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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朱门风流txt下载     朱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兄弟各有途

    去交趾上任的张信只带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张家世仆,而张辅又挑选了十二名经验丰富的家将随行。一应行李也极其简单。除了几箱笼衣物之外,便是随时随地都用得着的金银,那些累赘的饰物摆设全都不带。临走之时相送的也只有自家的亲人,张晴张赳姐弟自是痛哭了一场,然而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目送着父亲的马车徐徐远去。

    张超张越张赳三人来南京的最大任务已经完成。无论英国公张辅还是其他人都已经竭尽全力,这也已经是众人能够得到的最好结果。

    在送走了张信之后,张赳跟着张辅处理自家家产,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行事也渐渐沉稳;张超除了补入军中当值,依旧是和一群公侯伯家的贵胄子弟打猎聚会,在圈子里人缘极好;而张越则是依照杜先生的吩咐闭门读书鲜少出门,结交的几个朋友也时不时登门造访一番,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转眼间严冬已经过去,如今已经是三月春guang明媚的时节。英国公府上下都脱去了冬装,换上了轻薄的春装。王夫人原本预备给张越三人重新添置几套,兄弟仨却都说衣裳已经够穿了,于是她也只得作罢。英国公张辅自从去岁冬季从交趾回归之后,还不曾往五军都督府任职,一直都是闲居家中,有三个侄儿陪着倒也惬意。

    这一日,一家人晚饭过后在上房捧着茶闲聊的时候,张辅便笑道:“如今担任交趾总兵官的乃是丰城侯李彬,他也算是一代名将,攸弟在他麾下为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和我交情还算不错,我托他另外照顾信弟,他满口就答应了。如今也就只有金乡卫还在闹倭寇,不过皇上已经命当地卫所指挥部署迎击,这天下总算是太平多了。”

    别人听到倭寇也就罢了,可张越一听到这倭寇两个字立刻皱起了眉头。他进京之前,郑和的舰队踏上了第五次下西洋的路途,这大明海军空前强盛,然而浙东沿海的倭寇之乱始终没有消停过。倘若在如今大明军事强大的时候不下死力,以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正当他寻思如何开口的时候,张超却忽然放下茶盏霍地站了起来,一脸郑重地说:“大堂伯,我进神策军也已经有两个月了,虽说结识了不少好朋友,但每日点卯训练终究不是我的所愿。我习练武艺多年,一直想征战沙场。如今我的资历还上不了什么大阵仗,但浙东既然闹倭寇,还请大堂伯让我去那里历练历练,哪怕是当一个小兵也好。”

    张辅没料到张超忽然会提出这样一件事,顿时愣住了。而张越尽管知道张超的脾性,此时也着实吃了一惊,但更生出了一丝佩服——在神策军中按部就班地提升,总比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搏军功容易多了。更何况,和大明北征南征相比,杀倭寇算不上多大的功勋。

    “超哥儿,你过了年才刚刚十八,就算要上战场也太早了。”

    “可是大堂伯初战上战场,也只有二十出头,何尝怯过阵?”

    听到张超这不服气的口吻,张辅不禁哑然失笑。他虽然少年入军,但真正意味上的第一次上战场却是在建文元年靖难之役开始的时候,而且一上阵就是指挥同知。在此之后父亲战死,他却无法尽人子的孝道,孝服未除便再战沙场屡立战功,也曾有过年少英气勃发的时候。此时此刻,瞅着昂首挺胸的张超,他最后点了点头。

    “你既然有此心意,那倒是有一个机会!”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张越,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前次你三弟恰好有缘面圣,在皇上面前说你能拉两石强弓,箭法百步穿杨,皇上倒也好奇地问过两回。后日皇上会到小校场阅神策军,你若是能以武艺打动皇上,别说浙东金乡卫,就是想去哪里也使得!”

    “啊!”张超顿时喜形于色,高兴了好一阵子方才想起张辅前头那句话,连忙转过身去对张越深深一躬,认认真真地说,“多谢三弟的举荐!”

    张越连忙将张超扶起,笑道:“倘若大哥这次能够得偿心愿,到时候再来谢我也不迟!”

    张赳在旁边看着,忽然站了起来,竟也是一本正经对张辅一揖到地,旋即诚恳地说:“大堂伯,爹爹之事已了,我想过几日回开封去。虽说已让人捎了回信,但个中详情祖母和娘毕竟都不清楚,再者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给大堂伯和大伯娘添麻烦。父亲不在,我是张家长房长孙,如今小半年未尽孝道,该回去奉养祖母和娘了,也该将那些变卖折下的金银带回去。”

    这话说得极其妥贴,和他平日的冲动大相径庭。张辅心中满意,见张越也站起身来,他却轻轻抬手压了一压:“我之前也去信和婶娘提过,原就打算过两个月让赳哥儿你回去。如今你既然如此有心,早些回去侍奉长辈也是应当的。但越哥儿你不妨留在京师,一来你的老师杜宜山如今在朝为官,二来也是为了你前程计。这事情我已经和你父母说好,婶娘也答应了,所以你不必提什么回去的话。”

    眼看张辅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三兄弟的去留,此时此刻,王夫人也站起身来笑道:“这小半年大伙儿吃住都在一块,我也看着你们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按我的本意,原是不愿意超哥儿和赳哥儿离开,不过你们一个有心上进,一个要孝敬长辈,这都是正经的事情,所以我也不拦着。你们兄弟三个来京师这些时日,在大事上头都是一条心,我和你们大堂伯看着很欣慰,以后就算分开了,也不能忘记了兄弟情分,不能忘了自己是张家的人,明白么?”

    这都是应有之义,三兄弟自然是齐声应下。等到出了上房前往芳珩院的路上,张超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忽然扭头对张赳说:“小四,以前我看你不顺眼,那有你的缘故,但大多是我的偏见,总之是我这个大哥不对。家里的事情就都交托给你了,二弟和我一样是个爆栗性子,他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大哥……”张赳停顿了一下,这才嗫嚅说道,“你若是真去了金乡卫,千万小心一些,战场上刀剑无眼,唔,一路平安……”

    仿佛觉着说得太多太不着边际,他急忙转身来到张越身侧,仰着头说了一句“三哥也保重”就逃也似地跑了。站在原地的张越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心想又不是明天就走,何至于现在就说保重之类的话。

    望着天上忽隐忽现的那一抹月牙儿,他不觉笑了起来。不论怎么说,这一趟南京之行,他们三兄弟的关系比之前亲密了许多,单单是这一点,也算是此行不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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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朋友之约

    一夜之间,张超扬威小校场的消息犹如旋风一般刮遍了全城,成为了大街小巷议论的话题。人们纷纷津津乐道于少年贵公子的武艺高强志向高远,纷纷议论着某个光鲜大宅门的继承问题,甚至有好事的挖出了张超昔日那桩失败的婚约,幸灾乐祸地嘲笑金家人毫无眼光。

    “昨儿个皇上驾临小校场阅军,英国公家那个堂侄大展神威百步穿杨,之后更是力敌神策军二十个力士的车轮战,听说皇上一喜之下连身上锦袍都脱下来赐给了他!”

    “咳,这事情都已经传遍整个京师了,谁不知道!那位张大公子好生了得,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耿着脖子说要去金乡卫从军,皇上甭提多高兴了!”

    “将门虎子,我看皇上这一高兴,兴许英国公的爵位将来也给他袭了。”

    “嘿,要真是如此,英国公家的那两位兄弟只怕要不乐意了。毕竟要说亲戚,他们可是英国公的嫡亲弟弟,家里头那几个儿子是英国公的嫡亲侄儿。要是这爵位落在次一层的亲戚手中……说起来也是活该,谁让那两位挥霍无度只知道享乐,生出来的儿子也比不上人家!”

    “不过,最最失算的还是那位开封金知府。张家是什么门头?就算是先头张信大人被锦衣卫抓了,这还不是没两个月就放了出来,不过是被贬交趾。有英国公那尊大神,祥符张家稳当着呢!这会儿张大公子得了圣上青眼相加,那位金知府有的倒霉了!”

    这会儿火瓦巷临街的珍珠楼中,临窗位置三位衣着光鲜的酒客就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尤其是其中一个微微秃顶的蓝衫汉子最为起劲,说到兴起处更是连喝了三大碗酒,最后才醉醺醺地又撂下一句话。

    “那金家关键时刻落井下石捅了别人一刀子,任什么结局都是活该!只可惜那对如花似玉的孪生姐妹,恰恰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一旁的桌子上,听了这么一番话,一个年轻人便笑呵呵地举杯向对面的少年道:“元节,如今满大街地都在念叨这些,更夸张的还说那张大公子弯弓射拂柳,而且一箭即中。其实当日要不是你那番话,你那位兄长就是有英国公举荐,也未必能一举入得皇上的眼。”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低声,自不虞外人听见。张越却在心中为金家姊妹叹息,回过神来莞尔一笑,举杯回敬之后,却只是浅浅啜饮了一口。凝神又听了一阵那边的议论,他这才无所谓地说:“皇上爱武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那天皇上问的话万兄也都听在耳里,我举荐我自己的大哥不是很正常么?”

    “这头一回面圣,人家都铆足了劲要突出自己,你却举荐别人,哪里正常了?”万世节没好气地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紧跟着就悠然自得地举杯一饮而尽,将空空的杯底向张越一亮,又问道,“这样的大好机缘却归了你大哥,你真的不在意?”

    “万兄如今却来问我这个,难道以为我没看出你当日作诗也藏了拙?”

    见万世节被自己轻飘飘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张越不觉想起了那一日万世节忽然造访英国公府的场景。别人来到这权倾一时的豪门,哪个不是穿戴得齐齐整整,而此人偏仍是一袭寻寻常常的布袍,差点被门子拒之于门外。得信前来的他把人带进英国公府的时候,往来的下人都投来了古怪的目光,就连他都觉得扎眼,这万世节却并不在意。

    几番交往下来,他方才知道这家伙是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觉着万世节人直爽有趣,他认为此人可交,于是又把人引荐给了房陵孙翰。今儿个四人便是约在珍珠楼一同前往栖霞寺,却不料离预定的时间过了小半个时辰,酒也喝了不少,房陵孙翰居然还不曾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噔噔噔踩踏楼板的声音忽然传来,不一会儿,满头大汗的房陵和孙翰便出现在了楼梯口。眼看两人仍在东张西望,张越连忙站起身招呼。

    房陵来不及坐下就嚷嚷道:“哎呀,你们两个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优哉游哉地喝酒,难道不知道出事了?”

    张越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当口会有什么大事,于是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

    “皇上刚刚下旨,令汉王前往乐安州,今日便要起行!”孙翰一屁股坐了下来,压低声音憋出了一句话,见张越和万世节同时一怔,他赶紧又加了一句,“这可是刚刚打宫里传来的消息,外头人都不知道。听说汉王气怒之下差点把囚禁他的那座宫殿给掀翻了,皇上却仍是不肯收回成命。那位衡山王在大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最后硬是给人叉走了。”

    衡山王……这报应倒是来得快!张越心头冷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万世节虽不比三人都是世家子弟,但处变不惊的功夫却不弱,很快便恢复了刚刚那幅闲适的表情,自得其乐地又拿起了酒杯。倒是旁边的房陵没好气地按住了他拿酒杯的右手,又声音低沉地说:“对了,咱们不是说今天去栖霞寺么?你们知不知道,姚少师最近因为身子不好,一直住在栖霞寺休养?”

    一听这姚少师三个字,孙翰瞪大了眼睛,张越愣了神,然而谁也比不上万世节的反应。一直以来都犹如山野闲人对所有事都漫不经心的万世节竟是被这样一个消息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止住了之后,他竟是一把抓住了房陵的手腕,两只眼睛里头恰是光芒闪闪。

    “姚少师?就是那个辅佐皇上赢了靖难之役,之后上朝穿官服,下朝穿僧衣的姚少师?他……他今天在栖霞寺?想不到竟然这么巧,眼下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栖霞寺吧!”

    他这反应不但惊得张越一愣一愣,就连房陵孙翰也觉得颇不可思议。孙翰甚至盯着那张脸死死看了一会,这才面色古怪地说:“江南士子不是都说姚少师德行有亏么,就连那本《道余录》也被人骂得半死。姚少师的嫡亲姐姐都不肯见他,你怎么还这么趋之若鹜?”

    “那些腐儒懂什么!”万世节本能地冷笑了一声,话一出口,见对面三个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瞪着他,他方才干咳一声,急忙改口道,“我只觉得姚少师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乃是靖难时皇上身边唯一的谋臣,其心志胆略着实让人钦服……咳,你们究竟去不去栖霞寺?”

    张越自己对于那位名声赫赫的道衍和尚也很有些好奇,但看到万世节如崇拜偶像的小粉丝这般模样,还是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而房陵有意提起僧道衍,自然是为了激起别人的兴趣,孙翰又是无可无不可的。于是,四人便紧赶着会钞下了楼,牵出坐骑就往栖霞寺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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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群英汇聚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栖霞山,传世至今已有将近千年,正是一座古刹。它在洪武年间经过大修,比南京城内另一座古刹鸡鸣寺更为宏大壮丽。当然,相比如今大兴土木拔地而起的敕建大报恩寺,它那点规制就算不得什么了。而由于栖霞寺并不在城中繁华地带,除了虔诚的善男信女,有兴致到栖霞寺一游的多半是文人墨客。

    抵达栖霞山下,张越等人就下了马,房陵吩咐自己的两个随从留下来照看马匹,领着其他人顺山间小路往上走。不多时,一座宏阔的山门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匾额上栖霞寺三字龙飞凤舞虬劲有力,却没有落款,也不知是哪位大文豪泼墨所书。

    除了张越,别人都是来了好几回,因此口若悬河的万世节便沿路为张越讲解,充当了导游的角色。他从山门一侧的明徽君碑说到栖霞寺在唐朝曾作为天下四绝寺之一的光辉历史,又讲到隋文帝于此造舍利塔,总而言之,每一处殿阁的历史仿佛都刻画在他的脑海中,一段段典故信手拈来,那份从容儒雅看得房陵孙翰直咂舌,张越更是叹为观止。

    他的这位友人,竟仿佛前世就是栖霞寺的和尚似的,这地上的某一块砖都能说出典故来!

    然而,栖霞寺怎么都算是江南古刹,不说那些殿阁,就是僧房也有上百间,精舍更是无数。房陵不过是先头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一句,并不能确定道衍究竟在何处,四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了一圈,最后就连兴致最高的万世节也有些垂头丧气。

    “这些栖霞寺的和尚一定是得了人吩咐。”孙翰虽年少,但早年曾经随祖父见过道衍,其他的都不记得,但对于道衍那双三角眼却仍然留着深刻的印象,如今更想起了朝中的某些传闻,于是便低声提醒道,“自靖难之后,姚少师便几乎不管国事,只曾经辅佐太子和皇太孙,和其他官员几乎都没什么往来,如今也是一样。”

    房陵原比孙翰精明,这会儿也深悔自己没事提起这一遭,便打起精神笑道:“咳,咱们今天来栖霞寺本就是这后山桃花开得好,又不是为了求神拜佛看和尚的。走走走,去后山桃花林去,那里的桃花乃是京城一绝,我和小孙每年都来,端得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既然无缘一面,但张越本不是那种执着的人,当下就点头称是。万世节虽失望,但他生性豁达,只一会儿便故态复萌,乐陶陶地笑道:“既然没有得见高人的缘份,大家就只好希望今日能在桃林之中遇桃花了,否则可没法补偿咱们今日白跑一趟的遗憾。”

    四人一路说笑一路往后山桃花林而去,路过一处法堂时,里面正好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身着大红锦袍,面目俊俏,脸色却阴沉,仿佛刚刚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正是安阳王朱瞻塙,再后头的则是孟贤和一众护卫。

    眼见是这么一拨人,张越微微一怔,却已经是避不开了。就在此时,走出法堂的朱瞻塙也恰好看见了张越,微一诧异便换上一副笑脸走了过来,更摇手阻止了张越的行礼。

    “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栖霞寺遇见元节,还真是有缘。”朱瞻塙含笑点了点头,却看也不看一眼张越身后的其他三人,而是盯着张越的肩膀瞅了好一会,这才关切地问道,“说来惭愧,那一日我本想为你讨个公道,无奈却事与愿违。之后我还让人送去了几瓶太医院精心调制的外伤药,你可用过?如今你肩上的伤可好了?”

    张越万没料到朱瞻塙居然是这般热络的态度,连忙笑着称谢,又道是伤势已经痊愈,并无大碍。正说话间,孟贤却走了上来,因笑道:“越哥儿,那天安阳王为了你的事情急匆匆入宫,结果正好遇见了英国公。英国公不愿以小事让皇上烦心,所以才劝说了安阳王罢手。若非如此,只怕衡山王少不了一顿训斥。”

    房陵孙翰此时终于品出了滋味来,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又是安阳王,又是衡山王,张越进京没多久,怎么各色人物全都招惹上了?瞅着这里没有自个说话的余地,他们便彼此打了个眼色,又拉了拉万世节的袖子,三人便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道旁的一棵柳树下头。

    孟贤不帮腔也就罢了,这一番提醒在张越听来,他却立时想起了当日朱瞻塙袖手旁观,待到事情闹大了方才出手的情景,因此很有些腻味如今的虚情假意,答话的时候便多加了几分小心。当朱瞻塙问起他今日来栖霞寺的缘由时,他更是本能地避过了某个话题。

    “这春guang尚好,今日我和几个朋友是来这栖霞寺踏青的。听说这栖霞寺后山桃花乃是京城一绝,如今天色还早,安阳王可有兴趣同游?”

    “原来元节是来看桃花的。”朱瞻塙顿时笑了,却又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陪元节看看桃花,无奈早上父王还嘱我下午出去拜客,只好等下次了。”

    张越本就是随口一说,情知朱瞻塙不会有那么好的雅兴,此时便也笑着道了一声可惜,却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那法堂,心中颇有些计较。

    彼此之间又闲话了几句,朱瞻塙便带着众护卫离开,而孟贤有意落在最后,等前头的人走出稍远一些,他这才笑呵呵地说:“安阳王鲜少对人青眼相加,元节你真是福分不浅。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声,早先我和安阳王进了栖霞寺的时候,曾经碰见了你那两个堂弟。虽说是亲戚,但这些天你大哥名声大噪,难保他们存什么心思,你可得多多留心。”

    人家既然提醒了,张越少不得答应了,等孟贤也走了,他方才四下里望了望,发现房陵孙翰和万世节全都躲在那棵柳树下头,连忙快步走了上去,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朱瞻塙等人的身份。房陵孙翰见惯了皇亲国戚,虽咂舌张越初到京城就识人无数,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万世节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佛堂,随即冒出了一句话。

    “刚刚我瞧见那安阳王走出法堂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既不是求签祈福的地方,也没住着什么可以断人祸福的高僧全真。能让堂堂郡王铩羽而归,里头的人必定非同小可,会不会姚少师就在里头?”

    PS:很多人看这几章不满意,事实上我自己写得也很不满意,之前改了三次还是不好,发上来果然也是感觉不好。昨天被雪儿同学也批评了一通。毕竟是第一个出现的女主,而且道衍和尚也是重要人物,所以后面几章先删除了……今天之内会全部修改出来(其实应该说是全部重写才对……)

第九十四章 谁碰谁的钉子

    众人闻声望去,见来者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一手抱着一个酒葫芦,另一手则是拿着好些瓜果。大约是上山有好一段路,大约是拿的东西太多,此时此刻那小厮已经是满头大汗,却是腾不出手来擦,那张小脸皱得和苦瓜似的。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那小巧耳垂上的耳洞以及那宛若女子的容貌,只从这两点,张越就心里有了数,而在场其他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原来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丫头!

    朱瞻塙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却冲着那知客僧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姚少师不在,这丫头口中的老和尚是谁?看在姚少师面上,本王不和你一般计较,否则本王现在就以你妄言之罪一剑砍了你。来人,跟本王进去拜会姚少师!”

    那知客僧还想阻拦,却被朱瞻塙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一把架起扔在了地上,只得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趾高气昂地涌进了精舍。这时候,那小厮登时傻了眼,愣了一愣便一跺脚也要跟着冲进去,却不料斜里伸出一只手,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

    “姑娘最好等一等。”

    “谁是姑娘……”

    那小厮狠狠一跺脚,却不料包着头发的头巾忽然散开,那满头如云秀发陡然之间散落在肩头,她那原本秀丽的轮廓顿时多了几分妩媚。心慌意乱的她想要去捡地上那头巾,无奈却腾不开手,直到张越好心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酒葫芦和瓜果,一股脑儿都递到了房陵孙翰手中,她方才手忙脚乱地拾起头巾,三下五除二就将满头秀发重新包好,然后重新扬起了头。

    看这丫头的模样,女扮男装似乎不止一次了。

    张越眼见她要说话,便率先开腔道:“刚刚打头进去的乃是安阳王。安阳王是谁你知道么?那是赵王之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孙儿,后头两个则是英国公的侄儿,那些随从多半是王府护卫。你这时候若是贸贸然跟进去,决计是要吃亏的。”

    那小厮伸出脑袋往里头瞅了老半晌,终是不敢再往精舍中闯。默立半晌,她忽然绕过张越,疾步上去将那知客僧扶了起来,旋即方才恨恨地说:“不是忘恩负义就是横行霸道,这些达官显贵没一个好东西!那个安阳王……”

    她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敢开口骂朱瞻塙,但对于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了:“还英国公的侄儿呢,这佛门清静之地竟然眼看着他们行凶,这不是为虎作伥么!人家还说英国公那个堂侄张超怎么英武怎么勇猛,生在这样的家里,那传闻多半是夸大其词……还有那个最可恶的张越,小小年纪就被人夸到天上,不就是考中了一个秀才,有什么了不起……”

    听她愤愤不平嘀嘀咕咕,张越起初还不当一回事,只在她提起大哥张超的时候皱了皱眉。然而,乍听得人家转而埋怨到了他的身上,他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张超如今是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可他却不同。虽然来到南京后机缘不少,但他还没有多少名声,怎么连一个小丫头也知道他,还有什么“小小年纪就被人夸到天上”,这又从何说起?

    房陵孙翰已经在旁边偷笑了起来,早就忘了刚刚拦着万世节那些勾当。而万世节只好奇地瞅了那男装少女一小会,就把目光投到了精舍之内,只攥着拳头生闷气。而在那丫头颠来倒去说着某个张越肯定是浪得虚名奢侈纨绔等等之类的话之后,张越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你对那个……那个张越可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你怎么连人都没见过,就有这许多怨气?”

    “我和他没仇,可我家小……公子和他有仇!”那小厮理直气壮地撂下一句话,见身旁的知客僧皱紧眉头,不觉在他身上扫了两眼,旋即惊呼道,“小和尚,你的脚似乎受伤了?”

    “不碍事。”那知客僧的目光始终望着精舍,忽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们也该出来了。”

    张越原本还在琢磨自己什么时候结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仇家,这会儿听见那知客僧一句话,他顿时上了心——那位赫赫有名的道衍和尚倘若真在里头,也未必敢恃昔日之功横眉冷对安阳王朱瞻塙,既然如此,那知客僧还有什么其他凭恃?听这小丫头的口气,她那位主子大概在精舍里头,此外还有一位什么老先生,似乎都不是什么强横人物。

    然而,仅仅过了一小会,他却看见刚刚进去不多久的一群人仓皇退了出来。那些护卫大汉全都像见了鬼似的,个个极为狼狈;张斌张瑾的脸上都是又羞又恼的表情;而安阳王朱瞻塙则是面上阴霾重重,却在即将跨出门的时候又转身往里头看了一眼。

    朱瞻塙碰了一鼻子灰,一瞧见张越几人仍站在精舍门口,他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森然厉色。冷冷扫了面前的众人一眼,他略一驻足便一言不发地带着人拂袖而去。而张斌张瑾就没那么好的克制力了,两兄弟一个冲着房陵孙翰嘿嘿冷笑,丢下一句“别自以为是祸害了一家”,另一个则是居高临下地朝张越丢了个轻蔑的冷眼。

    “你们还没走?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连安阳王都碰了壁,更别提你们了!别以为你们兄弟俩住在国公府就可以痴心妄想,没来由折了你们的福!”

    张越原本就对这两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堂弟没有任何好感,此时更是心头气怒。见张斌张瑾联袂要走,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兄弟的事情自有我们自己操心,不劳二位指教。功名也需直中取,我们可不像某些人一心盯着荣华富贵,也不会不自量力横行霸道!”

    张斌霍地转过身来,一看见房陵孙翰齐齐上前一步站在了张越身前,摆明了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再看看自己那些人已经跟着安阳王朱瞻塙离去,他只得强自按捺下了心头恼火,怒气冲冲地撂下了一句话。

    “别以为大伯父会一直护着偏着你们,我们才是他的嫡亲侄儿!还有,别以为你拉着这两个破落勋家子弟就能顶什么用,咱们走着瞧!”

第九十五章 他就那么有名?

    “他娘的,居然说咱们是破落勋家子弟,有什么了不起!能打仗的那是河间王,是英国公,两个没上过战场的小子有什么可神气的,不就是仗着自己姓张么!”

    房陵虽说是国子监的监生,平日里在人前常常会一幅读书人的模样,说话慢条斯理,可一旦发起火来,那种出身武家的暴烈脾气立刻占据了上风。

    还不等张斌张瑾兄弟俩走出这个院子,他就火冒三丈地大骂了起来。倒是孙翰想到房家的伯爵爵位早就没了,死活拉住了骂骂咧咧的房陵,张斌张瑾不知碍于什么也不曾回转来,这事情方才没有进一步闹大。

    那个男装丫头瞧见起初飞扬跋扈进去的一群人这会儿都灰溜溜跑了,心里甭提多解气了。然而,她却着实不明白英国公家的两个骄纵侄儿和张越这伙人有什么相干,只觉得张越和房陵一前一后骂的那些话极是痛快,此时也忍不住拍手叫好。再想想张越先头的好心提醒,她更觉得这拨人颇为顺眼,于是便上前和那知客僧嘀嘀咕咕了起来。

    对于张斌张瑾的敌意,张越颇觉得可笑——这英国公爵位固然是稀罕,但那也得看顶着这个爵位的人是谁。倘若是张辅这样的宿将重臣,那么自然是有权有势,可若是由某个后辈承袭了,那不过就是朝廷上一根有名无实的桩子,只是摆设而已,真以为谁都那么目光短浅?

    “喂,喂!”

    乍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嚷嚷,张越便扭过了头,见是那个小丫头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便干咳了一声问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别姑娘长姑娘短的,没看见我这声装扮么?叫我小五就好,老和尚和我家公子也是这么叫的。”说话间,她的双颊上便露出了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看起来煞是可爱,“我刚刚听小和尚说,你们也想见里头的老和尚是不是?”

    张越还没来得及回答,刚刚一直闷声不说话的万世节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连声答应道:“没错没错,我等仰慕姚少师之名,听说他在栖霞寺,所以特意来拜见。”

    小五看也不看万世节,倒是对双双上前来的房陵孙翰点了点头,这才对张越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姚少师姚少保,就知道里头有个老和尚。你刚刚提醒了我,又骂了那几个横行霸道的家伙,我倒是可以带你们进去,小和尚也已经答应了。不过,老和尚要是恼了,像刚刚赶那拨人似的赶你们出来,那可不关我的事。”

    忽然之间有了转机,万世节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个人,而张越与房陵孙翰交换了一个眼色,倒是有些纳罕。只不过,眼下用不着追究这个小五为什么能领他们进去,反正个中详情也不关他们的事。跟着小五进精舍的时候,张越还稍稍停了停脚步瞟了一眼那知客僧,见他依旧犹如木头人似的站在那儿目不斜视,他只得耸耸肩回身往里走。

    三月正是春笋生长旺盛的时节。萧瑟了一冬的竹子纷纷长出了嫩芽儿,地上更冒出了一截截的春笋,看上去长势颇为喜人。这片精舍正掩映在竹林之中,环境倒是幽雅。

    那小五身上带着的酒葫芦和瓜果如今都交给房陵孙翰拿着,脚下自是飞快,熟门熟路疾冲进了当中那间屋子。

    “老和尚,你要的酒和瓜果我都给你买来了……咦,这似乎不是刚刚那盘棋?老先生,你平日和公子下一盘都得两三个时辰,这会儿怎么三下五除二就下完了?是你棋力忽然见涨还是兵败如山倒?”

    “小五,别胡说八道,这位是……”

    “哈哈哈,我的棋力自然比不上你家主子,小丫头倒是没说错。不过,刚刚是我那小儿和你那主子对弈了一盘,他大败亏输了而已。对了,小丫头刚刚说酒和瓜果来了,我怎么没看见?”

    “在外头呢!喂,喂,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把酒和瓜果送进来!”

    房陵孙翰对视苦笑,心想这回却是被人当成杂役了。而张越却总觉得里头那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仿佛在哪儿听过,可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只得暂时作罢。起初满脸兴奋的万世节这会儿却收敛了喜色,郑重地正了正衣冠,等房陵孙翰和张越先后过去,他才跟在了最后头。

    四人一同进了门,只见宽敞的屋子中铺着木地板,壁上挂着两幅字,皆是几乎无法辨识的狂草。一旁立着四扇水墨画屏风,角落中是一张小几,最靠里的那堵墙前放着一张棋桌,一应摆设都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唐风。

    两个老者坐在棋桌两边的坐垫上,此时俱是抬起了头。棋桌一边的光头老者生着一双三角眼,满是皱纹的脸颇为丑陋,却是已经老态龙钟。另一边的老者则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下颌一缕斑白的胡须,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种凛然贵气来。

    光头老者的身侧站了一个少年,贵气老人的身旁则是一个妙龄少女。两人都是背对众人而立,看不清头脸,只看那背影,大约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沿右面那堵墙却是站着八个肃手而立的黑衣汉子,虽说都是低头垂手,但那股彪悍气息根本掩藏不住。

    房陵孙翰万世节都在打量那决计就是道衍的光头老者,张越却在看着另一边,越看越觉得那个安之若素的老者瞅着眼熟。当他终于想起那是何方神圣的时候,顺便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气势逼人的安阳王朱瞻塙会黯然而退。

    那赫然是周王……永乐皇帝朱棣一母同胞的弟弟周王!也就是那个王府建在开封城,儿子封遍整个河南的周王朱橚。这论起辈分来,周王朱橚乃是安阳王朱瞻塙的叔祖,那小子见到了能不退避三舍?

    张越还在那愣神的当口,原本立在道衍旁边的那少年却转过身,见到有外人便皱起了眉头,对一边悄悄吐舌头的小五斥道:“小五,你又给大师找麻烦!怎么把外人领了进来?”

    “我一个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和尚,今天却接二连三有客来访,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说话间,手拿黑子的道衍却抬起了头,那双三角眼在来人脸上一晃,看清了四个人之后却微微一愣。他平生记性极好,这会儿已经认出房陵和孙翰,旋即便明白他们和先头的安阳王朱瞻塙一行并没有什么关联。只是他如今形同半隐,着实不想和朝中权贵人家再有关联,于是便皱起了眉头。

    周王朱橚此时也丢下棋子恼怒地站了起来,正想出口呵斥的时候却瞧见了张越,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两眼,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于是便在那里攒眉苦思。

    这时候,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房陵赶紧陪笑道:“少师,我只是听说您住在栖霞寺,所以一时多嘴和友人提了一句,谁知道他们说心存仰慕一定要过来打扰,我只好带他们来了。小孙您应该是认识的,这位是福建万世节万兄,这位是英国公的堂侄张越张元节……”

    不等房陵把话说完,小五就惊呼了一声:“他就是张越?”

    一瞬间,张越只觉得面前那两老两少全都死死盯着自己。道衍是好奇,周王朱橚是恍然大悟,而那道衍身边转过身来的清秀少年是满脸诧异,周王朱橚边上的那个少女则是面露促狭。一时间他真正糊涂纳闷了,难道他就真的那么有名?

第九十六章 提问和回答

    PS:前面半章之前上传后又改过了,可以翻上一页过去看……终于发现昨天那几章的真正问题——我操之过急,忘了这是明朝不是唐朝,时人的为人行事都不同……好吧,至此算全部改完了,明天开始上传新章,阿门(貌似前后链接还有问题,待会找编辑解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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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节,怎么跟着你总能遇上贵人?上回是皇太孙,这回又是周王郡主,周王和姚少师兴许还都在里头!”

    “这算得了什么?上回我在杨府头一次遇上元节的时候,他不但带来了小杨学士,而且还把微服出巡的皇上和皇太孙一起招来了!”

    “咳咳,要是元节你不但会招贵人,而且会招财进宝,那该有多好?”

    陈留郡主和杜绾虽然一起进中间那间房,一众体格彪悍的护卫也全都留在了外头。张越四人不好贸贸然跟进去,便在外头等候,闲极无聊少不得窃窃私语了一番。遭到轮番攻击的张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再不理会这三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站在那里望着屋顶瓦片上几只正在打架的喜鹊出神。

    良久,中间那间房终于有了动静。那门帘陡地被一只手高高打起,里头探出了一个扎着山河一统巾的脑袋。虽说是典型的男子装扮,但那额头上不服帖的几缕乱发以及那过于秀美的脸庞却让人生出了某种绮思,而那说话清脆如莺啼的声音则证实了外头四个人的猜测。

    “姚少师在里屋,已经答应见你们,不过要你们一个个进来。周王正在和小姐下棋,郡主在旁边看着,你们小声一些别惊扰了。谁第一个?”

    虽不明白这男装少女究竟是周王府的人还是杜府的人,但她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喜讯,当下四人少不得商量了一番。结果,万世节打从一开始便最热衷这一趟栖霞寺之行,此时便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进了屋子。可只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走了出来,眉眼间还存有一丝盖不住的兴奋。紧跟着,房陵和孙翰先后进去,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也无不是喜形于色。

    瞅见孙翰出来,张越便上了台阶进门。只见宽敞的屋子中铺着木地板,壁上挂着两幅字,皆是几乎无法辨识的狂草。一旁立着四扇水墨画屏风,角落中的一张小几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瓶,最靠里的那堵墙前放着一张棋桌,一应摆设都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唐风。

    棋桌两旁捉对厮杀的却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个五十出头的年纪,下颌一缕斑白的胡须,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种凛然贵气来,正是张越有过一面之缘的周王朱橚。少的那个正是杜绾,只她此时执黑棋,一幅专心致志的模样,根本不曾注意到其他。

    见周王额头冒汗,张越颇觉得好笑,随即便进了里间。和外间相比,这里的陈设更简单,靠墙处是一个插蜡烛的木架子,一旁的蒲团上坐着一个老僧。那老僧满是皱纹的脸颇为丑陋,分明是老态龙钟之象,可盘腿坐在那儿半睡半醒之间,却又显得生机勃勃。

    此时那帘子已经在身后放下,张越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仔仔细细打量了那老僧好一会儿,这才躬身一礼道:“学生张越,拜见道衍大师。”

    闻听那道衍两个字,那老僧忽地睁开了那双三角眼,原先尚有的一丝懒散之态无影无踪。定睛打量了一会,他不觉微笑了起来:“自从复姓姚之后,便是皇上也是称少师二字,这道衍两个字却很少再有人叫了,小子倒胆大!我形同退隐不问世事多年,往来的也就是几个老友,今日见你们四个也是为了杜家丫头的要求,毕竟我欠着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我可以让你问一个问题,我也可以告诉你,第一个进来的那年轻人问如何成就功业,之后两个则是问如何才能前程似锦,你又想问什么?”

    张越此时方才知道万世节和房陵孙翰为何在出去之后喜形于色,可对于自己想问什么,他倒是着实有些踌躇。作为世家子,这辈子衣食无忧自然是不用提了;要说荣华富贵,这玩意易求不易保,而且他也不认为这经验能够传授;至于功业则是更需要小心谨慎一刀一枪地拼下来,需要的是自己的切身体会。思前想后,他忽然灵机一动。

    “不瞒大师您说,我今次求见纯属好奇,并不是打算来答疑解惑的。只既然大师既然这么说,前头我那三位友人也都问了,那我也想问一问,我如何才能让父母家人长命百岁?”

    此话一出,原本笑得淡然的道衍顿时愣住了。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张越,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持续了许久,直到他自己都有些笑不动了,这才看着张越问道:“小子,为何你不问荣华,也不问富贵?”

    张越仍是神色不变,郑重其事地说,“无论荣华还是富贵,总得寿元绵长方才有福享受。起居八座一呼百诺,若是无人陪伴享受那富贵荣华,那孤单岂是好受?小子是俗人,当然也希望有权有势荣华富贵,只不过前人走一条路兴许能富贵,后人哪怕是一模一样跟着走也未必能成功,盖因时不同势不同。所以,小子只想问大师,如何让父母亲人长命百岁。”

    “怪不得皇太孙那样尊贵的身份,亦会赞你是老实的妙人。”道衍闻言哑然失笑,旋即没好气地一瞪眼道,“小子既然大智若愚,便不要拿这问题来愚弄我这个老和尚,有什么话想问想说便直说好了。”

    道衍刚刚大笑的时候,外间正在弈棋的两人也都被惊动了。周王朱橚被这一笑惊醒,一步步算着棋盘上的路数,发现似乎又要输,顿时气急败坏地道:“少师这时候笑什么笑,看我这盘又输了!真见鬼,我这三天不知道输给杜丫头你几回了!”撂下这话,他恼羞成怒地把云子丢进了盒中,拂袖起身便步出了屋子。

    一旁的陈留郡主见惯了父王输棋后的没风度,轻笑一声也不理会。往里间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对杜绾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问道:“绾儿妹妹,你不是对你爹当年丢下你们母女颇有些怨气么?怎么这会儿对你这位师兄这么好,还为他去求了那个老和尚?”

    “郡主都说了他是我师兄,我关键时刻帮他一把难道不应该?”

    杜绾展颜一笑,并不在意陈留郡主的调侃,一面收拾棋子,一面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朝里间投去,心中颇有些纳罕。认识道衍和尚已经有一段时日,她知道这老和尚平日很少见外人,纵使对周王也是淡淡的,若非她相求也不会见他们四个人,更不会犹如他爹当年那样动了爱才之心提携后辈。既然如此,怎么笑过之后就没了动静?

第九十七章 师妹留口信,兄弟传心意

    张越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恰看见屋内空空,杜绾和周王陈留郡主都不见踪影,不禁有些纳罕。四下里望了望,他方才看见角落里头有个背影正在蠕动,微微一怔就走近前去,想看个究竟。

    “出来……你给我出来!”

    随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本能地觉着不妙,遂往旁边一躲。果然,下一刻,一个人影便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手里恰恰抱着一只黑猫,正是之前那个男装少女。没搞清楚状况的他微一愣神,却不防对方陡然向他伸出了手。

    “愣着干什么,快拉我一把……呜,该死的小黑,就知道欺负我!”

    心中好笑的张越只得顺势把她拉了起来,见她抱着黑猫异常宝贝的模样,便干咳一声问道:“敢问姑娘,杜小姐和周王陈留郡主都回去了么?”

    “别姑娘长姑娘短的,没看见我这声装扮么?叫我小五就好,那是老和尚……唔,姚少师起的,小姐也这么叫。”小五说着便撇了撇嘴,打量了张越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问周王和陈留郡主去哪我不知道,那是王公贵人,但小姐嘛……真奇怪,你也没有三头六臂,为什么太太会把你赞到了天上,老爷之前居然为了你有家不归。”

    张越被她东一句西一句说得脑袋发懵,好一阵子方才明白这太太说的是杜夫人裘氏,只听到最后一句时颇有些头痛。好在小五没有紧揪着他不放,好一阵子方才哼哼道,“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小姐当然回家去了。小姐让我转告,今天虽是她求的少师,但你不用惦记着欠她人情,横竖你也欠了杜家不少,来日总帐一块算。唔,好像就是这些。”

    听到这么一个口信,张越顿时愣住了。见小五又逗弄起了那黑猫,他忽然生出了一个疑问,遂径直问道:“你怎么不随你家小姐回去?”

    这时候,里屋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她和小黑都是我捡回来养大的,我老了快要入土了,想给她找个安身之处,偏她说话又没个轻重,又没个规矩,所以早先我只好把人托付给了杜家丫头。杜家丫头怕我住在栖霞寺没人照顾,又怕那些小沙弥手脚重,就让她作了男装打扮留在这里。”

    说话间,道衍已经是从里屋缓缓走了出来。刚刚坐着的时候看着还精神,但此时他走路却不得不倚着拐杖,那蹒跚老态再也掩藏不住。见到这情景,小五再顾不上黑猫,一把将其丢开,三步并两步窜了上去,稳稳托住了道衍的右边胳膊,又嗔道:“少师你又逞强了,要出来就叫我一声,自己硬拄着拐杖出来,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张越本以为小五是杜家的丫头,没料到还有这层因缘。见道衍被小五搀扶着,苍老的面上颇有些疲态,他又想起刚刚在里头道衍的那番话,忙躬身告辞退出了屋子。一掀帘走到外头,他方才看到房陵孙翰和万世节站在那里团团转。

    “元节,你可是出来了!我和小孙都急死了!”房陵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张越好一会,确定友人的身上并没有少了一块肉,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方才好奇了起来,“咱们都是一会儿就出来了,怎么你偏生耗费这么长时间?”

    万世节的眼珠子更是死死盯着张越,那目光仿佛要从他身上挖一块肉下来:“你在里头呆这么久,莫非是得了姚少师传授衣钵,成了他的最后传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越没好气地瞥过去一眼,又皮笑肉不笑地说,“万兄你可知道,你问了些什么,姚少师答了些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我刚刚问姚少师的问题是,我前头的三个人都问了什么,请他告诉我……”

    孙翰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好你个元节,怪道你留在最后一个,原来你这么狡猾!”

    “我才不信姚少师那么个聪明绝顶的人,居然会上你这种老当!”房陵却满脸的不信,见万世节也赞同地点头,他又笑嘻嘻地说,“除了碰到那两个讨嫌的小子,今儿个运气还不错,回去了也不怕我老爹说我成天只会交狐朋狗友。对了元节,你大哥可是对外头说,当日他能在小校场扬威,一举博得皇上青睐,其中多亏了你某天在皇上面前举荐。”

    “这话是我大哥说的?”看到房陵孙翰齐齐点头,又想起张超爽朗鲁直的性子,张越不禁心头一暖,旋即便笑道,“你们也知道,那一日皇上正好微服驾临杨士奇杨阁老家中,我不过是偶尔提了一句,哪里有什么举荐的功劳。”

    万世节却插话道:“那天元节你和皇上说话的时候,我可是正好在场,你别想抵赖。”

    孙翰却苦笑一声,面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羡慕:“这要是换成别人,死命在皇上面前露脸还来不及,哪里记得自己家的兄弟?不瞒元节你说,我大伯父就是在宫中宿卫,上次皇上偶尔垂询的时候他就举荐了自己的儿子,半点没想到我爹不过是闲职,我也至今只是一个监生。房兄的大哥也是入值禁卫,成天只琢磨如何上升,哪里想到过他?”

    房陵黯然点头,旋即却又笑着拍打了两下张越的肩膀:“所以说,咱们真羡慕你家几个兄弟。你大约不知道,你大哥得了皇上御赐锦袍之后,不但说要去金乡卫从军,而且在皇上笑问他是否有其他要求的时候,他还说自家三弟聪明好学,愿圣恩垂顾。单单是这一点,那一日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小杨学士就很说了一番称赞的话,皇上也高兴得很。”

    这话张越却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一日张超归来满脸兴奋,张辅也只是说了一番张超大发神威的表现,其他的都没有多说。此时追问了几句之后,他颇感到心头暖意融融,见房陵孙翰颇有些沮丧,他便笑着开解道:“放心,机会总是会有的。上回我第一次面圣紧张得很,下次若还有机会,我决不会忘了你们俩。至于万兄么……你是用不着我操心的。”

    “那敢情好,我和小孙指望不上家人,可得指望你了!你若是当上六部堂官或是入了阁,可别忘了给咱们俩一个大官做做!”

    “谁说我不用你操心?你可不能只顾小房小孙忘了我,我也要一个大官当!”

    四人彼此打趣出了栖霞寺,随即一起上马扬鞭驰去。那马蹄声混杂着阵阵笑声,和那万物复苏的*彼此映衬,恰是流露出无限生机。

第九十八章 挑拨和闹事

    太平里原张府前。

    最后看了一眼那大宅子,张赳的眼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怅惘。他毕竟是在这座大宅中出生长大的,尽管在开封城的张家老宅呆了四年,但相形之下,这里对他的意味却重要得多。现如今,父亲张信贬谪交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他自己又不得不亲手处置了一件件家产,最后甚至连这座大宅院都不得不卖掉,那种痛心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

    老管家高晟见张赳面色不好,感同身受之余却不得不劝道:“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朝廷正在营建北京,到时候这京师就不再是往日光景了。等到老爷回朝或是少爷入朝做官的时候,咱家在北京再买一座大宅子,到时候接了太太过来,一家人还不照样是其乐融融?”

    张赳抬头望了望顶上的蓝天,竭力忍着心头那股悲伤,隔了许久方才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今日丢掉的东西,以后总有一日能再拿回来。走吧,如今这已经是别人的家了。”

    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张赳便从袖子中取出了账册,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审视了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往他什么都不用理会,衣食住行不用算账,就连月钱也都是丫头收着,不过是为了备着零碎开销罢了。可如今变卖家产,看着一样样东西都变成数字,即使都是老管家高晟经手,他不过是跟着看,但他仍是听到了不少话,知道了不少世情。

    “合钞十七万贯,合银一万七千两……就算把宅子和家产都卖了,却仍然及不上当初带来南京的那些金子……”

    他喃喃自语的同时,终于领悟到父亲那时候坚持要变卖家产的用意。他起初并不懂得那两千两黄金的价值,但现在却明白,为了替父亲脱罪,从祖母到两位叔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着实是竭尽全力。此时,他将那账本紧紧捂在了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马车也不知疾驰了多久,正当张赳思量着事情已经办完,行装也都打点完毕,再过几日就应该向张辅和王夫人告辞起程动身的时候,忽然只觉得身下一阵颠簸,险些从座位上跌倒下来。心中气恼的他猛地掀开车帘,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少爷,有别人的仪仗!”张赳此前已经遣散了家中的大部分仆人,只留下了几个来自祥符张家的世仆,这马车夫便是其中一个。此时,望着前头那服色鲜明的一群人,他脸色陡然又是一变,慌忙诚惶诚恐地说,“是神策卫指挥使张二老爷,咱们需得往旁边避一避?”

    进京这么久,除了在除夕夜那一回之外,张赳只和张輗见过一次。而哪怕是他当初还在南京的时候,和这位二堂叔也并没什么往来。此时任由车夫驾车避往道旁,又吩咐老管家高晟和几个随从也一起退避,他便放下了车帘。

    本以为对方过去也就算了,谁知道那马蹄声却忽地嘎然而止,紧跟着外头就响起了一片问安的声音。心知不对的他忙一掀车帘,正好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张輗。

    “二堂叔。”

    “都是自家人,遇上了有什么好退避的。”口中说着亲切的话,但张輗的脸上却仍然带着不加掩饰的傲然,“听说赳哥儿你要回去了?哪有这样的道理,正儿八经的长房长孙要回开封那个破地方,庶出二房三房的儿子反倒鸠占鹊巢地住在我那大哥家里。任谁都该知道这嫡庶两个字在长幼前头,我那大哥真是老糊涂了!”

    若是来南京之前的张赳,听着这话必定会以为理所当然,但连着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他早就表示以前那个养尊处优不懂世事的少年。这时候,他便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开口附和,也没有发话反驳。

    张輗却以为张赳的沉默不过是因为心有顾忌,当下便又加重了语气说:“你父亲贬谪交趾,你这一房在家里说话难免会没有底气,若是让二房三房盖了,那会是什么滋味?除却你的那个庶出弟弟,你是家里头几兄弟里头最小的,可却自幼就有神童之名,我那大哥不管你,却一味举荐老大老三,你也该好好想想其中缘由,别一味软弱让人出尽了风头。”

    又教训了好一通,见张赳只是点头并不说话,张輗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旋即便唤起随从风驰电掣地去了。而等他走后,张赳就收起了那幅恭谨乖巧的模样,冷冷笑了笑。

    一旁的高晟好容易觑着空子,生怕张輗那番话让少主子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忙上前说道:“少爷,老爷临走时说过,希望少爷和大少爷三少爷和和睦睦,一切都听英国公吩咐……”

    “这话你不说我也知道。”张赳随手放下了车帘,喝令车夫起行,却没有说出已经到了嘴边的另一截话,“二堂叔挑唆我忌恨大堂伯和大哥三哥,难道我就会这么傻?”

    一行人驶入户部街时,日头已经西斜。还没到地头,张赳就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眉头不禁一皱。他匆匆探出头,远远就看到那往日威严肃穆的国公府大门一团乱糟糟的——一个身穿秋香色蟒袍的少年正提着马鞭气势汹汹地叫嚷着什么,那模样极其骄纵跋扈。

    就在这时候,他陡然之间听到后头一阵马蹄响,抬眼望去时,却见张越带着几个随从恰恰赶了回来。

    “三哥!”

    “小四你也回来了!”

    张越轻轻松松从那匹大黑马上一跃而下,见到远处门上那一片混乱的光景也是一惊。待到他看清某个气急败坏挥鞭朝几个门子头上打去的蟒袍少年时,他眼中登时厉芒一闪——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那就是当日的衡山王朱瞻圻。他原就知道这是个骄横跋扈却没脑子的角色,却没想到对方敢公然闹到英国公府来。

    张赳却不认识衡山王朱瞻圻,实在看不惯那骄狂模样,捏着拳头本想上去呵斥,却不料斜里伸出一只手将其拦住。不解地看了一眼张越,他便疑惑地问道:“三哥就放任这样一个狂徒在堂堂英国公府门前捣乱?”

    张越没有回答此言,朝高晟打了个眼色,吩咐其先绕道把马车驶到后门去,自己也带着几个随从避到了一旁某条不起眼的小巷中。眼看那边大门前连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他方才对迷惑的张赳低声解释道:“那就是衡山王。”

    一听说是衡山王,张赳顿时想到了上回张越挨的那两鞭子,目光立即落在了兄长的左肩上,紧跟着就明白了张越为何拦他,面上不禁一红。

    朱瞻圻打了张越都可以像没事人似的,这会儿他若是上去决计也要倒霉。可是,倘若任由这样一个草包皇孙大闹英国公府,那岂不是丢人?

    PS:下强推了,现在开始就靠大家了,求推荐票……另:发誓从今往后再不改文……

    顺便推荐《月好眉弯》,书号1281629,一篇关于大家族的文,写得不错。

第九十九章 拦驾和挡驾

    户部街北街有好几座豪门大宅,里头全都住着朝廷勋贵。按理说这有人大闹英国公府,别说这边自个的家将下人,就是别个府邸中也会出来瞧瞧情况。然而,这时候无论是国公府还是侯府伯府,总之家家户户都仿佛人死绝了似的,个个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不见。

    而这条往日人来人往煞是热闹的大街这会儿也是少有人经过,纵使有个把人非得经过这儿不可,一看英国公府门前围着这么些凶神恶煞的人,也全都吓得绕了道。而远远望着这情形的张家兄弟俩,那脸色也是越来越阴沉,仿佛黑沉沉的乌云般能滴下水来。

    张赳捏紧了拳头又松开,松开了又再次攥紧:“大堂伯难道就放任衡山王这样胡闹!”

    张越知道张辅虽素来是谨慎人,却不应该在这当口当缩头乌龟。忽然,他想起今日房陵神神秘秘说出的那番话,顿时悚然一惊,旋即就把还在探头探脑的张赳一把揪了回来。

    “我今日早先听说汉王被勒令前往山东乐安州,这会儿衡山王跑到这来,十有八九是寻大堂伯求情。这四面里的功臣府邸全都是大门紧闭,大约也是生怕找到自己头上。我记得大堂伯早上说过要入宫,此时大约真的不在。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回去看看,从后门走吧。”

    张赳虽说聪敏,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十二岁孩子,想通了衡山王朱瞻圻为什么跑这里来,却想不通府中家将众多,怎么不把人打出去,更想不通朱瞻圻居然会用这样的法子大闹功臣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一事,忙提醒道:“可大哥还没回来!”

    经这一提醒,张越方才想到那个脾气最急躁的兄长如今还没回来。一想到张超倘若是和朱瞻圻起了正面冲突,他哪敢耽误,慌忙吩咐连生连虎前往户部街两头,务必把人堵截住。待到这两个机灵的贴身跟班一溜烟骑马跑了,他又观望了一会那边动静,想起张辅和王夫人今日都不在家,遂生出了一个念头,一把拉过张赳匆匆吩咐了一番话。

    “这……管用么?他们能管住一位郡王?”

    “若是以前和平时那当然不管用,可今天却不一样,放心,一定管用!”

    张越赶着两个家将跟随张赳骑马一起走,等到人走之后,他方才眯起眼睛瞪着那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眼下一没权二没势,自然治不了一个郡王,但他没法治却有人能治。朱瞻圻,这回看你还能轻轻松松蒙混过关!

    约摸等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声音辨别少说也有几十骑。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望去,见那风驰电掣般奔来的果然是自己想象中的人,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回还真是赌对了。

    须臾,几十骑人从自己的面前呼啸而过,那为首的人高踞马上,恰是他想忘也忘不了的袁千户。除了袁千户身穿锦袍之外,还有两个锦衣军官,余下的全都是身着蓝色棉甲的小校,个个看上去都显得极其骁勇。再加上他们身下的高头骏马和那齐齐奔驰而来的马蹄声,颇有一种锦衣一出何与争锋的气势和威慑力。

    这当口,所有人都是目不斜视,倒没发现这边小巷子里头的玄虚,就连袁千户也是一心一意望着前方,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这么多人忽然气势汹汹地跑了来,自然有护卫慌忙报了衡山王朱瞻圻。不一会儿,他便提着鞭子从英国公府那扇角门处转了出来,面色阴冷地瞅着齐刷刷下马的锦衣卫,眼中直冒凶光。在这里都闹了许久,他料想张辅就是再能忍也会出来见他,到时候威逼利诱总能有办法,谁知道这会儿张辅依旧不见人,却招来了锦衣卫!

    他一向骄纵惯了,哪怕锦衣卫前来也是夷然不惧,站在台阶上便居高临下地喝道:“本王前来拜会英国公,你们锦衣卫管的是宿卫和侦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袁千户疾行几步便笑容可掬地行下礼去:“下官锦衣卫指挥使袁方拜见衡山王!”

    “锦衣卫指挥使?”朱瞻圻满面狐疑地打量了袁方片刻,面上的骄色少许收敛了一些,口气却仍是倨傲,“本王的事情只怕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无权管吧?你别忘了,锦衣卫指挥使去年年底才刚刚死了一个,你可莫要自以为是当了下一个!”

    “王爷的教诲下官谨记。”袁方的面上却依旧是那殷勤的笑意,但那话语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下官怎敢管王爷的事?下官此来乃是请王爷前去双桥门和汉王爷会合。这原就是宫中的命令,下官虽正好带人在办案子,可却一丁点也不敢耽误,所以只好特地带人赶了过来。”

    见朱瞻圻那张满是傲气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袁方却愈发恭敬了起来,上前一步又低声说:“恕下官多嘴,衡山王今儿个这一闹着实是没有必要。据下官所知,英国公和成国公这会儿都在宫中陪伴圣驾,太子皇太孙和赵王安阳王都在。”

    起头在皇宫被人叉着赶了出来,这会儿又得知英国公不在家里,再听得自己的伯父叔父堂兄堂弟都在宫中,自己却可能要陪着倒霉的父亲前往山东乐安州那么一个鬼地方,朱瞻圻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他生来便继承了父亲的暴戾作风,做起事情来自然不顾后果,想到自己这么大闹一场居然是如此结果,气急败坏的他顿时狠狠将马鞭掷在了地上。

    由于隔着老远的距离,因此张越只能看到袁千户和朱瞻圻交谈了一些什么,只能看到朱瞻圻怒气冲冲地丢了马鞭带着大批护卫走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更不知道所谓的袁千户已经升格成了袁指挥使,只想着两拨人尽快散去。好容易盼到两边的牛鬼蛇神都走了,他忽听得背后有响动,见是张赳和两个家将滚鞍下马,这才放下了所有心思,于是便带着他们匆匆赶到了英国公府大门前。

    适才在远处看不分明,这会儿到了门前,张越方才发现今日之事代价非小。虽然门上成功挡住了朱瞻圻,可几个门子满身是伤,门房里头也一片狼藉。

    即使院子中一字排开犹如桩子一般的数十名家将亦是不能幸免,身上衣衫尽被鞭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隐约可见处处血痕。而这些家将中间,他愕然发现了久不曾见的彭十三,只见这个素来大大咧咧的汉子恨恨地将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地上,其中赫然是一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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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人不同则命不同

    四个门子,二十名家将,虽说都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重伤,身上那伤痕累累却不是假的。因此,哪怕和彭十三久别重逢颇为高兴,张越这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叙别情。

    得知张辅正在宫中伴驾,王夫人也进宫探视张贵妃,这家里并无一个做主的人,他立刻指挥下人安顿了伤者,急命人去回春堂请大夫,又指名加上前次给他医治过的那位老大夫。其余下人则是忙碌着收拾那一地狼藉,擦洗着台阶上石狮子上的种种痕迹。所幸衡山王朱瞻圻好歹还心存顾忌,不敢真的打坏什么东西,这大门口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富丽。

    和上回一样,回春堂的大夫来得极快,而且一次性就是来了四人。虽说不是主人而是下人受了伤,但无论是冲着赫赫国公府的门头还是那丰厚的诊金,并无人敢有怨言,那担当首席的老大夫甚至还殷勤地问张越的伤势,待得知确实没留下任何痕迹,他方才放下了心,临走时少不得又留下了一瓶生肌膏。

    然而,这一群大夫一走,原本被硬按在床上当病人的彭十三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气咻咻地说:“一点小伤折腾什么!想当初我跟着英国公在交趾平叛那会儿,这受伤根本就是平常小事,咱身上的伤少说也得几十处,随便敷点金创药也就成了,哪有那么金贵!”

    彭十三说得大大咧咧,张越听着却知道他一肚子怨气。事实上,刚刚他一溜看下来,见人人身上都是鞭痕交错,可无论是谁,他去探望的时候,人家都是连声不迭地说没事,敢在他面前露出恼色的也就是彭十三一个人。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地抚mo着左肩,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一顿牢骚发过之后,彭十三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比起其他人来,那时候他挡在最前头,还挨了朱瞻圻一个大巴掌,牙齿都打落了一颗,更不用提身上的伤。若非他是张家世仆,祖孙三代跟着张玉父子征战沙场,虽鲁直却仍恪守上下之分,这时候决非这样一顿抱怨了事。

    “我今早刚刚回来就碰上这倒霉事,赶明儿还真得去栖霞寺或是鸡鸣寺烧高香去去晦气!”随口迸出这么一句话之后,他方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会张越,继而笑道,“想当初我刚见三少爷的时候,您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如今倒是壮实了。怎样,这次老彭我回来,还跟着您厮混?”

    这话说得虽粗,张越听着却觉亲切。之前张辅就说过这话,因此他便笑呵呵地说:“大堂伯之前提过,多半就是如此。说起来,我倒一直有个疑问。”

    他犹豫了片刻,便张口问道:“老彭,你跟着大堂伯南征北战也算是军功赫赫,脱籍出去好歹也是一个军官,为什么……”

    话没说完,彭十三便爽利地打断了他的话:“三少爷别提这话,想当初没有老王爷,也就没有我祖父,没有我祖父也就没有我彭十三,哪有立了功劳就忘了主仆之分的道理?甭说是我,就是我儿子我孙子,那也生生世世都是张家的人,忠义乃是天,做人却不能忘本!国公提过好几次,我硬是没答应。”

    到这个年代久了,对于世仆这两个字张越已经有颇深的体会,然而眼下又再次领教了一回。他倒不认为斯人执拗,反倒对彭十三生出了一缕敬意——即便是凭借军功得一个千户百户,也总比与人为奴强的多。这忠义两个字后人看着可笑,却是人家眼中的大义。

    闲话几句,彭十三便唾沫星子乱飞地说着交趾那边的民风民情,正说到镇压叛乱的时候,张赳却掀了帘进来,瞥了一眼彭十三便开口说道:“三哥,大哥回来了,正在隔壁房里看那几个家将,几句话就气得暴跳如雷,差点要出去寻人算账,我好一阵子方才劝住了。”

    话音刚落,那帘子就被人撞开,张超气呼呼地闯将进来,头一句便是“气煞我也”,随即便盯着床上的彭十三,眼睛更是一下子瞪圆了:“不是吧,连老彭你都这般光景?早知道我就该早些回来,也好揪着那什么衡山王去皇上面前评理,否则别人还以为张家好欺负!”

    不等张越出声反驳,彭十三自个就闷闷地冷笑道:“大少爷就别痴心妄想了,和一位皇孙评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个结果。横竖今天把人拦在了外头,那位锦衣卫指挥使来得也及时,大伙儿受的损伤也有限,更没闹出人命来。反正那衡山王得和汉王一同去乐安州,消息传到皇上跟前,他铁定还是要倒霉的,咱们就吃了个眼前亏而已。”

    “那你们挨的这一顿就这么算了?”张超犹觉得气怒难耐,瞅着张越便又恨恨地说,“上回三弟没来由挨了两鞭子,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只能忍着。忍忍忍……这京师真是憋闷,我还是赶早去金乡卫打倭寇来得痛快!”

    忍字头上一把刀,尽管这屋子里四个人从骨子里都不是愿意忍的人,但即便是张超也不过是口中说说生闷气而已,更不用说其它人了。良久,四人便各归各的地方,而张越回到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琥珀秋痕说着话,心里却仍寻思着先头的事情。

    尽管衡山王朱瞻圻大闹英国公府,但英国公张辅和王夫人却是直到日暮时分方才归来。夫妇俩都已经知道了家中早先情形,王夫人径直去小议事厅听丫头媳妇们奏事,分派一应善后差事,张辅问了张越的措置,便点了点头,又吩咐所有伤者从重优抚,更亲自去探望了那些曾经从他南征北战的家将世仆,这才回到了上房。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锦衣卫那位新任指挥使袁方。若非他惊走了衡山王,只怕这事情闹得不可收场,就是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张辅此时开门见山,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怒色:“皇上已经恼了汉王,谁知这衡山王还如此不识大体。袁方前来回报的时候,皇上当场就摔了杯子。安阳王那时候倒会看脸色,把上次衡山王当街纵属行凶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还提到了越哥儿挨打,赵王在旁边挑唆了两句,皇上气得立刻派人传回衡山王责问,当场就命锦衣卫责廷杖二十。太子倒是在旁边规劝了两句,可赵王却不肯依,又说锦衣卫必会轻纵了皇孙,最后皇上派了心腹内侍去执刑,自己亲自监刑,这二十廷杖打得结结实实,只怕衡山王一两个月都甭想下床。”

    他说着顿了一顿,随即便看着张越说道:“皇上得知你先头挨打正好是在他见你的前一天,又想到你那一日的表现,立时称赞你识大体懂分寸。正好又有超哥儿说的那番话,再加上皇太孙帮腔了一番,所以明日大概就会有恩旨赏赐,也算是弥补你先前吃的那苦头。”

    此时此刻,张越着实愣住了。同样是挨打,彭十三他们不过是优抚,他却是皇帝赏赐,确实是人不同则命不同。尽管这仿佛应当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因为这种事得好处,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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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丰厚的赏赐,父亲要进京?

    和张越想象的不同,张辅所提到的赏赐并不是永乐皇帝朱棣的名义,而是以张贵妃的名义由宫中宦官送来。而且,这好处也并非是他独得,除了他之外,张张赳也都有一份,就连张辅和王夫人也不曾遗漏,算得上是恩泽均沾。

    张辅是宫制锦袍一件,宝剑一口,铁甲一副,骏马两匹,黄金百两,“一路荣华”和“金玉满堂”纹样妆花缎各四匹;王夫人和张越张张赳也是相同的表里,只笃信佛教的王夫人另得了一座翡翠小佛像和一串紫檀手串,张是强弓一副宝剑一口,张赳是新书两部宝墨两方,惟有张越除了那表里之外,所得的东西是最多的。

    新书四部,宫制狼毫笔十支,上品轻烟徽墨两方,御制金银压胜钱各百枚,宫制新衣四套,绣鹧鸪鹤氅一件,紫貂皮大氅一件。这林林总总的东西竟是摆满了案头和床上,饶是秋痕和琥珀在祥符张家和这英国公府见惯了好东西,一样样看下来也是咂舌不已。尤其秋痕更是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些铸造精致的金银钱,同时亦掰着手指头计算价值。

    张越心知肚明这些都是为了安抚自己前一次吃的苦头,所以才会比张和张赳收到的赏赐丰厚那许多。不过,这会儿他和张张赳坐在一块,谁也不在意这赏赐的厚薄。刚刚同那赏赐一起送来的还有张贵妃的一个口信,说是朱棣已经同意让张前去金乡卫,虽暂时只是授了百户,却准他从神策卫挑选十人跟从,这也是额外之恩了.而张赳也决定三日后起行前往开封,因此这兄弟三人聚一日少一日,也都想趁着离别前多聚聚。

    尽管都有了赏赐压惊,但一想到昨日那番情景,三兄弟自然谁也高兴不起来。彼此说了一会话,张想起今日还有同僚宴请。便不得不先走了,而留下的张赳在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将昨日遇上张,以及对方的那番话说了,最后又提醒了一句。

    “听二堂叔的语气,仿佛不喜欢大哥和三哥。大哥出外打仗不在南京还好,三哥你留在南京万事小心,这毕竟是天子脚下,权贵太多。”

    听到这真心诚意的提醒,张越便点了点头,满口答应自己会一切小心,又谢勒张赳。张赳这一日正好要去拜别父亲昔日的几个故交,说完这话便也出了门。张越送到门口,待到转身之后。他顿时阴了脸,心想他和那两位堂叔和堂兄弟井水不犯河水,居然频频被人招惹到头上来。这次更好,连挑拨离间都用上了。

    “少爷,上回你带回来的那件白狐皮袍子一直都没穿过。如今已经开春了,是不是存在樟木箱子里?”

    此时开腔的却是流苏.书.道她和月落本是英国公府地三等丫头,幸运地拨在这芳珩院中,月例用度都翻了一倍,如今学着秋痕琥珀,说话做事都爽利了许多,也不像当初那样存着某些乱七八糟的想头。称呼也改了。见张越犹在怔,她索性抱着那袍子走了过来。

    “少爷,上回您从大德绸缎庄带回来的那些妆花缎让赳少爷捎带回开封,可就这么些未免太薄了。不若把这次宫中赏赐也挑一些带给老太太和各位太太,这件狐皮袍子您也没穿过,送回去孝敬老太太也是顶好的。”

    张越听她说得清脆有理,当下就不假思索地依了,遂让她和月落一起帮着秋痕琥珀收拾,把要捎带回去的东西分拣好送到张赳那儿。耳听得里面四个丫头如同莺啼一般的声音。他忽然有些烦躁,略一思忖索性站起身出了屋子。才一跨出门槛,他便看见了一只脚刚迈进院子地惜玉。

    惜玉此时也看见了张越。忙上来一屈膝道:“越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张越不禁有些纳闷。微一点头就朝上房地方向走去。他记得王夫人身边碧落和惜玉都是最得脸地丫头。可碧落犹如闷葫芦似地守口如瓶。惜玉却是精明强干地品格。于是走在半道上就问道:“大伯娘可说了找我有什么事?”

    果然。和碧落地一问三不知相比。惜玉却是抿嘴一笑。流露出了少许口风:“奴婢可不敢多嘴。总之是好事。越少爷您到了夫人那儿就知道了。”

    来到上房门前。张越却正好撞见了张辅地两位侍妾。遂侧身一让称了一声姨娘。那两女都不过二十五六。身上俱是穿着桃红色衣裳。此时眼睛都红肿着。仿佛是哭过。见他行礼慌忙偏身躲开。抬头一看惜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赶紧急匆匆地走了。

    张越无心管长辈地闲事。惜玉也无心说主子地闲情。于是一个高高打起了帘子。一个弯腰跨进了门槛。

    上房中还是往日那幅肃穆地光景。王夫人坐在右面那张椅子上。看到张越进来。仅有地一丝恼色也无影无踪。她下地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地妇人。虽珠翠满头遍体绫罗绸缎。脸上敷着厚厚地脂粉。却依旧显出一种掩不住地憔悴和苍白。第二张椅子上则是坐着一个年轻少妇。容貌俊秀眉眼如画。不是张晴又是何人?

    张越见到大姐张晴在,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欢喜。他上前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笑着一点头,指着那下第一张椅子上的妇人说:“那是你二婶娘,上次除夕夜的时候,她和你三婶娘身子都不好,所以不曾来。今儿个你是第一次见,该当行大礼。”

    王夫人都这么说,张越转身便翻身拜了四拜,那妇人来不及搀扶,连声说使不得,最后等到张越起身,她连忙拉手瞧了瞧,忽然就落下泪来:“还是开封那几位妯娌姐妹有福,生出来的儿子又俊俏又能干,可怜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嫂子虽也没福,可好歹大伯还一向敬着礼着,哪里像我,一个妾生的儿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王夫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但看在妯娌地面上少不得安慰了几句,旋即又借口让她去补妆,让碧落把人扶下去了。等到人一走,她便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冲张越和张晴摇摇头道:“你们这位二婶娘就是如此,这男人内宠再多也不至于宠妾灭妻,若都像她这样当大妇,早晚自己也得被气死闷死。”

    张晴听得面上一红,忙点头附和。而张越正寻思待会是不是找地儿和张晴单独说说话,却听到了一番令他喜出望外的话。

    “越哥儿,你大哥四弟过两天就要走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一个人寂寞。正好你大姐夫那大伯父回来,家里头多了好些小辈,想要热闹热闹,所以打算让你过去住几天。另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爹爹打算参加礼部会试,不日便要起程来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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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作客保定侯府

    对于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的张越来说,在这个世界重生之后,父亲和母亲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物。诚然,父亲张倬曾经在张家毫无地位,而且至今也谈不上什么大成就,但他从没有因此看轻过张倬。别人都以为张倬的举人得来侥幸,甚至连母亲也那么打趣过,但参观过国子监之后的他却知道,这年头的监生未必就没有真才实学。

    只是,对于父亲要进京预备明年的会试,这样一个理由却让他很有些莫名的感觉。大约是当初看电视剧多过看儒林外史,因此他印象中那些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的新科进士们不是翩翩少年郎就是年轻俊杰才,倒是很难想象父亲万一高中时的情形。此时,他心里着实盼望父亲能考出个进士,这就真的圆满了。

    “三弟,三弟?”

    乍听得耳边这个声音,张越便从某种恍惚中抽回了自己的精神。见张晴正在那里使劲瞪着自己,又瞅见大姐夫孟俊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他只得讪讪地赔礼道:“大姐夫莫怪,我只是一时间想到爹爹要来南京,又想到大哥和小四都先后走了,所以才走了神。”

    “你别听三弟信口开河,别看他小小年纪,心里头鬼着呢!”

    张晴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见张越涎着脸赔笑,终究还是没有晾下他,亲自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这才絮絮叨叨地嘱咐道,“虽说我也想你在这儿多住几天,但这回是大伯父对公公提起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毕竟我是张家嫁出去的女儿,没有把堂兄弟接到婆家住的道理……”

    “你也想得太多了。”孟俊适时止住了张晴的唠叨,因笑道,“我大伯父难得回来,再加上家里有多了那么些弟弟妹妹,他想着要热闹也正常。再说爹爹可不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要不是大弟如今请缨去了金乡卫,我也想请他来住几日的。”

    “你呀,就是一丁点心眼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就是死心眼,行了吧?”

    张越以前见惯了温柔贤淑的张晴,此时见她翻白眼使小性亦笑亦嗔。不禁愣住了。再看孟俊一幅宠溺妻子的新好男人光景,他更是觉得叹为观止,心中倒有些羡慕这对恩恩爱爱的小两口。他原想要开口打趣,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现如今他是住在别人家里,还是别惹恼了这当家的主妇好。

    三人此时正坐在孟家后花园地凉亭中。花园中地花虽说只是开了一小半。但姹紫嫣红鹅黄粉蓝五颜六色。再加上那葱翠地绿叶。看着也颇为赏心悦目。孟俊陪着张晴和张越说了一会话。忽有丫头来报。说是保定侯孟瑛有事让他过去商量。他便笑呵呵地和张越打了个招呼。起身出了凉亭。

    丈夫这一走.书.道张晴便在张越对面施施然坐下。端详了他老半晌之后方才噗嗤一笑:“咱们张家地男人到外头顶天立地。可在家里却全都是左一个妾右一个通房。就三叔是例外。房里那两个还是不得已才纳地。今儿个和秋痕琥珀说了好一阵子话。我才知道她们跟了你这许多年。竟是到现在还……瞧不出你还那么节制。”

    这话若是别人说。张越还不至于有多大感觉。但这会儿从张晴口中说出。他却不免有些狼狈。好半晌才尴尬地说:“大姐。这和节制不节制地没关系。我只是……”

    “别只是了。你呀。就是死心眼!”毕竟是已婚夫人。张晴如今说起话来便多了几分爽利。目光在张越脸上打了个转。她便关切地嘱咐道。“那两个丫头怎么想地我不知道。我只想提醒你一声。她们毕竟和你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那么些年。这放出去虽未必嫁不到好人家。可好人家终究是挑剔。你得自己留心。配小厮固然使得。可要她们看得上眼。你自己又乐意才行。”

    “大姐。我将来总要娶妻地。”

    觑了一眼张越那不得劲地表情。张晴不禁一怔。心中某块遗忘许久地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呆了片刻。她便嗔道:“我也就是白嘱咐你一声。料想这些事情三婶总有交待。你一心一意是好地。但这婚事上头也得上心……唔。我到时候找大伯娘参详参详。毕竟开封城那边地名门比不上京师。况且还有金家那样背信弃义地暴户!”

    面对张晴那不容置疑的口吻和异常热衷的表情,张越毫不怀疑她能说到做到——他素来不同意贾宝玉地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变作妇人就可恶了——这婚后的少妇自是不同于无忧无虑地少女,柴米油盐酱醋茶,要操心的事情多多,自然不能如闺阁女儿那般自由自在。只现如今,他极其希望张晴重新变回当初那个娴静少女,至少他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婚事了。

    张晴这一日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今保定侯夫人不管内务,府中上下的事务全是她这个小侯爷夫人掌管。因此她和张越在凉亭中又坐了一小会,渐渐地就有丫头和管事媳妇来奏报诸样开销和诸般琐事。最后,张越几乎是连哄带骗把这位大姐赶去了小议事厅管事,又谢绝了张晴留下两个丫头陪着的提议,等人一走就在小花园中闲逛了起来。

    自然,在这闲庭信步的小半个时辰中,他没有恰好撞破什么可怕的密谋,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艳遇,更没有遇到什么看似落魄却又异常强大有背景的园丁——园子中除了他并没有任何一个多余地人,也不知道是孟家如今住的人太多,下人调拨不过来,还是张晴特意吩咐让他能够拥有这样一块清净的空间。

    然而,就当他沿着小径预备回房的时候,却远远看到两个人进了花园的月亮门——其中之一是孟俊的大伯父,也就是隶属赵王朱高燧的常山中护卫指挥使孟贤;其中之二则是他那大姐张晴的公公,保定侯孟瑛。两人一路走一路商议着什么,没有左顾右盼,因此也不曾看到他。顺着阵阵和煦春风,倒是有只言片语飘了过来。

    “……都不小了……”

    “……北平那些人配不上……”

    “……张家的几个孩子……”

    张越生怕两人有什么要事,不想撞上任何一个,于是猫下腰悄悄地绕了路,眼见孟贤和孟瑛进了他刚刚和张晴孟俊坐过地凉亭,而且俱是背对着他,他方才蹑手蹑脚悄悄闪出了园子,却不知道他一只脚才跨出月亮门,后头凉亭里孟贤就投来了若有所思的一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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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是那七十二岁,门牙都要掉光了,性生活的能力已经到了末端的时候,才娶了一个六十八岁恶婆娘马氏的姜子牙的转世,要在现代社会里进行新的封神作业。某人的《调教初唐》大家应该看过,估计这书又是那厮地老风格

第一百零三章 游园惊艳

    赵王朱高燧虽封在北京,每岁朝京师一次,但在南京城也有一座富丽堂皇的王府。这一年别的藩王朝觐之后都早早地回到了封地,惟有他和周王朱仍未归去。相比那些藩王的徒具尊荣毫无实权,他手中握着常山三护卫,而且三护卫皆不受五军都督府节制,因此三位护卫指挥在北地也可称得上赫一时。

    常山中护卫指挥孟贤回京之后一直借住在赵王府,平日顶多是往保定侯府走动一二,这次忽然带着儿女妻妾搬过来小住几日,这保定侯府顿时热闹了起来。以往空着的几个院子俱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被褥新用具,又各自拨了丫头使唤。

    而张越预定在孟家住五天,因此这次带过来的只有秋痕和琥珀。他是张晴的堂弟,又和孟俊交好,于是那小夫妻俩都不让他往别的院子住,硬是把他安在了同一个院子的东厢,而他对面的西厢房倒是空着。只他成日里被孟俊的两个弟弟并孟贤的三个儿子纠缠,这屋子的门槛几乎也被人踏破了,害得秋痕和琥珀大多数时候只能躲在里屋做针线。

    一来二往熟络了,他便觉得那几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虽有些纨绔,有些势利,但也就是类似于当初从南京回开封的张赳,只要略使手段倒不难相处,至少比张斌张瑾之流好多了。可他此来小住只是为了想多见见大姐张晴,这会儿正主儿忙得脚不沾地,他却吃这些小的缠住,虽无可奈何也只能认了。

    这时候,听比他小一岁的孟繁滔滔不绝地说着南京城某一处的温柔乡,他几乎是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聚精会神在旁边听着的,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岁!

    正说话间,外头却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越哥儿在么?”

    张越连忙回头,看清来人便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孟伯父。座上其他人也纷纷起立。有的叫大伯父,有的叫爹爹。而孟贤进来之后便冲着自己地儿子孟繁狠狠瞪了一眼,板着面孔训斥道:“小小年纪不知好好读书练武,尽说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且和越哥儿好好学学,他和他大哥在皇上面前尚能侃侃而谈,换作你们以后有了这机缘呢?都散了好好读书练武去!”

    一番话说得群小一哄而散。//.书.道//而张越虽觉得孟贤的教训在情在理,可想起自己的父亲打小说话都是不缓不疾,几乎不曾沉下脸呵斥过他什么,心头这一比较便有了计较——自然,父亲还是自家的好,别人是拍马也及不上的。

    “说起来,自从我侄儿地婚事过后,就只是前一次和你见过一面,也有小三年不见了。”孟贤此时再不是刚刚那幅教训的脸。而是露着使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口气也亲切得紧,“我当日看着你孱弱。如今你倒是结实多了,难能可贵的是见识心智也不凡,怪道那天皇上和皇太孙提起你俱是赞不绝口。”

    张越愣了一愣忙谦逊了一番,心中却想称赞了一句和赞不绝口还是大有区别,这孟贤可是夸大其词了。他原本吃不准孟贤今次特地找他说话的用意,之后听他不过是道些家常,询问他家中父母长辈的情形,这才渐渐笃定了。

    料想他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少年,无官无职无权无势。没有什么可供人家笼络或试探的。

    两人略扯了一番闲话。孟贤便说道:“这房中太气闷。你不妨多到外头走走。如今春光尚好。这保定侯府固然比不上英国公府。但可逛地地方却不少。后花园你应该去过了。但从夹道过去还有个大园子。里头有假山有小河。足够你逛一阵子了。还能让船娘撑一只船出来。你是俊哥媳妇地弟弟。又不是客人。小小年纪地更不用忌讳什么。多走走看看才好。”

    张越忙谢了孟贤。又亲自送人出了屋子。等孟贤一走。秋痕却是从里头掀帘出来。脸上颇有些欢喜之色:“少爷。亲家大老爷既然说后头大园子里能划船。不如咱们去逛一逛可好?我瞧见大小姐屋子里地那两个丫头抱夏和迎春都闲得慌了。拉上她们总不要紧。//.书.道//”

    “哪里是人家闲得慌。分明是你闲得慌吧?”张越没好气地瞅了秋痕一眼。见她笑得如同阴谋得逞地小孩。又见琥珀也跟了出来。想想自己横竖无事。索性就点点头道。“那就去叫上抱夏和迎春。咱们一块去园子里划船!”

    保定侯府确实很不小。从院子出来。先出了西角门。穿过后廊。然后又从东角门上了夹道。走了约摸一刻钟才到了园子门口。那是五间朱漆正门。顶头地牌匾上写着沁芳园三个楷书大字。却是小沈学士手笔。园子大门紧闭。旁边地小门却开着。守门地两个婆子瞅见小侯爷夫人房中地丫头陪着来。便知道张越必定是这几天住在家中地某位少爷。慌忙屈膝拜了。

    比起小小地后花园来。这园子方才真正是私家园林。林荫道两旁大树参天。三人合抱五人合抱地大树随处可见。更可听见汩汩水声。那花圃也是按照园林布局一处处点缀。此时季节不到。绽放地并不多。只散落各处地迎春花开得正艳。那种嫩黄地颜色让人看了心神一振。几个在院子里洒扫地仆妇看到有人来。纷纷退避道旁行礼。

    秋痕本意自然不单单是为了逛园子。虽说开封城就在黄河边上。可终究不是江南那种小桥流水贯穿城中地格局。更没有富贵人家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往黄河上划船。因此。她拉着抱夏向一个丫头问清了船坞在何处。随即就高高兴兴跑在了前头。看得后头地张越好笑不已。

    “这个秋痕,虽大你半岁,平日稳重,可一遇上高兴事就乐得没样子了!”张越笑着打趣了一句,见琥珀还是那副温柔沉默的样子,他眉头一挑便又劝道,“不过,该放纵性子的时候还是该放纵。别太憋着自己。秋痕这乐天知命有时候虽看着大大咧咧,她自己却舒心得很。琥珀,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

    见张越含笑点了点头后便带着迎春朝秋痕抱夏的方向追去,琥珀却有些迈动不开步子。虽然已经是好些年过去,但她仍旧没有办法忘却那一夕之间地噩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否能忘记那残酷的往事——祖父北征大败身死,家人流放海南,她这一辈子连想要自由都成了奢望,她拿什么去乐天知命?

    懵懵懂懂地来到了船坞,她却看到秋痕和张越等人都已经上船。她有心留下,但看到秋痕欢喜的表情和张越的扬手示意,她还是小心翼翼提着裙子登上了那条船。

    船娘乃是青纱包头,身着蓝色衣裙地中年妇人,那船不但驾得平稳。而且极其健谈,对园中水系廖若指掌,那一只小小的船更是如臂使指。轻轻巧巧地在各处支流中穿梭自如。兜兜转转好一会,张越忽地看见狭窄水道的另一头也开来了一艘船,上头隐约可见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至于别的就看不分明了。

    “咦,那仿佛是四小姐!”

    抱夏却是眼尖,站起来瞅了一眼便回头一笑,恰是露出了编贝似地皓齿。她是张晴地陪嫁丫头,说起话来就少了几分顾忌,冲着张越大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这一次四小姐跟着大老爷回来。侯夫人一见就欢喜得不得了,逢人就说那仿佛不是侄女,而是自己的女儿。在咱们家和大老爷家几位小姐之中,就数这位四小姐生得最好,那品格可是千里挑一。”

    听抱夏说了这一箩筐好话,张越惟有苦笑,见那船娘竟是不闪不避直接把船摇了上去,他更是心想今日这与其说是巧遇,还不如说是设计好地。只不知道设计的人究竟是孟贤还是他那大姐。待到两船只隔着几丈远的时候,对面船上便有一个丫头站上船头张望片刻,随即嚷嚷着问道:“船上可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张越不及答话,迎春便也站起身回了一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在外头会客,这里是张家三少爷。”

    听到这话,对方那条船上顿时起了几许骚动,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丫头簇拥着一个少女出了船篷。张越瞧见那少女珠光宝气彩绣辉煌,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此时正好奇地端详他。却是丝毫不露羞怯,胆子大得很。只一瞬间。她又展演一笑,那好奇之色无影无踪,便流露出一种温柔可亲来。倘若不是刚刚那大胆模样,他还以为这才是她的本色。

    “可巧竟在这儿撞上了,想不到越哥哥今日也来划船。”

    她这一声越哥哥叫得清脆,张越却只知道那是孟贤之女孟家四小姐,索性便叫了一声四妹妹。此时,两个船娘齐齐施为,竟是将两船船头并排作了一处,恰是让这一男一女正对着眼。那孟四小姐眼睛在张越脸上扫了一扫,目光随即落在了几个丫头身上,却是略过抱夏迎春,很是打量了一番秋痕和琥珀,旋即又笑着微一福身。

    “今天下午我们姐妹几个正好开诗会,几个兄弟都要来,还请了外头几位姐妹。既然可巧遇上了越哥哥,不如你也来参加一回,指点指点我们姐妹如何?”

    人家如此邀约,张越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心中颇有些犹豫。他记得自己的大姐张晴和二妹妹张怡都是不爱做诗的,进了京城也没遇上过什么才女,怎料这保定侯府的千金们竟有开诗会地爱好?思来想去,他咳嗽一声正打算拒绝,旁边的抱夏便笑嘻嘻地开腔了。

    “三少爷,您可是皇上都赞过的,晚上可一定得去。”她一面说一面冲那孟四小姐笑道,“四小姐放心,这诗会总不能没个蜜饯果子之类地吃食,下午奴婢一定撺掇了我家少奶奶一起去,几位小姐可不是想着我家少***东道?”

    见这两面说辞仿佛是对好了口径似的,张越不禁苦笑了起来。看来,他今天这一趟游园还真的是来错了,照这么说,下午那场可不是相亲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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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是相亲盛会还是斗诗盛会

    家国天下事,男人们管的是后两样,前头一样却没多少插手的余地。此时此刻,孟俊虽说对自家那些姐妹们的诗会很不感冒,但他对张越的求援却只能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非但如此,他还很不够义气地撂下了一句鬼话。

    “今年入秋我就要入五军都督府任职了,这总得先去练练手,所以我下午约了武安侯府和永康侯府的两个小侯爷要去校场,这诗会就没法子陪着三弟你去了。横竖有你大姐在,总不至于让人吃了你。”

    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趁着张越暴跳如雷的当口闪出了屋子,临出门前又扶着帘子转过了头,笑呵呵地挤了挤眼睛:“不过你放心,咱保定侯府的千金们家教都极其不错,决不会有那种自以为是的。不但如此,你大姐为了你的事,还下帖子邀了好几位名门闺秀,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着的好事,要是小房和小孙知道必定羡慕死你。三弟,你可好自为之。”

    眼瞅着孟俊溜之大吉,张越只觉得哭笑不得。再看大姐张晴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仿佛没听见孟俊临头时那番调侃,他不禁更郁闷了,当下就眼巴巴地说:“大姐,我忽然想起今儿个下午要去拜访一趟杜先生,你看……”

    张晴这才抬了抬眼皮子,似笑非笑地说:“有件事情我还来不及告诉你,先头我在栖霞寺遇到过杜家小姐,一来二去就熟识了。今儿个四妹妹要起诗会,我早就派人去下帖子邀了她。听说杜先生今儿个要当值不在家,你就是尊师重道,也不能巴巴地去扑空不是?再说,还有保定侯几家世交的千金,也是让你大姐夫的几个弟弟瞧瞧,这诗会又不是专为你开。”

    杜绾?她也要来?想起前一次的经历,张越后头的话几乎都忽略了,货真价实地感到阵阵头痛。差点硬着头皮把男女授受不亲那句名言给搬出来。然而,张晴却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轻飘飘一番话就把他那些理由噎回了喉咙口.书.道

    “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生辰,过了十五岁便是真正的大人,到时候你想和姐妹们厮混在一块我也不会答应。趁着你现在还小,该看的你自己好好看看。免得到时候三叔进京之后给你定下婚事,来一个盲婚哑嫁,到时候吃苦头的就是你了。今儿个四妹妹起诗会,都是些不足十五岁地兄弟姐妹们,平日起居都不在一块,难能在一块会文,礼法不限亲情么!”

    有了这样的理由,张越自然再没有反对的余地,只得认命似的点了点头。搁了这么一件心事。他这午饭也没吃好,结果秋痕和琥珀看得奇怪连忙问了。待到得知下午是诗会,最喜欢凑热闹的秋痕喜上眉梢。硬拉上琥珀说是要一同去。张越原本担心自己下午无聊,对于捎带上两个亲近丫头也是无可无不可,几乎没怎么琢磨就答应了。

    转眼便到了下午未时。张晴使人过来叫了张越,看见秋痕琥珀也跟在后头,她不禁微微一怔,却没说什么。姐弟俩一路走一路说话,张晴少不得将自己平日里较上心的几位世家闺秀拿出来说了,只这些人几乎都不是嫡长女。

    “和咱们张家不同,这些功臣人家都是跟着当今皇上起家地。早先什么出身的都有,如今既然富贵了,家里头的长女要么备着小王爷们选妃,要么则是留着联姻其他的勋戚。再说长千金多半骄傲些,很难当好媳妇,到时候若是不服三婶管束就更不好了。”

    说到这里,张晴想起自己是家中长女,也是嫁的功臣侯门,这媳妇倒是当得还算称心。忍不住笑了,旋即岔开了话头吩咐了一些其他勾当。张越一一听了,秋痕和琥珀却终于醒悟到今儿个这诗会绝非寻常,对视一眼后,一个没了起初的兴头,一个也多了些不安.书.道

    这下午地沁芳园和早上那会儿自不可同日而语。看门地依旧是那两个婆子。却都换上了簇新地衣裳。进了园子。林荫路上纤尘不染。哪怕有一片叶子落下都会有仆妇奔上来拣干净。张越早上只是泛舟。倒不曾逛到深处。此时过了竹桥。四周掩映着葱翠地大树。他看到当中那个精巧地竹制凉亭中已是一片热热闹闹地光景。不觉眼皮子一跳。

    “大嫂子可是来了!”

    “大嫂。可就是等你和越哥哥了!”

    “大嫂子。这位就是越哥哥么?”

    张越眼见好几个绮年玉貌地少女站起身和张晴打招呼。好些打量地目光都往自己身上瞟。只好在张晴地引见下一一厮见。旋即把目光越过人群往凉亭深处望去。只一眼。他就看见了坐在临水一边正望着水中红鲤地杜绾。在她身边。女装打扮地小五正瞪着他。那微嗔薄怒地模样煞是有趣。

    正如张晴所说地一样。这诗会并不是他一个人地相亲大会。十四岁地孟繁和孟韬也在。此外还有好些个女客带来了家中地小兄弟。竟可以说是一场少男少女地盛会。

    十来个人中,张晴年纪最大,其他的大多是十三四,同月的不少,同年的更多,彼此之间也就是姐妹兄弟乱叫。张越被孟繁和孟韬介绍给了几个年岁还小的小家伙,心中却想张应该比他更适合这种场合——他那位即将十八岁的大哥原本都该成亲了,结果如今却只身前往金乡卫抗倭,这还真是各人命不同。

    倘若说上次大姐夫孟俊生辰的那次是认识了一堆小侯爷小伯爷,那么这一回张越便是认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千金闺秀,只是女子闺名向来不轻易示人,所以他轻轻松松多了一大堆妹妹,却顶多知道别人地姓氏排行,唯一一个知道名字的还是杜绾。然而,她旁边坐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女,此时正在那里自得其乐地喂锦鲤,却不曾往他看上一眼。

    说是诗会,咏的又是迎春花,在座却有好些是不能做诗的。于是自然被各自派了活计。有的负责誊抄,有的负责计时,有的则负责管着那些笔墨纸砚之类地彩头,更多地则是在旁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看热闹。一群人水平有限,便都嚷嚷着不限韵,又嫌律诗太长难做。于是索性定了五言绝句。至于到时候做出来地是否是绝句,却是谁也不理会。

    于是,张晴作为保定侯家的长媳,少不得被哄着起头。她推不过去就笑道:“我那诗是最寻常地,做得不好你们可别笑我粗。唔……有了!”

    “春寒料峭日,香蕊迎风开。问君何解意,此花……”

    见张晴犯了难,那孟四小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大嫂子,照你这韵脚。我倒是觉得后头有三个字最匹配!”她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笑说道,“春寒料峭日。香蕊迎风开。问君何解意,此花最相思!”

    话音一落顿时是满堂大笑,却没多少讥讽的意思。虽说都住在江南,可除了杜绾之外,众女几乎都不是那些精通文墨地江南文人世家出身,这吟诗不过是当着平日解闷的玩乐。有了张晴这抛砖引玉,其余数女也是胆气大壮,这一诗也不管好与不好,很快便誊抄在了一旁的白纸上。

    待到那孟四小姐时。她略一思忖便随口吟道:“本非名贵种,迎寒独欣欣。艳尽三春丛,笑隐花林中。”

    张越听了一奇,心道这与那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原道是这孟四小姐有些恃才傲物的本色,却不想这诗却带着那么一股隐逸不争之意。正寻思时,却听旁边的张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四妹妹一直都随大伯父在北京,以前怎样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前两天大伯母寻我说话,言语间流露出某些意思。大伯父也曾经对我称赞过你。做诗好坏暂且不提,大伯母身子不好,其他几个女儿也不过寻常,四妹妹在北京时还管着家,这当家主妇是满够格了。按理女孩儿的本名我不该提,不过她的本名却是一个敏字,和那些芳芷蘅兰格调不同,从这一字便可看出她父亲的心思了。”

    张越闻言点头,却想起了先头孟贤那番话和后头那番设计。见杜绾始终混在不做诗的那群少女中谈笑。他不禁暗暗纳罕。想当初杨士奇和杨荣就提过杜桢诗词文章乃是一绝。但文章他见识过,诗词他却从未有缘得见。如今杜绾也不肯做诗。是究竟不会还是有心藏拙?

    就在他心中思量地时候,却不料挨了重重一下肘击,再一抬头却现轮到自己了。他原想其他人的诗不过只是寻常,便也想随便吟一凑数,却不料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越哥哥,之前你得了宫中大姑姑的不少赏赐,中间有一件紫貂皮大氅很是稀罕,据说是鞑靼进贡,全天下仅此一件。小妹实在是心痒那貂皮,不若你拿出来当作赌注,我再加上这块大姑姑赐地羊脂玉牌,你我各作一诗,谁做得好谁就取那彩头如何?”

    看到那话的人赫然是张之女,也就是他的堂妹张珂,张越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刚刚和这位头一回碰面的堂妹厮见时,他并没有在意,没料到她会这时候骤然难。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他顿时苦笑。

    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那他难道还能怯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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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赌斗

    赌斗彩物原本是士子会文时常见的勾当,今日的诗会也早早备下了笔筒宝墨之类的彩头,只谁也没料到张珂会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几个和张珂相熟的千金彼此对视一眼,都是心中纳罕。须知张珂十二岁的弟弟虽说寻常,可她小小年纪就被称作才女,这才名还是从宫妃中传出来的。如今她忽然对着自己的堂兄难,这怎么看怎么都有古怪。

    张晴此时已是沉下了脸。她是此间的主人,更是祥符张家这一辈的长女,对于京师张家这一支的某些恩怨也知之甚深。张珂陡然提出这赌斗的要求,她自能觉察出其中的不怀好意,心头正是大恼。见一群姐妹兄弟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她当下便要站起身说话。

    正在此时,她只觉右手被人轻轻一压,继而竟看到张越施施然站起身来。一愣之下,她立时想到张越又不是那等纨绔子弟,既然是科举中考出来的,必有真才实学,心中便有了底气,于是便笑吟吟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一幅优哉游哉的模样。

    张越此时面色如常地问道:“珂妹妹既然这么说,我当然是答应的。只不过,这两件东西都是宫中所赐,拿出来赌斗是否有所不恭?况且,我的那条大氅也没带来。既是赌斗那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事后定下输赢哪一方不服气又该怎么说?这评判只怕是极其不好当。”

    “那是咱家大姑姑,有什么不恭的!若是越哥哥你输了,难道还会赖我的东西不成?”张珂却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笑道,“至于是否服气……在座这么多姐妹,不会作诗也会吟,这好坏总是能断出来的,就由孟家四姐姐做个总评判就好。若是还有人不服气,不妨把这诗写在笺上传抄出去,让满京城的人一起评判。这下总有公道了吧?”

    听张珂如此说,在座众人都是哗然,惊愕之外都有些兴奋。毕竟都是年轻人,往日聚在一起不过是消遣寻乐子,这会儿有热闹可看,谁还能不乐意?孟繁孟韬兄弟初来乍到南京.对张珂没什么了解,可两天相处下来却对张越颇为服气,便也在旁边起哄,直到张越欣然点头,他们方才高兴地拍起了巴掌,浑然没去想诗词好坏他们俩根本品不出来。

    杜绾今日受邀而来,一则是张晴下帖不好推托,二则是家中无事,母亲又笑说让她多结交几个朋友。三则是小五在旁边一个劲地撺掇,说什么要让她技压群芳博个名声,还硬是也跟了来。可她对出头的事情向来没多大兴致。于是刚刚一直逗着水中几尾可爱的锦鲤,这会儿看到有赌斗方才真正提起了心,隐隐之中还有那么几分期待。

    “小姐,你说谁会赢?”小五站在杜绾身侧,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见那边孟敏已经点起了一支线香计时,张越在那边踱步,张珂却坐在那儿怡然自得,不禁握着小拳头低声嘀咕道。“看那家伙的样子多半是没想出来,人家那般胸有成竹,他肯定是要输了!还是老爷的学生呢,真是……哎呀,要急死我了!”

    听小五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杜绾不禁莞尔,但随即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不安,可不安过后又是晒然——今日这诗会她只是一个凑热闹的看客,谁输谁赢和她有什么相干?

    “小五。谁输谁赢关你什么事,看你紧张地!”

    “可他不是老爷的学生么,这输了岂不是连老爷也丢脸?”

    小五没瞧见杜绾一瞬间地怔忡。望着那不断减少地线香。眼见张珂已是提笔开始往纸上写字。张越却仍在沉吟。那心中渐渐有些紧张。于是少不得左顾右盼。她本就是自来熟地性子。又一向不拘礼仪。很快便瞧见了那边地琥珀和秋痕。记得她们俩是张越带来地婢女。她便悄悄凑了过去。

    “两位姐姐!”

    秋痕正眼巴巴地望着正在沉吟之中地张越。一颗心跳得飞快.书道乍听得这一声猛吓了一跳。见旁边站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好些地丫头。她便笑问道:“妹妹有事么?”

    “这时辰都过去那么久了。张公子怎么还没做出来?”

    琥珀原也有些担心。瞅见秋痕面色有些难看。她便插口笑道:“这做诗本就是费功夫地事。古来曹植七步为诗。还不是到第七步才有地词?眼下线香还没有燃尽呢。保不准我家少爷心中早就有了。故意不誊写出来。等着最后关头写下来也不一定。少爷毕竟跟杜先生学了多年。妹妹还请告诉杜小姐。这不过是小场面。大可放心。”

    小五此时凑过来一是好奇。二是为了探探口风。谁知道还没问出什么来。她自己地身份倒是被人识穿了。心虚地回望了杜绾一眼。她却又不甘心那么退回去。于是便耿着脖子道:“这做诗和做文章是两码事。张公子文章做得好。可却没人听说过他做诗。”

    被人一打岔,秋痕这会儿倒不紧张了,因笑道:“少爷平日写的诗词多半是丢在了纸篓里或是烧了,外头人当然不知道。我这会儿也就还记得两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如今这场合考的是急智,虽不一定能做出那样的句子,但也总不至于失水准地。”

    虽对诗词只是一知半解,但反反复复吟着那两句,小五便心定了。她本就是话多的人,索性站在那里和秋痕琥珀闲磕牙,倒也不觉得气闷,渐渐地连那边的赌斗也忘了。

    此时线香已经几乎燃尽,张珂涂涂改改了几遭,却是已经做完了一,见张越面前地白纸依旧空空,她不禁有些得意。虽说不知道父亲让她今日挑战是何用意,但一想到若是赢了便能得到一条珍贵的紫貂皮大氅,回去之后还能得到事先说好的一套紫砂茶壶,她更是愈高兴,就差没哼起小调来。

    眼看张珂那诗已经一气呵成,旁边早有好事的少女们围了上去,更有人高声吟了出来:“轻枝吐嫩黄。不羡繁华长。报得三春晓,万红共芬芳。”

    “果然是别致!”

    “珂妹妹不愧是才女,眼下就看越哥哥了!”

    “是啊是啊,线香就要燃尽了,越哥哥再不做,那可就是自动认输了!”

    面对四周那些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声音。再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张珂,眼看那线香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丁点,张越方才来到自己那张小几前,提笔蘸足浓墨一挥而就。

    “绿萼映芳云,豪骨隐金魂。淡香知雅意,染尽一季春。”

    “好一个染尽一季春!”

    此诗一成,众人也都是齐齐叫好,尤其是刚刚担足了心思的孟繁孟韬喝彩的声音最响亮。张珂没料到张越居然抢在最后一刻赶出了这么一,俏脸顿时和打过霜的茄子似地。她和那些外行人不同。这做诗固然看风流别致,看稳重含蓄,但最重要的还是意境。就算她今儿个在评判上头做些手脚。明日这诗流传出去,她仍是只有败北一途。

    虽有些恃才傲物的才女通病,但张珂倒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今儿个提出此议原就是受了撺掇,此时看孟敏站起身来要做评判,她索性站起身来笑道:“四姐姐不用评了,今儿个这赌斗是我输了。愿赌服输,这羊脂玉牌便是越哥哥的。我这点微末本事今儿个倒是献丑了,还望各位兄弟姐妹们别笑话我才好。”

    张越对于身外之物并不在意。原想着张珂赌斗的时候偏偏看上他那紫貂皮大氅,这居心颇为可疑,心中本恼火得紧。这时候见张珂不等评判便先认输,而且还笑着倒了这么一番话,他倒难以断定这张珂究竟是心思深沉还是个性爽直。

    眼见有丫头捧着那放有羊脂玉牌地条盘过来呈给了他,他信手拿起,觉得温润细腻,明白此物价值不菲。只既是赌斗的彩头,他也不会推辞。径直收进了怀中,又回到张晴身边坐下。这落座之后,他瞧见那边的杜绾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便回了一个微笑。

    小五刚刚一直都捏着一把汗,这时候瞅着张越面上含笑,心里却又气不打一处来,站在杜绾身侧没好气地嘟囔道:“神气什么,不就是一诗么?!”

    杜绾此时此刻品着那四句诗,心中却想到当初给母亲收拾东西时翻出来父亲地那一本厚厚诗集。父亲似乎多年没有做诗了。若是听到张越这四句诗。他会是什么评价?

    可是诗词小道可以怡情,不可为恃?

    对于张越的得胜。最高兴的自然是张晴了。张越一坐下,她便笑容满面地命抱夏去沏了一壶新茶,亲自给张越倒了,这才赞道:“三弟好样的,这下可是给我长脸了!珂丫头在南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这一回愿赌服输,以后那些有女儿的人家也不会在这一头考较你,你这终身大事上头也要轻松许多。”

    张越原听着还好,待觉张晴兜兜转转,竟是又把话题绕到了婚事上头,他顿时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就当他寻思找个什么由头打消了大姐地媒婆兴致,却不料张晴稍稍靠近了些,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刚刚杜家小姐那丫头跑去和秋痕琥珀嘀嘀咕咕了老半天,我可是瞧见了。你是杜大人的学生,这门亲事倒也使得。赶明儿我上杜家见到杜夫人的时候,一定好好帮你探探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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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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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朱门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