才跨出大厅,他就听到背后传来砰的一声,旋即就是一阵细碎的声响。知道顾兴祖必然是摔碎了茶盏泄愤。他只是冷笑一声。脚下却丝毫不停。待到了门口上车,他才交叉双手放在身前,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赶尽杀绝,昨天才好容易说动了张越。只要顾兴祖就此罢手,就可以在徐家抄家之前把顾家那份子钱财完全还给了他,也算是全了彼此勋贵世家的脸面。可不知好歹的顾兴祖竟然不领情,还想要以势压人让他们认错,他以为这是在他们顾家做主的贵州?朝廷绝不容许再出一个沐家,否则就凭贵州那蛮荒之地,何必一定要调顾兴祖回朝

    “永青。可知道布政使张大人如今在何处?”

    车厢里只有曹吉祥和一个蓝色短布衣的年轻人。此时听到这低沉的声音。曹吉祥的眼神一闪,而那年轻人则是连忙纸头答道:“回公公的话,张大人如今应该是在城西的一江引羔里。小的打听过。里头住的正是之前秦怀谨想要逃走…一度商船的人。公公是不是提醒张大人一声,他一个朝廷命官,和这些商贾之流,”

    “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张谦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又吩咐道。“记着,咱家让你们锦衣卫顾着他一些,不是让你们盯他的行踪!他家里的老大人放着清闲的高官不做,经营上头却很有一手,英国公成国公等等诸位勋贵的产业铺子,不少都是他派人经管的。这艘船也一样是过了明路的产业,主事的东厂那里也有备案。改道去那别院,别的话少说。”

    锦衣卫广州卫所上上下下不过几十个人,虽说仗着锦衣卫三个字都还算风光,但总有想着往上爬的人,这永青就是唐乐的干儿子,送来给张谦使唤,不过图一个前程。此时被这么一般,他慌忙连连点头称是,再也不敢多说也个字。

    须尖,马车就停在了那座别院跟前。张谦下了车。随行的曹吉样连忙上前拉着门环敲门。才响了几下,大门就咐呀一声开了,一个顶着蓬松乱的中年人伸出脑袋看了一眼,旋即满脸狐疑地问道:“诸位找

    “去通报一声。就说张谦来访。”

    那中年人一听这奇怪的嗓音,上上下下打量了张谦一眼。连忙砰的一关门。听到门内人仿佛是一溜烟跑进去了。曹吉样不禁低声嘀咕道:“公公都已经报上了名字。这做下人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张谦斜睨了他一眼。却只是站着没说话。须臾,大门再一次打开了,刚刚那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地把张谦往里头请,一路走一路赔情道:”张公公恕罪。小的是刚刚,被老大人调到这儿来的。有眼不识泰山。刚刚是给唬了一跳,实在没想着您来。”

    “别说你。大约你家主人也没想着会有我这么个人过来。好了,你回去把我的车马安顿好。这里用不上你,恕罪两个字也不用提了。”

    打了那个如释重负的中年门房,张谦就看到张越已经亲自在二门口相迎。两边相见之后,他就指着旁边的永青解释道:“这是锦衣卫唐千户派给我的人。要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你会在这么个幽静地方。这几日听说你忙得昏天黑的。今儿个偷得浮生半日闲,想不到你居然找了这么个逍遥地。偏偏还离我住的药洲不远!”

    “这里清净而已。再说土地膏腴,又有个大园子,正适合给人

    锦衣卫一应联络打探的方式手段张越早就心知肚明,因此他若是真的亲身或派人办什么隐秘事。都会直接用最容易绕过锦衣卫的方式。而这一处地方没什么好隐瞒。再加上他也有些别的考量。所以自然张谦一找一个准。此时笑着答了一句。见曹吉祥替张谦解了披风,他就虚手一抬道:“既然来了。张公公就一起到园子里看看如何?”

    “好好好,求之不得。”

    广州四季无冬。张谦原以为张越所说的园子必定是姹紫嫣红的大花园,谁知道一进去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偌大的园子被分成三大部分。西边靠墙的是一排不知名的果树,中间的是一片金灿灿快要成熟的水稻,而最东边的则是种着另一些他说不上名字的作物。田间地头,一个背着斗笠挂着拐技的中年人正在东瞧瞧西看看,时不时蹲下身捏捏土粒。

    “这是…

    “张公公应当知道。广东夭气炎热,雨量充沛,很早以前便有双季稻连种的例子。只不过由于这双季稻种得不得法,产粮素来不太高。再加上需要双倍辛劳。所以一直没有完全推广开来。据我所知,如今所谓的双季稻,多半是早晚稻一同栽种于田间,一收割早,一收割晚而已。不过张公公看这几分稻田,那已经是今年第二次成熟了。”

    张谦虽说自幼入宫。对于农事并不算十分了解,可总也听说过一些户部上报的数字,此时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利害:“这么说,你打算在广东全省推广这双季种植?”

    “不错,这确实是我的打算。

    不止如此。如广州府番禹县这样的膏腴之地。一年远远不止两熟,还可以做到三熟!每年三月插秧,六月底收割;七月再插秧,九月底收割;紧跟着可以再种一茬豆子或小麦,甚至是再设法种一茬稻子。只要始终用心养地,不竭尽地力,就凭着广东充足的日照和雨水,一年少则可增收两成。多则可增收四五成!”

    “这真是最大的善政!”

    张谦只觉得又惊又喜。刚刚因顾兴祖的事情惹来的满肚子恼怒顿时无影无踪。仔仔细细问了几句,等刘达过来之后,他又兴致勃勃地追问了详情,待得知这一位特意从爪哇带来的稻种,又用本地稻种做了比较,如今断定本地稻种决计可做到两熟,他顿时满脸笑容。

    “广东向来不是产粮大省。一遇天灾便是往往粮食吃紧。若真是如此,则仓麋充实,不再患有饥馁了!把这件事情上奏朝廷,管保从内阁到六部全都是赞扬声。比起开海这种取利之道,那些士大夫最重视的还是农桑!能够想到这农事根本,不管你在广东的其他政绩如何,就足可站在不败之地!”

    见张谦高兴得什么似的,又大步走上前去对着刘达立刻盘问起了什么。张越不禁也笑了。不论是什么时代,农业都是要紧的一一就是后世,国家也不是一直在努力扶持杂交水稻提高亩产?他初到广东的时候还以为多熟制很普遍。但仔细了解之后才知道,也就是广州番禹等县种植了不少一年二熟的田,其余地方的二熟制都是早晚稻套种,区别只在于收获时间不一。至于三熟,基本上还不曾出现过。广东日照足多雨水,于是稻米亩产量还算高,但却架不住夏秋之际的雨水泛滥,一旦成灾,通省就会时不时闹粮荒,就犹如这一次一样。

    那些明争暗斗他得顾着,但是以农为本,扶助工商,这才是他如今要做的重中之重!

第七百三十九章 斗心机,献嘉禾

    恭越给刘达挑选的院午乃是典型的呈进宅午,后头带着必二门前头的第一进院子是接待外人男客所用,坐南朝北的三间小厅中,这会儿正是张谦带来的刘永青和曹吉祥分头歇着。前者是如假包换的锦衣卫。这会儿自然是习惯性的东瞅瞅西瞅瞅,心里估算着这座宅子连带家具的价钱,而曹吉样则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心里很是懊恼。

    那天顾兴祖悍然越过他身边闯进了公堂,他阻拦不及不说,就连通报也一样不及。虽说张谦不曾说什么,但对他的态度瞧着却仿佛渐渐有些冷淡。再后来。张谦干脆就把锦衣卫的人调了一个过来,他就更得靠边站了。思来想去,他自然是把顾兴祖恨之入骨,要不是这一位突然横插一扛子,他的日子就算未必舒坦。也不会这般不好过。

    “不就是勋贵么?想当初清远侯一样是深得宠信,可就是因为侍妾告毁谤,到后来连命都没剩下!等到我飞黄腾达,不,只要眼下有机会,老子就不放过你”。

    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几句。曹吉祥冷不丁端起茶盏,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完全凉透的茶一股脑儿全都喝了个干净。就在他抹抹嘴,打算从刘永青口中套几句话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一个小厮三两步上来到了门边,躬身一揖道:“里头张公公和张大人唤两位进去

    一听这话,曹吉祥登时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去赔笑问道:“这位小哥,可知道里头唤咱们是什么事?”

    “这个小的哪里知道。只刚才里头仿佛能听到张公公的笑声。大约人高兴得很

    有了这话,曹吉样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刘永青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出了屋子。顺着二门进去,在一今年老婆子的指引下绕过两扇小门入内他们就看到张谦正蹲在一个貌似老农的中年人身边,手里抓着一株稻稳正在问些什么,竟是丝毫没理会衣袍的下摆拖在泥地上。面对这平日从未得见的一幕,两人都有些愣。眼尖的曹吉祥瞥见张越正在张谦身边不远处和一个身着藕荷色衣裳的女子说话,待想要上前又怕惊扰了他们,索性站在原地不动。

    “你们俩来了!”

    张越冷不丁一转头瞧见曹吉祥两人。便对喜儿又嘱咐了两句又过去叫上了张谦,和刘达打了招呼,旋即就走上了前。因刚才看过稻稳,又捏过土粒,两人的手上全是泥土立时有旁边的两个粗壮仆妇用铜盆舀了水来。两人先后洗了手。又用软巾擦干了。这才出了后花园。张越常来常往,此时便熟门熟路地把他们带到了前头的一间耳。

    “曹公公是熟人了,想当初。王公公常常让你过来,不想你如今竟然跟了张公公。”

    曹吉祥见张越第一个,就寻了自己说话,忙满脸堆笑地欠欠身道:

    小的无品无级,自然是随上头分派使唤,张大人只和从前一样唤小的吉祥便是。和宫里那些内侍比起来小的实在是有福之人,王公公张公公都是待下和气的。能为两位公公办事是莫大的福分。”

    这话既不忘前主,又讨好了今主。听在耳中颇为动听,张越不禁微微一笑,心想果然不愧是日后的权阉,对情势看得一清二楚。

    张谦却没看曹吉样,而是对刘永清问道:“锦衣卫在琼州府有多少人?”

    一听这话,刘永清顿时愣了一愣,偏着头想了一想,这才答道:”因咱们卫所偏远,所以虽说置了千户,在广州的这个卫所从上到下满打满算也就是五十六人。至于州府则是更少了,大多也就是在几家车马行里头设几个眼线。至于琼州府那地方既然说是天涯海角,又是黎人盘跪之地,可以说是精穷。所以只在澄迈和临高各有一家车马行,每月眼线送来的奏报顶多也就是一条两条,没什么人手。”

    “果然如此

    想起刚刚张越就是这么说。张谦不禁叹了一口气。就算他能够凭自个的身份指挥得动锦衣卫,但那么一丁点人有什么用?要说顾兴祖哪里不好住,偏偏住进了都司衙门。这还真是一等一的绝户计,没了掌握通行兵权的都指挥使李龙,他们没法指望那些卫所,这手头的人力调派一下子就是捉襟见肘!

    “广州到琼州府大约有多远?”

    ,“落布政司一千七百五十里。若是快马加鞭日夜疾驰,哪怕以一日六百里计算,再加上渡海的时间,至少要四天

    见张谦眉头紧皱,张越又解释道:“镇远侯必定是自己前来广州,另派了一路人前往琼州府。这会儿说不定人已经到了。好在之前因为黎人刺杀的事情,我早就行文琼州府下令彻查那几个黎人的来历,这是有案可查的事,案卷等等都在我手头。

    而自,我恰好因着英国公的吩咐。派人去澄迈探望丘家人,如令人应当还在那儿。”

    想起丘国雍办好了五岳商行入官牙行的事就匆匆和张布赶回了澄迈,张越又皱了皱眉:“只不过。怕就怕镇远侯的人仗势压人,当地官府顶不住。若是那里没有民变而硬是被他们激成民变,到了那时候这乱局就必定要派大军收拾,到头来还是便宜了顾兴祖。”

    此时此刻,张越已经懒得再用什么尊称。果然。继他之后,张谦也没好气地说:“咱家今日已经去见过他,软硬兼施都用过了。可这家伙就是吃了秤驼铁了心!他是勋贵不假,可也已经是二代勋贵,竟然为了徐家那点钱财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勾当!就算他把大帽子砸在咱们头上又怎么样,又不至于伤筋动骨,这分明是损人不利己,咱家看他是糊涂了!”

    “不,他不糊涂。”张越这几天苦思冥想。已经是想通了大半,这会儿就直截了当地解释道。“保徐家自然是他的目的,但也不值得冒这样的风险。平定了广西叛瑶。毕竟是征蛮,算不得是一等一的功劳,但若是加上一句及时现并扑灭广东叛黎,这洞察先机的功劳就不小了,还衬着咱们都无能。也许皇上明白先头的事,未必会给咱们什么太大的处分,可调离广东应该在所难免。到了那时候,他只要找些借口在琼州府多剿一段时间,即便没了徐家,还有的是其他各商家逢迎他,说不定还能因两广蛮乱就此继续带兵镇守贵州。”

    曹吉祥和刘永”足第次接触这等层级的事,听着听着心甲不禁直冒晾“刘永青情知自个只是锦衣卫卫所的小小校尉。打定了主意上头交待什么他就办什么,绝不多嘴;而曹吉祥却是跃跃欲试,待张越话音刚落,他就把心一横站起身来。

    “张公公,张大人小的虽不才,但愿意为您二位分忧。”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谦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跟随自己好一眸子的年轻宦官。他和王谨并没有什么往来,所以王谨虽说举荐了他来广东,但说不定也有把老一辈的人打出京城的意思。于是,他对于曹吉祥一直很有些提防。毕竟。京里不少老太监都是徒弟干儿子一堆,可到头来陷在某个儿子手里的也不是少数,他从不轻易收录门下。但眼下这种情势下。曹吉祥既然敢豁出去,单单这份胆子,便不当是一个寻常的眼线。

    “你就不怕死?”

    “小的一条贱命。若是能办成事情,那也值了。再说小的知道,张公公和张大人绝不会让小的和人硬碰送死。而且若是有了镇远侯假造证言的证据,那他就是有意逼反黎人,到头来二位便能名正言顺弹劾!”

    此人竟有这样的见地!

    张越不禁眼睛一亮。说到派人,他身边倒是有彭十三,只不过,去琼州府那边需要的是身份,值此张辅隐退的时候,彭十三就不那么合适了,所以上次他索性吩咐了精干大胆的张布带了几个人过去。虽说身边还有三个聪明的小家伙,但方敬他们终究年纪做不到杀伐果断。方锐那心计倒是好的,奈何此人身份终究有见不得光的地方,所以他竟是派不出人。

    然而,如今的曹吉祥还是小人物,越是卑微,办事情就越是能豁出去,这次正好用得上。

    “张公公。就派他去吧!”撂下这话,张越飞快的转动着脑筋,随即徐徐说道,“让他带上两个锦衣卫,随即带上公公您的手谕,想必澄迈六大黎都的峒土官会相信的。

    你再拨上几个可靠的护卫随同前去,就这么些人,只要他胆大心细,就一定能顶住!”

    “好!”张谦见曹吉祥立刻打蛇随棍上跪下磕头,便摆摆手示意他起来,扫了一眼张越便对曹吉祥吩咐道,“你立马回市舶公馆去收拾准备,自个去挑选四个可靠的护卫。刘永青,你也回卫所去见唐乐。让他精挑两个人出来。悄悄送到市舶公馆。你们两个都记好。这事情不许露出一丁点风声,否则别怪咱家不客气!”

    待到曹吉祥和刘永青一同告退离开,张越方才对张谦说:“至于咱们,暂且按兵不动。也好让那边能松一口气。不过。顾兴祖虽说自以为已经占了先机,但想必不会一直坐等,多则半个月,少则十日八日,只要琼州府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来,他就该着急了。待到那时候,都指挥使李龙才是真正的关键。此人贪财怕事,但终究是武将,比喻良好对付。他比我只是早来一年,上上下下应当还有不服的,况且顾兴祖也不会一心倚靠他。”

    张谦先是在燕王府,然后又是在深宫浸淫了大半辈子,这种小伎俩自然比张越熟悉的多,略一盘算就笑道:“那好。码头上的事情你多多照管一些,这些事情交给我。顾兴祖终究是武人。要和人斗狠辣兴许还行,斗心机却是差了老半截。对了,我只提醒一件事,你这儿的稻米眼看就要成熟了。该是时候向皇上献嘉禾祥瑞了。”

    为官多载。张越对于事情向来是尽心竭力,但对于呈报样瑞之类的东西却是兴趣缺哪怕是在不久之前南京多次的震,朝廷很需要样瑞来对抗一下灾异。于是,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诸如九稳嘉禾等等样瑞都只是徒有其表,稻穗几乎都是空的,这样的祥瑞送上去。朝野又并非都是瞎子…”

    突然。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猛地一拍巴掌道:“张公公的意思是,附上这田间的稻稳和奏折,把这个喜讯奏呈皇上?”

    “两熟就已经是地方官的功劳了,你这是三熟,自然应该让皇上和内阁以及诸部院一块高兴高兴!从前年到现在,坏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让人目不暇接。顾兴祖那一桩要是揭出来也是大事。有这么一个利于天下民生的好消息撑着,也就能带过去了!”

    “张公公,姜还是老的辣!”

    张越一点头就立刻冲去了后院,硬是把仍在地头的刘达拉了过来,详详细细询问了一大通,记下了所有的要点。然后便和张谦一同离开了这座别院。

    一路皿到了布政司衙门,他立刻一头扎进了自己平日处理公务的一间泊水厅,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几乎是笔走龙蛇地炮制了一篇洋洋洒洒上千言的文章。虽说自己看了之后还觉得满意,但他思来想去,仍是起步往寻项少渊商量。然而,到了另一边的耳房一问。他才得知项少渊晌午因病告假。这会儿在官廊家里休养。

    右布政使项少渊的官麻比张越那儿小了不少。但因项少渊只是寒门出身,只靠家乡的几顷水田和俸禄度日,仆婢都只是雇了有限的几个。听到张越前来。正半坐在榻上咳得昏天黑地的他立刻摆了摆手吩咐请人进来。自个又一口气喝下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这才总算是平复了下来。待到张越进屋在榻前坐下,直截了当地递过来一本折子,他顿时愣住了。

    “项大人请看看这个。”

    项少渊狐疑的接了过来,展开扫了一眼头里几行就一下子入了神,立刻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看了起来。然而。一遍看完。他却并不说话,又低头反反复复看了第二遍第三遍,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头认认真真地问道:“张大人,你真有把握么?”

    “自然有。”

    “好,好!”项少渊的眼中一下子露出了几许水光,旋即重重点了点头,“若是真能成功。不但是广东,整个岭南也都能得益!张大人,你要我病弱之人做什么?”

    “无他,但请项大人看看有无疏失之处。然后署上名字。之后我会拿给布政司衙门的其他人一同瞧瞧,到时候还得领大家去看看那几分长势极好的稻田。”

第七百四十章 商机无限

    芜山在广州府西南。两地相距不过二十余里,快马疾驰只而卜多时辰就能抵达。由于唐宋广州市舶贸易繁盛,邻广州的佛山近水楼台先得月,曾经是岭南之地有名的丝织瓷器大镇。虽则是明初因禁海而萧条过一眸子,但永乐年间重开市舶,这里便呈现出遍地织户商人如织的繁荣景象。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来这要,但漫步在镇中最大的一条织户街上,听着两旁刺耳的织机声。张绰不禁想起了此前路过苏州府时的情景。这里自然是比不过苏州那种织户鳞次栉比,达官显贵尽着绫罗苏绣的情景,可岭南之地能够有这样大的规模,就已经很让人惊奇了。而等到他刚刚随楚胖子见识了正宗的广绣之后,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

    单凭这广绣,便足可与宁波市舶司一争高低!他的儿子见识还嫩了些,就是他这个商场的老行家,也因为此前从未到过岭南之地,大大低估了这儿的绣品。据楚胖子所说,潮绣亦是大名鼎鼎,而且绣工竟多半是男子,绣制大幅作品时。往往需得站上几个月。有这等功夫,何愁今年广州市舶司往外去的船没有东西可卖?

    这时候,旁边的楚胖子觑着他的脸色,便大声说道:“老大人,这里吵闹得慌,而且这儿都是些做活的织户,做不得主,咱们往前头去吧。此前我已经和那些人约定好了,从丝绸到瓷器再到中药丸剂散剂,他们这儿的货应有尽有!”

    尽管他已经是大声嚷嚷。可一旁的彭十三却听了老半晌才弄清楚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赶紧如蒙大赦地点了点头。等到离开了这条噪音巨大的织户街,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这么一会,要是在这地方多呆,我那耳朵都要吃不消了。这儿究竟有多少台织机?”

    “单单这条街至少有几百台吧,镇子里头还有更多,外头的村里也有不少织机。毕竟,家里的女人要是织工好,在这上头赚的钱比男人下地干活多得多!”楚胖子说着便是眉飞色舞,又笑道,“老大人回头若是有空,不妨跟我到石湾那儿去瞧瞧。佛山的瓷器主要就是从那儿出来的,尽管比不上北边官窑,可匠人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但凡是番船到了,总会带上不少瓷器回去。有一句话说得好,石湾瓷器,岭南一绝。两广并海外,全都是指着这里”。

    对于素来便是在开封和南北二京的张悼来说,这种话仿佛有自夸之嫌。但眼下他着实希望楚胖子并不是言过其实。毕竟单凭丝绸等物决计填不满船舱。郑和宝船还得带上众多压仓的物事。可虑的是南方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好窑。往日宝船带下去的瓷器全都是官窑精品,倘若差得太多,到时候销路不好是一条,恐怕也会在朝中引来议论。

    要知道,那些老大人们中,不少都认为利字乃是败坏一切的根源。

    张绰一路徐徐慢行。左右打量着街道两旁的临街店铺和房子,见生丝行、金银铺、酱汤店、盐号,如是等等应有尽有,心里越打定主意要尽快把产业铺到这儿来。

    这一行带着众多随从护卫的人走在街道上,自然也引来了路边行人的注意和好奇。等他们到了路口处。一个早就等候在这里的管事连忙迎了上来,待要跪下行礼时。看到张掉微微摇头,他连忙毕恭毕敬地长揖道:“佛山镇上最大的回家织坊主。石湾最大的两家瓷窑窑主外加上佛山两家药行东家。全都在前头等着。因老大人的吩咐,所以只有小的一个人来迎。”

    张越这些天忙着公事,一只眼睛还得盯着半道上杀出来的镇远侯顾兴祖,张悼就把这个自己最擅长的行当挑了过来,又紧锣密鼓安排好了一切。这会儿跟着那领路的管事走了一箭之地,就到了一座颇为轩敞的大宅。他一进门,就看到里头院子里等着的七八个人全都围了上来,口口声声的老大人叫个不停。饶是张绰如今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仍是听得暗自无奈。

    这座大院乃是镇上最大的织坊主梁家的宅子,因没有官身,正堂只有三间之数,高度却丝毫不逊于官宅,内中摆设等等亦是富丽堂皇。请了张绰到上座坐下,身为主人的梁周就清了清嗓子,这才满脸堆笑地说:“前些天接到布政司和市舶公馆的帖子,咱们都欢喜得很。只是,大人所指的明路为何?咱们这几家的东西都是坊市街上的坐商买了去和番商交易,毕竟都是多年的熟客了,得罪了他们日后恐怕难以做生意。

    张绰深知商者逐利,自不忿别人赚大头自个赚小头,心想自己硬是说服了儿子,把原本的办法改了一改,既少了风险,又能有大利,如今看来果然是没错。因此。见人人都用期翼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就有意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设法在坊市街求一席之地?”

    “咱们哪里有那许多本钱”。居中一个矮个子瞧了一眼楚胖子,这才唉声叹气地说,“咱们之中一般也就是五六百张织机,哪里比得上那些生意遍布广东,乃至于福建等地的坐商!所以,明知道这些丝绸瓷器药材咱们得到的利只是一星半点,可也只能卖给他们。毕竟,这广府之内,能买得起丝绸,又够资格穿丝绸的有几个人?”

    “广府之内,很快就会有更多人买得起丝绸

    张悼想起张越昨日所说要在广东境内逐渐试行一年两熟乃至于一年三熟制,不禁微微一笑,却不再解释这句话,径直谈及正题:“郑公公的船大约十二月就能抵达广州,因江南织染局那边暂时供不出丝绸,瓷器也不会有多少,朝廷那些老大人们也生怕宝船耗费太大,所以会等停在广州黄埔港再办上一批货。等到了西洋各国,这批东西能够卖到什么价钱,各位想必心里有数。而且,不同于那些寻常的商船。朝廷那些宝船坚固高大,上头的水手都是历次下西洋的,绝不会动辄遭受倾覆之祸。我今天过来想

    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虽则是他们在广州,没法瞧见那巨舰下海的赫赫威势。可好歹听那些番人番船提起过那数百艘西洋取宝船。等听到张掉这最后一句话,不少人都齐齐惊咦了一声,这才彻底明白楚胖子先前派人来所说的大利是什么意思。

    一匹素绢如今也就是一石着斗米的价格,折合一千文钱左右,若是上好的丝织提花绢,则至少值四千文,但若是贩到国外,那提花绢的价格至少是十二两到十六两银子!至于中原其他丝织品,也是依照品种各有价格高低,但却比国内的利要高上几倍。想到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又开口问道:“老大人的意思是。用宝船把咱们这儿的东西运出去?。

    “不错”。张绰扫了一眼那一张张喜出望外的面孔,这才解释道,“只不过。宝船胜在安全,下海耗费却是巨大。所以,各位的货带出去,所得的利有一部分要用来日后修船使用,有一部分用来上交朝廷,也有一部分用来打点上下宝船官兵,剩下来的才是你们的利

    在座的全都是人精,听了这话何尝不明白,这没有提的一部分便是市舶公馆和布政司的。然而,自己不用承担买船雇人或是人财两空的危险,却能够得到比国内多得多的钱,这仍然是莫大的诱惑。于是,他们也顾不的这是在张悼面前,彼此对视了一眼。就有人提出要考虑考虑。张绰打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能当场应承,因此自是答应了。两边攀谈了一会。张绰就提到了石湾私窑的事,于是,两位瓷窑的窑主立玄站了出来,殷勤地请他去石湾看一看。

    佛山有纷江和东平河直通广州,而石湾邻佛山,借着水利之便,瓷器销售遍及两广。这里的瓷窑源于唐朝,但那时候瓷胎厚重松弛,没出过什么佳品。到了宋朝北方官窑极盛的时候,这里也仍是籍籍无名,直到南宋时中原众多工匠南迁,这里方才徒然巨变。虽说没有形成什么独树一帜的风格,但却以善仿两个字独步南方,定窑、钧窑、哥窑、汝窑等等都是仿得惟妙惟肖,其中更有泥钧广钧闻名遐迩。

    带着张绰看了看刚列烧出来的一批瓷器,又张罗着请人到荫凉地坐下,其中一个瓷窑窑主这才解说道:“老大人明鉴,咱们石湾的瓷器也就是善仿两个字,咱们这几个大窑都是官监民办,其中多数是供岭南等地,上供的并不多,若是用来交易诸国的瓷器。恐怕有些勉强。不过前些日子。我那窑里来了个匠人,如今在他的带头下,烧出了一大批瓦脊和琉璃瓦。做工精致得很。这些东西本地用的起配得上的人少,老大人觉得这些东西能否带着出海?”

    “瓦脊和琉璃瓦?。张绰一路上听楚胖子絮絮叨叨地夸耀石湾瓷器,耳朵都差点起了老茧,此时听到这种大实话。自是点了点头。听到如今连瓦脊琉璃瓦这些东西都烧,他不禁愣了一愣,琢磨片刻却是眼睛一亮,立时点了点头,“怎么不能?海外却不像咱们大明这般礼制森严,这些东西都是最好不过了,且带我去看看!”

    整整两天。张绰都泡在佛山镇没有回弃。从绣行织户到药行瓷窑,他林林总总走了个遍看了个遍。有佛山及广府而广东,他大体上已经在心里有了个数目,深深砸舌于这岭南之的的巨大商机。等到临走时,佛山镇的那几家商户又联手送了一个玉色绫缎包裹的礼盒。因一帮人再三陈情说并非金银玉器等俗物,他这才收了。待到车上打开来一看,不禁眼睛一亮。

    那紫檀木盒中赫然是一方青紫色鲤鱼跳龙门纹样的端砚。那砚台上部隐隐呈现出一丸翠绿色猫儿眼,整方砚台的纹彩呈玫瑰紫青花色,只是瞧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见张掉目不转睛,跟着跑腿两天满脑子莫名其妙的彭十三不禁嘀咕道:“这些人也还真会送东西,居然是一方砚台,怎么不干脆送齐了一套文房四宝?。

    “能配上这一方砚台的笔墨纸,恐怕他们是一时半会寻不出来的。要不是肇庆府原本就是产端砚的地方,就是弄到这个也不容易。这样的好东西。我这个半吊子文人用来可惜了,就是越儿也不用使这个。回头等事情办完。让他送到京城给亲家,那才是宝剑赠英雄

    听说这东西如此宝贵,彭十三这才吃了一惊。只不过,他对于金银固然不在意。对于那些书画笔砚之类的雅物也没兴趣,想了想杜祯那人清清冷冷的性子,对这种东西未必就真放在心上,他不禁嘿嘿一笑,却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一行人赶在日落前进了广州城,自是径直赶往了布政司衙门。在门前刚一停车,张悼还不及话,车帘就忽然被人从外头掀了开来,随即就探进来一个戴着**一统小帽的脑袋。

    “老大人。不好了,藩台大人他他一大早被邀去了都司衙门,直到这会儿人还没回来!项大人派人过去,却在都司衙门口上就被拦了下来,说是侯爷正在里头和他们商量要事。

    张悼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本能地问道:“张公公呢?”

    “张公公和藩台大人一样,全都在都司衙门!”

    彭十三一个挺身利落地跳下了车,旋即转头对车上说道:“三老爷。我去那儿找人?。

    “且慢些

    张掉想到张越之前给了张谦的手书,又把办货的事情都交托给了他,虽则如此,大半时间都用在布政司衙门的公务上,甚至还有闲暇到刘达那儿去。渐渐地,他那股躁动和急怒就慢慢平息了下去。分明知道人家是寻衅。张越绝不会无知无觉地送上门给人自投罗网。

    “这事情急不得,你去打探消息,不用去都司衙门大门,只在附近张望一下就好。”

第七百四十一章 心异

    洪武朝在每省设古二司衙门以来。都司藩司和桌司便各的一摊子,各不相干。由于互不统属,在遇上大事的时候往往是互相扯皮无法成功协作,尤其是都司的都指挥使往往都是军中熬了大半辈子的老兵油子,精乖之处不下于那些文官。

    广东都指挥使李龙从镇守西宁调到了广东,算是一下子从极北调到了极南。初来乍到时他还不乐意,如今渐渐品尝到了一些甜头。又隐隐得了些承诺,却不想顾兴祖突然杀到,一下子盘踮在他的都司衙门不说,还给了他当头一棒。虽说迫于压力不得不屈从下帖子请人,可是这会儿顾兴祖摆明了要把张越和张谦扣押在他的衙门,他顿时懵了。

    书房中,看着镇远侯顾兴祖翘足而坐神态闲适,李龙只觉的后背心全是汗,连连踱了两步就转头说道:“侯爷,这事情要是怜扬出去如何使得!张公公可是伺候过太宗皇帝的老人,当年的御用监太监!”

    “你也说了那是当年!”顾兴祖重重放下了茶盏,冷冷说道,“都已经走到了太监这一步。倘若真是心腹之人,就应该执掌司礼监,不应该放到下头来。如今的司礼监太监是谁?是仁宗皇帝身边的范弘!如今的御用监太监是谁?是从东宫就一直伺候皇上的王谨!除去这两个,那还有钟怀黄润阮安等等人,轮不到他!到了这儿还想拿出京城的那一套架势压人,以为我耳目瞎了么?。

    “可还有张越张越是英国公的从侄,岳父又人在内阁。撇开他从前的功劳不提,就是皇上那儿,他也是立过从驾和平叛大功的”。

    “英国公已经请辞中军都督府都督之位,没了兵权的顶尖勋贵,也就是没了牙的老虎!至于他岳父,如今内阁争斗得厉害,焉知不会殃及太后在,皇上不可能一味偏向他!我已经派了心腹亲信前往琼州府,只要拿着黎人异动的证据,这一条隐瞒叛逆的大罪就足可让他难以翻

    “既然如此,侯爷也不用冒险把人扣下来,布政司和市舶公馆毕竟不止他们一个,”

    “这些话都不用说了!做事情若是没一点担当,如何能成?把人扣下,那是因为我现在就要出城去,你弹压不住他俩。你赶紧趁着这两人被扣在都司衙门,立刻派兵搜索全城!”

    顾兴祖说完就递上了一张纸条,一字一句地说:“这几个黎人所在的地方是徐家派人提供的,他们是地头蛇,绝对不会有错。今天夜里,你给我派人过去,把人全都给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反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就杀了!按察使喻良是生怕惹事上身的人,张谦和张越都在这里,整个广州城,就属你这个。都指挥使最大!你且大胆照我的吩咐做,到时候少不得你的好处!你那些俸禄不是不够养家糊口么,徐家的生意,到时候我做主让他们分你一成!”

    眼睁睁看着顾兴祖站起身来大步出门,李龙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直到人影都消失了,他这才忍不住一松手,手中那张纸片飘然落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个这个正二品都指挥使,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顾兴祖之前威胁要具折弹劾他私调军粮的事,之后又翻出了他威胁人家商户想要谋夺秦怀谨遗留下来那笔财产的事,最后却又给了这样一个看似甘美的甜枣。一切都做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他理该听命,可若是事不成又怎么办?

    都司衙门虽然都是些武官,但如今是承平年间,就是武官也不喜被人嘲笑作只字不识,因此都司衙门三堂的西侧的西厢房,便辟作了三间书屋。最左边的一间是顶天立地的拦架格,中间则是用书格隔开。外头正屋的两张主位太师椅之外,就是左右各四张靠背椅并脚踏,至于最右边的一间,则是摆着供看书小憩的湘妃竹榻。

    书斋中并没有什么附庸风雅的文人字画之类,倒是居中的墙壁上挂着不知道哪位前任的墨迹真品,四个大字端的是龙飞凤舞。可纵使再大的学问家也没法辨认出来。这会儿,张越就背着手站在这条横幅底下,看了老半天就对旁边闭目养神的张谦笑了笑。

    “看来。今儿个咱们俩要在这儿凑合一夜了。”

    张谦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环目四顾之后又往后靠了靠,让那荷叶托能够够着自己的后脑勺。这才没好气地说:“幸亏广州的天气热,否则睡在这种地方非得冻病了不可!这都司衙门的人却也是小气,要茶水没茶水,要点心没点心,这压根就不是扣留,简直是打算谋害人了!我看顾兴祖撂下咱们就不见踪影,大约是已经胸有成竹离城去了。”

    “他要不是有完全把握。又哪里敢干出今天这么一出?李龙这一回给他害得够惨,堂堂一省都指挥使给他支使得犹如隶仆,这位镇远侯何尝把他放在眼里过?”

    “那是李龙胆小不经吓,以为被抓住了痛脚,却不知道那些事情根本算不得大过,亏我还在之前的折子上替他请过功!不说这些,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停当,就任由顾兴祖去折腾。到时候把事情原由揭开,看他怎么收场!私离大军,扣押命官,伪造叛逆证言,勾结奸商私贩人口等等,哪一条都是大罪!”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正站在窗户旁边听的李龙顿时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冲门口守着的一个心腹亲兵招了招手。

    等到人过来,他就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俩一直都在说这些?”

    “回禀都帅,那倒没有。小的一直遵您的令注意里头的动静。起初是张公公在湘妃榻上睡了一觉,张大人在那边书桌上写了一小令,随即又看了好一会儿书。两人虽说也会问答几句,可大多都是不相干的事,偶尔才会说上一会镇远侯的事。之前那几句小的也听说了,要不要给都帅您再转述一遍?”看见李龙不耐烦地摆手阻止,那亲兵犹豫了一会就低声说,“大人。不是小的多嘴,川娜啊在是觉得,那位镇源侯办事冲动。您跟着他要吃亏的旧

    “够了!”

    本就心烦意乱的李龙听到连自个的亲兵都劝说这些,越觉得心里憋着一团邪火。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一眸子,他忽然停住步子转身盯着那一层斑竹帘,一狠大步走上前去,掀开帘子就径直进了里头。才进屋,他就看到屋子里的两个人各自占据着一张太师椅,大约是听到他进来,张越取下了盖在脸上的扇子,坐直身子对他点了点头。

    “李都帅来了。”

    面对这仿佛是平日打招呼一般的口气,李龙只觉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好半晌才恶狠狠的说:“张公公,张大人,你们好逍遥,知不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李大人你都来了,咱们当然知道是什么时候,大约镇远侯已经离开,所以李大人觉的不放心,因此到这儿来,想要探一探咱们的底。看看咱们是真悠闲还是假悠闲?”张越说着就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李龙,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僵了,便知道自个这直截了当奏了效,遂笑道,“我知道李大人的顾虑,所以不想劝说什么。这事情你是有苦衷的,不过是被人胁迫而已。”

    倘若张越一上来就晓以利害,劝自个到戈一击,李龙或许还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骗自个入毅。可张越却压根不来这一套,反而说他是被人胁迫,他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更没底了。下一刻,他就看见张谦亦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似笑非笑地颌点头。

    “李大人,想必你如今也该清楚了,这镇远侯突然从广西赶到了这儿,又是这样不管不顾的一味强横,其实不是为了什么追查叛逆,而是为了自个家的家产。他们顾氏家大业大,除了地产,大部分的钱都是来自广州徐家。前些时候你还率军亲自拿下了那拨私自往海外卖人的人贩子,徐家那位掌舵人的银锁入狱还有你的功劳,如今他要捞人出来,你也算是罪魁祸之一,哪怕是事成之后,他也需要顶缸的,那时候恐怕你也讨不了好去。”

    这些时日镇远侯顾兴祖在自个的都司衙门安营扎寨。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李龙自然能看得出来对方的态度说不上好,之前也是扇个。巴掌给个甜枣,对于向来自恃位高权重的他来说,如此轻视的滋味自然绝不是好受的。当张谦把这桩事情撂出来的时候,他顿时心中一凛,此前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一下子变成了确信。

    没错,就算顾兴祖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一丁点没错。眼前两人的靠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但对于只是一步步熬资格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他来说,只要人家有心。就必然能把他化作备粉!于是,原本就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索性把心一横。咬咬牙从袖子里取出那张纸片递给了张越,又低声把之前顾兴祖说过的话转述了一遍。

    “张公公,张大人。若是真让镇远侯在琼州府找到什么证据

    “咱们都知道他派人过去了。”张越一扫那张名单就抬起了头,见李龙仿佛是不相信,他就笑了起来,“自打镇远侯一露面,后来又安心呆在你这都司衙门,我和张公公就想到了,也打了人去琼州府。至于眼下,琼州府那边应当是尘埃落定。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镇远侯自诩顶尖的勋贵,这一次派去的人说不定会狠狠栽一回。”

    狠狠栽一回?

    饶是李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张越和张谦自信满满,他也不敢纠缠这一点,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如今我立玄命人送二位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张越就摆摆手道:“这到不急。”

    一听到这不急两个字,李龙脸上苦色更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布政司和市舶公馆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前来打探消息,布政司徐大参还亲自过来询问过,这会儿怕是已经连弹劾的奏折都已经有人写好了。张大人既然知道我是被人胁迫,还请恕罪则个”窝在我这陋室。要办事也不方便不是么?”

    见两人仍然不动声色,他只得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又或者是两位还有什么需要我李龙做的,但请尽管吩咐就是。”

    这才是戏肉所在。张越和张谦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含笑站起身来,示意李龙上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李龙起初还觉的有些不自在,但听着听着脸色就渐渐阴沉,到最后竟是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他是实实在在的武人。一身武艺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此时那骨骼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显得异常刺耳。好一眸子,他才吁了一口毛

    “没想到他既然在我的都司衙门做文章”他敢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一丝狠戾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紧跟着他就对张越和那边依旧安坐的张谦拱了拱手:“那我眼下就先去办这事。布政司那里,我会派稳妥人去报个信。至于市舶公馆张公公既然如此通情达理,我就多谢了!李龙若是能够坐稳这个位子,异日还有进益,全都托两位的

    傍晚时分,都司衙门散衙,门口渐渐出来不少军官皂隶。只是,往日成群结队议论纷纷的情形这一天却是丝毫不见,人们都是一离开衙门就加快了脚步,仿佛里头有瘟疫似的。彰十三站在街角处的一处豆浆摊上搭讪,眼睛却始终瞄着这边的动静,现人人都是行色匆匆脸色古怪,他心里越不安。瞧了瞧都司衙门的高墙,甚至有爬上去一探究竟的打算。

    就在他心里寻思着是不是等晚上试一试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个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角。扭头一瞧,见是一个尚在总角之间的孩,他这才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大叔,有人让我给您这个!小孩子笑嘻嘻地把一个纸团拿了出来,又缩回手去眨巴着眼睛说,“那人还说,给了大叔这个,大叔就会给我买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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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贤父请外援,深夜捣黄龙

    三司衙门之中,藩司和都司的规制最大,布政司后衙足有三处大官廨,上百间屋子。张家的官廨占地最大,除了三处彼此联通的院子之外,花园活水浣洗房等等应有尽有,赫然是小小一座大宅门。故而到了这里之后,孙氏就是觉得天气太炎热了些,其余的反而比在京师更舒心。此时,耳听外头都已经响起了闭门鼓那一下下扣人心弦的声音,多日来都是面带笑颜的她却不禁冲着张倬大发脾气。

    “老爷,都这种时候了,咱们怎么还能再坐在这里!”

    “都司衙门已经派出了兵员全城警戒,这当口布政司前门后门都有十几个人看着,不坐着还打算到哪里去?只要那位镇远侯不是想着造反谋逆,咱们的儿子就出不了事!再说,彭十三已经去打听了。”张倬三两句把妻子的脾气打了下去,见她满脸苦涩地垂下了脑袋,他瞅了一眼旁边的杜绾,又只得好言安慰道,“媳妇刚刚也已经对你说了,越儿早有预见,他不是说过,万一什么时候他被扣在了某个地方,让咱们不用着急,他都安排妥当了。”

    “他又不是神仙,哪有这么多安排妥当!”

    孙氏嘀咕了一句,随即就深深叹了一口气,再也不做声了。从前她在家里是战战兢兢的小媳妇,于是分外希望丈夫儿子能有出息,能够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可真正到了这一步,她却觉得,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代价实在是让她心惊肉跳,还是太平日子更安稳。她抬起头来,见张倬面沉如水仿佛正在思量什么,便索性站起身来。

    “绾儿,咱们娘俩回房去说话,男人的事情让他们男人去担当!”

    杜绾心里还在想着张越之前嘱咐时那种郑重其事的样子,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已经揉成了一团。尽管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一次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最危险,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觉得好事多磨坏事磨人……半年前到了广州时张越还笑吟吟地说如今风平浪静,最适合放松休养,可一转眼竟也是闹成了如此光景,这老天爷真是会折腾人!

    “绾儿?”

    一直等耳畔又想起了一声叫唤,杜绾这才恍然惊觉过来,见孙氏已经是满脸诧异地站在了面前,她不禁怔了一怔。直到对面的婆婆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连忙点了点头。上前搀了人时,她又感到孙氏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想当初我和你公公在靖难那会儿也是提心吊胆,如今你们也是……真是苦了你了。”

    妻子和儿媳这么一退,张倬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知道有媳妇安慰着,孙氏那边不用再操心,他立刻吩咐人出去把家下的男人全都召集到了前院。说了一通稳定人心的话,他方才让众人散开了去,自己则是回到屋子里。虽说厨房已经送来了饭菜,但他却是一丝胃口也无,当即不耐烦地吩咐撤下去。正当送饭的媳妇没奈何收好东西要走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声音。

    “老爷,彭大叔回来了!”

    “赶紧请他进来,你们都退避一下!”张倬立刻站起身,又冲那提着食盒要走的媳妇说道,“把东西都摆在桌上,碗筷等等再添一副。”

    等到彭十三从外头打起帘子径直进了东屋,就闻到了屋子里一股饭菜的香味。见靠窗的小桌上已经是摆好了一个砂锅,四个白瓷高脚盆,碗筷米饭俱全,他上前行过礼后就二话不说地坐了下来,因笑道:“我在都司衙门外头转了转,正想着是不是趁日暮时分闭门鼓敲响之后混进去看一看,结果却遇上了一桩奇事。也不知道是谁托了一个小孩子塞了张纸条给我,我只好在那儿给那小家伙买了好些吃的零嘴,这才打发了他。”

    他一面说一面把纸团拿出来给了张倬,见其急忙摊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他就在旁边解释道:“是少爷的笔迹,瞧这情形,都司衙门这情形有古怪。”

    “不管什么古怪,总比是真的陷在里头动弹不得好!”

    张倬如释重负地把纸条折好整整齐齐地放进了腰上系着的锦囊中,然后便指了指桌上说:“整整跑了两天,又碰上这么一档子让人心惊肉跳的事,这会儿肚子都空了。陪我一块用饭,回头再去好好陪陪你媳妇。等越儿回来我一定狠狠训他一顿,就算咱们忙得不得闲,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只和媳妇通气,也不告诉别人一声!”

    桌上的大砂锅里是滚热的鱼头豆腐汤,用的是珠江口现捕上来的各种鲜活鱼和手磨豆腐,雪白的汤头上飘着青葱,瞧着就让人馋涎欲滴。四盆菜是两荤两素,醉肴肉糟凤爪和拌芹菜炒豆芽,全都是最清爽不过。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喝下去,彭十三只觉得通身出了一身大汗,但却比刚刚那种黏糊糊想出汗却出不了的状况舒服多了。虽说在外头那些商人也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但今天两人硬是风卷残云地把所有菜全都吃了个干净,彭十三还叫人添了两回米饭。就连一贯遵从惜福养身这一条的张倬,也破天荒吃了个畅快。

    “真是痛快!外头的大鱼大肉全然比不上这些!”漱过口捧起茶来,张倬看见彭十三一脸坐立不安的样子,就笑道,“还呆坐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啊!”

    等到彭十三嘿嘿一笑一抱拳拔腿就走,他这才轻轻呷了一口清茶,眯了眯眼睛瞧着昏暗不明的屋顶。他那个儿子让他只管着其余一摊子,无非是怕他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既然知道了,他若是全然撒手,这还像一个做爹爹的样子么?

    想到这里,他便放下茶盏起身去了西屋。慢吞吞地磨了一砚台墨之后,这才提笔饱蘸浓墨,在一张摊开的素笺上写下了几个字——“黔国公沐世兄钧鉴。”

    由于整个广州城的守城营也就百多号人,此前又是都司衙门派人行事,因此守城营在关上城门之后就当了缩头乌龟,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这会儿满大街都能听到都司衙门亲军跑动的脚步声,临街的百姓无不是紧闭房门。偶尔传来的几许惊叫,在寂静的夜空中也很快湮灭了去。

    而那些在暗处窥伺的身影竟也是不明不白遭了池鱼之殃,一下子被大军抓了好几个。任凭他们如何解释,军士们仍是毫不留情把人捆得严严实实,甚至还堵上了嘴。若是再不老实的,则是直接一刀柄敲晕了。当路过一处大宅门的时候,李龙突然举起右手示意停下。

    “都帅,这是徐家大宅,怎么停在这儿?”后头的都指挥同知管东周连忙赶了上来,满脸狐疑地问道,“您先头不是说领兵去抓叛逆么?”

    “叛逆?叛逆就在这儿!”

    管东周顿时愣住了,随即立时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咱们要抓的是那些谋据广东反叛朝廷的黎人,这徐家乃是本分商人,叛逆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不可能?”李龙勒马转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再说了,谁告诉你本司要去抓的是那些黎人,莫非是镇远侯?管东周,你在广东都司的资历最老,一直想着能赶紧升上都帅的位子,是不是?镇远侯可是顶尖的勋贵,对你的许诺应该不低吧?让你看着我,到头来把我的那些劣迹一一报上,他参上一本,到时候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对不对?”

    “李都帅,你这些话从何说起!”

    “你不用这么大声!”

    火炬的强光下,李龙哂然一笑,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讥诮之色:“我初来乍到的时候,你给我使了无数绊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镇远侯初来乍到时揭穿了我私调军粮的事情之后,待到住进都司衙门,不几日便将我的所有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你以为我没怀疑?把我的都指挥使大印盖在了空白的调兵文书上,你以为我被蒙在鼓里?管东周,你好胆!”

    就在这夜深人静的徐家门前,李龙一桩桩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抖露了出来,管东周顿时脸色苍白。扫了一眼四周那些如狼似虎涌进徐家的官兵,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原来……原来你是早有设计,所以……所以用的都是你的心腹人马……你是故意的,算准了我会把自个的人都借给镇远侯……”

    “那是自然,铲除内贼,自然要用我自个的心腹人!谁让你急着立功蠢到了家!”

    事到如今,管东周已经知道今夜之事势必难以善了,可是当此危机之际,他不得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试一试,遂硬着头皮说:“李都帅,可是你别忘了,张公公和张大人都是你亲自下令扣在咱们都司衙门的!这笔账他们固然会记在镇远侯头上,可你得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却反手把人家卖了,你就算拿了我去也讨不了好!你已经上了侯爷的船,要下船只会沉下去淹死。更何况侯爷已经把一切都筹划好了,你如今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不要听人蛊惑……”

    “不要听谁的蛊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管东周顿时感到浑身如遭雷击,一时半会竟是没法回过神来。他再也没听到徐家大院里头的那些声音,只是一点一点僵硬地转过了脑袋,待瞧见李龙背后的几个亲兵让开通路,一人从后头徐徐策马上前的时候,他顿时感到喉咙发苦,随即便是怒极。

    “张越!”

    他恶狠狠地迸出了这么两个字,再次转头四下里望了望,又冷笑着问道:“既然你都来了,那么想必张公公也已经被李龙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放了?”

    “张公公去了锦衣卫广东卫所,这会儿不在这里。”

    一想到自个儿多年来熬资格打拼,如今年近六旬却不得一省都司正印,管东周就生出了一拼到底的决意,毕竟,身为武官总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可锦衣卫三个字一出,他却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镇远侯顾兴祖在他面前自然是口口声声说叛黎内乱迫在眉睫云云,可他虽是粗人却不是蠢人,在广东呆的时间比李龙还长,当然知道这事情悬得很。只是,因为顾兴祖许诺的实在太美好,又说好功成之后保举他升任都帅。张家固然势大,可顾兴祖说只是要让张越碰个大钉子,和张谦一块调任他方,到时候他们俩平白得军功,只要他能留在广东,顾兴祖能留在贵州,那么朝中如何关他们何事?可这要是锦衣卫插手,便是得在御前打擂台的!怪不得李龙能知道那些事情,分明锦衣卫是早就插手了!

    策马在李龙身边停了,见四五个亲兵已经将管东周围得严严实实,张越这才扭头看向了徐家。透过那高高的围墙,犹能看见明晃晃的火炬光芒,里头传来了不绝于耳的喝骂哭闹呼喊,偶尔也有人从门内跑出来,却被早就拦在外头的人用刀背赶了进去。

    镇远侯顾兴祖远道而来到底不熟悉广东的情况,这徐家便犹如他的耳目。而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徐家的一举一动尽入眼底,如今收网正是为了能够人赃俱获。他当初抓了徐正平,动了徐家,并不完全是网开一面,也是希望公审能把罪名坐实了,却没想到演变成一场巨大的闹剧。事到如今,只要内中的锦衣卫眼线能顺利拿到一应往来的书信和生意上的账目,那他就拿定了胜负的第一个关键。

    “张大人,琼州府那边,你真的有把握?”

    李龙凑近了一些,见张越并没有回答,不禁有些急了:“你是布政使,自然是离不开广州,但张公公却可以去!他可是宫里的人,纵使镇远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其他的人,谁能有应付当朝侯爵的胆子?”

    “张公公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了,广州距离琼州府一千七百五十里,还需要渡海,你让他怎么赶过去?这事情不用再想了,琼州府那边应当能安然过关。”

    反问了李龙一句,张越就注意到了一个顺利走出大门的身影。只见那个人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来,躬身双手递上了一个厚厚的绸布包袱。

    “张大人,卑职幸不辱命!”

第七百四十三章 小人物的厮杀

    凉州府辖二州十二具。各州具都修建了城池。除定安具匹什,其余各县邻近大海,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滨海之地。明初各州县官全都用汉人不用土官,于是有不少黎族峒不愿意出籍归附,乃至于反叛的一拨又一拨,于是海南驻军足有两三万人。到了永乐初用招抚的土舍制。这块地方渐渐方才安定了下来,如今各黎都黎图的范围何止比从前大了一倍。

    澄迈县在琼州府西,相距不过百多里,集是西汉时海南三大名邑玳瑁、紫贝、筐中之一。隋大业三年。因西有澄江,东有迈山之故,澄迈县因此得名,八百余年沿用至今。由于北接琼州海峡,这里和琼山县一样建有一座规制不小的港口,专供行商往来。本地特产的土布土产粮食等经由船只运往广州等地,换来铁器陶器盐巴这些日用品。

    所以,虽不是府治所在,但澄迈仍是琼州大县,其中熟黎最多。整个琼州府被编入黎都黎图的熟黎凡二十八都七十五图一百五十五峒,而仅仅澄迈县就有六都六十图一百三十七峒,黎人几乎占了通县人口的一半,除却生黎最多的崖州,算是所有县里头黎人最多的。

    正因为如此,澄迈县正中央的老街上,四处可见黑布缠头,身穿无领开胸短袖对襟衫,肤色棕黑的黎族男女。头一次来到这里的曹吉祥用手帕使劲擦了一把油光光的额头。扫了一眼旁边经过的一个穿着绣花直领对襟衫的漂亮黎族少女,但下一刻就收回了目光。

    “都十月天了,这地方居然还是热!”

    他这次到琼州,张谦给他派了四个护卫,锦衣卫也派了两个精干的军士,总共加上他就只有七个人。大船到港口时。那个绰号响尾蛇的瘦高个锦衣卫先走了一步,等众人才一出码头,他就带了一个向导过来。有了这向导,一行人花费了半天的功夫,骑马在整个县城里头转了一大圈,末了却没有寻去县衙,而是按照张越之前的吩咐,到了城内一家客栈落脚。

    此时并不是客商往来的旺季。客栈中一多半的房子都空着,因此谈话时倒不虞有人打扰。曹吉祥奖了张越让自个带来的信,又听对方解说了一番县内的情形,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凝重:“你是说,那些个。家伙约了六大黎都的峒在城外慈善寺会合?”

    张布到这里已经有小半个,月,因为张越明面上交付给他的任务是受英国公之命,给丘家捎带些东西。因此他便顺带通过丘家打探到了诸多消息,刚刚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见曹吉祥仿佛还有些不相信,他就解释道:“那十多个人一到就住在县衙,打的是都指挥使司的名义,我派人打探过,消息决计无误。”

    听张布再次确认了消息可靠,曹吉群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在宫中年限虽不长,年纪也不大,可跟的都是大人物,自然而然沾染了睚眦必报的习惯。先头在顾兴祖那儿受了折辱,他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时候未到,也没办法报复。之前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份营生。他便是当初街头混混那种赌性作,想要大大地搏一回。若是成功了,日后有这份功劳托底,他便可前途无量;若是失败,不过是送了一条命而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走之前张谦已经提点了他顾兴祖派人来琼州府的几种可能,而在向来以最大恶意揣测人的他看来,最大的可能性更是母庸置疑一只要派人挑起黎族叛乱,那么不但证实了顾兴祖之前的证言和未雨绸缪,而且异日这位派兵征讨,便是一份大大的军功。

    “张大哥,你也知道,我这回没带几个人来。”曹吉祥盘算了一下。便露出了最真挚的笑容,“我知道张大人向来是神机妙算,这当口派你代表英国公探望丘家理当只是借口。如今天大地大。镇远侯的阴谋最大。丘家虽说是瘦死的骆驼,可在澄迈好歹也已经十几年了,人脉根底都有,你能不能设法向他们借调些人?毕竟是将门,家将家奴应该有些顶用的!”

    虽然张越的信上说如今情势非常。让他不妨按照曹吉祥的打算去做,但张布骨子里还是谨慎的人,这会儿仍然有些犹豫:“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丘家毕竟是已经被贬谪。若是此事传扬开去,恐怕朝廷会责问下来,”

    “有什么不太合适的!张大哥。张大人可是你的恩主,你难道就打算让他被人陷害,灰溜溜离开广东。亦或是干脆贬官去职乃至于被杀头?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是丘家重要,还是张大人重要?退一万步说,只要张大人在广东,丘家哪怕糟糕一时,以后还能补回来”。

    仔仔细细想了想,张布渐渐觉的曹吉祥说得有理。临走之前,张越提过英国公张辅当初和洪国公丘福的关系,所以提过本次探望丘家之外。还有些扶持的意思,所以他到了澄迈县之后,少不得以张越的名义去了县衙,又在当地卫所等等地方都打了招呼。因张家如今如日中天。每个官员对此都是一口答应,对丘家的旧人情新人情加在一块,冒点险也是应该的!

    “好,我这就去借人!”

    “张大哥还请注意,人在精而不在多,一定要忠心耿耿又不怕死,的!至少要二十个人,如果人不够,你让丘家出面,去挑一些澄迈县最不怕死的泼皮破落户,还有,巡检司的弓兵去借上一些射箭最准的。每人许二十贯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天晚上必须把人都叫齐全,然后咱们连夜就去慈善寺附近寻地方布置

    “等等!”说完这话,见张布转身要走,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又将其叫住,“上山的只要丘家那些人就行,至于泼皮们,让他们看住澄迈县衙。

    有备无患,别让那些人使了什么么蛾子!告诉他们只要事成之后,许他们在县衙里头谋一份差役的事!”

    海南多黎人,佛教虽很早就传入,但由于历代都不断有黎人叛乱,直至明初在琼州府大量驻军,而永乐年间熟黎日渐归附,这才渐渐兴旺了起来。慈善寺位于迈山西麓,寺虽不大,在澄迈县却是鼎鼎大名,平日有言奉佛教的熟黎善男信女前来顶礼膜拜。原因很简单。“削一几个僧人都懂些医术,又都是古道热肠的性格,在四乡八邻颇有善名。

    由于县衙派人来知会了一声,真善寺的和尚虽不明白官府为何要借自个的地头,可想想既然是官府和六大黎都的大事,也就爽快地答应了。而前一日恰好是他们每月例行往各村各处布施看病的日子,于是就只留下了几个做杂役的小沙弥,其他人仍是照例出行。

    从这天早上巳时开始,便不断有各黎都的峒66续续来到了这里。虽然是已经归附上税服役的熟黎,但汉人提防外族,这些外族人对官府也总有些警惧,若不是约在这迈山的慈善寺,只怕邀约与会的人大多数都不会来。即便如此,一百余峒,来的也仅仅只有四十多峒。加上每个人的随从,百多号带着刀的熟黎云集慈善寺,自然是把来上香的人全都吓走了。

    黎族的峒和汉人的父母官相比。权威仿佛,而占有的财富更是全峒之最。此时放眼望去,但只见佛寺前那广场上的一张张藤椅上,尽是一群衣着刺绣对襟衫的人,有的为了炫耀财富,甚至把镶嵌着金子甚至于宝石的宝刀宝剑搁在面前的桌子上,三五相识的峒更是坐在三起高声谈笑。直到有人来提醒说正主儿到了,一众人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是归附多年的黎人,自然知道中央朝廷的那些个规矩,身上更有朝廷授予的从百户到千户乃至于县尉县承之类各式各样的土官。来的这些人都是和官府最亲密的,先辈们反抗朝廷的壮举他们早就忘了,如今记得的就是明军雪亮的刀枪和朝廷赏赐的绫罗绸缎,其余的倒是全都不在意。所以,听说这回召集他们的那帮人远远比琼州知府大得多。只要来就能当更大的官,得到更多的赏赐,他们自是个个争先。

    此时此刻,瞧着大雄宝殿前的那人那身喜色丝绸袍子的华丽彩绣在太阳光底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众人不禁目不转睛,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羡慕表情。

    “各位,我是朝廷派下来的军官,奉命前来这里招抚各大黎都。因诸位所在的村峒连年纳粮充役,恭顺臣服,皇上很是满意,此番就是派我前来赏赐官职和东西的。”

    顾平安一口气说到这里,就让县衙派来一个通晓黎语的当地人泽了一遍。一番叽里咕噜的话说完,见底下的人全都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笑脸。继而更是欢呼雀跃了起来,他不禁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洋溢着真挚的笑意,紧跟着又是一通大大的好话。这才轻轻一招手。当着众人的面把旁边一个箱子打开了来,又亲自抖开一匹五彩绸缎,确信这些峒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些赏赐的惊喜中,他这才笑容可掬地让人摆酒。

    倘若是慈善寺原本那些大和尚仍在。眼看着佛门宝地一下子变成了酒肉场所,自然必定不依。可他们只留了几个杂役的小沙弥,自然是对付不了以有心算无心的顾平安,这会儿几个小沙弥早就被绑上了丢在后殿厢房中。因酒都是县城里高价买来的最好的烈酒,此刻泥封一开,一股浓烈的酒香立玄四散开来,早就欣喜若狂的峒们因各自都拿到了漂亮光滑的绫罗绸缎,面对顾平安的劝酒哪里有什么怀疑,一个个全都是开怀畅饮。

    酒酣之际,眼看底下的一群人不是脸色通红语无伦次,就是歪歪斜斜躺倒一旁,甚至有人当场软倒打起了瞌睡,顾平安又招招手示意几个。军士再去添酒。见人人都是毫无防备地再次痛饮,他不禁轻松地一笑。最开始的那些是完全纯粹的美酒,之后则是加了料的。毕竟,人在半醉之后,警怯性会下降到最低。直到这大雄宝殿前躺倒了一地人,除了他们这十几人外再没有能站着的,他这才舒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侯爷交待的事情应该是完全做成了!

    “九爷,是不是该动手了?”

    接过旁边一名亲兵递上来的剑,顾平安二话不说拔剑出鞘,大步走上前去,头也不回地说:“废话。好容易筹划了这么久,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给我记住,不要刺胸口,全都给我割喉咙!心脏可以生在左边,但喉咙割断了却必死无疑!”

    “遵九爷令!”

    答应了一声之后,十几个人却没有立剪动手。都知道顾平安集是顾兴祖的头号心腹,不爱女人不爱财宝,却是偏爱杀人的快感,此次杀了卓公旺以下一千余人,不少便是他亲自操刀。

    再加上天底下并不是谁都喜欢杀人。因此他们无不是准备顾平安享受够了再动手。

    就当顾平安提着寒光闪闪的剑到了一个峒跟前,狞笑着举剑欲刺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众人猛地听见一个尖锐的破风声,旋即又是一声痛呼和佩剑叮当落地的声音。

    瞧见顾平安捂着手腕,指缝中全都是鲜血,众人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将他围在了正中。这时候,他们方才瞧见四面墙上跳下来好些手拿刀枪弓箭的彪悍汉子,哪里还顾得上杀人,纷纷挪动脚步摆开了一个可攻可守的阵势。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朝廷官军,莫非是想要造反?”

    “造反的是尊驾,不是咱们吧!用官职厚赏把六夫黎都的峒全都召集到了这里,却是灌醉了想要杀人,这可是咱们都看在眼里的!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全都给我,,射!”

    顾平安只听了前头就知道今日势必难以善了,于是一边听一边朝麾下亲兵打眼色,打算趁对方想要逼迫他们投降的时候暴起难。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这说话的人竟然会一瞬间暴喝了这么一个字,他的动手两个字就喝得迟了些。倏忽间,就只见好些箭支密集地齐齐射来。他眼疾手快地下劈上挑,但身旁却传来了好些箭簇入肉的闷响和亲兵的惨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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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 釜底抽薪

    瓜布办事素来稳妥。昨天晚卜连夜拉了;十余个弓年。恨型作更是把当初跟来海南的仅有二十几个家丁全都征调了过来。这些人不是打过仗就是受过正规军事练,曹吉祥自忖不会打仗,就一色交给了张布统管,只吩咐最初的时候必须听他指令。

    入宫之前,曹吉祥并没有什么正经营生,不过是四乡八邻有名的泼皮,打架本事固然不行,却是个滚刀肉一般的人物,为了打架能赢什么手段都会用。刚刚他直接把街上地痞打架的那一套全盘照搬,竟是在双方言语交合的时候,猛然猝不及防地痛下杀手。一轮箭雨过后,虽说不过射倒了四个,但顾平安身边却几乎是个个带伤。

    当此危急之际,顾平安哪敢再给对方射箭的机会,顾不得血淋淋的右手,抄起佩剑横在胸前;怒声吼道:“不过是乌合之众,分出两个去杀人,其他的都跟者我冲!”

    旗开得胜的曹吉祥眼看那群亲兵提刀跟着顾平安悍勇地冲了上来,这次却不敢再逞强,只由得丘家那些家丁上前拦阻厮杀。他正打算提醒张布千万别让对方有把事情闹大的机会,就现刚刚还在身边的张布已经不见了,再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影已经堪堪拦住了那边预备去杀人的那两个亲兵。这时候,退回那些弓兵里的他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顾平安只顾忌那些弓兵,对于其他身穿各式各样短布衣的汉子并不在意,只以为是临时拉过来的壮丁。然而。几个回合下来。他却现这些人虽说手底下有些生疏,但进退之间却颇有章法,不禁越打越惊。百忙之中,瞥见那条大汉一刀砍翻了自己派去杀人的一个亲兵,他心头更是猛地一跳,随即扯开喉咙叫道:“散开,各自为战!”

    然而,丘家虽然已经彻底败落。但丘国雍却知道寻常家仆可以遣散。这些上过阵打过仗幸存下来的家丁却是异日家族有难时的最大根本。所以平日几乎都是最高的供养,闲时也吩咐他们不要荒废了武艺,隔三差五更有演练。顾平安话音刚落。领头的丘四也跟着吼道:“分头拦截,不要放跑了一个!弟兄们。拿出当年的真功夫来!”

    借着这一声怒吼,他脚下倏地踏前一步,竟是一头撞进了一个亲兵怀里,用左肩硬扛了对方慌乱之中劈下的那一刀,旋即一刀当胸直棚,把对手捅了个透心凉。那喷溅而出的心头热血糊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是一脚把尸体踹开,旋即犹如魔神一般地扑向了下一个对手。不单单是他,那些多年未经战阵的丘府家丁也在厮打中找回了旧日的感觉,渐渐放开了手。他们原本就比顾平安那边人数多,再这么一拼命,场面更是呈现出一边到的迹象。

    瞧见对方竟是井然有序地分头截住了四散的亲兵,而那条最为魁梧的大汉又提着刀子恶狠狠地朝自己这边扑来,顾平安终于有些怕了。他喜欢杀人,却不喜欢为人所杀,这会儿再也顾不上顾兴祖交待的事情能不能办成,看准了一个空子,竟是以手臂上硬捱一刀为代价突了出去。然而,就当他飞快地往大雄宝殿那边跑去,想借着对这里地形的熟悉逃脱时,却突然现大雄宝殿的门口站着起初那个交涉时卑鄙无耻放箭的年轻人,旁边还有五六个弓兵。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当此时顾平安毫不犹豫地悍然前冲。他这一冲不打紧,曹吉祥顿时吓了一跳,慌忙下令射箭。然而,最初那次齐射只是以有心算无心,如今他和顾平安之间只有二十余步,对方奋起神威把一把剑舞得密不透风,五六支箭竟是全数落空。

    还不等这些人哥,次拉弓上箭。人家已经是距离他只有几步了。瞧见那当胸而来的利剑,他几乎是本能的身子一矮,本能地抽出临行前张谦所赠的匕往上一撩。就只听。丁地一声,他的手腕竟是猛地一麻,还不等反应过来,胸口就中了一脚,整个人竟是飞了起来。

    重重落地的他也顾不上胸背剧痛,强自支撑着往那边一看,却只见顾平安手中只余半截断刻,而背对着他的赫然是张布。一时之间,他也来不及想自己刚刚是被谁一脚踢了出来,只是紧紧盯着战阵。见手持断剑的顾平安在张布的凶狠攻势下全无还手之力,他不禁咧嘴一笑,随手一抹嘴,这才注意到手背全都是通红的鲜血,嘴里也泛着一股腥甜的

    道。

    “他娘的,到头来还是险些送命。早知道派弓兵绕道埋伏在门口就好。干吗亲自过来!”

    一场混战之后,丘家这些家丁在付出四人战死三人重伤,其余几乎个个挂彩的代价下,将顾兴祖的这些亲兵几乎全都吃了下来。然而,活捉到手的却只有顾平安等三人。身上带着好几处伤的顾平安被人五花大绑押上来的时候,瞪着曹吉祥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要不是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今天本来应该是一切顺当!

    “若是事,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哟,死到临头还敢摆架子!”想起自个儿刚刚险些就丢了性命,曹吉祥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际。突然重重一巴掌甩在顾平安脸上,随即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就是镇远侯的鹰犬么?这次事,镇远侯就等着夺爵禁锢吧!”

    这一次,顾平安终于辨认出了对方的嗓音,脸色倏然大变:“你是宫里的人!”

    “没错,咱家是张公公派过来的!”曹吉祥阴恻恻地一笑,“张大哥,让那几个装着醉酒的人别赖在地上,全部都起来,他们是几个村峒的峒,是最好的证人!还有那两个锦衣卫,他们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用官职厚赏召了六大黎都的峒,把人灌醉之后就想着杀人!再去几个人,把关在后殿厢房里头的杂役僧人都放出来,他们也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

    顾平安虽只是顾家一个寻常家将,办事情却向来求稳求准,这次带队前来琼州府,他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张越身边的人物,断定了人家一来没那么快反应,二来也调不出什么独当一面的人。谁涧书晒细凹曰氐姗不一样的体蛤”、说阅读好去外仇肝川,到头来他黄是栽在张谦底下的个小人物年巾听有洲冷笑着吩咐了好几件事,又见到那群分明已经完全放到的黎人当中果然66续续爬起了好几个”流血过多的他自是面色愈加苍白,好容易才恶狠狠地透出了一句话。

    “别以为你们就这么赢了!澄迈县中还有变故,鹿死谁手未必可知!”撂下这话,他便冲着那两个被擒的亲兵怒吼道,“落在他们手中也是活罪难饶,别忘了你们的家里”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左颊中了重垂一下,旋即便是一样东西硬是塞进了嘴里,那牙关奂是再也咬不下去了。他愤恨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两个亲兵一个已经是昏厥了过去。一个锦衣卫正蹲在那儿从他嘴里掏什么。而另一个则是和他一样没能成功。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重重捏住了他的下巴。

    “事不成就想一死了之?门都没有!”曹吉祥阴狠地看着那双满是怒火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澄迈县有变故?呸,你们不就是想买通几个黎人在县衙闹卓么,咱们早就料到了!至于你们”。当我虽说不是东厂出来的,可也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证物证确凿,你们招不招供不打紧,反正就是再硬的汉子,到时候也熬不过大刑!”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停,随即不怀好意地说:“忘了告诉你,我在东厂听说过,所谓的咬断舌头自尽,并不是万能的,只要能及时把舌头弄出来,就不至于窒息而死。至于说是流血过多,,黎人的刀伤药向来管用得很,只要救治得法。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你们是镇远侯的亲兵,只要是有人认得你们,他就休想逃过去!”

    如果不是嘴上被牢牢堵住,此时顾平安恨不得破口大骂。然而,他只是挣扎了两下,就被人一刀背打晕了过去。紧跟着,曹吉祥就带人救起了一个。个黎酋。这其中有惊疑的,也有茫然的,更多的则是心怀警惧。然而,论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曹吉祥比顾平安只高不低。他直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朝廷钦差,半道上被匪人截杀,又自揭是宫里人,更是承诺官职和之前赏赐出去的锦缎全部作数,如此一来。众人渐渐人人满意再没有二话。

    一大清早,广州城的内城八门便一一大开,在城外等候入城的百姓排成了长龙。因大多是日日起早赶往城中卖菜卖柴亦或是做小买卖的人,因此排队缴税入城的时候,不少人就瞧出了动静不同来。尤其是正对着护城河上归德桥的州城正门归德门更是防守严密。

    归德门正对的是归德直街,街东面是番禹县地,西面是南海县地,因这里南临漆水,尽头就是省城正门,沿街朱楼画榭,鳞次相接,隔岸为漆畔街,多为豪商大贾聚居之地。所以这条大街乃是整个广州城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别的小城门往往连一个守城营都配不齐全,而这里却素来最少有两个总旗一百人戍卫。这一天,偌大的城门口更是守着六总旗三百人。

    广东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战事。往日这些军士不过是穿着褐色拌袄装个样子,如今却是站得一个赛一个的笔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都指挥使李龙拿下都指挥同知管东周的事情已经传扬开来。就在之前,据说那位都帅召集所有属官在都司衙门会齐了,所以如今百户总旗小旗一个个交待下来,谁也不敢在这当口偷懒触霉头。

    可昨晚上城中究竟生了什么事?

    一整夜里,奔马飞驰的马蹄声不时将人们从深沉的睡梦中惊醒过来,而有幸邻徐家而居的那些人家则是不用开窗就能看见那映红半边天的火炬。当静谧的清晨来临时。有好事的人有意往徐家门口经过。看见的却是那黑油油的大门上赫然贴着两张惨白的封条,上头盖着都指挥使司和承宣布政使司两方大印。

    别人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而心惊肉跳,张越这时候却带着几个心腹随从拍马往黄横镇赶。想起早上出时张谦和自己交谈时的那个问题。他不禁微微一笑。

    “任凭顾兴祖怎么聪明,恐怕都料不到你会来那一招最绝的!元羊。你难道是顾兴祖肚子里的归虫。你怎么知道他必定会走海路?”

    “如今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海上过去顶多也就是五六日的功夫。可要是走6路将近一千八百里,到头来还是一样要渡海,顾兴祖是最会享受的人,怎么会舍易取难?他这个镇远侯在李龙面前耍耍威风还差不多,在码头上的用处就差远了。因不许官民下海,广州原本没有直达琼州府的船,所以只能走黄埔镇码头。当初你我联手可是狠狠整治了那里一番,从番商到新来的海商谁都不敢造次,再说他又是人又是马。除了徐家那一艘早就准备好的,其余谁敢带挈他上船?只要我把那艘船给扣下,他昨晚上难道还能连夜从6路赶路?他为人既然自负,那么必然会相信自己能牢牢钳制李龙!”

    出了小南门,张越便使劲一夹马腹,身下健马立时撒欢似的放开了四蹄,那度更是变得犹如风驰电掣一般。自从上任广州,他出入不是马车便是凉轿,纵使骑马也只是小跑慢行,从不曾这么肆无忌惮地官道上跑过马。这会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阵阵海风,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抵达黄埔镇时已经过了巳时,一上中央老街,张越便放慢了度。他是已经来过这儿好几次的人,一瞥见他那件大红缎面绸里披风,来往行人全都让开了通路,由得这十几个人迅通过。一路疾驰到了东码头。张越勒住了身下骏马,恰好看到不远处那个身穿大红丝丝宝相花袍子的中年人朝自己看了过来。目光交击之间,他方才一甩缰绳利落地跳了下来。

    比:老妈生日刚过,一万两千字的高尔夫翻泽稿子再度里面砸来,再加上最近本来就忙的局面,我真是要疯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自取其辱

    菇兴祖是昨日天黑前出城抵这的黄埔镇码头。由干广州吼标“府的海上航程也有至少一千多里,因此不能用寻常的船,于是徐家竟是特意将其在福建船厂新定制的海船拨了过来供他乘坐。虽说也可以停靠扶胥旧码头,但徐家考虑到黄埔这边出入更方便,而且顾兴祖又扣下了张谦张越,便依着他的意思把船开了过来。谁能想到,船才到港,海上就传来了风暴和大潮的消息,紧跟着整个港口就被封了。

    虽说心急,但随行的一个徐家管事一听海上风暴,毕竟不敢造次,很是劝说了一番,顾兴祖也不想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于是便耐着性子在镇子上住了一夜。毕竟,即便他是侯爵,连夜赶回广州城让人开城门也太过小题大做。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一大早自己前脚才刚刚到了这里,张越后脚竟然堪堪抵达,那轻松写意的模样绝不像是被人软禁了一天一夜。

    张越跳下马来,随手把缰绳丢给了一个随从,旋即大步走上前去,笑吟吟地说:“昨日一别,没想到今天又在这儿见到了侯爷。”

    瞪着神存闲适的张越,顾兴祖恶狠狠地问道:“是李龙那个混账把你放出来的?”

    “侯爷这话未免有些过了。李都帅乃是堂堂正二品都指挥使,就算是下属,你怎能用这种口气?再说,昨晚上李都帅建了大功,不但一举揪出了衙门里头一个吃里爬外的内贼,而且还一举拿下了一家不法商家,得了不少要紧的书证。”

    趁着张越和顾兴祖说话的时候,彭十三一个手势,已经是带着随从簇拥了上去。这会儿他站在张越身后一步远处,眼睁睁看着顾兴祖的表情从最初的恼怒变成了震惊,最后又化成了不可置信。从他的位置,能够清清楚楚地瞧见顾兴祖额头暴起的青筋和抽搐的嘴角,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又上去了半步。

    “张越,你好夫的胆子!”

    “我看大胆的是侯爷你吧!”张越倏地沉下了脸,冷冷地说,“勾结奸商私贩人口出海;以军令限期于大灾之际调走广东存粮,暗示徐家哄抬粮价;编造什么票公旺和广东黎人勾结,妄图谋逆的假证供;利诱广东都司都指挥同知管东周,令其告上司;对了”你还让李龙把我和张公公扣在了都司衙门,这一条也是不小的罪过!”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儿!”顾兴祖闻言怒极,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出了鞘中利剑”厉声斥道,“不要以为你张家就能够一手遮天,朝中看不惯你的人多了!哪怕是你拨到了那些东西又怎样,只要琼州府传出什么乱事来,你就是有千般本事也是枉然!”

    “侯爷不就是仗着你预先派了人去琼州府么?”张越淡淡一笑,随即不紧不慢地说,“就在今天一大早,锦衣卫的唐千户到都司衙门来找张公公,送来了琼州府的消息。说是有一伙身份可疑的人假借广州都司的名义住进了澄迈县县衙,召集澄迈县六大黎都和百多个村峒的峒在慈善寺一会,旋即以恩赏官职和绸缎为名,在酒中下药谋图不轨,又买通当地黎人大闹县衙,如今已经被全数格杀。”

    此时此刻,右手死死捏着剑柄的顾兴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竟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随即才稳住了身子。单单张越在广州城徐家那里找到的证据,最多就是让他受些申饬,了不起罚俸,只要琼州府事,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把一切翻转过来。然而,张越刚才一番话却是犹如当头一棒,彻底把他打晕了。然而,一听到人全部被格杀,他顿时又有了些精神

    若是人没死,到时候熬不住大刑,指不定什么都招了。须知假造证供挑起黎乱的罪名,足以让他丢了爵位!一想到家里那帮子贪得无厌的叔叔伯伯,他的胸口更是一阵阵的烦闷,目光中更是流露出了暴躁和激愤。

    凭什么?顾家在洪武年间的门第比张家高得多,他的父亲就是因为祖父降了永乐皇帝朱林才被建文帝所杀,凭什么张辅一个二代勋贵,如今轻轻松松就已经是太师英国公,而朝廷却连一个贫瘾的贵州都不肯给他?贵州是他的祖父顾成一刀一枪好容易才平定下来的,为何却一直都是侯爵,直到死了才追封了一个夏国公?

    “竖子欺人太甚!”

    恶狠狠地透出了一句,顾兴祖的怒火一下子压制住了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竟是大吼一声持剑直棚了过来。然而,早有预备的彭十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瞬息出刀格挡,又顺便一拳击在顾兴祖持剑的右手上,直到宝剑砰然落地,他这才退回了张越身后。这时候,顾兴祖的那些亲兵连忙全都围了上来,两边赫然是剑拔弩张的势头。

    而码头上的其他人见状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事到如今,侯爷还想一泻心头之愤?”

    “张越,你好,你很好!”

    宝剑落地的。丁当声终于唤回了顾兴祖的神智。尽管恨不得一刀杀了张越,但看见周围不少人都看见了刚刚那一幕,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站在那里盘算来盘算去,他渐渐失望地现,如今竟是没有其他转圈的余地,他能做的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思来想去,他恶狠狠地盯着张越,许久才冷哼一声,竟是带着一众人拂袖而去。

    “少爷,不拦下他?”

    “拦,为什么要拦?”张越望着那个虽然腰杆笔直,却怎么瞧怎么有些狼狈萧索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说,“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他如今是自取其辱,但哪怕罪证确凿,也轮不到我去处置他。他毕竟是征蛮将军镇远侯,要是赶去了琼州府,原本压下去的事情难免会反弹,所以我一定要阻了他,但要是做更多的,那就是逾越了。先头我和张公公的折子都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到时候京里毕竟少不得一番争执。顶多就在三五天之内,朝廷必定会派人下来,赶到这儿也应当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彭十三仔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少爷,我再问一句,今天早上,锦衣卫的唐千户真的说琼州府大局已定,人已经全部格杀?”

    “锦衣卫用的是飞鸽传书,所以消息快了一些,但却只是简短数语。不过黎人因此事必然会心生疑忌,所以曹吉祥还得在那儿留几天。虽说具体情形还说不上爪,习他倒是有胆煮懂心计。事情倒是办得妥当。系千是否搭甘,口是我瞎掰的。”张越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的那些随从,又冲彭十三点点头道,“阻止了他,事情就算办完了,咱们也回去吧!”

    正如张越所料,顾兴祖在离开黄埔镇之后并没有回广州城,而是急匆匆经举庆府回广西了。而他这一走,广州府衙中原本还靠着讪师死,扛的徐正平就成了第一个倒霉的人。

    站在门边上的方敬是公堂上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旋即连忙悄悄走到6推官身边。紧跟着,6推官又起身到李知府旁边耳语了几句。得知镇远侯顾兴祖确实已经离开,扯皮扯了小半个月,几乎是焦头烂额的李知府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见那个讼师仍然是傲然挺立和自己扯什么大明律,他忽然重重一拍惊堂木。

    “朝廷明令禁止讪棍与诠,本府网开一面本就是破例,谁知道你竟是变本加厉咆哮公堂!来人,将这个诠棍乱棒赶出去!”

    一直和颜悦色的李知府陡然之间翻脸,公堂上下全都吃了一惊,徐正平更是心中猛地一跳。他毕竟是下在狱中,6推官更是从昨晚开始严令上下人等不许给他传递消息,违令重责不贷,于是,他根本不知道外头生了什么事情。正愣的时候,他就感到背后有人重重推了自己一把,竟是不由自主地从小机子上往前一跌,随即双膝一软仆倒在地。

    看了一眼那个动手推人的差役,李知府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徐正平。你这个案子物证人证确凿,你还要再抵赖?”

    徐正平被列刚那一下跌得双膝剧痛,但更让他惊骇的却是李知府这口气。挣扎着直起腰,他连忙陪上了小心,眼睛忍不住往另一边站着的方敬苗一祥和李国修瞧了一眼。见他们都是眼观袅袅观心和从前几日没什么两样,他只得问道:“府尊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话还没说完,李知府便不耐烦地喝道:“其顽不灵,本府和你磨了半个月牙了,没这个耐性再等你自行开口认罪!来人,将他拉下去,先敲二十小板!”

    眼见两个差役上前架起了魂飞魄散的徐正平,又堵住了他的嘴将其拖了下去,李知府这才长舒一口气,招手把方敬叫了过来。因见公堂上的那些差役无不是垂手低头,他便对方敬笑道:“方小弟,送消息来的人就说镇远侯已经走了?”

    公堂前的月台上这会儿已经传来了沉闷的竹板声和男人的闷哼声,方敬侧耳听了听,旋即便收了神回来,对李知府点了点头:“府尊大人,消息是大人特意让人送来的。绝对不会有假。昨晚上徐家就已经抄出了东西,据说琼州府那边也已经是人证物证全都到手,现如今镇远侯自身难保,决计不会再管这儿的事。大人还说,李知府这半个多月来着实辛苦了。只忙过此事之后,他还有另一件要紧的农务大事要和您商量。”

    听着前头,李知府已经是松了一口大气,但等听到要紧这两个字,他立时心里猛地一缩,等弄明白是事关农务,他这才不自然地笑了笑,心想自个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真的想想,之前镇远侯顾兴祖上门兴师问罪,这事情也是府衙赛龙舟上出了刺客惹出来的,怨不得别人。再说,跟着那位张大人,吃亏倒霉的人固然多,可立功受赏的还不是同样不少?

    “好好好,方山弟回去之后就请转告张大人,我随时候召。”

    说话间,外头那二十板子已经是打完了。依旧是两个差役架着徐正平的胳膊把人拖了进来,又丢在原来的位置上。这一回,徐正平却是连跪都跪得不成样子,只是抠着地上的砖缝半趴在那儿,死死咬着嘴唇这才没有放声。他落地就是富家长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脑子里满是疼痛的他几乎没有听清楚上头问的是什么,本能地答了两句,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自己又被人架了起来,这一惊顿时满身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了几个字。

    “大人饶命,小人愿招!”

    傍晚,落日的余辉将天边映得通红一片。一阵响亮的云板声之后,布政司衙门这一日的晚堂就此结束。属官们自是各回各的官癣,三三两两的差役们也都出了衙门。相比前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如今的他们都露着轻松的笑容。毕竟,那个丧门星似的镇远侯已经走了。

    “哟,小方少爷和李少爷苗少爷回来了!”

    一个眼尖的差役瞧见那边牌坊下头有人飞驰而来,众人连忙让开了道。待到方敬三人在门前停下,几人又殷勤地上去牵马执镫,笑问道:“今儿个审完了?明天什么时候再过去?”

    “明日就不用过去了!”方敬见众人全都愣住了,这才解释道,“李知府今天了威,把那个讪师给赶了出去,紧跟着便让人打了徐正平二十大板。那家伙生怕再挨打,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咳,这些上多的就是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骨头,原来死扛,不过是想着有镇远侯当靠山!”一个差役嘴快地叨咕了一句,见别人都看着自己,他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他也不想想,若是背后没了人,一个讪棍能顶什么用?三位公子赶紧进去吧,大人该等急了!”

    方敬这些天很是领教了那位讼师的牙尖嘴利,没想到最后能够解决这个精通大明律的家伙,靠的却仅仅是强权,心里已是感触颇多。等到和李国修茵一祥一同穿过二堂。他忍不住对两人问道:“你们觉得,咱们这些天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李国修和苗一祥对视了一眼。前者认认真真地说:“公理自在人心。”

    后者却是沉默了一会,旋即才一摊手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两人说完,又冲方敬问道:“方大哥,你呢?”

    方敬袖手望了望天空,旋即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说:“公理自在人心不假,可行公理却不可无方。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假,可若他无自知之明呢?孟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可如今当官的,又有几个不畏权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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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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