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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章 骤然惊变

    汰县试府试院试得到了生员的功名。接着便是乡试、会试,这每一关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历来被出身贫寒者视为登天捷径。张越虽出身世家豪门,但也是走过科场的人,唯一欠缺的就是乡试那一关。多年之前,他因为要赶往北京侍奉病重的张辅而放弃了乡试,结果因祸得福赐了举人功名,最终金榜题名位列二甲。所以,如今听沈粲说起今年广东省的乡试,他不禁有一种恍惚的感觉,随即才微微一笑。

    “民望先生所言极是,此次您主持乡试,若有什么需要办的,尽管吩咐我就是。”

    相比翰林院中那些皓学士。年不满五十的沈粲自然是异常年轻。只是,瞧着对面的张越,他却觉得自己实在是老了。想当初在顾氏老夫人寿宴上初见张越时,那还只是个垂碧童子,十几年之后,当初的童子已经是一地封疆大吏,升迁之闻所未闻。因此,张越虽取旧日称呼。他却不能把对方完全当成末学晚辈。

    于是,他先问了问广东府州县学的情形,又听张越细心介绍了这一年多以来6续开办的众多私学,以及一些有才名的士子,这才点了点头。虽说是糊名读卷不能绚私情。但心里有个数目,在最后看落卷的时候便能心里有数,尽量多取一些真正有才学的人。在书斋中和张越商谈了一个多时辰,他才起身告辞,张越自是亲自将他送回了房。

    眼看施粲的身影渐渐消失,张越便转身往回走。广东距离京师太过遥远,除非是八百里加急的军国大事。否则往来信函最快也要一个月。即便是英国公张辅,为了避免扎眼,也不可能频频打府中的自己人充当信使。所以,自从之前顾兴祖的事情解决之后,他不过是和父亲张绰提了提,结果张绰立刻和京师的袁方取得了联络,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终于把这条路完全打通了。尽管还比不上完全走锦衣卫和东厂渠道的张谦,但却比官面快了许多。

    所以,他早知道了孙贵妃有孕的消息。里却不由得揣测这次有孕是否别有玄虚。

    今年的乡试和明年的会试尽管重要。可是,和孙贵妃身怀六甲的事情比起来,这些又比不上什么。朱瞻基后宫不算多,但只有孙贵妃生了一个女儿,这一次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他不记得历史上孙贵妃究竟怀了几次胎,可他却记得英宗朱祁镇并非孙贵妃亲生,而且就是因为孙贵妃有了“亲生儿子。”朱瞻基很快废后了。

    按理废后与否和他这个外臣无关。只是胡皇后无辜,而且,涉及太子国本的问题,即便史书不言,焉知背后就没有一场莫大角力?

    还有,如今内阁和六部都是老臣当道。当初朱瞻基亲近的不少东宫官为了上爬少不得使尽了手段,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是暗流汹涌,否则黄淮又岂会这么退出内阁,老奸巨猾的吕震又岂会那么轻轻巧巧地醉死!

    “怎么了,一回来就这么眉头紧皱。小沈先生又说了什么烦心事?”

    恍惚间听到这一声关切的话。张越就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回了房。杜绾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摇摇头说没事,他就现她已经是换了一身衣裳,身边琥珀秋痕亦然,他这才省起眼下该当去向父母问安,便储了她们一同出了屋。

    孙氏的上房中,这会儿红鸾和张赴母子也在。孙氏如今年纪大了,唠叨之余心也软了许多,对这一对也渐渐少有摆脸色,但一瞧见儿子媳妇领着孙儿孙女们过来,原本有一搭没一搭问张赴几句的她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一又是嗔着张越别太辛苦。又是唠叨晚上该给孩子多穿几件衣裳,又是提醒杜绾别只顾着应付那些诺命,要多多教导孩子。又是敲打琥珀秋痕一个管书信一个管银钱,得多加仔细,,总而言之,屋子里全都是她的声音,最后还是实在受不了的张绰找了个由头堵住了她的话头。

    离开大上房,张越隐约听到里头母亲仿佛在埋怨父亲,不禁莞尔一笑。等出了院子。因见张赴虽跟着红鸾,眼睛却始终往自己这边膘。似有话说,他就和杜绾说了一声,径直走上前去。果然,张赴瞧了瞧一边不知所措的母亲,猛然抬头看着他。

    “三哥,你之前问的话我已经都想好了,将来学好了武苦,我想去边疆立功!”

    红鸾被张赴的话吓了一跳,正要呵斥儿子胡闹,张赴却昂着头说:“想当初二伯父也是因为读不好书。所以才学武,拼了好多年才有了今天,我也想学二伯父,自己拼一个前程回来!将来等有了成就。姨娘一定会高兴的

    瞧见红鸾站在那儿双肩颤,张越便在她举起右手之前,一把将张赴拉了过来。瞧见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决,他便微微笑了笑:“很好。既然有了志向,那从今往后就照着这条志向去努力就是。须知二伯父能有今天,也是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的。有你这么个儿子,姨娘就是有福气的人,你但只努力去做!”

    张赴这些天日思夜想,说出口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松,可随即就有些惴惴然。可听到张越这一番勉励。他顿时眼睛红了,连忙点了点头。这才伸手去拉了母亲红鸾的手。这时候,红鸾总算从震惊和惶恐中回过神,见张越朝自己轻轻领。她不禁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低声道了谢之后,便带着孩子转身离去。

    转身走了一箭之地,张越这才现崔妈妈正提着灯笼,站在拐角处夹道的围墙下头等着自己。虽则崔妈妈最初只是院子里管衣裳的但因为稳重谨慎而又能干,这些年渐渐成了杜绾身边最得用的老家人,比那些大小丫头都有体面,此时见她上来自陈说只是受着杜绾的吩咐在这儿等候,不想听了那么些话。他也不以为意。

    “又不是行么打紧的话,听了就听了。”

    借着崔妈妈手上灯笼的微光,见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张越便随口问道:“妈妈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我一个没见识的妇人家,哪有什么好说,只是觉得少爷心善。”

    “这不是什么心善,他是爹爹的骨肉,也是我的兄弟,若是有志向有毅力,那自然是好的。当初若不是老太太,二伯父未必能有一展手脚封伯出镇的机会,也未必有如今的我。他不愿意做纨绔是好的,否则若是成了像朝二叔和靴三叔那样的人,反而是家门祸害。”

    如今顾氏已经故去夜夜梦回,反而会越体今到众位老祖母的好。虽谨彻氏目年也有偏爱,但已经还算公平公正。不遗余力地给底下儿孙机会,这在一个大家族里头就已经是够了。二伯父张攸获封阳武伯之后,朝廷册封的太夫人仍是顾氏,一向孝敬恭顺,虽是礼法得敬着嫡母,焉知就没有当初顾氏在他出任军职时为他向张辅说和,别有助力的缘故?

    就在他缓步穿过夹道东边那道小门的时候,忽然看到前头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只隐隐约约能看清是今年纪不大的小丫头。那小丫头跑到他跟前,来不及喘口气就急急忙忙地说:“少爷,外头,外头有信使,人,,人是从交阻过来的!”

    一听这话,张越顿时悚然而惊,回头对崔妈妈说让她立刻去禀报张绰。他就三步并两步地往外冲去。他才到仪门,彰十三就敏捷地闪了出来,低声说道:“来的是二老爷的心腹人,瞧着神情慌乱,我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大约是那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会儿已经是入夜,恐怕他是用总兵关防叫开的城门。我把人安排在了书斋那边的西边耳房。让人先送了茶水点心过去

    “交阻这两年叛乱比从前少多了。朝廷不再征派金银棵和孔雀羽象牙等等,而且有黄福老尚书在那里竭力安抚,还会出什么了不愕的大事?”张越一边往前走,一边喃喃自语,等快到了地头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彭十三,“难道是二伯父,”

    “若是军情大事,自然没有通知咱们这儿的道理,所以,大约是二老爷本身

    彭十:再没有往下说,张越却是心中一紧。待到进了耳房,他就看到那个信使正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着,:卜几上的点心茶水动都不动。一见有人进来,那人立刻扭过了头。旋即疾步冲了上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递上了盖着总兵大印的关防。声音里头已经是带了哭腔。

    “三少爷,我家老爷中了毒箭。大夫说恐怕挺不过多少时日了!”

    尽管刚刚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到这真真切切的几个字,张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容易才镇定下来。他便让那信使先起来,详细地追问了一番,待得知是一次视察麾下军伍出巡时遇到刺客所致,他只觉心里再次猛地一跳,连忙问道:“这毒箭就无药可解?”

    “老爷在交趾这些年,镇压叛逆雷厉风行,和黄老尚书一软一硬搭配得极好,因此那些叛逆可谓是恨老爷入骨,所以用的是最厉害的毒,若非射中的不是要害而是右肩,老爷又见机得快,削去了一大块皮肉,服了解毒药,根本挺不了那么久。如今虽派了信使去京师,可究竟路途遥远,所以老爷就派了小的上广东来。希望三老爷能过去,也让他身前有个知…”

    那信使跟随张攸多年,见张越面有难色。哪里不知道那是担心张绰此去是否有危险,可他受命而来。这事情又是十万火急,只得把心一横。再次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小的知道三老爷此去有险,只求三少爷看在骨肉血亲的份上体恤体恤我家老爷。”

    就在张越沉吟难决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二哥怎么会突然打人来报信,究竟出了什么回事”。

    张越扭头一瞧,就只见父亲张绰已经是迈过了门槛。许是走得匆忙。张悼只是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家常旧衫子,赫然是满头大汗。见此情形,张越连忙走上前去扶着其坐下。又一五一十地将刚,刚那些话转述了一遍。看到父亲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他便低声说道:“突然来了这么一桩消息,谁都是始料不及。爹还请先定定神,我再问问。”

    因见那信使还是呆呆地跪在那里,张越也不及多想,转回去问道:“你既然是受命前来,我再问你几句话。第一,如今二伯父身受重伤,交阻总兵府的军务是谁掌总?第二,总兵府可曾追查到那刺客的来历?第三,除了二伯父之外,可还有针对其余人的刺杀,民间反应如何,总兵府和三司有什么措置?”

    “三少爷为何问这个那信使已经是心急如焚,情不自禁地脱口问了一声,见张越脸色铁青,他顿时想起这位三少爷乃是方面大员,只得强耐焦心答道:“交阻总兵府的军务如今是副总兵荣昌伯掌总,也是由他主持追查刺客下落。我离开之前总兵府正在拷打刺客,听说那人死不开口,还没问出什么来。至于刺杀其余人,,这等刺杀一年常常有三五起,只是几乎都失败了。再说总兵府和都司已经加强了戒备。至于藩司和真司小的离开总兵府的时候曾经去过藩司,正巧听说,黄老尚书病重,如今是陈洽陈大人掌事

    “你说什么!”张越一个箭步上前,盯着那信使声色俱厉地问道,“黄老尚书病重,这事情当真?”

    “小的绝无虚言,布政司和按察司已经向朝廷禀告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张越原本就沉甸甸的心里更是压了一块巨石。刚刚再去问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了,张张起兄弟就算再快,一个月之内能赶到交趾已经是极限,父亲这一趟不得不去。

    既然要去,他自然是希望交趾的情形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然而,荣昌伯陈智原本就和二伯父张攸不和,带兵方略也只是寻常,再加上黄福病重,这交睡原本安定的局面竟是可能出问题!若是张攸万一挺不过去。交阻又突然大乱,父亲张掉再陷进去,那可如何是好?

    “三妾爷,三少爷

    “不用说了,你先下去歇歇。我明天一早就带人上路!”

    张悼不等那信使开口就直接撂下了一句话,见他欣喜若狂地连连磕头。随即起身踉踉跄跄出了门去。他这才看向了张越。见仿佛没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自顾自地眉头紧锁来回踱步,他便站起身上前说道:

    “越儿,你二伯父既然是生死垂危,我只能去一趟。”

    “我知道爹爹的心意。”张越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说,“但交南那边的情势不好说,就算要去。也的做好万全准备。爹,你得多带一些人,袁伯伯放在这儿的可用人手,你先带上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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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十万火急

    贻江此年闲来事翻看史书,张越总会将宋明两朝拿来对心刃每想到清明上河图中的汴粱繁华,《东京梦华录》所书不禁夜的灯火辉煌,就对如今的宵禁颇有抵触。然而。夜禁令是大明律中明文规定的,哪怕他如今是广东布政使,也没法废止这一条。因此,这会儿在黑漆漆的夜里只能凭着前头两盏灯笼在路上行走。怎么也快不了,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路上撞上了三拨夜里巡查的军士。得知是布政司公干,他们仍是尽职尽责地查验了腰牌引凭这才放了过去。因是年前都司整饬之后的结果。张越虽感焦躁,却也没有亮出身份压人,等赶到市舶公馆已经是子正时分了。眼看着张布上前砰砰敲门。他不自觉地在心里盘算。

    许久,两扇门终于咐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里头的门子探出脑袋拿灯照了照,看清张布顿时一惊。等听到是张越来了,他慌忙打开了门把一行人请进去,又打了人往里头报信。不一会儿功夫,张谦的养子张永就带着曹吉祥匆匆迎了集来。

    见过礼之后,张永忍不住问道:“张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父亲昨夜睡得一直不安生,今早起来就请了大夫,大夫诊脉说是风热。开了药方煎汤服下,晚上很早就睡了。要是不那么紧急,我可以知会人去办

    他这话还没说完,曹吉祥就抢前提醒道:“永少爷,张大人和公公是什么交情,若不是要紧事也不至于大晚上急巴巴地赶过来。我出来之前,公公就说过张大人不是外人。直接请到寝室去说话,不要耽搁了。这会儿时候不早。永少爷明日还要读书见人,不如先去歇着,这儿有我就够了。”

    张越早知道张永木讷,此时只凭灯笼微光看不清他脸色如何,他少不得解释了两句,等到这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他这才跟着曹吉祥匆匆入内。一路进了最里头的福寿院。他一跨过正房门槛,就闻到内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药味,忍不住看了后头的曹吉祥一眼。

    “张大人放心,大夫说不碍事。公公的身体一向好,每日都有散步练剑。”

    得知并无大碍,张越这才放下心,遂穿过那高高打起的竹帘进了内间。见张谦已经在一个贴身小宦官的服侍下坐起身,正要下床,他便快走几步上前道:“既然病了,坐着说话也是一样,和我还闹这些虚文干什么?”

    张谦这才坐了回去,使了个眼色打走了那个小宦官,隔着竹帘瞥见曹吉祥在门外伺候,他这才问道:“怎么,又是哪里出了事?”

    “不是广东,是交阻!”张越言简意垓地将信使刚刚说的那些转述了一遍,见张谦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又解释道,“虽说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如今镇守总兵官是我二伯父,他这一重伤垂危,家父明日就要赶去。我放心不下,这是私情;而交趾方略当初是我进的,眼下总兵官重伤,掌布政司事的黄老尚书又同时病重,若是掌兵之人不慎重。那边的安定局势极可能一夕之间生大变!我刚刚在家里连夜写了一封奏疏,但这毕竟不是广东军情。很难用八百里加急,张公公能不能请锦衣卫替我陈奏上去?”

    永乐朝虽有三次北征一次北巡震动天下,但小小一个交阻曾经劳动英国公张辅率大军三次远征,累计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钱粮,张谦自然不会忽视这样一个地方。

    从张越手中接过奏疏草草浏览了一遍,他信手将其合上,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舒了一口气。

    “你是担心万一那儿因此而生什么变动,朝中弃守交南?”

    “正是!”

    如果大明只想自居中央之国不和外界往来,那么,是否拥有区区一个交阻自然是无足轻重。然而,从一国展的长远来看,海上神威舰远洋。6上保有交趾,这有利于整个东南亚纳入势力范围。因此。不等张谦开口,他就耐心地说:“以我对朝中部堂阁院大臣的了解来看,倘若交趾真的出大乱子,恐怕不少人都会趁此机会请弃交趾,而皇上就算不肯,恐怕仍会犹豫新任总兵的人选问题。我家二伯父在那里镇守多年……我不想看着家父陷进去,更不想看着当初大堂伯辛辛苦苦三次征伐打下来的地方,到头来却被人弃如敞展。”

    “好,我替你递!”张谦原本犹豫的就不是帮不帮的问题,而在于另一点,因此虽答应了,但仍是提醒道。“只是,如今安远侯就在广西镇守,从远近来看,自然是用他代你二伯父最为自然,其次就是副总兵荣昌伯陈智;而从用人来看,文官忌惮的是武臣久握兵柄,不然英国公也不会请辞中军都督府都督,而且杀鸡焉用牛刀,即便英国公正当壮年。皇上也未必能让他前往交趾领兵。至于你说的退而求其次那一条。也未必能得允准

    “正因为如此,我实在是不得不提。”张越说着又想起了让父亲派人从自己的渠道送往北京英国公府的私函,当即正色道,“交人敬畏英国公之名,二伯父能多年镇守军功赫赫,其实也沾了一个张字的光。有的时候,杀鸡用牛刀,远比用菜刀来得稳准狠。陈季扩和黎利先后正法之后,交阻已经比从前安定多了。这一次蹦出来的不会是最后一批。但应该是最有实力的一批。铲除了这些人,佐以陈洽尚书,交阻至少可以安定二十年。至于后一条”我只是心里存着担心,并不是想以身试险。”

    既然张越心意已决,张谦便没有再劝,当即唤了曹吉祥进来,当着张越的面将奏疏封口,这才交给了他:“你现在立刻去锦衣卫广东卫所。让他用八百里急递把这封奏疏送到京城,等到了之后让他们直接递给东厂厂督6公公,转呈皇上。记住。对他们说,十万火急,让6公公斟酌着选好时间递上去!”

    曹吉祥刚才蒋立在门外,里头的谈话虽不是句句分明,却是听到了一多半,自然能明白事情的紧急程度。此时他连声答应了之后,立刻把东西往身上一揣,急急忙忙出了屋子往外赶去。他这边厢一走,张谦就对张越说:“既然你爹这次是一定要前往交趾,你可得好好预备些妥当人跟着。他这不是公务,我不好往锦衣卫调人,只能借你两个身手好性子机灵的护卫。你身边的彭十三不是英国公征交趾时的家将吗?请他陪着去,在交趾,他一个人顶十个!”

    “我来之前,他已经自动请缨,,我虽应了,只是觉得对不住他,他毕竟刚得了儿子。”

    见张越脸色不好,张谦便涧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阅读好去外气说:“我知道他是你大半个师傅。这此年鞍前马盾跟…。出力无数立功无数,他是英国公的人。之所以甘心跟着你,也是因为你以真心待他,他自然以真心待你。别嗟叹了,赶紧回去准备。这一夜你家里怕是没人能睡好!”

    正如张谦所说,这一夜,张家官麻灯火透明,几乎人人都是彻夜未眠。孙氏虽说暗地里抹眼泪悄悄埋怨了好一番,却仍然亲自给丈夫打点行装;张绰连夜派了心腹家人往四处调集人手,又忙看见人,嘱咐各种事宜;杜绾带着崔妈妈和管事媳妇们准备药丸用具;彰十三则是忙着整顿马匹和兵器等等,,总而言之,就连张赴静官这等年纪尚小的孩子。也几乎没法睡一个好觉,天不亮就赶到了上房。

    张悼已经换上了一身结实的衣在他向来是简约随便的性子。衣裳并不是大红大紫的招摇,否则这次前往交阻,行装就是最大的麻烦。安慰了妻子,又勉励了眼睛通红的幼子和长孙,他最后就把张越留了下来一块用早饭。父子俩一边吃一边在屋内商量了半个时辰,这才双双出来。

    因这一次分别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团圆,张越少不得亲自把父亲送到了官麻后门,这时候,张谦派来的两个护卫已经和张家此次随行的人会合在了一起。跟着父子俩出来的信使见张绰径直趋前上马。便回过头来向张越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跟了上去。虽说心里翻腾,但张越看着一行人纷纷上马,终究没有说话。眼睁睁地看着这十几骑从小巷疾驰再去。

    二伯父张攸虽说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终究是他的嫡亲伯父,当初头一回从交趾回来就送了大箱东西。后来张信被贬,他又自动请缨重回交阻,等到后来安南用兵不利。又是自动请缨,算来竟是在那里过了半辈子。别说交阻原本就满是痒气毒虫,就算是再好的地方。张攸和妻儿一别就是数年,如今兴许连最后一面前见不得,他唯有希望父亲张掉这一趟能赶得及,也希望张谦通过锦衣卫能够尽快将奏疏送上去。

    交趾交州府。

    自从永乐年间张辅一定交趾交趾布政司以来,永乐皇帝朱林就将安南彻底归入了中原的版图。分交州、北江、谅江、三江等十五府。分辖三十六州,一百八十一县。又以太原、宣化、嘉兴、归化、广威五州二十九县直隶布政司。各地又全都设立了卫所和巡检司等,可谓是做好了铁桶万年的打算。后来虽因中官马棋大肆按刮激起民变,但当地土官豪强也确实暗怀叛心。如今召回了镇守太监,又连着几年镇压安抚,局面一度恢复到了当年最好的时候。尤其是交阻布政司所在的交州府,一度成为整个安南最繁华所在,行商云集。

    然而,这些天的交州府却显得戒备森严,大街上冷冷清清。

    往常张攸日日点卯见兵将的总兵府赫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深重的寒霜。前衙如此,后衙也同样是如此,从亲信家将到贴身小厮,走路都是蹑手蹑脚,连交谈的人都没有。而居中三间药味浓重的主屋里头,则更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怎么样,大人可有好转?”

    见那诊脉的大夫满脸为难之色。一今年轻的小厮顿时焦躁地用拳头击了击左掌,随即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见那大夫如蒙大赦地要走,他忽然听到床上传来一阵动静,连忙俯身一看,见面色惨白的张攸睁开了眼睛,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把大夫拖了回来。见那人又诚惶诚恐地重新坐下来诊脉,他连忙上去在水盆里拧了一根凉毛巾,这才上前弯下腰给张攸擦了擦汗。

    “老爷,您可是醒了!”

    “我这次睡了多久?”

    低头把耳朵凑上去的小厮好容易听清楚了那说话的声音,连忙低声说:“老爷,这次才一天一夜。”见张攸皱着眉头又要说话。他又抢在前头说,“您放心,按照脚程,这会儿往广东的信使应该已经到了,只要得到消息,三老爷必定会尽快过来。如今内外都安定,您只要好好养伤就行了。大夫说了,扛过最初的这几天。就不会那么凶险了。”

    从那天中箭之后伤处突然麻痹,张攸就知道箭上必定啐了剧毒,因此想都不想就削去了那一大块皮肉。亏得他一直对蛇毒有防范,当即让人吭出了毒血,又服下了当地人最好的蛇药,回来之后更是请来了交州府几个最好的大夫,这几天却仍然是时昏时醒。见那大夫说了一大通好话,却是半句实在的都没有,他便露出了不耐烦地表情。

    “去门外等着!小厮板着脸对那大夫吩咐了一句,等人一走,他连忙在床头坐了下来,又把头凑近了一些,“老爷若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但请吩咐。”

    “颌福,去”,请黄老尚书来。”

    倘若是别的什么吩咐都好,但听见黄老尚书四个字,颗福顿时脸色不太好看。正预备打个马虎眼,他就瞧见张攸盯着自己,眼神异常严厉。只得实话实说道:“前几天刚刚的到的消息,黄老尚书重病不起,眼下那边也正请大夫调治。”

    一听这话,张攸顿时悚然大惊。支撑着想要坐起身,他却觉得四肢全都不听使唤。只有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见颌福慌乱地连声劝慰,他好容易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又问道:“如今我的总兵大印在哪里?”

    “军情紧急,建平府和广安州等地都报有叛逆,昨天荣昌伯领了您的征虏副将军印,已经前去征讨了。如今交州府附近大约有都司衙门所领的各路军马五千余人,可保此地不夫

    “只保交州府不失有什么用,这里要是丢了,交趾也就完了!”

    张攸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即气喘吁吁再也无力多言。仰头望着头上那顶葱绿色的蚊帐。他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无处安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苦心经营维持。也在军中栽培了不少可用人才。如今他一倒下,黄福又病到,荣昌伯陈智就立刻带兵出征,,倘若坏事,就是坏在这家伙手上!

    他竭力让颌福又靠近了些,这才低声说道:“去见陈洽尚书,就说是我说的,都督方政和荣昌伯陈智不和。如今他在交州左近,请他主持交州军务。这不是商量,让他决不可延误!该死,我要是早醒一日。怎会让陈智就这么轻易地带了兵出去!”

仁寿宫唇枪舌剑

    横张越猜疑的不同。永中宫孙贵妃眼下已经真的显怀。职懵比牢的衣裳如今都穿不得,因此朱瞻基早吩咐了尚服局新制,又调拨了好几个。可靠的太监宫女过来伺候。虽然先前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但这一次害喜的反应却比上一回严重了许多,常常是吐得昏天黑地,就是太医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朱宁从张太后那儿听说,于是送了一张药膳方子,张太后又差遣了经验丰富的老宫女,她这才勉强有了些胃口,晚上也能囫囵睡上三四个。时辰。

    皇帝登基已有两年,后宫嫔妃却是鲜有喜讯,因此仁寿宫早有话传来。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孙贵妃自知不讨张太后待见,也乐得在自己的宫里逍拜 这天在明性堂中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她忍不住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盘算着能生一个儿子。

    “娘娘,王公公社命给您送瓜果点心来了!”

    听到这话,孙贵妃顿时扔下了手中那一卷花间词,在宫女的服侍下坐直了身子。见王振进来跪叩问安之后,报了些东西的名字,她少不得淡淡问了几句,待得来人是半道上遇见皇帝,这才得了这么个跑腿的差事。不禁抿嘴一笑:“这么大热天。你可是多跑了一趟。”

    “小的不过是多走两步路,再说闲着也是闲着。”王振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孙贵妃丢下的那本《花间集》,这才笑呵呵地说。“娘娘如今有了喜,皇上可是关切得很,成天闲下来的时候都念叨好多回,晚上竟多半都是在乾清宫独过的。”

    后宫那么多嫔妃中,唯独孙贵妃是和朱瞻基自小青梅竹马情分非常。此亥听着这话越觉得欢喜。立时命人厚赏了王振。而王振既瞧见了那本花间集,少不得卖弄些本事,拣了几脍炙人口的好词解说了一番。朱瞻基原就是书画诗词全都好一手的皇帝,后宫嫔妃无不在这一点上投其所好,孙贵妃自然不例外。此刻见一个太监竟能说得上这些。她立刻生出了兴头,竟是留着王振伴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内书堂派人来请,她这才放了人回去。

    人既走了,想到朱瞻基白天处理国事,顶多也就是晚上才能来,而且也不能留在此地过夜,孙贵妃不禁有些无趣,闷闷地丢下了书,竟是随手撕起了一旁的折扇。撕着撕着,她就想起了刚刚王振字里行间的暗示,忍不住眉头紧蹙。自古以来天子宠妃不知凡几。可有好下场的却寻不出几个。况且就算她这一胎是儿子,也占不了嫡长的名分,若是也如郭贵妃”

    “娘娘这取乐法子倒是新鲜。”

    孙贵妃闻言抬头,瞧见是朱宁进来。顿时丢下了那已经如同竹蔑一般的破扇子,扶着宫女的手就想站起身来。直到朱宁笑吟吟地行礼之后扶了她坐下,她这才欣喜地说:“宁姑姑怎有功夫来看我,莫不是又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亏得有你,否则我这吃不下睡不香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这一胎能否平安生下来也未必可知。”

    “我只是想着试一试,谁知真有效用。再说,太后不是也派了人来照应?”朱宁抬头瞧了一眼那两个。端庄恭肃的老宫人,不露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等她们悄悄退下,她这才关切地问了孙贵妃的起居饮食,又笑道,“等我回去禀报了太后,她老人家也能放心了

    尽管自小在张太后跟前长大,可孙贵妃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这位国母的不芶言笑,而是张太后统御六宫的手段。敬多于爱,怕更多于敬。她知道朱宁如今是张太后跟前最的信赖的人,这一句话必定不是无的放矢。顿时眼睛一亮,才想说话,右手就被朱宁轻轻捏了一捏。

    “太后嫡亲的两位公主,在太后面前如何相待,娘娘可还记的?。见孙贵妃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朱宁想起这些天听到的零碎言语。以及张太后话里话外的暗示。更压低了声音,“虽是母女,却也是以大礼相待,平日少有私情。

    太后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娘娘从小是太后宫中抚育长大,不假辞色也并不奇怪,并不是说太后就真的不爱娘娘。当年的名分是太宗皇帝定的,太后贤淑孝悦天下闻名,有的时候便不能有偏爱,娘娘可明白?”

    朱宁这一步近似一步的解说,孙贵妃顿时有些惊觉,不由得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尽管知道心里的那丝担忧不能对人言,尽管知道朱宁提醒的是正理,可她还是不甘心,好一会儿才透出一句话来:“宁姑姑说的固然没错,可我心中的怕又有谁知道”。

    “但使行得正坐得直,就没什么可怕的!再说,有些制度也并非绝不可改!”

    折钉截铁地撂下了这话,瞧见孙贵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朱宁顿时醒悟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然而,其余的她都能忍。唯独殉葬这一条却是深恶痛绝,即便是当初父王朱椭的嫔妾都是自愿殉葬,可瞧着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她就觉得满心不忍,这会儿竟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然而。此时此匆她不好再作解释,留下陪孙贵妃又说了一番话。这才站起身告辞。

    出了永宁门,从东六宫绕到仁寿宫。再次见了张太后,她这才预备离宫回家。因贪图方便,她素来是由夹道走东华门。然而,才绕过拐角。她就看见一个小太监飞也似地从前头跑了过来,在她面前行过礼,就急急忙忙地问道:“郡主,太后可在仁寿宫?”

    “这么晚了,太后怎还会去别处走动?。朱宁诧异地挑了挑眉,见他双手拿着一样东西,顿时心中一动,“瞧你这模样,似乎是打内阁直房过来的?”

    “正是,南边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杨阁老请小的赶紧呈递给太后请见那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爬起身来,“赶明儿小的再给郡主赔罪,这会儿十万火急!”

    瞧见人一溜烟跑了,朱宁琢磨着“南边。这两个字,一时又想起张太后虽说并没有完全撂开手,可管的只是军国大事,脑海中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是交趾?关切归关切。但想着此事自有文武去管,她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当下继续阅读最新董节就洗涧书晒细凹曰况姗齐伞,川待撅到了东华门外的时头却再次有拨人厕咒八地赶了出来。

    这次出来的就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太监,赫然是如今御前第一得信赖的太监王谨。王谨见是朱宁。却只来得及点了点头。旋即就带着几个随从上马飞奔而去。瞧见这光景。朱宁油然而生惊悚,却不敢贸然打听,直到抵达公馆,这才派了妥当人去打探消息。是夜,她终于得到了准信,立时明白了之前王谨那一趟是奔何处去的。

    除英国公府外。别无他处。

    偌大的仁寿宫此时一片静寂。张太后素来驭下极严,更不用说此时呆在此地的除了皇帝朱瞻基之外,还有杨士奇杨荣塞义和英国公张辅。相比四个面沉如水的臣下,朱瞻基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侍立在他身边的王谨和6丰无不是眼观袅袅观心。

    6丰早在昨天就收到了张谦送来的加急文书,可那会儿交趾总兵府和布按两司的急报都没到,他寻思许久。终究没敢早送上去。直到今天交阻总兵府都司和布按两司的公文先后抵达,他犹豫了老半天,终究仍是暂时没有将张越送给朱瞻基的公文递上去,只是借故到了天子跟前。之后便陪看来了仁寿宫。此时见朱瞻基震怒非常,他心里亦有盘算。毕竟,要是身在广东的张越送信竟然比早一步出的交阻更快,这缘由就不好圆了。

    即便有锦衣卫帮忙,有时候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陈季扩叔侄之后有黎利,黎利之后又是连年复叛。交阻驻军屯田。归入中原已经有十几年,可年年出产有限投入却多,不是长久之道。此次虽说总兵府和布按两司的奏报除却提到阳武伯遇刺以及黄尚书病重之外,只是附带提了提交趾布政司的一些地方有零星叛逆,所以以臣之见,不用反应太激,以镇守广西总兵官安远侯调集兵将前往即可。”

    尽管平素对于杨士奇的老成持重颇为敬重,但一听到他说是零星叛逆。张辅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网刚收到了张越的私信,立刻就派人通知了张张起兄弟,赶来这里的途中也是好一阵思量。别人不知道交趾的情况,他却是先后出征三次,往来四次,哪怕不走了若指掌。也是知之甚深。之前第一次平定了交趾回来,原以为能高枕无忧,结果每次都是他一回来那里就是乱成一锅粥。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去了四次。直到永乐十四只方才回归。

    “太后,皇上,无论是镇压还是安抚,交趾之地要长治久安,在于人。”

    见张太后和朱瞻基都为之一动,张辅便侃侃而谈了起来:“交阻远在边陲,镇守总兵官是一个苦差事,都布按三司亦然,更是官员谪迁之地。然而,那里民众叛逆不服,兵将又是中原调去,再加上官员常常思乡心切无心教化,如何能治理得好?当初朝廷改了方略,除黄福尚书之外,一度也调了寥寥几个正途官员去。但多年不曾将他们调回,自然是让他们心灰意冷。此次交阻有变,固然是巧合,但张总兵已经镇守五年有余,黄老尚书更是在那里一呆就是十几年,若不能后继有人,迟早有一点会有闪失。”

    寨义对张辅的这番话很是赞同,也随之附和道:“臣附议太卑英国公所言。交阻之地若是易守易安,先帝之时也不会数次征伐方才得以平定,不可轻忽。”

    话音网落,杨荣就沉声问道:“若是让安远侯率兵往镇便是轻忽。那么敢问塞尚书,什么才是不轻忽?莫非边地稍有不安,就需劳动太师英国公亲自领兵?”

    瞧见赛义被自己两句话噎着了。杨荣正欲再说,却听见最先开腔的杨士奇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打消了再刺上一句的打算。虽说在内阁和杨士奇时常有争执不下之处,但在外人面前,他却不想让人占了上风。此时此玄,见朱瞻基已然难断,他到了嘴边的不宜以荒服疲中国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眼下,,终究还不是时候。

    三文一武终究还是没有达成一致。因此在张太后肯之后,朱瞻基便让四人回去之后主持明日阁议部议府议,这才让他们散了。等到人走。他网想请示母亲的意思。张太后却摆了摆手:“这样的军国大事,由我一个女人决断不妥当。且等最终廷议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说。阳武伯张攸和尚书黄福经营了这么多年,基础不至于轻易垮塌。”

    说到这里,张太后微微一顿,随即说道:“阳武伯既然是中了毒箭重伤垂危,且选一个太医前去调治。他的两个儿子里头,挑一个过去看看吧。这么多年,他毕竟功劳不”

    朱瞻基一一应了,等出了仁寿宫。心不在焉的他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一声呵斥,一抬头就看见永宁宫的一个小太监正在大门口探头探脑。若是前些日子,哪怕不在永宁宫过夜。他也必定会过去瞧瞧孙贵妃,今天晚上却实在是没了心情,就淡淡的对王谨吩咐了一声。

    出了长信门,他摆手止了肩舆,竟是安步当车地走在了天街上。此时远远的,尚能听见在乾清门和日精门月华门之间提铃宫女们高唱天下太平的声音。

    跟在后头的6丰见其余人都只是远远跟着,这才赶着上拼了几步,在朱瞻基身后一步远处低声说道:“皇上,广东布政使张越托市舶太监张谦张公公从广州捎来了奏疏,锦衣卫连日急赶,刚才小的赶过来之前刚送到。”

    朱瞻基倏地回过头来,见6丰双手呈上了一本奏折,他却没有立玄接过。果然,6丰的声音这回更压低了一些:小的问过送信的锦衣卫,阳武伯此次确实极其不好。往京师急报的同时,也打了人去产州请张越的父亲去交趾见最后一面。的到讯息的当晚,张越就去见了张公公,又托付张公公把这么一份奏疏送过来,之前小的陪皇上去仁寿宫之前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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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 乌鸦嘴

    ;址那边突然打了个信使讨来,结果第二天张越撕人不孤悼就带着十几个人匆匆离去,这自然瞒不过广东布政司上下的属官。尽管他们并不明白究竟是生了什么事,但向来平易近人的张越一下子沉默了许多,甚至会常常呆,众人自然是全都看在眼里。于是,议论了几天,不少人的猜测就渐渐接近了那个真相。

    能惊动家里的老大人亲自跑一趟,必定是那位总兵安阳武伯出事了!

    对于旁人的揣测,张越看在眼里,却一个字都没提,只是默默地升堂理事,晨昏定省的时候都少不得安慰一番忧心仲仲的母亲。须臾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交址那儿再没有打人过来送信,倒是父亲和袁方早就铺好的来自京城的消息渠道异常畅通,每两三日就会有讯息传来。从朝中已经派出一员太医和张一起飞南下;到廷议众说纷纭,安远侯柳升任总兵官呼声最高;再到英国公张辅自动请缨,朝野哗然”间中还有不会看眼色的大臣提什么天子膝下荒凉,该当选淑女充实后宫绵延国嗣,结果却被申饬降职。总之。大事就是久议不下。

    以前朱林还在的时候他没有太大感觉,现在想想,和开国那批功臣相比,靖难功臣中真正的大将之才实在是太少了。成国公朱能算一个。但可惜英年早逝;湛国公丘福曾经也算一个,但凡征大败却证明那不过是矮子里拔高子;英国公张辅崛起于三征交址,谋勇双全又善于为人处事,可如今竟是难能再当一军主帅。至于其余侯爵伯爵,第一代的不是老了就是死了,第二代第三代则是远逊色于前代,至于此次交址总兵官一职众望所归的安远侯柳升,”

    他实在是怕这位勇武有余谋略不足的世交长辈因轻敌捅出什么漏子来。史书上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老师。”

    正在批公文的张越正在失神,突然听到几声低低的呼唤,立方回神抬头。见眼前是李国修,他这才放下笔问道:“什么事?”

    “外头皂隶来报,广西那边有人来了,来人声称是总兵府的信使,正在泊水厅东边的耳房里头等候。”因见张越皱起了眉头,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刚才瞧见老师正在思量,就过去从木棱窗瞧了一眼。来的总共是三个人,两个仿佛是随从,而为的那个身材健硕阔眉大眼,瞧着很有气势,不像是平常的信使。”

    瞄了李国修一眼,张越不禁笑道:“你到是机灵。”

    虽说当初和安远侯柳升很有些交情,但自从柳升调任广西,两人反而没什么往来。柳升却不像顾兴祖那样处处要昭显总兵权威,很少有移文咨议这等事情,派信使更是前所未有第一次。仔细想了想,他就对李国修吩咐道:“你留在这儿,待会和子钦把这些公文一一看过,留下你们的夹片,回头我瞧过再作计较。若有人来,一定要我决断的就让他们等一等,其余的让他们去找项大人。”

    出了三堂。张越沿着布政司前衙的中轴线穿过二堂,又绕过旁边一扇角门,这才是那边专用来接待四方信使的三间泊水厅。往日总有皂隶杂役在这儿张罗茶水等等,可这一次两个皂隶却都站在院子门口张望。一瞧见他,两人慌忙上前赔罪。道是来人架子大,竟是把他们赶了出来。听到这种奇闻,张越顿时更是狐疑。

    待到了耳房门口,他就瞧见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正犹如一根标杆似的站在门口,依稀有些眼熟。走到近前。见那人二话不说就打起了帘子。又弯了弯腰行礼,他一下子就想起曾经在京城安远侯府见过此人,目光顿时往屋内看去。虽说乍然从明到暗眼睛有些不惯,可他仍是一下子就看清了居中而坐的那个人,顿时大吃一惊。

    “安,”他把到了嘴边的另两个字吞了回去,快步走上前长揖为礼。随即才苦笑道,“伯父怎得亲自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安远侯柳升向来是直来直去的脾性,听了这话就没好气地说,“要不是因为在广西处处不安生,左一个又一个消息让人心烦意乱,我何必改头换面悄悄走这么一趟,还得冒着御史弹劾锦衣卫上报的险?”

    他说着就招手让张越走近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埋怨道:“我说小张越,这回我可得和你算算账。当初汉王谋反,我自动请缨,结果你没带多少人跑了一趟把事情解决了。抢了我活动筋骨的机会。等我如今准备安生颐养天年了,你好端端的把顾兴祖拉下了马,我只能放下右军都督府的都督不做,跑到广西这四处是蛮子的地方镇守;这一回你家二伯父出事,你要是举荐我上交址,我可和你没完!砍那帮安南蛮子的脑袋换不了多少军功,没意思!”

    柳升当年还未封爵的时候,就曾经从张辅征交址,自然是比别的勋贵更适合出镇,可他自己却绝不乐意。他说话直来直去,心底却透亮。当初永乐皇帝朱林还在的时候,他掌总京营,除却英国公张辅,宠信就的算他了。而且他已经是侯爵。这回再去交址,别说进爵必定无望,而且猴年马月才能回朝?在那种不是丛林就是大河的地方打仗,实在是不痛快!

    哪怕是想破脑袋,张越也没想到柳升竟是这么来兴师问罪的,顿时唯有苦笑。这些上没有功利心的人原本就是凤毛麟角,而柳升能一路升迁到侯爵,也绝不是什么纯粹的粗人。因此,在听明白柳升的意思之后,他就索性一摊手撂下了大实话。

    “伯父当初曾经帮了我不少忙,咱们两家又是世交又是姻亲,那些含含糊糊的话我也就不说了。的到交址的消息之后,我就向皇上递了奏疏,提了两条措置。一是请英国公领总兵衔征交址。”

    说了一大通话,这会儿柳升正在喝水润嗓子,一听到这话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放下茶盏就瞪大了眼睛:“什么,你居然荐英国公?你难道不知道你家大堂伯已经是太师?他放着其余军国大事不谋,眼巴巴跑一趟交址,你不觉得这是小题大做?”

    “试问伯父,如今天下还有何处为乱?”

    张越见柳升闻之一愣,便掰着手指头数道:“北边瓦刺三部时而内讧。时而一致对抗阿鲁台,旧二打得没个消停乱成锅粥,吊说时而也有寇开平大中心毕帝比从前攻势小了;辽东女直在奴儿干都司也太平得很;自打神威舰往日本去过之后,沿海各地没再闹过偻寇;西域册封法王佛子等等众多,亦是稳稳当当。至于各地,虽说也有蛮乱或是叛逆,但终究只是零星的火点子。相比之下。交址那边就算是近期最大的军国大事了”不是我多虑,恐怕那儿真得出大乱子。既然交人畏英国公如虎,那么,就派他们最怕的人去!”

    话已至此,柳升顿时哑然。而张越想起之前那信使曾经提过掌兵权的换成了和张攸有隙的荣昌伯陈智,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其实,交址局势理当不至于如此,只要戒备固守,未必真要英国公去。只是。我听说副总兵荣昌伯如今接管兵权,忍不住就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如今交址驻军多在交州府沿线,就怕荣昌伯为了贪功带兵贸然出击。万一中了埋伏,,值父,自永乐朝以来,我朝用兵败绩的那几次,不是敌众我寡被围困兵败,就是因为冒进而中了埋伏,因而才最终溃败!”

    柳升打过交址,战过偻寇,又领中军从北征,向来不属于和文官谈用兵。只不过,张越毕竟和那些纸上谈兵的文官不同,刚刚这番话他倒是听进去了。荣昌伯陈智这样的二代勋贵他并不放在眼里,想想从前见过陈智的脓包样,他甚至还点了点头。

    “你倒是没说错,单单是你二伯父重伤和黄福重病,倒是未必需要这么紧张,可要是搁着那么个家伙领兵,兴许还真的会坏事,,不过,不是我泼你凉水,朝廷多半不会同意让你大堂伯出征!”

    张越当然知道此事的艰难,就是照史书上宣德初的两次败绩之后,太师英国公张辅同样是没能得到领兵出征的机会,于是在力争不得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交址被弃。这还只是在开头。其后弃开平。也没见张辅挥什么作用。英宗即位,张辅虽是勋臣之,却没了谋划之权,一代名将就此陨落土木堡,由此勋贵几乎一蹶不振,大明朝从而成了文臣和宦官争锋的天下。

    然而,如今的朱瞻基待张辅毕竟亲厚得多,而且他在奏疏上清清楚楚地表明,眼下若是认为杀鸡不用牛办,异日养鸡成虎,养虎成患,则牛刀屠虎难矣。

    就在他和柳升相对无言之际,外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喝问。下一玄。帘子就被掀起了一条缝,侍立在门外的那个家将探进脑袋来,低声说道:“老爷,张大人,有来自交址的信使!”

    “把人叫到这儿来!”

    “快让他进来!”

    尽管柳升是客人,但他这会儿却反客为主,几乎和张越同时吼了这么一句。没过多久,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就跨过了门槛,恰是当时随同张悼前去交址的一个长随。他一进门瞧见有外人,顿时有些愣,待到张越出言催促,他方才赶紧上前双手呈上了一封信。张越也没在意柳升凑上前来看,取出信笺展开来从左到右一浏览,脸色顿时僵了。

    “我说贤侄啊,你还真是乌鸦嘴

    听到耳边这么一声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埋怨的话,张越不禁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苦笑道:“我如今只后悔当初以为二伯父张攸在交址料理得诸事妥当。没有再加把劲让荣昌伯回京,换一个,人任副总兵,,想不到他这次竟然贸然出征。导致溃败!他是伯爵。二伯父和黄老尚书还能压着他,陈尚书他们几个却是没法子!”

    “这还用说么?那些个只会磨嘴皮子的文官算什么!”

    尽管荣昌伯陈智此次招致大败,但安远侯柳升言谈间却仍是对那些文官不屑一顾。也难怪他如此,他当初那会儿随同靖难起兵,之后又南猛的战的时候,那些文官不是在安全的地方筹划,就是还在家里读书备科举,如今却是一层层占据了实权位置,心里自然颇为不忿。

    恼怒地从张越身边离开,他看也不看那个满面惊疑的信使,背着手走了几步就回转身说:“事已至此,我也不便多留,这就回去了。这回若是皇上派英国公,则是万事大吉。要是我”我也不说什么别的,到时候必定点了你跟我这一遭就是!怎么样,你敢是不敢?”

    “有何不敢?”

    二伯父张攸生死未卜,如今父亲张悼又已经身在交州府,张越只觉得心里一团乱,听柳升这么说。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句。瞧见柳升一改之前的厉色,忽然笑眯眯地端详着自己,他立刻醒悟了过来。

    “伯父何必用此激将法,我上的奏疏里头原本就说,一则是用英国公领兵出征,二则是若另派总兵官。则我自请前往参赞军务。”

    “果然不愧是张氏子弟,有担当!”

    柳升大步走过来,满意地在张越肩膀上一拍,随即二话不说地出了门去。他这么一走。另两个随行家将也慌忙跟上,于是下一玄,这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个回来报信的信使。张越问了几句那边的情形,得知张攸的状况很不好,但亏的他之前请了都督方政主持交州军务。总算是保着了一点元气,他不禁更是深深叹息。

    不消说,那些举起叛旗的家伙恐怕是蓄势多时了。

    瞧见张越站在那儿脸色变幻不定,那长随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少爷,您真的要请缨去交址?那儿已经完全乱套了,交州府还好,其余的地方可是贼兵横行!”

    “去不去还难说得很。”张越淡淡地撂下一句,随即看着那长随。又吩咐道,“记住,网刚见到的人不要往外去说。太太指不定待会也要见你,且让人捎话进去,等有了信出来再歇着。你这一路辛苦了。功劳亦是不我也不赏你什么,异日自会提拔你家小子。”

    那长随一路行来原只是满心惊骇,此刻顿时大喜过望,忙跪下磕了头。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等到他一走,张越方才轻轻拍了拍额头,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

    “只希望二伯父和父亲平安无事,阿弥陀佛!”,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心。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子欲养而

    沫妹出生的时候静官怀没有多大感货,如今多了和他只要一下课或是没事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往秋痕那儿凑,常常看着那脸上皱皱的小家伙出神。由于秋痕死活央求过,杜绾又由于自个当年的事默许了,因此这一回张家也不曾请奶娘。秋痕在坐荐期间调养得好。奶水自然充足,落地就是大胖小子的端武更是养愕白白胖胖。

    “这就是弟弟?才只那么一丁点大,”

    “还一丁点大,你当初生出来的时候,可还是不及你弟弟呢!”琥珀见静官只顾踮着脚瞧着小床中熟睡的孩子,不禁笑吟吟地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捏,“别有了弟弟就忘了妹妹。这几天因为天热,你妹妹发了好些痱子,一直都在嚷嚷着,你这个,当哥哥的还不去看看她?还有太太和少奶奶虽说都不在,可你不如去瞧瞧你爹爹。他这些天可是心情不好。”

    “妹妹那儿我天天都去。早上我还送了她一瓶花露!可爹爹的脸色实在怕人,娘让我不要去扰了他。”静官挺起胸膛答了,随即好奇地在琥珀脸上瞅了又瞅,忽然咋咋呼呼地说,“二姨娘,你现在比从前笑的多了,瞧着更好看了!”

    正在忙着绣肚兜的秋痕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见琥珀一下子怔住,而静官则是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走得没了踪影。她就打趣道:“瞧瞧。就连他也看出了端倪来!自从你打琼州府回来,气色就一日好似一日。大家看着心里都欢喜呢!唉,原本明明是最安定不过的日子”

    “老爷和二老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丰的!”琥珀不等秋痕说完就一口截断了她的话,随即双掌合十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扭头看着秋痕说。“如今你母子平安,得空了咱们请了太太和少奶奶去光孝车上香还愿如何?那一次求签全都灵验了,这一次不若也请一支平安签。

    这边姊妹俩商量着如何去光孝寺上香还愿求平安,那边跑出院子的静官一个不留神,险些在拐角处和张越撞了个正着。一抬头瞧见张越那脸色仿佛不那么美妙,静官连忙乖巧地行了礼,又低低叫了一声爹,随即低着头等。可良久,他却感到一只手在脑袋上轻轻摩挲着。

    “父子连心本天性,,那儿一乱,也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家人

    “爹爹是在思念祖父么?”自打那一回被杜绾狠狠教刮了一顿,临字帖临碍手腕发酸,静官哪怕是平日偶尔听到一点什么,也再不敢轻易说出来。可是,瞧着父亲那种很少得见的表情。他仍是忍不住说道。“祖母也很想祖父,我瞧见没人的时候,她曾经一个人悄悄地在屋里掉眼泪。我进去对祖母说,祖父一定好好的,祖母又搂着我哭了一眸子,眼泪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爹爹,等我长大了也当大将军,一定带着大军把那儿踏平了!”

    听说母亲孙氏背地里伤心,张越只觉心里沉甸甸的,待听到最后这孩子气的言语,他却忍不住莞尔。屈指在小家伙的脑袋上轻弹了一下:“你倒是会说,谁对你说大将军就能带兵?”

    “演义话本不都是这么说的么?”静官话才出口就醒悟到自己露了馅。不等张越责问,他就赶紧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说,“爹爹别怪罪别人,是我听方先生说起,央求他带我和六叔出去瞧瞧,他起先不肯。磨不过我才应了。也就是在那儿,我才知道交阻在哪儿,还知道英国公曾经在那儿打过好多胜仗。”

    “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夸大到外头去的好处,这都是谁教你的?”

    见静官吓了一跳,然后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自己,张越只觉得越发好笑,一手就把人拉了起来,脸上却越发绷得紧紧的:“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小方先生素来是老实人,你六叔就更不用提了,循规蹈矩生怕惹事。只有你,面上老实憨厚。心眼却多得很,说不是你撺掇的我也不信”临到末了,他却突然笑了。“小机灵鬼,你那点勾当,指量别人不知道?”

    “啊?”

    静官这才知道自己的秘密压根不是秘密,顿时耷拉了脑袋,规规矩矩地跟在父亲旁边。瞧着他又恢复了这等老实的样子,张越便一路走一路说道:“并不是成天在家里死读书守规矩,就是懂诗书知礼仪的大家子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见多识广,这才是真正的治学之道,当初你外祖父和姨父都曾经游历天下。你这今年纪,偶尔出去玩耍也没什么,再说,也不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若不是如此,你娘哪会默许?”

    “原来娘都知道了

    都说严父慈母,可张越外头公务繁忙,虽说早中晚也常常回后衙用饭歇息,但却不会十分过问他的功课,反倒是杜绾管得多管得严厉。那严厉倒不是斥责打,也不在功课好坏多寡,只在用心二字。于是。静官生怕自己偷拉着张赴跟方敬出去逛的事给母亲知道。嘀嘀咕咕了一句。他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眼看跟着张越快到书斋时,静官心里正盘算送走了父亲,然后去寻母亲老老实实坦白了,免得他日应景儿又被拿出来说道,却不想张越突然站定了,又自然地伸手牵了他。

    “爹?”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爹爹那书斋和你读书的书斋有什么不同吗?今天就带你瞧瞧。”

    满头雾水的静官跟着张越到了书斋面前,忙里偷闲瞧了一眼上头的自省斋三个大字,旋即才进了里头。书斋中既有书香也有墨香,隐约可见布帘子后高高的书架,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寻思。就被张越带到了最里头一间,却见是四壁空空荡荡,只有木地板上安设着两个蒲团。

    莫非是父亲闲来无事在这儿打坐当和尚玩?

    “这是我当初和英国公学的。上来坐下。”

    等静官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好。张越方才盘腿在他对面坐了,见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他不禁暗自叹气。他当初那不叫早熟,叫重生。可如今家里一个庶弟,一个儿子,那才叫名副其实的早熟,远不像张超张起小时候那样跳脱。身为大家子,落地就享用小华富贵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张超不就曾经因为任性小馁”闯出祸事么?

    “爹爹兴许要去交阻走一趟。”年纪尚幼的儿子不是心心相通的妻子,所以张越尽量把话说得直白些,见静官吓了一跳的模样,他就说道。“我如果一去,家里虽然还有你小方先生和李师兄茵师兄,但他们毕竟不姓张,到时候就只剩下了你和你六叔两个。你六叔的性子你知道。所以,你得记着你是你祖父的长孙。也是我的长子。

    原只是震惊,接着是糊涂,但听到最后,静官不知不觉挺起了胸膛,朗声说:“爹爹放心,我一定会护着祖母和娘亲姨娘,护着大伙儿!”

    张越一愣,原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看见小家伙的脸上尽是自信和决心,他立刻醒悟了过来。少不的点点头鼓励道:“能有此心,便是我张家好男儿!”

    一句好男儿将静官的脸色激得通红。他索性跪坐得端端正正,然后一字一句地说:“爹爹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我一定会一桩桩一件件做好。”

    因这一日是桌司衙门喻良的老太太生辰,张越心绪不好无心应酬,就只是送了一份厚礼,让杜绾独自去贺一贺,本不打算让孙氏同去。任孙氏虽说焦心丈夫,终究也一样不想让儿子落了亏礼数之名,硬是和杜绾一同去了桌司衙门贺寿。虽说席间人人敬着,但从热热再闹的地方一回来,她立玄就撤去了强打的笑容,扶着杜绾的手一步步进了官癣,她只觉难受得很。

    见二门内一个媳妇上来迎候。她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越儿人在哪?”

    “太太,少爷仿佛是带着静官去书斋了。”

    书斋两个字让孙氏和杜绾齐齐一愣。杜绾网想说自己过去瞧瞧,孙,氏就拉着她的手说:“不知道越儿这做爹爹的又有什么名堂,咱们过去瞧瞧。”

    婆婆既这么说,杜绾就只留了崔妈妈跟着,搀扶着孙氏往书斋那儿去。到了院子门口,见书斋门前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孙氏免不了低声唠叨了两句,待走了过去,她就听见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了静官嚷嚷的声音。

    “孝顺祖母和母亲,管好自个身边的人,敬着六叔和姨娘她们,带好弟弟和妹妹”爹,您要我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能像您那样威风八面呢!”

    “简单?我还吩咐你好好读书写字,练好身体,你就全都忘了?不要小看了这些,有些事情我信你必然能做到,可有些事情,你能做好一半都不错了。你只看到爹威风八面。没看过爹的狼狈样子。就是咱们家。你以为从来就是这么万事不愁的?记着,万一遭了什么事,你还能做好这些事情,那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外头的孙氏听着里头这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不由得愣住了。她原本还只是惦记着丈夫,可品味着张越的言辞,她不禁觉得有几分不祥。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媳妇:“绾儿,越儿的话你可听到了?我怎么觉着仿佛是话里有话?”

    别人不知道安南的局势,杜绾却是知道的不但知道,就连张越的奏折草稿,她也曾经看过一遍。不少词句甚至还记在心里。然而。这会儿瞧见孙氏那血丝密布的眼睛,她却不敢提起这话茬,生怕婆婆因此而受了刺激,忙含含糊糊蒙混了过去,这才搀扶了她进书斋,又重重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瞧见孙氏进去叫过了静官,又和张越唠唠叨叨吩咐着,她忍不住别转头去,掩饰了一下眼睛里的水光。

    这一年多的安稳日子过下来。谁都不想再有什么变故。要不是朝廷未必能准英国公张辅再征;要不是张攸中了毒箭命在旦夕,由是公公张掉不得不去;要不是公公张悼人在交州府,万一有变则是祸福难料”张越何必要自请前去参赞军务?眼瞅着张攸极可能挺不过去,二房要失了当家人,张越怎会不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在?

    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情可以不做,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做!

    荣昌伯陈智三万大军溃败的消息不但让交州府风雨飘摇,更是让朝堂为之一震。对于交阻之事,张越当初还在兵部时上过心,但自打张攸上任,黄福再度坐镇之后,他想着蝴蝶翅膀已经扇过了,连黎利也死了,就没怎么再放在心上。至于朝中其他人则更是如此,交阻当年叛逆不断的时候还能吸引人的目光,当战乱渐平却又没多少进贡进项之后。反而是没人关注了。此次连番急奏,最后干脆跟上了一次大败怎能不让人为之大惊?

    一番拉锯,又是一次持续了数个,时辰的廷议,之后,终究还是主战派占据了上风。于是,带着姗姗来迟军令的信使从京城八百里加急地连日赶路,终于把东西送到了各个不同的地方南京兵部、镇守广西总兵府、广东布政司、云南黔国公府。自然,展开这么一份东西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是无人欢喜人人愁。

    南京兵部尚书李庆忧的是一把年纪。这一趟极可能要埋骨他乡;黔国公沐晨愁的是,要从麾下调出实打实的两万人来,还得筹集军粮;安远侯柳升恼的是这回竟是给自己乌鸦嘴说中了,不得不再来一次南征;张越叹的则是,朝廷终究是放不的张辅。而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向自己的母亲开口。

    于是,听着那响亮的咣当声,他只能是沉默了。

    “好,你们爷们都好!一个孝悦。一全忠君,全都撇下了我不管!”

    瞧见孙氏摔了一个瓷盏,气急败坏地撂下这么一句,突然起身进了里屋,杜绾看了一眼张越,连忙追了进去。然而,满脸苦色的张越在外头只等了一小会,就看见母亲面带泪痕地又出了来,径直走到他面前,忽然如小时候一般将他揽在了怀忍

    “是娘错怪了你”我不指望别的,只希望你和你爹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PS:又是全国哀悼日,唉,这几年真是多灾多难,在此为死难的同胞默哀,,(未完待续)涧书晒加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小说阅读好去外

第七百六十六章

    沫妹出生的时候静官怀没有多大感货,如今多了和他只要一下课或是没事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往秋痕那儿凑,常常看着那脸上皱皱的小家伙出神。由于秋痕死活央求过,杜绾又由于自个当年的事默许了,因此这一回张家也不曾请奶娘。秋痕在坐荐期间调养得好。奶水自然充足,落地就是大胖小子的端武更是养愕白白胖胖。

    “这就是弟弟?才只那么一丁点大,”

    “还一丁点大,你当初生出来的时候,可还是不及你弟弟呢!”琥珀见静官只顾踮着脚瞧着小床中熟睡的孩子,不禁笑吟吟地在他脸颊上轻轻一捏,“别有了弟弟就忘了妹妹。这几天因为天热,你妹妹发了好些痱子,一直都在嚷嚷着,你这个,当哥哥的还不去看看她?还有太太和少奶奶虽说都不在,可你不如去瞧瞧你爹爹。他这些天可是心情不好。”

    “妹妹那儿我天天都去。早上我还送了她一瓶花露!可爹爹的脸色实在怕人,娘让我不要去扰了他。”静官挺起胸膛答了,随即好奇地在琥珀脸上瞅了又瞅,忽然咋咋呼呼地说,“二姨娘,你现在比从前笑的多了,瞧着更好看了!”

    正在忙着绣肚兜的秋痕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见琥珀一下子怔住,而静官则是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走得没了踪影。她就打趣道:“瞧瞧。就连他也看出了端倪来!自从你打琼州府回来,气色就一日好似一日。大家看着心里都欢喜呢!唉,原本明明是最安定不过的日子”

    “老爷和二老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丰的!”琥珀不等秋痕说完就一口截断了她的话,随即双掌合十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扭头看着秋痕说。“如今你母子平安,得空了咱们请了太太和少奶奶去光孝车上香还愿如何?那一次求签全都灵验了,这一次不若也请一支平安签。

    这边姊妹俩商量着如何去光孝寺上香还愿求平安,那边跑出院子的静官一个不留神,险些在拐角处和张越撞了个正着。一抬头瞧见张越那脸色仿佛不那么美妙,静官连忙乖巧地行了礼,又低低叫了一声爹,随即低着头等。可良久,他却感到一只手在脑袋上轻轻摩挲着。

    “父子连心本天性,,那儿一乱,也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家人

    “爹爹是在思念祖父么?”自打那一回被杜绾狠狠教刮了一顿,临字帖临碍手腕发酸,静官哪怕是平日偶尔听到一点什么,也再不敢轻易说出来。可是,瞧着父亲那种很少得见的表情。他仍是忍不住说道。“祖母也很想祖父,我瞧见没人的时候,她曾经一个人悄悄地在屋里掉眼泪。我进去对祖母说,祖父一定好好的,祖母又搂着我哭了一眸子,眼泪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爹爹,等我长大了也当大将军,一定带着大军把那儿踏平了!”

    听说母亲孙氏背地里伤心,张越只觉心里沉甸甸的,待听到最后这孩子气的言语,他却忍不住莞尔。屈指在小家伙的脑袋上轻弹了一下:“你倒是会说,谁对你说大将军就能带兵?”

    “演义话本不都是这么说的么?”静官话才出口就醒悟到自己露了馅。不等张越责问,他就赶紧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说,“爹爹别怪罪别人,是我听方先生说起,央求他带我和六叔出去瞧瞧,他起先不肯。磨不过我才应了。也就是在那儿,我才知道交阻在哪儿,还知道英国公曾经在那儿打过好多胜仗。”

    “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夸大到外头去的好处,这都是谁教你的?”

    见静官吓了一跳,然后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自己,张越只觉得越发好笑,一手就把人拉了起来,脸上却越发绷得紧紧的:“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小方先生素来是老实人,你六叔就更不用提了,循规蹈矩生怕惹事。只有你,面上老实憨厚。心眼却多得很,说不是你撺掇的我也不信”临到末了,他却突然笑了。“小机灵鬼,你那点勾当,指量别人不知道?”

    “啊?”

    静官这才知道自己的秘密压根不是秘密,顿时耷拉了脑袋,规规矩矩地跟在父亲旁边。瞧着他又恢复了这等老实的样子,张越便一路走一路说道:“并不是成天在家里死书守规矩,就是懂诗书知礼仪的大家子弟。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见多识广,这才是真正的治学之道,当初你外祖父和姨父都曾经游历天下。你这今年纪,偶尔出去玩耍也没什么,再说,也不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若不是如此,你娘哪会默许?”

    “原来娘都知道了

    都说严父慈母,可张越外头公务繁忙,虽说早中晚也常常回后衙用饭歇息,但却不会十分过问他的功课,反倒是杜绾管得多管得严厉。那严厉倒不是斥责打,也不在功课好坏多寡,只在用心二字。于是。静官生怕自己偷拉着张赴跟方敬出去逛的事给母亲知道。嘀嘀咕咕了一句。他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眼看跟着张越快到**时,静官心里正盘算送走了父亲,然后去寻母亲老老实实坦白了,免得他日应景儿又被拿出来说道,却不想张越突然站定了,又自然地伸手牵了他。

    “爹?”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爹爹那**和你书的**有什么不同吗?今天就带你瞧瞧。”

    满头雾水的静官跟着张越到了**面前,忙里偷闲瞧了一眼上头的自省斋三个大字,旋即才进了里头。**中既有书香也有墨香,隐约可见布帘子后高高的书架,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寻思。就被张越带到了最里头一间,却见是四壁空空荡荡,只有木地板上安设着两个蒲团。

    莫非是父亲闲来无事在这儿打坐当和尚玩?

    “这是我当初和英国公学的。上来坐下。”

    等静官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好。张越方才盘腿在他对面坐了,见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他不禁暗自叹气。他当初那不叫早熟,叫重生。可如今家里一个庶弟,一个儿子,那才叫名副其实的早熟,远不像张超张起小时候那样跳脱。身为大家子,落地就享用小华富贵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张超不就曾经因为任性小馁”闯出祸事么?

    “爹爹兴许要去交阻走一趟。”年纪尚幼的儿子不是心心相通的妻子,所以张越尽量把话说得直白些,见静官吓了一跳的模样,他就说道。“我如果一去,家里虽然还有你小方先生和李师兄茵师兄,但他们毕竟不姓张,到时候就只剩下了你和你六叔两个。你六叔的性子你知道。所以,你得记着你是你祖父的长孙。也是我的长子。

    原只是震惊,接着是糊涂,但听到最后,静官不知不觉挺起了胸膛,朗声说:“爹爹放心,我一定会护着祖母和娘亲姨娘,护着大伙儿!”

    张越一愣,原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看见小家伙的脸上尽是自信和决心,他立刻醒悟了过来。少不的点点头鼓励道:“能有此心,便是我张家好男儿!”

    一句好男儿将静官的脸色激得通红。他索性跪坐得端端正正,然后一字一句地说:“爹爹有什么话尽管吩咐,我一定会一桩桩一件件做好。”

    因这一日是桌司衙门喻良的老太太生辰,张越心绪不好无心应酬,就只是送了一份厚礼,让杜绾独自去贺一贺,本不打算让孙氏同去。任孙氏虽说焦心丈夫,终究也一样不想让儿子落了亏礼数之名,硬是和杜绾一同去了桌司衙门贺寿。虽说席间人人敬着,但从热热再闹的地方一回来,她立玄就撤去了强打的笑容,扶着杜绾的手一步步进了官癣,她只觉难受得很。

    见二门内一个媳妇上来迎候。她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越儿人在哪?”

    “太太,少爷仿佛是带着静官去**了。”

    **两个字让孙氏和杜绾齐齐一愣。杜绾网想说自己过去瞧瞧,孙,氏就拉着她的手说:“不知道越儿这做爹爹的又有什么名堂,咱们过去瞧瞧。”

    婆婆既这么说,杜绾就只留了崔妈妈跟着,搀扶着孙氏往**那儿去。到了院子门口,见**门前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孙氏免不了低声唠叨了两句,待走了过去,她就听见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了静官嚷嚷的声音。

    “孝顺祖母和母亲,管好自个身边的人,敬着六叔和姨娘她们,带好弟弟和妹妹”爹,您要我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能像您那样威风八面呢!”

    “简单?我还吩咐你好好书写字,练好身体,你就全都忘了?不要小看了这些,有些事情我信你必然能做到,可有些事情,你能做好一半都不错了。你只看到爹威风八面。没看过爹的狼狈样子。就是咱们家。你以为从来就是这么万事不愁的?记着,万一遭了什么事,你还能做好这些事情,那你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外头的孙氏听着里头这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不由得愣住了。她原本还只是惦记着丈夫,可品味着张越的言辞,她不禁觉得有几分不祥。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媳妇:“绾儿,越儿的话你可听到了?我怎么觉着仿佛是话里有话?”

    别人不知道安南的局势,杜绾却是知道的不但知道,就连张越的奏折草稿,她也曾经看过一遍。不少词句甚至还记在心里。然而。这会儿瞧见孙氏那血丝密布的眼睛,她却不敢提起这话茬,生怕婆婆因此而受了刺激,忙含含糊糊蒙混了过去,这才搀扶了她进**,又重重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瞧见孙氏进去叫过了静官,又和张越唠唠叨叨吩咐着,她忍不住别转头去,掩饰了一下眼睛里的水光。

    这一年多的安稳日子过下来。谁都不想再有什么变故。要不是朝廷未必能准英国公张辅再征;要不是张攸中了毒箭命在旦夕,由是公公张掉不得不去;要不是公公张悼人在交州府,万一有变则是祸福难料”张越何必要自请前去参赞军务?眼瞅着张攸极可能挺不过去,二房要失了当家人,张越怎会不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在?

    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情可以不做,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做!

    荣昌伯陈智三万大军溃败的消息不但让交州府风雨飘摇,更是让朝堂为之一震。对于交阻之事,张越当初还在兵部时上过心,但自打张攸上任,黄福再度坐镇之后,他想着蝴蝶翅膀已经扇过了,连黎利也死了,就没怎么再放在心上。至于朝中其他人则更是如此,交阻当年叛逆不断的时候还能吸引人的目光,当战乱渐平却又没多少进贡进项之后。反而是没人关注了。此次连番急奏,最后干脆跟上了一次大败怎能不让人为之大惊?

    一番拉锯,又是一次持续了数个,时辰的廷议,之后,终究还是主战派占据了上风。于是,带着姗姗来迟军令的信使从京城八百里加急地连日赶路,终于把东西送到了各个不同的地方南京兵部、镇守广西总兵府、广东布政司、云南黔国公府。自然,展开这么一份东西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几家欢喜几家愁。而是无人欢喜人人愁。

    南京兵部尚书李庆忧的是一把年纪。这一趟极可能要埋骨他乡;黔国公沐晨愁的是,要从麾下调出实打实的两万人来,还得筹集军粮;安远侯柳升恼的是这回竟是给自己乌鸦嘴说中了,不得不再来一次南征;张越叹的则是,朝廷终究是放不的张辅。而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向自己的母亲开口。

    于是,听着那响亮的咣当声,他只能是沉默了。

    “好,你们爷们都好!一个孝悦。一全忠君,全都撇下了我不管!”

    瞧见孙氏摔了一个瓷盏,气急败坏地撂下这么一句,突然起身进了里屋,杜绾看了一眼张越,连忙追了进去。然而,满脸苦色的张越在外头只等了一小会,就看见母亲面带泪痕地又出了来,径直走到他面前,忽然如小时候一般将他揽在了怀忍

    “是娘错怪了你”我不指望别的,只希望你和你爹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防:又是全国哀悼日,唉,这几年真是多灾多难,在此为死难的同胞默哀,

第七百六十七章 尊长苦心

    得知朝廷已经派了安远侯柳升领兵马征讨,又安排了黔国公沐晟大军接应,南京兵部尚书李庆及广东布政使张越随军参赞军务,又另委了馈饷和支应粮草的官员,焦头烂额的陈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彼时打探消息的彭十三恰好回来,张倬又把人借给了他,他也就不再多耽搁,很是道了一番谢意就匆匆离去。

    毕竟,荣昌伯陈智败死,张攸重伤黄福重病,都督方政领兵在交州府附近收拢败兵,他一个人从最初的节制布按两司到都司总兵府一肩挑,这沉甸甸的担子实在不敢马虎。

    陈洽一走,张倬便立刻将两个随同张前来的随从叫了过来,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此番进兵的经过。听两人说都是得知消息之后不曾耽搁就从京师启程,几天前路过广西凭祥时……方才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不禁更是眉头大皱,自然而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被搀扶进屋的太医。

    张绰之前来的时候也曾想过在广州带一个大夫,但考虑到路上凶险难测,而毒箭这种外伤也不是寻常大夫能治得好的,因此也就罢了这个。念头。此时遂问道:“那这位太医一路上就是随你们疾驰而来?他可是精擅外伤?”

    “回禀三老爷,何太医曾经随同太宗皇帝北征,很擅长调理刀剑外伤毒伤,所以这次太后才点了他随行。只是他虽说多次随军,身子骨毕竟不如咱们,一路疾驰下来消耗不大少爷先前情急之下,差点抛下他先头抢行,还是咱们死活劝住了。”

    听到里头悄无声息,张悼虽心里七上八下,却也再没什么可问的,当下就吩咐两人先去休息。等他们俩退下,他吩咐颌福在门口守着。才回身轻轻推开了房门,见那何太医正在那里诊脉,而张仍是跪在床前,他便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等了一小会,何太医就用袖子擦了擦汗。强自支撑着要站起身,结果脚下却一个踉跄。

    张也是连赶了二十天的路。这会儿眼看何太医歪倒,却已经是有心无力,所幸眼疾手快的张掉赶忙出手扶了一把。何太医好容易稳住了身子,却也没去注意旁边搀扶自己的人,只是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毒箭如今可还在?”

    “在,我立刻吩咐人去取来!”张悼出声吩咐了外头,见床上的张攸已经又晕了过毒,心里不禁更是着急,把人搀扶到外头就连忙问道。“既已诊断。不知道如今情势如何?”

    “能够拖到现在,一来是阳武伯原先身体就好,二来是及时削去了中毒的血肉,又吮出了毒血,用药也没有大差错。只是中毒既然已深。用药的时候就当凶猛些,之前的大夫都有些谨慎了。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只能尽人事。不过我带了一些调理毒伤的秘药,倘若阳武伯能支撑下来,兴许能保住性命,但这希望”而且,就算是人救回来。只怕将来,”

    话还没说完,匆匆跟出来的张立复对其怒目以视:“千里迢迢带了你来。你竟然说只是尽人事?要不是你一路耽误了时间,我们早几天就能到!”

    “住口!何太医不比你年轻。奉王命奔波八千余里到了这里,如今不过是据实诊断,你却口出怨言,你这敬上敬老的心何在?”张悼就怕张莽撞,此时见他果然冲动了起来,连忙一口喝止了他,又将何太医往外搀扶了出去,见张已经是泪流满面,他也觉得心中凄楚,却只能低声吩咐道,“多陪陪你父亲,他这些天一直都是苦苦撑着。”

    何太医一路上已经领教了张的火爆脾气,虽念在人家父子极可能天人永隔,可他这一趟交阻同样是可能丢命的苦差事,心底怨言自然非轻。张刚刚这暴怒火,他更是恼了起来。只张悼抢在前头呵斥了,他脸色方才稍兼,直到人家亲自搀扶他出来,又说了好一番诚恳的感激活,他自是舒展了眉头。

    “不知道大人是阳武伯的

    “阳武伯是我的胞兄。”

    “莫非,,老大人的令郎便是如今任广东布政使的张大人?”

    张悼点了点头,见这位太医的脸色顿时僵住了,连道失礼,他少不的谦逊了几句,又对何太医很是道了一番感谢。待捧得人脸色雾和,他这才断定适才张这一遭冲动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两人到外头耳房坐着稍等了一会,颌福就用帕子包裹着毒箭送了过来。检视一遍之后,何太医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混合了多种毒蛇毒木的汁液,,我带来的那些药应该管用。但还请老大人直告阳武伯长公子,这少则两三日,多则五六日便能见成效,若是能支撑则好,若是不能,恐怕,,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刚刚还满面希望的颌福如遭雷击,张绰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强打精神点点头道:“不管怎么样,接下来就有劳何太医了。

    抵达交州府已经有半个月,张绰一面陪在张攸床前照料,一面又要把人手撒出去打探消息,即便他素来好身体,这会儿盼到张过来,他也有些受不得了,等领福拿走方子和药,送何太医去安歇,他重新进了屋子,再也无法维持坐姿,直接瘫在了那张太师椅上,没过多久竟然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却现自个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衿纱薄被,脑袋却有些隐隐作痛。

    “来人!”

    不多时,外头就有一个小厮匆匆进来,见张绰正支撑着坐起身,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口中说道:“老爷之前在外头太师椅上睡着了正好大少爷来找,瞧见这模样就让人抬着椅子到了这儿,亲自抱了您到床上安置,还吩咐小的们不许打扰。”

    “原来如此,,我睡了多久。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回禀老爷,如今已经是早上卯时了,您从昨日下午一气睡到了现在。”

    张悼跃拉着鞋子下了床,只觉的头昏脑胀浑身酸痛,一听这话更是心里一惊。交趾的气候和中原大不相同,即使和同样湿热的广州相比。也仍有差别,因此这些天他照应内务,常常得报内外人员病倒的消息。知道时下自个绝对不能有事。让小厮服侍自己换了衣裳,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见并无大碍,便匆匆出了门,结果正巧和张撞了涧书晒加凹姗)不一样的体蛤,小说阅读好去外

    晚上陪着重伤的父亲说了好一眸子话。又歇了一夜恢复了精神,此时。张自是换了一身衣裳。想到张悼不顾危险从广州赶来,他心中感激,见面就恭恭敬敬行礼道谢,随即便有些哽咽难言。见此情景,张悼只得安慰了他两句,又问道:“你出来的时候,家里情况如何?”

    一说到家里,张立刻变了脸色,犹豫了好半晌才低声说:“母亲一听这讯息就晕倒了,所以二弟原本要来,最后仍是不得不留在京师照料她。不过”想起在此之前突然生的那一桩事情,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犹豫许久方才讷讷言道。“方姨娘半年前就带着七弟忽然失踪了,连个信都不曾留下。因为此前已经有过一遭,母亲说不便声张。索性传言出去母子俩染了瘦病,办了一场丧事

    “荒唐,之前她已经跑过一次,之后不是一直让人看着,怎么会突然放松了防备?”

    “她这几年只是不出门,人却一直安分,所以母亲说不必像防贼似的防着。慢慢就撤了看守的人。之后她也一直呆在家里,谁也没想到突然又出了那么一遭。好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先前那样不利的传闻,再说,方姨娘也没有跑到这儿来,总不会闹大了。”

    虽是心中又惊又怒,但这是二房的家事,张绰也不好多说什么,提醒了两句就算揭过了。随即又问起了此次出兵的消息。奈何张也不过走过境凭祥听到了消息,此外一无所知,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说起进入交趾境内之后一路勉强还顺利,他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

    “我之前从广州过来,这一路却是厮杀了两场,伤了两个杀了好些贼人,这才到了交州府。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居然能一路顺顺当当,运气倒是不错。”张掉见张一下子愣住了,这才提醒道,“你父亲如今这个。样子,你得有个预备。虽说将来你未必袭爵,可你要记得,你终究是你父亲的长子,不能再犯错处。就像之前呵斥太医的事情”他是不入流,但做人要记得别人的好处,万里奔波虽是君命,但也是他的尽心!若是传出什么话去,知道的说你是心系父亲安危,不知道的却会说你是不敬君父!”

    尽管满脑子都是悲伤焦虑,但这会儿张绰突然教了这么一顿,张仍是徒然惊醒了过来。他在通州卫已经是历练了这么多年,人情世故即便不算练达,但终究不那备陌生了。想到刚刚下人提起张悼一得到讯息就丝毫不曾耽搁赶到了交州府,此后又几乎是每天守在父亲跟前,他连忙躬身长揖道:“谢过三叔的教诲。这些天来。多亏了您照料父亲。”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拜

    对了,看你这模样,是要出门?”

    和昨日的风尘仆仆不同,眼下的张已经换上了一身簇新的大红丝丝虎豹纹的官服,底下踏着一双黑靴,再加上忠靖冠,瞧着不像是家居,反而像是要去办事的光景。听张伸问这个。他就肃然答道:“三叔。父亲刚刚嘱咐过,让我以阳武伯长子的身份去布政司帮陈尚书尽快弹压满城的败兵。父亲说。若交州府平安,则他还可以多熬几日;若交州府有失,他纵使,,也决计无颜回京城。我身为人子,自当完成父亲的托付。父亲还让我去看看黄老尚书。”

    “二哥还是这脾气

    感慨归感慨,张绰却不敢阻了张的正事,又嘱咐了他一番便放了人离去。等人一走,他方才想起。张一路赶过来几乎是不眠不休,若是之后张攸万一真的挺不住,少不得还有一场大事要办。又要全忠又要全孝,虽说是难为了张,可焉知就不是张攸保全提点儿子的一片苦心?张之前年纪轻轻做了错事,于是和爵位无缘,若没有其他亮点,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广西南宁府。

    由于此次又是云南和广西两路进兵,但沐晨所领的军队只是后备,前队仍然是从凭祥出。张越虽说是领了参赞之名,但他终究不比资历深厚的李庆,因此抵达之后除了协助安远侯柳升的各项军令公文,便是帮着协调另两位文官馈饷运粮。这一天,因为南京兵部尚书李庆终于抵达,张越便亲自带了人去迎候。然而,甫一见面,他就愣住了。

    一年多不见,这位他临走时还极其健朗的兵部尚书,如今瞧着老相了许多,额头上赫然可见深深的皱纹,由人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步履一个踉跄,险些就失足跌倒。好一眸子,他才看见了面前迎候的张越,当即甩开了搀扶自己的随从。正色上了前去。

    见张越深深躬身行礼,李庆自失地一笑,忙把人搀扶了起来。张越前往广东上任的时候,他还是兵部尚书,之后却转了南京兵部,竟是从此和之前挤走的赵班一样过上了养老的日子。此次临行前,他虽觉的身体不适,家人又是百般劝说他上表告病,但思来想去,他仍是丢下了那些身埋异乡之类的顾忌,只挑了四个中年老仆随侍,就在隶兵护送下赶了过来。

    “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没想到临到老时,却能看到一位年轻才俊一飞冲天。”

    尽管李庆没有指名道姓,但这听似夸奖话里的落宾张越还听得出来。连忙岔开话题说了几句别的。虽说布政使的品级和尚书只差着一丁点。况且李庆如今只是南京官,但一来是旧日上司,又是长辈,张越自然是处处让先,等进了都司衙门闲人退避,他更是亲自搀扶了腿脚哆嗦打颤的李庆往里头行去。走着走着。李庆就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此次虽应命前来,却向皇上讨了特许,挑选南京兵部中的精敏之人随行。一个是郎中史安,一个是主事陈镶,他们都是才干之士,回头你可以见一见。”

    这是托付还是举荐?

    张越心里有些吃不准,但是。他深知李庆虽说严苛,亦是好斗,但人品却是持正,因而很快就点了点头。待到他把李庆引入堂上,厮见之后。都督崔聚等兵将一时齐聚,安远侯柳升便撂下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九月二日进兵!”

第七百六十八章 弹压,算计,劫余

    每说比起弟弟张起多了江南抗偻和之后海垫剿偻的经历私陛孤逼毕竟不像张越满天下的任官转悠,此次离京万里到了交州府,和父亲一见面就被赶了出来,他虽是满心悲戚,却终究是不敢违了父命。骑马出了总兵府门前的巷子,他就看到了三三两两坐在街角或是四处游荡的败兵。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随即重重一鞭抽在马股,一阵风似的疾驰了出去。

    和黄福一样,陈洽也是自安南用兵开始就在军中参赞任职。他洪武朝出仕,论资历在朝中也仅次于赛夏。奈何黄福在时也得靠着张攸方才能节制那些骄兵悍将,他即使再有才干能力,却是丝毫奈何不得那些将官。昨天从总兵府带人回来,虽有彭十三将昔日共事过的那些兵将喝止,又亲自督着他们带兵退走,仍有二三十个百户千户之类的军官围在布政司门前。

    此时此刻,陈洽实在是被这些人闹得激起了火气,厉声喝道:“朝廷已经派了大军出征,不日就能抵达交州府,到时候大军随行自然是粮草兼备!你们现在就要预支十日粮草,若是遇贼兵攻城,到时候满城官民怎么办?阳武伯有命,所有军官全都回去收拾败兵到西城集合,若是再有闹事的,一体按照军法处置!”

    他的话虽说得严厉,这些军官又哪里肯听,其中一个左臂软绵绵垂下来的军官就排开众人上前,不依不饶地嚷嚷道:“陈尚书口口声声的败兵,可这败仗又不是咱们乐意打的!若不是荣昌伯不听底下人言冒进打了败仗,我们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的光景!一路上缺医少药又是断了粮草补给,有的人是伤重死的,有些人是病重死的,也有些人是饿死的!”

    “没错,咱们背井离乡在这种鬼的方一呆就是十年八载,如今还要饿肚子,哪有这种事!”

    “平日让咱们屯田,这打仗了却得放下锄头去当兵送命,还得摊上那种脓包主将,咱们已经够倒霉了!拼了就是一个军法处置,总比饿死的强!”

    “陈尚书说是阳武伯的军命,可据我们所知,阳武伯如今自个儿都已经伤重不起了,他哪里会说这样的话!底下的弟兄们都已经受不得了,再这么下去我们也弹压不住!”

    尽管身边还有几十个衙门的皂隶差役。更有张攸派来的十几个家丁。但眼见群情激奋,陈洽深知万一闹将起来极可能牵涉到满城败兵,额头上顿时湿漉漉的。就在众人七嘴八舌闹腾不休。他嘶哑着嗓子规劝毫无效用的时候,后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你们眼里还有军法吗!”

    众军官齐齐回头,眼见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年轻人倏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顿时都婆了一愣。有人正待开口,张就排开众人走上前去。对陈洽先是抱了抱拳,随即转身看着这些看着灰头土脸,刚刚却理直气壮的军官。他虽然没打过大仗。可在地方卫所和京卫之中浸淫多年。父亲写信往往是提点军中事和用兵方略,因此他比陈洽更能了解这些人的心思。

    “打了败仗不是什么可耻的事,那是领兵主将的错,不是你们的错!不但如此,战败了还能收束麾下兵马,能够平平安安把他们带到交州府,你们不但没错,而且还有功!”

    虽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是谁,但无疑,这番话比之前陈洽和那些参政参议说的话都顺耳,于是军官们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陈洽等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张是否信口开河,在他们看来,但只要能压住这些人,许下的空口承诺再多也无所谓。

    “麾下的兵没饭吃,你们为他们请命。这没错,可错的是你们不该在这时候闹!眼下是什么时候?因为兵败,交州府如今只有往西北东北的路还畅通,南边叛逆情形不明,万一城中粮尽,这里守不住,你们离开交州府还能往何处去?若是迎头遇上朝中大军,单单败兵两个字,你们之后就只有成边编管,比如今苦十倍!这当口,口粮只能一日一,要紧的是齐心协力保交州府不失。等到援军一至,那时候你们就是真正的功臣,不是败军!”

    差不多意思的话陈洽也不是没说过,但他是文官,自然不会对这些败兵说什么功臣之类的话,而张当初剿偻的时候不是没遇上过败兵,那会儿那个相熟的同僚就是教他这么干。因此这会儿一气呵成竟是连个,顿都没打。如此一番义正词严的言语终于说动了一部分人,但那个打头的折臂军官却是不退反进了一步。

    “大人这番话确实动听,可事后若是不成又怎么办?大人瞧着每生的很,大约不是咱们交阻卫所的军官,您是京里派来的军官吗?”

    “家父阳武伯,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家父所言!”

    一众人还不知道张赶到的事。闻言都是一愣。见此情景,陈洽连忙站出来澄清了张的身份。得知是阳武伯的长公子,上上下下的军官终于是信了,于是,在张又鼓舞勉励劝告了一番,又答应派人医治伤员和病人之后,他们终于是各自散去管束部属,又承诺带着自己的兵马协助守城。看到围了布政司足足有两三日的这些人依次散去,几个参政参议全都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欲死的陈洽几乎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亏得长公子前来,总算是解了一桩大难题!”

    面对众人的夸奖感谢,张只是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又提出受父亲所托去见黄福。陈洽虽也牵挂着老上司的病,可自己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做,便请了一个参议陪着张进去,自己则是叫上其他人一块回了公堂。而一连几天轮班如临大敌的皂隶差役也都吁了一口气,当即在头儿的主持下分班前去休息。

    云南府昆明县,翠湖沐王府。

    当初沐英镇守云南,因见翠湖景致优美。便思在此种柳牧马,效仿周亚波细柳营,然而,终其一世,这府邸的规制却仍然不过是四进院落并一个小花园。他卒后获封豁宁王。此地被人称作沐王府,沐春沐员两兄弟却比父亲奢华,渐渐就是今天造一座小楼,明日营一座正堂,二十余年间,赫然是一座小王宫。正合着沐家云南王的别号。如今因着领兵的事,沐王府上下自是一片忙碌。沐晨成天在前头召见兵将,程夫人则是在后头管束内眷和子女。

    府中西边的一处偏院自三个月前住进了两位外客,程夫人便下令姬妾不得接近那里,只挑了四个妥当的婢女和两个妈妈前去服侍,院子外头又加派了一些健壮的仆妇小用,自只则是不到万不得巳绝不前天,听乐妈妈斑“悄悄的,她就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她不闹腾就好!”抚着胸口叹了一句,她就对乐妈妈又嘱咐道,“上上下下好好看着,不可泄露一句阳武伯的事,否则家法伺候!”

    等到人退下,程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眉头却仍是紧紧蹙着。沐晨对她分说过,那方水心是先头芒市土司的独生女,只是如今土司之位早就有了别人承袭,这个女人要是真放她回了原部,却也是麻烦无穷,更何况她竟然还带来了阳武伯张攸的一个儿子!要不是张攸那儿生死说不好,方水心又冷冷说过若送她回去,她和儿子便是一死,沐晨也不至于吩咐她看着这么个麻烦人。

    “夫人,这是南京四老爷送来的贺您生辰的礼。”

    冷不丁被这句话惊醒,见那管事媳妇打开锦盒,露出了一只精美的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程夫人这才想起不数日就是自己的生日,不禁笑道:“亏得四弟每年都记着,先摆到库中,然后让人挑选几样回礼给四弟送去,他在南京,花销毕竟大得多。对了,传话下去,如今大军开拔,虽说老爷只是押后队,但终究是打仗,今年的生辰免贺。”

    此话一出,那管事媳妇答应一声,赶紧去了。她这边厢一走,那边厢就有人报说沐员来了,程夫人连忙起身相迎。亲自给沐晨脱下了外头那一袭大红麒麟补子丝丝袍,换上一件家常的莲青色绸衫,她就在旁边问道:“老爷之前说过几日走,如今可是定了准日子?”

    “史远侯大军已经离交州府不远,我这里虽只是接应后续,但总不能一日日拖下去,指不定万一战事不利,还要跟着开进交阻去。横竖已经收拾齐备,就是明天出。”

    一听是明天,程夫人顿时吓了一跳。忙提醒道:“可之前去京城英国公府送信的人已经走了一个半月,眼瞅着就快要回来了,若是有什么讯息,耽误了可怎么好?还有,眼看就要年底,又得备办往京城各处的礼物,若是按去年各家田庄的出产收成。恐怕有些为难。”

    “一个半月”,满打满算再有半个月总该回来了。

    那女人的事我只说听说,亲自写信赔罪,又承诺帮着找人,英国公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料想不至于因此怪罪,等回信之后你斟酌着办就是。我当初拿了人好处,谋划了那块地方,亲自做了大媒把方水心嫁走,想不到这个女人竟是如此麻烦,一而再再而三竟是没消停了!”

    了一眸子脾气,因见程夫人不接话茬,沐葳也就不再提此事,只吩咐道:“去年到今年家里新添了十九处田庄,天时又好,出产至少能多上三成,备办那些东西足够了。你记着,英国公的礼加重一倍;塞夏二人不用重礼,挑几刀好纸送几只好笔就成;杨士奇杜祯金幼放杨浮都送文房四宝,里头不要忘了加一块端砚;而杨荣那里,除却这些,东西到北京时,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皮货,再采办四匹好马,他素来爱轻裘名马。至于其他人,照往年的例就是。”

    程夫人虽一一应了,但听着这样大的手笔,少不得有些心疼。见她如此模样,沐葳便打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这才对妻子低声说:“我打仗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这黔国公的名头一来是靠着父亲,二来则是借着英国公的光。沐氏世镇云南。全天下唯此一份,只要我一道书谕。那些部族酋头没人敢不听,所以才被人称作是云南王。只有把京中上上下下打点好了,那些大佬们方才会在万一有事时帮着咱们说话,我只求把持住了云南,管他外头洪水泛天!家里的情形你都清楚除了给三弟四弟留的那些,还有两百多处庄子,不要怕用钱!”

    “老爷既然这么说,我心里有数了。只是,那个方水心先后从张家跑出来两回,虽说我派了稳妥人看着,可若是万一

    “是该解决她的事了,但做得不好终究会招来骂声,再说芒市土司已经送了厚礼过来,那是她的堂弟。刚刚即位,不想她这个前任土司的女儿回去,,这样,先头我不是不让你瞒着她交趾的消息么?我估量着阳武伯张攸撑不住多久,等到了那一日,你就让人假作无意透给了她。别看她如今做足了与张攸恩断义绝的模样,乍然得知噩耗,她这个网烈人恐怕就是另一番光景了!要知道,孩子日后总有办法,至于她”她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尽管是一个,自己看不上的摆夷女子,但听沐昆这般说法,程夫人仍是感到心里一缩,随即极其不自然地笑了笑,算是答应了。可等到丈夫说起从如今那位芒市土司那里得到的好处,她渐渐就抛开了那点子顾虑,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是这一嫁一留的事情,沐家净到手两百顷良明,而且还笼络了

    市!

    正如张攸所料,张刚刚帮着陈洽收拢了败兵,交州府左近就66续续出现了众多交人,最初是乌合之众。渐渐就有装备不错的士兵,因而四面城门一时紧闭。稍有好转的都督方政立刻出来主持四方防务,又让张带人防守一方城头。几日的攻势虽说并不难捱,但眼见交人攻城车和云梯等等全都齐备,更有战象出没。众人心头无不是沉甸甸的。

    若不是交南官员多贬谪,此外就是云南和广西两地的举人,九年一考难以迁转,于是越往南面越是难有用心的,但何至于就到了如此地步!

    总兵府张攸寝室内,因为张攸硬是把张派了出去,张悼不得不整日整夜地守着,而何太医也是尽心尽力地照料。此时此刻,他看着之前替张攸写好的那墨迹淋漓的遗折。一颗心已经是提到了嗓子眼。眼见何太医重新敷上外伤药,又扎针诊脉看了好一会儿,眼见张攸的呼吸仿佛微不可闻,他不禁着急地问道:“都已经五天了,究竟怎么样?”

    何太医擦了一把额头大汗,转身长舒了一口气:“恭喜老大人,总算是捱过去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张绰不禁一下子跌坐在了床前的锦墩上,眼睛酸涩难当。一辈子不信神佛的他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这才对何太医挤出了一个笑容。

    “家兄能韦免,多亏何太医!”

第七百六十九章 入交

    横永乐年间第次征交朴动用号称八十万大军相比,此淡”司大军号称十万,实则是步骑水军五万,仍是走当年旧路从凭祥进兵。

    由于先前荣昌伯陈智败死,交州府以南诸多州县已经失去联络,所以最初大军行路仍是沿用永乐旧制,前后左右皆有侦骑,一路上或有小股贼军,最多也就十余人。直到经过隘留关镇夷关两关,方才遇到了第一股贼兵。

    这股贼兵不过数百人,撞着前队之后,甫一交战,交人几乎是一触即溃。一番审讯之后,被俘的那些人却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只知道如今以南部诸州府为根基掀起叛乱的是号称陈氏正统后裔的陈天宝。因之前陈天宝设伏兵击败荣昌伯陈智之后,又拨文征调四乡兵马拿下交州府,他们方才来到了此地,却没想到大军来得这么快。

    闻听此事,军中文武无不是大震。安南原是陈氏为王,之前黄福已经找到了一个陈氏后裔,在交州府授了布政使虚衔,如今哪里又跑来一个陈天宝?

    永乐年间张辅三次南征,齐集大军征调粮草再加上林林总总的人都的从各处征调而来,所以消息传出之后往往是需要一月乃至于数月才能真正进兵。而这一次柳升原本就在广州,麾下平蛮军操练一年已经使得顺手了,除了云南不用从他处调兵,而粮草上头也不用太过操心,度自然不比从前,行程过半,大军只用了八日。

    一想到荣昌伯陈智贸然进兵败死,这才有了眼下的结果,柳升原就是豪阔的性子,虽是恼火,更多的却是不耐烦,更是决定火进兵,遂招来麾下几个要紧的文武。他对众人一说打算挑选精锐骑兵尽快抵达交州府,都督黎聚立时露出了异色。可要出言反对时,他却想起了柳升素来网慢不异人劝的性子,就悄悄以目视张越,随着张越同来的史安和陈猜也是一样。

    想到李庆自抵达南宁府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从凭祥进兵以来更是连日高烧不退,之前已经委托过自个凡事多劝着些,张越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侯爷,交址境内多山多水,无论是山谷还是水边都容易设伏。如今通省究竟有多少叛军等等都是情况不明,最好不要冒进。不但如此。若遇河流舟桥处,应随时加倍派出侦骑打探四周有无埋伏,提防叛逆倚靠地利奇袭。”

    “你东纪轻轻,却小心谨慎得简直像个老头子!”

    柳升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见其满脸坚持,黎聚也附和了几句,遂也不再坚持要轻骑挺进。倒是几个跃跃欲试的指挥使有些不高兴。但眼见主帅无话,他们自是不敢违逆。继续行军时。张越便随在了柳升身边,目光不住往两边山上膘。随即就低头沉思了起来。

    自从大军:征交址,设三司和总兵镇守之后,在黄福的主持下,原本只是阵陌小路的交址境内渐渐就开通了条条大路。此次进兵的主道是从交州府前往京师的要道,自然更是宽敞,之前无论张绰还是张,走的都是这条路。由于这一路下来叛军不多,上下文武都判断叛军主要集聚在交州府西南两面,但即便如此,荣昌伯陈智前车之鉴犹在,张越自不敢轻忽。

    交北不比交南,虽处于热带。一年却也有四季,不像交南只分雨季和旱季,只天气明显偏热。如今已过中秋,还算是秋高气爽,但山中茂密的大树遮天蔽日,纵使是白日,走在山道上也是不见多少阳光。而时不时也有蛇类虫类出现,更是让人叫苦不迭。好在此次在广西和云南调了充足的随军军医,将士多半都是此前经历过南征的老人,上上下下全都是做足了蚊虫防护,再加上如今的痒痘不比春夏,自是少有减员。反倒是文武官员多有病倒的。

    这一天,因外头有些细雨,前方又已经渐渐开阔,本来骑着马的张越硬是被柳升轰进了马车里,便索性叫了史安和陈销两人一同进来。两人一个,是五品郎中一个是六品主事,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史安是他的科场前辈,而来自钱塘的陈销更是和他同年,只年纪却都比他年长了十岁有余。

    原本是聊些杂谈闲事,但说着说着。史安就忧心仲仲地说:“张大人。朝廷设交址布政司也已经有十几年了,十几年安抚镇守,杀了一个,叛逆又有第二个”老是这么用兵也不是办法。恕下官直言,黄老尚书和张总兵一有事,交址就徒然大乱,这本身便是说明此地的文武任用大有问题!”

    陈锯更是直截了当地说:“荣昌伯陈智冒进固然是大错,但州县文官不曾用心,这却是铁板钉钉的事!交址各州县都用谪官,甚至一任经年不换人,如此下来,怎能让人用心?”

    “你们说的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思量。我之前是广东布政使,此前也去过琼州府,唐宋时,琼州之地一直都是用谪官,这些人既无扩也无心治事,由是琼州一直都是部酋统治,动辄叛乱不服,和如今的交址何其相像?要真正治好交址,便不能再用谪官,而应该挑选有才有德的官员。不以从前的九年为期,而是两年考评转调,凡卓异者。则吏部选调时以更高一级任用,升调江南等富庶之地的大州大府。”

    见史安陈猜都是大吃一惊,张越不禁想起了后世的援藏援疆。尽管那些人在边疆年限不长,但作用却很有一些,而且因为期满调回之后往往就能升职,不少人也愿意往这里走一遭,至少不会在那里自怨自艾。若是把交址任职好坏作为吏部考评的依据,兴许能改变交址布政司州县官不作为的局面。他才对两人解说了一番,就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声喧哗。

    “怎么回事?”

    “大人,前队侦骑现有成队战象。柳大帅有命,中军和火器营由中队和两翼出击,请三位安坐车中不要露头!”

    交人善用战象,张越此前就曾经听张辅提过,这会儿乍然得知这个消息,他心中一惊,随即就冲那护卫军士点了点头坐了回去,却仍然是高高挂了帘子。他能坐得住,旁边的史安陈销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一个探出身子,公死命张望,另个则是忧心仲仲地问道!“坏没到交渊删吼突然出现战象,莫非那里已经给叛军占了?”

    张越却摇了摇头说:“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交州府尚在,叛逆才会迫不及待地在前方迎敌,若是能大败我军。交州府指日可下。这些贼兵。心志倒是不小!”

    从南宁府出时,张辅派来的几个家将特意由他带着去见了安远侯柳升备办了画狮蒙马,张越又建议柳升在前队布置了精锐的马队和火器营,专为防止战象冲阵,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就在前方喊杀震天火器声阵阵的时候,后头一辆马车在他旁边停下,一个小厮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踩着泥泞积水的路面匆匆跑上了前。

    “张大人,李大人请您过去叙话。”

    一听这话,张越立刻下了车。此时天上仍下着雨,他推拒了旁边随从的雨伞,大步走上前去。到了车前,他就看到里头的李庆已经坐起了身。一见着他就开口说:“这些年朝中一直在改进火器,但贼兵却不知道。此番既然出了战象,必然是瞅准了这些天绵绵细雨,火器容易受潮。此番必定是大胜。但请张大人派人转告大帅,这会儿先解交州府之围最是要紧,穷寇莫追,不要重蹈荣昌伯覆辙!”

    这话说得固然没错,但张越可以肯定,倘若原话转告,哪怕是凭着自己和柳升的交情,也必定会被啐的灰头土脸。毕竟,谁愿意和荣昌伯陈智这么个兵败身亡的家伙相提并论?于是,他安慰了李庆两句,又让车厢里头的小厮服侍李庆躺下休息。待转身回来时,他却对一个家将低声吩咐道:“到前队去看看那边战况如何,如果势如破竹,就转告大帅,先解交州府之围,城中文武百姓自会感恩戴德。穷寇莫追,来日方长。”

    那家丁也是跟着张辅数次征战交址的,此时立刻心领袖会,点了点头就上马疾驰而去。张越站在那里,听着前方的战象嘶鸣火枪怒响,听着那些厮杀呐喊,浑然不觉头上的雨越来越大。直到脑袋上多了一把伞,他这才惊醒过来,一回头看却是史安,不禁微微一笑。

    “听那动静,前方应当是赢了!”

    中原历朝历代用兵都喜夸大,动辄号称八十万一百万,而交人虽然一个接一个。自号为王,但这夸大的风气比他邻近的天朝上国更盛。昔日安南胡氏父子弑主自立,曾号称水6七百万,军民二百万拦佻江拒张辅大军,而这一次围困交州府的也同样是打着号称百万大军的旗号。然而。这浩浩荡荡齐尊陈氏的百万大军。却在最初的战象队溃退之后统统一哄而散。

    “这就是一群跳梁小丑,荣昌伯陈智居然会败在这些人手底下?”

    进城的时候,在一众兵将护卫下缓缓前行的柳升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左右人却谁也没接话茬。谁都知道。永乐皇帝朱林对于败军之将素来处置极严,丘福战败身死之后夺爵举家迁徙海南,而北征之中因小仗战败而下狱死的勋贵也有好几个,若是换在那时候,陈智自个死了也就罢了,恐怕还得连累到家人。但如今朱瞻基在位,结局如何却难说得很。

    然而,大军一进城,虽则是尚书陈洽率人迎接,但头里的张越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些武人。现其中没一个自个认识的,他舟是本能地心中一沉。果然,陈洽和众人厮见礼毕之后,脸色立刻就惨淡了下来。

    “亏得是方都督及时带兵回来。张大帅的长公子又帮忙收拢了败兵。交州府这才得以支撑到援兵过来。都是下官无能,没法劝谏荣昌伯不要冒进。张大帅重伤之后,下官还不得不常常搅扰,”

    陈洽后头说的那些话,张越再也没心思听,只是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如今总兵府并未有悲讯传来。二伯父张攸仍在。直到有人轻轻在他背上推了一把,他这才回过神。

    “你先去总兵府吧,我回头换过衣裳就带人去瞧瞧。”

    看着同样如释重负的柳升,张越便拱了拱手,随即带着自己那几个,随从匆匆出了队伍上马疾驰离去。他这么一走,此次南征大军中的人自然不会意外,而陈洽以下的交址官员则是有些莫名。直到得知张越和总兵张攸的关系,一群人方才嗡嗡议论了起来。

    交州府原是安南东都,本就是四面城墙高立,达官显贵无数。虽则一场打仗打下来再也不见昔日光景。但原本是高官府邸的总兵府仍是保留得还算完好。如今,这里虽仍是高门大院,但却再也没有往日众将云集的景象。

    匆匆在门前下马的张越见门前迎候的一个张府家丁疾步上前磕头,他就一把将人扯了起来,一路往里头走一路询问,待得知何太医言说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立复丢下了人,竟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里间。

    直到迈进了屋子,他才看到张正趴在张攸榻前仿佛是睡着了,一旁的椅子上,父亲张悼仿佛正在案前写着什么。蹑手蹑脚到了床边现张攸仍然睡得安稳,他就没有出声,一扭头就看见张绰站起身来,冲他摆了摆手,他便跟着父亲出了门去。

    “你二伯父不顾自个的情形。吩咐了你大哥去收束败兵,所以交州府总算是没从里头闹将起来,否则哪怕贼兵攻势不盛,也未必能保全。你二伯父喃喃对我说过,为辽九仞,功亏一篑,若不是他看到这些年各州县少有叛逆,因而掉以轻心,也不会有今日的因果,,不过他毕竟不是兵败,他之前最危险的时候就连遗折也让我按照他的口述拟好,还吩咐我让你回头润色润色。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就在你大哥赶回来的时候。他的情况总算有好转

    看到张越欣喜地连连点头,张掉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提方水心那件微不足道的事。那是二房的家事。轮不到他们父子去管。

第七百七十章 张越探病,老臣苦心

    芯管总兵府怀有个重伤张越毕竟来此是为必别娜六因此,在安远侯柳升以及随军文武探望过之后,张越就再也顾不上这一头,全副精神代替正病着的李庆料理军务。

    他出仕之后不多久就在兵部,先后历武库司和职方司,又和其余文官不同。真正上阵经历过战事。各种事务都曾经经过手。然而,第三次北征和其后的北巡他毕竟都只是随行。如今李庆虽交了权,他晚上常常带上史安陈猜两人过府请教,白天便是在总兵府前头的大堂中参赞。从早到晚几乎连一点空闲功夫也没有。

    交州府虽为昔日安南东都,但步骑五万全部进驻却实在容不下,因此,在交州府所辖慈廉福安两州都驻扎了兵马,此外便是肃清往北的众多道路。这一天,柳升张越等几个人站在总兵府正堂的沙盘前,眼睛全都看着交州府往北的那些路途,谈论的就是这畅通二字。

    “入交阻的路一共有三条。一是从广东走海路,汉伏波将军以来都是从廉州乌雷山一带船,北风顺利两日可达海东府。而若是沿海岸而行,乌雷山至海东府大约也就是八日幕右。而海东府可以方便地转运白藤海口、安阳海口、涂山海口、多汪海口,军粮还可用内河航船抵达交州,为保海路运粮,海东府一线得多加留心。

    我来之前已经下令广东布政司。趁北风大作的时候就从那里船运粮。如今海东府已报有四船军粮运到。大约有四千石。但是,海上终究是有风险,再加上贼兵蓄谋已久。后续兵马还得继续开入。如此,云南和广西至交趾的6路道路也必定要确保畅通

    张越一番解释之后,其余人自是无话。柳升也点点头说:“派出去的探子才网送回讯息来,交州府所辖各州县的官员总算得力,不但在贼兵攻袭下未有多大折损,当初造的战船还有不少能用的,如此再加上水军。就可保万无一失。

    说起幕,当初也是未曾料到这儿会突然大变,都是荣昌伯”要是能等到此次下洋的神威舰回来,东边沿岸一带就全在宝船巡戈范围之内。贼势就算再大,也不敢在海路上做什么文章!”

    撂下这话,他就下令道:“回头各自整饬兵马,城内败兵再好好整编,唔,他们守城有功,之前荣昌伯战败是荣昌伯的事,和他们无干。不妨好好鼓舞一阵。半月之内兵马整顿完军粮补给充足,立复进兵。争取平定了南方,然后回交州府好好过今年!”

    众将轰然应诺,柳升却把张越留了下来,皱着眉头地问道:“外头兵将有传言,说李庆从南宁府出之后就是病歪歪的,其实是不愿意随军再前征,你天天往那里去,可察觉出了什么?他当初是兵部尚书,可后来却被打到了南京窝着,若真是有什么怨尤之心,那这次皇上可就是点错人了!”

    张越闻言顿时大凛,心底却走了然。李庆当初在当兵部尚书时就是一等一严苛的人,哪怕是在面对五军都督府的实权勋贵时都是秉公无私。因此他一调南京,也不知道有多少勋贵武臣额手称庆。如今他又出山随军参赞,别人瞧着他病弱。自然就生出了可欺的心思来。

    “侯爷,李尚书是多年积劳成疾,此前一路辛劳再加上水土不服,所以才病了,如今是实在力不从心,这才把不少事务交托给了我,但之前却已经提过此次一定会随军。军中上下的那些议论都是无稽之谈。其实如今交州府病倒的人还少么?黄老尚书的状况很不好,方都督只是勉强带病办事,交趾布政司六个参议参政病到了两个,陈洽尚书也是天天服药以防万一。再说,尽管如今时近冬月。可上下军官们哪个不是严防染上瘴痘?。

    所谓痒疗,也就是此地最最流行的疟疾。自汉以来,征伐此地最怕的就是这个,毕竟。交阻地处热带气候极其炎热。蚊虫自然是极多。稍有不慎就可能爆大流行。柳升当初也有家将吃过这苦头,闻言立时色变,旋即又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横竖总兵府还有个太医,既然来了就别放过,让他好好给咱们这里的一堆病人瞧瞧,无论是李庆还是黄福,你去看看黄福吧,”对了,让你大哥张趁着如今北边路途顺畅,护送你二伯父尽快回去,还有你爹。这交阻不是个好地方,若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从永乐年打下交阻之后,这里就成了贬谪官员的最佳去处,远胜于唐宋的岭南和海南,张越的大伯父张信也曾经在这里蹲了数年。在此任官者,除了要严防当地土官和民众叛乱,还要防范神出鬼没的毒虫毒蛇。再然后就是水土不服和瘴症肆虐,”总而言之,十个来上任的官员。能有一半熬到赦免回朝就已经不错了,这还是黄福一心安抚劝慰的结果。

    这位曾经被无数谪官视为再生父母的老尚书如今却是自己病倒在床。然而,即便他已经几日不能起身理事,在他简单的官癣门外,眼下却还是挤着一大帮子人。这其中并没有身着绫罗绸缎的官员,不是身穿短衫的本地交人,就是不入流的官吏。此外还有皂隶杂役马夫等等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人,手中无不是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小李哥,我家阿妈听说黄老尚书病了,特意让我送的这一篮鸡蛋来。这是自己家养的鸡,是咱们家一片心意!”

    “是啊是啊,要不是黄老尚书,我家孩子也没法子去参加会试。如今虽然落了榜,可还在国子监读书。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些自家收的药材!”

    “外头这么乱,要是黄老尚书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可就像没了爹娘的娃子!这天气虽说虫不多,可也得防着,这是我家自制的驱蚊虫药水,还请小李哥送给老尚书!我是陈纪,之前黄老尚书多次见过我的”。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把东西往门房手里递,那个粗壮的汉子仍是忙不迭地往外推,脸色虽涨得通红。仍是一个劲地解释自涧书晒细凹曰迅姗)不一样的体蛤,小说阅读好去外不八”有规矩。从不让收外人的东熙不远处从车上下束刊何太医看到这一幕,一个叹服一个惊讶。面对门口挤得满满当当这么一行人。两人靠着随行护卫开道护持,彭十三左突右挡,好不容易方才进了

    麻。

    黄福在交趾一呆就是十几年,除了两套丝丝和绉纱官服之外,平日就是家常布衣,官辟也是修修补补住了十几年,丝毫没有二品官邸的气派。由于交趾路途遥远,他的妻儿老全都在南京。身前身后只有两个仆人跟着,其余都是官派皂隶。这会儿正在服药的他得知张越前来探望,连忙一口气喝干了那苦涩的药汁,让仆人在身后垫了一个软垫。硬是坐直了身子。

    张越和黄福只是之前在南京时有些交情,对于这位六十出头的老者将大把岁月丢在这种瘴症横行之地,心中一直很是佩服。此时厮见之后引了何太医上前诊脉,听其赔笑解说如今风热已解,只要善加调养就能无事,等到人跟着健仆出门写方子。他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黄福却是对太医诊断如何并不以为意,听张越只是关切自己的病情。他就摇了摇手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一向惜福养身,所以硬朗得很,这次要不是我一时支撑不住,外头也不会四处流传我已经死了,引得人都说朝中会改变交趾方略,因而激起大变,这都是我的疏失。那时候哪怕是让人抬着我出去,也得澄清此事!”

    说完这话,他顿了一顿,又开口说道:“我素知你不是论事激贪功冒进的人,但还是有几句话想劝

    此前来探时,黄福因在病重之际,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张越也只能说了几句劝慰话,这会儿听黄福郑重告诫,他连忙说道:“老尚书请言。下官洗耳恭听。”

    “人都道你杀心重手段狠,但我知道,那些只是表面文章,只看你治理地方对待黎民的态度,我就知道你从心底还是个仁厚之人。昔日英国公初定交趾时,曾经筑京观以慑服土人,但这种手段可用一时,不可奏效一世。这一次叛逆也是,陈天宝这人的名头此前从未出现过,忽然掀起大乱,不过是借称陈氏之后混淆视听罢了,从逆的百姓多半都只是受人蒙蔽。平叛有雷霆手段,就得有同样的怀柔方略,自从之前复立陈氏子为交阻布政使之后,大多数百姓毕竟是信了,所以,陈天宝决计造不出所谓军民数百万的声势!”

    说到这里,黄福忍不住有些气喘。却不顾张越的劝阻,又吃力地说:“还有军屯”交趾的军屯是我亲自主持的,那些败兵都是好农夫。打起仗来自然是比不得三大营和京卫这样的精锐,,交州府能够支撑这么久,也是因为交州府军屯乃是交阻第一,这才能积攒下那么多军粮!一旦平定叛逆,军屯不可偏废,一定要善抚那些战死的屯田军户,”

    从屯田、安民到择官、赋税,黄福断断续续说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实在没了气力,却仍是紧紧抓着张越的手,好半晌才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你视民如子女,则民待你若父母;你视民如寇仇,则民待你若天敌”,用兵之时,切不可杀戮太多,切记切记,”

    面对这位老尚书听着唠唠叨叨实则句句恳切的提醒,张越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听着,待到最后这几句嘱托时,他便含笑点了点头。

    见他这副光景,黄福松了一口大气,不知不觉往后靠着歇了一会,等听到进来的老仆分说了外头几乎堵塞了巷子的送礼人,提及了他们争先恐后要送的各色礼物,他渐渐舒展了眉头,随即硬是留了张越,急急忙忙读哪老仆吩咐了一通,然后才冲着张越一笑。

    “原本还想着我这把老骨头帮不上多大的忙,想不到那人竟是主动上了门来!若是有了他的药,大军在密林之中就能安全多了!”

    今日跟着出门的是彭十三,随着张越去见了一趟都督方政和尚书李庆。回去的路上,他就忍不住叹道:“黄老尚书说的待交人以宽,不外乎一个静字;李尚书却说交人自古好乱。不严不能平乱;方都督则是口口声声地说交人奸猾;这人人听着都有理,你打算听谁的?”

    “黄老尚书治理十几年,论经验无人能出其右,而且今天门庭若市的景象你都看到了,足可见他从前必定是爱民如子,于是才能得此爱戴;李尚书向来是严苛的人,这话也符合他的性子;而方都督所言也是切身心得,此次叛乱的暂且不提。之前那几次叛乱的主使,哪一个不是曾经受了朝廷册封的土官?归根结底一个字,寻常百姓只求安身立命。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所以自然是你对他好他就感恩;而本地豪强则是你给他一千他更想一万,这种人欲壑难填,但通过他们却能更好地治下,所以

    张越顿了一顿,没有说出下半截话。但瞧着彰十三眼神闪烁,他明白这个外粗内细的家伙已经想到了自秦以后,哪一朝哪一代都不是独夫统治天下,而是和豪强共治天下。只不过,这豪强历经千多年,由高门世家变成了士大夫而已。如今这交趾虽说被人视作是蛮荒之地,但也没什么不同。

    拢了拢袖子中的药方,张越只觉心中异常欣喜。这是此去黄福那儿最大的收获一个曾经为安南王室制造驱虫秘方的香料匠人。虽说某些要加入西洋贵重香料的方子属于鸡肋,但此人到底还是有几种便宜实用的驱虫药。据黄福言说,那人的药曾经供给过张攸大军,但只是始终不肯交出方子。

    网刚黄福好一番苦口劝说,这才的以成功。在他看来,若不是看着老尚书病弱的模样,那个倔强的交人恐怕还不会答应。

    痒症起自蚊虫,如今尽管已经十月了,但往交南进军,气候便会越来越热,有了这药方,那些叛军最大的凭恃也就不足为惧!

第七百七十一章 只悔少轻狂,不悔离家远

    张攸前前后后在交址十余年,最初从参将到副总兵的那敌训。纳了方水心为二房,回朝之后再次挂印到这里当了镇守总兵官,先后也收了三四个侍妾。这几个女人有的是下属搜罗来的本地交人,也有的是贬谪此地的犯官后人,也有买来的女子,本想着随这位总兵安稳度日,谁知如今这头顶的天骤然坍塌。她们自然最是凄惶。

    如今张攸虽说有所好转。但她们谁不知道这一路回京路途遥远,说不得会生什么,因此心里全是七上八下。

    这天,听说上头三老爷和大少爷要见她们,一众女人想到这关系着自个的未来,也忘了从前明里暗里的争风,进屋之前竟是彼此搀扶了一把。

    一面是接待前来探望的文武官员,一面是打人回京报信,一面是准备回京事宜,一面还要日夜侍疾尽孝,不过是数日,张就已经消瘦了一大圈,眼窝也深深四陷了下去。面前这些女人父亲都不曾向京里的他和母亲提过,不过是大家彼此心中有数,因此他只扫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睛。

    “如今我和三叔要侍奉父亲回京,前时父亲稍好时,嘱我好好安置你们。他说了。若是有愿意一起走的,便随我们回京去,父亲也会给你们正了名分。”顿了一顿,见众女都在踌躇。张又淡淡地说,“若是愿意家去或投靠亲友,也请尽管明说,各位侍奉父亲一场尖亲绝不会薄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四个侍妾你眼望我眼,面色却是截然不同。就在先头那会儿,她们还在担心这位长公子因为心伤父亲重伤而迁怒于她们。如今总算是放下了心事。然而。休说前往北京这路途遥远,就是张攸能否挺过去也未必可知。她们又没有生育,若主母以后或是卖或是用其他手段打了她们,还不如早作决断。

    于是,一个明艳秀丽的女子便第一个盈盈行礼,用明显带着几分生硬的汉话说:“我是本地人,如今若是跟着大帅回京,兴许我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所以我想留在交州府陪着父母。”

    “大少爷体恤,贱妾也是南方人。不服北方水土,打算去蒙自县投靠姨母过活。”

    “贱妾也打算去投靠亲友,”

    “我预备回乡去祭扫祖坟。”

    听四人这么说,张就点。了点头,旁边就有两个仆妇各捧了盘子上来。每个盘子上都有两个绸布袋。人手一个分匀了,张就开口说:“这里头是一百两银钱,回头你们可以兑了铜钱或是宝钞他用。除此之外,你们的饰钗环,也可以全都带走。要留在本地的可以回去了,至于要出了交址去投亲访友的,到时候不如跟着我一块走,免得路上遇险。”

    此言又引来了众人一大番感激。等到人全都退走,张不禁颓然长叹。看着旁边一直不曾言语的张掉说:“三叔,这一回真是多亏你在。否则连这点事情都备办不好。父亲在交址镇守多年,除去那些笨重的东西和宝钞以及御赐金银钱之外,竟是身无旁物。”

    “这些钱值什么,你爹的脾气我还不知道?想当初回开封送礼时就是如此,不分好歹东西就是一箱子,他素来不管这些银钱账面上的事,毕竟俸禄和勋田的出产都是送到家里,你母亲管着。那些象牙犀角玳瑁等等固然值钱,可你看看他那么收着。就知道他没把这些当一回事,总不能用这些遣散人吧?怎么样,你都预备好了,明日上路?”

    “嗯,如今只等三弟回来。”

    “井么事要等我回来?”

    张越掀开门帘进屋,见父亲和张都在,忙不迭地行了礼,随即歉然解释道:“大军快要进兵了,外头事情多。我竟是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对不起二伯父和大哥。”

    “三弟你再这么说,我就要无地自容了。”

    见张仿佛欲言又止,张悼就冲张越点了点头,借口出去看看一应事宜打点得如何,出了门去。他一走。张就深深吸了一口气,肃手正色朝张越深深一揖。面对如此光景。张越先是一愣,随即就隐约明白了过来。

    “大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张却没有立刻答话。尽管是白天,但屋子前头放着厚厚的双层竹门帘。四面窗户上也糊着厚厚的防蚊纱,显得异常昏暗,只有那盏簌簌跳动的油灯照亮着兄弟俩身前这么一小块地方。沉默了好一阵,张才艰难地说:“从前祖母故去的时候。我虽觉得伤心,也品出了祖母待我的好,可终究爹还在,家里仍有顶梁柱,所以我和二弟都觉得有主心骨。从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直到如今我才知道,那天塌了究竟是什么感觉。”

    从小和张张起一同长大。张越自然明白,兄弟俩素来就是跳脱冲动的性子。毕竟。父亲在外是前途无量的武官,后来又成了勋贵,母亲当初陪嫁丰厚,家中田庄店铺样样不缺。哪怕是不少正牌子的靖难功臣。也未必有这一家过得惬意。再说大家族里最初有顾氏挡着,顾氏不在,远在交址的张攸也是真正的当家人,兄弟俩不用太操心,如今张攸虽说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但若是照何太医的说法,驰骋战场怕是再也不成了,这当家的必定会换成两个儿子。哪怕张不承袭爵位。那重担一下子压在肩上,感觉自然不同。

    “放心,咱们都是骨肉至亲,大哥你总不会认为我和爹爹就此撇开你们不管吧?”

    “我知道你和三叔的好。这次三叔二话不说就赶到了交州府,陪着爹度过了最难熬的时日,爹也对我说过,他最欣慰的,便是咱们家不像有些人口众多的世家大族那样窝里斗。最庆幸的就是能有三叔那样的兄弟”爹这些天日日对我唠叨。便是嘱咐我和二弟自立自强,让我好好帮着二弟维持家名不坠!三弟,我明日就要和三叔一同护着爹爹回京了,不管我和二弟以前如何混账如何胡闹,从今往后,我们一定会洗心革面。不负张家的名声!等到你此番得胜回朝之后,我们兄弟一定会当你最好的后盾,你信不信?”

    听张越说越是坚决,最后竟是带出了斩钉截铁的铿锵之音又抱口。为双肩。张越也不禁伸出了手搂着他的肩膀。重重点玉熙次:“我当然信!你放心,在京里等着我回去!”

    张这才露出了这些天少有的笑脸,又说道:“爹爹今天难得精神了些,之前你每次回来,他不是正睡着就是难以言语,所以临走之前,他想再见见你。我就不过去了,省得爹爹一见着咱们俩就对我吹胡子瞪眼。又拿我和你这个简直不像人的家伙比较!”

    揣着简直不像人这五个字的评价。张越苦笑着往后院张攸的寝室走去。由于已经定下了明日起行,一应细软都已经装箱装车,笨重家伙变卖了一部分,余下的则是分送了总兵府的下属,也让不少人欢喜了一阵。于是,如今空荡荡的寝室中就只有简单的家具,那些象牙紫檀雕刻等等全都不见了踪影,就连床上帐子的银挂钩也都收好了。

    之前张除了奉父命遣散了一应姬妾之外,那几个来自本地的侍女也一一给了银钱放其回家,只有两今年纪幼小没有亲人的愿意跟着去北京,但这会儿也不在跟前。唯一在床前服侍的小厮颌福将张攸扶着坐起。上前磕了个头,旋即默默地退了下去。

    张越在床前的小抚子上坐了下来。见张攸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尽管消瘦。但仍能看出往日不怒自威的样子,他不禁心里一阵悸动。这是他抵达交州府之后第一次看到清醒的张攸,轻轻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看着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这心里除了不好受,恐怕还在埋怨自己,其实大可不必。

    我这一辈子为了出人头地,早就习惯了在战场上搏功勋。再说了。当初是我自个愿意到这里来,也是太宗皇帝认为我合适!别人认为这是蛮荒之地,但我的一切都来自这儿。这里是我起步的地方。如今也是我退出的地方,要怪就怪我自个掉以轻心,埋怨不得别人!”

    听得这番爽利明朗的话,张越只觉得眼前阴霾一下子散去了多半,竟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二伯父真是豁达大丈夫!”

    “什么大丈夫,别看我是武人。这心里比谁都细,否则,我怎么能到今天的地步?”张攸苦笑了一声。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纵酒高歌拔剑杀敌,刀锋所指纵横不败,这是演义话本里头的名将,兴许从前那些朝代都有,但如今的武官,哪个不是谨小慎微?我远在交址,只要对那些文官好些,也就没有掣肘,总比在京城自在。而且,能够把这块蛮荒之地治理好。有了这功劳保底,将来只要子孙后人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能保着他们生生世世,这便是我的念想。所以。争强好胜了半辈子。如今成了这样,我亦不悔!”

    许是很久不曾痛痛快快说过话。张攸说到兴起,紧跟着又到出了很多心里话,到最后却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素来是少年老成,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提醒你的,只有一个人你需得注意一些。黔国公沐晨这个人,外人都说他是寡言笑喜读书的正人君子,但论心计。就是朝中公卿也及不上他。你爹和他在银钱上打过交道,应当知道此人的精明。沐氏永镇云南,滇人侍沐氏,便犹如百官事朝廷。就我所知,沐氏在云南的田土不下于数千顷,而沐员在打仗上头并不擅长,用兵若顺遂,少不得他的功劳。用兵若不利,你的防着他丢下你们领兵先退!”

    见张越只是稍有愕然,随即就认真地点了点头,张攸又歇了口气,这才缓缓解释道:“你如今虽是文官,但太祖皇帝的祖制就是勋贵不得预朝政,所以你反而是咱们张家如今最要紧的一个人,沐葳必定会对你示好,到时候你可得小心些。据我所知,沐氏给朝中权贵送礼的数目,别人恐怕难以想象。就是我那时候并不是什么勋贵,他也不惜纤尊降贵亲自主婚把芒市土司之女给了我做二房,更何况别人?如这样的女子,沐员送过不少出去,但那一次的婚事不但对他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所以我便应了。但你却不得防着一些。”

    沐氏是老牌勋贵,而张氏则是新兴的勋贵,但两家交情很不错。再加上沐晨的女儿嫁给了成国公朱勇,王夫人本家和朱家也有亲,总之三家人是姻亲连着姻亲。面对张攸谈及方水心时的平淡,提醒他时的诚心恳切,张越不禁微微一愣,这一次点头时就有些不自然。

    而张攸也看了出来,便又加了一句:“所以,你爹原本是劝我回广州休养,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转道云南,在沐家的地头调养一段时间再回京,那样沐葳总会收敛些,”除却妻室,其余女子不过是怡情。事实证明,那一次我就做错了,所以不想你也蹈我的覆辙,,你大堂伯如今是太师英国公,顶着今天字第一号勋贵的名头动弹不得,以后张家就看你的了!”

    领兵后继的黔国公沐葳如今已经驻扎在了临安府蒙自县,恰是云南入交址的最前站。当初从张辅入安南的时候,他还是西平侯,人也还年轻,总有几分盛气,可后来一举封公。差不多到了人臣极致,他更知道自己在领兵上头的本事,向来是遇事缩一头。便如同此次遇到交址大变,麾下不少人劝他自请领兵。他却不为所动,心里更惦记的反而是其他的事。

    “报”

    外头的一声叫嚷一下子将他惊醒了过来。他出声吩咐了一句之后。大门就被人推开,却是一个心腹家将把一封急信捧了过来。待看见上头写的是张悼和张即将护着张攸从蒙自县走,在云南府停留调养一眸子,他不禁变了脸色,思量好一会儿方才看着面前的家将。

    “派人去向夫报个口讯,告诉她在阳武伯等人留在翠湖府邸中休养期间,让她好生派人服侍,决不可怠慢!还有,家里该料理的事情。请她好生料理干净,不要横生枝节”。

第七百七十二章 所谓唇亡齿寒

    和张超张攸两人先后长谈过一番,张越毕竟不能分身,又匆匆离开了总兵府赶去布政司见柳升。等到他晚间踏着残月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父亲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父子离别,少不得也有一番话要说,待说起随行除了张攸的家将和张倬自己此次带来的随从,还有柳升调拨的五十名军士,走的是云南这条路,他便笑着提醒了一番。

    “如今广东的军粮已经运抵了海东府,几条陆路也应该已经打通,按理不会有什么危险。走云南虽然远些,但若是有黔国公的护持,确实比广西安全,而且在云南府停留调养一段时间再继续走,也比直接回京更妥当。渡过富良江就是白鹤县,四日可到三岐江,又一日即可到兴化府,再两日则是山围县,又两日就入了临洮府。之后清波县下华……县镇安县文盘州水尾州,这是走佻江右岸,虽说远些,但都是大道,千万别贪图路上快捷走施江左岸那条山道。这一路上若是顺利,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抵达临安府蒙自县。”

    听张越这么说,张绰不禁莞尔:“果然是跟着大军天天研究这些道路通途的人,竟是和活地图一般。我知道你必定还有预备,这图应当是准备好了吧?”

    “自然少不得地图。”

    张越拿出刚刚特意去预备好的这条路地图递给张绰,又解释道:“虽说相比之下,毕竟还是海路更便捷。但海路风浪也有颠簸,危险也是不黔国公应该率兵到了蒙自县。之后会派兵往这条路入交策应。您和二伯父大哥就更加安全了。只是等到了临安府,还请爹给娘尽快送个信他,我临走之前她便是常常悄悄掉眼泪,如今我又不在,她恐怕就更心焦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会派人报信回去!倒是你,,儿子,给我平平安安回来”。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之后,次日清晨,父子兄弟各自别过,一边是缘路护送张攸往北入云南,另一边则是紧锣密鼓地安排,十数日后,大军就得沿交州府一带往南缓进,先行安定周边区域。交州府城则是完全交给了之前整编完的新兵。

    等真正到了进兵之日,病情稍有缓转的李庆仍是坚持随军,黄福虽也提出跟着,但终究还是让人劝着坐镇交州府,和都督方政以及尚书陈洽一同总揽全局。

    探望过重伤的张攸,又亲眼目睹了交州府残兵败将的惨状,原本就是火爆脾气的柳升这一路进兵全都是自领左军身先士卒,自然每一战都是血染战袍,面对这样势如破竹的气势。沿路所遇股交人叛军无不是溃退,领右军的都督崔聚亦是一路高奏凯歌。只是,这十数日的连胜激情却被一场突然不期而至的暴雨给浇灭了,不得不退兵驻扎石市县等待水师。

    为了海东府粮草转运方便,再加上交趾原本就是和占城南部接壤的狭长地带,这一路行军一直尽量接近河道。由于越南的雨季在三月到十月,如今不虞河水暴涨,正走进军的时节,即便如此,张越仍是生怕贼兵决河水来一个水淹七军,于是每到一处就派人去查探河道上游的情况,以免被人钻了可趁之机。然而,这天,探子还没回来,就有人引着信使来了。

    外头哗哗大雨,柳升正在屋子里升堂议事,此时一听说是来自白藤海口的信使,顿时愣了一愣,随即便吩咐把人宣进来。然而,那一身褐色衣裳的信使进来行礼之后,却是自陈乃大明神威左卫的总旗,奉郑和之命前来送信。

    一听这话,张越立时眼睛一亮。虽说十一二月北风大起之后才是下南洋的最好日子,但只要耐得住性子,沿海岸线慢慢走,即便风向不利,也能到达南洋诸国。所以,接到交阻不利的消息,他就让提早下南洋的商船往郑和处报信。他也没指望去指挥这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但郑和长年在海上漂泊。对于战机等等自有相应判断,届时说不定能有所举动。

    柳升拿过信一看便立时冷笑。随手就递给了旁边的李庆,由得他一一往下传看,等到张越接过来时,从头至尾一扫,般透亮。之前他就有过疑惑,安南设立交趾布政司已久,张辅三次率军平定,再加上张攸黄福镇守多年。要说安抚,也已经安抚得到位了,怎会突然冒出个陈天宝,又刺杀了张攸。趁着黄福病们之际掀起了大乱?果然,这一切就是占城在背后推动,眼看着曾经的大敌成为了大明的地盘小小占城安能不惧?

    “照信上这么说,此次交阻突然叛乱,竟是有占城王派人推波助澜。从兵器到军饷再到一应军安等等,全都是从占城来的!”柳升狠狠一捏拳头,怒声骂道,“初设交趾布政司时,占城就在背后挑唆过,那时候陈洽还建议过,取了安南就该好好震慑一下占城,那时候太宗皇帝仁厚,只是在宝船远行时警告了一番。还给了赏赐,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敢捋虎须!”

    张越看了一眼暴怒的柳升,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先前永乐初年。安南占城屡战连年,占城王甚至遣使愿举国内附,请我朝派官统治。幸为太宗皇帝所拒,又一直派兵调停。

    可安南成了我朝的交阻。占城王收回失地,却开始蠢蠢欲动了。如今占城又挑乱交耻,这胆子确实太大了。郑公公既然连这个都打听到了。我却还想问一句”,如今大明神威舰在哪?”

    那前来送信的总旗连忙躬了躬身说:“百余艘神威舰正停在遢罗。因如今的邃罗王仿佛已经忘记了当初我朝的警告,竟是悍然又犯满刺加。所以郑公公率宝船一到,举国震慑,占城那边的消息也是瀑罗大臣透露的。郑公公派卑职禀告大帅和诸个大人,不日将率神威舰前往占城问罪”。

    郑和前后已经六次下西洋,如此规模巨大的船只需要在海上补给停靠修缮等等,因此之前已经在苏门答刺、满刺加等各国设有官厂和堡垒,专供易货及停靠。遢罗最初乃是南洋西洋诸国中最野心勃勃的国家。此前宝船多年不见,遣罗国中上下自是又生出了扩张的心思,只却被快得出乎意料的宝船船队给压了下去。然而,遣罗满刺加毕竟还离的远,柳升等人对这两国的纠纷全都阅读最新童节就洗涧书晒细凹曰甩姗)小说齐伞小甩意,待听说郑和将率神威舰问罪占城,这才为!振奋了缝稷

    “只要没了占城,那帮叛逆就没了后路!等到雨停了,立刻进兵!”

    众将轰然应诺,随即方才各自散去。张越仍是留在最后一个,上前提醒是否要写信让信使带回去,柳升不禁皱了皱眉,随即才无所谓地说:“这些事情我懒得去管。你和郑公公似乎有些交情,这样,事情你去办,我要说的只有一条,让宝船,,咳,神威舰好好给那些占城人一点颜色瞧瞧,让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不敢玩动作!”

    整个交阻,除了曾经的东都。现在的交州府,以及西都清华承政,也就是清化府之外,只有兴化府等少数几个古城建有城墙作为堡垒抗击外敌,其余交趾大多数州县都并没有城墙,如今这个小县亦然。如今数万大军进驻,虽说每个军士都备了油伞,但行军帐篷却是根本不够,如今虽然在紧急用油布搭建避雨的的方。但不少人冒雨做工,全都是狼狈不已。带着信使才出了议事那间屋子之后。就有人来报此事。

    柳升吩咐加派侦骑监视四周动向,帐篷则是轮流使用。听到里头传来柳升那仿若洪钟的卓音,张越让那信使再等一会,自己站在原地没动。

    果然,只消一会儿,那人便从里头出来,见张越正等在那里,忙上前行辛匕。问明了是都督崔聚遣了他过来,张越便嘱咐道:“大帅吩咐轮流进帐篷休息,这固然没错,但专司火器的镜兵却得优先照料。毕竟。下雨天不利于用火器。还有。上下将士检视兵器火器是否有诱蚀。若有缺失损毁即玄上报。再请回报崔都督,这种天适合交人的战象,营外种种布置都要做足。另外,下雨天不利于驱蚊,但请将士做好防护,以免彝痨作祟。”

    来人乃是崔聚麾下的一个指挥全事,此时一一记下听了,又笑道:“张大人果然缜密,我家都督只想着交人会在这当口再派战象,火器得预先防护,其他的倒没注意,我回去这便一条条禀报。不过交趾毕竟归于中原已久,战象先前于交州府一战已经损伤不少,如今也派不出多少来

    在县城四周,都督已经设下了几道防线,火统手也是随叫随到。”

    张越不过是未雨绸缪先提醒一声。听对方这么说就放下心来,又叫了信使随自己进了他如今休息的那间小屋。甫一坐下,他就笑问道:“郑公公可还有其他口信让你捎给我?”

    那信使闻言一呆,随即才心悦诚服地说:“张大人真是神机妙算,郑公公确实让小的转告一声,说是因为我朝开了海禁,邃罗商人的状况一落千丈,所以也不想我军轻轻巧巧平定交阻。邃罗原是这里的霸主,和真腊占城年年为战,因为我朝先前数次宣瑜调停,这才不敢妄为,所以此次虽说他们泄漏了占城王助叛逆的消息,但极可能交趾叛军也有遢罗的资助,所谓唇亡齿寒就是如此。毕竟,只要交趾把握在我朝手中。东洋南洋西洋便楔入了一颗钉子。”

    此时此刻,张越心中着实庆幸。若是郑和就此困在南京城当一个闲散养老的守备太监,再过上四五年方才在朝贡没人的情况下打发了下西洋,继而老死在那片海洋上。甚至连海图也被那些守旧的士大夫一把火烧了,如何能有如今的提醒和策应?

    “不愧是郑公公,果然是深谋远虑!”

    郑和在下番官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一来是赏罚有道。二来则是爱护部属,三来是深谋远虑,有了这三点,自是人人服膺。所以,听张越用钦佩的口气提及郑和,那信使竟是比称赞自个还高兴,等到张越说让他稍待片刻,要让他带封信回去,他连忙应了下来。

    张越虽说之前带了好些人,但真正进兵,就只带了彭十三等一应家将小厮长随全都留在了交州府,这会儿其他人都去了军中管军需的太监那里去领用火药,他便自己提起袖子磨墨,又思量着想要说的话,等到半池墨已成,他的腹稿也已经打好。坐下之后就在纸笺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只,,此行神威舰不过百余。兵员不过九千,善战者不足两千,远逊于前时。占城虽小国,不易折也。然公数使西洋通晓夷情,必有折服之法,无需旁人献庸策然叛军所在虽不明,兵败却不外乎遁海上。海上战舟唯神威舰,请公多加留心”

    只在末尾,他问了一句之前出海所余的财货,这才放下笔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封口之后,他正要把信封递给那信使,就听到外头骤然响起了阵阵喧哗,也顾不得这些,连忙往外走去。在那里一站。他就听到哗哗的雨声中,西边的弈向赫然是传来阵阵火镝的爆响,此外则是厮杀声和惨叫声,听着让人阵阵心悸。

    大皱眉头的他连忙唤了一个杂役去打探蒋息,结果那人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到最后他还没回来,彰十三打头,十几个家将家丁到是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院子。

    “怎么回事?”

    “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咱们这些人倒是在那里和几个打算混进火药库放火的贼人干了一仗!”身穿袁衣的彭十三拍了拍手中那全是水珠的油布包裹,笑呵呵地说,“我是多年不用火统了,放枪不如射箭。只能吓吓人,到是他们几个,好本事。不愧是跟着阳武伯在这儿镇守多年的。四枪撂倒四个!这大雨对咱们不利,对于那些准备杀人放火的贼人更不利!”

    如今的火器准头有限,但火侥手终究比弓箭手好练,一阵乱枪足以打乱敌军的阵脚,尤其是马队战象之类。蒙古和明军打仗打得多了。不少战马都对火镝有了抗性,而交趾那些战象却仍是最怕火器。因此,彭十三说得轻易,张越也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了一声嚷嚷:“陈指挥使的船队到了沙河!”

第七百七十三章 杞人忧天

    二址多江河。水系四通八日张辅率兵南征。在龇知公只七大仗小仗打了不计其数,富良江甚至一度出现江水为赤的骇人景象,柳升也将过水军。于是,之前在交州府整军待进的时候,柳升一面让陈洽负责收拢邻近州县的舟船,一面让舟桥营造新船兵征民船为战船仅仅用了一个半月,就拿出了大小舟船三百余。此番陈华船至,无疑预示将正式进兵。

    尽管火药库险些遭了贼人纵火,但由于看管得宜并未有失,张越又招来了当地县令安抚百姓,并没有借此大肆追查,于是很快就安抚了下来。石市县令并不是土官,而是祖籍广西的一位举人,永乐年间自请来这里任职,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当初的锐意消磨殆尽,因此安抚了百姓之后他就时时陪侍在张越身边。为的就是倒一倒苦水,哪怕不当官都成。

    由于洪武朝的严刑峻法,大明的士大夫不敢拒仕,出仕之后也很难挂冠而去,否则便是大罪,因此这位石市县令即便思乡几近疯狂,但也终究不敢撇下这一县公务悄悄归家。因而诉苦情的时候自是情真意切,到最后更是涕泪交加。

    “大人,卑职在交址一任八年。家中双亲和妻儿子女全都是一直没见过,实在不想一朝丁忧才能得见家人。不止是卑职一个,当初交址选官的时候,除了那些谪官,其余都是从云南和广西选的举人,那会儿不少人都是满腔志向,可终究架不住这儿,这些年来,各州县林林总总传来的死讯不下于二十,有被叛逆杀了的,也有病死的,若一直这么苦熬,哪里还有心思牧民?。

    “入交这些天来,你们的这些苦情我也都看到了,此前我已经有奏疏送入京城,便是专为交址派官一事。毕竟。九年一考对于交址官员实在是太严苛了。你如今专心安抚民众,有空了把邻近州县官员等等的情形一起报给我,我到时候作为夹片一起上呈。”

    石市县令此番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暗想要是张越再撒手不管。他索性到柳升等人所在的大帅行辕去申诉,了不起一头碰死,也好过在这婷痨横行叛逆群起的地方受罪。因此,眼下张越说了这话,他反而是呆若木鸡,竟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大,,大人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瞧着这位年过四十。一半的头就已经白了的知县。张越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因又安慰道,“你们替朝廷牧守边地,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受苦。只有一点。从前你们如何我不管,但如今这要紧关头却一定要用心,不要让叛逆有了可趁之机!”

    “谨遵大人之命!”

    见石市县令躬身长揖之后,使劲擦了擦脸,皱纹密布的面上露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笑容,张越心中也是感慨。他自个也去过兴和那种苦地方,还在那里打过硬仗,但若是让他十年八载呆在那里,他也决计吃不消。而既然没多大盼头,俸禄又仅够糊口,只能苦熬日子还怎么指望这些官员尽忠职守炮施业业地牧民安民抚民?

    安抚了知县,张越重又披上袁衣戴上斗笠出门,因老旧不堪的县衙和行辕不过是一街之隔,他也不想在雨中骑马,就让众家将牵着马走路过去。

    说是总兵行辕,其实不过是县城内一座还算像样的屋子,那位身为当地豪强的主人一听说是大军征用。立麦拱手让了出来,换来的就是一纸布政司任命巡检的公文。此时此玄,两排犹如标杆似的军士整整齐齐地扎在雨地里,看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天上下刀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入了中门,便有亲兵手持雨伞迎了上来,张越也就跟着他径直往里头走。一路到了柳升起居见人的地方。那亲兵才低声说道:“好教大人得知,刚刚外头又送来了好消息,往交南的路现在打通了,而且叛逆所在也已经打探了清楚。除了盘踞南方几个州县之外,他们之前趁着道路不通,一举拿下了清化府!如今舟师已经齐备,大帅决定分水陆两军立亥进击!”

    正在解袁衣的张越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交址已经不是头一次出现叛乱了,之前每次都是星星之火化成燎原大火,为的就是本地官员不称职,再加上镇守太监滥用权力激起民变,但这一次终究没有那么严重。要不是荣昌伯陈智一下子把本地驻军全都葬送了进去,南部诸州县绝不会一度消息断绝。然而,能够拿下坚城清化府,这却是意料之外的状况。

    把斗笠蓑衣交给了彰十三,他就进了屋子。穿过空空荡荡的前堂。他就进了左边的那间房间。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病弱悄冷的李庆已经穿起了夹衣,其他的军官则是多半单衣,而柳升刚刚不知道说了什么,此时竟是满头大汗。

    见到张越进来行礼,他只是略一点头,扫了众人一眼就开口说道:“时值冬月,瘴症未兴,正是往南进兵的最好时辰,之前随军的钦天监吏员已经说了,这场雨虽说下了两天,但绝不会长久,明日一早必定就停了。届时就按照众将所请分水陆行事,我和黎都督由陆路进,元节同陈指挥使监水师,先把清化府拿下来!有了这个地方,再扫平南部叛逆就容易多了!有老黄福坐镇交州府负责转运馈饷,我们只要打好仗就成了!另外,还有一件事给各位说一声添些底气,保定伯老梁再过些时日就会带兵过来,之后他会坐镇交州府!”

    张越未曾料到自己才一来,竟然这水陆方略就已经定了,不禁大吃一惊。他正想开口再问个仔细,柳升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立下了军令状,之后若是失期失律,到时候一概以军法处置!”

    话已至此,众人齐声应诺,张越瞧见一应将校纷纷出门,史安和陈镶又扶着李庆也集了去,他有心去问柳升,但看见对方已经是转头端详起了墙上的一幅地图,思忖片刻就扭头先退了出去,外间史安正在招呼人

    “李尚书。这水陆并进的人员安排是怎么回事?”

    在交州府调养了将近一个月。军务诸事都是张越在办,李庆虽然尚未大好,但比之前已经缓转了许多。此刻他顺势甩开了陈猜,盯着张越看了一会,随即叹道:“安远侯觉得之前的度太慢了,像我这样的病人。随大军进难免拖累,所以已经决定留我在这儿,说这也是体谅我随军参赞的辛苦。至于你,安远侯之前和我提过,陆路又有战象又有伏兵,万一你有什么闪失,他没法向英国公交待,也没法向皇上交待。所以干脆把你撵上了船

    “竟然是为了这个

    张越简直是哭笑不得。先前微服跑到广东,撂下话说要是我去交址。你也得跟着去的是柳升;如今突然说你有闪失,我没法向京中交待的也是柳升;这位安远侯老用兵的人了,怎得偏是反复无常?瞧见史安拿着伞回来,亲自护持着李庆踩着积水的泥地往歇息的院子走去,他不禁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岂料正在开伞的陈销突然止住动作走了过来。

    “大人若尖不嫌弃,和我打一把伞如何?”

    原想说自己有袁衣斗笠。用不着那么麻烦,但无意瞥见陈锗朝自己挤眉弄眼。仿佛是有些暗示,他就对彭十三点了点头,两人共用一把伞出了门。果然,出了这个院子四周没了虎视耽眈的亲兵护卫,陈锗就低声说:“张大人,安远侯说一不二惯了。不喜有人在旁边提醒劝谏。先头几次:番那是你,换成别人。恐怕早就被搁在一边了。之前议事。因为原定将舟师的陆都督晚到了。安远侯大脾气,竟是把他撂在一旁,将舟师交给了陈指挥使一人。李尚书只提了一句说水路只用陈指挥使一个降将不妥,结果就被安远侯驳了杞人忧天。”

    由于之前是临时得命赶到军中。张越对于军中上下兵将自然是只了解最顶头的几个”其余的最初不过是知道个名字而已,也都是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而逐渐熟悉。但是,此次奉命将水师的陈华由于只是个指挥使,并不显眼,他倒是真不知道此人乃是降将,只听人说过是水师宿将,因此听到舟师用降将,他立刻停下了步子,也顾不得半边身子在雨中。

    “陈指挥使是降将?”

    “他姓陈,张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陈猜淡然一笑,把伞往张越那儿倾斜了一些,又低声说,“虽说我也姓陈,但他这陈既然是本地人。和得过太宗皇帝庇佑的陈天平少不得有些血缘,他的父亲陈封曾经效力于英国公麾下,也是领水师,如今他父亲老了,这些袭指挥使就给了他。虽然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之前叛乱的全都是豪强土官,谁敢担保他全无异心?我和史郎中随着大人督舟师,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全都仰仗大人了。”

    尽管官越当越大,但张越对自己的斤两一向掂量得很清楚,哪怕是李庆向他举荐过史安陈镝,之前他们俩也都是依令行事毫无懈怠。但这并不是说两人对他犹如像对李庆那样的信任。此时这仰仗二字亦然,要说仰仗,不过是仰仗他那十几个千里挑一的家将罢了!

    “今后便是货真价实的同舟共济了,仰仗二字再也休提。”

    似笑非笑地回了陈猜一句,见他愣了一愣,张越就含笑点了点头,踏上台阶进了自己的屋子。因见彭十三跟了进来,在屋子里大大咧咧地脱下了满是雨水的袁衣,又大声吩咐其他人赶紧去休息,他就伸了个,懒腰在居中的藤椅上坐了下来,随即扭头问道:“老彭,刚刚陈锯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

    “这些文人心底就是弯弯绕绕太多。要都是像他们那样,当初英国公在安南就不用打仗了,成天提防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就完了!”彰十三没好气地拿起一条毛巾的递给张越。又抄起另外一条胡乱抹了抹脸。这才说道。“行军打仗,总不能因为人是降将就弃置不用。陈华为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老子陈封确实是条汉子!那时候英国公不放心水路,所以每逢有水战,往往都是我在船上看着,从陈封以下,不少人我都熟!”

    “你说得固然不错,不能因为如今的叛军拥陈天宝为,他这个本地将领又姓陈,因而便横加疑忌。

    但是,既然陈销对我提了,总不能置之不理,万一有事就是大变故。”

    “不然我去见一见陈华?。

    “不,以防万一,不要打草惊蛇。”张越此时终于想明白了几分里头的关节,摆了摆手说,“你只去打听打听,陈华所率的部众当中,有多少是本地交人,有多少是我朝汉兵,着下军官都有哪些人,务求隐秘些,再看看有多少你认识的,,然后。你去见一见他们。”

    彭十三仔仔细细听完了,也不罗嗦。一点头就拿起蓑衣斗笠准备出了门。他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后头张越又叮嘱了一句让他小心,他也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就冲入了雨幕中。

    屋子里的张越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随即转身到一旁的藤箱里翻出了一本书,在藤椅上看着打时间。但没过多久,他的思绪就从这书本上飞开了去。

    希望只是李庆杞人忧天就好!

    须知此次用兵交址,兵员多选云南广西两地,多半是不识水性的军户。而交址多水,水师之中有一多半是精熟水性的交人,军官之中也是本地交人占据了大半,只有少数是多年之前就留在交址的汉人。自从设立交址布政司以后,不少原本只是远征军的将士都被留在了这里充当屯田军户和成军,久而久之,哪怕是思乡情绪再深的,往往也娶了本地女子为妻,准备在此扎根一辈子。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却把交人汉人都卷了进去,不能再以从前的道理衡量。

第七百七十四章 故人相见,黄昏惊魂

    安远侯柳升征用了富户的大屋当行辕,底下的都督指挥使等等各自征用民宅,在往下头的千户百户总旗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过是十几个人能占一座油布雨棚,不用和上百个军士挤在一块避雨。此时此刻,一座雨棚中,望着头顶油布上源源不断流下来的雨水,一个百户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往年进了十一月,这里的雨水就很少了,今年还真是见鬼了,这雨一下就是两天,中间停一会天也是阴沉沉的,这样子明天真的能启程?”

    “既然随军的钦天监高人都说会停雨,你他娘的就少说废话了!明天又要上船,别的倒是不怕,就怕……咦,你们瞧那人是谁?”

    雨棚底下的几个人放眼望去,见那穿蓑衣带箬笠的人直奔自个这边过来,到了……了雨棚底下就摘了斗笠冲他们一笑,不禁都微微一愣。直到其中一个记性好的用力一拍巴掌,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彭大导,其他人方才恍然醒悟了过来。

    “彭大哥,这可是好多年没见你了!早听说了你到了交州府,可咱们这等身份也不好特意跑去衙门或是行辕去见你,没想到今天你竟然来了!”

    “听说老彭哥你不但又娶了妻,还得了个儿子?虽说晚了些,可我们兄弟几个还是得向你说声恭喜!至于这贺礼,恐怕得等到咱们活着回去之后给你补了。”

    “要恭喜也不单单是贺喜得贵子,还得贺咱们的彭大人高升!当初听说英国公要荐你军职你还不要。如今可好,回京之后步步高升,这可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头上雨点哗啦啦击打在油布雨棚上的声音很有些吵,底下众人笑语打趣声却越来越大,置身其中,彰十三不知不觉也感到浑身轻松,一边应付闹哄哄的昔日战友,一边接过众人递来的一碗水咕嘟咕嘟痛喝了一气,随即才抹了抹嘴。

    “不是不来看你们,是听说柳大帅一到就下令整编水师,我也不好随便跑,毕竟如今不是英国公那会儿了。至于贺我娶妻生子,这我受了,升官发财的话可别再说,我以前就想一个人好好过日子,现在也只是指望一家三口得个小康,其余的都无所谓!至于贺礼,回头你们回去我一家家上门去收,你们敢说不给?”

    彭十三随英国公张辅出征交趾时。大多是坐的陈封座舟,久而久之就和这些人熟络了。头一次水战。那时候还是早鸭子的他险些掉下水去。还是这里一个总旗拽了他一把,这才免去了一场大劫。后来水战越来越多,他干脆就在这帮人的帮助下学会了水,再加上他豪爽不羁的性子,很快就与他们全都混熟了。这会儿又是好一阵说笑,方才有人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咱们也都在这儿娶了妻生了子,回不回去已经不再去想了。但总指望这地方能安定些,谁知道转眼间就是这么一场打仗。要是老陈大人还在,就是打仗我们也能有些底气,可如今”唉,不说了。越说越憋气!”

    说话的百户身穿半旧不新的水军青衫,头上的包头上可见不少污清。人精瘦精瘦,瞧着根本不像吃军饭的军官,更仿佛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汉。然而,彭十三却明白人不可貌相,就是这么个打量着不起眼的家伙,当初水战时曾经身先士卒跳上一艘战船,从船头杀到船尾,浑身上下的伤疤几乎都数不清,最是好拼命的人。因此,听见这等消沉话,他顿时留了心。

    “怎么,陈指挥使不如他老子?”

    “老陈大人虽说是交人不是汉人,可是,不论是治军还是待下,那都是头一等的,人又宽和,下属若是开开玩笑,他不但不恼,反而还高兴。每次战后都会把上下军官召集在一处,给大伙讲水师用兵的道理。而打起仗来,他也很少大权独揽,咱们进言,只要是对的,他几乎都会听。可小陈大人却不一样,不但架子大,而且平日死板着一张脸,做事情更是神神秘秘阴阳怪气,瞧着就让人提不起劲头!咱们就想不通,父子俩怎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精瘦钱百户一开头,其余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附和,临到最后,一个矮个子总旗甚至忍不住冷笑道:“若单单是这些也就罢了,离开交州府前,我还听到几丝不好的风声。老陈大人当初在英国公麾下效力和安远侯也是旧识,原本要过来问好的,可后来陈家就放出了风声说老陈大人重病”放屁,我端午节还去探望过,人分明是精神篓钦。来两头牛也吃得下!”

    听到这里,原本只是想问个周全,回头好安张越心的彭十三,此时此刻也不由得眉头紧皱,品出了几分诡异的滋味。只是,大军明日进发。要只是疑虑也就算了,怕就怕真的出什么问题。思来想去,他正因为是否现在就赶紧回去报告这些情况还是在这里再探听探听为难,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外头雨中传来了一声嚷嚷。

    “刚刚让交人混了进来,又是战象混战了一阵,大帅有命,让水师抽调几队人去周边巡视!陈指挥使下令,调永安舟济源舟的四队人,动作快一些,误了事有的你们的苦头吃!”

    听到这声音,四周雨棚底下顿时抱怨声不断。而彭十三听到这永安舟几个字,不禁扭头瞧了瞧周围这些人。果然,虽是满脸不情愿,他们也一个个站起身来。那个起头说话的钱百户一摊手说:“这陆上大军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所以想着让咱们水师去,大约以为咱们在船上可以休息睡觉”,呸,下头弟兄都要轮流划桨,哪那么轻松!”

    “要是咱们还在当初的威宁舟上,这种苦差事也轮不到我们!老陈大人退了,连带咱们也成了后娘养的,虽说是分到了两条主战船上,可其实就是给搁在了旁边。这还真是那个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听了这一句不伦不类的比方,彭十三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当即也跟着站起身说:”口。也是跟着大人明日启程,咱们几个难得见,我陪着懵引“趟如何?只要你们的上司别查验得那么仔细,把我当成了奸细。”

    “彰大哥也太高看他们了,咱们这些船都是百户乃至于总旗负责,只要不出差错,没人会管这些,至于夹带人,,交趾这些年哪年不逃那么几十个军户?哪个。上司都是恨不得多出几个人来!有彭大哥你在那是最好不过了,下雨天巡查不是玩笑,刚网还有人袭击过火药库。紧跟着又是战象,万一县城外头有人出没。咱们还得靠你这个大高手解围!”

    听钱百户说了这话,其他人自是人人附和,当下彰十三便重新穿戴好了袁衣斗笠,和他们一同出了雨棚。因是水师,自然没什么战马带步。彭十三也不想骑马扎眼,自然是随他们一起整顿了人,然后出了县城。

    在雨中走路自是步履维艰,他们这一行负责的又都是通往交州府一条少有人知的小路,一路上全都是高一脚低一脚,好在雨势却是渐渐小了,到最后不过是零星几点。趁着这功夫,彭十三把之前没弄清楚的不少事情都打听了一个明白,心中已经渐渐有了谱。

    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人的叱喝声。听到这声音,因为一路未曾遇敌而放松了戒备的众知全都警惕了起来,一下子散开各自找地方隐蔽,兵刃都掣在了手中,彭十三亦是随人到了一旁掩藏。虽说他精擅射术,但这下雨天弓弦受潮极可能让一张好端端的弓为之报废,他自然不会把心爱的弓背出来让雨淋着,因此他这时也跟着顺手抽出了鞘中的腰刀。只等了几息时间,浑身浴血的一人一马就迅疾无伦地冲了过来,后头数十步远处。赫然是六七骑人追了过来,就在靠近的刹那,彭十三就听到了旁边发出了一声惊呼。

    清

    听清楚那句话,他顿时脸色大变。迅速前冲数步,避开了前头的第一骑人,仲紧跟着就是横跨出去,冲着后头的第一个追兵横刀下切,一刀直取马颈。

    由于下雨天昏暗,时值傍晚,林中光线极其不佳,因此那六七个追兵全都没料到会突然窜出这么一个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头第一匹马发出一声难以名状的低咽嘶鸣栽到在地,马上骑手也随之重重跌倒。

    收势不及的后几个人哪里避得开这突然到地的同伴,第二匹马几乎是一蹄子踩在了前头那骑手的背上,随即被重重绊倒,紧跟着又是第三个第四个。”只有最后两匹马的骑手见机得快,总算是狼狈愕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然而,面对着突然包抄上来的十几个人。他们顿时知道不好,没受伤的两个呼哨一声就想舞刀突围,却没料想一道匹练似的刀光兜头兜脸地里面袭来,一下子把他们卷了进去。“彭大哥,人已经安然救下了。他已经说了,那都是些小角色,用不着抓活口,你就省些心思吧。剩下几个我们都一刀宰了,免得麻烦!”

    彰

    彭十三左一刀右一刀把人劈得左支右绌,听到后头传来叫声,他这才脚下倏然前进几步,竟是猛地一头撞了进去。两个对手正因为听到那话都悚然大惊,手底动作一下就慢了几分。待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一人被当胸直棚立时无救,另一人却急忙趁势脱离。可才退了六七步就觉得后背心一阵剧痛,旋即扑到在地再无声息。

    收拾了两个敌人,彰十三也顾不上其他。急急忙忙反转了回来。见钱百户正在和几个下属忙着用随身带着的棉布替那之前过去的伤者包裹伤口,他就蹲下了身子,见那人手臂肩头好几处外伤,脸色有些苍白。但还能说话,精神也还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遇着了你们……我还真是福大命知…”

    彭十三顿时喝道:“少说话,虽说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伤,但流了这么多血不是玩笑!”

    “老彰哥,眼下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去报给陈指挥使和柳大帅?”

    见几个。军汉扶起了那人,其他人也都瞧着自己,彭十三不禁大是为难。思量了好一会儿。他这才低声对那钱百户说:“待会给他穿上我的袁衣斗笠,我先回去打点一下,你选两个妥当人把人送到我家大人那里去。我会在那里接应你们。你回去之后对其他人稍稍露个口风,让他们警醒些,能串连的设法串连一下,等着我的消息!还有,这几具尸体收拾干净,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次日兵指清化府,柳升原本打算早些休息,可晚上他还没躺下。就有家将来报,说是张越求见。想到白天分派任务时,张越一声不吭,他顿时气乐了:“这小家伙还真是的,白天当着众将的面不说,有什么事非得深更半夜来找我?让他好好去歇着!”

    没等那家将领命而去,他又突然叫住了人,随即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他的性子我当初领教过,不依不饶没个消停,要是这会儿撂着,待会儿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把人领进来,我在正屋见他!”

    须臾,柳升就在外头屋里见到了张越。相比张越的装束整齐,他却只是重新加了一件外袍。脚上还跃拉着鞋子。见人还要行礼。他顿时没好气地摆摆手说:“别跟我来这一套。呢这么晚了特意跑过来可不是为了行礼的,有什么话赶紧说!”

    捧了一盏家将送上来的热茶。他就漫不经心地听起了张越的言语。可听着听着,他就一下子警醒了过来,随手把那茶盏重重搁在了旁边,浑然不顾里头滚烫的茶水溅了不少在手上。站起身死死盯着张越,再次确定那绝不是在胡言乱语,他这才攥紧了拳头。

    “竟然有这种事!”

    张越连忙拱了拱手说:“侯爷息怒。时至今日,不妨将计就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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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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