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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朱门风流txt下载     朱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章 祸从天降的悲哀

    起河南境内其他州府。南阳知府这个官其实算不上繁贼境内水系虽多,可终究离着黄河还远,除非是几十年不遇的大洪水,否则周围数百里土地都太平得很。南阳知府涂克敏算不上一等一的能员,但治下却是小心谨慎,教子亦是有方。由于家境殷实,官府赈济不上的。逢年过节他也会让夫人舍粥舍饭舍衣裳,因此在南阳境内颇有好评。

    然而,这位南阳知府的官途却算不上顺利。他是永乐九年的进士。可仕途十几年,如今已年过五旬却仍然只是一个知府,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的胆小怕事。往上司那儿送礼他不敢,往百姓那儿受贿他也不敢,至于豪族权贵犯事,他更是根本不敢去管,不过是想办法把事情撸平了,设法再给受害人一些补偿。就凭这性子,他的考评从来就是不好不坏。

    这天晚上,一得知是那位东厂督公的侄儿从自己的地头过,在大街上惹出了那么一番事情。涂克敏就唉声叹气了起来。知道自己这一回也只能忍气吞声,再从衙门这儿送些银钱过去安抚受伤的百姓。如今的锦衣卫东厂虽说恶名远不如从前。可他毕竟当官久了,从前的事情不敢忘记,自是丝毫不敢惹这些从根子上就是穷凶极恶的人。

    不过,当那回事的吏员建议是否去拜会那位陆公子的时候,他却大摇其头。不敢管归不敢管,但只要人家不寻上门来,他就不会自个送上门去。这太过无耻的事他还做不出来。于是,把安抚的事情撂给了下头人,他就回了后衙安歇,心里只盼望那惹是生非的主儿快走。

    夜半时分,折腾了不少时间刚才迷迷糊糊睡着的府尊大人就被一阵推搡给推醒了。

    不耐烦地睁开眼睛,见是满脸焦急的老妻,他这到了嘴边的骂声就立玄吞了回去,人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强打精神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爷,外头陈捕头打人传信进来,说外头出事了”几个锦衣卫的人簇拥着一个大人,说是要见您。虽说是夫半夜,但他不敢怠慢,所以,”

    后叉的话涂克敏已经是根本没心听进去了,心里只有那三个字锦衣卫。反反复复琢磨自己这些年可有让锦衣卫抓着的劣迹,可有无心之中说出来的话。可有流露在外含义不明的诗词,可有结交什么不该结交的敏感人士,再三确定自己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他这才在老妻的服侍下匆忙穿戴好了整套官服行头,还跃拉着鞋子就匆匆往外赶,趁着下台阶的时候这才匆匆拉上了鞋后跟,一大把年纪还像小年轻那样蹦醚了两下。

    此剪二门早就落了锁,他让后衙管门的婆子打开了门,就看见捕头陈青满脸焦急地站在外头,连忙和他一块往另一头的便堂赶。一路他连连追问是怎么回事,结果陈青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那位大人看着很年轻,而陪同的是本地锦衣卫的百户和十多个人。只听这阵仗,他的心就一阵阵**了起来,手心后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

    到了便堂,陈青的身份不够进去。他就吩咐其留在门外预备不时之需。自己整理了一下乌纱帽和官服。这才赔笑入内。此时已是极晚,屋子里虽说点了油灯和蜡烛,却仍是显得昏暗,他只是看清了座上人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上没着官服,因坐在暗处,也看不清五官。

    “下官南阳知府涂克敏,”

    “涂知府不用多礼,深夜赶来,其实只是为了两件毒”唔,说是一件事其实更妥当。”

    张越自己坐在背光处,正好可以审视面前这位南阳知府,见他须斑白身材福,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官服收拾得干净笔挺,瞧着很有官派,但眉眼却和善得很,只是这会儿动作有些瑟缩。路上已经听那位锦衣卫百户提过了本城知府的性子,他心里便有了数目,于是就将手中的紫花大印递了过去。

    涂克敏还在琢磨张越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人家递了东西过来。慌忙双手接了过来。入手一看是紫花大印,他就更是心中一凛。须知他们这些正印官,全都是佩印。而带着这种铜关防的全都是临时委派的官员,从总兵到巡抚不等,必然是大员。可等到他小心翼翼拿了这紫花大印在纸上盖过,又借着旁边油灯的光芒看清了上头的字迹之后,却茫然了起来。

    这是派往交随的官,可派往那边的官来见自己做什么?

    见涂克敏满脸茫然,还是那个急于解决事情的锦衣卫马百户看不下去了,几步上去在涂知府耳边把张越的身份说了。这时候。家人方才如梦初醒,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当张越淡淡地说起傍晚的案子,旋即提到了晚上锦衣卫因报了假案冲撞客栈的事,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位主儿简直不是惹是生非,而是无法无天了!

    看到涂克敏受了惊吓之后,随即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张越就开口说道:“践踏路人,这是罪其一;利用其叔父的职权往锦衣卫报假案。这是罪其二。事情生在南耻府地界,还请涂知府出面料理。须知那座客栈完全是被我包了下来,同行的还有黔国公长子,哪来的什么黄河水匪?”

    “这,”涂克敏已经是吓得满头大汗。犹豫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大人,这事情确实是不但既然事涉锦衣卫,府衙若贸贸然插手”

    “锦衣卫自然会和府衙一块的差。府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南阳府这地面本就不是什么肥缺,被锦衣卫河南卫所分到了这个地块;马百户已经是觉得一千个委屈,更何况还偏偏碰到了这么一件倒霉事。此前张越单独召见了他,几句话吓得他魂不附体,只能乖乖听命。这会儿自然想多拉一个人下水。见涂克敏一瞬间呆若木鸡,最后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他不禁快意得很。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府衙,其实都调动不了多少人,但二三十个手持火把的人敲开那家客栈的门,随即一拥而入时,那种震慑力却是非同可。从掌柜到伙计都给吓懵了。

    晚上特意让下人找不,粉头作陪。如今春梦正酣的陆共被巨大的喧哗声吵醒煦。睁眼就看到面前的粉帐被人粗暴地拉开,怀中玉人那香汗淋漓的粉背和自己赤条条的光景全落在了人眼中。面对那个拿着刀背撩起粉帐的人,他没多想就怒喝了一声。

    “你们是什么人,敢闯我的屋子!”

    “陆公子,你犯的事了!”

    知道这回极可能是得罪死了陆丰。但迫在眉捷的威胁总比远远的恐怖上司要紧得多,马百户见正主儿抓着了,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令属下拉了一条被子过来。三两下把陆艺裹了之后,堵上嘴就下令人抬走。而在其他各个房间里。陆艺的那些随从小厮等等一个不拉地全都被捆了。不到一玄钟功夫,网刚涌进这家客栈的人们就犹如潮水一般完全退了下去,只余下傻呆呆的掌柜和伙计站在空荡荡的店堂之中。

    南阳府锦衣卫的监牢还是第一次塞进那么多人。除了陆艺之外,其余人全都被一股脑儿塞进了这里。到了这时候,南阳知府涂克敏自忖根本不知道张越要干什么,索性把差役捕快等等都交给了张越指挥,自己借故躲得远远的。这会儿差役捕快都给遣回去了。而马百户则是因为张越之前的话,几乎是二高不说地跟随左右供差遣。

    尽管人直接欺到了自己头上,但若不是有沐斌同行,既然知道陆艺是陆丰的侄儿,张越也不会在明面上这么大张旗鼓。如令人既下了监,他就让马百户提了几个陆府的家人。问明此次陆艺上京是因为有人拿的东厂令牌到了陆家,并不是陆丰的亲笔信,而只是一个口讯,而且把口信送到人就走了,他心中越警惕了起来。

    于是,等到再提了两个随从的时候。他就不紧不慢说出了身份。一听这话。那随从立玄痛哭流涕地供出了那个给陆艺出主意说不妨去支使锦衣卫的小厮叫姜拍,平素最受信赖,跪在旁边的另一人也连忙附和。还叫屈说自己为了此事吃了少爷一巴掌。听到这话,张越不禁看了看旁边的马百户。

    “没想到,马百户这一趟无妄之灾都是因为此人而起,倒是一个可恶至极的家伙

    “真真是刁奴,看来陆公子全都是被他给蒙蔽的!”马百户恨归恨。但也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个洗脱麻烦的机会,忙弯腰陪笑道,“卑职这就去把那个刁奴提来?”

    张越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飞思考了起来。倘若陆丰这侄儿不是因着他的吩咐而去京城的,而是有人假传口讯;倘若这个小厮出这主意不是为了讨好主子,而是因为受人指使;倘若陆艺一路惹是生非除了本性使然,还有人的撺掇,,那么,今次自己就真不是想多了。

    “那个刁奴你去审。问了这么多人,我也没精神了,先回客栈再说。”张越站起身来,见马百户满脸惶恐,他便淡淡地说,“放心,我答应说不追究你的责任,陆公公面前一力担当,就不会诓骗了你去。人你好好审,有什么事派人到客栈报我。别闹出人命就成!待会,你把除了陆艺和那个刁奴之外的其他人都送去府衙下监,然后一个人审,明白吗?”

    马百户当了多年的锦衣卫,诡谪伎俩见识得多了,自以为张越是指点他别忘了让府衙平摊责任,也没把什么一个人审之类的话放在心上,当即喜上眉梢地答应了。等到带人把张越送出门去,他立玄回转到了牢中,让属下人用槛车把其余人送往府衙,然后才让两个心腹架着那个旁人指认的姜拍进刑房。

    尽管南阳锦衣卫只有一个小的百户所,一年到头都办不了几桩案子。也很少有什么上差,但刑房中却是各样刑具俱全。再加上昏暗的灯光和那种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足以把一般人吓尿了裤子。把姜拍一拖进来,马百户二话不说下令把人脱了上衣高高吊起,却是让其双脚无法沾地,又在脚上坠了两块青砖。看到人犹如绳子般被绷得笔直,听到那不绝于耳的求饶,他随手拿起一条鞭子往盐水里一浸,旋即兜头兜脸地朝人狠狠抽了过去,一边打一边骂。

    “你小子轻飘飘的一个破主意,差点害了咱们锦衣卫十几个弟兄!今天要是不好好让你领教一番这十八般手段,他娘的我就不叫锦衣卫!”

    那姜拍哪里受过这种阵仗,几鞭下去已是惨嚎连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个不停。马百户却是愤恨他的馊主意害得自个险些招惹大祸。手上非但不停,反而平添了几分力气。直到打得人头一歪昏了他这才丢下了鞭子,没好气地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他娘的,好些年没抡鞭子。竟是这么一会就受不住了。你们两个。别愣着,拿凉水把人浇醒!”

    一瓢凉水下去,姜拍顿时悠悠醒转,见面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提着鞭子又要抽,他几乎是用最快的声音大叫大嚷道:“大人饶命,郡主意不是小的出的,是有人给了小的一百两纹银,让小的撺掇少爷一路上能惹多大的事就惹多大的事,事成之后还能得百亩良田!”

    马百户正要挥出鞭子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狐疑地住了手,上前扭着姜拍的下巴厉声问道:“是那个狗娘养的撺掇的你?”

    小的不认识,”见马百户用鞭梢顶着自己的下巴,姜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叫道,“可灿已的他的口音,是京城的!那人还说,事成之后让小的去京城的泰康绸缎庄领赏”。

    倘若世上有后悔药,马百户恨不的刚刚自己没多问这么一句。他不是蠢左,这会儿已经想到了张越那句话的深意。这看似不过是纨绔公子的嚣张跋扈,其实却是牵涉到京里大人物的角力,他一个小小百户夹杂其中,这不是找死么?而且。这会儿旁边偏生还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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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 负荆请罪

    次日早。夜未眠的南阳知府涂交敏强打精神升堂,瞄却是让人贴出告示去,告知百姓已经捉到了昨日纵马践踏摊贩路人的凶嫌。按照罪行轻重当堂决技。一时间。消息传满全城,不说受伤者的家人,就是其他百姓也有不少扶老携幼前来观看,有的是为了那大快人心。有的是为了图个热闹,但更多人却是奇怪府尊怎的改了性子。

    公堂上当堂判决之后,便有差役提溜了犯人按在外头月台上,噼噼啪啪打起了板子。一时间,报数声、惨叫声、求饶声全都汇集在了一起往门外传去,虽说门口的大影壁遮挡了最好的视线,但声音却做不得假。而等到一拨又一拨的板子打完,又有五六个人被架了出来在衙门口枷号示众。一时间。府衙外头的围观百姓顿时发出了一阵高似一阵的叫好声。

    而等到行过技刑的那拨人从府衙里头抬出来,瞧见那臀上和双股都是血迹斑斑,一个个都好似虚脱似的。再瞧见那个锦衣公子赫然在里头。义愤填膺的人们终于是消了气。纷纷称赞府尊这一回雷厉风行秉公执法,总之是把南阳知府涂克敏直接捧上了天。

    在城里百姓拍手称快的时候,锦衣卫却紧急派了人往京师报信,而张越和沐斌也已经带着人启程。沐斌早听人说了昨晚上张越忙活了大半夜,回来之后不多时那个马百户又匆匆前来求见,竟是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虽说很好奇张越为什么管的这桩闲事,又是用了什么手段,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去打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奇心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有坏处没好处。

    东厂胡同东缉事上衙门。

    连日来,为了皇长子降生,宫内宫外好不热闹,二十四衙门的赏赐就发了好几拨,往日得不了多少好处的答应长随也全都有份,更不用说挂在司礼监下头的东厂。然而,提督东厂的陆丰却是殊无喜色,因为张越让锦衣卫捎来的口信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人交情虽不错,可锦衣卫乃是皇家密探,从前几乎没有通过这个。转达信息,这一回张越突然破例,他原还觉得蹊跷,但一听完那口信的内容便雷霆大怒。这几日别说是下头人回事全都提心吊胆,就是那些认作干儿子的得力干将,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他发怒。

    “该死的小畜生!”

    这会儿自己差人去南阳府的人已经带着那个马百户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听着那洋细奏报,他一时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那个惹是生非的侄儿宰了。

    他是想把自己这份富贵传给下头的子弟,可如今哪里是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愚蠢到把侄儿接到京师来,他又不是郑和那种脸面比天大的太监!这几年来,他在司礼监一直都是第三位,要不是他小意做人,又有之前张谦的人脉帮衬着,这东厂早就掌不住了!

    “那个小畜生人呢?”

    “回禀督公,张大人出面,把大公子和那些家丁随从从人全都送到了府衙认罪,还说是您的意思,如今南阳府上下都在称赞知府秉公执法。您大义灭亲”说到这里,紧赶慢赶到了京师报事的马百户忍不住抬头觑了陆丰一眼,虽想把话挑明。但张越的警告在前,他只能小心翼翼添了一句,小的们原本是不敢的。但张大人说陆公公知道了也必定会重处,”“别说了,那小子活该挨板子。咱家没他这个无法无天的侄儿!”

    虽然心里对张越这么落他面子有些恼怒,但这些年高位坐下来。陆丰总还分得清楚轻重,再加上此事蹊跷得紧,他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当即又对身边的一个中年宦官吩咐道:“你给咱家传话到老家去,让他们一个个安分守己,别没事就想着往外头跑!这一年之内,咱家都没心思给他们擦屁股,更没心思把他们叫到京城来添乱!”

    见那中年太监答应一声就赶紧去了,他又三两句打发了那个锦衣卫。随即才狠狠一拍桌子,脸上又是恼怒又是狐疑。既然冲撞到了人家斟国公世子,张越这番措置虽说狠了些。可也挑不出毛病,可是事情原本可以做得稳当些,非得要这么张扬,这不是让他脸上抹黑吗?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满心不耐烦,正耍站起身,外头就有人一阵风似的奔进了门。

    “督公,宣武门那边传来消息,有人看见张大人回来了,正往兵部衙门去!”

    此前出征交趾乃是兵部任命,因此张越一回京,和沐斌客套了几句就分道而行,先去了兵部。他在这儿从武库司到职方司,前前后后也干了好些年,自然是有好些熟人,因此这一回来,不少司房中便有一个个人钻了出来狂招呼,只万世节因在外办事暂时没回来,而上头的堂官也没有让他等候太久。

    如今的兵部尚书乃是张本,亦是洪武年出仕的老臣,曾多年出任刑部右侍郎,在南京也曾联跑了很一段时日,直到洪熙年间方才因为进言对了朱高炽的胃口,朱瞻基之后又因恶了李庆的严正,这才转任了兵部尚书。他如今已经年近七十,虽则须发皆白,精神却是很好,待张越只是淡淡的。

    此前张越就听说过其人也是耿介严苛的性子,因此也并不以为意,公事奏报完了之后就揖拜告辞离去。才一到兵部衙门仪门,他就和赶巧回来的万世节撞了个正着。因是衙门重地。一向不拘小节的万世节也不好太过亲密,挤了挤眼睛就对张越说:“晚上到岳父家里头聚一聚,我那儿子的满月酒你也没赶得上。这见面礼你也还没给呢!”

    “难道我儿子的份子钱你就给了?”张越哂然一笑,随取又添了一句。“再说,我家里可还有一个快生了,你要是备礼物,可别忘了多办一份!”

    万世节这才想起张越的内宅人数。不禁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在这衙门里头,他恨不得当胸擂上张越一拳骂他狡猾,现在却只能恶狠狠地瞪上一眼,随即就没好气地说:“得了得了,你这么个有钱的大财主。偏还爱敲我的竹扛!现在我有事去回张尚书,晚上再好好灌你几杯。你就等着吧!”

    连襟两个你眼瞪我眼,随即笑呵呵地彼此一揖,各自就走了。

    等到了大门口,张越带着几个随从一一上马,缓缓拉着缰绳出了这条布满了六部衙门川叭,着到过了街口的四牌上了宣武门大街。盹世勺放开了马速。一阵风似的进了自家武安侯胡同,他就看见里头深处似乎停有车马,不禁微微一愣。

    自己回京并未让人快马报知京里。谁耳报神那么厉害,居然已经事先在门口等了?

    他出京之前;张家三房就已经分宅居住,除了最为气派的张攸家之外,旁边依次是张信的宅子和他自己家的宅子。三家都有门互通,也不算是彻底分家。因一溜都是张家,旁人便只以别称区分,一是阳武伯府,一是张指挥府,一是小张府。后者听着虽有些别扭,但却很是亲切,张越这一大家子虽不在京城,这称呼反倒是流传得极广。

    这会儿,他到了小张府门口,就看清了那些车马。车乍一看去是普通的青幔云头车,但套车的马却是一匹雄健的幽燕良驹在如今中原的畜牧大大减少的情形下,拿这种马套车,无疑是败家子的行为。而车前的车夫却是穿着整整齐齐的宝蓝色衣裳,仿佛生怕人不知道一般。上头赫然印着辑事两个大字。看见这些,张越立时明白这不速之客是谁。

    分宅居住之后,由于东方氏不希望从前婆婆重用的旧人继续掌权;张信在交趾多年。更愿意在家里起用后来渐渐投身进来的人,于是高泉这个,老管家的地位就尴尬了起来。到最后,还是张越更信得过这位知根知底的老管家,分宅另居时顺顺当当把高泉那一大家子要了过来。仍是用了他管理家里上下的家务,同时又提拔了连生连虎等几个管事。再加上张悼也把自己往日摆在外头的人放了两个在家里,因此,尽管一家人已经离京两年有余,偌大的宅院却显得干净整洁,丝毫没有乏人居住的破败景象。

    高泉虽知道张越已经得旨回来。却没算着是今天。因此,接了人进来之后,他忍不住连连请罪。旋即又半真半假地抱怨说:“少爷就应当让人送个信来的小的也好让上上下下有个预备,结果还是陆公公过来,大伙儿才知道少爷竟是今日抵达。如果早知道小的也好打点账目晒晒被褥,把那些猫腻遮一遮。”

    “那你现在就去遮掩吧,两三天之内,我可没工夫管这些!”

    张越人虽不在,消息却灵通,刚网这一路进来也颇为满意,自是乐的和高泉开开玩笑。待到了正经接待宾客的永章堂,他就由得高泉下去安排诸多拜客事宜,提脚跨入了大堂。因见客位首座上端坐的陆丰笑吟吟地站起身,他就笑着走上了前。

    “陆公公果然好耳报神二也不等我歇一歇就直接上门兴师问罪了!”

    “什么兴师问罪,应该说是负荆请罪才是!”陆丰一面说话,一面冲着左右侍立的两个东厂番子使了个眼色,见他们默不作声地退下,他这才冲着张越一揖到地说,“今次要不是撞在了小张大人你手上,而是在别人那里捅出什么事情来,那咱家这处境就难了。”

    “只是不期而遇,我不由分说把人送了释门,应该是我请陆公公多多宽宵才是。”

    这紧赶慢赶跑来,硬说是负荆请罪,张越心想这家伙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却连忙双手把人搀扶了起来。分宾主坐下之后,待家仆重新上了茶之后退下,他这才把当日事由解说了一遍,见陆丰脸上满是懊恼,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恨色,他便冷不丁开口说:“陆公公应该听过我捎带的话了,令侄不知会你一声就跑到京里来,这确实奇怪。”

    和张越相处久了。陆丰自然知道对方心思机敏远胜于己,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不禁咬牙切齿,当即恶狠狠地问道:“你说说,究竟是有人冒着咱家的名让他上京城?还是有人挑唆他到京城来寻咱家,一路惹麻烦让咱家难以收场?抑或是

    “是有人挑唆你侄儿说,你在京里是东厂督公,比那些阁老部堂还说得上话,让他到京城来寻你,也好讨个实权的官做做。

    至于一路上惹是生非,却是因为令侄在家里就是被人惯坏的性子,又被受了人好处的小厮挑唆了一番。自然是肆无忌惮。只不过,就因为我教了他两句,他就敢往锦衣卫那里虚报假案,想让锦衣卫背黑锅。令侄这心思到是狠辣得紧!”

    安然而坐的张越瞧见陆丰的脸色由懊恼转为了震惊,又从震惊转为了暴怒,就知道这番话对方已经信了。既然话已经点透,他也就懒得再管,加重了语气说道:“虽说因皇长子降生,之前的风波稍稍压下去一些,但不少人应该仍然盯着你们这些人。平日你和他相隔遥远管不上也就算了,但这次他打着你的旗号上京,什么事情可是都算在了你的头上。”

    “好,好,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竟然真有人算计到咱家头上来了!”

    陆丰气得发昏,脸色铁青一片,当即站起身来对张越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多承小张大人你替咱家管教了蒋儿!横竖本家也不止这么一个侄儿,咱家回头就让人打断他的腿给你出气,咱家还要谢你找出了这么一重大害。事已至此,还请小张大人告诉一声,究竟那个狗东西是谁?”

    “当时我连夜让府衙和锦衣卫把人拿了,后来就有人供了出来是一个叫做姜拍的小厮鼓动了你侄儿陆艺去让锦衣卫帮忙。我让马百户抓人的时候,没抽两鞭子,那人就招认拿了人好处。这家伙原是当地的泼皮。是自己投到你堂兄家里的。此外,马百户既然知道了,你不妨拿他使用,毕竟如今他不知道开罪的是哪方神圣,有你的庇护才能安然无恙。”

    口里这么说着,张越心里却明白,这何方神圣应该不至于是那些文官一如今的文官虽说也是各怀心思。但不至于像中明后明那些人那么龌龊,多半就是宫里的倾轧。看来,于谦一石激起千层浪,首当其冲的太监们已经在想尽办法抱团了。要击倒所有不容易,但缩小打击面加强打击力度,他却是还能办到。

第七百九十二章 天子难恣意,豪门亦藏忧

    出了小张府上马车,陆丰的嘴里仍是忍不住念着那个名字,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戾色。倘若说,他原本还想让本家多得些富贵,也好让自己的后人在族谱上写下光辉的一笔,这会儿他就完全没这心思了。今次是正巧被张越用雷霆手段压了下去,那下一次呢?

    宫中那几个来自交阯的太监全都没去花心思找什么家人,不过是从民间找的义子,他偶尔见过几次,发觉人都很是精乖灵巧。他没有什么嫡亲兄弟,老家的那些也就是本家堂兄弟,而且从前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得不进宫谋生的时候,也没人照拂过他家里,现在更是为人所趁,差点成为了别人攻击他的靶子。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索性学一学王瑾郑和他们。

    寻个由头请皇帝改赐他姓!

    而且,张越刚刚说的倒是不错,如今形势不明,他是不能想当然地再随便往这里走了,毕竟他和皇帝远不如范弘金英王瑾等人亲近。在别人看来,张越是落了他天大的面子,他这上门是兴师问罪,谁知道到头来竟是这么一个结局。不过他也正好趁机装一回可怜,回头就抢先到皇帝面前请罪,把自个先摘干净,然后再寻出那个摆他一道的家伙好好料理!

    应付走了这一茬人,张越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此时京城也已经是大热天,自从南阳府出了事之后,他一路急赶,眼下身上又是汗又是土,黏糊糊地异常难受。

    等到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他才在黄竹躺椅上小憩了片刻,外头就报说宫中的中官到了,竟是王瑾亲自前来,却说不是传旨,而只是顺道来看看。沉吟片刻,想到王瑾既然这么说,他便不在正堂待客,而是让高泉把人引到后院来。

    王瑾虽不是头一回进这儿的门,但后院却从未踏足,一路走来见竹柳成荫花丛处处,这小路弯弯曲曲掩映在绿荫芳草之中,不禁心想张家父子果然会过日子,这相较阳武伯府至少小了一半的宅子,竟硬是营造出了庭院深深的气象来。及至到了内书房前头,见张越从台阶下来相迎,他就笑着拱了拱手。

    虽说不是传旨,张越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看待这位如今最是炙手可热的御用监太监。笑容可掬地厮见之后,他就把人引到了里间,笑说道:“王公公这顺路可是来得巧,我一到家门就给陆公公堵在了家里头兴师问罪,刚刚收拾干净,您就又上了门来。”

    “我出了东华门的时候就正好撞见陆公公,果然是掌管东厂,消息也比咱家灵通!”

    王瑾自知深受皇帝信赖,便是范金二人也有所不及,所以压根没想着和别人别苗头,微微一笑就把这话题带过去了。先提了明日皇帝便会在乾清宫召见,又扯了几句闲话,他就笑吟吟地说:“张大人可知道么,三天之前,兵部左侍郎罗潜因言事忤旨,刚刚黜落为湖广布政司左参政。”

    如今的藩司虽不如开国时那般贵重,但仍然是说话算话的封疆大吏,因此,张越此番回朝时,早知道自己应该能在六部侍郎中占一个位子。当然,若不是年轻,他就是设法谋一个尚书也不无可能。至于入阁,别说老岳父的身体至少能继续干二十年,就是不能,前头的三杨要逾越过去也不容易,反倒是六部的蹇夏都已经是五朝老臣,部务渐渐放下了。

    因此,闻听此言,他已是领会了意思。毕竟,以他的年纪,乍成堂官仍会引来非议,但若是他一直熟悉的兵部,别人就难以有什么话说,更何况那个倒霉的兵部侍郎正好倒了台。况且,兵部尚书张本已经七十有二,在朝中也已经算是老臣中的老臣了。只不过,他家原本就是掌兵的,再入兵部那些文官会同意?

    但既然是闻弦歌知雅意,他便笑着谢了王瑾。

    “张大人,咱家打从皇上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别的想头不多,只想着能够有人真正为皇上分忧解乏。如今内阁里头的都已经得算是三朝老臣,而部堂之中更是动辄历事五朝,就算皇上从科举提拔年轻才俊,在资格上也是无法和老臣们相提并论。唯有张大人虽说是永乐十六年方才科举及第,但却是资格功劳样样不缺,在朝言事的时候,方才能更体谅皇上一些。”

    这是推心置腹的话,张越不禁听得悚然动容。果然,王瑾掰着手指头历数了这两年大臣的劝谏,从谏狩猎到谏游幸,从谏玩乐到谏子嗣,总而言之无所不包,他这个外人听着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更不用说朱瞻基这个皇帝。待到最后,王瑾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上登基不过三年不满,鬓角却已经添了白发,平日里多有不顺心的地方,年前边关来报,阿鲁台又有和兀良哈勾结犯边,皇上只一提巡边二字,就引来了朝中的一片反对……如今皇长子降生,这立嗣两个字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那个冒冒失失把火烧到了咱们这些宦官头上的御史,说是皇上焦头烂额也不为过。之所以今天不见你而是明天见……”

    说到这里,王瑾顿了一顿,声音一下子变得极其低沉:“皇上自觉精神不好,不愿意让你瞧见。说来也是无奈,若不是三大殿不得重建,皇上也不用日日不分寒暑御门上朝,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前些日子,还有人说金陵宝地远胜幽燕,建议迁都回去。”

    身在外地,张越纵使已经算是消息极其灵通,但终究不比在京感受得深刻,听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他的脸上渐渐凝重了起来,左手情不自禁地渐渐抓紧了一旁的扶手。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王瑾顺路不顺路的问题,没有朱瞻基首肯,这些话怕是绝不敢说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把皇帝交待的那点意思全都说明白说透彻了,王瑾又东拉西扯了些别的不要紧的事,这才站起身来告辞。这一次,张越自然是一路把人送了出去。到了二门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说话的王瑾突然仿若无心地露了一句。

    “皇长子刚刚降生,孙贵妃因为身子亏虚不小,一直都在永宁宫休养,太后和皇上便使了宁郡主照料皇长子。要说宁郡主平素瞧着温文可亲,前几天却突然发作,一口气把上上下下的人换了一半。事情惊动了太后,便让宁郡主亲自去从内书堂新选了两个伴当,宫女宦官多半是从仁寿宫直接挑了过去……”

    耳中听着心里记着,张越却一直没言声,一直到送了王瑾出大门上马,他折返回来时,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自从听说周王去世,他和杜绾也多次提到朱宁的将来——父亲不在便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没想到张太后直接越过了嗣任周王的朱有燉,把朱宁接到了京里。而一如永乐年间深得信赖一样,朱宁依旧是在宫中游刃有余,却不知她这孝期转瞬即满,到时候有什么打算。大唐多公主出家为女冠,大宋多公主落发为尼,大明朝却没有这个规矩。

    而且,太后和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皇帝是明日召见,张越少不得要去亲友那儿走一遭。只大伯父张信不在家,听说是出门拜客了,张赳人在翰林院还没回来,因此冯氏只留他喝了茶,也没多说什么。阳武伯府则是更甚,东方氏竟然是一副在家居士的打扮,佛珠数珠一样不少,开口闭口必谈佛经,张起又不在,他盘桓片刻就赶紧告辞走人。唯有在英国公府,他才算是轻松了下来。

    “哥哥大坏蛋!”

    两年不见,张菁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丁点大的小丫头,眉眼长开了,竟是酷似孙氏年轻的模样,此时,她见过礼后就气鼓鼓地瞪着张越,撅着嘴说:“爹娘,还有你和嫂嫂,把我一扔在这儿就是两年,都不管我!还有,你回来了,可爹娘嫂嫂呢?”

    见小丫头鼻子一酸泫然欲涕的样子,张越不禁头大,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她一通。结果,大概是因为没有哄孩子的天分,他越说张菁抽搭得越厉害,到最后竟扑在王夫人膝盖上哭了起来。闹了好一阵,王夫人见天赐和张恬小大人似的拉了她出去,这才无可奈何地笑了。

    “菁丫头素来是灵巧聪敏,只在背后哭过好几回。你这个哥哥也就罢了,她那爹娘才是狠心,把好端端一个孩子扔我这儿这么久!幸好我这儿如今也是有儿有女,也给她解了些寂寞,否则小孩子家免不了要生出怨来。对了,听安远侯夫人说的笑话,你在交阯还拿着你大堂伯的名头唬过人?”

    见王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张越忙笑道:“只是灵机一动而已,谁让大堂伯虎威好用?”

    “什么虎威,如今他也就是养老了。三公之首,勋贵之首,百官之首,勋级等等都到了头。除了知经筵总修实录,他也干不了其他,如今天天在翰林院里泡着,这会儿也没回来。”

    尽管从前张辅或是出征或是镇守或是练兵,长年在外,甚至连她生天赐的时候都不在身边,王夫人确实曾经无数次盼望丈夫能留在身边,可看着张辅无所事事的光景,看着张辅只朝朔望,一个武官竟是要和那些文字典籍之类的东西打交道,她心里却也难受得很。可是,别说边关都只是小仗,就算是大仗,非到存亡之际,又怎会由太师英国公挂印出征?

    “大伯娘?”

    听到张越这一声唤,王夫人方才恍然回过神,忙遮掩着笑了笑,又拿话岔开了:“你回来就好,以后就安安生生在京城做官,皇上应当也不会让你成日里往外跑了。你大堂伯之前还提过,六部之中有好几个空缺,吏部和户部是被人盯得最紧的,其余还好些,只要不是工部就好。想想刚见你那会儿,还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却快要成部堂了!”

    “若不是当年得大堂伯和大伯娘庇护,也不会有我的今天。难道成了部堂阁老,便不是您的晚辈了?”

    一句话说得王夫人笑开了,张越少不得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家常话,最后问起了梁楘这一科落榜的事。得知梁楘在进场前生了一场病,由是在贡院中没能完成会试的三场,他不由得心生嗟叹。待到王夫人说请他将母亲和妻子接进京城,梁楘也已经同意了,他不禁点了点头,暗想这位既能够记着昔日杜桢义救其父的情分,又没有拒绝权贵援手那种矫情,着实是可交之人,当即便决定等儿子回来之后,就让其上门拜师。

    日落时分,王夫人本要留饭,但张越歉意地说已经预备了去杜家,她自然也就罢了。然而,就在她差了个妈妈打算将张越送出去,外头帘子突然高高打起,却是梳着妇人发髻的碧落匆匆忙忙进来,见着张越先行了一礼,随即便要上前耳语。王夫人起初还对她这动作大皱眉头,待到听着听着,眉头立时就紧紧皱了起来。

    “老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儿子不成器,又娶了这么个女人当填房,她以为这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王夫人如今年纪大了,有时候便忍不住气,竟是没等张越走就大光其火,“这朝廷又不是我家老爷的,跑到这儿求官要官,也不嫌笑话!说我身上不爽快,不见!”

    正好到了门前的张越听到身后这气恼的声音,心中不禁一动。待到出了院子,他只听身后有人叫了两声,一回头就看见是碧落追了上来。碧落上来对那妈妈言语了一声,说是王夫人让她去前头传话,旋即就接过了送张越的差事。然而,转过夹道,她却没把张越往前头二门带,而是走了东边一扇角门。

    “越少爷,请您多包涵些,自从二老爷去年续娶了一位太太,这家里就没清净过,如今逢年过节夫人也懒得摆宴相聚了,都是让人依照旧例送礼。如今輗二老爷仍是指挥使虚衔,进项不多开销却大,所以二太太常常上门求恳夫人,有时候话说得很不好听,夫人不想让您撞见了她麻烦。毕竟,依照辈分来说,她也是您的长辈。”

    听了碧落这番话,张越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张輗张斌那一对父子在张辅病重那会儿上蹿下跳,恶心着了永乐皇帝朱棣,再加上之后姬妾争风死了邓夫人,由是彻底靠边站。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一家子又开始折腾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重文轻武之见,亲疏远近之分

    场荣杨十奇爱提携后辈。金幼波喜结交十林,杨漆没事就荆章著书,杜祯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面不理人。这是张越之前在英国公府小坐的时候,王夫人当笑话说给他听的。但也传言过于夸张,裘氏虽说不是那些长袖善舞的诰命,逢年过节却都会上这里拜会坐坐,送的往往是亲手绣的帕子亦或是做的点心,她也很喜欢这位和善慈厚的妇人。

    于是,阔别两年多又来到杜家,张越熟门熟路进去,到了里间就看到裘氏正在亲自带着小五安箸摆饭,杜损和万世节正坐在一旁说话。见着他来,万世节抢先笑道:“我就说吧,元节既然说了,就绝不会不来。只不过他这个大忙人总得先拜会了各方神仙才会安心坐下来吃这顿饭。来来来。元节,见面礼赶紧拿来,我好拿去哄孩子!”

    饶是小五刚才还笑语张越身家丰厚,此时看见万世节涎着脸直接上去讨要见面礼,也不禁为之气结,趁他从身边走过时悄悄用筷子敲了他一记,又没好气地说:“就算耍也得抱着正哥过来,哪有你这个爹爹越俎代庖的?老大的人就是没个正经,怪不得官升不上去!”

    “娘子,升官发财那是元节干的,至于我么,只要兢兢业业按部就班就够了。岳父。您说是不是?。万世节笑嘻嘻地看着杜祯,见岳父大人闻言莞尔,他更是理直气壮地向张越伸出了手,“元节,无论是广东还是交趾。都是好东西最多的地方,你就看着给吧,什么宝石、象牙、角雕、香料,你尽管拿来就行!”

    面对这么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张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随即递了一个锦盒过去,又恶狠狠地说:“这是给我那外甥的,虽说我家端武没回来,可你那份见面礼也不能少,还得预备好另一份!”

    “知道知道,早预备好了!”

    万世节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又眨了眨眼睛说:“那金锁片是我亲自挑的纹样,又写了两句吉祥话,找了家妥当的金银铺打的。至于这锦囊和里头的肚兜可是我家娘子的手艺,要是哪里的线头不好,你千万多包涵。”

    “万世节!”

    听到后头那一声气咻咻的叫嚷,万世节连忙缩了缩脑袋把东西塞进张越手里,随即把那锦盒捧到了小五面前,轻轻掀开一个角,见里头是一只嵌宝镶珠的金项圈,又有其他用于抓周的小玩意儿,他少不得对小五耳语道:“看见没有,他一来,咱们的东西都不用备了”。

    这一对夫妻的嬉笑玩闹张越看在眼里笑在脸上,随即又上前见过了岳父岳母。等到饭菜都上齐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用过了饭,裘氏知道三个男人必定有事要说,遂借口抱孩子过来给张越瞧瞧,母女俩一齐出了门。她们这一走,杜祯放下了茶盏,万世节也收起了戏德之色。

    “虽说洪武年间定的规矩是选官不拘资格,但自永乐洪熙到如今,资格渐渐成了极其要紧的关节。你任过知县,当过郎中,转过应天府府承,升过都察院的右企都御史,虽说在广东布政使上头不满一任,但毕竟是从征过交阻,论及资格,入部为侍郎已经足够了,如今要紧的只在哪一部。我看皇上的意思,是因为你曾在兵部多年,有意授你兵部侍郎。”

    这是此前王谨就传过的口信。因此张越听杜祯这么说,并不觉得意外,但仍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皇上固然如此想,但这事情仍是有些不妥当。我在兵部历武库司职方司郎中,确实是升迁部堂的必经路子,但大堂伯毕竟掌过中军都督府,等到二伯父回京之后,虽也只得荣养。但少不得会挂上都督之职。如此一来。若我再进兵部,恐怕会谏者如云。”

    “元节你既然知道,咱们就放心了。料想只要皇上铁了心,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兵部尚书张本,也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对了,这次你回来了,我却要走了

    万世节见张越满脸惊讶,便无可奈何地说:“我虽之前在草原上头担惊受怕了一回,但终究是多半时间都泡在京里,一直没任过外官。而且之前又是翰林庶吉士,走的就是正经的京官路子。这一次也不是外放。是奉命去奴儿干都司理军务。之前于廷益上了那一本,镇守奴儿干都司的中官亦失哈恰巧被人告了,部堂阁老们顺水推舟,我自然不得不走这一趟

    “奴儿干都司?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在关外天寒地冻的,你可小心些!只不过,等你这一次顺利立功回来,就能闲上一眸子了。你若是要升官,翰林院国子监都察院,脱不了这三个地方!”

    “哼,清闲才好,现在想想,还是当年当庶吉士的时候最是逍遥,只要读书就成!”

    两个女婿一个老成持重,一个洒脱开朗,杜祯瞧着不禁觉得自己多了两个儿子,心里欣慰得很。此时见两人浑然忘了自己,竟是斗起了嘴,他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他这一咳嗽,张越和万世节齐齐闭嘴,两人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

    “好端端的话题,不知道给你们俩岔到了什么地方。外头都说你们是国之栋梁,你们这两个栋梁不碰面还好,一碰头就成了活宝”。杜祯板着脸说了一句,终究还是笑了起来,因放缓了口气说,“世节去奴儿干都司,且慎重一些。这些年那里一直很安定。女真诸部无不臣服。亦失哈是有功之人。若是有贪赃情弊。查归查,但不要因他是宦官就存了偏见。”

    说到这里,杜祯神色更是严肃:“阉宦不是正经官途,不能由其擅权非法,但也不能因他们亲近皇上,就因此而一棒子打死。如今朝中多有官员欲要借着于廷益的上书,一举杜绝阉宦干涉政事,但就好比奴儿干都司那种地方,骤然换上新人,焉知就一定能治理好?而比如出海的神威舰,新人就能比得上郑和王景弘?再说得严苛些,文官之中就没有贪赃枉法?”这种就事论事的语调,张越和万世节都是第一次听见,此时连忙欠身应是。心里都不无钦佩。毕竟,休说朝中,就是天下没有重文轻武之见的士林,也已经很少了。而离开两年多的张越再听师长教诲,更是觉得心中有了底气。

    “就在两天前,英国公曾经向皇上进言,说是自古开国以武,治国以文,这是历朝历代的至理,但各朝覆灭之因,不是因为天子不掌兵,就是因为武事衰败兵败如山倒,所以建言让皇长子自小习兵事,又举了皇上为例子,请挑选各家适龄子弟伴驾。而部堂阁院的大臣们争的是能够教导皇长子,哪里愿意让勋贵子弟自近皇嗣。因此自然是竭力反对,这也只经吵了几天了引

    只是事关重大,消息尚未传出来。”

    尽管今天回来之后也听说了不少消息,但这事情张越还是刚刚知道。第一次听说的万世节也大吃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张越就低声说:“历朝历代以来,开国多半是马背君主,之后的皇帝则多半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信的是仁义礼智信,这军权兵事自然是不甚了了。大堂伯能够建言此事,绝非是为了自己。当初太宗皇帝教导皇上,便是从练兵府军前卫开始的。”

    万世节讥请地一笑:“可是。永乐朝虽说管事的是文官,终究及不上勋贵的二十年风光。如今好容易主导朝事,又怎会放松?一旦没有兵事。勋贵很快就会高高供起来,再过上几十年,还有几个能打仗的人?等到了那时候,再从底层择选军官,这真正掌兵的人就会全部被压在底下。当初宋时可就不是如此?”

    瞧见万世节从讥稍到激愤,张越只得丢过去一个眼色,这才让他闭上了嘴。这时候。杜祯方才又开口说了另一番话,讲的却是内阁几位大学士之前才分了职司。内阁虽尊。品级却是近年来刚刚上升的,所以和六部虽不差着品级,却还差影响力。为了说话更有底气,杨荣便建议各人拣最熟悉的抓着。于是,杨士奇分了礼部,杨荣分了兵部吏部,杨漆分了工部,金幼救分了刑部,杜祯分了户部。这看上去就有肥瘦的差别,但由于只是在处置上有偏重。下头六部并不受管辖。也只是内阁那几个人自个,知道的隐情而已。

    “这么说,我临走前还得去见见杨学士。”万世节抓了抓脑袋便笑道,“塞夏也就算了,若是让别的尚书知道岳父你们竟然这么分,恐怕得人人自危,谁愿意让内阁爬到头上?”

    “这只是杨勉仁的盘算,他的心气高,谁也不愿意在这上头和他过不去。老万你还好些。我以后若真是入了兵部,恐怕少不了和人打交道的机会。”

    翁婿三人又商议了一阵,因杜祯又吩咐奴儿干都司的事,万世节便重重点了点头:“岳父大人放心,我有数了,此行必定会小心谨慎。元节,你这回可得加把劲,别让岳父大人失望了!”

    瞧见万世节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张越不由没好气地回瞪了一眼,随即也没什么二话,冲着杜祯一笑:“多年在外头奔波,以后就能留在京师多听听先生教诲了。”

    男人们的长谈之后,裘氏和小五终于姗姗来迟,却是把孩子抱了过来。瞧见孩子一点都不认生,冲着自己张牙舞爪咯吱咯吱笑个不停。不禁大是喜爱,笨拙地抱了抱孩子,又捏了捏那粉嫩的面颊。这才交还给了旁边虎视晓眈的万世节。

    “小名就叫正哥?”

    “没错小五说,别的不指望,只希望孩子长大之后能成个正人君子。所以自然就叫正哥。”万世节也不管小五的白眼,随即笑眯眯地对张越说,“听说你家里头仿佛又要添孩子了?倘若是女儿,咱们俩做个儿女亲家怎么样?”

    张越自个就不喜欢盲婚哑嫁,哪里肯这么冒冒失失就把女儿的终生大事给办了。赶紧以儿孙自有儿孙福为由。把事情推给了缘分。而五也不乐意万世节的独断专行,把人拎到一旁教了老半天,然后才笑眯眯地上来说,等到来日孩子大了,若是彼此确实相合,那会儿再做亲不迟。听到这话,平日不干涉儿女辈事情的杜祯也是点头赞同,裘氏更不消说了。

    及至万世节和小五带着孩子回去,张越又留下来多盘桓了一会,这才告辞回家。如今已经走过了夜禁的钟点,但京师达官显贵多有晚间拜客的,因此路上遇见巡夜的更夫亦或是五城兵马司的军士,凭着一个。张字便可畅通无阻。沿路太平无事。但他不欲大晚上在街上晃荡逍遥,一直等拐进了武安侯胡同这才放慢了速度,在家门口就着灯笼的微光下了马。

    “少爷,大老爷和四少爷来了。”

    下午去拜访的时候,张信和张赳父子都不在,冯氏也只是淡淡的,因此张越并没想到这会儿两人竟会一同过他和张赳的兄弟情分自然深厚,但对于大伯父张信并不亲密,张赳过来看他这个哥哥份属平常,张信这个长辈亲自过来做什么?

    想到这里,张越进府的时候,脚下步子自然而然慢了一些,详详细细向高泉询问了张信张赳什么时候到的,如今安排在哪儿,可有说什么。高泉一一答了,又斟酌着说:小的瞧大老爷忧心仲仲的模样,仿佛是心里搁着有事,四少爷也有些不太自然。恕小的多嘴,大老爷四少爷这一回过来。恐怕是有事相求。”

    大约摸准了来意,张越也就不再想那许多,笑着让高泉把落锁等等事情交给别人,先去休息,这才径直去了外书房。一进里头,他就看见了一坐一立的两个人。父子俩都是一身莲青色绉殃衣袍,瞧着极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两年不见。张信比当初苍老了许多,张赳却是身量又拔高了些许,脸上已经不见了曾经的稚气。

    彼此见过之后,两边都少不得客套,随即张越就笑吟吟地问起了张赳在翰林院的进展。得知他在庶吉士的季考年考中都是优等,如今正在选官。他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又勉励了几句。直到他问完说完,张信方才顺势带过了话题。

    “我也是傍晚回来才知道你回来,打发人一问,又听说你去了杜家,想着你大约快回来了,就拉着你四弟一块过来。你年纪轻轻,这次重任压着又立了大功回来,实在是不容易,我们这些老骨头是比不上了。”尽管极想立刻把事情说出来,但张信又拉不下长辈的面子,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把心一横说,“我改授武职之后,原本是授了锦衣卫指挥同知,但如今兵部进言说锦衣卫武职虚衔太多,请择优除授实职。据说,我不日要除授四川都指挥全事。”

    见张信脸色很不自然,显然是才网这番难以启齿的话让他相当尴尬,张越不禁心中嗟叹。再看看张赳站在那里局促得无所适从,他只得含含糊糊岔过了话题。毕竟,就算他想帮忙,也得好好忖度,否则贸贸然答应下来却无从下手,岂不是更尴尬?

第七百九十四章 太平天子的怨怒

    曰于张越如今尚未分归部院。不用赶早去参加次日的朝暖4口,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着实睡得极其安稳。虽说父母和妻妾儿女都不在身边,妹妹张普也暂时没从英国公府接回来,但这种真正回家的安心感却让他破天荒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愿意起床。直到那个留守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催了第三次。他这才懒洋洋地起身穿衣。

    如今张家三支都已经分了居处,使唤的人自然也是一样各自分了开来。那些官中赏赐的官奴婢自然是全归了阳武伯府,多年的老世仆则是多半给了张信,张越只留了平素用惯的一些老人,此外也新添了不少新面孔。男仆都是父亲张绰早看好带进来的,丫头婆子等等也是新进的居多。就好比眼下房中那几个,张越许久不见,竟是几乎叫不上名字来。

    用过早饭,张越就在外头书房见了连生和连虎。得知族学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除了族中子弟,附学的已经过了百人,竟是比得上那些赫赫有名的私学,他不禁暗自点头。不但如此,这些学生在院试和去年的乡试中都有斩获,已经有八人考中了秀才,两人考中了举人,虽说听着不算多,但在远近已经算得上是极高的成就。毕竟,族学中的学生命岁都不大。

    随手翻了翻账册,张越就欣然点头道:“不错,这两年你管得很

    “小的只是照少爷的吩咐管。”连虎笑嘻嘻地行了礼,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前时少爷捎信说收了李公子和茵公子做学生,可惜他们没赶得上这一科,还得去赶明年的院试,否则今科说不定就及第了。要真是那样,少爷得了两个进士学生,可不得名扬天下?”

    “你以为进士就那么容易考?”

    两个学生的能耐张越清楚得很,他自己在敲门砖上的能耐有限,在应试上头更是教不了两人太多的东西,所以若是明年要参加院试,李国修苗一祥回来之后,还得另外好好参加文会好好破题拟文。他也没想着他们能一蹴而就,因此也不在意这些,又问起了连虎田庄上的事,得知田庄上种东西并不顺利,倒是花匠来回折腾,培育出了几种从前没有过的盆花,如今大多是卖给了各家勋贵和官宦府邸,他不禁哑然失笑。

    这就走允心插柳柳成瑚了。

    连生和连虎本就比他大两岁,如今他已经是儿女俱全,这兄弟俩自然也是如此。得知两人的儿女大的已经有七八岁,小的还在地上爬,他略一思忖就开口说道:“回头等静官他们回来,也需要人陪着读书,让你们两家的小子跟去认字,等再大一些也能跟着你们分担些活计。至于女孩子,回头三妹妹也得接回来,再加上三三,也有用得上她们的时候。家里以后只会事情越来越多,你们多上心多留意。日后还有大用你们的时候。”

    一听这话,兄弟俩全都是喜得无可不可,慌忙跪下磕头。三房当初不显,他们被挑来陪伴张越读书,家里人却一点光都沾不上,可谁能想到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昨儿个甚至听说长房大老爷都特地过来求自家少爷帮忙?

    “少爷。外头钦使来了!”

    昨天王谨过来不过是以私人名义拜访,所以不用开中门,也不用换大衣裳,但此时外头报说是天使前来,便是正式召见,张越立刻让连生连虎出去帮着高泉打点,自己则是匆匆回去换了公服。等到乌纱帽团领衫上身妥当,他这才急忙赶到前院,却见此次前来的是一个面貌极其陌生的中年太监,所宣的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意思乾清宫规见。

    从永乐到洪熙再到如今的宣德,宫中的人事已经变化了许多。郑和王景弘又回归了当年的老本行下西洋去了。侯显再次启程前往赏赐乌斯藏、必力工瓦、灵藏、思达藏等西方各国,张谦坐镇广州市舶司,刘永诚代替郑和王景弘守备南京,海寿去了宣府”若是再加上那些老死的病死的不知所谓死的,宫中已经完全换上了一批新面孔。

    就好比如今这个,宣旨之后领路的中年宦官,一路上带着张越进来就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从乾清宫前高高的台阶上了月台,眼看就要把人送进去了。他这才低声说:“小的是王公公的徒弟,之前小的出时,皇上过脾气,请张大人留心些。”朱瞻基并不在正殿,绕过屏风前头的宝座,穿过东次间进了后檐,一直往里走到最东头,方才是如今新设的凉殿。如今正是燥热难当的天气,从外间到里头,张越就感觉身上流了许多,原来这屋子四面不仅摆着冰盆,还有人徐徐拉动扇叶送风,更有人捧着冰湃水果退下。

    宣德皇帝朱瞻基如今尚不满三十,比起祖父朱林刀削一般的五官轮廓。父亲朱高炽犹如弥勒菩萨一般的肥胖。他的身材很是匀称,肩阔腰沉,只是,脸色颇有几分不自然的苍白,眉宇间已经有了横纹。待张越行礼之后,他端详了张越好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

    “联实在是不明白,你成天东奔西走劳心劳力,看着也黑了瘦了,可却还是精神奕奕!”

    皇帝开口就是这么一番,张越不禁哑然,随即就笑道:“臣纵使劳心劳力,也只需要管好眼前的一摊子,所耗心力自然有限,若是无精打采,岂不是让那些七老八十却依旧精神翌销的老臣笑话?恕臣直言,皇上瞧着却比从前精神差了些。”

    这边伺候的全都是司礼监和御用监精心挑选的妥当内侍和宫女,平素也见多了朱瞻基召见臣子,可哪怕是杨士奇塞义这样历经五朝的老臣。见驾的时候也不敢这么直言不讳。一时间,甚至有胆大的人悄悄瞥了张越一眼,想瞧瞧这位究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好你个张越,也只有你敢说联的精神差了些!”

    朱瞻基霍地站了起来,绕过书案走上前来,又很是看了张越一番,这才意兴阑珊地说:“从前联还是皇太孙的时候,还能够在洲十卫练兵。能够在端午节射柳,能够随侍北巡,能够闲唤愉…淘弄些小玩意,,如今联想去西苑射猎也会引来一大群言官的劝谏,一个个。全都说是垂衣裳而治天下,不外乎是想告诉联,治国用文韬即可。武勇那一套已经用不上了!如今联和你若是再去校场比射箭,这输赢就不好说了”。

    尽管离开已经两年有余,但张越对于朱瞻基的脾气却了解得很。朱瞻基多才多艺能文善画,并不是坐不住的人,可再坐得住,一天到晚闷在皇宫里,连想起身动一动也要遭来各种非议,他心里实在是有些同情这位太平天子。只不过,此时此玄是在乾清宫,他前头那句话是有心而,其他的就不太好明讲了。

    于是,他只能苦笑道:“皇上是知道的,臣那箭术从前还能蒙混一下。如今至少也有两三年不曾用过弓箭了,只怕射十箭,十箭都要脱靶。”

    “回头有机会,联再找你比过!”尽管很怀念当初朱林让张越伴他练兵府军前卫,在小校场射柳比试的情景,但朱瞻基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于是便坐下来,又问了张越这些年在外的经过。张越简略提了提广东市舶司的诸多进展,又提了市舶司估值的诸多弊病以及改良方略,最后就直截了当地说。

    “农者国之本,轻赋税可使农人更愿意开垦田土,但商者三十税一。却实在是太轻了。广东并不算天下商贾最集中的地方,但无论是海商还是坐商,一年到头的盈利,数倍乃至数十倍于拥田千亩的乡伸,所交赋税却远远少于这些人。臣听说过先前由于国库用度不足,打算调低折色俸禄的事,若是商税充足,何愁国库不足使用?”

    张越人虽在外,但各色折子却每月都会送进京城,多半是形同游记杂文一般的体裁,朱瞻基每次看好了就收起来,心情不好就拿出来再看看,所以这话他一听就记起仿佛在什么地方看过,顿时点了点头。

    “这话联曾经对胡淡说过,可他却不以为然,说是开源乃是与民争利,不是正道,应该以节流为本,而朝廷官员的本色俸禄就已经足够一家使用,折色少些,也可以用苏木胡梳等物抵扣,若是有抱怨的,便是不够尽忠”

    “胡尚书终究是家境殷实。他哪里知道,如今寻常京官在京城赁着一间房子,为了节省开支甚至不敢将家人接过来同住,于是竟有因此而绝嗣的!至于每到年节,指望俸禄一家老少打打牙祭的也不在少数,他将折钞一下子削去一半,便是从这些人本就浅的口袋里掏钱。皇上。太祖皇帝使官员廉洁奉公,这确实不错,但官员若是清苦至此,难保就有人不生贪婪之心。而那些远在边疆的则更是如此,交阻九年一选官,臣曾经亲眼看见过,早年那些从广西云贵选调去当地方官的举人,去的时候满头黑,如今却已经是鬓苍白垂垂老矣

    朱瞻基毕竟是皇帝,东厂锦衣卫监察的是官员,哪里会理会他们的生活境况,而杨士奇等人虽说也有劝谏,可他们这些得到的是敬重和信赖。但要说亲近却是不可能了。因此,张越此时用近乎白描的方式说着自己这两年在广州交阻的所见所闻,以及往返路上的那些经历,他自是越听越仔细,越听越入神,就连外头的通报声也没听见。

    张越起初也没注意,但外头一连数遍通报,他立刻止住了言语。这一回,朱瞻基终于是注意到了外间的动静,本要喝令再等一会,但细细想了一想就吩咐人进来。待到一今年轻内侍双手捧着一大摞折子进来之后,无论是坐在椅子上的朱瞻基还是站着的张越,亦或是四周的那些宫人宦官,都不禁愣了一愣。

    此时此刻,似乎不是内阁呈递奏疏折本的时候。

    “皇上,这是都察院十一名御史呈递通政司,内阁诸位阁老阅览之后。命即刻进呈的。”

    都察院三个字立时让朱瞻基的脸青了。吩咐人拿上来。他随手拿起一本,粗粗一看就搁在了桌子上,紧跟着又是第二本第三本第四本,翻了大半之后。他就一股脑儿把这些全都撂在了桌子上,气咻咻地冷笑道:“好啊,联不过是用了几个阉人替联分担一些事情,不过是想寻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他们就全都一拥而上了!好,很好,一个,个都是忠臣,就是联不是贤君!”

    这话已经是说得极重,眼见四周宫女太监一个个悄无声息地伏跪于地,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张越也顺势一拜道:“皇上,言官言事是本分。若是有论事激过分之处,还请皇上宽宵。天子无小事无内事,还请皇上念及言官一片赤诚之心

    “你还为他们说话,你知不知道,从你自永乐朝出仕直到此前外放广东布政司乃至于参赞交阻军务,有多少人弹劾过你?就连你这回在南阳府路其不平插手管的那件事。也被消息灵通的人拣出来告了,这消息比锦衣卫还快!陆丰昨天从你这儿回来就跑来向联负荆请罪,说是自己管教无方纵容了侄儿,多亏你替他管了,联骂了他几句,正寻思要嘉奖你事事留心给人留余地,结果别人倒是给你安上了一个不谨的罪名!”

    朱瞻基越想越生气,暗想当初祖父朱林在的时候,那些文官无不是唯唯诺诺,若有胡言乱语多嘴多舌的,不是下了锦衣卫狱,就是打到了交阻去数星星。自己登基以来好容易把皇太孙宫时身边最罗嗦的几个人给弄走了,想不到如今还是耳根子不得清净。再一想之前他想立太子时遭到的阻力。他顿时了狠。

    “传联旨意,让六部都察院和文渊阁诸部堂阁再,明日朝会后和这些上书的御史在午门质辩!张越,你到时候也留下,联就不信了这小的内监事居然还能和当初三大殿火灾的事相提并论!”

第七百九十五章 芍药不逊牡丹芳

    仁寿宫位于奉先殿之东,既有仁寿之名,住的自然也就前刊的后妃,因此除正殿之外,偏殿偏院也都齐全。只不过由于朱高炽生前并没有册封太多嫔妃,死后殉葬的妃子宫人又不少,于是大半地方最初就空着。如今藩王除了年纪幼小身体又不好的几个之外,陆陆续续各自就藩,李贤妃张顺妃也已经跟了去。这仁寿宫的人就更少了。

    少归少,宫里宫外却没有人敢小觑这么一个看似养老宫的地方。张太后虽拒绝了临朝称制,但毕竟先帝遗诏上留了一条决断军国大事,因此内阁往乾清宫呈奏事情的时候,向来也不忘向仁寿宫一样呈递一份节略。若是张太后有疑虑,甚至还会特命太监前去垂询。至于六宫事务。更是几乎没有能够瞒得过她的。

    因此,早先乾清宫朱瞻基大雷霆的情景,不过是一小会功夫就传到了她的耳中。恼怒之下,她立玄吩咐预备步辇,可等到外头太监回报说都准备好了,她却渐渐犹豫了起来。

    “阿宁,照你看,我这会儿该不该去乾清宫?”

    朱宁刚刚和朱祁镇的乳母一同抱着孩子过来见张太后,不料想竟听到了这样的事,于是立刻不一言。只是在旁边逗着襁褓中的孩子。听张太后突然问到自个”她就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大见识,太后不是已经有决断了?”

    “你这丫头,我的心思你摸得一清二楚!”

    张太后哑然失笑,遂吩咐撤了步辇。又笑然坐下,吩咐把皇长子抱来。虽说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早年朱高炽地位不稳,她的心力不得不放在侍奉朱林和徐皇后上。因此儿女们固然是敬她,耳亲近却是没法挽回的。眼下抱着长孙,她只觉越看越爱,到最后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初的马皇后暂且不提,朱林存活下来的三个儿子全都是徐皇后所生,而她也为朱高炽生了长子和三子,因此元配嫡后的地位无可动摇。她虽然喜爱胡皇后的温良恭俭。可皇帝偏生不喜欢,一年到头难的去几回,更不用提什么孩子。宫里的其他人怎会不动脑筋?要知道。子以母贵,但母亦是以子贵!

    外人觉得朱瞻基远远比朱橡和朱高炽父子脾气好,但张太后却知道。朱瞻基这执拗劲一点都不比上两代皇帝少。而且由于从皇太孙到皇太子再到皇帝,那位子几乎就没有动摇过,更是容不得人违逆。

    因此,她之前就看明白了,群臣要凭借进言来撼动皇帝绝难成功。

    可是,之前皇帝贬黜了还是皇太孙时曾经奉命教导过他的两个师长。她提醒了两句却没效用,如今再劝这事。恐怕效果更是适得其反。想到这里,张太后不禁瞧了瞧旁边的朱宁,见皇长子正眨巴着眼睛冲着朱宁直乐,她不禁心中一动随即就站起身吩咐乳母接过孩子,又对朱宁说:“阿宁,听说仁寿宫后头园子里的芍药开了,陪我去走走。”

    朱宁情知张太后必然是有话要说。连忙答应。出门之后,见除了两个亲信女官,就只有远远的几个小太监,她便回过了神,只是拣外头的那些市井新鲜事给张太后说着解闷,张太后听了或是置之一笑,或是随意评点两句,气氛便渐渐轻松了下来。

    直到来到开满了苔药的小花园,张太后吩咐两个女官去剪几支亏药回去插瓶,又吩咐那些小太监选一些花朵好看的折下来,回头分赐各宫嫔妃,这就打走了所有人。站在中央一棵开得最好的黄芍药前,她便扭头看了看朱宁。见其一身素色衣衫。站在五颜六色的花丛中,亭亭玉立别有风致,眼眸婉转流波。偏流露出一股别人没有的网毅来,她顿时更生怜惜。

    ,万比北

    “这荀药开得虽比牡丹晚些,却是和它瞧着极其相像。上个月,西苑那棵先帝最喜爱的牡丹御衣黄刚刚开了,我吩咐赏了皇后。如今这株同叫御衣黄的芍药瞧着与其竟是差不多,索性就赏了孙贵妃吧。刚刚我让人赏这些插瓶和头戴的花给各宫嫔妃,待会你再替我带一些鲁宫去,赏赐给各家勋贵女眷,顺带去瞧瞧英国公夫人,让她闲时带着孩子进宫来陪我坐坐

    朱宁应了一声,料想张太后应该还有别的吩咐,因此只站在那儿不动。果然,张太后踌躇片玄,声音就低沉了些:“英国公如今已是太师,不少事情已经都撂开了手,这固然是他的嘉德,但有些事情,该管的他还是要管,而且,把家中子侄教导好了,一样衬出了他的贤明。就比如张越屡遭言官弹劾仍能淡然处之。又在乾清宫中劝了皇上,这就很好。明日若是皇上真在午门质辩。他这个英国公也请出面调护一二。免得酿成大事端。那些言官”若是一个不好,恐怕真是要触了皇上逆鳞的。”

    张太后起初还想含糊一些,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遂干脆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了。见朱宁神色不变一一答应,她这才叫来人,亲自拿起金剪刀,一下子从这棵芍药上剪下了最大的一朵花,随手搁在旁边的银盘上,随即又下了第二剪。须臾功夫,这棵刚刚还显得异常夺目的黄芍药一下子显得黯淡了许多,枝头上只剩下了几个半开半合的小花。

    “这些送去永宁宫,给孙贵妃。让她好生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什么都别想吩咐完这一遭,她就对朱宁点点头道:“这儿的事情有别人就够了,你再去库房挑几个花瓶,让那些女官好好插瓶,回头送出去。”

    既是颁赐一众品诰命女眷。这花自然就不单单是仁寿宫的小花园了。一时间,西苑、御花园的荀药也经历了一次大扫除,虽说是为了不碍贵人观赏,那些最显眼的多半留下了,可姹紫嫣红的枝头一下子少了大半花朵,自然就显得寒酸了许多。而朱宁一家家走过,将这些各式各样的宝妆成、集香英、冠群芳、醉娇红、点修唇、玉逍遥、试梅妆一

    ,易。自然是家家飘香户户谢恩。待到了英国公府的时候煦是傍晚时分。

    颁赐的时候,除了英国公府的众人,她不出意外瞧见了张越,不禁微微一笑。王夫人命人小心收好东西。又亲自供上了花瓶。英国公府所得的乃是一品宝妆成,这芍药花色微紫,十二大叶中密生曲叶,每一小叶上,络以金线,缀以玉珠,香欺兰靡,自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王夫人虽说是见惯了珍物,也不禁啧啧称赞。

    这会儿已经走到了晚饭时分,王夫人听说自家乃是最后一家,心中一动便留朱宁用饭。原只是一句试探之词,谁知朱宁竟是笑道:“走了一下午,腰酸腿疼已经是受不的了。夫人既是留饭,我可就老实不客气叨扰您一顿再走。”

    王夫人闻言一愣,连忙笑着答应了。眼看朱宁真的把随行的几个仁寿宫女官和宫监都打了下来。又坐下揉着肩膀嚷嚷说一日下来实在是累得狠了,她立时朝房中两个大丫头打了个眼色,当下她们就上前扶着朱宁上了榻上休息,一个捏肩,另一个拿着美人锤捶腿。见朱宁眼睛半开半合地假寐了起来,她思忖片刻就掀帘出了屋子,碧落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越哥人呢?”

    “回禀夫人,越少爷正在书房和老爷说话。”

    “你亲自过去,到书房告诉老爷和越哥,就说宁郡主今天留下来用饭。再知会厨房,预备饭食的时候清淡一些,不要动不动就上来八盆八碗之类的,务必精致就行。”

    英国公府的书房中,张越向张辅说完了自己先前在乾清宫面圣时的经过,又提起了王谨的话,最后又拣着说了杜祯的一些嘱咐和安排。张辅一直都只是细细听着,最后方才叹了一口气:“若只是兵部侍郎,应该阻力不算大,我如今已经不管事了,再加上你上头还有尚书,他们的反对也有限,横竖你的目的也不是兵部尚书。六部之中,须知户部和吏部职权最重!”

    张辅所说和张越所想不谋而合。他当即点了点头。伯侄俩说了一阵话,他就把话题转到了张信的外放上。

    然而,他网一提,张辅的脸上一下子就挂上了苦笑。

    “那时候兵部尚书李庆被遣去了南京,他瞧上了那个位子,便托我替他谋刑谋”可他也不想想,那个位子是那么容易指望的?他这个兵部侍郎是皇上看在他联跑交阻多年。再瞧着张家多年立下的功劳,抚慰多于嘉奖,他还指望再进一步,哪里那么容易?我暗示过他不听,只能在皇上面前想办法提了一回,谁知道皇上竟然是用了那么个法子。由是一来,他和我就疏远了,倒未必是疑心我说了什么,兴许是觉得我阻了他上进的路子。他外放四川都指挥全事,我竟是丝毫都不知道

    此时此玄,张越不禁大为惊讶。转念一想方才醒悟过来。这军职除授是兵部的事,再加上又不是一省都司的主官,只是都指挥金事这样有名无权的闲职,自然更不会有人去理会。张辅贵为太师英国公,反而不能插手琐碎小事,若是张信不说。还真的可能不知道。

    “你是怎么打算的?”

    “大伯父年纪虽然还不算大。但如今他转为武职,就是留在京城也没有太大用武之地。反倒是四弟三年翰林庶吉士结束,如今正在选官的节骨眼上,倘若因为大伯父而累了四弟,那便是得不偿失。我预备在四弟的事情上想想办法,再设法劝大伯父想开些。”

    张辅自忖就是换成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当下就微微颌,决定此事就放手给张越去办。想到婶娘的这三房如今虽然情势不一,有事情好歹还能合在一块,而自己的两个弟弟干的却只是拖后腿,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叩门声。

    前来报讯的正是碧落,无论是张辅还是张越,都以为朱宁颁赐过后顶多是留下来说一会话就会走,不料想人竟然会在这里用饭。伯侄俩对视一眼,自然而然想到了张太后的身上。左思右想,张辅便点点头,让厨房先送了饭来,和张越匆匆用过之后,他就让张越先过去,自己招来管家荣善吩咐了一番,这才前往内院。

    ,万比北

    这两年间,朱宁常常代替张太后往来于各家勋贵府邸,或是颁赐或是额外嘱咐,就连张太后的嫡亲女儿嘉兴公主也不像她那样能长时间逗留宫中。张越因为杜绾的关系认识了朱宁,很是钦佩这个陈留郡主的胆色心志,如今再次见面,他便现朱宁比从前瘦削了几分,但眼眸间仍是流转着那种从容的神采,全身上下虽不见什么配饰,却丝毫无损她的天生丽质。

    此时上房之内也已经饭毕,捧着茶的朱宁偏头打量着张越,又笑道:“怪不得皇上说你出去两年仍是老样子,我瞧着也是如此,只人黑了瘦了,精神倒是好得很。这次你一回来,恐怕又要忙忙碌碌被差遣的团团转了。”

    此话一出,张越哪里不知道乾清宫的一应对话全都传到了张太后耳中,不禁为之苦笑,心想张太后虽是好意,朱瞻基这个皇帝却也当得实在憋屈,连一丁点自由空间都没有。朱宁又状似闲话地点了几句,待到张辅也“恰好”回到上房,她这才说出了最要紧的话。

    同一时间,京师穷京官聚居的松树胡同一座不大的小四合院北房内。几个人或坐或立,正在那儿听着居中那男子低沉的言语。待到他说起可以没性命,不能没风骨的时候,一个今年纪不一的人全都站起身来。

    “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除阉党,罢奸佞,正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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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妄言”国本,上门堵截

    朔日大朝会结束之后,午门金水桥至奉天门前的这块广场再次留下了好些人。

    这里曾经在大雨中有过一次激烈的质辩,那时候,张越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指着鼻子痛骂奸佞的滋味,而同样被痛斥为奸佞的夏原吉则是以退为进主动言说罪在大臣,由是暂时平息了那场风波,尽管事后那些言官有的下锦衣卫诏狱,有的被贬谪交阯,但至少当时保全了。

    然而这一回,皇帝已经换了向来以仁厚著称的朱瞻基,言官们的慷慨激昂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于谦孤直,而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顾佐掌管都察院之后,选拔御史除却品行之外,要求的只有两个字——敢言。品行之类的可以隐藏,但敢言这一点却是遮掩不住的,于是,都察院如今的弹劾劝谏何止比刘观在任时增加了一倍。

    “……如今阉宦或出使外邦,或守备地方,或监军边疆,无不手握大权,至而有贪赃枉法欺凌地方之大患!汉唐阉党为祸,我皇明太祖皇帝立下宝训,阉宦不得干政。如今祖训已破,臣等冒死而谏!”

    “……部堂阁院居高位便当谋国政,不当随波逐流听之任之,不谏君王便是大过!臣请陛下另择贤能入文渊阁当值,掌部院大事,以免奸佞把持朝堂,为害大明!”

    “……皇长子降生,陛下有嗣,自当庆贺。然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以皇长子降生大赦天下免天下州府钱粮,则异日陛下嫡子降生则何如?闻宫中阉宦多有攀附贵妃及皇长子,欲为他日进身之阶者,居心叵测骇人听闻。恳请皇上正名分明尊卑,以平清议!”

    当初朱棣在的时候,那些言官就敢以三大殿失火为由叩头死谏,如今这架势并不算什么。杨士奇蹇义等人全都是历经四五朝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新换上来的张本等几位尚书也同样是老谋深算之辈,因此最初听到自个又被指斥为奸佞,都不过是淡然处之。然而,当这些谏言最后触及了最要命的那一层关卡,在场诸人全都勃然色变,左都御史顾佐更是咯噔一下。

    他倒不在乎周遭的同僚会认为是他策划的这一场进谏风波,他在乎的只是这些他一个个亲手提拔起来的言官。于谦是他向来极为看好的后辈,不仅清正,而且能干,最要紧的是那种大臣风骨。底下这几个人也都是都察院最出色的那几个人。倘若这些人因言获罪,那么都察院转眼间便是抽空了骨干,他这个都御史若是不维护他们,都察院就成了空架子!

    可好端端的这些人扯到皇长子干什么,既然是弹劾阉宦擅权,那么就揪住阉宦便好,宫闱内务揪着不放干什么,别说皇后无子,就是后宫嫔妃也全都无子,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张越如今尚未得任命,因此只是站在人后,但距离朱瞻基却只不远。瞧见这位宣德天子最初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面上犹带讥诮,渐渐脸色铁青身子前倾,手也不知不觉抓住了金交椅的扶手,他就知道朱瞻基已经是怒极。这一日夏原吉金幼孜正病着,此时在场的文官大佬就只有三杨和蹇杜,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先出场,因此他不禁看了看英国公张辅。

    张辅如今只朝朔望,平素朝会并不参加,而他领的旨意更是专心谋划军国重事,也就是寻常杂务不插手,于是在交阯生变之后,他已经是许久没有在朝会上发过言了,可如今有昨日朱宁带来的讯息,自是不同往常。然而,就在死一般的静寂中,他徐徐横跨了一步,这几年一向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那带着犀利锋芒的眼神顿时从一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言官言事原是本分,无论是除阉党还是罢奸佞,都是尔等的一片公心,但什么正名分却是妄谈!皇上多年无嗣,皇长子降生自是普天同庆!民间百姓患无男,长子降生尚且欢天喜地唯恐旁人不知,更何况天家?皇上有嗣乃是天下大幸,故而赦天下免钱粮,便是与庶民百姓同喜!既然是言官,便该有分辨是非之能,胡乱揣测便出诛心之语,置君父于何地!”

    一句分辨是非,一句胡乱揣测,顿时让底下几个言官涨红了脸。好容易逮着这机会,顾佐立刻站了出来,摆出都宪的架子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字里行间无不是暗示他们再莫要在名分尊卑上纠缠不休。有了这一武一文开头,其他人自是纷纷指斥,但这一次和前时三大殿火截然不同,谁也没功夫理会人家指着鼻子骂自个是奸佞,只想先把那点危险的火星压下。

    然而,火星一起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压下的。言官原本就是天底下最固执的人,尽管顾佐都已经暗示到了极其明显的地步,但胸中早已打定主意的他们又哪里肯就此让步,于是竟梗着脖子反辩了起来。刚刚第一个说话的张辅瞧见这情景,深深叹了一口气,见张越正好瞧过来,他只得微微摇了摇头。

    明白张辅的意思是事不可为,张越不禁有些头疼,心想纵使张太后,也不可能明面上叫人去让这些言官打消主意。现如今那么多大臣上去狂轰滥炸也不能让这些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家伙回心转意,他自然就更不行了。此次不同前次,重点在于储君国本,而不是奸佞。

    朱瞻基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被教导要善纳谏言宽厚待下,一直以来也基本上都是这么做的。那回因三大殿火而引来言官集体上奏,他还让朱宁带信给张越,让其在适当的时候出面承担责任。然而,他的出发点从来不是保全什么官员,而是维持朝局稳定,不出什么大乱子,而他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如今,他已经是贵为天子,却做什么事情都是束手束脚。这些言官视那些阉宦为眼中钉肉中刺也就罢了,心爱的女人为他诞下了长子,连这个他们都不放过!

    瞧见朱瞻基面色不对,王瑾连忙朝旁边一个年轻官宦打了个眼色。只听一声高喝,几乎混乱得犹如菜市场的地方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时候,朱瞻基方才盯着眼前这些令人生厌的言官,一字一句地说:“正名分,明尊卑……好,很好!可你们刚刚还有谁记得尊卑,记得名分!沽名钓誉妄言国事,见谁都是奸佞,就单单你们是忠臣!朕就问你们这些忠臣,是谁指使的你们妄议什么国本储君?”

    “皇上,如今街头巷尾无不热议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臣等不是妄言,也不曾受人指使!”

    “身为言官,居然听信街头流言!”

    朱瞻基终于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悉数下锦衣卫……”

    不等这话说完,张越立刻倏地踏前一步,朗声说道:“皇上,言官言事,言辞虽激烈,却是一片公心。如因言治罪,则有伤用人之明。恳请皇上明察,赦其妄言之罪。”

    “张元节,我等哪里妄言了!”

    听到背后这一声陡然暴喝,张越恨不得回身一脚把说话的那人踹得远远的。这时候,他只能强忍回头的欲望,沉声说道:“据不实虚言上奏,妄谈未决之事,指斥无凭无据,这还不是妄言?顾都宪和诸位大人良苦用心尔等全然不辨,只逞口舌之利,这还不是妄言……”

    他正要再说下去,就看到一个小太监在王瑾耳畔低语了几句,这位最是忠心耿耿的大太监一瞬间脸色大变,匆匆来到朱瞻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他踌躇片刻便省去了后头的话。偏生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后头的某位年轻言官仍是不依不饶,随即又传来了顾佐呵斥的声音。

    “今天先到此为止!”

    朱瞻基怒气冲冲地撂下这句话,便有宦官高宣行礼,一时之间,无论是还有话要说的言官,还是恨不能拎着那些言官耳提面命的顾佐,无不是跪拜恭送皇帝离去。尽管都是憋着一肚子话的人,但皇帝既走,这金水桥前就不是什么久留之地,一应人等无不匆匆退避。

    待过了金水桥之后,杨士奇低声对顾佐言语了几句,就和内阁的其他人先回了内阁直房,而六部大员们则是和言官们一道出了午门。离开了内廷要地,刚刚还能闷声不响的高官们顿时忍不住了,兵部尚书张本更是冲着左都御史顾佐直截了当地说:“顾都宪,你倒挑选的都是正直敢言之辈,但正直敢言也得分什么事情!除阉宦没错,罢奸佞也没错,可是,他们居然……居然敢妄言国本!”

    工部尚书吴中见那些人颇有不服的意思,也冷笑道:“废了宦官,罢了我们都无所谓,可有些事情就是三公三孤也不敢言,你们倒是好,直截了当就撂出来了!如今下在锦衣卫诏狱的于廷益不过是把所有宦官都扫了进去,刚刚要不是张元节出来打岔,这会儿人就全都在锦衣卫诏狱了!直言也得有个限度,你们顾都宪好容易重整了都察院的名声,别给毁了!”

    张越见顾佐连连摇头,那几个言官仿佛是面子上下不来,都正铁青着脸,也知道这儿没自个说话的余地,于是上前扶了英国公张辅一把,伯侄俩就不动声色地先走了。张辅虽是武人特赐坐轿,但只朝朔望就已经够显眼了,于是这每逢大朝也只是骑马。两人从长安左门出来,瞧着这条直通禁宫大道上停着的各式车马,不禁都停了步子。

    “你说,今天的那些言官全都是凭本心说的那些话,还是背后有人挑唆?”

    “大堂伯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张越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见那几个自家从人和英国公府的随从一同上来相迎,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若无人暗示或是挑唆,这些言官纵使正直敢言,也不至于就国本储君的事情大放厥词。刚刚王瑾在皇上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瞧那面色又惊又怒,仿佛是后宫有事。”

    张辅如今不掌兵权,张越也还没有分派新职司,家人又都不在京师,这会儿两人索性同行回英国公府。等到拐进英国公府前门的胡同口,两人就发现那边赫然有车马正在进角门,不禁对视了一眼。果然,到了东角门时,迎候的小厮就毕恭毕敬地禀报说:“老爷,越少爷,二老爷和三老爷带着几位少爷来了。”

    位极人臣的张辅如今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自己那两个弟弟,一听说两兄弟竟然一同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几个侄儿,他的脸色不禁倏然一沉。张越家里没人,又正是没事情的时候,他原本还想索性留人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也好和自己已经八岁大的儿子好好相处相处,谁知道竟会杀出这样一堆人来。沉吟良久,他就看了看张越。

    “看来今天是真不能留你了……”

    “居然这么巧,咱们前脚刚到,大哥你们居然就回来了!”

    听到张輗张軏并自己那些堂兄弟都来了,张越也已经打了退堂鼓,因此打算张辅一开口他立刻拔腿就走,谁料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前头的屏门传来一个声音,紧跟着两个人笑吟吟地并肩走了过来。认出那正是张輗和张軏,他虽说极其无奈,仍是只能上前依礼见过。可还不等他找个理由遁走,张輗就拉住了他,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

    “三弟说得不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原以为还得让人去武安侯胡同请一请,谁知道今天越哥居然跟着大哥一同过来了,也省却了咱们一番功夫。你可是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张越被张輗说得莫名其妙,见张辅一样是有些茫然,他正要开口相问,张軏就笑呵呵地冲他点了点头:“看来你是真忘了,今天是你的生辰。虽说不是什么整寿,但好歹也是二十有五,和平日过生日不同。原先我还以为你得在路上过了,谁知道正好赶上。”

    PS:前两天实在累得慌,就开通了起点庄园时代。mimi这个本尊上去无人理会,府天这个马甲一开,立时引来一片加好友的风潮,好多人主动加俺啊,俺成功偷到了N多东西^_^

第七百九十七章 极品亲戚和不敢认的亲戚

    刀今的官场并没有茫节两寿必须送礼的陋习,张越在广忤一日的时候。每逢生日也就是下一碗挂面全家热闹一番就过去了,再加上家里人口多生日多。他还真没把自己的生日放在心上。而且,之前又是赶路又是事端连连,乍一到京师还生了今天这样的变故,哪里还顾得上生辰两个字。见张辅恍然大悟之后便歉然的笑了笑,他便拍了拍额头。

    “倒是得多谢颍三叔和轨三叔替我记着,不然我自个也得忘了。

    “既然是寿星翁来了,那么咱们可得好好贺一贺!”

    看到自己的两个弟弟笑吟吟地簇拥着张越进去,张辅不禁觉得诧异时分。由于张朝张酬实在是不成器,他又几次三番拒绝了他们的要官。这两年他已经和他们渐渐疏远。就算是他他之前过五十大寿,两人也不过是应景似的露个面,旋即就无影无踪。这一次兄弟两个特意跑过来,竟然说是要给张越过生日。这不是笑话吗!

    由于向来不喜张觐张靴兄弟的为人,尽管份属同宗,但张越这几年几乎和他们两家没有什么往来,只是逢年过节按照规矩送礼也就完了。这会儿进了里头,见张斌和张谨兄弟也都笑吟吟地上来见礼问好。他更是觉得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只在另两今年纪尚幼的小孩子上来的时候,他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王夫人先前得了外头的通报。原想照从前一样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不见,却不料张辅和张越正好一同回来,两边无巧不巧地撞上了。待到外头传信进来,说今天是张越的生辰。她不禁愣了一愣,随即才想起自己确实是忘了。于是,她连忙就叫来了长子天赐,让他到外头去陪着叔伯兄长,又吩咐厨下赶紧去预备。不多时,张恬和张箐也拉着张悦一同跑了来。

    “我还打算晚上悄悄回去给三哥过生日呢,谁知道竟然被人枪了先!”张箐不高兴地撅起了嘴,随即便摇着王夫人的手说,“大伯娘,我和恬妹妹一块出去看看好不好?”

    “你哥哥如今还没有正式任官。待会还有空闲,总不会忘了你这个,妹妹。外头乱,别出去。待会听到什么有的没的,小心污了你的耳朵。”王夫人总觉得今天这事情透着不对劲。因此好说歹说哄了张普。见她不情不愿地拉着张恬张悦到一边玩要,她这才沉吟了起来。

    尽管英国公府事先没有预备。但厨房既然得了吩咐,很快就备办出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摆在正堂东边的屋子里。张越是寿星翁,可他推托自己是年轻晚辈,哪里肯坐席,自然还是按照长幼尊卓坐了。张顿张靴打叠着笑容频频向张越敬酒,张斌张谨又在下边殷勤相陪,他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最后还是张辅实在看着不是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两个做长辈的这才讪讪坐下了。只由的几个小的闹腾。而张辅瞧着不对。就让长子天赐先退了席。

    饶是如此,一场宴席过后张越仍是狼狈得很。这不是官场应酬。他那会儿不是掌印官就是钦差,端起威严来,谁也不敢太过逾越;至于低一级的应酬,他到场转一转就完了,根本不会久留。至于在兵部当司官的时候,大伙心里有数。都是浅尝辄止,何尝这样喝过?因此。这回他不用借酒醉的借口,任是谁。着他那红彤彤的脸就知道,他已经是醉得不轻。

    张朝和张觐舍下长辈的架子,为的就是这时候。当下张觐给张觐使了个眼色,让其去缠着张辅说话。随即就使唤了张斌和张谨一左一右搀扶了张越前去厢房解酒安歇。瞧着人眼睛迷离确实是醉了,他就干咳一声,把预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虽说大哥如今是太师英目公。但毕竟已经不管事了,就是二堂兄。如今也成了废人,回京之后只怕也就是高高供起的菩萨。满打满算。家里只有越哥儿你一个是真正说的上话的。你这两个不成器的堂兄刚刚升了军职,你可得看在同气连枝的份上,给他们挑两个好缺

    “靴三叔可是,,可是在开玩笑了。谁”谁说我就一定是兵部”,兵部侍郎?再说了,你”你怎么就知道,我会管着”管着武武选司?”

    听张越舌头大了,思路却还清楚,张朝不禁心里暗恼。他如何不知道张越和自己两家疏远得很,可如今他和张朝因为张辅不肯举荐,皇帝也并不看重,都只是授了些名不副实的军职,儿子就更不用提了。若不是得知张越要擢升兵部侍郎,他何必跑来给一个晚辈过生日?

    “这事情外头都传遍了,越哥儿你还藏着掖着干什么?谁都知道,张本老了,如今这个位子就是酬他一辈子辛劳的。如今兵部另一位侍郎管着职方司和车驾司,这武选司和武库司不归你还能归谁?更何况你有擎天保驾的拥立之功”

    “靴三叔慎言”我只是寻常”寻常臣子,哪有,哪有那么大能耐!”

    看到分明是已经酷而大醉的张越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瞧着自己,随即又含含糊糊地说了些推托之词,张靴只觉得心头恼火得紧。但他总算还明白,拥立这两个字确实是说的过头了。休说宣德天子自小就是皇太孙。就算不是,也绝容不得外人这么说。看看左右只有自己的儿子和侄儿,他便放下了心来,当下撂出了预备已久的一句话。

    “越哥儿你就莫要谦逊了。谁不知道,你那大伯父原本是要往四川上任的,因你要去兵部的缘故,都已经得了信说此事会暂且搁下,还说会在京师内另挑好缺。他是你的嫡亲大伯,可咱们也是你的亲眷,越哥儿你不瞧在别人面上,也得瞧在大哥面上。若不是大哥对你另眼看待。你能不到十年便迁到一部侍郎?而且,英国公的嫡亲侄儿总不能只得虚职让人瞧不起吧?我和二哥也不让你白忙活,你看,正对着宣武门大街的三间铺子,小在你名下,只要你摁个手印!”

    就当他看在

    擞门是犹豫了起来,抓着他的年想要趁热打锁做成纹桩剩易洲刚候,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两下。看到是儿子张谨对他使劲使眼色,他连忙回过头,却见张朝已经是追着张辅进了门。面对张朝那狼狈样儿,他只能把东西快藏起,满心的话吞回了肚子,心里暗骂张朝烂泥扶不上墙,这点事都办不好,脸上却只得堆笑迎了上去。

    “他都已经醉了,让他好好歇一歇。你们去后头寻你们大嫂说话!”

    比。,一比呸万

    张辅在家威严亦重,虎目一扫,张朝张靴也不敢说别的,只得讪讪应了。两人还想留下张斌张谨在这儿陪着张越,结果张辅只说要考较侄儿文武功课,这下子谁也不敢留下。连忙借口同去拜见王夫人一起溜了。直到他们全都散了,张辅方才沉声吩咐人去端来醒酒汤并凉水,服侍张越洗脸用汤,一回头,却看见人已经扶着躺椅半坐了起来。

    尽管还不至于醉糊涂了,但这会儿张越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疼猜,仿佛要炸裂了开来。见张辅移步过来问他如何,他忙摆手摇了摇头:“还挺得住,不碍事。”

    用加了冰块的井水洗了一把脸。喝了一碗醒酒汤。足足又躺了一刻钟,张越这才缓过气来。见张辅仍然是坐在一边没走,他连忙把之前隐约记得张靴说过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才说:“幸好之前冉候的是荣管家的儿子荣熙,否则我也没法喝一半倒一半,即便如此。也险些彻底醉了,好在应该没说什么要紧话,也没答应什么要紧事。”

    “亏得你谨慎!”

    张辅听到两个兄弟竟然是直接跑到张越面前为儿子求官,顿时气的脸色铁青。他贵为国公,又是三公之,张觐张靴在勋贵中间说他薄情不顾兄弟,他自然是无所谓。但若是张越真的被他们算计着了,到时候事情不成,他们在外头以长辈的名义散布些言语出来,这张越的官休想当得稳当!思来想去,他只得长叹了一声。

    “这事情你别管了,我只能豁出一张老脸去替他们求恳求恳”横竖我是不管事了,替他们求两个军职总还不难!否则,到时候指不定他们闹出什么事情来!你先好好歇一歇。里头就不用去了,到时候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不会让他们再来扰你

    看到张辅无可奈何地点头一笑。而后又转身离去,张越也觉得心中涌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力感。和张辅一样,他不怕敌人的背后算计。就怕那些名为自己人的亲戚拖后腿。而在如今这个最为讲究宗族血缘的世界,张觐张靴是长辈,他耍治他们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

    由于闹出了这么一场让人恼火的风波。张乾等人走后,虽有王夫人出面留自个在英国公府小住两天、张越仍然是拒绝了。毕竟,张朝张靴都知道自己已经内定了兵部侍郎。恐怕消息也已经传开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检点一些的好,也得避免给张辅再添麻烦。

    勋贵多半住在宣武门的皇城以西地块,天天上朝的六部诸寺等京官多半住在紧挨东西长安街的几条胡同。而东城则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富商奂房子置地的上佳地段。

    喜鹊胡同离崇文门大街不远。每日里城门进进出出的喧哗让这儿从来都是热热闹闹,货郎小贩也往往会打这儿过,和前头几条胡同一样都算是东城最闹腾的地方。然而,就在这么一块地方,前两年偏生多了一处官员府邸。只那府邸规制不大,平日进出的人更少,久而久之别人自不在意。

    这会儿最里头的那重院子里。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正在认认真真地浇花。说是老者,他看上去并不老。只是因为多年来心力耗费太多,两鬓已经是华苍苍,但等到站起身的时候,他的腰杆却是笔直。他瘦削的脸颊上虽有皱故,却不显得老相。眸子熠熠有神,提着硕大铜壶的手亦是劲道十足。满意地看着满院子鲜花,他便拍了拍手预备回。

    “老爷,外头有人送了东西来。”

    听到这话,袁方不禁愣了一愣。人走茶凉这四个字,对于锦衣卫指挥使来说无疑是最贴切不过了。他从前虽低调,但还在位子上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匿名送礼的却从来就不曾少过,只那些东西退没法退。少不得给上下官兵了福利。而他一退下来,还会往他这里送礼的就凤毛麟角,多半是从前他提拔起来的那些人为了不惹麻烦。于是悄悄送了来。

    然而,当那个锦盒送到他面前时。他却露出了一丝笑容。随手接过之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进了房间。等到打开盒盖,瞧见里头赤然是两个布袋,他更是笑了起来。果然,解开布袋的绳子倒出东西一看,那全都是一粒粒的种子。

    “这小子,还真是把我当成花出了!”

    嘴上这么说,但对于送礼人的有心,袁方仍是觉得很高兴。他很清楚,在皇帝赏的这处宅院外头守门的便是两个锦衣卫密探,这锦盒必定被反复查探过,绝不会留下只言片语。只不过,能有这份送礼心思的送礼人,决计是只有一个。那小子刚刚回来,又是得信要再次高升。心情恐怕也好得很。等再过两年没人惦记他了,应该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

    然而,袁方的高兴劲却没有持续多久。晚上一时兴起的他吩咐门房去靠近崇文门大街的一个小饭馆买一屉水晶包子,然而,等东西买回来吃的时候,他意外地在里头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字条。

    自从隐退以后,他已经很少再见到这物事,等到拆开来看之后,脸色顿时一变。

    虽只是寥寥数语,那字条却是不仅提到了今天的午门激辩,还提到了让朱瞻基急急忙忙拂袖而去的缘由,宫中孙贵妃突然昏倒了!不但如此。上头还写了涉及都察院的两桩大事。

第七百九十八章 卯上了

    了中消息传得最快,孙贵妃读一病让朱瞻基在永宁宫菡慷,个中午。此后,张太后和胡皇后派人探望送东西过来且不说。其他后宫嫔妃也纷纷亲来问候,司礼监御用监那些头头脑脑一个不少。尽管凭她的身份可以挡下一多半的人,但总有些人不得不见。因此到了晚间,听了外头传来的消息后,她便货真价实露出了病恹恹的神色,连吃饭都没多少胃口。

    “正名分,明尊卑,这些御史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恨恨地撕扯着手中的绢花、随即盯着榻前小抚子上坐着的王振问道:“之前是你说的,皇上只有皇长子这么一个儿子,既然是多年无嗣朝中忧虑,这次必然不会阻拦皇上册太子。可你看看眼下的情形,那些御史简直是恨不得把我们母子生吃了!太后原本就不待见我,事情要是越闹越大可怎么好?今天我能借病让皇上丢下那头过来,可以后呢?”

    今天来了那么多二十四衙门的头头脑脑,王振这最后一个自然是丝毫不显眼。此时此刻,见孙贵妃那气恼的样子,他连忙陪笑道:”贵妃娘娘息怒,只要皇上下了集,那些御史算什么?他们闹得越狠。皇上就越反感,如今皇上不是认为有人在背后指使么?不过,皇长子如今是皇上唯一的儿子,这固然不假,但占了长子的名分,终究不如嫡子。咱们大明朝这么几朝下来,哪位天子不是嫡子?”

    这话立刻说到孙贵妃心坎里去了。她打小就在宫中长大,见惯了那嫡庶之间的分别。先帝郭贵妃那样的宠,仁宗皇帝为了她,甚至在武定侯立嗣时舍公主之子而立了她的弟弟,可在大事上头。却是全凭张太后做主。刷旦如此,他微手一去,郭贵妃便莫名其妙殉了葬,那可是有三个皇子的贵妃!想到这里,她眼前便浮现出了张太后那张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脸。

    “另外,还有一件事贵妃娘娘需得留心。您得了皇长子。可是之前挑选的那些从人宫女,如今几乎淘换了大半,太后派了陈留郡主时时看护。自个也是隔:差五亲自去看。虽说这皇长子得太后看重是好事。可不得不防另外一条。这不在母亲跟前长大的皇子,难免会有疏离。再加上万一有人居心叵测在皇长子面前日日灌输什么那日后疏远亲娘就更麻烦了。”

    孙贵妃虽说人灵巧聪敏也读过不少文章典籍,但多半是为了投朱瞻基所好而在诗词上头下功夫,心机也都是用在固宠上头。于是王振一说。她就有些信了,心里自是又气又急。而王振眼见话已经说到了点子上,就不再多事,又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去。却留了一句要紧话。

    先谋储君。再谋册后。如此方是名正言顺!

    倘若是没这心思的人也就罢了。但孙贵妃打从当年被册为皇太孙嫔便是耿耿于怀,而仁宗皇帝崩逝后瞧见那些殉葬嫔妃的下场,她更是心生惊惧,如今已经有了皇子,她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想着为儿子考虑。这天晚上原是朱瞻基说过要来,她却以不想给皇帝瞧见病体为由使人回绝。

    果然,朱瞻基晚膳过后便亲自来探望。陪着她坐了许久方才离去。

    张太后在朱瞻基身上用心,在后妃上头却不愿意用太多手段平素也不耐烦管她们的那些小心思。但这天皇帝在质询那些御史时了大脾气。她少不得把朱瞻基招来仁寿宫王诫了一番,待到晚间得知人又上了孙贵妃那里去,她顿时生出了深深的无奈。

    洪武帝也好,永乐帝也罢,就是她的丈夫朱高炽,都不是什么深情长情的人,后宫中的嫔妃宠归宠,统辖后宫的永远都是自己敬重的嫡妻。可她的儿子偏偏就是例外。而且胡皇后承恩稀薄也就罢了,生不出儿女却是莫大的隐患。

    皇帝晚省之后,仁寿宫宫门就关闭了。张太后平日临睡前往往会由一名女官读些史书,朱宁这几天住在宫中,她就理所当然取代了那位女官。兼且朱宁在史书典籍上的造诣绝非是寻常女官能够比拟,因此这会儿读着读着,姑嫂两人便闲谈了起来。

    正说到北魏杀母立子,张太后摇头说断绝母子天性,断不可取,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跟着,帘外就有年长宫女低声禀报说:“启禀太后。仁寿宫外东厂提督太监陆公公叩宫门请见,说是有要紧事禀告。”

    “可曾奏过皇帝?”得到否定的回答,张太后更是眉头夫皱。她连临朝称制也不动心,自然更不喜欢别人动辄越过皇帝走门路到自己面前。当即淡淡地说,“告诉他。有什么要紧事先去对皇帝说,用不着上仁寿宫来。”

    门外那宫女犹豫了片刻,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太后,陆公耸言说。事涉太后,不得不借越先报仁寿宫。”

    事涉太后四个字非同小可,因此朱宁闻言,立刻转过头去看张太后。见其果然是面色凝重,她便站起身说:“虽说不合规矩,但若是事关重大。不妨破例,太后是否要见他?”

    踌躇良久,张太后终于点了头。又召了宫女进来为自己换了一身见人的衣裳,见朱宁收拾好了书要退出,她又迟疑片刻就开口说:“你也换一身随我出去瞧瞧,若是真有什么大要紧的,你就和他去见一见皇上。我和皇上母子一体,没有我知道却瞒着他的道理。”

    仁寿宫前殿已经熄灯,张太后不愿意再点灯惊动,就在寝宫前头一间小厅堂中见了陆丰。见他并不像其余高品太监那样服飞鱼,而是一身寻常的葵花胸背团领衫,头上是乌纱帽犀角带,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便少了两分夜里被打扰的恶感。然而,当陆丰说出不得不连夜来见的理由时,纵使深沉如她,一瞬间也不禁为之色变。

    “此前御史频频上书。皇上至为恼怒。小的就吩咐锦衣卫查一查那些御史。锦衣卫此前查到,有一位御史的家仆曾经频频前往东城一座小饭馆。而那里恰是宫中宦者最常前往的地方之一。便派人在那里监视,现有人给那位御史的家仆传递消息,说是太后最重嫡庶分际,皇上因皇长子降生赦天下免钱粮,此事太后极其不满,又觉得孙贵妃恃宠生娇。于是不想这么早立储君。所以,这些御史上书正名分名尊卑正是太后心中所想,”

    一旁侍

    比。,一柑,万丘…不宁巳是又惊叉怒,听见这一看见张太后重重,心紫羽在扶手上,一贯淡然不惊的脸上满是森然怒色。情知今天的事情绝对非同可。她不禁眼望着底下这个从永乐朝就坐稳了东厂督主位子的大太监。心中猜测着他究竟是怎么会留心到的那一茬。

    尽管心里异常恼怒,但张太后须臾就冷静了下来,眼望着朱宁淡淡地吩咐道:“晚上皇帝去永宁宫探望过孙贵妃,恐怕这时候无心早睡,也不会去东西六宫。阿宁,你和他去一趟乾清宫,把事情对皇帝禀告明白。你规劝他,御史是言官。道听途说就上奏固然有错,但让他也不要一时气急做出什么过头的事情来。太宗和仁宗皇帝留给他的那些老臣,凡事多商量。还有张越,都已经回来了,该授官的授官,不要让人闲着。”

    底下跪着的陆丰知道,张太后这是在避嫌了。尽管是母子,但对于某些大事情,张太后纵使是在文武群臣中拥有莫大的影响力,她也不会轻易出手,更不用说这次还涉及到了自身。然而,他连夜来报,却不是为了让太后摆出这么一个态度。因而连忙碰了碰头。

    “太后,皇上遇着今天的事情正在气头上,乍然得知这消息,恐怕就连郡主也难以规劝。事出蹊跷。您若是全然不理,小的却生怕有人构陷生事。如今往乾清宫禀报虽是太后一片苦心,但难免被人曲解,不如太后委派一个妥当的人和小的一同协查此事。”

    朱宁自知朱瞻基虽待自己不薄。有些事情也能劝得了,但这件事情她却自忖没有任何把握,因此听陆丰这么说,她也忙点点头道:“陆公公所言也有道理,今日皇上急怒之下就差点把人下了锦衣卫诏狱若得知此弄息,只怕都察院更不得消停。都察院御史从来都是天子信臣,若因此权威声望一落千丈,绝非好事。还是先悄悄查明,然后再禀报皇上更妥当。”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却只是照着陆丰跟前的那一小块地方,张太后恰坐在昏暗之中,深青色攒子上的织金云霞龙纹映着灯光,那流转的金色和她晦暗的脸色交相闪烁。让朱宁难以猜测这位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比。,正

    对于女人来说。皇后的位子远不如太后稳当,张太后早年便是代朱高炽处理政务,如今虽号称袖手不管。但实际上也管着不少事情,那么。她是担心因此事和皇帝离心?

    “明日让金英随你去东厂吧。王懂虽然更好,可皇帝身边一刻都离不了他。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今天晚上是来报说彭城伯侵占民田。”

    “太后放心,小的明白。”

    答了这么一句话,陆丰连忙磕头应是。尽管之前的动静闹得很不但只要张太后愿意,自然能够把一切痕迹都给抹平了,他只要按照那话对外说就行了。至于彭城伯究竟是不是侵占民田,这却是不消说的事。满朝勋臣贵戚,纵使是清正如张辅,名下也少不了别人投献的土地,彰城伯身为太后胞兄,更不可能一尘不染。

    而就在退下之前,他瞅了瞅张太后的脸色,决定还是尽职尽责地知会一声:“小的还有一件事要禀告太后,傍晚的时候,戴纶和林长想已经被锦衣卫押解回京了,人就在北镇抚司诏狱。”

    闻听此言,朱宁眼皮子一跳。看见张太后脸色更加晦暗,忙垂下了眼睑。那还曾经是当过朱瞻基老师的人,居然就这么说拿就拿了!

    这天夜里,独宿在家的张越也是没睡好。头天晚上是因为到家而安安心心睡了个囫囵觉,谁想今天是连连生各种事端,搅得人心绪难宁。外人也就算了?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可换成自己家里人,那种腻味就甭提了。张朝张觐为儿子求官,张辅承揽了下来。可他们两个说张信的外调已经被搁置了,这事情若是真的,那就不知道是谁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想着想着,他不禁又想到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的父母妻儿。老老少少这么些人要从广州启程赶到京师。没有几个月是决计不成的,再加上还有刚满周岁的小孩子,大腹便便的孕妇,真不知道这一路上该走多久。父亲是最好的后盾,妻子是的力的臂助,而其他人在身边时,也都能让他更安心,如今一个个都不在。他这心里实在是空落落的。

    由于中午被硬灌了许多酒,虽说饮了醒酒汤,又是早早上床,但冉为翻来覆去时间太久,他这脑袋又有些隐隐作痛了起来,当即开口叫了一声。等到叫了两声无人应答,他这才想起自己没让人在外屋守夜。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站起身来,自己摸索着去找水喝。

    就在他看过铜滴漏,随即慈惠率率从蒲包里拎出茶壶的时候。徒然之间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说话的声响。尽管这是在自己家里,他仍是维持着一贯的警惕性,一个箭步到了外间,见大门紧闭并毛异样,他又上前打开了门,果然看见门外除了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之外,还有一个。面目有几分熟悉的婆子。见着他出来。那婆子忙上前屈膝行礼。

    “少爷恕罪,是外头张大哥刚刚回来,说是带回要紧的讯息要寻少爷禀报,央二门上头通传进来小的生怕耽误了。所以也顾不上这会儿天晚,”

    不等那婆子说完,张越就不耐烦地问她人在哪儿,随即披起一件衣裳就匆匆出了门去。等一路到了二门,他就看见张布正在那儿焦急地等着。记得此前张布提过要去神策卫会一会从前在北巡**过生死的几个友人,他放了人去,却不料这会儿才回来。

    “这么晚了,什么事如此紧急?”

    “少爷。小的在回来的路上不合遇见锦衣卫的一拨人。过身的时候。有人在小的口袋里放了这个。”

    展开张布送上来的那个纸团。张越只扫了一眼,旋即神色大凛。戴纶林长想的名字他曾经听朱瞻基提过。这两人竟是因怨望而被锦衣卫拿进京城下了诏狱。而下头那个消息更加隐晦,看那意思,竟是有人和都察院卯上了。

    队:查了资料才现,戴纶居然有个很有名的侄儿不得不说,古人身残志坚不算,还真是忠啊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下狱和上任

    用比动辄雷霄暴怒的永乐皇帝朱林来说,纹此年来,锦宋工孔镇抚司诏狱比从前空了许多。然而这一天傍晚城门关闭之前,却有两辆囚车被送进了北镇抚司大牢。早已得了讯息的房陵从上午开始就带人守在了这里,及至交接签押过后把人押入大牢。他望着那两个人镣铐缠身的背影,心里不禁生出了几许惊悸来。

    这坐怨望而被下狱的不是别人,却是当今皇帝即位之初,曾经加恩宫僚而擢升的戴纶和林长憨!两人都是朱瞻基还是皇太孙时就随侍左右讲学的。同是讲学的张模陈山先是入内阁,后来因不甚得力而退出内阁。但一个升了尚书,另一个也是荣养之职,总比戴纶和林长憨如今的处境强。

    尽管房陵如今仍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上头还有一个指挥使王节,但管着北镇抚司这一条,就足以让人明白他才是锦衣卫如今最有实权的人。上任伊始,对于狱中克扣索贿等等旧弊,他虽不曾大刀阔斧。可也尽过心力,因此如今的诏狱中,种种不法事收敛了许多。

    即便知道属下不敢贸然克扣,他仍是招来专管诏狱事,又是自个心腹的刘百户,沉声嘱咐道:“虽然是钦犯,但一应供给不要慢待,毕竟曾经是皇上在东宫时的旧人了。”

    “大人放心小的理会得,总的为将来留着地步。想当初这儿关了将近十年的两位,一出去不久就是大学士,又入了阁。”

    听这家伙这样曲解自己的心思。房陵也不解释,又嘱咐了几句,随即就带着人例行亲自巡视诏狱。当看到新关进来的戴纶林长想恰是在于谦隔壁的时候,他不禁停了一停。

    无论官职大在这诏狱中的牢房都是一模一样犹如鸽子笼似的间。绝无一间房关两人的情形。按照洪武年间的旧规,但凡诏狱犯人不许通话不许传递消息,若是关上几年,出来之后往往是连话都不会说。而到了永乐年间,由于朱林将人下狱少的只有十天半个月,多的却长达十年八年,纪纲被诛袁方上台之后,对这一条就放得宽了。左右隔壁若是相识同僚,也能扶着木栅栏隔着砖墙交谈几句,偶尔传看各自写的文章笔记等等,也并不禁绝。

    比。,万

    因此,看到于谦狭小的牢房中只点着灯在看书,他不禁想起了这诏狱中的传奇人物杨浮。再看看戟纶和林长想都是靠着墙壁闭目养神。思及两人都已经革职,他就温言道:“戴先生和林先生若是需要什么书。但请吩咐狱卒,只要是不犯禁。自然当周全。”

    戴纶林长慰昔日都是劝朱瞻基少游猎多读书,这才最终招了皇帝的怨怒,如今被执狱中,彼此无不是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听到外头的一个陌生的锦衣卫高官说了这么一番话,戴纶只是冷笑了一声,林长您却开口说道:“多谢这位大人好意了。我等旦夕且死,可若是还能活一天,便想多看看书,可否为我准备《论语》和《史记》?”

    对于戴纶的冷淡态度,房陵并不以为意,听到林长憨的回答,他便吩咐了身后的狱卒。由于于谦的监房之后便再没有其他犯人,他便从此处折返了回去。

    一旁的于谦听到旦夕且死四个字,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触动。见房陵等一行人从外头过去,他这才起身到了耕栏边,突然开口问道:“敢问二位可是曾侍皇上讲学的林景时大人和戴文山大人?”

    林长憨到是不知道自己的隔壁还关着人,此刻听到这话,他也拖着沉重的镣铐站起身来,等挪到了耕栏边,他也看不清隔壁是谁,只听着那声音仿佛有些年轻。便问道:“我便是林景时。听小友声音年轻得很。是因为什么被下了诏狱?”

    确定隔壁的人果然是戴纶和林长憨。于谦不禁呆了一呆,待听到林长慰问话,他才简略提了提自己的事。结果,隔壁立刻传来了戴纶激荡的声音。

    “好,好!那些尚书大学士不敢说的事情,你却敢义无反顾地犯言直谏,都察院有你这样的风骨硬挺的后生,顾都宪果然把都察院管得好!今天我们被押解进城的时候还听说。都察院的好几个御史联名直谏,结果皇上下令在午门质辩,除阉党、罢奸佞、正名分,这三条真是条条掷地有声。相形之下,我和景时身为宫僚,当初也只是谏了皇上少游猎多读书,不及你们远矣!”

    于谦连忙追问,可戴纶林长憨也只是傍晚进城时方才听到只言片语。对于具体情群也并不清楚,自然没法解决他的疑问。而说起自己两人如何会被锦衣卫押回京城时。两人却只是长长叹息,彼此都没有多做解释。毕竟,于谦虽说触怒了皇帝,但言官言事顶多是贬谪。很少会因此受重责,而他们俩就不一样了一那是皇帝还是皇太孙时就积下的旧怨,无有侥幸。

    次日卯正三刻,一夜没怎么睡好觉的张越就早早地起了床。

    如今天气已经热了,一夜折腾下来。他只觉得身上粘糊糊的难尖,索性让人打来井水擦身。换上一身干爽的袍子吃着早饭,他正琢磨着昨晚上张布送来的消息,心里打点着今天要去的地方该见的人,外头就急急忙忙有人通报进来。

    报事的是高泉的儿媳,说是吏部派了吏员过来,言说早朝议定了六部诸项人事,因此让他立刻前往吏部办理关领赴任事宜。既然得了信。他自然是三口两口解决了早饭,换上官服急急忙忙赶去了吏部衙门。

    吏部衙门位于大明门以东,被家人府和户部夹在当中。自从洪武帝朱元樟废宰相而尊六部之后,这里就成了整今天下最要紧的地方一无论是官职高低,总得从吏部走一遭。而如今的吏部尚书赛义,从建文年间就开始于吏部任侍郎,至今已经将近三十年。可以说,不管是南京的吏部衙门还是如今这京师的吏部衙门,从上至下都打着深深的塞氏

    印。

    塞义历事五朝,在洪武年间就已经被御点为中书舍人,比起杨士奇等如今备受信赖的内阁重臣,他的资格自然是无人可比。多年身处高位他却仍是待人宽厚此刻在堂卜亚鞭蜘,施礼。他便亲自将人搀起,随即在办理一应事宜的时候又是一一嘱咐。但凡张越有疑问,他全都耐心解答,丝毫没有不耐。末了张越告辞时,他又亲自送到了堂下。

    “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兵部最重。你历事武库司和职方司。也是兵部老人了,在外也多有历练,时于部务自然是熟悉的,但如今张尚书年事已高,诸事难免会多有偏劳,还请你和冯侍郎一同精诚合力。原本大家建言让另一位尚书兼署兵部,但皇上说过不用,所以大家也就没有坚持,你心里要有个数目。

    “多谢幕尚书提醒。”

    ,王珐比北

    之前只是,丁嘱交待部务,如今这些提醒却是字字珠饥,张越连忙躬身长揖谢过。待到出了仪门,他忍不住回头一瞧,却现塞义仍是背手站在台阶那儿。刚网近看时还不觉的。如今远远一瞧,他就现这位老尚书显得佝偻苍老。竟是绝不像只比杨士奇大一岁。

    此后那一番上任自然是循例而行,他是兵部的老人了,如今尽管有不少新面孔,但郎中员外郎这两级多半都是相熟的人,彼此虽多了些拘束。但办起事情却是便宜。他先往见了尚书张本,继而便是下属上前参拜行了坐堂礼,一番有数周全之后。恰好内阁转来文书要问滇西南的军事,张本思量张越刚从云南回来,就让张越过去一趟。

    张越回来只不过短短三天,连杨士奇和沈家兄弟那儿都来不及拜访。杨荣自然也是朝会之外头一次得见。在内阁直房外头的一重小院子里见这位主管军略兵事的大学士之前,他趁着在马车上的功夫看完了云南黔国公沐葳急递过来的麓川军报,心里对那儿糜烂的状况也有了些数目,因此在见到杨荣之后,他便顺势提出了改土归流四个字,随即又加了一句。

    “楚川思氏的手已经伸到了缅甸,若是再不加以控制,西南迟早造成大患。”

    “可惜,黔国公并非良将。”

    尽管收了沐筋的重礼,平日也会多多少少为其说些好话,但对于如今这位黔国公用兵的本事,杨荣却着实不敢恭维,因此这会儿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随即就有些后悔了。见张越仿佛没听见似的,仍是坐得端端正正,他更是在心里提醒自个。如今面前的年轻人已经不是昔日初出茅庐的少年,而是名声大显之后已经得到重用的能臣,说话时不能将其当成后辈。

    “你既然网从那儿回来,如今又就任了兵部侍郎,麓”的兵事就先由你掌管,往来军报均由你过目上呈内阁,不用偏劳张尚书了。除此之外,交阻回师事宜你也多多留心,毕竟这报功等等多有猫腻。有你这个知根知底的人看着,也不至于被人糊弄了。另小

    杨荣不比塞义,虽说还不至于把张越直接当成下属看待,但交待事情的时候仍是用上了不容置疑的口吻。张越早知道这位就是如此的脾性。再加上杨荣的分派也都是公事公办,因此他也没有什么异议,待到起身的时候,杨荣冷不丁又加了一番话。

    “武选司的事情还是让张尚书管更加妥当,你虽说是正牌子进士出身。可终究你们家都是军功出身。再加上勋贵中间都是姻亲连着姻亲,要是有人找上门来请托,你一个晚辈难道能把所有人拒之于门外?所以说。当初让你出任兵部侍郎,我没说什么,但夏尚书吴尚书,还有宜山都提出了异议。可皇上却觉得你在兵事上有造诣,所以,你可别辜负了皇上的苦心。”

    前面这是大实话。张越听着只有如释重负,并没有什么怨尤之心。后头这话就有些微妙了,毕竟。杨荣虽没有表功,却把当时反对的人给点明了。张越听在耳中。心里自有另一番计较,面上却没动声色,谢过之后就离了宫中。

    洪武永乐都是用人不拘一格的时代,只要在荐举之后投了皇帝的缘法。一介布衣也可授布政使。因而时有人说张越是因为年纪太小而吃亏;但到了洪熙宣德,用人便渐渐讲究资格。张越虽可称得上是功勋不断名声赫赫,可多次最重要的擢升全都是迁。这一次却是循资历。能提出异议的人也只是针对具体去哪一部,而非是否够资格。

    尽管他平素也常常出入禁宫。但这一次从午门一路出来,遇到的官吏内监有的退避让道,有的行礼拜见,比从前恭敬了许多。在这种集体注目市的洗礼下,张越这一路上自是没法松快地思量事情,等出了长安右门上了东长安街,他这才感到浑身松快了下来。

    若是在外地,新官上任自然是少不了由下属掏腰包设宴款待,以示恭敬。但此前都察院的前任都御史刘观获罪,就有一条罪名是与下属豪奢饮宴,所以其后六部大佬复任或是上任。就没有了太过张扬的人情往来。张越新官上任,这头一顿饭竟是上下官员集体凑份子。

    这天傍晚也是如此,尚书张本虽没有来,但那份钱却是让皂隶送了来。其余的则是包括冯侍郎在内一个不缺,直接在从前张越常常光顾的杜康楼订下了六桌席面。若按照从前张越的习惯。书吏皂隶也不会落下。但如今正在都察院动荡的节骨眼上。他倒是不怕再遭弹劾,反而怕都察院愈演愈烈的攻势激怒了皇帝。于是早早露了口风出去,不受小吏的请。

    兵部衙门平素打交道的都是那些军中的大老粗,所以在衙门里头分外端着文官的矜持,但如今祝筹交错之后。和张越不熟的人未免露出不好的醉态,寻了借口一个个离开,但相熟的那些人却自然而然丢开了外头那层伪装。欢声笑语吃完了这顿饭,眼看快到夜禁时分,一群人方才散去。张越上车的时候,顺便就把满脸高兴的万世节一同拉了上来。

    “老万,我当初离京时候拜托你杨阁集家长公子的事,你可照应到了?”

第八百章 何谓近朱者赤

    部尝及阁臣中,除了杨荣杜祯坏年轻此,杨十寿等知瞬娜北年讨六旬的老者,因此朱瞻基登基之后,为了彰显体恤老臣,便不同寻常官员每年岁末给假,而是让阁臣轮休。因杨士奇素来以举荐贤能提拔后辈著称,每到假日,杨府便是门庭若市。哪怕如今已经是大比已过。各地举子纷纷返乡,也丝毫无损杨府的热闹。

    这一日正是难得的假日,一大清早。管家杨忠就带着几个老仆在前头忙活。登门的都是没有官身的学子。其中有富家出身。也有家境贫寒之辈。谈吐不一形象各异,有的结伴坐车过来。有的骑马,也有的只得一匹干瘦的小毛驴,安步当车走过来的也不在少数。杨稷原本是不喜欢和这些读,可这天也硬是被父亲杨士奇派到门口,这别扭劲就甭提了。

    眼看快要正午时分,这第一拨算是接待齐全了,杨稷方才没好气地撇撇嘴。正预备回身走人,集后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家仆的叫唤声:“大少爷,又有人来了。”

    这还有完没完,父亲好不容易才休息这么一天,就是不消停。折腾自个还折腾别人!

    杨稷恼火地腹谤了自个的父亲一句,这才没好气地转身回来待到了门前,看清了那两个,一跃下马的人,他那紧绷的表情顿时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又惊又喜的笑脸。三两步出门下台阶迎了上去,他便笑道:“今天是什么风,竟是把万世兄和张世兄一块吹来了?。

    当初杨家母子上京的时候。就是张越正好接了一回,之后也曾经和杨稷有过几次往来。就是两年多前离京的时候,他也没忘了和万世节打招呼,让其有闲的时候捎带上杨稷,至少别放任人在京师这个染缸染黑了。毕竟,尽管是寥寥几次相处。但他能够看得出来,杨稷的本性并不坏,那些坏习气也并不是不能改,只是在读书上头着实没多少天赋罢了。

    这会儿瞧见杨稷又惊又喜的模样。他就知道万世节比自个想的做得更好,上前相见之后,见杨稷急急忙忙把他俩往里头引,他忍不住对万世节竖起了大拇指,结果家人把头一扬,得意得很。

    被引入花厅之后,就有人奉上茶来。看到杨稷急令人去里头通报,他连忙开口阻止。

    “杨世兄不用着急,杨府的文会赫赫有名,我和世节当时也是在文会上相识,待会儿到是想悄悄去瞧个热闹。再说,我俩今天拜见杨阁老是一,也想找你帮个忙。”

    杨稷正想说都是些穷酸瞎卖弄。听见张越说他和万世节也是在这杨府文会上相识,于走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吞了回去。他虽没什么文采,但人却松敏,因此对那些口上称他大公子,心里却鄙薄他肚子里没墨水的所谓才子极其不感冒。而和张越打的寥寥几次交道,对方的态度却让他觉得如沐春风,而万世杰的不狗节更是极对他的脾胃。于是,一听两人拜见父亲只是其一,另外还是来找他帮忙,他立时生出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张世兄万世兄莫不是说笑吧。我能帮你们什么忙?”

    张越见花厅中没人,便轻咳一声说:“我听老万说,杨世兄你在詹事府旁边玉河中桥附近的一条巷子开了两家小饭庄,专做五府六部那些衙门的官吏生意?”

    一听这话,杨稷顿时面如土色。忍不住瞪了万世节一眼,这才满脸堆笑地说:“张世兄千万行行好,若是让我爹知道了,那一顿家法可是难熬得紧。我也是听万世兄说了之后才知道。那些靠俸禄吃饭的京官都穷得很,常常连个家仆都没有。来回都得自己造饭,所以就开了这么一个小本生意。每份饭食也赚不了几个钱,官员们多半是让人装盒送上衙门。另一家店是专供小吏的,东西又要次一等,只是胜在便宜,六部都察院的皂隶书吏几乎都会光顾。两家店加一块,一个月也就是几十贯钱的收益,打小闹而已。”

    起初张越还只是含笑听着,可到后来他的脸色就僵住了,见万世节笑眯眯地打开了折扇,那得意劲就差没直说这是我的主意,他不禁犯起了嘀咕。这不就是大明朝的盒饭快餐店,还附带免费外卖服务?因此。他便神色不善地对万世节问道:“老万。要头可是还有你的本钱?”

    “没错。”万世节一收折扇。坦然承认了下来。“虽说你替我打点了一份产业,可那是你的好意,我总不能当成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杨世兄上回和我说无事可干,我转念一想就寻思出了这么一条门道。午饭只是小利,晚饭往往有人愿意买上几份回家给家里人捎带上。如此就不用开伙,所以一个月的利是里头,倒有三分之二是晚饭挣下的。不过你放心,我和杨世兄自然不会自个出面,那两家店明面上的东主受过小五的救命之恩,人可靠得很。”

    听到这拐弯抹角的关系,张越恨不得揪过万世节问他这些话为何不在路上说清楚,此前竟是只告诉自己,他和杨稷的关系如何铁,怎么带挈人家近朱者赤。那家店每日里的生意如何红红火火,半个字没提自己入了本钱,店主还和小五搭上了关系。不过,他也只是气恼家人的知情不报。并不觉得这桩生意有什么问题。因此。看到杨稷满脸紧张。他就笑了笑。

    “杨世兄说笑了,这点事情我怎么会去惊动了杨阁老。杨世兄愿意自己做些事情,这是大大的好事。所以,我今天求你帮忙的就是和这两家小店有关。”

    杨稷唯恐张越在父亲面前戳穿自己这得意的小本生意,一听他非但不会惊动父亲,而且还夸赞这是好事,至而更是提出帮忙,他几乎是喜出望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三人在花厅中嘀嘀咕咕老半天。外头方才有仆人来报,说是杨士奇请张万两人留下用便饭,他不好撇下文会的那些人。听到这话,张越就势起身,说是打算去花园看看。杨稷就连忙上前陪了两人,一路走一路抱怨个不停。

    “为了上朝方便,皇上赏赐的几座宅子里头,爹硬是挑了这座上朝最方便。地方却最小的,那个花国也小的可恰,挤那么一堆人实在是难为了。而且。爹若

    ,王珐比北份俸禄,家里也能宽裕他硬是辞了兵部尚书航怜称!正二品太子少傅和正五品华盖殿大学士的两份禄米加在一块折钞也就是二十四石加上十石米,总共每月三十四石。一大家子哪里够

    念叨了一通,杨稷又冷笑着加了一句:“我爹至少还是食双俸,俸禄还算高的,可即便这么着,折钞之后的那些宝钞也只能给家仆贴补贴补。什么都用不上。就好比万世兄。一个月十石米,够支什么用?一个县令一个月的本色俸禄才六石。就这样还有人要克扣!”

    听到这抱怨,万世节忍不住对张越一摊手说:“所以,我那一丁点俸禄你都拿去生息了,我和杨世兄那笔买卖的本钱我也凑了半天差点还得动用小五的私房。元节,我人是要走了,你如今既然已经是说话算话的部堂,这一茬可千万力挺岳父。每石米折钞减十贯,十石就是百贯,一百石就是千贯钞,别看这些宝钞只值两三千文钱,对于不少官员来说都是要命的。”

    杨稷只是替杨士奇鸣不平,而万世节则是想起朝中议论纷纷的薪体变数,张越听着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尽管清朝的官俸也不高,但相比明朝在明文制定的俸禄上头还要玩什么本色折色,每朝每代的皇帝还在折色的花样上头动足脑筋,也怪不得到后来是贪者益富,清者益贫。如今的官员操守还算好,甘于清贫的人不少,但到了后来吏治败坏的时候。这俸禄微薄就成了贪赃枉法的最好借口!

    “爹他们已经出来了!”

    正在沉思的张越闻声抬头就只见一行人正从那边花园的月亮门出来。为的老者六十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佛头青的茧布袍子,下头踏着一双半旧不新的平头黑履,瞧着瘦削。腰板却是挺得笔直,说话尽管没有刻意高声,但那平缓的声线还是随风飘了过来。

    “落第也好,没能赶得上今科会试也好。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者,科举上名扬天下。未来做官时默默无闻的也有的是。才名只是身外之物,学问扎实,治事有能。日后选官考评亦能占优。至于荐举之事,我可以明确地回复各位,为杜绝其中弊病,日后吏都用官会更遵循制度,这荐举之门应该不会开了。”

    此话一出,张越就听到那边有人附和。有人称赞,但也有人满脸沮丧抚腕叹息。毕竟,布衣一跃而公卿的神话,向来是无数读书人最大的盼望。见杨士奇说话间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但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对他介绍这些人的打算。他也就停步没有过去。而那边的士子们瞧见作陪的是杨稷,张越万世节又都是一身平常布袍,于是都误以为是迟来的人,没有太在意,在角道处和杨士奇拜别之后就各自离去了。

    见那些人出了前头那道门,杨士奇方才走了过来,见张越和万世节并肩而立,依稀又想起了当初红梅园中的光景。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少年已经长成,他不禁欣慰地捋了捋胡须,随即又扫了一眼杨稷。

    “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房中读书?。

    尽管杨士奇的言语并不十分严厉。却是透露出了一股冷峻的意味,杨稷也不敢多说什么。冲着张越使了个你且放心的眼色,就连忙蹑手蹑脚地退下了。他这一走,杨士奇便示意两人虽自己去:“十年了。你们两个都已经是国之栋梁。要是杨稷能够有你们一半能干,我也不用这般操心。早知道如此,早年就该把他接到京城。如今却来不及了。世节,有些事情你也不要一味瞒着我,他调戏民女你替他收拾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万世节听到前又这话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和杨稷的小本买卖竟然被这位大佬知道了,听到后头这话,方才醒悟到是另外一件事纸里包不住火。说来也怪不得杨稷小店开在那地方,一位豆腐西施瞧见杨稷出入了两次,以为那是有钱人的公子而投怀送抱,所以想借着春风一度飞上高枝。要不是杨稷还不算太傻,他又管得及时,这事情决计不了。想到这里,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想要蒙混过去。

    张越倒是不知道这回事。因而就岔过话题说:“杨阁老也不用太过担心,有道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世兄在学问上兴许进益缓慢,但其他方面未必就不成器,只看有心无心而已。对了,我今天来,除了是回京之后第一次拜见,也为了世节的辞行。还因为我正巧得知了一个消息。

    据称都察院顾都宪大人收受了皂隶的钱财,于是在农忙时分把人放回家了?”

    正背手悠然前行的杨士奇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头看着张越,神情是非同一般地凝重:“这事情你还告诉了谁?。

    “只有世节张越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岳父大人昨天晚上在内阁直房当值,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只对世节提了提。杨阁老,此前有都察院几位御史的上书触怒皇上。如今若是这桩事情再为人所用。恐怕都察院又得经历一场轩然大波。顾都宪毕竟是您举荐的,此事还望您多加留心。”

    杨士奇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顾礼卿上任之后。便一口气罢黜了二十余名御史。不少谪到了辽东,他虽大刀阔斧,却未免被人讽为刚慢自用,那些他选任上来的御史偏还不体恤他,闹出了前几天那么大一场。若是此事再宣扬开来,他在都察院如何立足?皇上这些天的气性越来越大,戴纶林长憨的事竟是乾纲独断,,如今这纷乱要是再持续下去。那是得出大事的!”

    见杨士奇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张越便坦然说道:“我也虑着这一点,所以有几句话,我不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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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制无可制

    因是趁着衙门午休的功夫出来。因此张越在杨家并没有监“小久就和万世节一同告辞离开。经过玉河中桥之后,他还特意从那个小饭馆门前过,见一边络绎不绝都是皂隶书吏,另一边则是有好几个杂役伙计忙着装盒子往衙门送饭,不禁好笑地看了万世节一眼。

    “亏你想得出来!”

    “别人只盯着那一注注的横财。我却耐烦赚这些小钱。别看生意不大,五城兵马司和顺犬府都得打点好了,没一点官面路子还不行。而那些有官面路子的,又有几个看得上这种小钱?勋贵都是又有地又有铺子,文官却都矜持,正好便宜了我和杨稷。对了,你让他干那种事。胆子也太大了!”

    ,万

    胆大?自从做官以来,我就没有胆小的时候!官员们瞧不起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但这些胥吏却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张越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随即便漫不经心蒙混了过去。骑马过了玉河中桥,到了东江米巷的太医院时,他就看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从另一头过来。那边一行人见两人都是寻常布衣打扮,也没细细打量,自是也不减马,直接疾驰了过来。张越眼看这些人拐进巷子,擦身而过时却认出了其中领头的那个中官似乎是乾清宫的,于是不禁勒马看了看,见他们直接越过太医院,进了后头的钦天监,他不禁和万世节对视了一眼。

    “最近似乎不曾有什么要紧的天象和星象吧?”

    “没错,南京的地震似乎也少了。”

    两人沉吟了片刻,便继续前行。走着走着,张越心里不知不觉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是为了卜算黄道吉日?带着这个念头,他一下子想到了朱瞻基那一天在御史们嚷嚷出正名分三个字时的暴怒。可以想见。这位天子见悄了祖父的强势。哪怕表面上露出的是温和性子,但是实质上绝不会容许百官违逆,这恐怕是要准备册立太子了。

    兵部衙门靠近东长安街五军都督府则是紧挨着西长安街,因此要办事极其方便,莫说骑马,就是走路也不过一盏茶功夫。每日里吏部有众多文官等着办理关领上任,兵部却有更多的武官等着候缺补缺,所以一条狭窄的巷子常常是人来人往。大门具的院子里更是从来没有少站过人。张越一进门,就看到了满院子身着虎豹和熊罢补子官服的武官,足有一二十人。

    勋贵武将最受任用信赖的永乐朝已经过去了,从前四五品的武官也能凭借祖上的功勋在这里摆摆谱,但如今的兵部权威日重,纵使是官阶三品的武官,不得通传宣召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等候,彼此之间最多小声交谈几句。张越随眼一扫。正预备先回房去,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张大人,他就抬眼一瞧,却现声的那人自己不认识,但那人身边不远处赫然站着王瑜,还有大姐夫孟俊。

    尽管都是姻亲,但当着满院子武官的面,张越也只能冲两人领微笑。随即就往里头走去。兵部四司的司官办事在二门,而三位堂官办事则在三门以内,他才一进三门,就有一个书吏迎了上来,磕头过后就说道:“张大人,尚书大人正在和冯侍郎商量辽东军务,说是外头那些武官烦您斟酌,需要见的就见,不需要的让他们在武选司办妥了事情就回去。”

    “知道了

    张越点点头进了房,立复就有人捧着一大叠卷宗过来。张越也不耐烦一份份翻。只听那书吏一个个官职名字念下来。待听到王瑜的官职。他忍不住心头一惊。在他离京的时候,王瑜就已经官进指挥金事。如今却不但调回了京城,而且进锦衣卫指挥同知。如此快的升迁度,就是一些勋贵子弟也不能及;这无疑是赏赐永乐十八年时的那桩功劳了。

    因为外头等候的武官人数太多,张越只是按品级见了那些四品以上的武官。这其中,孟俊的品级最高。自是头一个进来。因是衙门公务。旁边还有一个书吏站着,郎舅俩也不好多说什么,办完事情之后,孟俊就告辞离去。

    如此一个个见下来,张越竟是连一句闲话都没工夫和人说,等到一体办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他还来不及打人去问尚书张本和冯侍郎那边进展如何,外头就匆匆有人报说,黔国公世子沐斌求见。

    沐斌进京之后就办妥了到国子监读书的事宜,但还没有正式入学,这几天一直在各家勋贵姻亲府邸拜会,还在姐夫成国公朱勇那儿住了一夜。这天他到兵部衙门来,却是为了打听麓川的军务。这对于别家勋贵来说自是不合规矩,但对于奉有世代镇守云南旨意的沐家来说,却是理所应当,因此,一旁侍立的书吏也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得知麓”已经汇集了云南都司和总兵府麾下的三万余兵马,沐斌不禁皱了皱眉,随即建议是否可调柳升之前征交趾的那些兵马。这事情张越也不是没想过,此时便摇了摇头。指出征交趾的军马此前已经劳累不堪,不宜再用这支疲师再征麓川。于是,甩着援军和军饷等事宜,一路上还算友善的两人少不得唇枪舌剑。末了沐斌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麓”事便是着落在张大人身上。我以后少不得要常常叨扰了

    高声说完这句话,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横了一眼,随即把声音压得极低:“元节知道么,皇上已经决心在冬至之前册立太子。昨日我偈见皇上的时候,皇上还问过我家小子的情形,我记得你家里似乎有网出生的儿子,不妨早些预备预备。只要皇上下决心,别人是挡不了的,要知道,当初曾经劝皇上少游猎多读书的戴纶林长憋都已经下了锦衣卫诏狱。有了他们的例子在前,只要皇上下决心,别人再也劝不了!”

    张越知道,沐斌自然不是单单在自己面前卖弄消息灵通。相比沐家在京城的消息渠道,自然是张家的耳目更灵便,即便如此,他仍是半真半假地问道:“文辉兄这消息好快。”

    “内廷传出来的,当然快

    沐斌毫不避讳自个的消息来源,随即又微微笑道:“那些阉人的凭恃只是皇上,而皇上要打压下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同时也少不得敲打敲打他们。这是最好的机会,若不抓住,那岂不是大大的可惜?元节能够入兵部,儿见皇上对于咱们这些勋贵还是信赖的。既然如此。便聒肚几边朝堂完全拱手让人,否则,咱们祖上的血汗功劳迟早会变得一场空!自从几年前开始,咱们勋贵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如今想恢复分庭抗礼态势的人可不在少数。要是让他们制无可制,还有咱们的活路?”

    由于是打着蔫川军务的名义过来的。沐诚又流露了一番意思,没有停留多久就匆匆告辞而去。而他一走,张越的脸上顿时挂上了寒霜。

    洪武朝开国那么多元勋,徐家甚至还是一门两公,但相形之下却已经败落,唯一还有欣欣向荣之势的就只有沐家了。沐斌已经是几次三番**裸地明示,这次干脆是把意图挑明了,要是这不单单是沐氏一家的意思,而是勋贵们的集体意愿,那么,这就成了多方的角力。

    谁能想到,这就是一块石头激起的大风浪?

    想到这里,张越就到二门外叫了在外等候的张家亲随来,命其去保定侯府通报一声,言说傍晚散衙时过去拜会,这才若有所思地回了房。尽管事出非常,但他仍是按捺住焦急的心思,找出麓川的案卷以及职方司送来的最新地图,他细细用炭笔勾勒了好一会儿,便拿起这些东西前往见尚书张本,又商议了几省都司的人事,轻轻巧巧就捱到了散衙时分。

    ,万

    出镇宣府的保定侯孟琰过年前就已经解职回家,并没有在五军都督府任职,而是因“足疾”在家赋闲。除了正旦大朝从未出过门。张越回来的消息他早就听说了,原本还指望人过府探望张晴的时候见一见,岂料张越回京不过三日,人竟是形同脚不沾地,须臾就已经授了兵部侍郎。他也不好让人去请,于是便渐渐有几分烦躁。直到这一日下午得了张越使人送来的讯息,他这才定下心来。

    然而,孟俊也从衙门回来,说是今日在兵部见到了张越,孟琰也顾不得其他,他竟是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通。到最后面色异常凝重,恨不能之前是自个代替儿子走了那一遭。

    “好了,年纪不小办事却不牢靠。回去见你媳妇,让她好生预备一下。再吩咐门上警酷一些,什么时候人到了,赶紧领过来见我。”

    尽管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但父亲的话违逆不得,因此尽管母亲吕夫人脸上尽是疑惑,孟俊也只得答应一声,随即就出了正房。等回了自己的院子,见妻子张晴亲自上来服侍脱了外头罩袍,他就把丫头们都屏退了,随即说起了张越晚上要过来的事。

    “刚刚已经有人来回了,我才和抱夏迎春她们说呢,要是还不来,我都以为三弟把我和你这个姐夫给忘了!”玩笑了两句,见孟俊似乎并不高兴,张晴不禁挑了挑眉,“瞧你。怎么似乎不高兴,你不是前几天还念叨过三弟么?”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瞧着爹的样子,实在走过度热络了些”我从神武右卫指挥使调了京营做参将,爹为此就很是高兴了一阵。话说这几天我交割公事,也没顾得上太多,家中都来了什么客人,爹可曾亲自见了?”

    张晴不知道孟俊为何突然问这个。亲自斟了茶,把天青色汝窑小茶盅捧了上来,随即就皱了皱眉说:“这男客来并不回我,我只依稀记得黔国公的长公子曾经来过一次,整整坐了一个下午才走,爹爹还留人用了晚饭,其余的便大多是些姻亲之类,没什么要紧的。”

    “验国公长公子”就是和三弟一同到了京城的沐斌?”

    得到妻子确定的答复之后,孟俊的眉头顿时打了个结。想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回过神,瞥见张晴很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他忙站起身把人按在椅子上,又笑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你别多想。

    你也知道,爹这次回来之后便奉旨在家休养,没能在五军都督府领职。心里颇有些想法,所以,知道咱三弟在兵部当了侍郎,难免心思活络。”

    “三弟向来对咱们家很好,能帮的帮上一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张晴不明白,孟俊也不便对只管家宅事的她解释。当初孟贤孟三的大逆罪没牵连到保定侯府,那是永乐皇帝念着父亲的旧勋,而洪熙皇帝在位时没动父亲孟模,反而让他坐镇宣府,也是为了安抚勋贵。如今新君登基,父亲若是再不知道收敛,那就走到霉了。

    皇帝仁厚。可仁厚也要瞧是对谁,想当初汉王谋叛,整个山东死了多少人,贬谪戍边了多少人?按照那么算,他那两位叔父的罪过足以让孟家万劫不复,他却还能进京营,这已经是万千之幸了!

    果然不出孟俊所料,晚间张越一过来,孟碘就端起了亲切的笑脸,虽闭口不提什么病愈复出的事,字里行间却满是打探武选司是否归张越掌管。瞧见情形不对。孟俊也顾不得父子尊柬,咳嗽了一声便笑说道:“爹,越弟难得有功夫过来,你总得留些时间让他去见见他大姐吧?您如今是闲下来的人,理会朝中那许多勾当,岂不是累心?”

    张越今天过来,原本就想瞧瞧孟模赋闲在家究竟是怎么个状况,网刚听这一番话就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见孟模的脸色因孟俊一句话而变得很不好看,他沉吟片复,当即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瞒孟伯父说。今天我过来,实是因为黔国公长公子今天去了兵部,对我很说了一番话。事关重大,若是孟伯父信我,可否告知沐大公子可对您提过要联同勋贵谋大事?”

    这种话从来只有拐弯抹角,绝不会开门见山,因此孟碘闻言大感意外。好一眸子,他才含含糊糊地说:“沐文辉确实来过,虽提过这样的话。但他说有内廷传来的消息

    “孟伯父不要忘了,内廷传来的消息可不一定就是皇上的意思,若只是揣测呢?”

    瞧见孟模一下子僵在了那儿,张越知道今天是来对了。要是让原本就可危的孟家陷进这么一桩事情里头,那么还真的是天大的麻烦。如今及早现,倒是还可设法。而且,孟续在勋贵中还有些人脉。沐斌的做法是大错特错,但他的出点倒并不是全错。

    勋贵一直这么走下坡路,文官便制无可制!,如欲知后

第八百零二章 祸起

    必河原是元通惠河的一段。绕皇城直至什刹海,早年清闷绎不绝,乃是漕粮进京的必经之路。但历经战乱之后,尽管永乐时重修运河,玉河的河面却再也不比从前的宽冉,漕粮北上往往是至通州即止。这条水路就成了京城一景。

    玉河西边是六部五府等等衙门。东边却只有一个詹事府,其余便是民宅。既是紧挨官府,抬头便是贵人,这附近原先是商贾止步,只有零星小贩卖点吃食。但从永乐到洪熙宣德,各家衙门的大伙房因为资用不足渐渐裁撤,外出用食的就渐渐多了。于是,东江米巷邻近玉河中桥的一条小胡同中开设的两家小饭馆便应运而生。

    这天中午,眼看日头极高。惠生饭馆的掌柜瞧见对面的成记饭庄又把一摞摞贴了标记的盒子搬上了马车,忙得不亦乐乎,连忙吆喝自家伙计准备起来。果然,那边的马车刚过没多久,这边就有了客人登门。他随眼一膘,见是三个寻常皂隶打扮的中年汉子,就吩咐伙计送了今天的菜单过去,再也没在意那一边。

    来的这三人中间,一个身穿酱色棉布袍子的中年人见不是伙计报菜名。而是这么一招,到是觉得新鲜,见三种搭配到是有贵有贱,他沉吟片玄就点了最贵的那种,等伙计走了,他就皱着眉头低声对旁边的两人问道:“这家店什么时候开的?真的安全?”

    “您老放心,已经开了有一年多了。衙门的弟兄们都走到这儿觅食。决计干净。要想寻什么消息人情。这儿最是适合。”一个尖嘴猴腮的皂隶见中年人坐得很不自然,眼睛左顾右盼,忙又笑道,“自从那位顾独坐上任之后,连您这样的贵人都淘换了那么多,更不用提下头了。衙门里除了我们哥俩几乎都是生面孔,认得您的几乎没了。而具他做事心狠,撵走的人全都知会了其余各部不许再用,现如今恨他的人多了。”

    “没错,您就把心搁肚子里。

    这地方鱼龙混杂,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安全,见人也方便。也就是咱们那位主儿铁面无情,五府六部那些手面大的同行全都能在都督部堂面前说上话。只要事情经营得当,您谋一个复职还不轻松?”

    在两人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情况下。中年人就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他也不想这么风声鹤唳地过日子,奈何他从辽东戍所悄悄潜回来实在是风险太大,不得不小心行事。若是被对头便知他此来的目的,那么别说是所谋之事,就是性命也难以保证。

    这边等饭食上来,那边门口渐渐也来了好几拨客人,那尖嘴猴腮的皂隶就向伙计塞了几个钱,言说这张桌子由他们三个包下,要多坐一会。伙计也见惯了这些衙门中的牛鬼蛇神聚在一块商量事情,嘿嘿一笑就收了钱,再也没有言声。就在中年人毫无滋味地拨着碗中饭粒,眼睛不时往外张望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提醒声。

    “赵大哥来了!”

    被称为赵大哥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后头的两个皂隶和他一比更是如同跟班似的。他一进门随眼一扫,就瞧见了那边角落中的三个人,立刻带着自己的人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在条凳上一坐,又端详了中年人一番,这才压低了嗓音说:“严大人,你可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从辽东卫所悄悄潜了回来。要不是如今顾独坐正好自顾不暇,我可不敢见你。”

    见那赵大哥竟然直接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中年人不禁容色惨变,随即才强笑遮掩了过去。他严皑乃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家资丰厚,换成当年还是御史的时候,哪里会屈尊和这等人打交道?然而,他这次潜回来就已经是冒了大险,如今也不再拘泥什么颜面身份。

    “罪余之人,多亏有诸位兄台仗义。之前听说赵兄和陈都督情分非比寻常,不知道能否为我转圈一二?”严皑见赵大只是眼瞅着自己不做声。就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从桌子底下悄悄送了过去,见赵大抄手接了,他就低声下气地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赵大掂量了一下东西的分量,这才嘿嘿笑了起来:“好说好说,咱们上头的侯爷也讨厌顾独坐,谁乐意没事情有人在后头死死盯着,连出个条子叫堂会也招来弹劾?你只管放心。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必定会替你说好话,不过

    严皑原本已经放下来的心一下子被这“不过”两个字给吊了起来。果然,赵大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就压低了声音说:“你要知道,顾独坐在都察院一日,大伙儿就一日没有好日子过。如今因为都察院那些御史的聒噪,皇上了大脾气,正好趁着这功夫一劳永逸。你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不妨拿出来,扳倒了顾独坐,你以后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这会儿五府六部等各大衙门全都午休了小小的店堂中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一张张桌子吃完一拨换一拨,几个伙计忙得连收钱都是脚不沾地。更不会注意到角落里头的动静。而店堂中的谈笑声嚷嚷声此起彼伏。更是完美掩盖了这边密商的声音。

    尽管赵大许诺的是一个相当美好的前景,但此时此刻,严皑只觉的背后沁出了冷汗。他从好端端的御史一下子被贬到了辽东那个荒凉的地方充当经历小吏,自然是深恨顾佐。此来北京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样的东西,可即便如此,他更知道,凭借自个的力量要扳到一个二品大员有多么艰难,更不用提顾佐还是天子信臣杨士奇举荐的。再说,这赵大若不是背后有人吩咐,敢说出这么要命的话?

    “怎么,严大人莫非不敢?啧啧,不是我说,有顾独坐在,你就算复职,迟早也会被打回原形。你可好好掂量掂量,这般机会不常有

    ,可

    “好,回头我就把东西给你!”严皑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终于把心一横应了下来,“我也预备着这么一天,横竖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就对了!”

    尽管两人之外还有四个人,但整个过程中,那四人都是一言不只顾着小心翼翼留意周围动静。等到事情谈妥。赵大三下五除二把一份饭食消灭得干干净净,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这时候,那个尖嘴猴腮的皂隶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严大人,好在您是答应了,这赵大可是个狠人,您不心缝他反手卖了您都可能。如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想挺一,必主儿的不止您一个”这许多力量合在一块,他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过去。再说了,这卓情是那些大佬们预备。您也就是添把火,怕什么?”

    不管怎么样,严皑都已经做出了选择,因此,混在离店的人群中出了这惠生饭馆,他只觉得浑身轻松。由于此来隐秘,他也没有随这负责引见的两个皂隶过玉河中桥,而是往反方向的崇文门大街走去。由于他这一身装扮在京师毫不起眼。这几日丝毫没出讽漏,他心里又装着事情,走路时也就没那么留心,竟是丝毫没注意到背后跟上了人。

    后头那个楼夫模样的汉子一直跟着严皑,直到他从崇文门大街拐进了观音寺胡同,又进了一处小院落的门。他方才停了下来,就在路口货卖起了自个担的所有干柴,却是高不成低不就始终没成交。直到日落时分,有胡同里的住客从里头出来,瞧见他那担干柴要买下,他这才好说歹说成交。把干柴挑进了一座小院,拿了钱出来的他才反反复复往严皑的那个小院落膘了几眼,确定位置等等一丁点都没记错,他这才匆匆离开。

    京城的日子向来过得快,须臾便是五六日过去了,这朝堂上竟是犹如死水一般寂静。然而,这一日。原本一如往常的京城大街上突然驰出了大批锦衣卫,自是惹得一片鸡飞狗跳。

    自从永乐年间增设北镇抚司专管诏狱以来,北镇抚司虽说关过无数高官权贵,也有过不少大阵仗。但和今日的情形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狭窄的胡同站满了身穿蓝色军袍腰椅绣春刀的锦衣卫,外头那条大街也已经被人封锁了。规制不大的门前停着十几匹一等一的神骏。门前站着等候的足足有四五个锦衣卫官。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莅临才会摆出这样的大阵仗,那便是大明的天子。

    朱瞻基从皇太孙到皇帝,还是第一次到北镇抚司来,因此锦衣卫指挥使王节和指挥同知王瑜都有随行。在审讯人犯的公堂转了转,见掌管北镇抚司的房陵紧张得满头大汗。再加上也确实没心思往牢房里去,因此坐下之后就淡淡地说:“下去把戴纶带来,联要亲自鞠问。”

    堂堂天子亲临诏狱,还要亲自审问这么一个。臣子,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不禁更是狐疑。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并不如从前那些前任那般有权有势,这诏狱更不是他的一亩三分的。因此,借着皇帝的吩咐,他顺势摆出上官的架子,沉声吩咐道:“房陵,你去把人押来。”

    尽管有心规劝几句,但瞥见朱瞻基那决计算不得好的脸色,房陵也不敢多说什么,答应一声便连忙去了。下到狱中,见毫无所知的戴纶正在牢房中来回踱步,口中仿佛在诵念着一篇礼记,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就示意左右前去开门。

    ,正沤比北

    听到这动静,左右数间牢房中的人顿时都惊醒了过来。朱瞻基上任以来,下锦衣卫狱的人不算多。其中甚至有不少是受汉王朱高煦牵连而下狱的,至今已经有三年。被关的时间长了,瞧见锦衣卫提人,竟是没几个人动弹,只有于谦先站起身过来,而林长愚也放下书卷,拖着镣铮起身挪到了木栅栏边。当看见被带出狱的是戴纶时,两人都吃了一惊。

    囚室中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还有后头高高铁窗流露进来的一丁点阳光。因此,乍然站在了高掣的火炬底下,戴纶很有些不习惯。听见后头林长您叫了一声戴兄,他这才回过了头,随即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之后便由着两个锦衣卫挟住了自己的胳膊。

    房陵最初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眼见戴纶被人一路架出了窄道,到了阳光底下,他这才挥手叫了一声停。然后又走上前去,低声提醒道:“皇上如今已经到了北镇抚司的公堂。届时将亲自鞠问。天威不可测,你且自重,不要触怒了皇上。”

    戴纶诧异地看了房陵一眼,随即哂然笑道:“孟子曰,虽千万人吾往矣。虽说我无论学问胆识都远远不及亚圣。却也知道,做人全凭一口气!尔辈燕雀,安知鸿鸩之志!”

    房陵自知王节随侍帝侧,自己就是跟进去也是白搭,望着戴纶蹒跚前行的背影,他不禁异常踌躇,直到背后的刘百户唤了一声,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执掌刑狱久了,心肠就会变硬,每日里巡视锦衣卫狱的时候,看着里头那一个个见不着多少阳光的人,他也已经生不出多少感受,只是例行关照。如今眼见皇帝心绪不好,戴纶又摆明了是要拼死,他还能如何?怕只怕皇帝因此震怒而牵累其他人,那就不是小事了。

    “让你送的信送出去了没有?”

    “大人放心,已经送出去了。”那刘百户乃是房陵一手提拔起来的。说完这话便左右看了看,随即压低了声线,“不是小的多嘴,戴纶林长想关进锦衣卫狱的事情并不是隐秘,太后应当早知道了。既然此并不曾劝阻,仁寿宫便指望不上了。至于内阁和部堂诸位,要是他们能劝。还会等到今天?左右就是一个腐儒。大人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轻轻念叨着腐儒这两个字,房陵只觉得心里异常无奈。他尽管转了武职,如今已经是官至锦衣卫指挥同知,可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也是读过圣贤书,进过国子监的儒生?虽说以如今的经历来看,从前学的那些东西已经用不上了,但并不代表那些有坚持的人就一定愚蠢。

    “大人,您可千万别犯执拗,不为您自个着想,也得为了您家里的妻儿想想。您已经很是碍了指挥使大人的眼了,一旦出事,他可决计不会为您说话!再说,您看到今天跟来的那个王瑜没有,那可是从前立过检举大功的人,指不定到时候谁给谁腾地方!”

    刘百户的话让房陵浑身一震,随即紧赶几步追上了前头的戴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只希望堂上别出大事。

    旺:我向来是早上上传中午定时布,这么多年就木有出现过差错。可昨天的定时布居然没出去。幸好我向来有检查,后来赶紧了”对不住了!

第八百零三章 半路拦下

    漆管武选司号称是掌握整个武官系统的除授。但都督之舆十织往往出自上裁,而指挥使指挥同知一类也往往是加恩勋贵子弟,顶多是肥瘦远近的分别,区区一个,侍郎也插不上手去。最要紧的是中低层军官的世袭军职乃至于武官期满考核调任,这其中总免不了猫腻多多,不但是油水的问题,而且更是显示权势的地方。

    于是,张越推却了武选司,老尚书张本不禁觉得他年纪轻轻却有分寸。因此,当张越提起要从南京调刚刚从交陛回来的郎中陈安和员外郎陈销于兵部,充实之前刚刚贬谪外任的两个职方司和武库司空缺,张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外人只觉得张越谦逊,也只有张越自个知道,就是没有杨荣的提醒。这武选司的勾当他也一定会避嫌,而且。能够把职方司抓在手中,这就是最大的庆幸了。自打当年他提出北边谍探需得重新布置之后,职方寻历经崔范之和万世节先后两任郎中,这条线已经完全建立了起来。而由于负责的乃是胡七他们几个。内中的人就全都过了明路,他之前在南边,这些还派不上大用场。但如今一回京,这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因此,昨日送走万世节去奴儿干都司上任,今日他便召见了职方司的员外郎和一个主事,以职方司如令人少为由,直接吩咐谍探分司从此之后直接往他这儿通报。由于确实是缺了个郎中和主事,职方司的人又要查舆图,又要忙军报节略,从前万世节管的这摊子谁也不想贸然接手。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那一串钥匙和职权便全都到了张越的手中。

    兵部衙门的三门之内就是尚书和两位侍郎治事之所,张本居北边正屋。张越和冯侍郎便是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各有书吏两人皂隶一人随侍办事。然如今考核官员极其严格。哪怕是新挑出来的进士,在一年磨练之后,要紧公务也多半能自己处理,更不用说兵部这三位堂官。因此吏员等等顶多便是个抄写员的角色,皂隶更是形同仆役,只管照应饭食茶水。

    张越上任伊始就听万世节的建议。从一干皂隶书吏中挑选了三个可靠人,因此在房中见人办事也方便了许多。这天。他就借口询问北边军务,特意把谍探司唯一在京城坐镇的胡七召了来。见此情景,那两个书吏全都避了出去。

    自从张越离开职方司之后。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几年的时光。张越已经是英气勃勃的青年,而胡七则是两鬓多了几许白,人也褪去了当年的彪悍气,尽显沉稳。

    此刻,胡七身穿一身簇新的青色熊黑补子绫罗官袍,束着素银腰带。头上亦是乌咎帽,瞧着只像是寻常前来述职的武官,却只是一半身子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听张越提起当年承诺总算是圆了,他不禁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随即郑重其事地起身拜到。

    “当年老大人说过无可设法,我们还以为大人答应,不过是为了安我们的心,没想到最后竟真能成功。虽说锦衣官在外威风,究竟不是正途,名声也不好听,如今我们虽不得张扬,究竟都在兵部挂了号。得了官身。赵虎他们几个也都感恩;只是北边事紧不能回来,不能亲自拜见大人叩谢恩德,所以托卑职替他们多给大人磕几个头。”

    见胡七说着已经重重碰头下去,额头触地有声,张越心中不禁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安排究竟不曾枉然,连忙吩咐其起来。等到胡七重新落座,仍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他也不说什么题外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今日召见的宗旨。

    ,茫沤比北

    “北边是借着走私的名义派出商队和阿鲁台以及瓦刺三部贸易,你一定要牢牢约束了方家,不能让他们借此招摇,毕竟,这是朝廷的隐秘事。寻常言官并不知情。此外,所得盈利你一定要把账册造齐全,我知道雁过拔毛乃是人的本性,但你们几个自己绝对不能沾,你们的利我会用其他法子补,至于下头人。约束得紧密些,更不要招揽过度的人手。以免引起锦衣卫和东厂忌惮。另外。从前只注意北边,现在连南边也要一并留意,广州宁波泉州三地的市舶司已经开了,可以借着通商的名义把探子派到东洋西洋,这名义我也给你们

    胡七曾经跟随张越多年,早知道张越虽看着温文尔雅,手段却极其老到,而且骨子里便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野心和气势,因此这会儿一面认真仔细地倾听,一面连连点头。待到张越说,锦衣卫东厂只限于阴私事。他要的是能北至蒙古王帐,南至西洋王宫的消息渠道,他不禁霍地站了起来,肃然行了一礼。

    “大人尽管放心,卑职必当尽心竭力”。

    “只要能自给自足始终以商养谍。不用朝廷拨钱财,就能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只以为南猛的征就已经走到了极限。倘若这条线能完全建成,何愁勋臣武将没有地方可用?”

    撂下这话,见胡七丝毫不见惊悸之色,张越暗想当年袁方把这几个,人派到自个身边,虽阴差阳错没能从候补锦衣卫成为正经的编制,但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如今。袁方在北方的那个网络已经逐步收编进了兵部的谍探分司,他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力量。

    将事情交待完,又吩咐以后每七日送一次卷宗进来,张越便亲自把胡七送到了屋子门口,等他离去之后。他才召了书吏进来,见了几个今日来京述职调缺的外地武官。眼看快到中午时分,他正预备让人去瞧瞧外头是否有家里送饭的,那个在他房中伺候的皂隶却急匆匆进来。

    “大人,不好了!刚网小的正巧去外头吃饭,听户部衙门和吏部衙门的几个皂隶说,北镇抚司那儿出了大事!皇上,,皇上早朝之后就亲自到北镇抚司审讯,因戴纶抗辩。皇上一怒之下桠杀了戴纶,又要下旨拿戴纶的叔父太仆寺卿戴希文和河南知府戴贤!这会儿塞尚书和夏尚书都已经赶过去了,还有内阁杜大学士。不知道情形怎样。”

    朱瞻基竟然亲自去了北镇抚司。还杀了

    尽管知道朱瞻基这些天心里憋着火,但张越完全没料到这位号称仁厚的天子竟然会一怒之下悍然杀人。从永乐年间开始,大理寺就只能处理寻常囚徒,但凡高官全是下锦衣卫狱,朱林那时候时有不经刑部大理寺而暴怒杀人的,可朱瞻基甚为爱惜名声羽毛,怎么会这么做?还有。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张越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这才勉强平复下了至为震惊的心情。见那皂隶仍是站在这里,他就沉声问道:“内阁只有一人前去?”

    “似乎是只有杜大学士

    听到这几个字,张越沉吟片刻,立刻一个箭步出了屋子。站在太阳底下,他招手叫了一个书吏过来,嘱咐去对张本和冯侍郎知会一声。他出去有要事,随即快步往外走去。一路时有兵部的司官问好行礼。他却谁也来不及理会,到了外边。他便厉声吩咐备马。

    那匹黄膘马一牵出来,张越就抓起缰绳一跃跳了上去,随即马鞭一扬就一阵风似的驰了出去。等到从兵部衙门前头的小巷出了牌坊上了大街。他更是提高了马,就在拐过一条巷子时,旁边却有一人一马窜了

    来。

    “张大人!”

    因此时并非散衙时分,家里的随从还未到兵部衙门来接,因此,张越一个人纵马疾驰,并没留心四周情形。这会儿乍一听声音,他心里一惊,赶忙勒马,但这一停下也已经是在几步开外了,回头一瞧,他才看清是从那边巷子中骑马出来的人。

    “王兄?”

    短短七年间,从不入流的总旗一下子跃升至四品指挥同知,王瑜可谓是得天独厚。因为生活逐渐优涅的缘故,他原本尖尖的下巴显得有几分圆润,人也比从前胖了,一身大红色的盘领右衽斜襟官服看着竟是有些急急忙忙上来拦住了张越,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是要去锦衣卫衙门?我刚刚打那儿出来。皇上怒斥了赛尚书和夏尚书。对杜大学士大雷霆,你这会儿去了也没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

    心中焦躁的张越吃这当头一喝。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瞧见这边大街上没几个人,王瑜又是满脸恳切,他便跟着王瑜往一旁无人的巷退去。借着这寥寥几步路,他心里朦朦胧胧有了些想法。待到了地头就问道:“你今具伴驾?”

    “我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因对皇上坦言不懂侦辑和卫狱等事。所以皇上便吩咐我管带大汉将军和随行扈从,刚刚就随王指挥使一同跟了出来。我知道张大人必定是听说了那边生的事,但还请不要这会儿贸贸然过去。虽说我不能说那位戴大人的不是,可他说话,他说话实在走过头了,莫说皇上受不了,就是我听了也是心中不忿!”

    王瑜也不管张越乏否耐烦听这些,原原本本将戴纶那时候说的话一一道来。原来,在被几个锦衣卫带上公堂之后,朱瞻基便问戴纶是否知罪。戴纶不但梗着脖子说不知,而且还历数了朱瞻基即位以来的多番不是。其中便有一条是当初的宠嫔妾而远中宫,喜游猎而废学问,连皇帝当初练兵府军前卫的种种举动全都说成了玩乐。果然。一听此言,朱瞻基便立玄暴跳如雷,立时命左右将人拖下去挂杀,又要罪及家眷。

    “张大人,塞尚书和夏尚书以及杜大学士到了之后,我和几个锦衣卫官就退了出来。王指挥使借故避走,我和房大人便交谈了两句。因他问我和你的关系,我知道他管北镇抚司。也就没有隐瞒,结果他立时对我提到,两位尚书和杜大学士都是得了他的信。锦衣卫这边,大佬们其实都有内线,他有意把消息漏了出去。所以,内阁诸位大学士应该都知道。”

    看来,房陵是有意不告诉他张越一确实。他张越不是为了大义奋不顾身的人,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但是,内阁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什么只有杜祯一个人来?

    这一玄,张越只觉得心里一下子翻腾了起来。

    “你既然扈从皇上,怎么就一个人这么出来了?”

    ,万比北

    “皇上又下令从诏狱里头提出了林长慰和于谦,随即令我往召都御史顾佐硕大人。我从北镇抚司后门出来,不想恰好撞见了张大人。

    一听到朱瞻基竟然在这个时候又要审问林长憨和于谦,紧跟着又召见顾佐,张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想着王瑜还有要务在身,他也不敢再耽搁人太多时光,当即问道:“我再问王兄一句话,你出来的时候,两位老尚书和我岳父如何?”

    “虽说我不在御前,但听着动静。皇上大雷霆之后,再跟着就没听到什么动静了。”

    此时此刻,张越实在是感激王瑜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更庆幸王瑜出来之前从房陵那里得知了一些隐情。心念一转,他就对王瑜拱拱手说:“今天多亏了王兄。大恩不言谢,放心,我不会贸然赶去北镇抚司。”

    “那就好,幸好碰见了你,若是你紧赶慢赶却去碰壁,那就糟了。”

    “既如此,我也不耽误你,你赶紧去都察院传旨,来日我再登门道谢!”

    瞧见张越打马从反方向离去,王瑜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只不过。他拦着张越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也是想耽搁一些时间。须知这会儿皇帝刚刚提了于谦林长您,兴许又被触怒了,倘若是顾佐这么早赶过去。决计讨不了好处。而这么一耽误。兴许还有转机。

    就算他今天半路拦人的举动被人现,那也没什么打紧,横竖他只是个不管侦辑事的锦衣卫官。哪怕为此丢了官职,想必妻子金夙也是不会怪他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初要不是张越,他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官至四品?

    防:中秋快乐!咳咳,月饼大家估计不好送,送两张月票抵月饼好不?中秋月夜,上海貌似要下大雨。看不到月亮了,唉”。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忙,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百零五章 石破天惊

    泛月初正是北京一年四季最热的时候,然而,此时此刻抚司大院中,一个,个服色整齐的锦衣卫军士站在大太阳底下,虽汗流满面却仍是一动不动。青石地上还能看见新鲜的血迹,一旁的角落里,一张苇席下头依稀能看见一个人的轮廓。在廊下站着伺候的几员锦衣卫官看上去目不斜视,眼睛却每每往那刺眼的地方膘,各人的心思绝不相同。

    公堂上,盛怒未消的朱瞻基坐在那里,眼睛却看都不看一旁的塞夏杜三人,只是用手指轻叩着面前的桌案。他如今尚不满三十,虽治国理政都娴熟,却少不得几分年轻意气,刚才下令杀人之后还有些后悔,可这么几个大臣突然赶来,又是百般规劝。他反而更加恼好了起来。竟是无论如何不肯松口。听到外头有动静。他便抬起眼睛来,也不去瞧堂下长跪的林长怒和于谦,只是往外看去。

    “皇上,顾都宪到了。”

    三位部阁高官匆忙赶来,并不止是为了一个戴纶。毕竟,戴纶乃是当初朱瞻基还是皇太孙时的赞读官,可称得上是宫僚,若因为怨望而明正典刑也就罢了,皇帝亲审决计不妥。让他们更没料到的是,他们进门的那一刻,戴纶刚刚咽气,而皇帝竟是在杀人之后还不足以泄愤,又要迁怒于戴氏族人。当下三人齐齐劝谏,谁知一向从谏如流的皇帝这回竟执拗了起来。

    此玄看到顾佐进门,杜祯不由想起刚刚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从外头进来。附耳向皇帝禀报了一番,旋即将一沓东西放在案上之后,朱瞻基一下子脸色铁青。他和绰号顾独坐的顾佐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说,顾佐比他更独,在朝中几乎是孤立无援,杨士奇也只是敬重其人心性人品方才举荐这样的人若是天子信赖还好,可如果失去天子信赖,则结果堪忧。

    “顾卿

    朱瞻基看见顾佐依旧是那副刻板的样子,行礼如仪,声线中自然而然就带出了几分冷意:“联从杨卿所荐。用了你整肃都察院,又从你之意一举黜落了都察院御史凡二十余人。降八人,罢三人,可以说是事事相从。都说你清正廉明,如今却有人奏你收受隶金私自纵归。”

    王瑜宣召时,顾佐一听到北镇抚司。差点以为是之前奏事的那些御史被悉数下监,一路急赶到这里,下马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连身子都稳不住。再加上在院中看到戴纶只盖着一条苇席的尸体,他只觉得心中愤怒已极,此时听到这指斥,他反而心头平静了。

    “确有此事。”

    原以为顾佐必定是矢口否认。朱瞻基拿着面前那沓东西,几乎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狠狠撂在他面前,没想到顾佐竟是坦然承认,他顿时愣在了那里。呆了好半晌,他才冷笑道:“好。好!你说都察院御史贪鄙不能任用,自己却私自收受隶金。如何为言官表率?”

    见顾佐并不辩解,塞义和夏原吉不禁心头焦躁,想要开口替他解释。却又怕把那锅盖彻底揭开,伤及朝堂诸大臣的体面,竟是有些为难。就在这时候,杜祯突然开了口。

    “皇上息怒,收受隶金之事,并非是硕大人一人所为尽管朱瞻基冷峻的目光一下子瞄了过来。杜祯仍是从容不迫地说,“京师居不易。百官除少数赐第的之外。往往是赁屋居住。

    二三品高官虽按例支米四钞六。但全都是从南京仓支米,漕粮损耗由官员自行承担,如是折算下来。禄米到手中又少两成。永乐末夏大人遭籍没时,除赐宝钞之外。惟布衣瓦器。夏大人乃是多年二品高官。家弈至此,更何况在京各部低品司官?于是,从洪武末年起,各衙门皂隶若遇农忙之时,便走出资免役,由是官员得资费,皂隶得归耕。”

    ,万

    这不成文的规矩已经用了许多年,掌管户部的夏原吉自然比杜祯更清楚,见朱瞻基错愕不已,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杜祯以他举例,他就实在不好附和了。他这一沉默,赛义便不得不开口:“确有此事,宜山学士所言不虚

    蓄势的一拳犹如打在棉花上。朱瞻基虽有些懊悔,心头却仍是有气。之前召见了钦天监小定了黄道吉日,他便已经决定不论百官什么意见,不日之后就宣布册封皇长子。因此,对于都察院那几个御史触及心头大忌的上书,他自然是极其恼怒。

    “就算此事乃是旧规,这都察院的言官并不是只要敢言即可!如今的朝官谁不知道,都察院的言官最是好名,以七品末员劾部堂高官,若成则名动天下,若不成则名留青史。纵有黜落,民间也会言说是那些高官的不是,你身为都御史,整肃风纪之外,更得好好治理这等不正之风!一味沽名钓誉,纵使一日三疏,又有何用!”

    “皇上此言臣不敢芶同”。一直没有言声的于谦突然朗声言道,“为御史者,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若皇上要深究冒劾高官,日后朝中便是一潭死水,谁敢高声?以下劾上原本就是据理力争,何谓求名?若朝中纲纪大正,自然无御史用武之地,则天下幸甚!”

    自从于谦下狱之后,顾佐虽一直辗转托人送东西进去,但却自始至终没能见到人。此玄见自己深为爱重的年轻后辈比起从前消瘦了许多。甚至有些弱不胜衣,本想顾全大局的心思一下子被这番激昂的话给揪了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便撩袍长跪于地。

    “御史有言,若是嘉言上策。陛下可以纳;若是虚言妄言,陛下可以申饬;但臣的职司便是教御史清廉持正,敢言敢为,保言路通畅。陛下命臣管束御史不得擅劾大臣,敢问这擅字从何界定?若是其人之恶不显。当世之人全都以其为善。则御史恶之举也许会一时被人视之为求名,但只要不得治罪,他便能一而再再而三上书,兴许可愕诛恶。都察院乃是皇上耳目纲纪之司。所谓不正之风,臣绝不敢芶同!”

    塞义和夏原弃瞧见朱瞻基面色愈来愈坏,情知这一回是真正卯上了。掌管吏部和户部以川司长了,他们也不是没遭过御史的弹劾。就是奸臣奸佞甩切心卯道当过多少回了,早就没有最初的义愤。可平心而论,要说喜欢或是赞赏那些御史,那也绝不是他们的心里话。

    “皇上,硕大人

    夏原吉只是开了一个头,朱瞻基却突然一扬断了他的话,又朝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王节努了努嘴:“把这些东西给这个自以为清正的言官看看,给联的这些脑骨看看!”

    几张薄薄的纸片在几个或站或跪的人当中传了一圈。一时间,堂上一片死寂。看到这一幕,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不禁极其得意。比起前任。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最被人忽略的。上头有东厂压着,下头有掌管北镇抚司的房陵挟制着,别人几乎忘记了还弄他这么一个指挥使,他的这股火气已经憋得够久了。这一年多以来他几乎走动用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人手,这才查到了这么一大堆事情,便是拼着前程性命,趁皇帝最暴怒的时候撕掳开这个大口子!

    什么清正廉明,俸禄微薄,那些自以为是的文官全都是些什么玩意!

    虽说有一句话叫做欺上瞒下。但在官场上,下头人的声音从来都是不作数的,只要瞒了上头人便算是成功。此时此玄。看着那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杜祯的脸色越来越晦暗。他为人清正,深恨贪得无厌的人。但也知道在一众京官的家乡,那些仗着朝中有人的亲戚们并不消停。就连他自个”若不是三令五申。再加上选廉吏出任松江知府,张越也借由江淅的渠道替他注意动静,所以杜家本家的人好歹没闹出什么大乱子。可这上头都是什么!

    ,可

    自从洪武皇帝朱元璋设提骑以来,文武百官便处在一张无所不包的天罗地网中。但是,这张网的网眼大小却是有定例的。眼下王节送到众人面前的这一张张纸片上。几乎罗列着所有朝中四品以上京官,其家族人口在这二十年间新增的田地。哪怕是当年的纪纲,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侦辑访查这无疑是在和全天下最高端的那些士大夫作对。

    把打天下的功臣完全剿除,让文官拿着微薄得仅可温饱的俸禄去治理天下,这是洪武帝朱元璋的宗旨;而到了永乐皇帝,这剿除功臣就变成了批臣高高供起来,文官的俸禄依旧微薄。朱瞻基和一众勋贵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所以登基以来虽不曾偏废武事,重用文臣却是事实。身为高高在上的天子,纵使知道底下有弊政,又怎比得上在他面前**裸揭开?

    况且,他还正愁没有借口!

    “诸卿都劝联暂息雷霆之怒,那戴纶的事情就暂且到此为山但既然这些都已经揭了,联也希望诸卿能够给联一个交代!来人,将于谦和林长怒下监候审!”

    撂下这最后一句话,朱瞻基便拂袖而去。而直到皇帝已经走出去两三步,王谨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疾步跟上,临出门时却忍不住斜睨了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一眼。见其脸色变幻不定,仿佛还有些兴奋得意,他更是在心里琢磨这个锦衣卫掌门是不是疯了。

    除了太祖宴帝真的以贪污一千贯以上就处死过官员,之后什么时候这般严厉过?纵使是皇帝,恐怕这会儿雷霆暴怒,等冷静思量之后也会生出另一种考量吧?

    出了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王瑜便收拢了之前散在整条胡同并门外大街上的锦衣卫扈从。然而,当王谨亲自从一员锦衣卫那儿接过缰绳把马牵过来之后,朱瞻基却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站在那儿望着碧蓝的天空愣。许久,他才淡淡地吩咐道:“先不回宫,去英国公园!”

    王谨闻言一愣,相劝的话在嘴里转了转又吞了回去。张辅不是杨士奇,此前朱瞻基微服去了杨士奇府上。却被这位辅几句谏言给劝了回来,虽嘉纳了,可心底终究不痛快。他原想扶着朱瞻基上马,见其:话不说打开了他扶上去的臂膀,一跃上马,他连忙收回了手,随即在底下仰着头问道:“可要小的去送个信?”

    朱瞻基今日出来,并未穿着显眼的金线绣团龙袍子,而是一身普通的鸦青色常服,这会儿听王谨问了这么一句,他知道这个心腹内侍指的不是仁寿宫张太后,于是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你差个妥当人去一趟兵部吧。这些锦衣卫遣散了,让王瑜挑二十个妥当的随联走就走了。联又不是没出过宫,没什么好怕的!”

    片刻功夫,将北镇抚司守得如同铁桶一般的锦衣卫军士就完全消失不见了,而锦衣卫指挥使王节在石破天惊的一击之后,也不想留在这几讨人嫌,更不想在房陵的地盘上多留。也很快带着人匆匆离开,心里盘算着皇帝若是把此事交给他,他能捞到多大的权力。

    他们这一走,留下幕的四个以清正著称的文官却陷入了集体的沉默。一直等到默然退下的房陵再次进来,提醒杨士奇来了,他们才恍然

    神。

    杨士奇难得有闲去翰林院给庶吉士讲学。没料到转眼工夫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事。从张赳那儿得信之后他就匆忙赶了过来,此刻见赛夏杜顾四人那脸色异常不好,再想想在门外看到的一滩血迹,他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然而,当他看了赛义向他递来的东西之后,他立时连那抱怨恼怒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东西,,这东西皇上已经看过了?”

    见杜祯叹了一口气,同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杨士奇只觉得有些站立不稳。这里头不但包括了北京官,而且还有南京官,锦衣卫真有那么大的胆子,在没有皇帝默许的情况下查这些?若真是皇帝默许,那这位青年天子是想要干什么?难不成只是要借此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内廷大事上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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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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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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