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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朱门风流txt下载     朱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六章 积愤,射艺

    辰辅虽不收外人财货,但毕竟是多年国公,年俸加上勋憾性瓜际色买卖,家仆自是一年比一年多。于是。洪熙皇帝朱高炽即位之后,便在铁狮子胡同另外赐宅邸一座。这里靠近什刹海,在他得到赐第营建园林之后,成国公朱勇等一众勋贵也全都得了,一时间,整今后三海便是园林处处,全都住着各式权贵。

    然而,张辅虽只朝朔望,往常却住在老宅,但这些天日渐炎热。在王夫人的提议下,一家人这才搬进了号称张园的英国公园。园内建有一座南面临街的高楼,高楼的北面可见绿树成荫,登高远眺,倍觉赏心悦目。

    林荫中遍植海棠,如今早已经过了海棠花期,那绚烂的花姿自然是不复得见。花园之中设有临水的亭台和小桥,亭子旁边却有两块元代奇石,乃是建宅的时候就留下的,上刻元年月,下玄元垒。亭北有榆树。又有竹林,再加上台阁堂圃等等建筑。尽显豪门世家深幽气象。

    虽说张晋也曾起意要回去,但听王夫人说自己的哥哥忙碌不休。整日里不在家,父母妓嫂侄儿侄女都没回来,她也只好留下了。她如今已经年满十一岁,平日性子虽跳脱些,可生在朱门绣户,懂事自然早,到了这英国公园之后就整日带着堂弟堂妹习功课练写字,偶尔也做做女红。这一日空闲,她带着天赐和张恬张悦在园子逛了老半天,正叽叽喳喳热闹的时候,一今年长妈妈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小祖宗们,快别玩了!”她上前屈膝行过礼后,连忙解说道,“这前头锦衣卫毛经派人守住了铁狮子胡同,皇上已经到了大门口了,老爷夫人忙着换大衣裳出迎,你们也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指不定皇上会起意召见

    虽然年纪不大,但既是世家出身,深知这妈妈不是虚言吓人。张普就赶紧一手一个拉了两个堂妹。疾步跟着天赐出了这园子。

    待到各自回房更了衣裳出来,张普抬眼一看,就只见天赐是一身鸦青色大团宝相花盘领右衽袍子,张恬是一身香色潞绸妆花对襟衫子,张悦是翠蓝色团领雁衔芦花样绉纱衫子,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便笑着上前拉着两人看了又看,随即便在两个妈妈的指引下前去正堂。

    由于皇帝微服驾临,随侍锦衣卫又不多,而英国公张辅则是把家丁家奴全都派了出去在外看守,这正堂内外则全是锦衣卫守着。虽则是英国公的子弟,张箐等人还是被拦在外头。别人倒还好,张箐却是个好奇的,虽则是被教导要垂手低目,她却不停地抬眼往里头膘。影影绰绰瞧见里头仿佛有个陌生的年轻人,她忖度必是皇帝,又加紧瞅了两眼。

    须臾,她就看见一个椅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一溜烟地跑到堂前的台阶下头,跪下磕头禀报道:“启禀皇上,张大人来了

    一听这声张大人,张音的小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果然,她只听堂上吩咐一声,那报信的锦衣卫立玄疾步退下,不一会儿功夫,她就瞧见自己那位只做常服打扮的三哥快步从仪门处进来。由于又是好几天没见,她少不得往那里狠狠剜了一眼。却不防张越走路时也正好把目光投了过来,恰好和她对视了一眼。又给了她一个笑容。

    张蓄原以为既然张越进去了。自个这边四个人自然是再没什么事情。谁知不过一会儿功夫,内中就有话传来。说是让他们四个进正堂拜见。听到这话,哪怕是平日天不怕的不怕的张普也有些心里打鼓,见天赐小大人似的整整衣衫。随即大步走在了前头,她连忙和两个堂妹一同跟上。须臾跨过门槛叩头行礼。她就听到了堂上一个温和的声音。

    “都平身吧

    四个人一同起身,张青偷眼一膘。这才看清那位天子至尊的模样一

    身材和:哥差不多,人却瞧着要瘦一些,脸色有些苍白,瞧着不如三哥精神好,,她正在心里暗自比较的时候就听见朱瞻基开口说道:“联也是头一次来这张园,便让元节和这几个小辈随联在园子里逛一逛。英国公和夫人就不用随着了。”

    皇帝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突然过来。王夫人自是唬了一跳,而张辅没多久前才网得到了张越派人送来的讯息,说是皇帝去了北镇抚司,而且还杀了人,因此反而更是慎重。此时此刻听朱瞻基这么说,他虽觉的有些不放心,但看见张越含笑点头,他又扫了一眼几个儿女,也就躬身答应了。他既开了口,王夫人自然也只有应声,心里却有些不安。

    天赐虽只八岁,但平日也有应酬答谢见人,可张恬毕竟是女流,张悦更万一天子问什么,她们答得离谱,那可怎么办?

    既然开了口,朱瞻基便只让王瑜带着两个锦衣卫远远相随,自己则是在张越等人的陪伴下从莆道去了花园。走着走着,张越就笑道:“皇上恕罪,臣也是毒一次来这儿,不如让舍妹和天赐带路如何?”

    “也好

    看到朱瞻基点头,张越就冲张青天赐使了个眼色,见两人知机地头前引路,张恬则是一把拉过了张悦。往后退了两步。听到张普和天赐竟是似模似样地解说园内景致,张越不禁莞尔笑道:“两年多没回来,也不及和弟弟妹妹好好说说话,转眼间他们都这么大了

    “英国公是有福之人,你也是有福之人。”

    走在林荫中,晒不到午后的大太阳。又听着这清亮的童声,朱瞻基原本大坏的心绪渐渐有些缓和了下来,但仍是忍不住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落后一步的张越听见这感慨。犹豫了一下就开口说道:“天下福不过天子

    “福不过天子?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朱瞻基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继而就停住了步子,“你可知道,今天联在北镇抚司公堂上被人公然斥为昏庸顽劣?你可知道,联只是说了一句御史好名,结果就被抢白了一大通!你可知道,有人给了联一份揭盖子的绝妙好文,一网打尽四品以上官员的斑斑劣巡二联就不信。当初祖父在时,他们也敢这般!”“心

    这其中的两桩张越都有猜测。但最后一桩却让张越大吃一惊。见朱瞻基这突然冒出来的火气把几个小家伙吓得不轻,他连忙挥挥手让他们站远些,随即低声问道:“皇上所说的绝妙好文是

    “那东西联撂给塞义了,至于原档锦衣卫应当存了,联不耐烦带着。一看就觉得火冒三丈”那会儿觉得痛快,但现在想想,他们看到那个,指不定要炸锅了。王节误联!”

    尽管朱瞻基恼怒之下说话有些没头绪,但张越还是很快就听明白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锦衣卫虽直辖东厂。但东厂只向皇帝直奏。所以锦衣卫便代表着皇帝。王节这么把东西一送,朱瞻基在盛怒之下干脆把东西撂了出来,如此一来,恐怕谁都会认为是皇帝让锦衣卫在清查这些。洪武年间的大狱百官还未忘记,如今这大风浪一起,就不知道如何平息了。

    “既然如此,毒节此人怕是不能用了。”

    “联已经吩咐王懂前去东厂。让陆丰派人死死盯着他!”朱瞻基只觉得心头苦处对谁都不能说,这下子全倒出来,到觉得松快了不少,但仍是忍不住一掌拍在了一旁的树上。“英国公早年子嗣艰难,如今也已经有了两女一子。

    你比联年轻,现在已经有两子一女,妾室又有了喜兆,可联比你年长。后宫嫔御远比你多,现如今就只有一个皇长子和一位皇女。册立太子安国本,这种事情也会遭人反对,这就叫识大体?”

    “联自从即位以来,事无巨细皆是信赖他们,但并不是说他们就能够事事插手,事事凭借他们的道理逼联就范!联设立了内书堂,是因为想要那些能够陪联读书论诗,却不会指手画脚彰显他们能耐的人!联外派宦官监军镇守,是因为祖制勋贵不得预大政,但联不能全信那些嘴上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的大臣!他们口口声声祖制,不就是想着独霸”

    “皇上!”

    尽管朱瞻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但张越的却越来越心惊肉跳。到最后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直到朱瞻基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话听着不要紧,但有些话入耳却是要命的。他很清楚朱瞻基看惯了朱林那样的天子,对于文官把持朝堂的现象必定是不以为然。否则,尽管宦官从永乐年间就开始抬头,但若不是内书堂,日后也不至于掌管批红大权走上前台。谁能想到,皇帝心中积愤已深?

    “皇上,若是爹爹知道皇上来花园却生气了,必然要责罚我们侍奉不周。”

    听到这个清亮的声音,不论是此时已经按捺下怒气的朱瞻基,还是正在心中飞思量的张越,都忍不住循声望去,却见天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中间,正仰头望着那位至尊天子。这会儿。天赐像模像样地躬身一揖,随即才直起腰来。

    张越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语调说的一愣,旋即心中一动,徐步上前笑道:“皇上刚刚不过想了些烦心事。你既然说让皇上不要生气,可有什么法子让皇上消火?”

    一旁的张青早听人说过天子一怒是多可怕,刚刚看到朱瞻基那脸色铁青低吼暴怒的样子,心里想起戏文上皇帝们专爱砍脑袋的那一幕幕。顿时有些替贸然开口的天赐紧张。听张越上来岔开了话题,她顿时眼珠子一转,旋即抢在前头说:“前头就是家里射箭用的直道。不如让天赐为皇上幕演射艺?别看天赐年纪箭术却十分了得呢!”

    朱瞻基原以为张越要斥几个小孩子,正要嗔他多事,可没想到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于是暗觉有趣,索性负手而立,想听听小家伙能说些什么。待到一旁的张普突然话,他又看见天赐的脸上露出了不加遮掩的跃跃欲试,他顿时生出了十分兴趣。

    他对于射猎的兴趣绝不逊色于琴棋书画,当了皇帝的这些年,对于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时时练4箭术,他还一直心存惋惜。

    “好,联便看看,你的箭术有多了得!”

    尽管有梁桨这样一个饱学的先生。但大约是家学渊源,天赐在文课上的天赋要远逊于武课。把皇帝引到了那两旁遍栽杨柳的直道,他就吩咐两个诚惶诚恐迎上来的家将去取弓箭,又让人在直道旁边的菜畦中安设箭靶。等到弓箭送上来,朱瞻基亲自拿过一看,现竟不是寻常少年习武用的桦木小弓,而是一把颇具分量的柄木弓,再看那箭靶远达四十步开外,顿时动容。毕竟,眼前这孩子尚不满十岁。

    尽管是在英国公园,拿着弓箭的又只是一个小童,但王瑜仍是带着两个锦衣卫近前护卫。而张越见天赐单膝跪下从朱瞻基的手中又接过了那把拓木弓,随即大步到了箭靶前,竟是二话不说脱掉了外头那件不方便的鸦青色大团宝相花盘领右衽袍子,他顿时吃了一惊。正寻思这孩子平素极其讲礼,这会儿怎么偏忘了前去换衣裳这一条时,就看见张普已经是迅疾无伦地抖开了一件箭袖给他罩在了身上,又嗔怒似的埋怨了他几句。

    “联时候的时候,每逢皇爷爷亲教射箭,也会雀跃不能自已。”

    “臣小时候身体孱弱,每逢练武拉弓的时候却得费上好一番力气”只不过,杜先生督导得严。能够在每日偷得余暇练武,也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张越有意提起杜祯,朱瞻基这会儿却也不以为意,见天赐已是翻身上了一匹小马,随即慢慢疾驰了起来,他不禁嘉许地点了点头:“联也觉得,文武全才,以儒入武。以武养文,这才是正道”好!”

    就在他这个好字出口的同时。张越也看到天赐已经纵马在直道上疾驰了出去,随即弯弓连射。听得三声裂帛般的弓弦疾响,他就看到那三箭全都稳中箭靶红心,顿时喜上眉梢。

第八百零七章 劝谏有方

    曰干皇帝只点了张越和夭赐墅此孩串随行,张辅便让引典明在二门内小议事厅等待,自己则亲自到了花园门口等着。虽则是坐在屋里,王夫人仍是心神不宁。一旁侍立的惜玉觑着她脸色不好,虽说也担忧年仅五岁的女儿,可哪里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只能一味说着安慰话。

    “夫人不用担心,大少爷能文能武,待人接物谁也挑不出错处,如今在皇上面前只有露脸的道理。再说,还有越少爷在旁边帮着,他是断然不会让大少爷吃亏的。”

    “越哥我自然信得过,可天赐毕竟还”王夫人仍是眉头紧蹙,一想到朱瞻基来时那股掩饰不住的恼意,忍不住又捏紧了手中的佛珠。“看皇上的模样似乎气性不好。别看咱们是国公府,可要是应对的有什么差错激起了皇上的火气,就算老爷不会有事,天赐的并程”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见王夫人已经是双掌合十念起了佛。惜玉心里也不禁打起了鼓。英国公就这么一个嫡子,纵使年少无知说错了话,皇帝也必定会宽育,可张悦才那么一丁点大,要是忘了规矩就糟糕了。说起来家里两位千金都是跟着张晋一块玩的,那个丫头向来人小鬼大,极可能在御前玩什么花样,张越那么一个沉稳的人,怎生有这样古灵精怪的妹妹,…

    “夹人,夫人,大喜!”

    就在屋子里王夫人和惜玉各怀心思,一众丫头大气不敢吭一声的时候。外头门帘一挑,却是碧落满脸喜色地冲进了门来,屈膝一拜就笑吟吟地说:“网刚里头传来话,说是大少爷在皇上面前演练骑射,三箭全都中靶,皇上大喜之下,说是要赏赐他金带宝弓,又把老爷叫进去好一番褒扬,花园门口的荣管家听着了,连忙请人来报喜。”

    “谢天谢地!”

    王夫人大喜,一手抚胸长长吁了一口气,一时间,四周的丫头们全都团团上来恭喜,惜玉也凑趣地说了好些奉承话,一只眼睛却膘着碧落。这时候,碧落方才想起来,忙笑说道:“听说皇上对三位小姐也是赞赏有加,每人赏一个金项圈,听说还对芳姑娘多说了几句话。”

    “想必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在皇上面前也胆夫得很。”

    既然心思放下,王夫人也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打幕了一句便让碧落下去,吩咐所有婢仆一概归位。各干各的不许多言。正想着皇帝今日微服,会不会又招来文官劝谏对张辅不利,到时候若起意留下用晚饭,又该如何劝止应对,她就听到外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夫人,阳武伯府的起少爷来了。”

    一听这话,王夫人顿时心生狐疑。要说是张朝张朝的耳报神快,急急忙忙跑来要沾些雨露君恩也就罢了。可张起素来就不是那等人,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求见?也幸好外头是自己家的家丁家将守备,这才能通报进来。想到这儿,她就问道:“可曾问过,他有什么事?”

    “回禀夫人,门房问过起少爷了,他说是越少爷让他过来的。而且他有要紧大事。”

    既说是张越的意思,王夫人就释了怀。心想张越若是想替张起求个前程,自有大把的机会,用不着非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便吩咐让人避开锦衣卫和皇帝的必经之路,先行进来。因又想到是要紧大事,她就把身边的大小丫头都遣开了到外头廊下,只留下惜玉一人。

    “大伯娘!”

    张起满头大汗地掀帘进来,身上衣裳尽是尘土,匆匆行礼过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皇上在这儿。三弟他们都在里头陪着?”

    “没错,要是外头守的是锦衣卫。就是你也进不来。怎么,是越哥让你办事?”

    “是,之前三弟找我帮忙办了一件大事。

    我刚才一办完事情,他就派人找了上来,直接让我到英国公园来。”张起见惜玉亲自斟茶送上,连忙起身道谢,告罪一声咕嘟咕都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抬起头说。“三弟对我大体解说了一下,事关重大,还请大伯娘让人送个信给三弟,就说人我已经绑上了放在英国公园外头,就等他一句话。”

    这话说得异常蹊跷,王夫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张辅如今虽只朝朔望。那些纷乱的事情也很少拿到她面前说,但每日里往来的官眷却有不少是多事的,甚至有人在她面前明示暗示。说什么如今大事都是文官做主。他们都是顶尖的功臣人家,单单爵位承袭百年不免败落,需得抓紧机会云云,她都是听过就罢。可如今看来,这些似乎都不是空穴来风。

    “惜玉,你照起哥的话去外头找个妥当人,先报给老爷,等越哥他们出园子的时候再报个讯。”

    王夫人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张起。见其瞧着实在是不像样,就又吩咐道:“虽说你是急急忙忙过来的,但如今还有些时间,赶紧洗把脸,万一皇上要见你。也总成个体统。我这儿还有些老爷年轻时候的衣裳,那会儿和你身材差不多,虽然样式旧了。但总比你这样面君强。”

    张起原本没想着这跑一趟还可能面君,此时听王夫人这样安排,忙答应了。及至回去洗脸擦身换衣裳,一番收拾下来,他网到这议事厅。就看到那边穿堂有人一溜烟跑了过来。

    “起少爷,皇上宣召,您赶紧过去!”

    网刚眼看天赐年纪幼小却精于骑射,朱瞻基忍不住心思大动,直接命人牵马取弓,又在菜畦内百步远处安设箭靶。这一番骑射下来,他三箭中二失一,虽则比往日的水准差了好些,但他还是觉得酣畅淋漓,又撺掇张越上了一次。兴许是前头天赐和朱瞻基的表现都不赖,许久不曾摸弓的张越在试了试手感之后。总算也没有剃光头。百步远的靶子。竟是三箭中一。

    陪着朱瞻基从园子里逛了老半天,张越就得到了张起已经赶到的讯息。婉转在朱瞻基面前提了提,果然,皇帝讯为他照应兄弟的本性作,于是便笑着应了召见。

    于是,此时对于朱瞻基那有意的嘲笑,他一丁点都没放在心上。一面诚恳表示要勤练射艺,一面就笑着说道:“其实臣倒是觉得,以前朝中常有聚集文武官员一同射猎,近年来却有些少了。既然勋贵重臣都是预经筵,子弟往往都要去国子监读书,那么文官在武事上多下点功夫也是应该的。”二中,礼乐射御书数,纹射御两项如今的读书人却多半悔但废了,他们还以为射猎乃是纯粹的嬉玩。”

    “这话要是让外头人听见。你又少不了一顿排据!”

    说归这么说,朱瞻基心中却大感认同。当初父亲能够越过极其受宠的汉王朱高煦,得以保住太子之位不失。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祖父朱林喜欢他这个孙子不止是因为他的仁孝。也是因为他能够上马拉弓跟着北征,又带着府军前卫练兵。于是,他越觉得把张越赶紧调回来没错。至少多了一个靠得住的人。这一路走一路说话,当张越漫不经心地用道听途说的角度讲了番邦版的满清木兰秋狩和减丁策略时,他突然停住了步子。

    “那个番邦国王倒是狡猾得很,最后想必岛上那些蛮夷全都因为他的假仁假义而绝灭了?”

    “绝灭倒不至于,只不过,那支精手骑射的铁骑完全丧失殆尽,剩下的人再也没多大战力。但是。国内那支原本颇擅战阵的兵马自打夺天下之后就渐渐衰败,后来没了天敌,更是完全衰败了。到后来,有一支外邦的军队突然从海上远洋而来,一举将那个番邦打得支离破碎,先是赔款,后来其他的外邦觉得这个番邦软弱可欺,也纷纷派了兵马,由是国家支离破碎。这是从很远的西方传来的一个故事,我在广州时听人说起,觉得有趣,所以就记了下来。”

    朱瞻基从学文练武,又从祖父和父亲那里耳濡目染了帝王心术。但真正要说眼界,却不是什么从北巡北征上头得来的一一他向来被护卫得严密。除了北征中那一次遇险。除了和张越经陆路水路赶回北京奔丧,他就再没有见过更真实的危险和世界。所以,反倒是张越在外时写来的那些形同游记的文章,那些闲谈随笔似的文字,看上去更真实些。

    文官们向往的是周天子似的大同世界,但张越此时所说的却是另一个道理一军队若没有天敌就会衰败。哪怕他如今很少去军中,也知道军队大大不如大明开国,这还是离开国六十年,倘若是一百年两百年之后呢?

    “至于诸官员名下的田土多了。臣倒想提醒皇上,如今的黄册和鱼鳞册多以洪武二十六年为基准,那时候的田亩是八百八十多万顷,如今垦美多年,何止还是那么多?”

    看到朱瞻基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张越就知机地没有再说。四下一看,他就现张普正拉着张恬张悦说悄悄话,而天赐则是手捧着那条金带仿佛在愣。再远一点是英国公府的家丁家仆,当瞧见了张起的时候。他就瞧见人对自己重重点了点头。心中顿时大定。

    这时候,一旁的王瑜也上前禀报了道:“皇上,羽林前卫指挥金事张托等候传贝

    颍点头之后,朱瞻基心里仍是忍不住思量张越的话。自从永乐年晚期和张越有了极其投契的一面之缘后,随即通过张越在外在内任职期间那一篇篇文章,两人见面机会虽不多,但他早已经渐渐接受了张越那些想法。

    祖父朱持在的时候便对他明确说过。张越便是留给他用的,只有他加恩,方才能让人真正归心,而这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王节的所作所为虽然绝非他的本意,但在看到了那些朝中高官背后的东西,他不得不心生警慌。

    那些凭借资历指手画脚的人。他是该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挪一挪,还是该借此做些其他事?

    朱瞻基正思量间,张起就已经上了前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袭半旧不新的茄花紫小团花斜襟右衽袍子。脸上身上都重新收拾过,不见起初那副大汗淋漓灰头土脸的模样。依礼拜见之后,他便小心应付了朱瞻基的几个问题,待到皇帝问起来意,他不由得先斜睨了张越一眼。待得到一个让其照之前那些安排说话的眼色之后,他就深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此前三弟到了羽林前卫请臣帮一个忙,所以臣就领着几个弟兄,在观音寺胡同抓了一个人。”

    闻听此言,朱瞻基的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随即狐疑地看了一眼张越。见张越表情坦然,他就沉声问道:“什么人?”

    “前都察院监察御史严皑。”

    听到这个名字,朱瞻基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印象。这时候,张越方才低声解说道:“顾都宪掌管都察院之后,大考御史,黜落贬谪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就有这个尹皑。他之前被贬辽东卫所为吏,不得上命却悄悄潜了回来。到达京城之后便交接各衙门的书吏皂隶,利用这些人往更上一层送钱。”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张越见王瑜已经知机地带着两个锦衣卫推开了几步,面前就只有张起和更后头的天赐等几个孩子,他就按照之前的打算解释说道,“不瞒皇上,这是严皑在暗的里见人的时候露出的马脚。说来也巧。我那连襟和杨阁老家的长公子一时捣腾出一家买卖…”

    张越一五一十地把当日万世节和杨稷那些买卖如实道来,见皇帝先是狐疑,随即是错愕,到后来竟是哈哈大笑,他情知自个这一回算是算对了。对于旁人来说,一个是正经的官宦,一个是阁老家的公子哥,竟然谋求这种小钱,实在是大大的不成体统,但对于皇帝来说,这与其说是不可忍受,还不如说是又好气又好笑。果然,他随即就见皇帝指上了自己的鼻子。

    “你让联说你什么好!一个是你的连襟,未来的栋梁,一个是你师执长辈的儿子,你居然就不劝一劝。居然还眼看着他们胡闹!这要是你岳父和杨卿知道了,你就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算了,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更算不上与民争利。好歹也立了些功劳!”

    笑过之后,朱瞻基随手招了王瑜过来,沉声吩咐道:“你带人出去。把那个严皑接手过来,然后把人送北镇抚司讯问,务必将其交接过的人,还有送出去的钱财来路查清楚。送完了人再去一趟东厂,让陆丰即刻进宫,联有事吩咐他。瞧着联仁厚,连那些跳梁小丑也敢出来蹦踞!”

    肥:最近手头活计太多,人太忙,以后更新时间顺延到中午一点。半。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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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深夜

    夏季天黑的晚,直到酉正一刻太阳落山,天空仍未完全昏暗下来。京城九门已经全数关闭,再过半个多时辰便是夜禁时分,因此路上行人无不加紧了脚步。于是,那匆匆奔东华门而去的一行人便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尽管前后随从全是身着锦衣——毕竟,在京城混饭吃的人们别的看不着,横冲直撞的锦衣卫却是街头一景。

    皇帝离开英国公园,张越和张起也就一同向张辅和王夫人告了辞。临行前,对于此次在皇帝面前大大显露了一番本领的天赐,兄弟俩都是赞口不绝。就连一贯对儿子板脸训斥的张辅,在听张越说了那时园中情景之后,对于自个唯一的儿子也颇有赞赏,但面上却丝毫不肯表露出来,提点了两句就让王夫人把他和张菁张恬等一块领了进去。“越哥明日若是有空,晚上到这里歇一晚上,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此前是为了避嫌,但如今张越也知道。不是顾忌那许多的时候。因此他便立刻满口答应了。和张起两人一起上了马出了铁狮子胡同,看见昏暗大街上只有寥寥行人,两人自然而然加快了马。经安定门大街和北城兵马司过了海子桥。绕什刹海北边的皇墙北大街,再过了太平仓,就是宣武门大街和武安侯胡同的交叉口。两人拐进胡同时。便现胡同深处的那三家仿佛比平时多挂了几盏灯笼。

    张家一溜三座府邸,从东往西分别是阳武伯府,张指挥府和张府。阳武伯府西角门口等候的门房一看到张起和张越一同回来,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将张起往里头迎时,张起却摆了摆手说:“先派人去回了太太,就说我和三弟有事情商量,晚饭就在那儿用了,一会儿就回来,留着西角门就行。”

    他既这么说,那管事只得嗫嚅说:“今天京城一乱,太太和二少奶奶都担心得了不得”少

    张越就笑道:“二哥先去见见二伯母,就是用完饭再过来也不迟。”

    听张越这么说,张起也没办法。只得先进了门。而张越再往前走。却现大伯父张信家门前也有人迎了出来。那门房先是牵了张越的缰绳,随即才说:“四少爷一回来就吩咐了。说是让小的们在门口等着。您一回来就通报进去,四少爷一会儿准出来。”

    情知张赳今天见杨士奇,说不定还得了什么嘱咐,张越心想也不差那么一会儿功夫。索性引马而立候着。盏茶功夫。张赳就急匆匆地从里头出来,见张越还在门口,他便没好气地冲着那门房埋怨道:“我只让你报一声,回头我去三哥家里。哪有让三哥等在门外的道理?”

    ,正

    “小事再已,卑需要斤斤计较?四弟你用过饭了?”

    “还没呢,今儿个准备击三哥那里蹭一顿饭。”自己提着灯笼的张赳说着就露出了笑容,仿佛生怕张越不同意似的,又添了一句,“三哥你要是没准备,让人下碗面也行。”

    “这话要让人听见,还以为我薄待了兄弟,家里就算没预备。总不成连两三个下酒菜都凑不齐,”咦,二哥也来了!”

    张起这一趟进去得快也出来的快,而且已经换下了那不太合身的张辅旧衣,而是着了一件宝蓝色的家常直掇。就这么一路径直冲了出来,后头提着灯笼的小厮根本赶不及口瞧见这边张越张赳并肩站着。他便笑道:“四弟也来了,走,一块去三弟那里喝酒去!”

    三人说笑着就往最后头一座宅子去了。早听到动静的高泉亲自在门前守着,见他们过来就笑道:“听到三位少爷聊得高兴小的也就省几步路,懒得过去讨人嫌了。

    厨房那边早就让人吩咐了,酒肉都是齐全的,早起武安侯家还让人送来了一块鹿肉,要是三位少爷愿意,还可以在书房前头的葡萄架底下摆开了烤着吃。”

    “听听,这就是三弟过的日子,什么事不用说,自有人想好了。哪像咱们家那位管家,只会溜须拍马奉承。办事就是点一点拨一拨动一动。简直和算盘珠子似的!还是三弟你有眼光,有高管家帮衬,做什么事都便宜了!”

    张起这么说,张赳也不禁打量了一下高泉。尽管只是灯笼的微光,但他也看出高泉的腰杆笔直,人显得比从前还精神了许多,不禁心中有些怅然。这本是祖母用过的老家人。可兜兜转转最后收容他的却是三房,而且直到现在高泉仍是掌着迎来送往家政大权的管家,不像自家留下的寥寥几个老人,多数是转到外头田庄上养老了。

    “你是越来越精了,咱们烤着吃。你就能清闲了不是?”张越脚下不停地往里头走,等过了屏门就回头对高泉说,因笑道,“就是烤鹿肉。你也别想偷懒,你去叫上连生连虎,让他们两个也别躲着,过来旁边服侍着。”

    一听这话,高泉知道张越必有事说。连忙答应了,等张越一进门,他便立刻吩咐人去后头东边那一溜耳房找人,自己则是亲自去厨房又吩咐了一番,最后才跟着那提食盒的小厮一起往书房那边去。进了院门,他就看见葡萄架底下已经摆了小方桌炭炉和藤椅,用井水浇过的青石地上流意习习,恰是乘凉喝酒的好去处。

    他从那送饭媳妇的手中接过食盒。吩咐她先回去,又朝自己叫来的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吩咐他们守在外头,这才提了食盒上前,把酒菜等等一样样放置好。不一会儿,得了传话的连生连虎兄弟也赶了过来。两人连忙帮着高泉一块服侍。

    看到那早就烧好的炭火炉子,张起和张赳知道这一切都是早就预备好的,不禁对视了一眼。果然,张越向他们俩敬了一杯,随即就笑道:“这是我两年前出的时候。宫中赏赐的贡酒,一直都埋在海棠底下。今天咱们兄弟一块喝酒,我就让人挖了出来。”

    张起这才知道喝的这一口竟然是贡酒。要说自家也是勋贵,逢年过节也时有酒肉宝钞银器赏赐,但他是喝酒的老手了,这酒下口的好坏却能品得出来,深知不是寻常贡酒能比的,不禁放下了酒杯:“三弟,咱们又不是外人,这酒留着三叔三川旧们回来喝不好?”

    “酒肉这种东西,兴起的时候喝了才好,何必一定留到哪时?”张越就张赳也狐疑地盯着自己瞧,他便不徐不疾地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们两个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二哥之前也见着了皇上。尽管皇上笑谈要封你世子你不愿,但二伯父回来之后。必定会高兴的。”

    一旁伺候的高泉和连生连虎都知道这会儿不是自个多嘴的时候,全都是屏气息声。果然,下一刻。张起就叹了一口气:“除了已故的信世子,镇守云南的黔国公一系。就没听说过其他哪家勋贵有封世子的。所以皇上也就是随口一提,我怎能当真?再说,这爵位本该是大哥……不说这个了,能调入京营。那才是我之所愿。”

    张赳这才明白张起今天见了皇帝之后竟是一举调入了京营,不禁喜上眉梢:“那真是要恭喜二哥了。我今天也正好得了准信,届时将任翰林院修撰。”

    “所以说,今天对别人来说暂且不提,对咱们家来说,却是一个好日子。今天既然开了一坛好酒,那就好好喝几盅。”张越笑着给张赵和张赳又斟满了一杯,劝着饮了,自己也一饮而尽,这才坦然说,“自从祖母把一家人从开封搬到了北京,二伯父封伯,如今你我大家也各有前程,可以说是足够显赫了,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要筹谋日后。莫说如今咱们还没有分家,就是分了家,难道还能写出两个张字?”

    说到这里,看见高泉和连生连虎将烤好的鹿肉割了送上来,张越就对两人一字一句地问道:“今天我的到消息,京城有几家勋贵的家奴在西山采媒,可有此事?”

    一听这话,高泉和连生连虎顿时面面相觑,连虎连忙解释道:“是宁阳侯家的一位管事挑的头,邀约了好几家人,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因为少爷说过只要好好经营族学和田庄,别的事不许擅自插手。咱们家谁都不曾插一脚。”

    张起和张赳不禁吃了一惊。有道是男妾外女主内,他们俩都是外事上心家事不管的,再说亲朋好友互相往来。更不会提起底下家奴的那些勾当。虽说采煤两个字的利弊他们不甚了了,但西山这两个字的分量却是知道的。要知道,那附近可是两座皇陵!

    “二哥和四弟不用卓张,你们两家的下人倒是有这个打算,据说还回过大伯母和二伯母,但后来因为人家不愿意分利,这事情就淡了。

    也幸好如此,今天皇上在英国公园中逛的时候提起此事,还褒扬了我几句,但大堂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朝二叔和觐三叔的家奴全都搅和进了那勾当,还拖了大堂伯的一个管事下水,因为这个,皇上赏了天赐,回头又告诫了大堂伯两句。亏大堂伯之前拼了脸面不要,还给两个侄儿谋了职司!”

    端起酒盅再次一饮而尽,张越就对高泉和连生连虎吩咐道:“英国公府这几年投身的下人不少,我想我们家应该也有这等人,而且还会有别家荐过来的。之前我在外头顾不上这些,但现在回来了,就容不得了。你们三个汇同父亲留下的两位,明日开始清理,凡是别人荐的那些好吃懒做会钻营的,一律往田庄去种地。若是勤恳老实的,则让连生带着去果园学手艺。家里留的人要全部筛一遍,在外头的关系也要再筛一遍,决不能出那些连累主家的货色!”

    张越说得严厉,高泉和连生连虎在小抚子上都坐不住了,忙起身磕头应下。情知自家情弊应该不算太多。张越也就没有再厉声诚太多。摇摇手吩咐三人下去自办。及至只剩下了张起和张赳,他就把此前在英国公园见到皇帝之后的情景一一道来。又着重点明了他对朱瞻基说的那番话,临到末了才望了望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

    “表面上看,不过是顾佐因为得罪人太多,那个从辽东逃回来的严皑想要谋求复职,同时将他扳倒。但从这一回都察院连番受挫,再联同戴纶林长憨下狱的事情来看。事情恐怕要复杂得多。之所以我让二哥一抓到严皑就立刻带过来,就是避免麻烦。这个人若是真的深究起来。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锦衣卫指挥使王节这次不告而为,胆子实在太大了。”

    “他是胆子大,但那些文官的心也够黑!”张起愤然骂了一句,方才想起旁边两个弟弟也都是文官,顿时有些讪讪的,但仍是不甘心地嘟囔道,“常常有人弹劾这个勋贵那个勋贵侵占民田,他们倒好,笑纳投献的数目一点也不比咱们勋贵少!”

    张赳究竟比张起想得更远些。此时突然开口问道:“三哥刚刚说那个严皑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严皑把自个编织出来的顾佐的那些罪证交给了那个赵大,而那个,赵大是前军都督府的皂隶,你们说皇上会想到什么?就是保定侯府,也有人去游说过,总算保定侯终究是听了我的劝说,把人家露给他的底告诉了我。也劝了劝其他勋贵,事情应该不算最大!而且,据我所知,勋贵们还算不上兴风作浪,顶多是趁火打劫。申饬两句而已。”

    倒吸一口凉气的张起一下子想到了今天是自己抓的严皑,顿时脸色苍白。前军都督府乃是宁阳侯陈您掌管,他岂不是一下子站到了那些勋贵的对立面上?

    “二哥,那会儿我不是找不到其他人来做此事,既然找了你。便是因为这件事只有好处,皇上应该已经下了决断,你就放心好了。至于什么决断,还得等到明日早朝。如果我没算错,这边恐怕是敲山震虎,至于杀鸡做猴的应该是另外一拨人。”

    就当他说到这里时,突然只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很快。高泉的次子高恒就探进了脑袋来:“三位少爷,外头大街上突然有跑马的声音,仿佛是大批锦衣卫!”

第八百零九章分晓

    ,一东到京城的驿道是经南雄府、赣州府、庐州府、徐州府忧,”涿州,将近八千里,若是走内河水路。则是又要绕一个大圈子。由于琥珀有身孕上路不便,因此张悼到了广州之后虽开始预备,却也一直等到琥珀安然产下一女,又坐荐一个月之后方才动身起行。

    考虑到6路颠簸不便,行程又实在太慢,如今海禁既开,一行人便从黄埔镇码头寻了一艘最坚实的海船,重重打赏之后,又带了一个大夫随行。彼时乃是顺风,那艘六桅大船沿海岸线一路北上,顺风十二昼夜便抵达了泉州,补给之后继续北上,又是十五昼夜抵达宁波府。

    换了往来松江和宁波府之间的小船,又航行了一天两夜,一行人这才抵达了松江府码头。尽管不是在深海航行,一路上甚至平安避过了两场风暴,但甫一从船上下来,甭说孙氏腿软,就是杜绾也是长吁了一口气。

    “老爷,这海船以后可是坐不得了,那回在泉州要不是停靠及时。那风浪简直能把人吓走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了得”。

    张悼想起那场席卷泉州府的风暴,自个也觉得心有余悸。要不是真的雇着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船老大。那船又在黔国公府名下,一帮水手拿着大笔赏钱也都尽心竭力,海上的偻寇也因为先前的打击而一扫而空,再加上他带足了武艺高强的护卫随从,这一路上生什么事还真难预料。此兹,他不禁苦笑道:“你就是不说,以后我也不敢图这快捷

    停船之后,他并没有让一家人立刻下船,而是派了随从先赶去府城。让主管松江府那些铺子的管事派人来接。这会儿见妻子儿媳孙子等等一一上车,行李也络绎装上了马车。他便招来了那个亲自来迎的管事。一一询问了些京中事,得知就是些言官弹劾,并没有太特别的,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下了。等到马牵上来,他拉着缰绳试了几次,腿愣是跨不上去。

    “老爷,网从海船上下来,人身上都是软的,这骑马恐怕是不成,还是小的搀您坐车吧。”

    听到那管事如此说,张绰看了看那匹高头大马,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心里却暗自决定,回京之后一定要好好练练身体,否则这人还没老却骑不动马算怎么回事。

    ,万比北

    都说苏松财赋半天下,如今的松江府除了种水田之外,棉田亦是无数。每年棉花收割的季节二各地都有过来收棉的商人。张绰原本名下就多有绸缎庄和布店染坊,原先每年一半的收入就来自这里,之后又染指海船营生,在松江府的产业自然不全家人抵达了一处别业时 闻声而来的管事们竟是挤满了前院。

    女眷们的马车直接从旁边角门入内,掀开车帘瞧见张绰已是从车上下来,一群人乱糟糟地磕头问好。孙氏不禁放下了车帘。又对杜绾笑道:“绾儿,既然到了这儿,也不忙着赶路,我们到你老家逛逛如何?”

    杜绾没想到孙氏会提起这个。顿时一愣,随即才笑道:“娘既然要去,我怎有不应的道理?张堰镇确是个养人的好地方,不少都是上百年的读书仕宦世家。相比之下,杜氏倒是不算什么,沈家才是一等一的大族。”

    孙氏这才想起丈夫提过。杜家般出张堰时是因为族人贪婪,于是喜氏还把家里的水田和房子都卖了。三间祖宅也只是托族长管着,再加上族里因之前给杜祯立嗣子的事情闹了一闹,只怕这一趟回去也不得消停,顿时也就改了口。

    “算了算了,也不知道越儿在京城孤零零的怎么想着你们,这功夫不耽误也好。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之前跟着越儿到这里呆过,还遇到过偻寇,那地方可得带我去瞧瞧

    听孙氏这么说,琥珀秋痕自然都笑了,双双答应了下来。虽说这别业几年也难得住一次,但房间到是收拾得极其干净,一干人安顿了之后。早有人送了饭食进来。直到孙氏带着儿媳等人用完了饭,又吩咐人带静官几个孩子前去休息,张掉这才进来。

    “接下来就是从这里坐船到南京,转道运河北上,一路上比之前的海船要平稳得多见妻子听到坐船两个字便面露苦色,张悼随即岔过了话题,看着杜绾说,“刚刚几个管事到是说到一件事情,说是从衙门听说,有人查过松江府几家大户的鱼鳞册,又去实地问过田亩,这其中便有你们杜家,还有沈朝廷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尽管对于本家族人并没有太多感情,但当初自己出嫁时,毕竟是几个族老从松江府送东西添妆,再加上嗣子毕竟要承袭杜祯这一脉,闻听此言,杜绾自是不敢怠慢此事。寻思自己陪嫁的那个田庄在南京附近。父亲在松江府这一带已经是完全没有田产了,她又斟酌了片废便问道:“爹,那人可说过,杜家名下的田产有多少?”

    “亲家名下应该是没有寸土,但整个杜氏名下,大约有两千亩良田。分散在十几个族人手中,这分摊下来也就不算什么。杜家如今经商的人不少,有钱了就置些地产。这都是有案可查的,牵连不到亲家。但我听说,沈家兄弟名下的田多了些,大舟有一千亩。”

    闻听此言,杜绾不禁心中一跳。她人在张堰镇生活了十多年,不的不帮着母亲料理家务,这田间地头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尽管官府定期重造黄册和鱼鳞册,重新核定税赋和人口。但这其中的猫腻却是多多。

    佃户世仆往往被大户人家认为是私产,很少上黄册,而不少开垦出来的熟地也往往挂靠在做官人家的名下。毕竟,尽管官伸免征数目有限。官府却从来不会按额征取。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父亲自然是清白,沈家兄弟的田亩也并不多,但其他人呢,这一次难道就只单单是查询了松江府的田亩?

    杜绾只沉思了片刻便醒悟到这里不是地方,便连忙寻了他事遮掩过去。秋痕素来是不在这些事情上留心的,自然不以为意。见孙氏乏了就扶了她去休息。琥珀原也惦记着孩子,但总觉得杜绾刚刚那表情实是奇怪,脚下就慢了一步。

    果然,她随着杜绾正要出幕子,后头张悼就出声吩咐道:“一路坐海船也辛苦了。肛主歇两天再走。越哥媳妇不妨去张堰镇走走看看,要是蚓们怂意走。也不妨一起捎上。”

    情知张绰刚刚看自己的脸色。兴许是猜测到了什么,杜绾忙回过身来答应了。等到回了自己房间,她便招手把琥珀叫上前来,原想说写信的事,但想想又觉得这一趟来去恐怕也来不及了,于是就笑道:“算了。兴许是我想多了。娘既然兴致好。明日我少不得陪着她去张堰镇走走。你和秋痕自己忖度忖度,要是放心得下孩子就一块去,要是放心不下,就在家里留着好好歇一歇。”

    琥珀心里已经有几分猜测,哪里会明日跟着去添乱,忙推辞说在家照看女儿。连秋痕的主也一块做了。这才辞了出去。她这一走,杜绾不由得按着眉心和太阳穴,心里突然觉得异常惦记着丈夫,不知道他可到了京城,授了什么官职,是否一切还好,”

    想着想着,她就不知不觉在贵妃榻上打起了盹,朦朦胧胧间眼前晃过了一张张面孔,到最后依稀瞧见张越掀帘子进来,就被一个声音猛地惊醒了。

    “娘!”

    听到这一声唤,杜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见静官拉着三三站在下头。一大一小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尽管是大热天,但兄妹两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个是天青色纱袍。一个是白银条子小对襟衫,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杜绾没看见跟的人。听见门外崔妈妈正留着人说话,知道一双儿女是崔妈妈有意放进来的。便起身把三三抱到了贵妃榻上,又拉着静官坐下。

    “你去过祖父祖母那儿了?”

    “娘,都快到晚饭时候了,祖母也是睡到刚刚才起身,让我和妹妹来瞧瞧您。”静官一边说一边扫了扫杜绾的脸。随即一本正经地说,“祖母说,娘要是乏了就不用过去了。正是田倦的时候,各房里自毛用自己的,晚上也早些休息,祖父也这么说。”

    ,万比北

    杜绾原本想强撑着去公婆面前一同用饭,此时听到这一席话,不禁觉得浑身酸痛,顺势就坐了下来,也顺势吩咐琥珀秋痕不用过来,都早些休息。留下儿女用了晚饭,她亲自把人送回了房,这才叫来了崔妈妈。

    “明天我要陪着太太去张堰拜客,你再挑上两个伶俐老成的媳妇和我一起去,等的时候多打听点消息。尤其是各家的大小庄田,你打听打听可有生人来问过消息。”

    早先杜绾出嫁的时候没有陪嫁的家人,崔妈妈虽是后来才服侍的,但胜在谨慎嘴紧,久而久之,这张越和杜绾身边的大小丫头已经换了两茬。唯有她一直留着。她对于外头的大事只是一知半解,可既然是杜绾吩咐了,她便立刻点了点头。

    “少奶奶放心,我回头就去挑人。明日我跟着一块去,准把实情套出来。”

    京城夜禁乃是从一更三点八点十二分到五更三点四点十二分,夜禁钟声一过,大街上便不允许有人行走,公务、疾病、生产和死丧则不在限制范围之内。自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头面人物,往来的串门子以及出条子叫堂会等等,都可归入公务范围之内,五城兵马司的巡夜人绝不会贸贸然把人拦下来。

    但即便如此,不论是多大的官。夜晚回家必然不会招摇过市,一过一更三点,街头便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打更的梆子声。

    然而,这一夜,那些临街房子晚睡的人们无不是被一阵阵疾驰而过的马蹄声惊醒。好卓的移开门板观看动静,怕事的则是索性连窗户都关上了,至于各家官员府邸临街的那些倒座房,仆人们都被惊动了起来。一面往内中报主家,一面差遣人到角门上的小窗中打量。这当口,倒是没人会急急忙忙出去。

    得知外头有大动静,张越也就没有再留着张起和张赳,该说的话他已经都说了,两兄弟回去对家里也应该会有个交待。把人送到东角门。他顺带往外张望了一下,见胡同口的宣武门大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禁在心里沉吟这一夜的异动会展到怎样的地步。

    “少爷…”

    回头见是满面忧虑的连虎,他就摆摆手道:“不打紧,晚上让人留意门户,告诉上下不用慌张,好好睡觉就好,这事情和咱们家没关系。”

    张越如此淡定,连虎集后那几个外院的门房仆佣彼此对视了一眼,全都感到安心了些。而张越吩咐了关门。就转身往里去,快到二门的时候。看见高泉正守在那里,他也没多嘱咐什么,只让收拾干净葡苟架底下那些东西,随即就径直入内。

    转眼就要七月了,不知道父母和杜绾她们都走到哪了?

    这一夜,有些人可以淡定,有些人却没法从容。尤其是那些个在睡梦中被锦衣卫破门而入从床上拖走的人更是如此。一整夜,京师各处都上演着这样惊心的一幕,只大多数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没一个是官阶颇为不凡的高官。

    当次日一大清早夜禁解除,那些夜里睡得死死的人们上朝的上朝,上工的上工,开业的开业时,方才现自己的左邻右舍亦或是街头民居上。一下子多出了形形色色的封条。

    于是,当官员们在长安左门等候上朝的时候,少不得彼此交头接耳。尽管昨日在北镇抚司正堂的那一幕只有寥寥数人在场,而那些传看的东西也很快归档锁了,但前头的事情毕竟瞒不了,后头的事情就成了众人猜测的中心。只是,看到几个当事者脸色沉,谁也不敢贸贸然上去询问原委,纵使是杨荣也知机的找了别人。

    “元节,听说昨天皇上在英国公园见了你?”

    见前来询问的乃是如今就任翰林院侍讲的顾彬,张越忍不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杨荣,随即才沉声说:“你只管放心,今日朝会就会见分晓。”

    口:最后三天,,貌似有双倍月票。摇旗呐喊要两张。话说读者群貌似要清人了,潜水的同学冒个泡,至于俺自个,,没办法,最近忙。只能潜水,上和俺说话的也不好意思了,实在没工夫回答,这几天恨不得连脚也上去一块干活”

第八百一十章 杀伐决断

    曰于早朝往往是不到卯时便已经开始准备。皇帝晨省。嗽狮几早朝之后,然而之前那一整夜,朱瞻基都呆在仁寿宫。张太后平日虽已经渐渐放开了国事,但对朱瞻基却多有毛诫。昨晚上得知了北镇抚司的那一幕。她自是气得昏,然而朱瞻基一回宫便诣仁寿宫认错,又将事情原委一一告白,最后更是说出了一番让她错愕十分的话,她渐渐气息稍平。

    “母后,宋朝礼敬士大夫,提防武人,结果皇帝一代弱似一代,士大夫虽把持朝政,却无高瞻远瞩,至而边疆异族崛起,至而席卷天下,这便是最大的诫。昔日皇祖父亲自教导联骑马射箭,便是不希望储君一味长于深宫不知武事,由是事事决断于外臣之手。联自知不该一怒诛杀大臣,但戴纶着实可恶!远至汉唐,士大夫多有佩剑,不以习武为耻,可联当年不过是喜好射猎。便被群臣谏以荒疏,甚至连皇长子教养事也被人拿出来指摘。定国以武,治国以文,但要天下长治久安,不可一味尊文抑武。”

    此时此刻,见朱瞻基已经换上了一身朝服,张太后不禁感到眼前有些迷离。她的丈夫朱高炽因为自小身体有残疾,从来就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和勋贵也自然没有多少亲近,言谈之时对于汉王朱高煦在武官中的人缘咬牙切齿。既然武臣那边无可设法。便只能着意笼络文臣,再加上如今那几位确实是一等一的贤臣,她自然也有那样的偏向。

    “你已经决定了?”

    “是,事已至此,也只有如此。但是,既要让他们知道感恩,也要让他们知道震慑。”

    “那也罢,你便去上朝吧。”

    ,正

    朱瞻基对张太后深深一躬,随即脸色晦暗地说:“内书堂之事,便由母后料理。”

    母子俩深深对视了一眼,随即朱瞻基就转身出了仁寿宫正殿。直到皇帝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张太后方才站起身来,双手自然而然地拢在深修色的凤纹稍子前头。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头也不回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宫闱内务,但也不必牵连太广。内书堂皇帝既然不想撤。那就留着。早年黄俨江充等人涉及谋逆,也就是那几个人显戮于市。其他人都是贬为织染局杂役苦工再已,这一次也照此办理,让陆丰去就行了。孙贵妃那儿,还是你去告诫几句。”

    朱宁生怕张太后让自己去内书堂走一遭,闻听此言便知道此次张太后也不愿意过分拂逆了皇帝的意思,于是连忙答应。

    临出大殿前,她便听到背后又传来张太后吩咐陆丰的声音,大意是说这内书堂不能再如从前那样兴师动众,由大学士讲习断不可取,由宫中通文字的宫奴做讲习即可,学满三年则止,到各处宫院,凡内书堂出身,不可为二十四衙门脑等等。

    听到这些,她下台阶的步伐不禁更是轻快了。倘若是朝会上按照朱瞻基之前那席话安排,则以后的皇帝有了亲近的人,内书堂的重要性自然而然就低了。张太后更在上头加上了一层层的枷锁,应该可以保证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作祟。虽说戴纶死得有些冤枉,但毕竟是所谏之事说的过头了过分,如今罪不株连亲族。总算是也好过酿成一场大风波。

    只是,她到孙贵妃那儿说话需得斟酌,那毕竟是唯一的皇长子之母。不能伤了人脸面。

    奉天门常朝。

    一如平日钟鸣开门,文武百官各从左右掖门陆续而入,到金水桥南各按品级东西肃立,候静鞭响起。这才一一过金水桥,至丹辉前入班。之后又随班行礼。然而,一整个过程中,众人全都瞧见了皇帝左手边的王谨捧着一个木匣子,无论是知道昨晚事情的,还是不知道昨晚事情的。心中都有些猜疑。

    张越如今是兵部侍郎,所站的秩位比从前还是兵部司官的时候提前了许多。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清楚那木匣子上的龙纹。此时此刻,只是心念一转,他就想到了皇帝可能做的事情,立刻不露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朱瞻基毕克不是朱林,在昨日的暴怒过后,这决断终于来了。

    按照一般常朝的姓巨,先是鸿驴寺官宣念谢恩陛辞的官员,众官员依次在午门外行礼,随即各衙门依次奏应奏之事。这一日本就没有官员陛辞,应奏之事也少,须臾就到了散朝时分。然而,鸿驴寺官言称奏事已毕,应该鸣鞭退朝的时候,宝座上的朱瞻基却突然说话了。

    “昨天的事情,想必诸卿不少都已经知道了。昨日白天,有人告都察院左都御史顾卿收受隶金私纵人归耕。经查乃是官衙旧例,其余不法事乃是诬告,联已命东辑事厂连夜率锦衣卫拿得奸吏皂隶一十二名。以及从辽东卫所私自逃回的原御史严皑。此等奸吏小人构陷大臣。罪不容赦,着明日显戮于市。以傲效尤!”

    顾佐被人构陷的事情,虽则是早朝前已经有所传开,但毕竟还有大部分人不知道。所以,那些觉得都察院最近连连出事,等着看顾佐笑话的人,闻听这番话全都大吃一惊。然而,还不等他们那失望的情绪散去,上头便再次传来了皇帝铿锵有力的声音。

    “诸卿有谁知道这个小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朱瞻基扫了一眼廷下群臣。见杨士奇等知情者无不是面色一凝,其他大多数人则是满脸茫然,他就知道消息还未传开去,不禁哂然一笑:“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王节昨日送呈联的一张单子,上头罗列了在朝四品以上官员,家族人口在这二十年间新增的田地。之前还有人在争吵说俸禄折色不宜过苛,联着实没想到。一下子就有人呈上了这样一份东西。”

    此时此刻,原本就一片寂静的丹辉前仿佛是死去了一般,就连微乎其微的呼吸声也停止了。别说是四品以上的京官,就连四品以下的司官等等也全都感到脑袋一片空白。这锦衣卫从来就是侦辑官员勾连不法事,但这不法绝不包括查探官员的家产。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熬资格熬了那么多年,自己就算干净,天知道有没有族人借着自己的名义搞什么名真?

    看到一张张瞬间凝滞的脸。朱瞻基突然冷笑了一声:“若是揭开这个盖子送往大理寺都…。按照太祖当年旧制。恐怕诸卿伤的就不止是脸面了。“航俐迷我朝官员素来清苦,再者家人所作所为。也不能完全归结于你们身上,所以,联不会以这份密奏治罪来人,将这匣子文书当众烧了!”

    此话一出,原本觉得扬眉吐气的王节顿时面如死灰。尽管锦衣卫中还有存档,但皇帝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他自然知道,自个这回不但没能得到领命辑查这些事情的权限,而且被推到了最最难堪的境地。眼看王谨身后的一个太监拿了火盆上来,又把木匣子丢入了其中,那高窜的火苗一下子就把东西吞噬了,他只觉得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联知道你们一定会想,联兴许早就看过了这些。昨日盛怒之下。这些东西联只是随便膘了一眼,如今联给你们一个机会。记录天下赋役人口的鱼鳞册和黄册自洪武二十六年编造好之后,每年虽也有重新入册,但其中差错有多少,可想而知。从即日起,天下重新厘定田亩丁口,各州县的田土都重新造册登记。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联可以宽宵;若是自觉太离谱的,你们自己早早处置!洪武旧制丁的免役免赋早就有定额,但如今兴许不合适了,这几天六部和内阁便拟定出新法来。日后定为永制!”

    正想着是否已经躲过一劫的好些大臣顿时脸色大变。优免丁粮是洪武年间定下的制度,但官仲免粮免丁,都是按照品级而来,并不是名下所有田土所有丁口全都优免。于是,更多愤恨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锦衣卫指挥使王节。

    “另外,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不的上命擅自刺探此事,即行革职。往大宁军前效力!”

    随着此话落地,王节不禁瘫软在地。双手抠着那严丝合缝的汉白玉,一颗心已是坠到了谷底。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引颈高呼道:“皇上,臣不是擅自刺探,是有人”

    然而,这声音只是戛然而止,王节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将其牢牢挟制,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人没法声,随即便拎着人默不作声地从旁边退了下去。一时间,主管朝会纠仪的鸿驴寺官也好,都察院御史也好,谁都没有做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惊愕之中,就连杨士奇等亦然。

    倘若是朱瞻基经此一事而兴大狱,事后再将王节革职,那么自然和洪武朝主办蓝玉案和胡惟庸案的锦衣卫指挥使相当,正应了狡兔死走狗烹;然而,皇帝至少是在明面上给群臣留了脸面,事后更指斥王节是擅自行事革退办理,至少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尽管查天下田亩丁口是一件更让人膛目结舌的大事,但洪武二十六年至今已经有三十年,再查田亩也是正理。

    “另外,联如今即将而立之年。又有皇长子,已思择日建储东宫。联自幼即为太祖皇帝教导,择贤能大儒教习文课,建府军前卫幼军习练武事,文武二事均不曾有所偏废。一旦册立东宫,俟皇储年长,联将择选文武官适龄子弟伴读左右,赞文襄武。”

    一日之内,这样连续几个消息狠狠砸了上来,满朝文武都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纵使有心反对劝谏的,这会儿竟也觉得心头空空组织不出什么言辞来,于是只得眼睁睁瞧着那静鞭鸣响,随即皇帝自御座起身扬长而去。直到从金水桥一一退下,至而出了午门,文官勋贵方才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却不敢在这禁宫之内高声。

    相比那些文官的震惊,勋贵们却是一个个喜上眉梢,若不是今日并非朔望大朝,英国公张辅根本没来,他们怕是要围着人好生询问一番昨日情景。

    然而,正主儿眼下不在,张越却还是在的,宁阳侯陈憋一筹建张越从文官那边出来,他立刻就想开口叫人。谁料午门里边有好些太监匆忙出来,几个匆忙往外边去,另一个四下里一望就冲他这边跑了过来。

    “宁阳侯,太后召见。”

    一听是太后,宁阳侯陈想立刻收起了刚刚那喜笑颜开的模样,扫了一眼另几个离开的小太监方才问道:“太后是单单见我,还是”

    “不止是宁阳侯您,还有成国公、阳武侯、成山侯、保定侯、黔国公世子。”

    一听这一连串人名,宁阳侯陈您顿时有些狐疑,又有些忐忑不安。张太后召见的这些人中,其中两人甚至是和他一样掌管都督府的勋贵,而黔国公世子沐斌更是这些天常常往他家里走动,他的长子却和沐斌往来密切。于是,尽管瞧见张越已经和几个同僚说过话之后往这边安来。他却没办法上前搭话,只得随那传话的太监从午门入宫。

    张越见宁阳侯陈憨又进了宫。心中便明白事情应该已成定局,这一波狂澜算是有个暂时的了结了。如走出宫回到了兵部衙门,刚刚还闷葫芦似的官员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尚书张本却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径直回了三门内的正堂。他这一走,冯侍郎更是走得飞快,落在最后的张越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议论声。

    虽然言语各有不同,但主旨无不是千篇一律天子这一回是下真决心了!

    傍晚,东上北门外的东厂值事司。

    平日只有少量人员留值的东厂值事司这一天却是戒备森严,里头不说。外头也是站着一溜衣着鲜亮的锦衣卫。这会儿除了随侍朱瞻基的王谨之外,范弘金英钟怀黄润全都到了场。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头头脑脑。

    提督东厂的陆丰一身簇新的官服站在台阶下头,志得意满地看着下头被摁得死死的十几个大小宦官,又盯着王振那张脸阴恻恻一笑。良久才透出了几个字。

    “奉太后旨,即刻行技,至死为止!”

    ,万

    暗地里骗了他的侄儿到京城,又挑唆他闯祸,这是自个找死!要不是这一回王节利欲熏心,他又听了张越的提醒盯得紧,否则就真的是养虎为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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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一章 大棒子和给甜枣

    上里宫外原就是体,白日里皇帝要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的用恐回然是传得沸沸扬扬,傍晚内廷东厂值事司奉太后旨意行技处决了十几个大小宦官,东西六宫更有数十人被贬为内廷洒扫杂役的消息也因为陆丰刻意而为,很快传开了。而且,皇帝有了明旨,从辽东卫所蒋回的严皑勾连奸吏罪大恶极,三日后于西四牌楼斩示众。

    有了这么一连串消息,各家衙门的人哪里能够安心做事,自忖坦坦荡荡的人也就罢了,那些知道或明白家乡那点勾当的人全都是坐立不安。如今去开国未远。那会儿的严刑峻法大家还有印象,不少洪武年被强行征召为官的人一想到那时候士林如狗的状况,忍不住就要打寒噤。远的不说,如同沈度这样经历过洪武朝的人,便绝不会忘记自己因征召去迟而被流放。

    于是,说是百时百时散衙,但到了申正三刻,各家衙门的人就几乎散了个精光。张越因为手头的麓川急报而留得晚了些。心中还在盘算着平缅该动用哪位将帅哪路大军。又反反复复琢磨着沐员此番进兵的胜败几率。由于先头定交趾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连遭大败,军力国力都没受到多大损伤,所以如今军费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可统兵大将他却实在不看好沐晨。

    家里只自己孤零零一个”家下人也都吩咐过了,张越自然不像别人那样忙着回家,直到百初一方才慢吞吞收拾了东西出门,恰看见门外张布和牛敢已经牵着马等在了那里。上前会合之后上马,才上了东长安街,他便看到那边有一行人从长安左门出来。

    那一行人官服上几乎是清一色的麒麟补子,唯有最末的一人瞧着逊色些,但也是大红丝丝大团花锦袍。为的是成国公朱勇和宁阳侯陈怒。最末的是黔国公世子沐斌。

    面对这狭路相逢的境地,他略一沉吟便引马而立避让,等着这些公侯和随从下人会合之后先过去,结果。走在前头的宁阳侯陈悠却策马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陈恐的父亲也是和荣国公张玉一样在靖难中死难的功臣,只不过死难功臣的爵位并非世袭,所以他的爵位一半是靠父亲的功劳,一半是靠自个在靖难和永乐初年镇宁夏的功劳,虽不及英国公张辅有开疆之功。可他比张辅更年轻,如今才四十有八。

    他曾经和张越一同在大宁废城随侍病重的朱林,不过之前之后都没有过多的往来。但今天从皇宫出来,又正好遇见张越,他的心情却复杂得很。

    “听说你家里老子娘和媳妇孩子都还没回来?”既然是封了公侯,又是赏赐勋田奴婢,又是兴建宅邸,勋贵们全都讲起了规矩体面那一套,说话也学了文官的文绉绉,因此和陈您打交道不多的张越实没料到这个侯爵一张嘴如此直接,倒是愣了一愣,随即才点了点头:“是,父亲他们大约还得过些天才能到京城。”

    “那好,等他们回来,让我家那几个小的和你家孩子一块多耍耍,免得和我一样,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糊弄耍了去,,他娘的!”

    张越不合听到陈愚这最后一句粗话,脸色顿时更古怪了,心想这位必定在宫里受了诫,由是恍然大悟。因此,他只是笑着答应道:“宁阳侯既这么说,以后就让内子带着孩子们多多往您家里走动走动

    “没错,就是这话”。陈怒此时已经是想到了张太后的另外一句话。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起来,“我家大小子和你一般大,但二小子十岁。老么才四岁,和你家孩子也差不多大听说你那个族学不错?他们上国子监还太要是你答应。我立马把人送你家族学去。”

    见陈悠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飞扬的神采。张越哪里不知道宫中帝后极可能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答应要从宁阳侯家里两个孩子中挑一个给皇长子赞读,而陈慰要将次子幼子送到他家的学里,自然是表示亲近。然而,他已经预备让静官回来便拜师梁桑,这怎么和人家说?

    还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回答,那边保定侯孟碘等人也过来了。保定侯孟碘和张家是姻亲,这回原是心怀忐忑进宫,结果皇帝并未清算当年老账,反而太后还抚慰了他两句。毕竟,他得了张越提醒之后,在几个相熟的勋贵中间很是劝诫了两句,总算是揭过了这头。尽管长孙孟昂的年纪要想再亲近储君已经没指望了,但他的长媳张晴又传喜讯,将来保不准还有可能。

    于是,孟碘既是张越的姻亲。此时便没有贸然插进去,听阳武侯薛禄和成山侯王通也都说要把孩子送张家族学,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要知道,孟昂曾经和天赐那几个孩子在英国公府一块读书,谁乐意自家的子女和外头学生一块厮混?

    果然,不一会儿,张越就着实招架不住,只得无可奈何地说自家孩子回来之后预备拜粱桨为知梁桨下头的另几个学生,几个勋贵知道一个先生教不了那么多学生,没法把人再塞过去,索性提出日后让几个孩子一块学习射御武艺,这一次,张越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成国公朱勇和内弟黔国公世子沐斌没去凑这个热闹。朱勇的嫡长子朱仪这一年才刚出生,以他的爵位,这赞读的名字肯定少不了,再加占他和张辅世交,从前也帮过张家的忙,也不必这时候才表示热络。

    而沐斌则是羡慕中带着怅惘,他想要勾连勋贵,图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谁知道皇帝竟然想出这么一招来。张太后似明似暗的几句敲打更是让他不得不收起了那些心思。他如今最想知道的是,昨天张越究竟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由是不但让皇帝息了雷霆大怒,更让勋贵得了这样的好处如果不算上那让人胆战心惊的敲打,这一趟进宫着实是收获匪浅。

    终究是达官显贵进出最频繁的东长安街,前头又是玉河北桥,一行人总不好一直在这大路中央占着,于是。得了张越的承诺,宁阳侯等人便各自散去。而保定侯孟续则是抽甘帆点了句张猜有喜。听张越说改日备礼道贺。他就心满噫也去了。这时候,朱勇方偕沐斌一同上了前来。

    “你这趟回来看着低调,结果却闹出了这样的好事来,竟是文武都要记你的情。那样大的泼天大案,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还多了个厘定田亩丁口。至于咱们,要说实在的。图的就是子孙后代能够有个盼头。如今也到手了。刚刚这会儿顶头的公侯伯都围着你打转,你还面不改色,就是文弼世兄也不如你的淡定

    朱勇戏德了两句,见张越笑着谦逊说今日之事和他毫无干系,他哪里肯信,当即脸色一板道:“别说你这趟回京,以前你也很少到我那儿坐坐。年前我那适景园网修好。择日不如撞日,去我那儿坐坐。别看我是个武人,家里也就是个破园子,在我那儿闲坐的士人也不少!”

    “姐夫你那个园子如果还叫破。京城里恐怕就没几个像样的园子了。元节,就像姐夫说的,你这个大忙人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有空。就一块去坐坐吧。

    一个是如今的国公。一个是未来的国公,话又说得客气。张越实在推脱不得,也只得答应了,于是便吩咐牛敢回去对家里吩咐一声,自己则是带着张布随朱勇和沐斌,过玉河北桥之后上了崇文门大街。

    这几年来,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等勋贵在什刹海两岸附近择地修建园林,这其中,英国公园和成国公的适景园只隔着三条胡同,恰显着两家的亲近。适景园沿大门往西出去,过一座牌坊就是红庙街,再往西就是中城兵马司。因饮宴过后往往是犯了夜禁,兵马司的人早就对这儿出来的人熟视无睹。

    头一回来到适景园的张越穿过巷子口那雕花牌坊,见那院内榆柳葱葱亭台楼阁一片的景象,心中不由得闪过了杜家沈家杨家那简朴的院。

    这终究不是什么感慨文武之别的时候,因此,下马之后把缰绳扔给迎上前来的门房,张越穿过正院正堂,顺着夹道到了园子的大门前,见上头龙飞凤舞正写着适景园三个大字。不禁转头看了朱勇一眼。果然。这位成国公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京里的人以讹传讹,往往便把这园子叫做了十景园。这块匾额是我请大沈学士给我题的,家里能悬一块金版玉书的匾额,羡慕我的人可多得很。”

    张越从前也游过苏州拙政园定园等等赫赫有名的园林,也曾去过北京恭王府,算是见过世面了,然而今世今生出生豪门世家,这富贵气象见得多了,渐渐就明舟真正的权势是什么光景。昨日在英国公园伴驾。心里有事不过走马观花,今天有成国公朱勇亲自当向导,他方才瞧出这园子的风味来。

    园中遍植高柳老榆,除却楼台馆阁之外,尚有高堂三处。缘正门而入。先经过的乃是左堂,但只见几棵四季常青的劲松,佐着旁边的大片绽开的景莉,绿色愈鲜翠,白色愈纯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宜人的芬芳,让人不愿意举步。由堂后过假山高亭,又走过一段林荫石路,面前则是一汪碧绿的波光。

    因是取园外活水弓入,满池碧水蔚为清澈,上头只零星飘着几片绿叶。临岸边可见几尾色彩斑澜的锦鲤来回游动,远远的还能看见池那边的仙鹤小鹿,越显得野趣十足。当沿着池畔绕过千百竿翠竹,到了右堂后大枫树底下的时候,张越不禁笑了一声。

    “怪到是那些士人都喜欢到成国公这适景园来,这里吃喝日用俱足。又可赏香花绿树美人,谁不乐意到这儿来多蹭几顿饭?这么大的园子。我一路走来,单单洒扫上的人就不下于一二十个吧?”

    “横竖家里从来不缺人手,再说。家务自有管家他们料理,我哪管的了这么多。我这人没多大抱负,但却知道这人活着得及时行乐,而且,田舍翁有田舍翁的好处。”

    说到田舍翁自有田舍翁的好处。朱能警告地看了一眼沐斌,见他在大橡树下摩挲着那树皮愣,他就顺势解说道:“这已经是四百多年的老接了。建宅的时候有人来看风水,还说什么老愧成精未免不祥,让我把它砍了。结果我夜里便梦见老捞浓密的树荫底下有孩子在嬉戏,随即没过一个月夫人便有了喜兆。于是就将它留了下来。如今看来,这株老瑰倒是吉祥得很”什么都是空的,利于绵延子孙庇佑后人,就是福杜!”

    这无疑是一语双关的话,张越闻言不禁若有所思。然而,成国公朱能却词锋一转,就把话题拉了回来:“不过,今天我还想讨越哥你一句实话,这一次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究竟是怎么个宗旨?”

    “按实厘定。成国公别忘了。相比其他产业的大利,这田赋其实算不得什么。三升三合五勺的田赋,一顷百亩也就是三石带零,千顷方才是三千石,但勋贵中间,坐拥千顷地的恐怕也不多吧?如今赚钱的路子远远不止一两种,但田赋正项。却是国库最要紧的财路之一。自从洪武二十六年至今,田亩数都没怎么动过,皇上因怒而生清查田亩之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一旁的沐斌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别人没有千顷地,他们沐家却是远不止这些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商税又如何?”

    “商税的事情还早着呢,世兄何必着急?”

    见朱勇和沐斌虽松一口气,但仍是有些踌躇,张越心里哪不知道,朱勇暂且不说,沐氏庄园却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目。如今指着商利也就罢了,但商税总不能永远这么含糊。三十税一的商税不可轻易改动。但却要加强征收。不过,各地税监等等对商旅的盘录也不可忽视。堂堂大明朝,商税占不到国库收入的百分之一,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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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家人相见,小别胜新婚

    邻近中秋,凉意渐浓,早晚更是如此,因此,早起上朝的官员无不是在官袍内穿上了薄夹袄,而晚上在衙门当值亦或是晚归的也都是添了厚衣物。连月以来,由于事务繁多,兵部上下异常繁忙,于是,忖度家里没人的张越便代了老尚书张本,十天倒有八天晚上是在兵部衙门值班过夜的,少不得也打点了厚铺盖放在房中。

    也不单单是他,职方司的一干人等几乎都熬红了眼睛。麓川兵败,交阯班师事宜,瓦剌和鞑靼的小股兵马频繁犯边,朝中又在争议巡边之事,再加上册太子已经正式进入了最后的日子,哪个衙门都不消停,只是他们额外命苦罢了。这会儿,前几天从南京调来任职方司主事的陈镛一进房就使劲打了个喷嚏,随即苦笑着把案卷撂了上去。

    “麓川思氏也就是数万兵马,黔国公和沐都帅两人将兵四万,结果被人埋伏打了个败仗。可即便如此,也没丢多少人,他们竟然打算就这么退兵,要真是这样,南甸芒市那几个地方就真不要了?当初沐王何等英雄,如今黔国公却……真是让人扼腕。”

    张越接过案卷在油灯底下一翻,就看到了通政司转来的黔国公沐晟奏本的抄本,再一翻后头,就看到也有自家二伯父张攸的题奏,却是力陈增兵。面对这个提议,他仔细在心里想了想,决定明日会同张本等人商议了再说,于是就随手撂在了一边。

    两人在交阯共事了半年,虽算不上生死与共,但总比寻常同僚亲近,更何况张越专门指名把陈镛从南京那个闲衙门调了过来。因此,他便直言不讳地说:“打仗毕竟不是父子相承的本事,你没有去过云南,光凭土人见到沐氏一族车驾就望风退避这一条,沐氏镇云南便是最合适的。黔国公打仗向来谨慎有余进取不足,此次败绩起了退心也是正常的事,你预备一下麓川这些天的军报和地图,明日只怕要廷议。”

    陈镛答应一声便往外走,到了门边才突然转头说:“听说明日大人一家就从南边回来了?既然如此,大人明天晚上的当值不如留给别人。您是好意,可终究得避嫌。再有,这些天衙门的议论已经够多了。蹇尚书和夏尚书都已经解了部务,只谋划大事,人都说第三个就是张尚书,毕竟他年纪不比那两位小。说起来几位尚书也都是尴尬得很,这谋划大事又没个名分。”

    谁说不是呢?

    张越也不禁想起那天晚上从适景园出来,他就径直去了英国公园,和张辅彻夜长谈的情景。所谓的谋划大事,只是个好听的养老安抚名义,就好比张辅自解中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以来,在朝堂政事军务上几乎没什么建树。

    张辅爵位勋级在洪熙年间就已经都到了头,如今到了宣德,赏无可赏,自然就只有高高供起一条路,蹇义夏原吉虽说还没到那个地步,但掌管六部之中两个最要紧的部门二十余年,皇帝不疑自有他人代劳,正巧有人上书请优抚老臣,不使老臣劳心劳力,天子自然顺水推舟。

    次日一大早散朝,张越因为麓川军务而去了内阁直房,同如今署理户部事宜的礼部尚书胡濙以及杨荣一同商议后续事宜,在那里一呆就直到中午,最后却因为各执己见而没个结果。胡濙管着户部支出,对于永乐年间的诸多大用度都颇有微词,主张裁减用度,对用兵这种大事自然持反对意见,毕竟南疆不是什么要紧地方。而张越则是坚称麓川要地不可不取。杨荣虽是偏向再战,但胡濙毕竟也是先朝老臣,于是就只能暂时再搁下,留待六部内阁廷议。

    从长安左门离宫回到兵部衙门,张越就在大门口看到了正等在那儿的牛敢。他还没来得及问是否是接着了人,牛敢就三两步迎了上来,笑呵呵地说:“大人,一大早高管家亲自带人去通州码头接人,正好是老爷他们的船到岸,才一会儿就接着了,半个时辰前刚刚到家安顿好了。老爷让我来知会一声,太太还特意吩咐,请您晚上早些回来。”

    尽管早就不是当初从北边逃回来的穷苦奴隶,但那么多年过去了,牛敢仍然保留着说话声音洪亮的习惯,说这话的时候,难免里里外外好些人都听见了。见此情景,张越不禁莞尔,遂点头说知道了,又把人打发了回去。

    由于不管武选司,张越自知年轻,如今武官入见办事这一茬张越也一并让了出去,省得那些比自己年长一大截的战阵老将心里不舒服,也省得和自己一般大小却世袭军职的年轻武官不得劲。他不出风头只办实事,再加上手底下又是自己当初任过职的职方司和武库司,自然是如臂使指得心应手。这一日到了散衙的时候,得知晚上张本亲自留值,他也就早早离了司房,一到二门外才发现又是还有好几个军官等着见冯侍郎关领上任,出门的时候不禁一笑。

    惦记着久别的家人,到外头和随从会合之后,张越自是一路风驰电掣往家里赶。等到了二门外头下马,他随手一扔缰绳便快步往里头走,沿着东西夹道到了西北面的一进院子,他就看到那儿高高挑起了帘子,连忙又加紧了两步。

    从台阶上去,跨过门槛入了里头,又从右边穿纱帐绕过了前头屏风,他只觉得眼前一亮。虽只是傍晚,屋里已经点起了明晃晃的蜜烛,父亲张倬坐在东边,母亲孙氏却是坐不住的,已经由杜绾搀着站了起来,此时看着他的眼睛已经是红红的。这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上前行礼,才磕下头去就被孙氏一把拉了起来。

    “原以为去了广州就能早晚看着你,也免了分别的苦处,谁知道才一年的相聚时光,你一甩手又把我们娘几个丢在那里!”孙氏上上下下看着张越,越瞧越觉得儿子瘦了黑了,还要再唠叨几句,冷不丁就听到旁边丈夫一声轻轻的咳嗽,她只得怏怏坐了下来,又嗔道,“回京这么久还把你妹妹撂在英国公那儿,还是下午我让人接回来的,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

    张菁在英国公府时暗地里和张越闹了好几次说要回来,这会儿孙氏埋怨张越,她趁父母没瞧见对张越挤了挤眼睛,随即才上前说:“娘,这也怪不得哥。哥一回京就忙着大事,到英国公府也少有空陪大伯娘说话,都是和大堂伯商量事情,就算我回来他也顾不得我。”

    “你这是帮他说话,还是说他不是?”张倬哑然失笑,见张菁又拉着杜绾的手撒娇,便摇了摇头说,“都已经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还腻着你嫂嫂。”

    张越见过父母,静官又拉着三三上前磕头,听一儿一女开口叫爹爹,张越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高兴,这连月以来的辛苦难捱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及至看着杜绾和秋痕琥珀一同上来,又见了襁褓中的一儿一女,他更是心情极好,陪着父母一同用过了晚饭,又说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和杜绾她们一同退了出来。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眼见静官和三三直犯困,他便吩咐直接把人送回厢房安置。等到了正屋东边小间里头坐下,眼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屋子里一下子满满当当,他索性让崔妈妈把丫头们带出去,等人一出门,他立刻收起了人前那严肃的架势,大大伸了个懒腰。

    “难为你了,竟是在爹娘面前装了那么久!”

    听到杜绾这句戏谑,张越便苦笑道:“那会儿菁妹妹也在,孩子也在,好歹那么多人,我总不成让他们觉得我惫懒吧?眼下就你们在,还容不得我松乏一下?一整天在衙门和人苦打擂台,我已经够惨了,这两三个月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琥珀如今性子开朗了许多,但这会儿仍是只笑不语,而秋痕则是扑哧笑出了声,随即赶紧一本正经地站好。见两人都是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杜绾不禁没好气地剜了张越一眼:“之前在交阯你还不是就一个人,怎生没见你那时候说难熬?”

    “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仗人情往来少些,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京城是什么地,成日里在衙门和人来回扯皮,到了家里还得顾应人情,咱家在京城那么多亲戚故旧,人人拉一回喝酒过寿就够我受了。再说了,夜里回来家里冷清清的,我一个月倒有二十天睡衙门里。”

    这话一说,杜绾也觉得心疼了起来。她嘴上不说,但张越那清瘦的模样哪里看不出来?于是,她拿眼睛一瞟,秋痕就连忙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一个蒲包进来,又从里头取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钧窑瓷盅捧给杜绾。杜绾因端给张越,又说道:“午后小五还特意过来瞧了我一次,对我说如今秋干物燥,女人多喝白莲百合糖水,你这种天天忙那些火烧火燎事情的男人更容易上火,也得多吃去火的炖品。这是秋梨炖燕窝,早晚各吃一盅。”

    张越记得当初三房还不甚起眼那会儿,他身体弱,父亲张倬常常从外头悄悄带了一包包的燕窝回来,每日里当饭那样用冰糖炖给自己吃。最初他还觉得自己简直成了红楼梦里头多愁多病的林妹妹,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才有了真正的感动。尽管以家里如今的家底,就是顿顿吃几两燕窝也完全不算什么,但瞧着这些,他仍是有些恍惚。

    “我不过是和你们开玩笑罢了,别那么当真。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娇贵,需要天天吃燕窝滋养。倒是你们在南边呆的时间长了,一来就是秋天不习惯,小五说的倒得留心……”

    “我们留心,你也要留心,否则谁给我们遮风挡雨?”杜绾见张越听了这话,错愕之后便以手覆额长叹一声,便又笑道,“牛敢去兵部衙门报信之后回来说院子里等着好些候见的武官,还说他们见着你都得恭恭敬敬。可你如今虽是要被人称一声部堂大人的,在这家里就得听我的。别以为你是铁打的身子,精力有限,既然不缺钱,奢侈些也无妨。”

    秋痕好容易瞅着机会,忙说道:“少奶奶说得是,少爷你可千万保养身体。”

    琥珀也笑道:“少奶奶一向精打细算都说这话,可见少爷这光景让人瞧得揪心。”

    “好好好,我听还不行么?”

    张越赶紧打开盅子,用琥珀递过来的小银勺吃了个干净,随即把亮光可鉴的瓷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接着杜绾先前的话茬说:“至于谁见了都叫一声部堂,我倒懒得去炫耀这个名声。我宁愿面对文卷案牍,也不乐意日日应对了一茬又一茬的武官请见,再说,武选司的事情本就不是我管,何必去占那个风光?”

    屋子里三人谁不清楚张越是什么性子,听他这么说也不觉为奇。在炕头坐了一会,又说了路上琐事,继而说笑了几句京里的闲话,秋痕琥珀便各自先回了房。而张越用热水泡了小一刻钟的脚,等一屁股坐上那张描金拔步床的时候,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都盼回来了……”

    “咱们不在,日子真那么难熬?”杜绾此时已经褪尽钗环,只穿着白绫亵衣,往床前一坐便嫣然笑道,“张大人你人在交阯都有人送美人暖床,难不成到了京城却没有?”

    张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就猛地把人拉倒在床上,又重重地压了上去,这才笑道:“人家美人感念为夫我带挈她兄妹二人立功的恩情,还送了你不少东西,这还堵不住你的嘴?娘子大人,哪怕是看在我不纳交阯美人的份上,你也得好好安慰安慰我才是!”

    杜绾正要回上两句,芳唇却一下子被一团灼热牢牢封堵住了。隐隐约约的,她只瞧见张越一把扯下了旁边的水墨画绫帐子,外头那灯光却仍是透着薄薄的那一层照了进来,更是照得张越那眼睛越发黑亮。两人紧紧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忍不住反手搂住了那宽阔的背脊,大半年的思念在这火热的激情中完全倾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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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阖家齐力

    泪比汉隋的休沐。唐宋的旬明朝的假期最初少得哪反。洪武时。除了春节、冬至以及元宵节,亦或是皇帝万寿节赐假,此外并无假期。到了永乐年间。元宵假日比春节的五日假期更长,从正月十一开始有十天的大假。宣德初就宽松多了,短短三年,朱瞻基就曾两次额外赐假文武大臣,因此比起洪武年间大臣的做牛做马,如今总算是有所。

    然而,中秋却仍是轮不上正节。而八月十五乃是望日大朝会文武百官都要具朝服入见,只不过下午若衙门没有要事,就能提早散衙。除此之外,张太后还在内廷见了好些入帮的外命妇,赐下了月饼糕团等诸色食物,诸公侯伯夫人又额外赏赐了表里两端,而杜绾应王夫人的邀请随其入宫,也自然而然得了一份。一回到家里就亲自给孙氏送了过去。

    诸色月饼糕团都是用御用监的银器模子打造,多半是梅兰竹菊四色花样,馅料不外乎是玫瑰豆沙绿豆等等诸色,一个个鲜亮可爱,却不过小酒杯大两端表里都是江南织染局特贡的,一匹是金线牡丹大红五彩丝丝罗缎,一匹是玉色绉纱,恰是一鲜艳一素淡。孙氏瞧过之后,就拿在杜绾身上比戈了一下,随即就笑道:“给你做衣裳倒是正好

    “这颜色给毒穿太鲜艳了。而且我是沾了大伯娘的光,哪敢穿出去招摇?而且我听太后的意思,仿佛是再过些天要见见天赐和青妹妹等几个孩子,还是先把那大红的给普妹妹裁一件,余下的和那匹玉色绉纱,斟酌着给其余几个孩子做些衣裳

    张青对于衣裳饰这些东西并不在意,刚才看着这一片大红色,倒是觉得眼睛都给炫花了,正思量这大红配上嫂嫂的人品,那该有多好看。一听说竟是要给自己,顿时愣住了。更让她莫名其妙的是,母亲只一愣便瞅着她上看下看,最后竟是若有所思地踌躇了起来。

    “姓姓,你就算不爱这颜色。留着给静官和三三,一人可以裁一件呢,我可用不上!”

    “丫又,你怎么会用不上?你这年纪正是用得上的时候!”孙氏从恍惚中回过神,招手唤了张普过来,把人揽在怀里好一会儿,这才抬头对杜绾说,“家里的事情以后你多带着她教着她,也是时候了。至于女红,能学多少学多少,总比以后再临时抱佛脚强。至于学问文章倒是不要紧,不要目不识丁就行了,自古才女多薄命

    看到张音听着听着竟是瞪大了眼睛,杜绾赶紧咳嗽了一声,总算是打断了孙氏的话。因见孙氏面色怅惘,她连忙推了推身后的静官和三三,自己则带着张音到了门外,叫了崔妈妈去针线房叫人,这就牵着她的手到了隔壁耳房。

    “嫂嫂,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学过诗经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说是什么意思?”

    尽管和张晋分开两年,但从前最是要好,杜绾也就不在她面前拐弯抹角。果然,一听这话,往日最是爽朗大方的小丫头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才没好气地一撇嘴道:“我还小呢。娘也太心急了些。再说,之前有一回孟昂好事给咱们看那些戏文和话本。还被先生斥了一顿。

    先生说,别说是尚书府宰相府。就是他们那些贫寒的书香门第,姑娘家也都是守礼的。只要不是趋炎附势的父母。千挑万选出来给自家儿女的都是最合适的人。姓嫂,到时候,,你帮我挑一个好不好?。

    先头这些话听着还像样,杜绾实没料到最后却蹦出来这么一句,顿时哑然失笑。见张普诚恳地盯着自己。显然是明白打着这个打算,她不禁笑着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指头。“用不着我,那天你哥哥还在和我念叨,要把咱们家普姑娘娶走。先得过了他这一关。满京城的文武子弟,他心里有谱,一定会给你挑一个人品相貌全都盖过他的

    “哥哥真狡猾,相貌过他兴许有可能,人品么,马马虎虎也有可能。至于其他,,满京城除了勋贵子弟,还有比他更年轻的高官?”

    姑嫂两个人正在耳房中说着悄悄话,外头就传来了声音,原来是崔妈妈已经带着管针线房的媳妇来了。杜绾拍了拍张普,也没再往下说。等尺寸量好,众人退出,她见张箐的脸上露出了几许红晕,知道她懂事得早,嘴上虽犟,心里却说不定还在思量这事,便上前岔开说了些别的话,随即牵着她出门。才下台阶,她就瞧见有人兴冲冲地进来,一见着她连忙施礼。

    “少奶奶,三小姐,少爷回来了!”

    张青一听到张越,冷不丁又想起了杜绾的戏德,脸上顿时一红,不禁跺了一脚,竟是反身冲进了正房。正巧进院门的张越恰好瞧见妹妹那一抹蓝色的身影,不禁愣了一愣,见杜绾上前来就忍不住问道:“普儿这是怎么了?”

    “被我取笑了几句,不好意思了杜绾知道张越极其疼爱这个一母所出的嫡亲妹妹,便笑着低声把之前的话提了提,见周遭的仆妇丫头都退得远远的,这才说道,“有句话我没对娘说,大约是皇上之前在英国公园见过普妹妹,所以太后特意问了问,随即又说起大红的给孩子穿合适,我才会在娘面前那么说。皇上毕竟还年轻。即便太后没有这个意思,也得提防着其他人,毕竟。除了勋贵,就没见其他文官当上外戚。咱们家更不稀罕什么皇妃。”

    “你说得对,这一点确实不可不防。虽然还早了些,但我真得仔细寻访寻访,尽早把婚事先定下。免得遭人暗算还犹不自知。她那性子若是真被人谋算进了宫,那就是一辈子苦楚

    张越心里冷不丁想到了昔日年纪轻轻就死了的张贵妃。尽管朱林看在张玉张辅父子两代的份上对她优礼有加,但后宫嫔妃之中总少不了明争暗斗,再加上见至亲一面也是难上加难,又哪里能够活得长久。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日后绝对不能再让朱瞻基和自家妹子再见面。那有了孙贵妃。后宫嫔御连带皇后全数冷落。更何况别以,

    夫妻俩在外头廊下站着低声说话,里头刚刚愕信的孙氏终于忍不住了,差了个小丫头出来问,直到张越和杜绾两人双双进门,她方才微嗔道:“还真是小别胜新婚,这就在门外头说起悄悄话来,敢情不能给我听见?”

    “娘您都说了小别胜新婚,还来打趣我!”

    张越见孙再高兴,屋子里又没有外人,就上前在旁边站定,又凑趣地帮她捏了两下肩膀。直到孙氏没好气地打落了他的手,又拉了一把。他才顺势在榻上旁边坐了,又笑道:“我还说今天过中秋节,所以提早散衙之后立玄就赶了回来,怎的不见爹?”

    “别提你爹,成日里就是在外头东奔西走早出晚归,竟是比你这个。当官的还忙。别说他,就是我和绾儿也是,在外头想着京城,可回到京城便是这里请那里让,除了那天回来和今天中秋,竟是没好好在家里坐上一会。今天早上绾儿和你大伯娘入宫,我去陪你二伯母坐了坐。要说瞧着还真可怜,当初那么精明强干的人,如今竟是熬得鬓都白了。人比从前消瘦得多了,拉着我的手还说我有福气。你那大哥二哥还算不淘气的,可终究架不住你二伯父不在。她一个妇道人家在京城这个地方还真是不容易

    听到二伯母东方氏,张越起初还有些嗟叹,可冷不丁想起方水心那一桩公案,他那同情就有些淡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他们这些外人也断不了是非。于是,张越便顺着母亲的话头岔过去说三“京师这地方,孤零零一个人没个后援是站不住脚跟的,之前我厚着脸皮没管那些人情往来,娘和绾妹既然回来了,我只能指着你们帮我了。就是爹爹成日里在外头,归根结底也是在忙正事,难道娘还信不过爹么?”

    “谁信不过他,你爹可比你丰实!”

    话音网,落,正巧门前打起帘子。张悼从外头进来,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笑了:“趁着我不在。又编排我什么话?越儿,你又得罪你娘了?”

    “我哪敢!”张越连忙亲自上去。替张偻解下那件天青色纬罗袍子。又丢给一旁一个大丫头,扶着人到榻上东边坐下,这才把刚刚原委解释了两句,“足可见,娘有多信您。”

    老夫老妻三十年,听了这话,张悼忍不住拿眼睛去睨孙氏,见她正好瞧过来,四目对视,彼此仿佛都能瞧见对方的眼睛深处。张绰想到白天悄悄见了袁方一面,瞧见他形单影只,劝他趁着还当壮年续娶家室的时候,他那苦笑的神色,心里不禁更是感伤。

    且不论袁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毕竟是曾经当过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就算续弦恐怕也会引起官家留意,至少,如今那个名字还未被完全。

    这一东的中秋之夜恰是月朗星稀,用过晚饭,一家人又到后头小花园里祭月,随即逛了一会,既是赏月,也是消食。等到出了小花园,因为白日劳累,张越和杜绾就早早送了父母回房安歇,沿夹道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杜绾又问起了江南田亩事,张越顿时站住了。

    “大沈学士毕竟年纪大了,年前网升了输林学士,加奉政大夫衔,特准食禄不视事,只在府中候宣召,你对我提过之后,我特意在午休的时候往他家里去了一次,他果然是并不知情。他满心以为族人都是知书达理,不至于蒙骗,所以之前并未及时向上奏报,得知之后又惊又怕,还是我特意安慰他说让他上书,然后我会设法替他解释,他这才安下心来。”

    杜绾也是对张越提起此事之后。这才知道那几日朝中的惊涛骇浪,更知道了正是张越向皇帝暗示鱼鳞册还是洪武二十六年的旧本,虽说逐年都有增减,但并未完全普查过。只是,沈家虽是张堰大族,但以书香传家,庄田向来不多,兄弟俩也没分过家。祖产那二百亩水田和屋子十余间。到如今新增了八百亩。这还是清正的沈家兄弟,那么其他人呢?“你觉得,如今能够查得清楚?能够查得下去?”

    “如今如果查不下去,再晚上一百年。那么就更加查不下去。我已经向皇上举荐了一个人主持苏松清查。”

    张越明白,等到了万历年间张居正执政的时候,因为施行一条鞭法。曾经雷厉风行地丈量天下田亩。那时候震动天下,到最后也因为张居正身死夺爵而不了了之。如今毕竟去开国未远,田亩的事阻力没那么大,如果这时候没魄力,就只能让烂摊子一代代流传下去了。

    而且,田亩事只是一个开头。

    “所以,无论是咱们家还是隔壁大伯父二伯父家,乃至英国公,都已经在自己清查了。咱们的庄田还不算多,而且就算自己不曾收人投献。也得防着有人欺上瞒下,亦或是偷逃税赋。我已经让高泉带人去下头的田庄去查了,暂时没查出问题来,但张家的大部分田产都是长房掌管。得看那里的结果。大伯父家里大多换了新人。人是派下去了,结果如何却很难说。

    杜绾并没有对张越说什么去提醒一声之类的话,料想张越几兄弟情分很好,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点透。但一想想天下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人,单单小小一个。松江府便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更何况其他地方?

    “你们回来之前,大堂伯刚网去四”上任,因为路途遥远,大伯母虽惦记着儿子,但也只能跟着一块去,如今只有四弟一个人在家。他初入翰林院,又不是管这些事情的,四弟妹侯府出身,未必就懂庄田的事。他和你当年还算投缘,你闲暇的时候过去坐坐,一来陪她说说话,二来在这上头也指点她一遭。皇上杀了王节不假,但这桩事情毕竟曾让他震怒十分,如今顾着册立太子忙不过来,等户部整肃完毕腾出手,就要正式开始了。”(=

第八百一十四章 微服闻称颂,偶遇宽前情

    由于礼部已经开始预备册皇太子事,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但如此,朱瞻基更是借此机会在中秋节后下了宽恤的旨意,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洋溢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要知道,这和往常的大赦天下等等不同,惠及各行各业,由是万民称颂。

    这会儿乃是午间,顺天府衙前那告示板前,一个老学究模样的半百老者站在那里,对围着的好些百姓解说道:“这省灾伤,说的是受灾之后的民田都能够蠲免赋税;宽马政,说的是前时养马所欠,官府不再追讨;招流民赐复一年,则是那些因灾荒等等流离失所的百姓就地安置,免赋税一年;罢官田旧科十之三,这惠及的主要就是陈年旧税了了;至于恤工匠,禁司仓官包纳,戒法司慎刑狱,一桩桩都是仁政,皇上圣明啊!”

    尽管这是朝官常用的颂圣俗套,但此时此刻,告示板前的男男女女无不是连连点头。如今住在北京城里的除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老住户之外,多半是永乐皇帝朱棣迁都时,从南京带来的诸色工匠富户等等。仅仅是恤工匠一条,就能让他们能够喘得过一口气来。不但如此,他们还隐隐听说,朝廷将会在役使工匠上头重新定出章程,从原先的无偿劳作改为赏罚分明,这无疑是能让人有个盼头。而家里有冤狱的则更是喜极而泣,交头接耳间全都是无尽的赞誉。

    距离告示板不远的围墙底下,十几个随从服色的壮汉正护着当中两个年轻人。两人一个是玄色衣衫,一个是石青色外袍,望着人声鼎沸的人群,不禁低声交谈了起来。

    “相比寻常的大赦天下,此次的宽恤诏令更让民间感恩戴德。”

    “他们是感恩戴德,但户部已经是闹翻天了。夏原吉解部务,新近署理部务的胡濙说宽免百姓却加重了国库负担,不但是他,对于减免官田租赋一事,户部上上下下多有异议。再加上厘定田亩的诏令已经颁布,要说怨气最大的,大概就是他们了。但竭尽民力本就是大忌,能施恩处不施恩,非明君所为。”

    闻听此言,张越忍不住瞟了一旁的人一眼。在这将近两月中,朱瞻基在散朝之后常常会带着人悄悄微服离宫,远的在近郊,近的则在城里,听说锦衣卫和东厂累得四仰八叉,唯恐出了一星半点差错。由于皇帝向张太后陈情,此事一直瞒得极好,哪怕是杨士奇等内阁重臣也丝毫不知情,张越也是因为消息渠道灵通方才知道这件事。可即便如此,刚刚仍吓了一跳。

    “户部既然掌管天下钱粮,就不能单单为自己的户部计,该为天下百姓计。只抱怨官田租赋少了,而不深究天下田亩究竟有多少偷逃税赋,本就是本末倒置。宽免士绅租赋丁役,这是朝廷对于文武大臣的优礼,不能让人自以为常制而定为规矩。古往今来,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成文却牢不可破的规矩。”

    “说得好!”

    朱瞻基欣然点了点头,随即就背手往前走,张越自是紧随其后。从顺天府街出来上了安定门大街,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大街上车马络绎不绝,沿街甚至还有各式摊贩的叫卖声。这时候,随侍的锦衣卫和东厂人等全都是提起了心,前后左右护得严严实实,唯恐有人惊了圣驾。就在这时候,朱瞻基突然停下步子,见张越也愕然止步,他就放低了声音。

    “我有意十月巡边,你觉得如何?”

    这是张越还没回来之前就已经在朝堂上提过的一条,只是后来再没了下文,此时再听到此语,他虽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思量,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一来是向武臣表示不废武的决心,二来是向文官显示皇帝的独断权威,三来则是震慑近年来故态复萌的阿鲁台等鞑虏。踌躇片刻,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随扈大军几何?”

    “三千精兵足矣!”看到张越脸色一下子变了,朱瞻基这才笑道,“京营选精兵三千,再从京卫之中选锐卒万五,这就够了。英国公自然会跟着,再加上阳武侯等等,足可保不失。再说,如今北边瓦剌鞑靼年年打仗,自家还有窝里反,兀良哈人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朕倒是期待他们纵军来犯,少不得给他们一个大教训!”

    原本还顾忌到微服在外,一直都是自称我,这会儿突然冒出了一个朕字,朱瞻基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帝王的气势。张越听到并不是真的只带三千人随行,心里盘算了一下喜峰口等地以及大宁和会州的驻军,最后就点了点头。

    “若只是巡边,带这些人自然也就够用了。不过,只要是北边鞑子聪明的话,绝不会贸然进犯,皇上要借此练兵恐怕是难能。若是主动出击,如太宗皇帝的数次北征,耗费钱粮实在是太大,穷蹙冻饿而死的士卒不在少数。但若是只是筑堡防范,久而久之边关也难保不会武备松弛。这中间的度,着实难以把握。”

    “朕便是要找出这个度来!”

    朱瞻基斩钉截铁地撂下一句话,旋即脑海里又转过了一个念头。宽恤的诏令下达之后,朝中一度为之哗然,但民间却是好评如潮,只是,他不得不顾虑的是,风评再好,写史书杂记的终究是文人,也不能一味严苛。因此,这些天,他在心里也多有思量,只是还没想透彻。

    冷不丁瞧见路边有一个茶馆,他便转头对张越问道:“走累了,陪我去里头坐着说话。”

    皇帝这么一说不打紧,周遭的众人全都吓了个半死。由于朱瞻基每次出来都是临时起意,更不会提前说到哪去,带的又总是他们这些人,所以人人都担心出现什么万一。宫里那些大佬由于太扎眼,朱瞻基一个也没让跟着,可他们却都是接了死命令的,谁知道这小饭馆的吃食干净不干净,里头人会不会认出皇帝由是图谋不轨?

    于是,一众人等全都拿眼睛去看张越,希冀这位刚刚赶过来的小张大人能拉扯他们一把。而张越自然知道这些人身负重责不敢怠慢,就是他自己,也不敢带着皇帝去吃那些说不准的东西,少不得赶紧在心里想法子。正寻思间,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又惊又喜的嚷嚷。

    “张世兄!”

    身穿便服又身处众多护卫中间,张越实没料到这里还有人能认出自己,闻声连忙回头,一看清那下马笑呵呵要走过来的人,顿时愣了一愣,见朱瞻基看了过来,他只得低声解释道:“是杨阁老的长子。”

    “就是你提过的那个杨稷?”朱瞻基打量着那酷似杨士奇的青年,心念一转就说道,“你去把人带过来我瞧瞧,就说我是陈留郡主的侄儿,打开封过来看她的。”

    张越瞧见杨稷被几个护卫死死拦在外头,正在气恼地说着什么,乍听见皇帝的这番托词,顿时哑然失笑。只这也是实话,他便一点头走了过去,对那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说道:“这是杨阁老家的长公子,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闲杂人,大公子说了,不用拦着。”

    尽管父亲杨士奇贵为少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但杨稷至今仍是白身,连一个监生的名头都没有,因此刚刚被人死死拦着,他未免心中有些不快,见张越亲自过来呵斥了人,他这才往里头瞅了一眼,随即揉着手腕抱怨道:“张世兄这是和谁在一块,那么大排场?”

    “那是陈留郡主的侄儿,顶尖的龙子凤孙,郡主辗转让内子托我带着他在京城逛逛,我自然也只能瞅着午休的空带人四处走走。”见杨稷听得直咂舌,他便知道这位并不明白如今的亲藩只是表面尊贵,但也生怕杨稷说出什么过头话,提醒了两句之后,这才把人引到了朱瞻基面前,“这便是朱大公子。”

    杨稷先是深深一揖,但又摸不透是否要跪拜,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结果还是朱瞻基笑着收起扇子说了一句不必多礼,他这才心定了。当初朱瞻基微服驾临杨士奇府邸的时候,他因是白身,根本就没被父亲允许到前头来,因此并不认识面前的人。只他这些年在人情往来上颇有长进,听朱瞻基言语中对父亲似乎熟悉得很,他就渐渐没了最初的忐忑不安。

    “这大中午的,大公子可曾用过饭?要是没有,前头有家小店……”

    眼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又要搅局,今天跟出来的王瑜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在旁边轻轻插了一句话:“大公子,出来前郡主就吩咐过,外头的东西不可乱用,所以已经准备了诸色点心备在食盒里,如果真是饿了,不如找个洁净的地方用一些。”

    听王瑜须臾之间就已经掰圆了谎,张越顿时莞尔,见朱瞻基要皱眉头,他也就顺势说道:“大公子还请体恤一下他们,省得人回去难交待。杨世兄,这里你地头熟,找个人少幽静的地方坐坐,要说我的肚子也饿了。”

    杨家乃是书香门第,并没有豪门世家的那些规矩,而杨稷到京城和不少权贵子弟有过来往,这也没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此时与其说是感到没面子,不如说是又惊叹又羡慕。再加上张越又说话圆场,他立刻就释然了。

    “那不如去鼓楼下大街,我在那里买了一座临什刹海的小宅子,这几天刚刚收拾出来。”

    既然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鼓楼下大街又紧靠着北安门,杨稷又是杨士奇的儿子,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张越又抢先答应,朱瞻基自是无可无不可。杨稷只带了一个小厮跟出来,原本还要派人过去知会一声,张越怕出事,干脆又拦了他,一行人便径直过去。等找到鼓楼下大街的那条小胡同,杨稷在自己的宅院前使劲敲门,这边门还没开,旁边一扇门却开了。走在前头的朱宁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大伙人,又认出了张越和朱瞻基,顿时愣在了那儿。

    反应迅速的朱瞻基连忙上前笑道:“这么巧,早起出门时也没听宁姑姑提起,您这是来访友的?”

    要说这天底下最诡异的事无疑是扯谎偏遇着了正主,瞧见朱瞻基主动上前圆谎,张越不禁心中暗笑,可一看到朱宁后头出来的两个人,他自个也愣住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打量着这座不起眼的小宅院,随即回头看了杨稷一眼。

    “那就是陈留郡主……老天爷,那是你家姨妹?见鬼了,今天怎么这么巧!”

    杨稷已经是上了前来,此时在张越耳边嘀咕了一句,随即就认出了小五,这下子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而张越见杜绾也极其诧异地看着他,顿时唯有苦笑,心想今天可好,人都凑一块了。好在朱宁很快就从错愕中惊觉了过来,连忙解说道:“早起你出去逛,我也想着出去会会好久不见的手帕交,于是就约了她们出来,谁知道竟在这撞见了你们。”

    此时此刻,张越隐约瞥见里头一抹绿影搀着一个白衣丽人匆匆退避,已经是猜出了这儿住的人,听朱宁并没有为朱瞻基解释此处住户的意思,就笑着插言道:“这里地方窄,要我说还是去崇国寺吧,这天气正值盆栽菊花盛开的时候,正好赏菊。郡主可要跟着过去坐坐?”

    “你们这些大男人的事情,我们这些女人掺和什么?你们去你们的。大郎只记得别在外头太久,早些回去就是了,免得回头我被嫂子埋怨!”

    这是一语双关的话,朱瞻基只得苦笑点头,于是,一行人连带莫名其妙的杨稷赶紧出了胡同,扬鞭一阵风似的到了崇国寺。在寺前利落地跳下马,朱瞻基看也不看杨稷,突然直截了当地对张越问道:“那里头住的就是孟家人?”

    张越愣了一愣,这才苦笑道:“看她们那架势,必定一同来探友,肯定是了。”

    “我想必然如此。”朱瞻基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后头分派十几个护卫的王瑜,因笑道,“当初若不是你提醒了王瑜,兴许真被黄俨那个老贼得手了,所以这份功劳太宗皇帝没赏,我却一直记着。孟家的罪责我也懒得再追究,不看在你份上,也要看宁姑姑的面子。话说回来,你家夫人倒也是惦记旧情的,怪不得能和宁姑姑合得来。”

第八百一十五章 举手之劳,君子之交

    直到从崇国寺出来,朱瞻基带着人扬鞭回宫,张越方才松了一口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皇帝心中梗了一根拔不去的刺,如今朱瞻基既然明明白白撂下这话,那么孟家今后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就是保定侯也不至于被牵累。想到大姐张晴如今又是身怀六甲,二妹张怡嫁给孙翰,婚后也是儿女俱全颇为美满,他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张世兄,张世兄?”

    回头见是杨稷探头探脑往那马蹄尽处的烟尘张望,张越便冲他点了点头。既然皇帝说不要声张,他也不好私底下对杨稷透露隐情,心里一盘算就低声说道:“刚刚见着朱大公子的事,回去不要对杨阁老提起,毕竟,这是皇上对陈留郡主的特恩,满朝文武都不知情,要是传开了就不好了。”

    杨稷瞅着那前呼后拥的排场,心底也有些发怵,暗自寻思这莫非是周王世子,再听张越这么一说,他更是以为自己猜测的有几分道理,于是忙不迭地拍胸脯答应:“张世兄放心,我绝不会泄露出去,就是这小厮也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伶俐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眼见张越就要走,杨稷想起昨天父亲的那一顿教训,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手牵着张越的缰绳,苦着脸说:“张世兄,今天可巧撞上你,我倒是想求你帮个忙。不知道是家里哪个该死的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竟是把我和万世兄那产业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结果父亲把我叫去就是一番教训,还勒令我立刻关了那两家小饭馆。你说我一个白身,读书不成其他也不成,在京城就这么游手好闲么?”

    张越瞥了一眼杨稷,见他脸上尽是懊丧和不满,倒有些同情他。杨士奇仕宦三十余年,杨稷却一直丢在老家,读书无成也并不奇怪。以杨稷的性子,要是没点事情做,必定不会成天憋在家里,到时候呼朋唤友干出什么事情都有份。于是,沉吟片刻,他就点点头说:“这样吧,找个机会我登门拜访,少不得劝解两句。”

    杨稷本是存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并不指望张越真能答应,没想到他真能点头,顿时喜不自胜,慌忙在马上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只是,杨阁老为人方正,这些营生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是闹大了,他必定要斥为与民争利。所以,杨世兄若是有结余的银钱,京里的铺面等等还是先不要沾手,不如在京城外头陆续添置些小田庄,以后留给孩子也好。”

    做生意这种事情需要的不单单是精熟人情世故和有头脑,还得是铺好一层层的关系网络,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因此,知道杨士奇能够容忍杨稷小打小闹,却容不得他大展拳脚,再加上某人也没有那样的机敏,张越自然不得不劝这番话。见得杨稷连连点头答应,又说只是为了消遣外加补贴家用,他也就不再多说,约定了来日拜访的时辰就匆匆离去。

    尽管张越回兵部衙门的时候晚了一刻钟,但由于起初来请的那人亮的是锦衣卫的腰牌,上下官员谁都没有太在意他的晚归。尚书张本还特意把张越叫了过去,商量了一会之后廷议的两件大事。其一自然仍是麓川军务,其二则是皇帝巡边一事。这都是朝中久议不下的大事,因此一个尚书两个侍郎足足说了一个时辰,这才各自回房处理公务。

    在京城百姓交口称赞天子宽恤政令的时候,北镇抚司诏狱的门也难得敞开了。足足被关了半年多的于谦蹒跚从里头走出,抬头看太阳的时候不知不觉眯上了眼。那一日皇帝亲临北镇抚司,他不过是一个微末小官,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和听。他痛惜戴纶的死,愤怒皇帝对御史的指责,但那传看大臣的东西也在他手中过了一圈,那上头的东西却让他深深震惊了。直到被重新押回监房之后,他仍是一度失神,在狱中也和林长懋不无交流。

    林长懋那时候也是叹息连连:“太宗皇帝曾定下规矩,贪赃千贯以上便是死罪,可严刑峻法也一样治不了贪赃。再者,唐宋士大夫多有职田和其他年节补贴,我朝俸禄却是微薄,哪怕多蓄庄田,也多是为了子孙后人,于法难容,于情可原……唉,只不过如此揭出来,那就颜面尽失了。”

    于法难容,于情可原,颜面尽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尽管心里郁积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在狱中这些天和林长懋多有攀谈,对于这位长者的学问人品,于谦还是钦佩的,此刻临走,见房陵送了一袭干净的青布直裰给他,他忍不住问道:“请问房大人,林先生何时能开释?”

    由于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之前被发配军前,至今指挥使之位仍是空缺,因此非但是锦衣卫系统内的大小军官都是心怀期盼,就是那些勋贵子弟也有不少巴望着这个位子。然而,在这种时候,房陵反而是躲得远远的,成日里除了北镇抚司,也不往外头乱走,请托等等更是根本不理会,倒是在诏狱里头巡视得愈发尽心。这天奉旨来放人,他倒是亲自陪了一路,此时听到于谦张口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不禁踌躇了片刻。

    “他和你不一样,你上书虽用词大胆,但毕竟是一片公心,再说,你本就是言官,皇上也不想以言治罪,而且又有人举荐你担负重任。”

    尽管房陵的话说得有些含糊,但于谦也已经明白了,林长懋只怕是还得被关上一阵,至少得等皇帝消了怨气。只不过,这些天他下在监中,终究是不了解外界发生的事情,这举荐两个字就有些费解了。但房陵能透露先前这些就已经是很讲人情,他也不想再多问让人为难,拱了拱手就大步出了院子。

    自从永乐年间建立北镇抚司,从来都是从这儿押进去的人多,从这儿放出来的人少,而且能放出来的往往都是立马就会受到重用的高官,往往是门前早有家人门生等候。然而,于谦无疑是例外,当后头那扇大门砰然关上的时候,他不禁发现,小胡同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

    直到他走出胡同,方才有一个青衣小帽的中年人快步走上前来,躬了躬身问道:“可是于廷益于侍御?”

    “是我,你是……”

    “于侍御,我家阁老在前头等您。”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街头全都是往家里赶的人,于谦本以为是哪个和自己有些交情的同年或同乡正好路过,一听到阁老两个字,他顿时吃了一惊。跟着那中年随从拐过街角,他就看到那里停了一辆不甚起眼的青布黑油车。那青色的布幔子一打开,他就看清了里头的人。

    “老师,都宪大人!”

    车上的杨士奇对于谦点了点头,顾佐也示意他上车。待到于谦上了车来放下布帘,杨士奇方才打量了一番这个亲自推荐给顾佐的学生,再想起他入仕以来的遭遇,心里不禁暗叹一口气。顾佐更是面色复杂,眼神中颇有怜惜。

    “虽说你经历的磨折多些,但这段经历对你也是磨砺,细细想想未必就不是好事。”

    “老师,都宪大人,我并没有怨尤之心。”说最初没有怨气是假的,但在狱中这半年又是读书,又是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于谦的性子比从前更沉稳了许多,此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经此一事,我只是觉得从前有些事情太想当然了。但是,身为御史就当有风骨,这一点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丢了。”

    顾佐欣然点头道:“经历了这一场磨折还能有这样的心,我果然没看错人。”

    杨士奇也欣慰地颔首微笑,这才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解说了一遍,见于谦低着头仿佛在努力这些事实,他就又开口说道:“你如今官复原职,原本定的还是去都察院,但如今天下厘定田亩已经开始,张元节举荐你去主持苏松两府的清查田亩。”

    此话一出,于谦顿时大吃一惊。他和张越在广州虽说也共事过,但除了公务,几乎没有私下的往来,但他对人家是真正钦服的。他如今虽放了出来,可旨意上头仍有极其严厉的申饬,张越居然还举荐他!相比之下,杨士奇乃是他的座师,顾佐是赏识他的上司,若是换成他们举荐,那才应该是正理。想到这儿,他不禁问道:“张大人只举荐了我一个?”

    “就是你一个,因为这个,不少人都大吃一惊。都察院先头上书直言的那些人都被贬斥到地方去了,再加上我又遭了奸吏构陷,原本正在风雨飘摇之际,但皇上准奏用了你,这愈演愈烈的风声就平静了许多,再加上还有士奇公相助,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顾佐当过应天府尹,也当过顺天府尹,最是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然而,真正执掌都察院,他才明白这不畏权贵四个字真正要施行起来有多困难。皇帝之前分明是恶了都察院,但随即斩首严皑,起用于谦,这一杀一用之间,方才尽显明君气魄,也让他高悬的心落了实处。

    “清查苏松两州的田亩……苏松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财赋重地,皇上既然信赖,我自当尽心竭力,绝不会有丝毫徇私,也绝不会因为是谁荐我而心存偏袒。”

    听于谦只是踌躇了一会儿就说出这话,杨顾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感到这一回真是挑中了一个最好的人选。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铁骨,不愧是于谦;而同样年纪轻轻却能够在关键时刻举荐这么一个人,张越已是颇有名臣风范。尽管深信自己取中的这个门生必然不负重望,但苏松重地,杨士奇仍是不免多吩咐了几句。他都如此,顾佐自也不例外。

    而被三人频频提起的某人这一日也是难得准点回家。得知父亲出门母亲去了武安侯府,张越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正房见着杜绾,他就苦笑道:“今天还真是赶得巧,皇上刚在杨稷面前装成是周王嫡支子弟,居然会在那里撞上你们。”

    “咱们也全都吓了一跳,等你们走了,我们又重新进去,宁姐姐对敏妹妹吩咐了好一番话。她还让我问你一句,皇上可有说什么?”

    “皇上总算给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说不看在我,也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不会再追究孟家当初那点罪过,也就是说,这事情应该真算是揭过去了。”

    “谢天谢地!”

    杜绾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那时候在门口撞上皇帝的情景,几乎给人皇帝是跟着后头到的那种错觉。好在把皇帝送走之后,孟敏和翠墨主仆镇定,孟家其他人也没觉察到什么,事情轻轻巧巧就遮掩了过去。想到此次上门的另外一桩事,她就对张越说道:“还有件事要对你说,孟繁的婚期已经定了十一月,到时候会设法调回来。”

    张越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闻言连忙细细追问,等得知孟繁的婚事是保定侯夫人牵的线,对方是左军都督府辖下一个指挥使的长女,杜绾还受托去瞧过一眼,人很是娴静温婉,他便笑着点点头说:“那好,回头备一份好礼贺他……等等……”

    陡然想起今日皇帝提到的巡边,张越一下子把话一顿,随即才对杜绾说:“皇上今日提到要亲率大军巡边,看这路程,多半是又要去大宁,前两年不是一直在修大宁故城吗?孟韬孟繁如今已经积功升迁,这当口要是回来完婚,兴许会错过机会。”

    “巡边?这么说你又要随行?”

    见张越默然,杜绾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张越下过江南抗倭,守过兴和孤城,随扈过北征,之后又从永乐皇帝朱棣北巡,去过交阯参赞军务,几乎就没有一次是太平的。虽说她还不至于悔教夫婿觅封侯,可每逢张越往外,她这心里就是说不出的担忧。

    此时此刻,张越忍不住上前把妻子揽在了怀里,随即低声说:“放心,这次不同以往,只是巡边不是打仗,重在整饬边防军备。不是每次巡边都会有事的,皇上毕竟春秋鼎盛,北地的战乱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再说,是否真要我随行,这还未必可知。”

第八百一十六章 拜师

    月的天与在广州仍是炎热难在京城却凡经是秋,早晚更是得盖上夹被。一大清早,静官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冷不防听到耳畔有人呼唤了一声,不禁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见是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咏儿,他这才揉了揉眼睛,又四下里瞅了瞅。

    “放心,这会儿还早,尖奶奶没过来!”

    要说一物降一物,在静官眼里,父亲要不就是远离身边在外任官办、事,要不就是早出晚归,就是回来,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最是慈父。反倒是母亲在功课上考较得严厉,一丝马虎眼都打不得。无论是早上起床还是晚上睡觉,母亲都定下了严格的规矩,此前他也有赖床的时候,结果母亲来过两次小屁股尝过了戒尺的滋味,立时再也不敢有偷懒。

    在咏儿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静官对着铜镜反反复复又瞧了瞧,确定这衣裳打扮并无不妥,这才匆匆出了西厢房。他心里明白。父亲寅正一刻出门上朝,相比之下,他好歹还能睡到卯正一刻,据说这还是父亲的额外嘱咐,说是小孩子晚上至少得睡五个时辰。这会儿走出了门,望着还是灰蒙蒙的天空,他不禁想着父母都说过今天要带自己去拜师,顿时有些兴奋。

    西厢房到正房不过是几步路。才进正门,他就现不但母亲在,两位姨娘也都在,连忙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这早起晨省向来是要考问功课的,因此他打叠精神应答了好几个问题,见母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就在这时候。门帘高高打起,身穿松花色潞绸对襟小袄的三三进了门来。“娘,哥哥,大姨娘,二姨娘

    三三一个个轮流叫了过来,旋即就上前抓了杜绾的手,又眨巴眼睛看着静官说:“娘,今天哥哥要去拜师。我和姑姑一块去看看好不好?”

    小丫头如今才五岁,杜绾哪里不知道这必定是张普的撺掇,但看着女儿眼巴巴的样子,她也就心软了。当即点点头道:“你要跟去也好。只是到那儿要听话,不许东奔西跑,不许淘气。等过上一年,你也就要上学了。”

    一听这话,三三顿时高兴得了不的。当即连连点头。瞧见满屋子人都到齐了,杜绾便带着他们一同出了院子,往张绰和孙氏那边去,问安之后又一同用过早饭。因是张越说过早朝之后会请假回来,亲自带着儿子往英国公府见梁柔拜师,一大家子人少不得在房内说笑闲话。不一会儿,外头就通报说是方敬来了,孙氏忙吩咐请进来。

    方敬如今也已经二十出头了,当初那张富贵喜气的圆脸如今已经褪去了稚气。身量也已经和张越差不多高。

    他是王夫人的远亲,又是张越看着读书科考的,因此往来也没有太多避忌,施礼见过一众人,他就笑道:“早就听说那位梁公子家学渊源。又是才名卓著,所以也就打算和小李小菌一块过去凑一个热闹,还请世伯带挈了我们一块去吧?”

    “这么一大拨人过去,别人看了不知道这是拜师,还不得以为这是搬家?”张绰笑着揪了揪自己的几根胡子,打趣了一句就点了点头,“你越哥都答应了,我还会不许你一块去?秋日正好,到时候越哥忙着回衙门,你们几个年纪相仿的也正好会文赏菊。”

    很快,上完早朝的张越就已经赶了回来。平日他在兵部衙门兢兢业业很少请假,如今为了长子拜师的事情偶尔偷闲一会,张本自然不会作恶人,轻易就同意了。这会儿眼见家里这一大帮子都要过去的人,他不禁心中苦笑,暗想这真是不像拜师,更像郊游。

    张家在西城,英国公园却在西城。最近的一条路就是走皇墙北大街。也就是日后所谓的皇墙根儿。随即穿越什刹海流出的玉河上头的布粮桥,过安定门大街进铁狮子胡同也就是了。看似是由西城而东城,车程却不过是两刻钟功夫。由于早得了信,管家荣善早就等在了英国公园的西角门,等瞧见那边又是车又是马的来了,他连忙让着一行人从西角门进去,又亲自去牵了张越的缰绳,谁料张越竟是下了马来,竟是和他一路步行进去。

    “荣伯一把年纪了,这种迎门的事情早应该让年轻人去做。”

    “越少爷哪里话,难得来这么多人,小的虽然年纪大了,可也爱凑个热闹。”荣善没料想张越如今升了高官,仍是对自己同从前一般客气。心里也是高兴得紧,但仍是谨慎的落后半步,一路走又一路说道,

    “好教越少爷得知,家里正巧有喜事,后院吴姨娘有喜了,夫人昨晚刚刚加派人看护伺候。老爷戎马一身,先头一直苦于膝下荒凉,如今子孙绵延,老爷夫人都高兴得很。如今后院里全都是孩子的声音。可不是热闹?”

    早年英目公张辅最大的心结便是没有后嗣,如今这儿子女儿一个接一个地降生,年过半百的张辅有多高兴自是可想而知。张越笑着点头附和了两句,心中不免盘算自己的儿女还少,回头也需努力才是。等进了武英堂,他就听到西边传来了王夫人等女眷的说笑声,情知必是母亲妻子她们正陪着说话,略微一停步,等到静官一溜烟跟出来,他就领着人进了东屋。

    这边屋子里的人也不少,除了张辅和天赐梁桨之外,就是方敬带着李国修苗一祥笑呵呵站在一旁。张越施礼之后,张辅就笑道:“原本是沾了你的光,天赐方才能有梁公子为师,如今你一家人还得特意上我这儿来一趟。”

    “大堂伯没听见那边的欢声笑语?我这路上就在寻思,这哪里是拜师,简直说是郊游才对。想必她们也是听说您这园子网造好。所以有意过来逛逛,不过是借着凑热闹的名义而已。再说了,这里地方大,离各地的会馆也近,更有利于梁公子读书会友。只是,这许多顽劣子都要梁先生教导,实在是有劳了。”

    梁梨不善言辞,此时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微红,连忙谦逊了几句。这时候,张越方才让静官上前一正式行拜师礼前,总得让先生考较一下弟子。粱架也不客坐习了论语和几句唐诗,听静宴答得有板有眼,不禁有此欣警。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治道隆于一世,政柄统于一人。”

    此时此刻,别说是梁棠,就连张越也吃了一惊。这时候,静官方才老老实实地说:“这是小方叔叔读过的一篇八股范文,那题目和破题正好我记住了。”

    众人这才笑了起来,方敬更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嘴里说道:“上回会试失利。教他们哥俩读书的时候常常诵念些前辈的文章,想不到正好给他记住了。没想到静官记性这么好,居然就记了下来。张三哥,说不定你这儿子日后就胜过了你呢!”

    张越见屋子里其他人都满脸是笑,也不想在这时候摆出父亲架子斥儿子,遂也没有接话茬,而是对梁柔拱了拱手说:“梁公子,犬子虽说资质寻常,但在家里也一向教导严格,如今拜在你门下,也是他的福气。我并不指望他一定能够科场过五关斩六将,唯求人品正派知道上进。能够承继家业,给他的兄弟妹妹做一个榜样。”

    梁柔自己学问文章相当扎实,但也自知不如那些饱学鸿儒。张家可称得上是如今京师第仁豪门,要仔细寻访,凭着这家世,什么老师什么大儒延请不来,此时听得张越这话,这才明白了过来。梁氏世代书香门第,其他不说,人品二字素来是教导子孙的重点,因此,见英国公张辅也冲着自己领微笑,他便重重点了点头。

    “张大人请放心。”

    一旁的李国修和芮一祥你眼望我眼,这才明白张越为何会让长子拜在梁柔名下。以前他们也隐约觉得张越重人品胜过重学识,如今就更确定了这一点。

    东屋正在议拜师之事,西屋的女人们则是在说十二月里的河间忠武王张玉忌辰。虽说并不是整数,但今年恰好是张玉八十五冥寿。兼具又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逢五日子。按照从前的定例,这是要大操大办的。而且朝中还会遣礼部官员随祭。

    先头张玉追封荣国公的时候,还封赠了祖上三代,等到了洪熙年间又追封河间王,改谧忠武,虽上溯三代没有封王,但算起来张绰三兄弟的祖父也就是张辅的祖父,毕竟还是封了荣国公,因此,王夫人便邀孙氏到时候前来帮衬。

    孙氏原本还想推辞,但经不得王夫人盛情,最后只得说道:“既然嫂子信得过我,到时候我来帮忙就是。只你也知道我这人笨拙,少不得把媳妇一块拉来帮忙。”

    “有绾儿过来那就最好了,到时候往来的勋贵命妇不知凡几,我也忙不过来,老二老三家都是不着调的。哪敢让他们经手。”王夫人一面说一面去瞧杜绾,又说道,“那日子在十二月二十五,你可记在心里。只怕是提早半个月,你就要随你婆婆来帮忙。”杜绾算着那时间,又想起张越提过皇帝要巡边,英国公张辅也要随行。一时不禁有些踌躇。但见王夫人仿佛并不知情。她也不敢贸贸然揭开这一茬,遂连忙答应了。等到外间有丫头来报信,说是到正堂拜师。她连忙搀着孙氏跟在了王夫人身后。

    过穿廊的时候,孙氏落后几步,低声向杜绾问道:“以前内院没几个人,留一个妈妈管束人也就够了。钱粮从高泉那里走。现在家里又多了几十号人,若是咱们俩都过来了。家里事情由谁打理?内院的事情。亦或是哪家有个嫁娶等等怎么办?”

    杜绾也知道这一回的河间王忌辰确实繁复,王夫人恶了张朝张靴那两家,只怕是决计不肯让他们沾手的,再加上王夫人待张越如亲生子侄那般亲厚,自己婆媳俩推脱不得。

    迅一寻思,她就看了一眼背后正拉着三三四处指点说话的张普。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就让晋妹妹试一试吧,留着琥珀秋痕帮她一把,这家里的事情就挑起来了。娘之前不是说过还要她学着管家吗?”

    孙氏没想到杜绾竟然提出这么一个主意,顿时愣了一愣,回头瞧了一眼女儿,顿时想起前几日她还在背地里对张绰感慨转眼间女儿竟也快到了许人的年纪。知道如今是该到了让张篑学习内务的时候,她便轻轻点了点头,等到了武英堂的后堂隔间。她也仍然是有些怔仲。女儿在身边那是娇贵千金,若是许配了人。却摊上了一个难伺候的婆婆,那怎么办?

    还有,这未来夫婿究竟选文还是选武?文官之家毕竟家庭简单,可难免清苦;勋贵之家倒是风光了,可家口复杂动不动就是姚姓一堆,要是像自己当年……

    “拜礼,敬束修!”

    随着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静官毕恭毕敬地上前去,向梁柔敬上了腊肉、芹菜、葱、莲子、红枣、桂圆等六礼束修,随即行了四拜大礼。眼见这一幕,张绰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张越,心想当初自己也想如此大肆操办遍请亲朋,结果却因为杜祯的要求,张越拜师时只有他一个在场。那时候还觉得委屈了儿子,如今看来。所谓厚积薄,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一时拜师礼成,静官便正式入了梁柔门墙。王夫人早就使人在厨房备了宴,此时便是前头男人们一桌。后头女眷们一桌。不胜酒力的梁梨只喝了三杯就脸上酡红。再不肯多饮,张越遂一个眼色,让静官亲自搀扶了他前往后头院子,自己也借机和张辅先退了席。

    一到后头僻静处,张越就紧赶着将昨日皇帝微服所说的言语对张辅复述了一遍,而张辅站在那里略沉吟了一会,就郑重其事地说:“天子无戏言,既然如此,孟家便可保无虞。如此一来,你大伯娘也能松口气。毕竟是她撮合了你大姐和你大姐夫的婚事。但巡边之事却需商椎,皇上主意已定,恐怕是必行的。但此次你最好不要随行。你如今在兵部。身份不同,我既然是要随行,你最好就别跟着。需防三人成虎众口标金。”弈旬书晒细凹口混姗不一样的体蛤

第八百一十七章 廷议

    水乐年间。朱林但有未决之事。往往是以御封送文渊口斤杨荣等人提议,斟酌取定,真正开廷议的时候极少。洪熙时由于朱高炽和杨士奇等人亲善,一贯也是如此。如今朱瞻基即位,因文官往往都是三朝乃至四五朝的老臣,张太后便嘱咐凡事多有大臣议决,这廷议的次数就渐渐多了。只人数不拘多寡,但一般来说,内阁众人和塞夏都是必到的。

    赛夏刚刚解了部务,虽今日两桩也是要紧军务,却都不曾与会。六部便只有兵部的张本和张越,礼部尚书胡淡,还有户部的一位侍郎。

    由于麓”军务悬而未决,皇帝又将自将巡边,两件事合在一块,这一日的廷议便弥漫着一股沉甸甸的气氛。居中而坐的杨士奇环视了一眼众人。随即说道:“今天的议题大家都知道了,先便是麓”军务。一者,进兵还是退兵;二者,如果派援兵,谁人领军。”

    “麓川思氏已经不是第一次叛乱了,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没个。消停,官职名义能给他们的都给他们了,此番又吞并南甸和芒市这好几个地方,足可见狼子野心。退兵绝不可行,不但不能退兵,还得尽快派将增兵。”

    说话的是杨荣。相比上次的不置可否,这一回他一上来就是不容置疑的口气。原本要说话的礼部尚书胡淡被他这话噎得一愣,随即面上就露出了深深的恼色。

    “说得简单,这兵从何来。将从何来?之前打交趾,是从广西和云南两地调的兵,黔国公打了败仗,一半是因为用兵不慎,另一半不外乎就是因为云南的兵已经是疲兵!南疆的战事横竖是于大局无碍,思氏也不敢再往东进,何妨暂且撂在那儿,须知国库有限,不是无底洞!还有,黔国公镇守云南。京师眼下只有那有数的几个公侯伯,派谁过去合适?你可别说什么从五军都督府随便拉个阿猫阿狗过去,否则增兵还不如不增!”

    张越自个曾经去了一趟交阻,一听到胡凝说云南的兵是疲兵,他顿时面色一凝,心想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且不说沐员在蒙自县按兵多日不动,等到前方大局已定,这才派了兵马徐徐入交,而且总共加在一块也没多少人。再说了,云南不比其他地方,从都司到总兵府,所辖兵员不少,哪里就都成疲兵了?

    只这会儿别人都还没一个个说完,再说胡淡后头那半截说得不无道理。他也就没有吭声。这几天他一直在思量麓川军务,刚网听了杨荣那番话倒是隐隐约约有了想法,这会儿索性自顾自地琢磨。然而,他还没想多久,旁边的尚书张本就突然咳嗽了一声。“胡尚书,这所谓云南疲兵的事,在座所有人只怕都没有张元节知道得清楚。还是让他说一说,究竟是否有这样的可能。至于黔国公沐昆”他回京的时候也正好见过。其人性情如何,再战是否有把握,另派他人为将是否合适,也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张本说着就转叉看向了张越,脸上露出了一丝常人很难察觉的到的笑容,随即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你虽年轻,但谁也不如你真正去过交阻和云南。所以你但可直言不讳。倘若有建言也只管说出来,这是廷议。而且事关军略,咱们兵部本就是责无旁贷。”

    平日老尚书张本不哼不哈,并不是多言的人,这次却摆明了态度,竟是不管他怎么说都会力挺,张越倒是多了几分诧异。见其他人都是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他沉吟片刻,就直截了当地说:“此前交阻用兵,征调的主要是广西和贵州的军马,而黔国公领兵驻扎蒙自县,原本就是为了保粮道以及后路,备不时之需,所以,云南的兵谈不上什么疲兵。至于黔国公其人。恕我直言,黔国公并不是事事争先的性子,所以将兵未免进取不足,但他毕竟是国公,贸贸然另派其他勋贵前往,他的面子很可能下不来。而且,

    张越顿了一顿,字斟句酌地说:“在滇人眼中,除了昔日的黔宁王之外,便是如今的黔国公,倘若问他们旧封号西平侯,他们甚至都会茫然不知是谁。只凭黔国公和一个沐字便能震慑了云南大部,所以,若是增兵滇西南,总得顾忌到这一点。麓川思氏不但野心勃勃,而且内部常常不稳,朝廷扶持了一人,部族中往往会出现反叛势力,远远不如南甸芒市等地安定。所以,要南疆长治久安,拔除这颗钉子是必要的,只是要选对人。”

    这是极其公允的话,纵使是胡凝起初不满张越驳斥了自己的疲兵之说。但也挑不出行么刺,只是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别的我不说了,只问一句,谁挑担子去和黔国公搭档?”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如今五军都督府能担任领兵重任的就是那么寥寥几人宁阳侯陈憨、阳武侯薛禄、成山侯王通和保定侯孟横,后两者还是没经历过大阵仗的第二代勋贵。而且,要去担任沐晨的副将,在云南地界上打仗,谁会乐意?

    杜祯一直沉吟不语,倒不是因为谁都知道刚刚开口的是他女婿,而是因为他也在踌躇这人选。勋贵能加恩的都已经加恩了,这带兵过去。胜则功劳酬答有限,败则一世英名尽失,再说都已经不是习惯征战沙场的那拨人了,挑不出人很自然。此时此刻,他忍不住看了看张越。却现张越正在看另一个方向。顺着那眼神,他就看到了面沉如水的杨荣。

    是了,张越曾经对他说过,黔国公沐员对朝贵多有馈赠,杨荣便曾经数次为其婉转陈词,这次要不是沐晨一战不利就要退兵太过草率,杨荣只怕仍会向着沐昆。而且,张越刚刚着重指出要选时人”

    既是翁婿又是师生,杜祯对张越的想法向来知之甚深,电光火石之间就迸出了一个念头。见其他人还在争论哪位公侯伯更合适,他就淡淡地出口说道:“既然从五军都督府里挑不出人,何必一定要让勋贵带兵?从贵州或是四川选一只兵马,然后选一个精通军务的人过去坐镇,名义则是协理麓”军务,岂不是胜过再派一员副将?”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文武相佐是历来战时的惯。不论是三次北征亦或是张辅南征交趾,总有文官随军咖江那只是参赞,勋贵毕竟是品,哪怕是贵为尚书的文官,到那里也只是被支使得团团转。只不过,黔国公沐晨据说是敬礼士大夫,而且对于朝贵向来是极其热络,逢年过节,在座的这些人谁都不曾少过礼物。但问题在于,麓川不同于交趾,不同于蒙元,这地方寻常人都不熟悉,派谁过去合适?

    就在一众人低头沉吟的时候,紧闭大门的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随即就是一个压低的声音:“各位大人,兵部职方司转来麓川紧急军报!”

    闻听此言,杨士奇便朝侍立一旁的一个司礼监奉御点了点头,那中年宦官连忙快步到了门边上,开门接过了两份文书。转回来之后,他就捧着文书来到了杨士奇面前,双手呈上。

    看到这一幕,在座众人各有各的想法。只杨士奇不动声色地拆开瞧看,随即又递给了杨荣。等东西在众人手上传看了一遍,杨士奇方才轻咳了一声。

    “这两份东西,一份是豁国公奏思任法“屡侵干崖、南甸、腾冲、金齿,势愈猖檄。乞调大军讨之。;另一份是思任法言说土地被侵,如今只是派兵夺回,将派人进京请贡。”

    尽管在座人人都说麓川狼子野心,但都是通军务的人,更明白元时曾经割据一地形同皇帝的蔫”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先是争王位闹得分崩离析,后来因为大明朝廷的纵容,麓川属下多个土司投明自立由是强悍一时的麓川只剩下了蔫”陇川、遮放等地。自思任法即位之后。这才有励精图治谋夺故地,然而,好容易才将南疆分而治之。怎能容思任法卷土重来?

    “永乐年间,思任法曾经派使团进京。贡了六头大象,百匹骏马及金银器皿若干,因为这个”朝廷对于脱离动卯前来归附的土官不再如以前那样动辄收纳。就是趁着这功夫,思任法才得以休养生息整顿内务,如今更卷土重来。思任法的进贡,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张越按捺再三,见谁都不开口,免不了率先打破了沉寂。他原本还想再说说平缅宣慰司大明版图上的重要性,可想想某些话说出来未免惊世骇俗,也就暂时搁置不提。他这么一说,当下又是好一番议论。但由于是黔国公沐员一改之前说要退兵的奏疏,乞增兵崖”众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从贵州四”调兵,合计一万入滇。至于领兵人选,则容后再议。而扈从天子巡边的军队则是须臾议定,扈从的人却有些争议不下。

    一时众人各自散去。张越原本要跟尚书张本一同回兵部,却被杜祯叫住。于是和张本打了个招呼就留了步。待到别人走得远了,杜祯才问道:“你一直看着杨勉仁,可是在打他的主意?”

    尽管早知道自个的心思瞒不过杜祯,但此时被完全拆穿,张越不禁笑道:“果然还是先生知我。一来是他知兵。二来是他和黔国公交情很好,三来,换一个人去,哪怕豁国公再好的性子,恐怕真正用兵也不会听。西南那种地方。不是历练年轻武官的地方。而且麓川军务错综复杂,又关系到缅甸的莽氏。先生可看过兵部新绘制的舆图?缅甸名义上是我朝臣属,但如今缅甸莽氏比麓”思氏其实更野心勃勃。思任法是强弩之末,打完了它还得考虑到缅甸那一头,即便缅甸暂时没有不臣之心,不能用兵强取,可也不能不图。”

    这些话张越不好对别人说,但对自己的恩师兼岳父,却耳以一股脑儿倒出来,而不用管杜祯是否会斥他离经叛道。果然,杜祯没再多问,只是让他晚上到家里来详细商讨商讨,随即就把他轰走了。

    既然把心里郁积的事情说了。他自然是舒坦得多,一路步子也缓慢了下来。走着走着竟是现空中飘子。等到了宫门处,雨点子变成了斗大的雨珠,天地间一时间白茫茫的一片,连绵不断的雨砸得地上水花处处”他竟是被堵在门洞里动弹不得,只得站在那里暂且等着。就在他心里不耐烦,预备找人去借雨具时,身后却有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急忙忙那个奔了出来,竟是径直冲了他来。

    “张夫人!”

    张越原本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等那人摘下满是雨水的斗笠,他这才认出那竟然是曹吉祥。见他笑容满面地行礼问安,又说是前两天刚刚奉调回京,他顿时想起了一件事,心里颇有些异样。王振是死了,土木堡的口子不能说全都堵上了,但也至少封上了一小半,要是真的能挽了那场狂澜,无论是于谦徐有贞还是石亨曹吉祥,只怕是都没了那左右风云的力量。

    “你这么快就调回来了?”

    “这不是前头于侍御那通奏疏吗?张公公说镇守中官以后未必留着。小的还是回京来的正经,于是就对王公公提了提,王公公也就允了,调了小的在司礼监。”虽说只是跑腿的长随。但能进司礼监比什么都强,因此曹吉祥对于如今的境遇很满意。见张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又笑道,“要不是先前镇远侯之事小的立下一点功劳,小的也没有张公公举荐的机缘,说来还要多谢张大人。”这个谢字张越听了不禁心中古吉祥不会知道,于谦之事形同一个导火索一般闹出了一连串事件,最后因张太后话,把内书堂暂时摁了下去,同时还让宫中的宦官势力生了一次洗牌。而这其中,他在背后不止推了一把。不过,没有王振很可能有李振张振,宦官的事只能徐徐图之,这只是起头而已。

    张越不愿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和曹吉祥太密切,因此见雨势渐就笑着点头道:“好好跟着王公耸,只要不走错,机会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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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八章 深夜的贼盗

    冻夜的京城大街卜静悄悄的“由千时值月末,天卜不灿卯丫,喜星也稀少得很,再加上大街小巷的人几乎全都熄灯睡了,四下里更是黑影憧憧,偶尔苹出来一只野猫或是窜过个把鬼鬼祟祟的人,这才勉强有些活气。

    巡夜的更夫敲响了三更的钟点时,张越网从杜家出来。

    尽管这会儿回家睡不上两个时辰,但回京之后这还是他和老岳父的第一次深谈,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翁婿俩兴起的时候,还索性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张越在说,杜祯在仔细听,和从前的情形倒转了过来。到头来,尽管杜祯并不能完全接受张越那些说法。但却答应了仔细考量。

    走在前头的张布提着琉璃灯罩的防风灯在前头照着路途,后头的牛敢则是左右膘着,左右其他两个护卫也是把张越牢牢守在当中。平日里张越在衙门时,他们并不是整日里窝在家里,常常在外头市井走动,很是听说这几年京师夜里并不太平,夜禁之后多有宵小偷鸡摸狗,甚至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还有明着抢劫的。

    就这么一路小心警惕提防着,偶遇了两队五城兵马司的巡丁,也算是平安无事。可眼看着前头就是西四牌楼,路过羊肉胡同的时候,斜里突然一个。黑影窜将出来。那人也不防会遇见这打着灯的一行,愣了一愣之后拔腿就跑。他这么一跑,原本也有些措手不及的张越顿时一皱眉头,还不等他令,牛敢便一声叱喝,竟是拍马赶了上去。

    “这头莽撞的倔牛,他又不是专司辑捕抓贼的!”

    张布吓了一跳,抱怨一句之后就和其他两人退后几步护着张越,倒是张越笑道:“他是改不了的热心肠,横竖西城兵马司就在后头,没抓到另当别论,抓到人往后头一送也便当。”

    “话不是这么说,已经是三更二刻了,大人回家之后也没两个时辰好睡,哪还有抓贼的功夫,再说,人家是不是贼还未必可知张布和牛敢交情最好,但对于对方那倔脾气却是没辙,此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家伙从来就是莽撞的性子,这么多年也改不过来。”

    话音网落,前头马蹄声响起,靠着琉璃罩灯昏暗的灯光,张越就瞧见牛敢手里挟着一个。人疾驰了回去,到近前就利落地带着人跳下马来。见那人黑衣黑裤小眼睛乱撞,显见就是个贼盗,张越也懒得多问什么,随口说道:“既然拿到了人。你往回走两步送西城兵马司吧。”

    那黑衣人身材不高,人却精瘦,听到西城兵马司三个字,又见揪着自己的大汉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绳子就要绑人,他顿时吓得魂也没了,连连解释道:“小的只是夜里出去买些药材,绝不是窃贼

    “不是窃贼你看到我们跑什么?”张布见牛敢利索地把人捆成了粽子,就不耐烦地说,“再说,是不是窃贼自有兵马司的人理论,到时候你对他们说去”。眼见那大汉上马之后用力一拽绳子,牵着自己就要走,那黑衣人更是极其惊惶,百般告饶不得,他突然奋力挪到张越马前:“各位就是把小的送到西城兵马司,也没什么好处小的愿意送给各位大爷一注天大的横财小的刚刚在这羊肉胡同靠近河漕的一间宅院做了一票生意,现了成箱的金银珠宝,顺手摸了一点。只要各位大爷饶过小的,的愿意二一添作五,”小的只取三成,不,两成!小的句句属实,大爷不信可以让他们拨搜小的身上!”

    听这黑衣人说得离谱,张越原本不信,可临到最后一句,他不禁心中一动,遂对张布点了点头。张布下马在那人身上仔细一拨,果然摸出了四块金子,连忙上前递给了张越,又提起灯笼照着。张越摸了摸那金子,脸色就是一凝。

    朝廷铸的金银和民间铸的金银是明显有分别的,就比如张家逢年过节给小辈的那些金银棵子。虽说花样繁多,但也是熔的那些官赐金银。民间自个私铸的金银条模具粗糙,摸上去手感不一样,生意往来所用的金银更次一等。毕竟,如今还不是中明晚明大铸元宝的年代。

    但他手中的那几块金子棱是棱角是角,一看就是出自官府工艺,就连在英国公府都很少见。这样的东西,怎会如这黑衣人所言就随随便便藏在一座宅院里,还让这人轻易摸了出来?

    借着灯光,张越又瞧了瞧那金子的成色,随即仔细掂了掂分量。确定应该是金子无疑,他就朝下头的张布使了个眼色。深知张越秉性的张布立刻转身过去,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二话不说地往那黑衣人嘴中一塞,又要来另一块手帕蒙了他的头眼,随即把粽子一样的人绑在了牛敢马鞍后头。

    “有人过来了”。

    这边正忙活间,后头一个护卫突然出口提醒了一声。张越回头一看,就只见大街那一头有一行人往这里跑来,为的提着一盏大灯笼,依稀能看见穿着窄袖齐膝蓝色大胖袄。看到这里动静,那一行人立玄加快了度。领头的一声轻叱,其余人等便一下子呈半圆形散开,随即又从后头包抄了上来,竟是把众人围在了当中。

    “夜禁时分竟敢在街头走动喧哗,不知道法度吗?”

    情知刚刚这里的动静确实大了些,张布便走上前去,交涉几句之后又拿出了张越的一枚银章。这时候,那头领模样的汉子方才一挥手让麾下兵卒都退了回来,随即带着众人上前磕头行礼。毕竟,他是这儿最大的,但也就是个西城兵马司的总旗,哪能和三品高官相提并论?

    尽管原本抓到人就预备送西城兵马司的,但才刚问出了要紧的关节,思量西城兵马司做主的指挥也不过是唯唯诺诺,碰到这种大事只怕也是要问他的意思,张越就不愿贸然把人交了出去,只颌一点头就带着人往前过了西四牌楼。

    那些西城兵马司的巡丁眼望着张越走远了,不禁有人对那总旗问道:“李头,我瞧着那人的马背后显然捆着一个人,之前这里又有争吵,您怎的不问一问?”

    “咱们是什么牌名上的人,见着人家就要磕头的,就是咱们指挥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这怎么去问?…;那位张大人的名声谁不知道,难保是什么不好给咱卿城咋马司知道的麻烦事,,我可告诉你们,今夜的事都烂在肚子里,别往外胡说八道!”

    这边厢西城兵马司的人赌咒誓一般说绝不泄露,那边过了西四牌楼,张越就吩咐先停下,看着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沉思了起来。就这么带回家去自然是不妥,无论是问出什么来,他都越权了,但就这么轻轻放过交给别人,他又无法驱除心中那种不妥当的感觉。

    左思量右思量,他顾不得此刻已经是深更半夜,招来张布吩咐几句,目送他调转马头径直走了,他这才打了另一个人去锦衣卫报信,又带着其他人回家。

    由于此前已经命人回来说过晚上去杜家,因此西角门上虽然还留了人。但其他人都已经早早睡下了。两个门房见牛敢挟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进门,都有些惊讶,可仍是一句话都没多问。这会儿二门仍然留着门,张越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瞩了看门的两个婆子对杜绾说一声自己晚上有事。歇在外头,随即就命牛敢把人带到了外书房那个院子的东厢房。

    那黑衣人起初被堵了嘴时还只是惊疑不知所措,等到被蒙了眼时,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战栗了。被人从马上弄下来,架着七拐八绕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此时此刻被人丢在地上取下蒙眼和堵嘴的手帕时,他眯了好一阵眼睛方才熟悉了屋子里亮晃晃的灯光。可是,接下来屋子里却是诡异地寂静。那人既不问他,也不开腔,竟只是坐在那里看书。

    心不在焉地翻了半卷金幼孜的《北征录》,张越就听得外间有动静,抬头一看就见是张布挑开厚厚的夹门帘进了门来。大约是走得太急,他手中还提着马鞭子,额头也满是油光。

    “羊肉胡同的那几座宅子我全都去查看过了,后来又闹出点动静扮作是贼偷,可里头几家住户都是骂骂咧咧了一阵就熄了灯。我尤其注意了最后一家人,他们似乎点灯查看过一阵,随即就回房各自睡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要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那么可疑的就是眼前这个贼了!”

    尽管原本就不信这个黑衣人吐露的是实话,但真正听张布说了,张越仍是不无恼火。又膘了一眼桌上那明晃晃的金子,他轻轻冉食指叩击着面前的桌案,就淡淡地说:“既然不是普通贼盗,那我让人去通知锦衣卫也说得通,毕竟东厂晚上陆公公不在。把人照原样堵嘴蒙上眼睛,等人一来就让他们带回去!”

    “大人饶命!”

    那黑衣人终于是品出了其中滋味他原本看这的是在另一家院子里摸着的东西,只要大人您放小的一马,小的愿意说实话!”“你说,武都听着

    张越只是端坐着,淡淡地言语了一声。听那黑衣人一五一十说自个怎么潜入了丰城胡同的一家宅院,怎么药死了狗,怎么摸着了金子,他越听越觉得狐疑。丰城胡同除了丰城侯李家之外,就是昔日的永平公主府。但自从永平公主自缢,富阳侯李茂芳死,那座大宅就彻底萧条了。朱橡念着头一代富阳侯李让有功,封了一个李氏庶子为指挥金事,但与昔日赫赫豪门比起来,相去不下万里。

    这样一个早已淡出京城权贵视线多年的落魄家族,有金子兴许可能,但绝不可能被人随随便便摸了出来,这不对劲!

    正寻思间,他就看见门帘掀开,探进了连虎的脑袋。扔下地上那个自称小贼的黑衣人,张越径直出了门,才到外间,连虎就压低了声音说道:“是锦衣卫留守的房大人亲自带了两个人过来。”

    自从房陵进了锦衣卫,张越和他就再没有密切往来,因此这还是房陵头一次进这家里的门。两人相见,虽觉得有不少话想问想说,但到开口时,房陵只是淡淡地一点头,随即问道:“听说是在半路上抓了一个小蟊贼,怎会想起通报锦衣卫?”

    “你看看这个

    房陵从张越手中接过四块金锁子。他毕竟在这条线上已经浸淫了三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稍遇挫折便心生颓丧的富家子弟。翻来覆去看了一会,他终于看出了张越不曾看出的名堂,也就是金徒底部两个凸。于是,他又抬起头看着张越,等听到那一番详细的解释之后,他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怕那小蟊贼说的是真的,这一块应该是昔日永平公主还是郡主出嫁时燕王府铸造的金子,永安公主那儿也有相同的,但标记不一样。至于其余三块,应该不是那一批的东西,但也是官府铸造无疑。元节,这事情也许是普通窃盗官司,但也可能关系重大。人和东西给我,有事情我也会暗地知会你一声,你最好还是别管。”

    张越已经隐约有了感觉,此时便默然点了点头。瞧见房陵身边跟来的两人默不作声地进屋去,很快就架着那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出来,口舌上头赫然勒了布条,他便眼望着人被带出院门去,踌躇片刻就开口说:“如今宫门已闭,否则我必是让人去报陆丰而不是你。如今你把人带了回去,禀报的事情可别忘了

    “我知道,我如今又不指望上头那个位子,有功劳分润别人,有责任一样是有人分担,这有什么不好?”

    房陵对张越点了点头,见院子里没旁人,他又伸出双手去和张越四掌相握,随即低声感慨道:“从前也想过凭科举得个出身,然后出入朝堂秉持国政,只今后是再也做不到了。虽是披了锦衣卫的官皮,但我这心还没黑透,你要是有什么人要照应尽管对我说,能周全的我一定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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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 请缨

    照惯例廷议的结果仍然是杨士奇杨荣二人联袂奏报。听到巡边一事群臣已经没了异议不过是在人选上需要斟酌朱瞻基顿时眉头舒展心情愉快了许多。等到杨士奇提起麓刚军务的调兵事宜他微微一点头就算认可了。但对于杜祯提议派文官前往辅佐他不由得踌躇了起来人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坐了坐。

    武将带兵文官参赞这本是历来用兵的常法。先头太宗皇帝朱妹北征杨荣金幼放此次随行左右张辅南征交趾亦是带了黄福以及其他一些文官但是小小的麓川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而且交南用兵刚刚停止如今主持滇中军务的又是黔国公沐员若是让人认为朝廷对他已经失去了信任并不是什么好法子。

    昨日廷议之后杨荣彻夜辗转反侧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见天子正在斟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皇上沐氏久镇云南。这带兵主将仍是黔国公无疑。但麓川若是放任不管久而久之南疆也不得安宁。再者据臣所知。思任法不过是垂死挣扎一来是自洪武年间开始的析地纳降深有成效二来就是缅甸莽氏崛起麓川腹背受敌。缅王虽称臣属但进贡等等都有缺失不能任其坐大。臣不才愿意前往南疆佐黔国公克敌。”

    此话一出不但杨士奇诧异朱瞻基也不由得愣了一愣杨荣自己却是神态自若。心里却有些苦。这些天来由于之前都察院的动荡以及清查天下田亩之事朝堂之中颇有些波澜内阁以及六部都察院等要紧衙门的大员们无不是纷纷写信派人往家乡询问刮诫而杨荣也不例外。然而算算往家乡的信应该还没送到却有老乡找上门来苦劝他一定要力谏阻止此事言谈间不无暗示。

    内阁部堂诸大员之中杨士奇出身落拓书香门第幼时却极贫夏原吉抄家时都没找出什么值钱东西。赛义金幼救杨浮也都是家境寻常唯有杨荣原本就是富家子当官这么多年一直就没亏待过自己最爱的就是轻裘名马。如今他食三俸都入不敷出更不用说永乐年间那微薄的俸禄于是大多数钱都是福建老家的老管事年年送上来的。他一向不理会这些于是竟才知道。他入仕这二十多年家中原有的百顷良田如今增加了何止一倍!

    而且因为之前明知帝幸北镇抚司他却只是由得杜损一人前去自己纹丝不动事后内阁同僚们倒是不说什么其他人却颇有微词而且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天子待自己仿佛不如从前亲厚相熟的宦官更是私底下对他透露皇帝曾经对杨士奇提过说是他常常笑纳边将所赠的良马而且还说过杨士奇和夏原吉的不是。 尽管这都是开玩笑但一桩桩一件件若是都累积了起来那便是了不得的大事。而如果他在军务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好歹还能挽回一些总比这几年陆陆续续勒令致仕的那些大臣强。

    “勉仁乃是联的脑骨大臣。麓刚不过弹丸之地黔国公率军亲征之外还要劳联的大学士前往外人岂不是要笑联杀鸡用牛刀?”

    “昔日交阻胡氏父子叛乱太宗皇帝遣人送陈氏王归继而却被其劫杀这便是小乱酿成大患。臣只在军务上娴熟些如今天下太平为皇上分忧也是应当的。”

    杨荣既然摆出了这样坚决的态度原本要劝两句的杨士奇顿时沉默了。而朱瞻基沉吟良久最后仍是没有立刻表态。毕竟张太后对杨荣昔日调护东宫的情分颇为看顾总得问问张太后的意见况且那是祖父重用过的老臣即便杨荣自己提出他也得提防外人说是他喜新厌旧。

    于是等到两人告退离去他立刻带着王谨前去仁寿宫见张太后。

    午休之前张越就得到了内阁转来的朱批公文。上头不但定下了杨荣前往麓川佐黔国公沐员主持麓川军务而且也定下了北征的几个要紧随行大臣。勋贵之中是英国公张辅和成山侯王通而文官则是金幼孜杜祯塞义夏原吉以及礼部尚书胡淡其余的低品官员则是待定。

    前来送公文的乃是曹吉样。司礼监乃是范弘金英掌总两人随侍朱高炽多年深得张太后信赖但却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因此帝后屡次赐赏他们也只是要房子和金银钱财其余的东西却不沾手。可即便没野心王谨塞了一个人到司礼监两人仍是不无警惕可那毕竟是张谦身边呆过的人索性就调在文渊阁听差既是要紧差事又不涉及各司的内务。

    曹吉祥见张越低头看那公文。便低声笑说道:“这名单是皇上前去见太后的时候太后亲自定下来的。不过皇上向来爱重张大人王公公说到时候必定要点您扈从”

    话没说完张越就淡淡地打断道:“扈从不扈从都出自上裁留守未必就不是重任。”

    碰了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曹吉样顿时有些讪讪的但仔细一琢磨他不免觉得张越话中有话但也不敢多问。眼见张越写了回执交给自个他却不愿意就这么回文渊阁眼珠子一转就低声说:“小的出来时还见着了陆公公气急败坏的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东厂管着侦缉有什么事也不奇怪。”

    因见张越埋头只顾写字曹吉祥忖度这是兵部衙门要地也就没多言语蹑手蹑脚地退出了门去。他一走张越就抬起了头来。房陵昨晚走的时候虽说是有消息会知会一声但这种事情不好做得太留瘾迹总不会那么快。他正寻思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皂隶的声音:“大人胡千户来了 说是有要紧大事卓报。”

    如今张越已经不管武官关领上任事宜能来见他的胡千户自然只有唯一一个闻听此言。张越立刻出声吩咐人进来。不一会儿身穿青色熊黑补子虽绸官服的胡七就进了门来施礼过后说了两句北边的军事他就拿眼睛往四处膘了膘。然后疾步走到了张越的案桌旁边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大人仇刚得到消息说是锦衣卫调兵尖杳丫丰城胡同的永平晒蹙…一卢结果叫开门进去之后如今住在里头的主人李让的庶子李茂青堵住了房间的门窗。在屋子里自缢身亡。锦衣卫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都押去了东厂随即把那座宅子封了。听说是在那座大宅中抄出了黄金两千余两要知道李茂芳身死永平公主自缢这一家早就败落李茂青能保住那座宅子都已经是万千之恩又哪里来的黄金?”

    昨夜从那个黑衣小贼那里得知黄金的来源时张越就觉得匪夷所思此时胡七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又说到李茂青的死讯。他更是眉头大皱。当初李茂芳是被他设计之后朱猛大怒之后甩了一句让他自生自灭的话由是自缢西宫;后来永平公主也是自缢他虽断定是汉王府指使得人下手但这已经是一桩无头公安了;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李茂青若在民间看来简直是仿佛那一家人全都撞了鬼似的也不知道那座豪宅此后有没有人敢再住进去。 “李茂青”…这怎么也应该是微不足道的人。”

    “是富阳侯一脉的诰券已经被夺只不过授了指挥企事再加上永平公主当日的人缘并不好李茂青已经淡出视线很久了无论锦衣卫还是东厂亦或是我手底下的那些人都不曾注意他。我是觉得此人一死。哪怕再拷打那些下人。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这竟是一桩完完全全的无头公案只怕会不了了之。”

    张越最痛恨的就是事情动态失去掌握这是因为他正好撞见了一个人若不是撞见这么个人谁知道后来会演变成什么光景?左思右想。他就看着胡七说:“你既然知道锦衣卫和东厂衙门里头的事情想必是在里头有内线?”

    胡七想起来之前去见了某人时得到的吩咐忙躬了躬身说:“的原本是没那个能耐是那边给我透的消息。我如今是官身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从来都是那边知会我。只此次传话的人让我尽快来见大人又吩咐我捎句话说是宣武门夫街德生记的菜不错挂花糕也不错大人不妨晚上散衙的时候买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这么清晰的提点张越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当即点了点头。最要紧的话说完了胡七方才回到本该自己站的地方站定又平稳地汇报了一番瓦刺勒鞭两部的近期战况。继而把一封文书双手呈上这才垂手告退。有了这个自然没有人能质疑他所报的事情是否紧急 一在皇帝即将巡边的前提下只要是和蒙古人沾边的事情一概都是紧急的!

    事实证明永平公主和富阳侯一脉确实是已经被人遗忘傍晚散衙时分当锦衣其下午一度出动封了丰城胡同长达两个时辰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多数官员还以为是住在丰城胡同的现任丰城侯李贤出了什么岔子。待听说是李茂青自缢。人们都有些茫然直到有记性好的人说起永平公主和李茂芳都是自缢这才引来了一片叹息。

    “先是李茂芳然后是永平公主如今又添了这么一个这一家人还真是鬼上身了!”

    “谁说不是?那家里的人都不知检点这次出动锦衣卫准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管是不是见不得人我看丰城侯都得思量一下挪地方吧?好端端的隔壁老是死人住得不憋气?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他们全都在什刹海周围造了园子丰城侯也搬过去算了。”

    路过江米巷前军都督府门前的时候张越就看到有人簇拥着丰城侯李贤出来还有人高声嚷嚷了这么一句。李贤如今三十出头此时正眉头紧锁想来也正恼怒得紧。他无意与人照面没停留就带着人走了。等从西长安街拐到了宣武门大街找到了那家德生记他就打人回去对家里说不回去吃饭径直入了其中。他报上姓氏之后那掌柜立刻满脸堆笑先是让人带了张布去用饭随即就又唤来一个伙计带他上了三楼。

    进了拐角处一间不起眼的包厢他就看见有人背对着他再墙而立仿佛正在看上头的一幅松下采药图。他也没出声上前和人并肩站着看了一会那幅画就笑道:“袁伯伯莫非是羡慕松下采药的悠闲自在?”

    “自魏晋之后天下几无隐士。到了本朝更是如此再说隐士也要衣食住行哪来的悠闲自在?否则也就不会有大隐隐于朝的俗语了。”

    袁方莞尔一笑转过头来端详了张越一眼随即就示意他坐下这才说道:“如今我是货真价实的荣养逢年过节的赏赐却从不曾少过偶尔也会往四处走动走动。头一年还会有十个八个人在巷子附近转悠后来就是小猫两三只如今干脆就只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也能见见你。今天让你过来其实只有一件事。我也和你爹说过了今后那条线完全交给你去掌管我彻底撂开手顶多和你爹谋划着怎么多赚点钱。”

    张越本以为袁方是有要事告知听了这番话方才大吃一惊。他正要说什么袁方却摆摆手说:“不用劝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已经赋闲好几年对于朝堂大势的把握必定不如你这个官运亨通的部堂既然如此还不如一体交给你。你能够让胡七过了明路。自己再掌握一条暗路这一明一暗就能保你立于不败之地。这两样东西你拿着但玉佩你带着走册子上的东西却得在这里记下然后毁了。我也是刚刚才记下来这东西记在心里比纸上牢靠。

    接过那枚温润却只是中上品的白玉佩还有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张越抬头看了看袁方见他只是中欣慰地笑着。他这才点了点头:”那好这事情以后我就接下尹 ”

    “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青楼楚馆酒楼饭庄多有各家勋贵的生意他们的消息渠道往往就是这么来的只不过我这条线更加缜密罢了。这年头要做官最怕的就是耳目闭塞关键时刻没个预备。”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心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百二十章 太后苦心,帝王心术

    傍晚,仁寿宫东暖阁。

    张太后向来不喜奢华,朱高炽驾崩之后,她移居仁寿宫,一应宦官宫人也就一同搬了进来。由于迁都之后,宫中并无太后太妃等等,仁寿宫一直空关着,朱棣逝世之后,妃嫔等也多半殉葬,所以她之前移宫时,仁寿宫中可说得上是要什么没什么,御用监紧急造用采办都来不及,还是张太后将自己用惯的几样旧家具搬了过来,随即又下令一应用具全部从简。如今这东暖阁中一色都是半旧不新,唯一鲜亮的就只有角落小几上插瓶中的几色鲜花。

    “当年这儿还是北平的时候,你刚刚嫁过门不多久,英国公就随着大军去了大宁,紧跟着南军就围了城,仁孝皇后亲自带着咱们登上城楼,你可还记得?”

    此时此刻,听张太后又说起当年旧事,王夫人不禁一愣,随即便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道:“哪会不记得。如今这些年好了,当年那会儿常常做噩梦,梦见城破了,人都冲进来了,紧跟着就醒了。我那时候还是新媳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倒是太后紧随仁孝皇后,一直从容不迫。我们那些人里头随披甲上城,但有好些给吓哭了的,还是您一个个安慰了过来。”

    时隔多年,张太后仍然能记得随着还是燕王妃的徐皇后登城御敌的情形。密集的飞矢,震天的喊杀,四溅的血肉……午夜梦醒的时候身边没人,她总能想起那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幕。这些朝廷讳言的隐情如今已经很难再对人说,纵使朱宁亲密,毕竟不曾经历过那一遭,如今还能略说一二句的,也就是王夫人了。

    “都是多少年的事了,如今再想起来,好似还是昨日一般,一晃剩下的人却只有寥寥几个,好些人都已经故去了。再算上那几年大战中故去的大将,更是不知凡几。当初仁宗皇帝在世的时候,常对我叹息你公公文武全才,可叹不能辅佐左右,于是后来又追封了河间王……说起来十二月二十五就是已故河间王的忌辰,皇帝已经吩咐礼部派人主祭。若不是仪制不好收拾,我也想随祭一炷香,到时候也只能在宫中遥祭聊表哀思了。”

    王夫人闻听此言,连忙起身拜谢。靖难时,公公张玉和朱能丘福同为五军大将,但后来公公战死沙场,永乐初虽追赠国公,那却不是世袭的爵位,因此张辅起初不过是伯爵,直到因安南功,这才最终成了国公,人人都会赞一句虎父无犬子。然而,相比征安南途中病逝而追封东平王的朱能,张玉却差了一步,直到洪熙年间方才得以追封为王配享太庙。得知消息的时候,张辅曾经特意开宗祠拜祭,她至今还记得丈夫那时候的神色。

    尽管下旨改封的是朱高炽,但王夫人很是明白,那时候张太后赞襄国政,这等事不可能不问她的意思,如今张太后如此说,自然是证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十月里皇帝要亲自巡边,英国公要随行,只怕是不能留在家里。到时候就要辛苦夫人了。若是人手不够,宫中可以多从司礼监调几个人过去帮忙,至于亲戚妯娌里头,你也可以叫几个知根知底的。这是追谥河间忠武王之后的大祭,总得隆重些。”

    尽管已经听人说过皇帝巡边的事,但毕竟一直悬而未决,此刻张太后这么一提,王夫人便明白了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但随即就笑着答应道:“我家老爷如今只不过五十出头,正当壮年,皇上巡边若不带他,恐怕他还不乐意呢。太后放心,我早就在亲戚妯娌间找了妥当人帮衬,若是到时候人还不够,也只能厚颜向太后张口。”

    对王夫人打了招呼,张太后也就安心了,问王夫人都找了谁帮衬,听到是孙氏和杜绾,她不禁点了点头:“一个是你弟媳,一个是你的侄儿媳妇,确实都是稳妥人。张越的媳妇我倒是见过不少回了,年轻知礼,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倒是你弟媳尚未见过,闲来你可以引她来宫里坐坐。对了,你那堂弟还在养病?”

    听张太后问起张倬,王夫人不禁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道:“他从小体弱,身子确实不太好。就是张越儿时也曾像他的父亲,还是自小练武强身,这才把身体调理好了。”

    “原来如此。虽则是朝廷有养病之说,但一直如此毕竟也不是办法,须知朝中物议太多,御史们都是睁大着眼睛寻人错处。户部如今正在裁减用度,等有人提出来的时候就不好了,该决断的时候不妨决断……”

    张太后口中说着,眼中却在看着王夫人的表情,见她一愣之后就连忙点头答应,并无不悦,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测。京官高于外官,张越以从二品布政使回朝任正三品侍郎,恰是寻常外官求之不得的升转,只张倬就不好安排了。毕竟,他资历不够,总不能再派到外头去任布政使。好在张倬也想不挡儿子的仕途,于是告病在家,如今借此致仕正是皆大欢喜。

    正事说了,接着张太后就只和王夫人聊了些家常闲话,正谈及各自儿女事的时候,就只听外间通报说皇帝驾临。一时间,王夫人忙不迭地起身,张太后不禁有些奇怪。

    进了暖阁的朱瞻基瞧见王夫人下拜行礼,便息了脸上怒气,温言问了几句,见其告退离去,这才上前给张太后行礼。此时此刻,张太后冲左右使了个眼色,见一应人等鱼贯离开屋子,她不禁问道:“你这气咻咻的怎么回事?你可不要忘了之前还在我面前承诺,以后绝不在臣子面前动辄发怒。须知克己复礼方为仁,喜怒动于颜色,绝非好事。”

    “母后,朕自然记得。”朱瞻基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这才自然了些,“刚刚陆丰过来报事,说是张元节昨晚回家的时候撞见一个小贼,拿了之后问出是从旧永平公主府里偷的,他便立刻知会了锦衣卫。锦衣卫今天和东厂上门检视,谁知李茂青竟是投缳!在他家里搜出黄金两千余,白金两万余,全都是官铸之物,如今一应下人都已经拿下拷问,至今还没问出什么来!”

    永平公主是朱棣在时便获罪的,朱高炽深恶她勾连汉王赵王,登基之后也不曾赦免,还是朱瞻基即位之后,勉强从人之请给了李让庶子李茂青一个官职。这样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如今却出了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事,他听了自然觉得惊怒交加。

    张太后对永平公主已经几乎没有多少印象,此时不禁皱了皱眉:“我记得,她当初自缢之后,太宗皇帝处死了所有侍女和妈妈,又曾经下令抄检家里,当初公主下降时的器物几乎都收回了宫中。你之前封李茂青官时,赏赐了多少?”

    “钞一万贯,发还了几样旧物。”

    对于并不亲厚的勋戚后人,大明皇帝的赏赐向来是极其吝啬,往往用数目庞大的赐钞搪塞了事,李茂青自然就属于此类。听到朱瞻基这么说,张太后蹙起眉头沉思了片刻,旋即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他是半路撞见的贼,怎的不直接把人送西城兵马司?”

    “东厂已经把证供送上来了,说是张元节原本要把人送西城兵马司的,那人竟是胆大妄为想用金钱说动他放人,还自个送上了身上的四锭黄金。他是精细人,瞧着像是官铸的金锭,就先把人带了回去,继而派人去查,结果那人指称的地方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于是就通知了锦衣卫。情急之下,那个贼方才吐露是从故永平公主府偷出来的金子。”

    “那真是贼盗?”

    “不是。东厂用了刑,此人供称为那边办事,金子是一个管事给的,让他去城郊雇百来个个身强力壮的人,余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偏生永平公主府下狱的一干下人中,根本就没有他认识的那个管事。而且,经查证,那几块金子确实是那两千余两金子之中的。除却原本当初发还的黄金百两之外,其余的全部是来源不明。李茂青一死,这事情就不好查了。”

    想起十月便是巡边之期,尽管调兵等等都已经定下了,户部那里的钱粮也齐全,但朱瞻基亲自领兵在外,张太后本就觉得有些不放心,此时更加是生出了劝阻之意。然而,她还没开口,朱瞻基就抢在了前头。

    “母后,巡边的事情我意已决。大宁故城刚刚修建好,如今也算是在鞑靼腹地扎了一颗钉子,和开平兴和都能彼此呼应。但毕竟是孤悬在外的地方,若不常常震慑,难保如昔日兴和一般遭遇。我此次出京有英国公相随,他是沙场老将,有他相佐,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战阵,这一路应该可保无虞,再说,还有张元节呢。而京师这边,有母后坐镇,杨士奇又老成持重,若是有人趁着我不在跳出来生事,母后自然能把局面压住。”

    “英国公应当随行,张元节还是留下的好。”

    见朱瞻基一下子有些错愕,张太后便语重心长地说:“从前太宗皇帝每每重用他,却压着他的官阶,就是为了让他能展现本事,却又不至于自大,如今却和从前不一样。张家虽是人才济济,但最要紧的除了英国公就属他了,一个掌兵,一个在兵部,一武一文,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从前因为英国公解府务,他升任兵部别人也没话说,但这次巡边却不一样。你留着张越在京城,把兵部尚书张本带上,正可磨练他主持兵部。”

    张太后说着就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便转身说:“你让他跟你去巡边,那么多勋贵大臣,他未免不显。太宗皇帝能越过别人用他,那是因为君临天下十几年,不惧物议。你春秋鼎盛,这么做却会伤人心。我知道你年轻,喜用年轻人,对老人不免有些厌烦。但老臣们的门生故旧众多,决不可因一己好恶而撼动了他们。就如同日后清查田亩,也需为他们存体面。”

    从德生记出来,张越一路疾驰,总算是赶在一更三点夜禁时分之前回了家。然而,一进家门,管家高泉却告诉他,说是王夫人先头来了,在家里用了晚饭方才回去。得知竟是和王夫人错过,张越不禁有些踌躇,也没多问就径直入了二门。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关门落锁的声音。

    回房更衣,他在杜绾的服侍下除了金鈒花腰带,脱了大红纻丝散答花盘领右衽官服,又小心翼翼地解下了脑袋上的乌纱帽,这才向杜绾问道:“可知道大伯娘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晚饭之后,大伯娘似乎有话要对娘说,娘就让我先回来了,只在临走的时候我去送了送,也没露什么口风。不过,瞧娘的神情,似高兴似怅惘,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杜绾这么说,张越心里就更奇了。换上家常便服之后,他就和杜绾一同去了父母的上房,才一进门就看到父亲母亲一站一坐。他刚要上前行礼,张倬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隔壁套间里头说话。他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的母亲,连忙跟了上去。

    套间是一间小小的内书房,栏架格上既有书也有摆设,杉木书桌杉木靠椅,门前用一架竹质插屏隔断,是平日张倬回屋之后看书休闲的地方。此时张越跟着张倬进来,见父亲到了案桌前坐下,他不禁问道:“大伯娘说了什么,娘这么不高兴?”

    “不妨事,你娘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懊恼。”见张越满脸茫然,张倬就说道,“你大伯娘从宫里出来就直奔了这里,太后让她捎带了一句话。我朝养病是有制度的,期限满了就要革退,算算我也已经到了。你如今前途无量,我这会儿致仕,户部少发的俸禄有限,却能堵着别人的嘴,省得他们拿这事情当借口。”

    “致仕?可爹你如今还不满五十!”

    “宋时有御史四十出头就致仕了,相比之下我还大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

    虽说张倬这么说,但张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这时候,张倬却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随眼看了看栏架格上的那些东西:“致仕是好事,不用担心吏部突然给我派个差事,也不用担心别人使坏。再说了,等你官居一品乃至超品的时候,难道朝廷封赐的时候,会少了我这个父亲?”

    此时此刻,张越只觉得心中满溢温暖,遂重重点了点头:“爹爹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给您二老挣一份最大的荣耀回来。”

    “现在人家可不就是看子敬父?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致仕也是心甘情愿。”

    父子俩彼此对视着,最后同时笑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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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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