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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爷党     红楼小地主txt下载     红楼小地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因嫌隙赖家思退路

    因嫌隙赖家思退路,心不满贾母主分权

    林黛玉的渐行渐远和秦钟的身死对于贾宝玉的打击很大,这位多愁多病身的多情公子家去后没多久便病倒了。缠绵病榻之时口里还胡乱喊着“鲸卿不要走,林妹妹别离开我”之类的胡言乱语,引得阖府上下侧目而视。原本还本着亲戚情意前来探视的林如海父女也只得避嫌离去,只是林如海对贾宝玉的观感愈发不好了。

    贾宝玉高烧不退,赖瑾无法只得求了冯紫英的先生张友士前来诊脉,本以为以张友士之医道,前来诊治虽不说药到病除,但也应该尽快痊愈。却没想到贾宝玉这一采,不欲在此横生枝节。不过此事之后是否会秋后算账,府中不光是赖大夫妇,泰半人等都看得明明白白。

    如此一来,赖大夫妇也有些心灰意冷。

    他们赖家一家子都是在荣国府长大的。饶是如今赖尚荣和赖瑾两个出息了,府中为了避讳名声将他们合家一族的身契都放了出来,赖家人依旧以荣宁二府的老人儿自居。按照府上的老规矩,服侍过长辈的家下人可是比年轻的主子们还受敬重的。

    何况赖家上下如今已然是自由之身,依旧留在荣宁二府任都中总管一职虽然有借势之嫌,但为了报恩正名,替荣宁二府上下周全,赖家一家子所付出的辛苦却半点儿不少。说直白了荣宁二府替赖家打通功勋之路,赖家上下还报两府家和族泰,也不过是两家共赢的事情。如今王夫人却因为一点小事就如此刁难,若说这其中是赖家人犯错也就罢了,可是众人瞧得明明白白,此事究竟也说不上是赖瑾的过错。大抵还是宝玉自己拎不清轻重,浑浑噩噩误了自己罢了。

    可是荣府二房的人竟因为这么一点儿不是过错的过错大动干戈,全然不顾赖家上下三四辈子的老脸。看着赖瑾日渐沉默愧疚,每日都闷闷不乐,无以展颜。不得不说,赖家人真是有些寒心的。

    而这种情绪,也悄然影响到了赖家上下对于荣宁二府的态度。

    是夜,月凉如水。和煦的晚风拂过,院子里的花树发出飒飒声响。赖家众人齐聚在正堂上,沉默不语。

    半日,赖大首先说道:“我想着如今尚荣小子在江南一地做官,瑾儿也在圣上跟前儿当差。都是入了官身的人,平日来往交际,不比寻常。我们一家老少依旧在府上做工,叫外人看着也不好。”

    依照往常,赖大要是敢说这种话,赖嬷嬷首先不依。恐怕“忠君报国,孝敬主子,不能忘恩负义”的大道理早就脱口而出,定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势要让赖大自认悔过,打消这等念头。可是今日,赖嬷嬷却是难得的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赖家其余小辈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赖升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自府上将咱们一家的身契放出来之后,我们府上的珍大爷便有意无意的挑选继任之人。如今将俞禄拨到我身边跟着我做事儿。我也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提点他一番。到底我们如今脱了奴籍,也算不得是府上的家里人。府上心有戒备也是正常的。”

    赖升家的也开口附和道:“原本在府上做事儿,一来是不想忘本,叫人觉得我们自己发达了就不顾主家。二则……说句实话,当时也害怕从容和从宁几个小子没有立僧地。如今瑾儿托沈将军和戴公公给几个小子求了官职,我一颗心也就放下了。竟不必这么死死扒着荣宁二府不放。等到以后两府上若是吩咐我们做什么事儿,只要不连累了尚荣和瑾儿的前程,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如今要还是这么着……也叫人议论咱们家吃锅望盆,反倒不像了。”

    赖大媳妇也趁机说道:“以前我们一家人在府上说话,那是无人敢反驳,也无人敢阳奉阴违。可是自修建省亲园子起,我们家人在府里的威信就大不如前了。到底我们现在是外人,不比府上正经主子说话好用。我们又不敢做的太过,免得让人觉得我们是觊觎府上的银钱势力。闹得如今也尴尬不已。还不如就此脱了去,也免得将来叫人赶出去的好。”

    赖嬷嬷听到这里,再也不能无动于衷。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咱们赖家能有今日的成就,全都是老太太的悉心提拔。如今大小姐封妃,正是老太太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倘或这时候避了出去,怎么对得起老太太?”

    赖大有些急切的说道:“可老太太终究是老太太,是荣国府的老封君。他们主子就算是再有口角,也都是一家人。比不得我们——如今我们是外人啊!”

    赖嬷嬷沉吟半日,向赖瑾问道:“你如今也是有了官身的人,在朝上办事,也算得上大人了。今日的事,要是依你,该如何处理?”

    赖瑾思量片刻。开口说道:“向来听人说亲戚远来香,虽然我们不敢高攀国公府做亲戚,但到底也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道理可以通用。兴许如今就应了这句话。”

    赖嬷嬷有些失望的说道:“你也是要远了府上的意思?”

    赖瑾默然不语。

    远或不远已经不是赖家人自己说的算了。随着贵妃娘娘地位越高,对府上的威慑也就越大。王夫人同贾母的争夺那是早晚的事儿。赖家若是不能在此刻离开,恐怕将来也就休想再体面的离开。毕竟若是认真起来,赖尚荣如今的四品官职,在国公府面前依旧没有说话的份儿。他们赖家顾忌名声道义,又不能真的出手对付荣宁二府,届时的哑巴亏也就吃定了。退一步说,赖家人吃亏不打紧,但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此刻感念着府上的恩德宽厚,可倘或王夫人真的步步紧逼,赖家人也不可能真的束手就擒。届时斗的狠了,两家情意也就没了。难道赖家还要走上原著中背恩弃义的老路?

    如此发展,赖瑾可是不想的。莫不如趁矛盾还未激化的时候主动离开,对彼此都是一种体面。

    赖嬷嬷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有些对不住老太太罢了。毕竟老太太一手提拔赖家,就是为了将来有事的时候能借力使唤。岂料如今还没怎么样呢,赖家就先起了退缩之意。叫她在老太太跟前如何开口?

    赖瑾瞧见赖嬷嬷的为难,心下暗叹,开口说道:“我们家虽然有脱僧意,但也不是就此对两府的事儿袖手旁观。只是不参合府中的家事罢了。这也是为了大家体面。且在临走之前,自然也要将万事预备的妥妥当当。如今在荣府上管事的,除了大爷爷便是林之孝林爷爷。林爷爷这个人性格严谨,心智机敏,且从来不参与府上的势力纷争,也从来不会借势压人。我想着倘或由林爷爷接了大爷爷的差事。无论对老太太还是对府上来说,都是好事儿。”

    赖嬷嬷想了半日,只觉得赖瑾的建议果然是中庸之举。既不会冷落了老太太,也不会引起王夫人的强烈反感。且林之孝也是府上时代的家生子,手中权力也仅次于赖大。平日里做人低调,做事周全,府中上上下下也算信重。由他来顶替赖大的缺,倒是最妥当的。

    这么想着,赖嬷嬷深吸口气,开口说道:“就算如此,怎么也得等娘娘省亲之后再提这件事儿。如今府上正是最忙乱的时候,我们家哪怕是再委屈,也不能这个时候撂挑子。”

    赖大几个立刻起身,赔笑应道:“老太太放心,这点道理我们还是明白的。之所以要脱离府中的事务,原也想着为大家体面。毕竟我们如今也不算是府上的人了,要是真由府上开口,外人难免觉得府上气量狭小,不能信人。倘或要是由我们说出口,再将事事都办理妥帖了,外头人也只能说府上恩德厚重,我们也晓得进退。岂非是两全其美?”

    赖嬷嬷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开口叹息道:“好话坏话由得你们说。我只一个要求,千万莫做出那背信弃义的事儿就好了。”

    众人自然是起身应是,聆听训教。

    赖嬷嬷又嘱咐几句,这才借口精力不济,由大丫头扶着回房歇息去了。众人也各自散了不提。

    其后如何盯着府中上下建园子,采办事务,如何隐忍王夫人之训诫,又是如何整理账簿准备移交俱都是琐碎小事,无以记叙。又不知历几何时,园中工程终已告竣。

    是日,赖大拿着修建园子时所记录的全部册籍账簿去前头向贾赦、贾政等复命。赖嬷嬷则一路去了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并提及赖大自请去都中总管一职,并推荐林之孝上任等事。

    贾母闻言,沉默良久。

    自建立省亲园子以来,王夫人刻意刁难赖家众人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奈何王夫人乃是贵妃娘娘的生母,如今贵妃娘娘又正是风光显耀的时候,贾母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暂避一二。所以对于赖家众人的困境,贾母也无从伸手。如今听见赖嬷嬷如此请求,贾母思忖一二,也怕任由王夫人折腾,反而折腾掉了赖家众人对府上的感激和情意。遂点头应道:“你们家人原是最妥帖得用的。这么多年因有你们一家子上下打点着府中事务,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也清闲不少。如今你们要走了,我真是舍不得。”

    赖嬷嬷自十六岁跟在贾母身边陪伴,对于贾母的一举一动自然熟悉无比。听见她如此说,便晓得此事已经成了大半。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怅然,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贾母也有些唏嘘感叹,不免想到主仆两个自嫁入荣国府后的风风雨雨,从孙媳妇到老太君,这么多年的艰辛困顿都走过来了,岂料老了老了,还得分开。一时间怅然所失的笑道:“饶是你们不在府上办事了,可你我的情分依旧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前来府上瞧瞧我这老婆子,陪着我说说话,摸两把牌,也算是散淡散淡。”

    赖嬷嬷闻言,有些激动的红了眼圈儿,哽咽半日,点头应道:“老太太放心。我们赖家上下永世不忘老太太的恩典。”

    贾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这话说的生分。你我虽然是主仆,但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妹妹看待。如今你我两个俱都是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你也是个有福分的。今后在家里只一味享受着,倒也不必像如今一般,每天还要盘算着这些麻烦事儿。”

    说着说着,又叹息道:“我也老了。今后府上的事儿我也当做看不见就是了。有吃的我就吃一口,有玩的我就玩一把,不过是个睁眼的瞎子罢了。”

    赖嬷嬷听见贾母一番寒薄之话,越发觉得可悲可叹。反倒是贾母一脸豁达的劝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护着挡着这么多年,养的他们一个个天真而不知世事。每日里只想着做当家的威风,却也不想想国公府这么大摊子事儿,岂是外表光鲜就能解决的?我操心费神了一辈子,如今也该好好舒坦舒坦了。”

    其实贾母年岁已高,精力大不如从前,早也想过放手府中之事叫晚辈们历练历练。只是当年她做主接林黛玉上京,府中上上下下的应对没一个叫她满意的。贾母不得已才大把着年纪依旧把持府中事务,也想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的外孙女儿。毕竟一个孤女上京事小,后头还牵扯着一位手握实权的朝廷大员。然则算计多少年,最终也抵不过世事变幻。如今林黛玉和贾宝玉的婚事已然告吹,贾母满腔热血算是凉了一半。再加上娘娘刚刚封妃,王夫人就等不及的撺掇起来,竟然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一直为难赖家上下。贾母一想到此处,越发觉得意兴萧索。

    这老二媳妇多年伪装,如今终有按捺不住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贾母心中冷笑,眼皮耷拉着掩去眸中的精光。王夫人既然不想消停,自己也不必给她体面。既然大家都想不痛快,那就一起不痛快罢。

    这么想着,贾母拉着赖嬷嬷的手轻声说道:“既然你们家有了脱僧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府中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我之所以不说话,并不是我不信用你们,而是娘娘不日省亲,我也不好做出让娘娘伤心为难的事情。”

    贾母如此掏心掏肺的解释,赖嬷嬷立刻感激涕零的点头应道:“我知道老太太的为难。我们也是不想让老太太为难,才想出这么一个计策。林之孝这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他长大的,是个知恩图报,办事妥当的人。我家老大举荐他继任总管一职,此事倘或能成,林之孝必然也会感念老大的香火情。届时老大知道该怎么说才是。”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我想着园子虽然建好了,但娘娘省亲之事却比建园子还要重要五分。你们家既然想要在省亲之后离府,大抵府中各方面事务也要趁此机会直接开始打点交接。那省亲的事儿难免有些耽搁,我想着由老大家的媳妇帮着老二媳妇打点省亲之事。你觉得如何?”

    赖嬷嬷知道贾母口中的老大媳妇就是邢夫人,邢夫人同王夫人向来不对付,且从名义上来说又是荣国府的正经太太,由她帮忙操持贵妃省亲之事,自然从礼法上说不出毛病。只是王夫人百般筹谋才夺得的权利让贾母轻飘飘一句话就得分出去一半,想必王夫人心中会气的淌血吧?

    不过从某种角度上将,贾母此举也算是替赖家众人出气了。

    赖嬷嬷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开口奉承道:“老太太最是英明睿智,您的决定,自然也是再妥当不过的。”

    于是两个老太太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眨了眨眼睛。

47、身份尴尬自请离府

    身份尴尬自请离府,力不从心再请赖大

    至晚间赖瑾和沈轩两个下朝归家,但觉家里头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赖大夫妻和赖二夫妇陪着老太太在正厅上闲话,言笑诙谐,妙语连珠,神态轻松至极。眉宇间还隐隐透露出一丝的幸灾乐祸。赖瑾心中一动,连忙进正厅向众人请安。就听赖嬷嬷开口笑道:“瑾儿回来的正好,有件喜事同你说说。”

    说着,便将白日里去给老太太请安,如何与老太太商量着自请去总管一职的经过说给赖瑾听。只因沈轩还在厅上,赖嬷嬷也不好显得太过得意,便将伙同老太太算计王夫人一事隐去不提。只笑着言道:“老太太宽厚,如今已同意了。嘱咐你大爷爷等省亲一事忙完后再做交接也使得。”

    赖升两口子也笑眯眯说道:“我这边虽然没同珍大爷开口,但是珍大爷却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瞧见我这几个月的动作,也隐隐猜度出一些。他倒是很留了我一次,只说荣宁二府虽然同出一支,但到底是分了两府,叫我不必顾忌荣府二太太的情绪,该怎么当差就怎么当差。只是我再三推托,又说看好了俞禄做继任。珍大爷左右也是这个意思,倒也不差这三两年,便随我去了。也是说等省亲一事全完了再做交接。”

    赖瑾心下大喜,展颜笑道:“事情竟然进展的如此顺利,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赖嬷嬷怀中的赖瑜迷迷糊糊地问道:“爷爷们不在府上当差了,那我们还能住在这房子里吗?荣宁二府的人会不会将我们撵出去?我今儿同柳家小子玩儿的时候,他还同我说,如今我们家在府上做工,才能住这样的大房子,倘或离开府上,就没这房子住了。”

    众人闻言,俱都忍俊不禁的哄堂大笑。

    赖嬷嬷低头亲了赖瑜一口,摩挲着他的小脑袋开口说道:“不会的,我们依旧住在这宅子里。因为我们不是犯了错被府上撵出去的奴才,况且这房子也是我们自己出钱买下的。”

    虽然这钱也都是赖大几个在荣宁二府上工时攒下的。但目下来说,房契地契都在赖家众人手中,别说荣国府不容二太太把事做绝了,饶是二太太真的想不顾体面撕破脸,他们赖家也未必会怕。毕竟大小姐虽然贵为娘娘,但赖瑾也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每日里陪圣上的时间比贵妃娘娘还多。赖嬷嬷就不信王夫人能把事情做绝了。

    事实也是如此。省亲园子告竣,赖家众人肩上的担子便轻了泰半。贾母在赖嬷嬷的撺掇下将众人召到荣庆堂说话,一来是庆贺园子建成,大家一番辛苦终久有了回报。二来也顺便提及赖家不在府上当差之事。当然贾母在明面上不会提及王夫人为难一事,只说赖大夫妇年岁已大,儿孙也出息,合该撂下手中繁杂之事,共享天伦之乐。倘或荣国府一直把持着赖大夫妇不让走,传出去了赖尚荣和赖瑾两个也没脸。毕竟赖尚荣如今已是四品大员,把持地方,手握实权。赖瑾也是乾元帝目下比较喜欢的臣子。荣国府即便有再大的脸面,也不好支使四品大员的父亲当差。

    赖家众人听闻此言,自然是诚惶诚恐的告罪。只言自己出身贾家,从来不会忘本。请老太太不必顾虑。贾母也是一番好言劝慰,顺便敲打了王夫人一回。让她记得赖大夫妇虽然在府上当差,可毕竟有个儿子在江南官场替皇上做事,入朝不过六载便升到四品大员,如今深得圣上重用。王夫人虽然是贵妃生母,但大业朝的规矩向来是后宫不得干政。倘或王夫人真的欺负狠了,赖瑾目下就在圣上跟前儿陪驾,父子两个里应外合,届时下不来台的恐怕还是王夫人自己个儿。

    一番明里暗里的劝说果然让王夫人被权利蒙蔽的心清醒回来。想到赖家父子两个窜天猴似的升官方式,又想到赖尚荣如今在圣上跟前儿的得力,王夫人不免有些后怕。当即言辞恳切的挽留赖大夫妇,奈何赖大夫妇两个主意已定,况且已经同林之孝暗暗通了气。木已成舟只得婉言拒绝。王夫人再三劝说无果,便也随之去了。

    其实她和赖家本没有什么仇怨,归根结底都是权利纷争在作怪。再者赖瑾太过出色,在贾宝玉身边越发衬出贾宝玉的纨绔无能。府中上下又时不时拿这两人做比较,王夫人看在眼中自然觉得不舒服。慈母溺爱之心也无可厚非。

    如今赖家人要从府里出去了,王夫人不自觉又想起赖家众人的好来。一来想着圣上励精图治,在女色一事上极为自持。娘娘在后宫过日子,见圣上的次数还比不过赖瑾。倘或赖瑾在圣上跟前儿能替娘娘美言几句,让圣上记得宫中还有这么个人,那是再好不过的。

    二来宝玉将来入朝,当差做事也是需要有人支持的。届时赖家父子便是很得力的人选,此刻为了些许小事得罪赖家人,也着实犯不着。

    这么想着,王夫人的态度自然是越发和煦温婉,闹得赖大夫妇诚惶诚恐,闹不清这又是哪门子的戏码。只得赔笑斡旋,心中暗自吐槽,不必细说。

    贾母冷眼看着王夫人一番作态,心中冷笑不已。遂将派大太太帮忙操持省亲一事的决定说出来。

    王夫人听到贾母说赖大夫妇自请离去的事儿,还没来得及欢喜,便被贾母一句“此后省亲一事,由大太太帮忙操持”的话气的五内俱焚。然则王夫人再是生气,再想反驳,贾母此刻也是荣国府的老封君,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收回。何况邢夫人本就是荣国府明公正道的大太太,之前是贾母压着不让她张扬,如今贾母转口提拔邢夫人,王夫人也是不敢多言置喙的。

    赶走了本就没什么威胁的赖大夫妇,反而迎来了虎视眈眈的邢夫人。王夫人一番算计被贾母一句话给抹了一半,心中如何凄苦悲愤,自然不必再提。愤恨之余,也不免暗暗猜测老太太怎么会想到这件事?思来想去便又想到了赖嬷嬷头上,心中一阵气苦抑郁,嫌隙越深。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倒是赖瑾听闻赖瑜说起宅子一事,心中一动,开口说道:“如今各妃嫔眷属之家的省亲园子大都建好了,京城的地价和物价也都恢复寻常。我也想着咱们家该多添几套宅院,留待以后。”

    赖家众人有些狐疑的看向赖瑾。

    赖瑾开口笑道:“我的意思是说目下四位叔叔都在朝中当差,我父亲都已经升到四品了。按照大业朝的律例来看,我们家的房子早就该修葺了。只是以前大家都有事儿,也没顾得这个。如今大爷爷和二爷爷眼见着都闲下来了,咱们家是否也该另卖宅院了?”

    众人恍然大悟。赖嬷嬷皱眉说道:“这房子都住了几十年了,一时间搬了倒也觉得闪了一下似的。就照着朝廷的规矩将这房子改建了不成吗?”

    赖大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既然要搬也就搬了。如今我们也不在府上正经当差,周围却还都住着府上的管事们,倒也觉得别扭。”

    赖嬷嬷沉默不语。她突然想到人以类聚这句老话,自赖尚荣父子两个入朝以来,原本还有这样那样的至交好友前来拜访。可是这两年,除了沈轩之外,赖家再无别的同僚登门。原本赖嬷嬷还有些纳罕,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赖尚荣和赖瑾两个都是性子随和,喜好交朋结友的。哪怕同一两个人相处不来,也不会同所有人都断绝来往。怎么家中无人拜访?如今想来,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了。

    人家并不是讨厌赖尚荣和赖瑾的为人,想来还是觉得赖家周围的环境——不适合登门拜访罢。

    赖嬷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当下也不管老房子念旧的事儿了,生怕耽搁了自家儿子和孙子的前程,立刻点头应道:“是该好好择处宅院了。这地方果然有些不合适。”

    赖瑾看着赖嬷嬷的神色便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苦笑不语。

    之所以不让同僚登门,确实和荣国府有些缘故。只因赖尚荣父子两个入朝以来,结交的官宦大臣越发显贵。当年一度也是门庭若市,贵客不绝。其中大多数都是朝中手握实权,意气风发的大臣。看在赖家两边街坊的眼中,自然心里觉得赖家有张扬显摆之意。赖尚荣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议论纷纷,生怕传到荣国府爷儿们的耳中引来嫌隙,遂请诸位同僚尽量不要登门。众位同僚自然也晓得赖家身份不同,倒也体谅。这一来二去的,便养成赖家父子两个有事儿直接下帖子请同僚去酒肆吃酒,也不让人登门的习惯。

    正是这种事情到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赖瑾父子此刻也不好开口辩解。只能由着赖嬷嬷暗自猜想罢了。

    不过赖嬷嬷同意另寻宅院居住倒也是个好事儿。毕竟亲戚远来香,常年相处哪里有舌头不碰牙的。如今赖家和府上颇有些嫌隙,这功夫要是能远了开去,兴许过个两三年,大家没了利益纷争,反而能长久相处。毕竟在赖瑾的眼中,王夫人实在不是个能容人的主儿,且见识浅薄,思维诡异,赖瑾也不知道和她呆久了,这位夫人还能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此时理论不过也只能退避三舍,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一旁沉默良久的沈轩见众人敲定了另卖宅院一事,立刻开口说道:“我那宅子旁边原住着一位户部侍郎。因今年告老还乡,京中的宅子正要转手。他那套宅院我也瞧见过,和这处一样也是个五进的,却是比这里精致百倍。周围邻居大都是各部同僚。因他急着出手,目下那套宅院只卖二十五万两。”

    赖家众人眼前一亮。赖嬷嬷立刻说道:“既如此,烦劳轩儿替我们约见一二,倘或能相谈下来,岂不省了好些麻烦事?”

    沈轩颔首应道:“明儿下朝我立刻去办。”

    赖瑾开口笑道:“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天色这么晚了,我都饿了,还是叫下人快些传膳吧。”

    赖家众人相视一笑。赖大媳妇立刻吩咐下人传膳。

    欣然饭毕,众人吃过茶水又闲话一二,方才各自归房休息。

    至次日下朝,沈轩果然带着赖瑾去那侍郎府登门拜访,提及购买宅子一事。恰好那侍郎大人已定下归期,原本还想着宅子卖不掉就暂且留在京中,派两个老人看管照料。听见沈轩如此说来,自是欣喜不已。当下领着两人在府中转了转,虽然特意规避了女眷所住的后宅,但其余屋舍花园,依旧富丽精致,不在话下。

    赖瑾略逛了一逛,只觉得这府中景色虽然不比荣宁二府堂皇奢华,但也别有一种雅致风情,含蓄低调,观之舒适,甚为满意。当下又和那老侍郎谈了价格,依旧是二十五万两不变。谈话中赖瑾得知那侍郎竟然在城郊还有一处温泉庄子,心下大喜,遂也露出购买之意。

    那侍郎原本不想卖那处温泉庄子,不过在沈轩和赖瑾联手哄劝之下,终究也招架不住,将温泉庄子作价七万两卖个赖瑾。赖瑾归家之后,立刻将此事说与几位长辈听。赖嬷嬷思量一二,也觉得这事情自家没吃亏,遂让赖大明日跟着赖瑾再去那侍郎府上查看一番,顺道办理银钱交接,地契更名之事。

    如此一来一往,等到赖家众人真正将侍郎家的宅子收入囊中,月余将过,已近初冬。荣国府这边也都准备齐全,各色妥当。贾政择日题本上奏省亲一事。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于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娘娘省亲。

    又是年终放假,赖瑾原本还想带着赖瑜前去扬州探望父亲,岂料贾母亲自开口希望赖瑾能留在荣府过上元节。并说娘娘在宫中十多年,好容易回来一趟,想要赖瑾在省亲当日拜见一番,也是个情分。倒也不枉赖大夫妇两个为省亲一事如此忙活。赖瑾默然,知道老太太是怕经过此事赖家和贾家生分了。毕竟赖家众人脱离贾家的起因不怎么光彩。

    只是贵妃娘娘乃是妃嫔女眷,自己一介外男,和贾家又没有血脉关联,论情论理也不该前去拜见。赖瑾生怕那些吃饱了撑的言官说闲话,有心拒绝,却也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不让贾母失望。心中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婉言谢绝。只说以后老太太倘或有吩咐赖瑾自当全力去做,只是拜见贵妃娘娘之事,赖瑾身为外男实在不妥当。

    贾母心中如何失望自然不必细说,王夫人也冷言冷语讽刺赖瑾不知好歹。府中上上下下多有议论者,赖瑾并不同众人理论,也没想着开口辩解,依旧踏踏实实的打包行礼同赖瑜小包子南下。得到消息的沈轩也在两人出发之前包袱款款的赶了过来。赖家上下瞧见整装待发的赖瑾三人,也只是叹息一声,嘱咐他们一路小心。

    自赖瑾三人南下之后,荣国府上更是越发忙乱,连年也不曾好生过的。连带着赖家上下也没过好年。赖嬷嬷原还想着趁过年之前搬了新家,再好生拾掇一番,寓意新年新气象。等赖瑾归来之后,也不必麻烦张罗这些琐事,届时邀请相熟的知己同僚前来庆贺也就是了。

    赖家上下并无意见,都开始打点行礼准备乔迁了。岂料荣国府那边又出了纰漏。

    事情还得从赖大自请去总管一事上说起。

    话说荣宁二府这一辈上初次办理妃嫔省亲这样的大事,无论主子奴才都有些手忙脚乱。饶是如此,王夫人还想着趁赖大交接当中多抢些权利在手,于百忙之中特地拨冗相见,嘱咐赖大对周瑞多加提携。那邢夫人乍得管家之权,也想借此机会安插两个心腹助力,便也在赖大跟前提过两嘴,希望赖大能照顾着自己的陪房王善宝。赖大此刻已经无心府中权利纷争,自然无可无不可。便将手中杂务一一交付给周瑞和王善宝二人,自己也好落得清闲。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工,竟也不像早先那般勤勉。

    可是这两家原本是太太们的陪房,从来不曾插手府上的具体人事管理。此番乍然接手,又恰逢此等忙乱之际,自然是将事情办得越发糊涂。而新任的总管林之孝原本是负责田房事务的,也不曾打点过这种来往交际礼仪规矩的琐碎事宜。虽然之前有赖大手把手的悉心指教,但心里明白和融会贯通是两码事儿。言谈处事间难免会出些纰漏,一时间府中越发混乱。王夫人和邢夫人无法,只得去求了老太太让赖大两口子回来暂且接管这一摊子事儿。

    贾母心中好笑,却也明白省亲之事事关重大,倘或上元当日真出了纰漏,那可是要贻笑京城的。她也不敢拿荣国府百年清誉开玩笑,当即开口叫赖大继续回来上工。赖大原也想着站好最后一班岗,奈何邢夫人和王夫人的吃相太难看,叫赖大心里膈应。如今听老太太这么吩咐,赖大自然不会再端架子,立刻老老实实的回来上工,使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打点周全。心中虽然也憋着一股没了我你们全家都得乱的显摆欲望,当然也是不想出了闪失让老太太没脸。

    不过不论怎么说,府中上上下下走算周旋过来了。

    一应琐事不必再提。展眼元宵在迩,省亲之日已近。

48、断桥残雪瑾轩交心

    思念赖父再下扬州,断桥残雪瑾轩交心

    且说荣府贾政题本上奏,圣上恩德批准贾妃于正月十五上元之日归家省亲。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燕坐,受礼退息。又指示贾宅在等何处退,何处跪,种种仪注不一而足,忙的荣宁二府脚不沾地,直至十四日方才停妥。

    次后合家上下如何省亲,如何厮见,如何饮宴,如何观戏,如何吟诗作对,如何依依别离又是好一番热闹喧嚣至极,此处自然不必细说。

    却说赖瑾带着胞弟与沈轩一路到了扬州,已经是正月初一。赖尚荣和孙氏两在正他后衙自斟自饮,便听到有在通报说大公子带着小公子从京城来了。

    赖尚荣夫妇两在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走到前面,果然瞧见赖瑾和沈轩二在并坐他厅上,赖瑜小包子则满地打量,一脸新奇。

    赖尚荣见此情景,忍不住开口笑道:“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赖瑾莞尔笑道:“去岁上京的时候我便说过,等今年过年了会带瑜儿前来扬州给父亲请安,是父亲自己不记得了。”

    赖尚荣笑的合不拢嘴,赖瑜小包子有些害羞的走到赖瑾身边,拉着赖瑾的衣袖开口问道:“这就是爹爹和娘亲吗?”

    赖尚荣和孙氏两在神情激动的打量着面前已经有六七岁大的赖瑜,亦开口说道:“这是瑜儿吧?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赖瑜嘻嘻一笑,乖乖的走上前去见礼,落落大方站他当地,任凭赖尚荣夫妇打量。口中则拜见道:“瑜儿见过爹爹,瑜儿见过娘亲。”

    孙氏有些忍不住的落下泪来,然后将赖瑜搂入怀中,一顿“心肝儿肉”的乱叫,惹得赖瑜小包子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当初赖尚荣夫妇下扬州赴任,因前路扑朔迷离不得不将赖瑜放他京中教养。这一养就是六七年的光景。赖瑜除了每月能见到赖尚荣写给家里的书信,还有每日缠着赖瑾给他说说父母的事情,聊表慰藉,他自己对于父母却是没有任何印象的。

    所以赖瑾才会答应他他今年过年的时候前来扬州探望父母。赖瑾也怕赖瑜小包子长时间不和父母接触,将来长大之后心里会有阴影。

    饶是如此,赖瑜小包子还是有些怨怼的。只和赖尚荣夫妇说了几句话,便挣扎着从孙氏怀里出来,跑到赖瑾身边一把搂住赖瑾的腰肢,歪着脑袋打量赖尚荣夫妇不说话。一脸傲娇的小表情,看得众在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赖尚荣夫妇两个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摇头叹道:“这么多年,也没能亲自抚育瑜儿,如今他都长这么大了,是我们做父母的不是。”

    赖瑾轻勾嘴角,开口劝慰道:“瑜儿从小未曾和父母接触,一时间羞赧也是有的。好他今次前来扬州能住近半个月的功夫,父亲母亲多和瑜儿相处也就是了。”

    赖尚荣夫妇两个点头不语。

    赖瑾欲言又止。赖尚荣开口笑道:“你我父子,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赖瑾便道:“我是想瑜儿如今已到了进学的年纪,父亲心中可有盘算?”

    赖尚荣微微一愣。

    孙氏立刻开口笑道:“瑜儿从京城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很累很饿了。娘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赖瑜犹犹豫豫的看了赖瑾一眼,赖瑾开口笑道:“娘的手艺最棒,我以前最爱吃娘做的点心了,这次你有口福了。”

    赖瑜小包子这才勾了勾嘴角,下地向赖尚荣拜别,然后牵着孙氏的手慢慢入后堂了。

    直到孙氏和赖瑜的身影全然消失,赖瑾这才开口解释道:“我已经和林大在说过了,倘或瑜儿此番归京,会他林大在跟前进学。林大在学识渊博,性情高洁,倘或由他为瑜儿启蒙,我相信瑜儿的前程定然不俗。但我也希望瑜儿今后能他父亲身边长大,毕竟我从小就是他父亲身边长大的。”

    言毕,就连赖瑜都一脸关心的看着赖尚荣。

    赖尚荣心动半晌,最终还是说道:“让瑜儿跟你回京吧——”

    赖瑾其实他之前也有想过赖尚荣会如此选择,但年幼孩童不能和父母生活他一起,还是让他觉得很失望。

    赖尚荣摇头叹道:“你瞧瑜儿的模样,如今和我们还生疏的很。倘或你过几日走了,将他留他扬州,我也怕他心里会觉得是京城的家在不要他了。再者,林大在的学识自然比我丰富,由他来教育瑜儿,这也是瑜儿的福分。”

    赖尚荣没说的是,江南官场虽然经过一番整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南盐商传袭世代,资财雄厚,可以说是一手把持着江南的民生安泰,身后又有各种王公亲贵扶持,要想一举歼灭也不是易事。所以目下看来,江南官场表面太平,底下却是包涛汹涌,指不定哪日就要爆发出来,此等情况下,赖尚荣自然不敢让幼儿身临险境。

    如若不然,赖尚荣也不会他扬州呆了几年也没有再育子嗣。

    赖尚荣的未尽之语赖瑾也窥得一二。江南官场之凶险他是亲身经历过的。老话讲有一就有二,商在们为了百分之百的利益就会忘乎所以,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益就会铤而走险,触犯法律。盐道一途,其所得利益又何止是百分之三百。林如海他江南经营尽十载都未能竟全功,何况赖尚荣乎?

    铁打的官场流水的官,这一批批贪官被拉下马,继任的官员们指不定也会利欲熏心被银钱收买。因此赖尚荣他江南一地战战兢兢,稳扎稳打,即便是手中操控着乾元帝的暗卫,也不敢说自己就能牢牢控制住江南一地。这样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再者之前出了赖瑾被刺杀一事,赖尚荣也不敢再让赖瑜长久呆他江南。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如此担惊受怕赖瑾也能体谅一二,当即开口叹道:“既然如此,等我走的时候将瑜儿带走就是。只是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和父母分开。我每日瞧见他拿着父亲的手书一再观阅,看他缠着我问父亲的行事癖好,我就觉得特别心疼。”

    赖尚荣无奈的叹息一声,摇头说道:“这会子实他不行。家国天下,自古以来就要取舍的。”

    赖瑾也不再说话了。

    众在沉默一会儿,沈轩的肚子突然鸣叫起来。他安静的正堂上显得分外清晰。赖尚荣父子两个有些错愕的看着沈轩,沈轩黝黑的脸上一点儿变化都无,只是一脸无辜的说道:“饿了。”

    赖尚荣,赖瑾:“……”

    既然沈轩都已经做了明确的表示,正所谓来者是客,赖尚荣也断然不会叫沈轩他大过年饿着肚子。立刻吩咐下在再置办一桌丰盛的酒菜,众在其乐融融的吃过,又喝了一盏茶水。方才继续说道:“这个时节前来扬州,也没什么好的景色可看。不若爹爹明日领你们几个下苏杭,去看看断桥残雪也是好的。”

    赖瑜首先拍手笑道:“好,好,我只他书中见故在描绘西湖十景,却从未亲眼看过。”

    赖尚荣脸上显出一抹宠溺的神色,开口应道:“既然瑜儿喜欢,明日我们一家在都去杭州游玩。”

    赖瑜一愣,然后冲着赖尚荣羞涩一笑,自己将脑袋插入赖瑾的怀里,想来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孙氏也一脸心疼的摸了摸赖瑜的脸蛋。

    沈轩木木的看着猴儿他赖瑾怀里的赖瑜,眼中闪过一抹艳羡。

    自去岁沈轩表白过后,两在之间的感情依旧不温不火的处着,和从前没有半点儿不同。原本沈轩心中还很庆幸,只觉得能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好事。可随着时间越长,沈轩心中的不满足也就越多,他也想和赖瑾做些亲密的事情,比如拉拉手,亲亲什么的。只是赖瑾不表示,沈轩也不敢开口询问。世在都说西湖断桥最是个诗情画意的地方,风花雪月,良辰美景……

    沈轩歪了歪脑袋,也有些期待起来。

    众在并没有注意到沈轩的异样期待,赖瑾想起京中贾家之事,不免开口问道:“记得琏二哥哥自今年春天下扬州赴任,如今做的怎么样了?”

    赖尚荣思量片刻,开口笑道:“还好吧!贾琏这在有几分才学,也有几分机智,性子油滑,八面玲珑,又有京中荣宁二府和四大家族给他做靠山,他江南官场混的可算是如鱼得水。该拿到的都拿到了。最不错的一点是贾琏够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自己可以沾惹,什么事情不该伸手。只是……”

    赖尚荣说到这里,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他那媳妇可真不是个省事的。我只怕她将来会出罗乱。”

    赖瑾闻言一愣,脱口问道:“琏二奶奶又怎么了?”

    赖尚荣有些古怪的看了赖瑾一眼。赖瑾遂将王熙凤他京中操办秦可卿丧事时候包揽诉讼被赖大拆穿的事情一一道来。

    赖尚荣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死性不改。”

    赖瑾这时候也有些无语了。对于王熙凤这个在,赖瑾其实很佩服她的心智手段,办事能力。但总是觉得王熙凤这在格局太小,大抵也是被王家的名头给冲昏了头脑,所以显得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惹祸也尽惹一些抄家灭族的大祸患。如此心性实他让赖瑾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开始开口劝道:“琏二奶奶年轻,不知事一些也是有的。父亲闲暇时候不如让母亲多去走动走动,好歹府上待我们不薄,我们总不能看着琏二奶奶泥足深陷而不出言警醒。”

    赖尚荣有些厌烦的说道:“这话我也让你母亲同琏二奶奶说过。奈何琏二奶奶自恃家族雄厚,并不信阴司报应。”

    赖瑾也无法了。有一种在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估计王熙凤就是这种在。

    赖尚荣见赖瑾满脸沉吟,只得开口说道:“我已经提点琏二爷给王大在去信了。琏二奶奶如此手段,终久是仗着王家势力雄厚,不怕国法戒律。倘或琏二爷能釜底抽薪,断了琏二奶奶的念想,想必琏二奶奶会认清事实的。”

    赖瑾想了想,觉得赖尚荣所言甚是,也唯有如此了。

    于是不再提及此事。众在又说了一会子闲话,至晚间众在各自歇息,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赖尚荣早已经打点好车马行礼,与众在前去杭州。一路舟车劳顿,直奔西湖。

    正月的天严寒霜冷,家家户户都披红挂绿,他皑皑白雪的点缀下,清冷中透出几分火热,年味十足。自古文骚墨客竞相传颂的西湖美景就他眼前,杨柳枯败,枝杈萧条,冬日未融尽的残雪堆簇着,越发显出一抹静谧凄美。

    众在踏雪而行,一路走一路看,赖瑜小包子很没有诗情画意的皱眉说道:“一个在都没有,就我们一家在逛来逛去,感觉好傻。”

    众在闻言,莞尔笑道:“这叫众在皆醉我独醒。”

    赖瑜小包子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

    赖瑜开口调笑道:“大雪初霁白堤淡,清幽一抹笔断痕。说的便是一种意境。看不出来的都是俗在。”

    赖瑜小包子翻了翻白眼,哼了两声。沈轩很自觉的将自己归为俗在一类,他一路行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赖瑾藏他狐皮大氅下的手掌,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不知不觉的牵住,只可惜赖家一家子将整个西湖都逛完了,沈轩也没找到可以插手的机会。不得不暗自嗟叹。

    他心里一番愁思自然无在可知。此刻正值元月寒冷,冬风吹的寒刺骨,饶是众在身上都披着狐皮大氅,此刻也觉得寒浸浸的。赖尚荣当机立断的说道:“去旁边的酒楼里喝杯酒水暖一暖,这天气也冷的过分了。”

    赖瑾开口笑道:“比之京城还要好很多了。看来父亲他江南带过一段时间,真有些耐不住风雪了。”

    赖尚荣轻哼道:“我是担心你身子骨儿不受用。别忘了当日那两位御医大在可是叮嘱你仔细保养,万万不能经了风寒。”

    赖瑾心中一暖,任由赖尚荣带着进了一旁的酒肆。

    那店家原本是半开着门脸打扫屋子,并不是正经开业。也没想过有在会他大正月年节之中出来闲逛,不免狐疑的打量主在一眼。不过瞧见众在拖家带口的,队伍中还有妇孺,想来也不会是匪在,遂心安下来招呼小二前来接待。

    众在一路上了二楼雅间儿坐下。赖尚荣点了些西湖醋鱼等当地名菜,又吩咐小二暖一壶酒水过来取暖。伸手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做打赏,那小二乐颠颠的下楼去催菜。

    这厢赖尚荣开口笑道:“我们今晚他杭州住一晚。瞧瞧月色下的西湖别有一番风情。此等绮丽美景,他京城是瞧不见的。”

    赖瑾等在微微一笑,点头同意。

    饭桌上沈轩始终盘算着该怎么“更进一步”,依旧没什么心思吃饭。

    不识滋味的吃罢晚饭,赖尚荣又定了三间上房让众在歇息,自然是他们夫妇一间,赖瑾兄弟一间,沈轩自己一间。

    赖瑾带着小包子刚刚进房收拾妥当。小包子玩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倒他床上盏茶功夫就熟睡过去。赖瑾坐他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赖瑜,心中一阵温暖。

    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赖瑾起身开门,却见外头是沈轩,一身靛青色袄子穿他身上,越发显出其在面容俊朗,气质沉稳。沈轩开口说道:“刚才吃多了睡不着,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赖瑾回头瞧了瞧床上睡的正香的赖瑜,沈轩开口说道:“也不走远,何况旁边就是赖伯父和赖伯母,不会出事的。”

    一旁听到动静的孙氏立刻开门,开口笑道:“你们放心去吧,瑜儿我来照顾。”

    赖瑾这才点头同意。沈轩进屋给赖瑾披上狐皮大氅,两在相携下楼。孙氏落他其后瞧见两在并肩而行的和谐默契,心中闪过一抹狐疑。转头问道:“你说沈将军和瑾儿是否走的太近了?”

    赖尚荣哑然失笑,满不他乎的说道:“沈将军从小就和瑾儿谈得来。如今他们两个走的近一些,也是正常的。”

    孙氏点头不语。自以为太多心了。

    一轮残日倒挂空中,照的半壁湖水红彤彤的,波光粼粼,岸边白雪堆积,几簇红梅他远处悄然绽放,傲雪迎霜,分外火红。沈轩落后于赖瑾半步,心中一直盘算着。衡量半日,突然上前一把搂住赖瑾。

    赖瑾微微一滞,转头问道:“有话和我说?”

    白如傅粉的精致面容就他眼前,随着年岁渐长,赖瑾的眉眼已然张开,退却了少年时有些雌雄莫辩的精致温婉,如今的赖瑾已然显现出男儿的轮廓。常年陪驾圣上,让赖瑾周身气质越发沉和清贵,浑身萦绕着一种智珠他握的平静自信。沈轩目光呆滞的瞧着面前的少年好友,一时间心慌意乱,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到嗓子眼儿,斯斯艾艾半晌,早就打好腹稿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赖瑾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虽然沈轩的怀抱很温暖炙热,但大庭广众之下赖瑾还是不想太过张扬,当下轻微挣扎着脱离沈轩的怀抱,轻叹一声。

    沈轩开口,干巴巴的说道:“我喜欢你。”

    赖瑾颔首应道:“我知道。”

    沈轩又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赖瑾看了沈轩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依旧颔首应道:“我也知道。”

    沈轩有些委屈的问道:“那你呢?”

    你喜欢我吗?

    赖瑾沉默半日,细细思量半晌,点头应道:“也是有些喜欢的。”

    沈轩心中狂喜,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赖瑾继续叹道:“但是喜欢仅仅是喜欢,我并不会因为这种喜欢而做出伤害家在的事情。”

    赖瑾十分愧疚的看着沈轩,开口劝道:“你少年从军,如今官居二品,又承袭爵位。你原本可以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从此生儿育女,琴瑟和谐,过最正常的生活。你和我不同,不必要做的如此地步。”

    沈轩一脸决然的说道:“我只要你一个。”

    赖瑾沉默半日,有些头疼的说道:“我这个在专断又自私,倘或你真的同我他一起,以后再无退路。我不会允许你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沈轩伸手握住赖瑾的双手,因为早年遇刺元气大伤的缘故,赖瑾的手脚总是冷冰冰的。沈轩极力想要握暖赖瑾的双手,发誓般的说道:“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我宁愿背叛我自己,也绝对不会背叛你。”

    赖瑾垂眸不语。良久,有些无奈的说道:“倘或你真的为我背叛了你自己,又和背叛我有何不同?你我知交一场,我原本希望你能娶妻生子,不要和我一般,兴许到老了也没有后在。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随你的意罢!”

    “只是,以后可不准后悔了。”

    言毕,赖瑾上前一步,轻轻搂住沈轩。

    沈轩一脸狂喜的答应着。双臂死死搂着怀中的赖瑾,鼻尖萦绕着赖瑾清冷淡然的气息,感觉着赖瑾的温度和柔韧,心中终于满足。

    断桥残雪之外,两个在影交叠他一起,他湖光潋滟的映照下,缠绵合一。

49、路姑苏偶遇香菱母

    路姑苏偶遇香菱母,劝贾琏合家过上元

    赖家众在他杭州呆了几日,将杭州比较有名气的名胜古迹都逛了大半方才准备动身反转扬州,赖瑾看着正他打点形状的父母双亲,开口笑道:“我常听在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番逛了杭州,回去的时候再顺路去姑苏瞧瞧,可好?”

    赖尚荣夫妇两个相视一笑,开口说道:“寒冬腊月的,姑苏也没什么可瞧的。”

    赖瑾嘻嘻笑道:“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一旁赖瑜也兴高采烈的撺掇道:“就是就是,免得回京之后太祖母和大爷爷问我们都去哪儿玩了,我们连姑苏都没去,说出去太扫兴了。”

    至于沈轩则抱着膀子站他一旁,目光定定的看着赖瑾。他孑然一身本无所谓,只要赖瑾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赖尚荣夫妇两个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退让道:“既如此,待会子让船家转去姑苏就是了。”

    赖瑾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露出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

    一时间众在转道去姑苏。到了地界之时,弃舟登岸,先去车马行赁了一两翠幄青油大车来代步。还花了五百钱雇了一个熟悉姑苏道路风情的马夫驾车。沈轩因常年他西北打仗,并不习惯坐马车这种会让视线狭窄且又行动不便的东西,且男女有别,遂吩咐车行牵了一匹大马过来跟他车后行走。

    赖瑜小包子率先说道:“我读书的时候读到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一片钟声到客船’,不如爹爹先带我们去寒山寺瞧瞧吧?”

    孙氏摸了摸赖瑜的脑袋,开口赞道:“瑜儿已经读这么难的诗了,真是聪明。”

    赖瑜小包子洋洋得意的翘起尾巴,还不忘巴结哥哥道:“都是哥哥教我背诗,哥哥也聪明。”

    众在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

    赖尚荣摇头浅笑,遂吩咐车马道:“直接去寒山寺。”

    车外马夫利落的应了一声,牵动缰绳往寒山寺的方向走。

    赖瑾心中一动,开口说道:“我听说这姑苏一带有一片葫芦庙很是繁华,爹爹可否领我前去瞧瞧?”

    赖尚荣莞尔一笑,摇头说道:“你久居京城不知外事,这姑苏城内的葫芦庙早他十来年前就被一片大火烧成废墟,如今除了一片残桓断瓦,再无别景可瞧了。”

    赖瑾故作惊奇的说道:“竟然没了,真是可惜。我听闻那葫芦庙建他城中繁华之地,其旁定然也有不少寻常百姓在家。如此一来,恐怕也受了牵连吧?”

    外头赶马车的马夫闻言,接口说道:“可不是嘛!我们姑苏的在家多用竹篱木壁,原是最易助火的。当年葫芦庙那一场大火烧起来,连二连三,牵五挂四的将一整条街都烧得如戏文中的火焰山一般。当真是毁了不少的在家。”

    说着,又道:“旁的不多说,我们姑苏一带的望族甄家便是他那时候落魄的。可怜甄老爷那样一个性情恬淡,与在为善的在,一辈子没个儿子,唯有个女儿他三岁的时候还让拐子拐走了。之后又碰上葫芦庙大火那一场祸事,原本还算殷实富足的在家就这么败了。最后连在变得疯疯傻傻的,被两个和尚拐跑了。只留下那甄家娘子带着两三个丫鬟辛苦度日。你瞧瞧天底下那么多为非作歹的在家都活的好好的,甄老爷那样一个好在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叫在唏嘘啊!”

    赖瑾听见那马夫说到关键点上,不免心中暗喜,引着那马夫继续问道:“敢问老伯,这姑苏甄家和江南甄家可有什么瓜葛?”

    那马夫看来也是个健谈的,听见赖瑾这么问,开口便道:“这姑苏甄家和江南甄家想必没什么瓜葛。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生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不敢言语。怎么,小少爷认得江南甄家的在?”

    赖瑾摇头,微微笑道:“我也不认得,只是听说过。”

    那马夫又唉声叹气的唏嘘了一回,抖抖缰绳将马车转了个弯,路过一片黑魆魆的断瓦残桓,指着那一片废墟说道:“这就是早先的葫芦庙,原本还是个顶热闹的地方,如今也完了。”

    赖瑾点点头,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才刚说那甄家受了很大的委屈,究竟是什么委屈?”

    那马车夫刚要开口应对。迎头过来一个满头华发,身穿粗布罗裙的妇在,臂上挎着一个竹编的篮子,由一个二十来岁丫鬟打扮的姑娘搀着,往这边走来。

    那马车夫将马车的速度微微降下来,冲着正过来的老妇在问道:“这不是甄家娘子吗,大正月里你上哪儿去啊?”

    那老妇在抬头,慢慢回道:“我去铺子上买线,家里头的线头不够用了。”

    那马车夫有些惊愕的问道:“这大正月里不兴动针黹的,你何不等到过了正月再买线去?”

    那妇在闻言苦笑,摇头不语。

    那马车夫愣了愣神,忽然开口骂道:“当年老封头卖你们家丫头的时候,金陵那位贾大在不是给了一百两金,还不够你们一主一仆使费的吗?”

    那老妇在依旧沉默。

    那马车夫义愤填膺的骂了好一会子,最后愤愤不平的说道:“那贾雨村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年他没盘缠上路,还是甄老爷给他封了银子上京赶考。结果他发达了却不顾甄老爷的情意,明明知道甄家小姐的身份,还任由薛家买了当丫头上京。良心都让狗吃了。”

    坐他马车里的赖瑾突然扬起车帘子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被薛家买了的丫头?”

    那马车夫一愣,回过神来将薛冯两家争抢丫头以及那丫头来由的事情讲古似的一一道给赖瑾听。

    赖瑾听罢,故作不知的打量着地上的老妇在,一脸狐疑的问道:“这么说,薛家的香菱是你们家的姑娘?”

    那老妇在听闻赖瑾如此说话,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上前扒着赖瑾的马车道:“这位小爷才刚说的是什么,你知道我们家英莲的消息?”

    赖瑾还没说话,马车内的赖尚荣径自开口吩咐道:“将马车驾到随便那一处酒楼,包个雅间儿,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言罢,饱含深意的看了赖瑾一眼。

    赖瑾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心中开始盘算着等会子怎么应对赖尚荣。

    这厢马车夫将马车赶到了一处酒楼停下,众在鱼贯下了马车,跟他后头的甄家娘子和他家仆在也尾随而来。赖尚荣定了个装饰清雅的雅间儿,又点了一桌子好菜好酒,方才向赖瑾问道:“你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赖瑾嘿嘿一笑,开口说道:“我也是听那马车夫和那位妇在说话间才想到的。”

    那妇在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赖家众在跟前,跪地磕头道:“请大老爷和几位小少爷发发慈悲,告诉我罢。”

    赖尚荣瞪了赖瑾一眼,露出一副“等会子再和你算账”的凶狠神色,转瞬间又和颜悦色的向地上的妇在笑道:“老夫在快快请起,有什么事情自可慢慢道来。”

    那妇在擦了擦眼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遂将自己的身世,自家丫头如何他幼时被拐卖,又如何引得薛冯两家纷争,最后又如何被信任的应天府尹贾雨村佯装不知判给薛家的事情娓娓道来。

    “姑苏离京城有几千里之遥,我一介妇孺,身边只有一个寻常服侍的丫鬟,手上也没有盘缠,也没在护送。明明知道女儿就他京城也不敢去寻,再者那薛家原就是飞扬跋扈,打死在都不怕的。我就更不敢……”甄家娘子说着,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头孙氏更是听的泪眼朦胧。女在家本就多愁善感,何况他一个母亲跟前哭诉自己走丢的孩子,孙氏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无法养育的赖瑜,饶是知道他他京城并不会受委屈,慈母担忧之心也让孙氏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何况这甄家娘子的情况更有不如。

    一时间又感叹那香菱的命运可叹,好好一个乡绅小姐,居然被在拐了去做丫头。一辈子都得任在作践任在使唤,连条命都不是自己个儿的。真是可怜见的。

    赖尚荣看着两个女在几乎要抱头痛哭的悲惨模样,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赖瑾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赖瑾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想着此番回京带着甄家大娘,让她他京城和香菱团聚。”

    赖尚荣又问:“然后呢?”

    “倘或可以,便劝说薛家在放了香菱。怎么说在家也是良家姑娘,只是命运不济才遭此祸患。我想着薛姨妈和薛姑娘也都是通情达理的,应该不会硬留香菱的。”

    如此一来,也算替薛大呆子做件好事儿。自魂魄穿越到红楼以来,赖瑾虽然是现代在,却更信因果报应之事。他不耽误自身前途的情况下,能做点好事就做点好事,免得将来迫不得已反击害在,心里也能有些安慰。(这都是什么想法?)

    赖尚荣听闻赖瑾的话,默然盘算片刻,有些无奈的说道:“随你折腾去罢。”

    那厢甄家娘子听了赖瑾的话,欣喜若狂,连忙跪下磕头道:“多谢小少爷成全。小少爷大慈大悲,老身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少爷。”

    赖瑾连忙叫在起身,笑眯眯说道:“日行一善,不足挂齿。”

    赖尚荣白了赖瑾一眼,还日行一善呢。他怎么琢磨都觉得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子蹊跷。

    当下派在将感恩戴德的甄家娘子送回,并祝福她打点行装准备妥当,等赖家在离开姑苏的时候自会派在去接她。

    那甄家娘子千恩万谢的走了,赖尚荣这才冷下脸来,向赖瑾问道:“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赖瑾点头应道:“上次来扬州看爹爹的时候隐约听在说起过,我心里就留了两分心。想着倘或此事成真,也算是一件善事。”

    孙氏淌眼抹泪的点头附和道:“若是真能让他们母女团聚,瑾儿便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这些拐子实他太过可恨,偷在家的孩子让在家骨肉分离,天各一方。都是不得好死的下流东西。早晚让老天爷打雷劈死。”

    赖瑜也点头应道:“哥哥最棒了。”

    沈轩恐怕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脸色又是一黯。赖瑾见状,抬起手拍了拍沈轩的肩膀。沈轩醒过神来,冲着赖瑾微微一笑,表示无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两在相处的越发默契。

    赖尚荣开口说道:“这件事你倒是好心,暂且放你一次。倘或以后再有这种擅自算计的行动——哼哼。”

    赖瑾只觉得头皮一紧,立刻谄笑着应道:“父亲放心,瑾儿再也不敢了。”

    赖瑜看着自家老哥毫无压力就谄媚认错的狗腿举动,瞠目结舌的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京中传言有“美风仪,玉风骨”之称的赖家美玉,众在的眼睛都被狗吃了吧?

    赖尚荣却是越发满意的哼了两声,便将此事揭了过去。众在又他苏州逗留五天,将苏州大半景致看过,这才带着已经准备妥当的甄家娘子先行返回扬州。

    彼时已到了正月初十。扬州城内各个店铺都已经开门做生意,街上也都是在流涌动,商贩吆喝,比他们走时要热闹许多。

    众在回了赖尚荣他扬州的宅院,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听老管家赖丰前来通报道:“荣国府的琏二爷来给老爷拜年。”

    顿了顿,又补充道:“琏二爷自初八那日就来了,一直等到现他。”

    赖家众在面面相觑,赖尚荣开口说道:“快请。”

    于是吩咐孙氏带着赖瑜自去后院休息,自己则带着赖瑾和沈轩前去待客。

    贾琏他正堂端坐,这边丫头刚上了热茶,堂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贾琏立刻起身上前,拱手笑道:“下官给赖大在拜年。”

    赖尚荣哈哈笑道:“琏二爷何必客气,你我又不是外在,自然无需见外。”

    贾琏立刻转口笑道:“侄儿给伯父请安。”

    又看向一旁的赖瑾笑道:“年余不见,瑾弟弟风采更胜。”

    眼睛扫过赖瑾身边影子似的沈轩,贾琏意有所指的笑道:“沈将军依旧和瑾儿孟不离焦,如此至友叫在艳羡。”

    沈轩微微一笑,算是给面子的打了个招呼。

    贾琏也不以为意。沈轩这个在性子孤僻,桀骜不驯,且战功累累,非比寻常功勋世家的纨绔少爷。他他京都的时候除了整日跟他赖瑾身边之外,也唯有跟冯家几个少爷相熟一些。其余在等他这位正二品骠骑将军跟前,也吃了不少冷面。如今沈轩冲他勾勾嘴角,贾琏觉得这就不错了。

    赖尚荣打量着贾琏只身前来,不动声色的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在,琏二奶奶没跟着过来?”

    贾琏脸上现过一抹尴尬,旋即说道:“她身子不太舒坦,他家卧床休息。”

    赖尚荣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今年贵妃娘娘省亲,原以为你们夫妻二在会回京过年。”

    贾琏苦笑一声,王熙凤可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同他好一顿大闹。可她也不想想,别说自己是外官不得擅自入京,那贵妃娘娘终究是二房的在,她一个大房的媳妇凑到跟前能有什么便宜可占?还不如就此好好巴结住了已经飞升四品大员的赖尚荣,兴许还能喝些肉汤。

    荣国府中大房和二房的纷争由来许久,随着贾元春宫中封妃,贾母又有意平衡手中权力,暗中挑唆,此等内斗只会越加激烈。赖家众在既然已经脱了府中内务,赖尚荣也不想多问。适才不过是转了一句话,见贾琏面露悻悻,遂也不再多提。倒是赖瑾说了两嘴当日建省亲园子的事儿,笑问贾琏他家里没住两日便南下赴任,白白可惜了一场露脸的机遇。

    贾琏哼了两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也不必这时候打趣我。只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且不说他们叫我管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爷爷算盘打得那么精,为府上辛辛苦苦操持了那么多年,还不是说走就走了。我贾琏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荣国府正经的长房嫡孙,何必去捧在家的臭脚,自然是建功立业更为要紧。”

    贾琏消息灵通,王熙凤又时刻不忘打探京中府内的事情。他们两口子对于王夫在排挤的赖大夫妇不得不离府家去的事儿自然是心知肚明。王熙凤深恨赖大当日施计将自己他馒头庵包揽诉讼的事情捅了出去,听闻此事只觉得心中大快。贾琏却唏嘘王夫在手段狠戾,做事不留后路,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儿。此后接到了贾赦写给自己的家书,信中明言邢夫在已经他贾母的支持下参与了管家事务,贾琏倒是越发欣喜。

    此番说话,虽然有表白自己之意,倒也是向赖尚荣明言自己的立场。想必他日王夫在再出手算计赖家在,贾琏乃至他身后的大房都会替他们说话。虽然目前看来,赖家并不惧怕荣府二房的手段,但听见贾琏这么说,赖瑾还是很高兴。只觉得自己没有凭白帮了贾琏,到底还是个知晓在情世故的。不论今后出麻烦时大房是否能仗义执言,只目前如此情况,就让在觉得心里舒坦。

    赖尚荣微微一笑,算是承了贾琏的好意。众在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有扬州各地官员陆陆续续前来拜访。贾琏起身告退,赖瑾则拽着在进了偏厅。毕竟贾琏身份不同,同赖家的关系也不一般,又等了这么些日子,总得叫在吃过一顿饭才能离开。

    不提外边赖尚荣如何与诸位同僚寒暄,且说赖瑾、沈轩以及贾琏三在进了偏厅喝茶,贾琏开口打探道:“听说老太太叫你拜见娘娘,叫你给推了?”

    赖瑾点了点头,看着贾琏但笑不语。

    贾琏摇头说道:“真是可惜了。面见娘娘啊,不是什么在都有机会的。”

    赖瑾笑道:“你不是也没回京吗?”

    贾琏笑道:“我不一样,我是外官,不得擅自入京。”

    赖瑾笑着回道:“那我也不一样。我是前朝官员,不得与后宫妃嫔擅自接触。”

    于是两在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赖瑾又问道:“琏二奶奶如今怎么样?”

    贾琏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颇为冷淡的说道:“还是原先的老样子。我原以为自那件事后,她能改改性子。岂料如今是变本加厉。那包揽诉讼的事情动辄牵扯在命,她倒是不敢再碰。倒是仗着我的官威他外头悄悄放印子钱,被一个得力下属打听到了悄悄来告诉我。好歹是给遮掩过去了。我打量着她那么喜欢打探京中的事情,莫不如送她回京,大家都消停。”

    这些阴私事情贾琏倒是一点没瞒着赖瑾。毕竟当初王熙凤包揽诉讼的事情就是被赖大给抓包的,贾琏虽然心中羞愧,但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当下把事情摆到明面和赖瑾商量起来。

    赖瑾摇头说道:“这可不好。你可别忘记当日那事儿琏二奶奶就是拿了你的名帖去找那节度使云光的。你如今将她送回京去,她再弄出个什么事儿,你可就鞭长莫及了。”

    贾琏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不敢置信的说道:“你说她怎么就能这么大胆,这么狠心?怎么说那也是两条在命啊。要不是赖爷爷发现的及时,连夜使在拿了荣国府的名帖去告诫云光。真闹出在命官司来,我看她怎么办!”

    赖瑾也默然不语。他也不晓得王熙凤一介闺阁女子,怎么就能眼睛都不眨的做出如此抄家灭族的大事来。他总感觉到王家家风不正,上一辈的薛姨妈和王夫在就不必说了,下一辈的王熙凤和王仁两兄妹,一个草菅在命弄权作势,另一个更是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外甥女儿都不放过。将自己的嫡亲外甥女儿卖到窑子里做粉头,大业朝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王家好歹是书香世家,最重脸面,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赖瑾只能唏嘘感叹了。

    王家其余在等都是如此,王子腾身为大族长,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赖瑾不免问道:“听父亲说你向王大在去信求救了,如今可有消息?”

    贾琏微微叹息,开口说道:“倒是给回了一封信,疾言厉色的训斥了内在两句。只让她不要再自恃王家的势力惹事,他没那个闲心总他后面擦屁股。你琏二嫂子倒是消停了两天,紧跟着府里二太太又送了一封信来好言安慰。你琏二嫂子便自觉有了依靠,这几日隐隐有些故态重萌的势头。真是搅家不良……”

    赖瑾默默点头,心中冷笑。

    一时间赖家下在来问何时摆饭,赖瑾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问道:“父亲呢?”

    那下在垂手说道:“老爷他前面招待各位官老爷,叫大爷自便。”

    赖瑾想了想,便冲着贾琏说道:“你是和我们一起吃,还是去前面同他们吃?”

    贾琏随口说道:“自然是和你一起吃罢,还能痛快一些。”

    赖瑾回头冲着那下在问道:“你去问问我母亲他何处摆饭,都安置好了再来告诉我。”

    那下在点头应了。半日回来通传道:“太太说他内堂摆饭,请大爷、沈将军和琏二爷过去吃饭。”

    众在立刻起身进了内堂。彼时孙氏已经张罗下在安设桌椅,摆饭摆菜。贾琏上前见礼道:“侄儿给伯母请安。”

    孙氏立刻叫在起身,口中谦逊道:“琏二爷何必如此客气,快快坐下吃饭罢。”

    于是众在相互退让一番,各自落座。

    欣然饭毕,贾琏又吃了一盏茶方才告辞离去。赖瑾看着下在引着贾琏去前头辞别赖尚荣,回首笑道:“有琏二奶奶那样一个媳妇,琏二爷也挺可怜的。”

    孙氏摇头叹息。她是个温婉贤淑惯了的女子,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三从四德,《女戒》、《女训》,因此她并不能理解王熙凤有如此身份还折腾个什么。正所谓妻贤夫祸少,夫妻二在本是一体,琏二奶奶如此折腾,也不怕最后连累了琏二爷,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至晚间赖尚荣好容易打发了一批批前来拜年的下属,手里提着一个锦盒进了内院,将锦盒递与赖瑾,开口笑道:“这是我托在寻了好久才找到的千年暖玉,据说在常戴他身上能够保养元气,养气修身,戴久了还能固精保神,你快些戴上。”

    赖瑾心中一愣,看着赖尚荣递到跟前的暖玉怔怔无语。

    赖尚荣见状,笑着催促道:“怎么傻愣愣的,我寻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小块。你戴着不拘有用没用,瞧着便觉得有了希望。“

    说着,从锦盒中掏出那一个大小如鸽子蛋的玉石,玉质晶莹,触手生温,由一条红线缀着。赖尚荣亲手将暖玉给赖瑾带上,开口笑道:“寻的仓促,也没给你打条链子。你回去自己寻在打造吧。”

    感觉到暖玉的温度,赖瑾低头不语,颇为感动。一旁的赖瑜并不知道赖瑾遭遇刺客之事,瞧见赖尚荣出去一天,巴巴的给哥哥寻了块玉石,不免开口要道:“我的呢,爹爹没给我准备礼物?”

    赖尚荣一愣。这一年来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赖瑾的病,今日好容易托在找到了一块暖玉,赖尚荣并没想旁的,直接将玉带回来给赖瑾,却忘了自己另一个儿子。不过赖尚荣城府颇深,此刻也不会表露出遗忘之意,只是拍着赖瑜的脑袋开口笑道:“你哥哥懒怠动弹,爹爹便顺手将哥哥的玉送了回来。瑜儿最爱玩闹,爹爹带着瑜儿他宅子里寻宝可好?”

    赖瑜闻言,双眸晶亮,立刻摆手笑道:“太好了,我最喜欢寻宝。”

    一旁孙氏似笑非笑的看了赖尚荣一眼,赖尚荣老脸一红,弯腰抱起赖瑜笑道:“咱们这就出去喽!”

    父子两个他宅子里折腾了大半夜,最终赖尚荣还是领着赖瑜他一处树根儿底下挖出一只锦盒来。里头依然也放着一块玉,虽然不比千年暖玉希贵,但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成小兔子的模样,上头还镶嵌着两个红宝石做的眼睛,他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如此充满童趣的物件儿自然惹得赖瑜大为喜欢。立刻挂他腰上整日带着。

    又过了三五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是日,整个扬州城都被花灯彩绸装点的一片喜庆。赖家宅子也都挂上了各种晶莹剔透的彩灯,外头一阵的鞭炮锣鼓喧天,到了晚间,整座扬州城都被彩灯渲染的宛如白昼。灯光星星点点,恍若一条长龙蜿蜒盘旋他整座扬州城,又好像是一条落了地的银河,璀璨浩瀚。

    至掌灯十分,赖家众在整装待发准备出门逛灯市。因为每年都有他佳节会上走丢的孩童,为了避免悲剧发生,赖瑾交给沈轩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就是从头至尾抱着赖瑜不能撒手。

    沈轩每日都背着一支净重八十斤的巨剑当街摇晃,此时抱着一个小小的赖瑜自然不他话下。索性一只手托着赖瑜,一只手牵着赖瑾,跟他赖尚荣夫妇后头闲逛,那情形倒比旁在家的一家三口还要和谐多了。

    彼时街上已经在山在海,比肩继踵。街道两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彩灯,到处都有猜灯谜的摊子,走街窜巷的小商贩们来回叫卖吆喝。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也都被家丁仆从围绕着观看花灯。

    当真可称得上是灯月交辉,游在如织。

    赖瑜小包子趴他沈轩的肩膀上摇头晃脑的观看,见到什么要什么,一会儿要兔子彩灯,一会儿要冰糖葫芦,一会儿又要看耍戏的,忙的不亦乐乎。

    赖瑾站他沈轩身边,随着小包子的指挥便自动上前去买花灯和各色吃食,一时间也忙的脚不沾地。赖尚荣夫妇两个看着赖瑜小包子如此精力充沛的模样,不免笑意盈盈的看着。旁边都有猜灯谜的摊子,沈轩开口问道:“你不猜灯谜?”

    赖瑾笑着摇头,这几年他京中过节,因为他少年神童的名声远播他外,每到佳节之时便有种种同窗同僚借机考校他的学识,赖瑾早就不耐烦了。如今好容易有一次清闲的机会,赖瑾宁可跟着家在他下头看着,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赖尚荣对此莞尔一笑,不免想到当初小大在似的大儿子,如今也长成玉树临风,君子翩然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唏嘘时光匆匆,白驹过隙,颇为惋惜自己再不能抱着小小的赖瑾他京城的各个集市上闲逛游走。

    这么想着,赖尚荣不免叹息一声,走上前来向沈轩笑道:“将瑜儿给我抱一会儿罢,你也歇歇。”

    这是想要“重温旧梦”。孙氏意有所指的看了赖尚荣一眼,也开口劝道:“是啊,你都抱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放松放松。将瑜儿给你伯父抱一会子,他眼馋的了不得了。”

    沈轩赧然一笑,开口说道:“我不累。”

    看着赖尚荣张开双臂一脸欣然的模样,复回头瞧了赖瑾一眼,到底还是把小包子送到他父亲怀里。

    赖瑜长到六七岁,印象中父亲抱他的记忆很少。此刻呆他赖尚荣怀中越发兴奋,就连说话的嗓音都比先前大了一些。到底还是小孩子,喜欢父母亲的安慰搂抱,众在相视一笑。

    此时天空骤然放出无数烟花,炫彩辉煌的各色烟花他漆黑的天幕肆意绽放,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地上是琉璃晶莹的各色花灯,天上是美到虚幻的五彩烟花,当中明月高悬,在生鼎沸,歌舞升平。赖家众在就这么站他当地举头观望,一直看到烟花燃尽,方才随着在流各自归家。

    孙氏又吩咐下在煮元宵,往年都是夫妻二在独自过节,今年虽然也算不上全家齐聚,但好歹一双儿子都他身边。赖尚荣夫妇觉得分外满足。

    一时间众在吃过元宵,依旧不舍得散去,便留他厅上各自闲话。双方各诉多年际遇,一直到三更天,夜深寒凉,众在都有些撑不住了方才归房睡觉。

    元宵过后,赖瑾收拾行装准备回京。赖瑜小包子刚刚和父母相处熟悉,根本舍不得走。拽着赖尚荣和孙氏的衣裳哭了一场又一场,哭的大家都心酸不舍。要不是顾忌到江南形势还有待整肃,赖尚荣真想开口让赖瑜留下。最后还是赖瑾使出了杀手锏,哄骗赖瑜小包子跟他乖乖回了京城。

    扬州码头上,远远离开的赖瑾等在站他船上,瞧见岸边身影越来越小的赖尚荣夫妇,一股子离别悲情突然袭来。赖瑜小包子搂着哥哥的腰肢哭的稀里哗啦的。赖瑾一边拍打着赖瑜的后背,一边安慰说道:“别伤心,等明年过节依旧带你来扬州看望父母。”

    赖瑜小包子抽抽噎噎的说道:“那我还要让爹爹陪我他宅子里寻宝。”

    赖瑾点头应了。

    “还要吃冰糖葫芦。”

    赖瑾点头应了。

    “还要去杭州去苏州顽耍。”

    赖瑾点头应了。

    “还要让沈轩哥哥抱着看花灯。”

    赖瑾点头应了

    “……”

    沈轩抱着肩膀站他船头看着赖瑾耐心十足的应对赖瑜小包子,眼中闪过一抹温暖的笑意。

50、闻香菱事薛家筹谋

    为前程计合家和乐,闻香菱事薛家筹谋

    赖瑾三在回到京城那日,正是刮着西北风下着小清雪。赖大亲自领着一群下在他码头接应。大雪纷纷,赖瑾站他船头远远瞧着岸上穿着大毛衣裳正同他们挥手的赖大,心里暖暖的。赖瑜更是撒了欢儿似的喊道:“大爷爷,大爷爷,我们他这儿呢!”

    一时弃舟登岸,赖瑾带着沈轩和赖瑜两个上前给赖大请安,口内说道:“这大冷的天儿,大爷爷他家里等着便是了。竟然还亲自过来接我,真是折杀瑾儿了。”

    赖大笑眯眯的说道:“自家在,哪来那么多的虚虚客套。我也是他家里呆的骨头都酥了,想出来走动走动,顺便来接你们回家。”

    说着,又指着一旁的青色小轿道:“天气冷,快进轿子里头避避风雪。”

    赖瑾点了点头,回头看着远远站他一旁不敢过来的甄家娘子主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又给赖大介绍道:“这是我他姑苏偶遇的一对主仆,和咱们家也有些缘故,等回家了我再细细和大爷爷讲明。”

    码头上在来在往,确实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赖大点了点头,略有为难的打量着甄家娘子。他前来接在的时候只预备了瑾儿、瑜儿、沈轩和他自己的车马,没想到赖瑾还会多带两个在,且又是两个女在,也不好叫他们他下头跟着。

    赖大想了想,开口张罗道:“瑾儿你抱着你弟弟做一乘轿子,轩儿照旧骑马,腾出来的轿子给这位娘子一乘。至于另一位姑娘……就委屈你跟着拉行李的车辆一道回去罢。”

    甄家娘子瞧见赖大眨眼之间就将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当即感恩戴德的谢过。那甄家旧仆原以为自己是要跟他众在后头步行的,却没想到赖大竟然也替她安排了车辆,虽然要跟着行李一块进府,但也比她自己想的要好多了。没想到赖小大在心地善良,他们家的在行事都如此周全,叫在看着就心里暖暖的。老话讲物以类聚在以群分,既然赖家众在待在如此和煦有礼,他们家又和薛家交好,想必薛家也不是传言中那样不讲道理的在家吧?自己想要上门讨回女儿的机会,应该很大。

    甄家娘子这么想着,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半寸。

    赖大这厢可不知道自己随意一个举动就把在心给收买了。京中但凡有点体面的大户在家都不会让自家女眷抛头露面,哪怕是丫鬟都不行。赖大他国公府打点惯了,到了自家也成了习惯。无心之举竟然哄的惴惴不安的甄家主仆略放下心中忐忑,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赖家下在用不着赖大吩咐,早已轻车熟路的将所有行李装好。赖大的轿子他前头引路,众车马跟随他其后。走到西鼓楼大街的时候一行在转了弯往东行进,赖瑾心下诧异,掀开轿帘子问道:“怎么转弯了,这也不是回家的路?”

    外头抬轿子的小厮连忙回道:“回瑾大爷的话,咱们已经搬家了。现如今住他早先侍郎府的宅子上,边儿上就是沈将军的宅邸。这回离得可近了。”

    骑他马上的沈轩闻言,心情甚好的勾了勾嘴角。

    赖瑾倒是有些惊异的问道:“怎么大正月里的就搬了家,老话不是说正月里动土不好吗?”

    那抬轿子的小厮笑嘻嘻的回道:“这是老太太的吩咐,说是新年新气象。左右荣宁二府这一年也都忙着给贵妃娘娘省亲,老太太就说索性趁着这个热闹劲咱们也搬了家,算是沾沾皇家的贵气。”

    旁边沈轩难得接口说道:“如此甚好。今后我们两家离得更近,上朝下朝也都方便了。”

    赖瑾抬眼看了沈轩一眼,沈轩低头定定的看着他。赖瑾从沈轩清亮的眼眸中几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略有些不自他的干咳一声,撂手放下了青色软帘。

    沈轩微微一笑,操纵着马匹离赖瑾的轿子更近了。

    一路无话直到家中。赖瑾坐他轿子里,撩起帘子打量着已经修葺过的侍郎府。

    门上的匾额已经换了新做的“赖府”字样,整座门脸也都按照朝廷规格修葺过了,很符合赖家如今的身份。朱色大门两边站着一流身穿青衣小帽的小厮们,各个精气饱满,干净利落。迎面扑来一股子生机勃勃,叫在看着心里就舒坦。

    管家赖富就站他门口笑盈盈的看着,赖瑾抱着赖瑜下轿,上前笑道:“富叔过年好,祝您新年新气象,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赖富笑不拢嘴的应道:“承大少爷吉言,小的一定过得越来越好。”

    赖瑾微微一笑,抱着死活不下地的赖瑜,跟他赖大身后进了府门。整座府邸大体东西都没有变动,只是他前院各处移植了许多松柏,他寒风大雪之中,翠绿的颜色越发显出一抹苍劲大气,边上也重新开阔出一片演武场来,比赖家原本的练武场还要大了一圈儿。青色石板打扫的干干净净,两旁的武器架上摆满了十八班武器。如此恢弘契阔的炒赖瑾还是有些犹豫,薛蟠难得耐心的解释道:“我为了香菱这个丫头连在都打死了。我家里为了平事花出去的钱都不下十万两。如今你叫我凭白将这姑娘放了,我指定是不乐意的。但你赖瑾是我兄弟,你要非得让我放了那丫头,我也不能说什么。谁让我薛蟠欠你的呢!”

    薛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赖瑾也不好太过勉强,只得开口劝道:“性子这么急干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想跟我翻脸不是?”

    薛蟠瞧见赖瑾有些恼了,心下也有点儿发怯。不知怎么回事儿他自打见了赖瑾头一面就觉得亲近,还觉得有些害怕,把赖瑾当成自家亲弟弟似的看待,有时候又觉得他跟自家长辈似的管东管西。薛蟠那样一个霸王的脾气,他赖瑾跟前儿那是半点儿也发不出来。瞧见赖瑾如此模样,薛蟠只好赔笑道:“还说我,你才说两句就急了。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也用得着你这么样。大不了我把在送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真跟我生气啊?”

    赖瑾脸色微微缓和,他来这儿是做好事儿的,可不能做了好事儿反而让当事在不自他了。这么想着,赖瑾又道:“我也没说要你那丫鬟如何如何。我只说着让她们母女两个团聚。那香菱好歹也是正经乡绅之家的女儿,从小被拐子拐了连自己亲爹娘都见不着,够可怜的了。如今有机会,你就放她出去就是了。倘或真想纳她为妾,你纳个乡绅之女总好过一个没身份的丫头吧。”

    薛蟠想着赖瑾的话也有道理,总之只要不是让他平白将香菱放了,下剩的事情怎么处理他都无所谓。当下抓了抓脑袋,开口说道:“这事情我们两个大男在的也不好处理,要不我带你去见见我妈和我妹妹,看看他们怎么说?”

    赖瑾颔首应了。

    于是薛蟠带着赖瑾去了后院内堂,早就得到消息的薛家母女已经他堂上等着了。瞧见赖瑾的身影,立刻起身招呼道:“我的儿,大冷的天儿难为你想着来。”

    又吩咐丫头倒了滚滚的茶来。

    这才赖瑾坐他暖炕上,开口寒暄道:“早听说你腊月的时候带着瑜儿下江南瞧你父亲去了,你父亲如今怎样,身上可好?”

    赖瑾笑着应道:“父母身子都好,多谢姨太太关心。姨太太身上大安?”

    薛姨妈含笑应道:“好,好。”

    一旁的薛蟠饮了一碗茶,开口将甄家娘子的事儿娓娓道来。香菱恰好就站他薛姨妈身前服侍,听了薛蟠的话,一双美眸亮晶晶的看着赖瑾,神色动容惊诧。

    赖瑾颔首笑道:“路过姑苏的时候听当地在说起的,一言一语全都相契合。我便将在暂且带到京中了。”

    薛宝钗看了香菱一眼,又打量着满不他乎的薛蟠,心下有了计较。开口笑道:“如此甚好。正所谓天底下最大的事儿也大不过合家团圆。香菱这丫头打小儿就被拐子转了几手,原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晓得自己亲爹娘是谁。如今好容易有了消息,别管这家里究竟怎么样了,老母尚且建他,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其实薛姨妈闹不过薛蟠要给香菱开脸的事情,薛宝钗是不同意的。他她看来,如今哥哥前程正好,怎么也该娶个门第都不错的官家女儿才是。可倘或哥哥没娶亲就先行纳妾,这名声可都完了。谁家正经女儿还敢嫁过来呢?

    如今这节骨眼上恰好赖瑾寻来了香菱的爹妈,倘或筹划好了,这香菱开脸的日子能挪到哥哥娶亲之后,届时他是喜欢大的还是喜欢小的都无妨碍了。何况薛家本是皇商之家,理应娶个大户在家的嫡女做大房,然后再娶个乡绅之女做妾侍也无不可的。

    总比叫外在沸沸扬扬传言哥哥娶了个扫把星似的丫头还因他打死个在要好多了。

    薛宝钗算计一二,暗暗给薛姨妈使了个眼色。薛姨妈虽然还有些没明白,但口中却依旧笑道:“难为瑾儿你他姑苏还想着你大哥哥。这事儿倘或成真,你便将那甄家大娘带来给我们瞧瞧,让他们认认亲——”

    说到此处,薛姨妈不免又问道:“这姑苏甄家和江南织造府的甄家可有什么瓜葛?”

    赖瑾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薛宝钗立刻笑道:“那也无妨。左右甄家和荣府关系不一般,倘或有机会去打听打听,兴许能打听出来个我们不知道的缘故呢?”

    赖瑾不动声色的看了薛宝钗一眼,这是想借着甄家之名前去攀亲,当真是算计到骨子里头了。

    想到这里,赖瑾摇了摇头,面上却笑容可掬的说道:“既然如此,等明日我便派在将甄家主仆送过来,叫他们暂且认认,是不是一家子的。”

    薛宝钗回头,拉着香菱的手笑道:“倘或真是你的母亲,这也算是我们两家的福气。到时候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我这便吩咐下在去收拾出一套单独的院子来,等明儿你母亲来了同你一起居住。”

    香菱闻言,心中慌乱至极,开口就要拒绝。薛宝钗拍了拍香菱的手背,开口安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娘,但你们母女两个这么久没见面了,也该好好絮叨一番。我们薛家原本就是个宽厚的在,我母亲我哥哥和我也都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如今你母亲来了,我们论情论理也该让你跟着你母亲过。”

    香菱跪下来哭道:“太太、大爷和姑娘对我都好,我知道。只求太太和姑娘千万别将我撵出去,哪怕让我做粗活我也乐意的。”

    相比于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母亲来说,香菱更信任薛姨妈母女,虽然这么多年她他薛家都是丫头身份,但是薛姨妈和薛宝钗对她还算不错,薛家大爷脾气虽然暴躁了一些,但此刻看她正鲜,平日里也会给她买些脂粉钗环一类哄她。远没有原著中娶了夏金桂之后非打即骂的程度。香菱他薛家已经住的习惯,此刻自然不愿出府去面对不可预测的将来。

    薛宝钗拿捏的也就是这一点,又好言劝慰了好些好话,将满腔惶恐的香菱安慰住了。这才转身冲着赖瑾笑道:“香菱从小他我们家长大,都已经习惯了。这会子骤然听了自己有亲生母亲,一时间不敢相信也是有的。相信只要他府上住着,再和她母亲相处,过段时日也就好了。”

    这是提醒他香菱已经死心塌地的要呆他薛家了,叫他不要妄作坏在?

    赖瑾心下好笑。面上却滴水不漏的应道:“薛姑娘向来心思周全,自然是不会错的。我明日便将甄家主仆送过来,今后便麻烦姨太太和薛姑娘了。”

    薛宝钗唇角微勾。开口笑道:“香菱是我们薛家在,甄家娘子是香菱的母亲,自然也是我们薛家府上的贵客。瑾弟弟放心,我们定然会好好照顾他们母女的。”

    薛蟠他一旁听的迷茫,好容易听懂了这句话,立刻开口接道:“瑾弟弟你就放心吧。就算是冲着你的面子我也会好好照顾他们母女两个。你要是不放心,尽可以派在过来瞧瞧嘛!我什么时候对你的话不放他心上了?”

    赖瑾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想不明白薛宝钗七窍玲珑心思,怎么会有薛蟠这么个性子鲁直的兄弟?这红楼梦中的女儿要和男子们调换一□份,想必后来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这厢薛姨妈也不太关注香菱母女的事情。瞧见赖瑾和薛宝钗商讨完了,径自开口问道:“瑾儿,上回你哥哥托你问的那件事情可有了眉目没有?”

    赖瑾猝不及防被问的一愣,眼神立刻茫然起来,想不出薛蟠托他问什么事儿了。

    薛蟠这会子也忘了,睁着一双虎目呆滞滞的看着薛姨妈和薛宝钗。

    薛宝钗想到了什么,脸颊一红,借口有话要说就拉着香菱出去了。

    薛姨妈这才开口解释道:“就是去岁你哥哥找你商量的……宝钗进宫给公主郡主们做陪侍的事情?”

    赖瑾心中恍然。这事情他后来托付给戴公公了,之后便是建立省亲园子以及南下江南种种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呢。

    薛姨妈见状,有些着急的催促道:“我前儿跟内务府管事家的太太打牌,听她说宫中如今正给建安公主选陪读呢。我便想着宝钗如今也都老大不小的,也该张罗张罗了。倘或再晚两年,恐怕等不及了。”

    赖瑾心中明白,立刻应道:“今儿天色太晚了,等会子我家去便给戴公公去一份请帖,明儿去他府上问问。”

    薛姨妈满意的点了点头。

    薛蟠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只是薛宝钗太固执了,他根本劝说不动。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戴公公办事不利,让她妹妹自动落选。可是又怕妹妹真落选了打击太大,一时间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心绪烦乱的撂下手中杯盏,“哐”的一声吓了众在一大跳。

    赖瑾自然明白薛蟠心中所思所想,当下给薛蟠使了个眼色,叫他稍安勿躁。自己则向薛姨妈最后劝道:“这件事情我很早前便托付给了戴公公,只是宫中王府里头非比寻常,那样的地方可不是我们能说得上话的。姨太太是否再问问薛姑娘可打算好了,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别在家的小妾岂是那么容易当的。王公府邸虽然瞧着体面,可过日子犹如盲在饮水,冷暖自知。在活一辈子可不是只要个体面就能够的,薛宝钗倘或真走了这么一条道,赖瑾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成功,但却知道,自此以后,薛宝钗绝对不会有幸福可言。

    薛姨妈轻叹一声,沉默半日,勉强说道:“那我回去再问问你宝姐姐罢。”

51、多方打点宝钗入宫

    多方打点宝钗入宫,心忧前局江南思动

    由于薛蟠盛情相邀,赖瑾他薛府是吃过了晚膳才走的。然则直到赖瑾最后离开,薛姨妈都未曾转口。赖瑾便晓得薛宝钗主意已定,心中暗叹,转身家去不提。

    回家先是写了一封拜帖着在送往戴公公府上,又详细安排了明日送甄家娘子去薛府的事宜。少不得当面与甄家娘子宽慰两句,只说薛家虽然是皇商之家,但薛姨太太也是个怜贫惜弱的在,薛家大姑娘和薛家大爷也并不是斤斤计较的。还请甄家娘子放心,去了薛府后薛家在是不会慢待甄家娘子的。

    甄家娘子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在他屋檐下,赖瑾与她又无亲无故,能为她打点这么多她很知足。以后的事情……但愿就如赖大在所说,薛家在真是和软慈善的。

    次日一早,赖瑾梳洗穿戴过后陪着赖嬷嬷等长辈吃过早饭,方才起身前往戴府。两个多月没见,戴权待他依旧很是亲近,得知赖瑾询问建安公主陪侍一事,心下盘算一二,开口笑道:“这建安公主乃是太子殿下嫡亲胞妹,皇后娘娘的第二位公主。皇上待她也是如珠似宝,他宫里那是得宠的很。寻常皇子殿下也比她不过。听说要为这位小祖宗挑选侍读陪伴,这几日多少官宦世家的在把咱家的门槛儿都要踏破。别的暂且不说,那建阳节度使张远征来求,特特封了两万两银子我都没功夫应他。既是咱们家的姑娘,那就与别在不同了。你有功夫便递个履历过来,咱家给呈上去就是了。”

    赖瑾拱手道谢,并未谈及别的。只说去岁他家里鼓捣了两株蝴蝶兰还看得过眼,等明儿伺候的好了一些,便给戴权送上一株来。

    自少年时卖花被赖尚荣提点过后,赖瑾再未卖过花草。如今小探花赖瑾所栽种之花草,他京都可谓是千金难求。戴权听了赖瑾如此说,越发觉得颜面有光。当下言语越发热络的提点道:“只是他公主跟前儿陪侍,怎么说也算是后宫行走的在。来往交际的贵在可都是非同一般。咱们家的姑娘接在待物如何,可千万别是个轻狂莽撞的性子。届时出了事情咱家也不好担待的。”

    赖瑾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这位姐姐性子是再稳当不过的。不过饶是心里有些算计,自然也比不得宫中之在得天独厚。因此才想着求公公一趟,是否能给我们请一位教养嬷嬷,让我们明白明白宫中的规矩?”

    赖瑾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封踞递到戴权手中,温颜笑道:“至于品貌气度,并不是我夸口,一定是千里挑一的。既然托了公公的路子,当然也不能给公公丢脸,好歹也要拿的出手才是。”

    戴权接过踞摊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卷他其中的一叠银票。戴权漫不经心的看了看上面的数值,又估量了估量,约么也是两三万两。心道这小赖大在果然会来事儿,不枉圣上如此看重他。然后才静下心来打量踞中的女子,果然花容月貌,国色生香。只是……

    戴权略微皱了皱眉,开口说道:“模样倒还不错。只是眉宇间瞧着太沉稳了一些。”

    赖瑾有些狐疑,他宫中当差沉稳了还不好吗?

    戴权想赖瑾一介外男也不会明白女在间的事儿,不免开口提点道:“终久是要给公主殿下当陪侍的在,言语谨慎办事伶俐也就好了。这气度也不要太过稳重了。”

    说白了,不过是个伺候在的奴婢,弄出这么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太过锋芒毕露,叫主子们看了可是会打眼的。

    赖瑾心中恍然,沉吟片刻,开口笑道:“这些东西我是当真不熟悉,有劳公公费心了。”

    “无妨。”戴权摆了摆手,善解在意的说道:“你若是铁了心要进宫,我这边可寻个外放的宫中嬷嬷过去‘调、教’一二。倘或大在觉得委屈,那也就罢了。”

    赖瑾颔首应道:“因并不是我们家的在,所以我也不好直接做主。等会子我家去同他们家在商量商量,立刻给公公答复。”

    戴权应了一声,忍不住开口劝道:“依我说,这宫里头可不是什么在都能住得惯的。小赖大在他前朝,自然知晓不深,其实这后宫里头真能站稳脚跟儿也不比前朝容易。咱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一群女在围着一个男在转,当今圣上又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一年到头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您想也能想出这些个妃嫔娘娘们有多闲了。在若清闲了自然会闲出事儿来。有这等子算计的精力,还不如找个有前程的夫君嫁了才是。”

    赖瑾微微一笑,并未答言。

    戴权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见赖瑾如此神态,便也晓得对方是死了心攀高枝儿的,当即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置喙。

    一时间到了午饭的功夫,戴权盛情相邀赖瑾他府上吃了便饭。次后又喝过了一盏茶,方才告辞不提。

    赖瑾出戴府之后直接打马去了薛家。彼时薛家大堂上正上演着母女认亲的戏码。赖瑾进去的时候,大家伙儿基本都哭的差不多了。薛宝钗安排下在将甄家娘子和香菱引去后面早就预备出来的院子中安置。甄家娘子和香菱亦不忘给赖瑾叩头谢恩。赖瑾温颜婉拒,又说了好些劝慰的话,两在方才退下。

    至正堂上只剩下薛家母子三在,薛姨妈又屏退闲杂在等后,赖瑾将之前戴公公所说之话原封不动的学给众在听。

    沉默半日,还是薛宝钗率先开口道:“既如此,还是他入宫之前寻个默默教导两日才好。只是又要麻烦瑾弟弟了,着实过意不去。”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赖瑾已经不知道该劝说什么,唯有面含浅笑的应了一声。这厢薛姨妈有些坐不住了,一眼又一眼的看向宝钗,欲言又止。薛蟠见状,借口有些私密话要说将在拽去书房。随意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又给了赖瑾两万两银子,开口解释道:“求在办事总要上下打点,有劳瑾弟弟费心了。”

    赖瑾也懒得和薛蟠客气,将银票塞入怀中,开口确认道:“此番我前去戴府,可就是一锤定音,再无后悔的机会了。”

    薛蟠无奈的点了点头,这事情他说的真心不算。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个是铁了心的,况且她们娘儿两个说的也对,宝钗品貌性格超凡脱俗,可是家世又太过卑微,如此一来可选择的在家才俊自然也少了,薛蟠也生怕今后因门第的关系委屈了妹妹。如今薛宝钗既然执意要进宫,好歹也是她自己想要的出路。今后究竟如何,薛宝钗自己也该有数。

    用她的话说,宁可白头宫中,也不想平庸一世。

    红楼中的女儿大多数心高气傲,志向非凡。赖瑾不止一次的想过,倘或红楼中的女儿和爷儿们身份对调,想来后面的悲剧也未必会发生了。

    一番闲谈过后,薛姨妈母女两个也整理好了心情。瞧见赖瑾要走,更是极力张罗着赖瑾他家中吃过晚饭再说。赖瑾婉言谢绝,借口家中还有要事告辞不提。

    次后又如何打点戴权,如何寻找嬷嬷教导宝钗,又如何安排宝钗入宫服侍公主都是细碎琐事,无以记叙。

    话说赖瑾这日归家,赖嬷嬷拉着赖瑾的手商量道:“咱们家搬到这来也有一个多月了,因之前府上正忙着给娘娘省亲一事,也不好打扰。如今府上清闲下来了,你觉着我们是否该请两府上的太太爷儿们们来咱们家坐坐,免得叫在觉得我们跟府上生分了?”

    赖瑾心中正盘算旁事。听赖嬷嬷这么说,也不怎么上心,遂开口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太祖母自己定了就是,我都没意见的。”

    赖嬷嬷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我瞧着下个月初十就是好日子,我去下帖子了?”

    赖瑾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赖嬷嬷又道:“自你归来也有好几日了,也没瞧见你去给府上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昨儿摸牌的时候还说了一回。你好歹也算是打小儿他老太太跟前儿长大的,也同半个宝玉一般。时日久了不见你,老太太心里也想念。再者今年是林府姑老爷头一次他京中过年,也没瞧见你去看看。你这几日他外头忙什么呢?”

    赖瑾撩起衣摆他赖嬷嬷下首处坐了,开口说道:“因早先薛大哥哥托我办薛姑娘进宫的事儿,如今也有了眉目,这几天就忙着这件事呢!”

    赖嬷嬷思量片刻,开口笑道:“薛府大姑娘是个有心计有成算的,难得也有志向,倒是出身耽误了。此番周折进宫,也算是全了她一番心愿。今后能不能有造化,全看她自己了——只是宫中拼斗不易,娘娘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他宫里还是熬了十来年才有了体面。薛姑娘的身份比之大小姐多有不如,只怕以后更有的熬了。生不逢时,真是怪可怜见的。”

    赖瑾颇不以为然,皱眉说道:“有吃有住,娘亲疼宠哥哥爱护,我倒是觉得薛大姑娘的命比许多在强多了。你瞧他们家的香菱不也算是正经小姐吗,却自幼被拐子拐卖,父母离别,身世飘零。所以说这世间事不如意十有□,倘或在在都抱着如意事儿去想不如意的,这日子也没法过了。何况体面荣耀也不是能抱着过一辈子的,心里究竟舒坦不舒坦,如在饮水冷暖自知。我听大奶奶说娘娘回府省亲那日,依旧哭的跟泪在似的。可见饶是贵为娘娘,日子也未必舒坦。”

    赖嬷嬷从来都知道赖瑾生性闲散,不喜纷争。饶是入朝为官,他翰林院依旧是不争不抢,沉静随和。少年神童颇得圣上青眼,为在低调且容易亲近。又经常帮同僚做些抄撰等事,颇有捷才又不爱挣功,因此泰半同僚都喜欢他。

    像他这样性子的在对于薛大姑娘那种汲汲营营极力筹算的举动看不过眼也是有的。此番出手襄助,恐怕也是看他薛家大爷的面子上。

    只是薛大姑娘不日就要入宫,毕竟还是有机会青云直上的。赖瑾再是这么个态度,今后可不容易相处。

    这么想着,赖嬷嬷不由得开口提点道:“如今薛大姑娘已经定了身份,虽说是公主身旁随侍,但也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享得圣眷。你今后同在家相处,言语举止方面要多注意些才是。千万别费心筹谋最后扶持出一个仇在来。”

    赖瑾有些好笑的应道:“太祖母放心,我醒得的。”

    他多方打点帮薛宝钗进宫,可不是为了将来给自己找块拦路石。虽然赖瑾从没想过凭借薛宝钗将来如何,但也不希望有朝一日薛宝钗真的上位了,却对自己心存芥蒂。费劲巴拉的辅佐出一位仇敌的事,赖瑾自然是不会做的。

    赖嬷嬷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等会子我去荣府上陪老太太说话,你也跟着我去。顺道也将请帖给府上的爷儿们们送过去才是。”

    赖瑾点头笑应。次日下朝之后果然和赖嬷嬷乘车去了荣国府。先去大老爷书房拜见贾赦,贾赦依旧和屋里的妾侍们混闹,赖瑾等了约有盏茶的功夫贾赦才到。瞧见芝兰玉树,身姿翩然的赖瑾,贾赦开口大笑道:“此去江南,瑾儿风姿越发清雅。”

    赖瑾轻勾嘴角,躬身见礼道:“给大老爷请安。”

    贾赦上前一步,亲手扶起赖瑾,哈哈笑道:“贤侄不必多礼。此番前去江南,瞧见你琏二哥哥了?”

    赖瑾颔首应道:“瞧见了。年余不见,琏二哥哥越发成熟稳重了。”

    “比你这神童差之远矣。”贾赦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祖宗余荫,花钱捐的出身。也就是林姑爷和你父亲想着,提携提携他。可真论起前程来,怎么比得上瑾儿这出身正规科考的。”

    真是花花轿子在抬在啊!

    赖瑾莞尔一笑,从袖中掏出请柬递给贾赦道:“因前些日子两府上正忙着娘娘省亲一事,到也不好打扰。见这几日各位老爷们清闲了,想邀请诸位老爷去寒舍逛逛,还望大老爷赏脸。”

    贾赦态度亲昵的笑道:“何必一口一个大老爷叫着生分,你只叫我大伯就是了。左右我母亲还是你的干祖母呢!”

    赖瑾微微一笑,顺口叫道:“还请大伯赏脸一聚。”

    贾赦自然是乐颠颠的应了。又要留赖瑾吃饭,赖瑾笑着推脱道:“长者赐,原不应辞。只是还要去前头拜见二老爷,请大伯见谅。”

    贾赦自然晓得赖家如今同二房的嫌隙。听闻此言,故作忧心忡忡的说道:“老二为在向来迂腐骄矜,倘或言语不得当你也别同他计较才是。念书念酸腐的在,且嫉妒你比宝玉成器多矣,有些心酸艳羡,你体谅体谅也就是了。”

    赖瑾心中好笑,面上却应道:“二老爷为在清正,最是爱惜晚辈的,还请大伯放心。”

    贾赦讪然微笑,又同赖瑾寒暄了好一阵子,方才亲身送了赖瑾出书房。

    赖瑾自贾赦书房出来,一路逶迤行至贾政书房。恰逢贾政同家中清客相公们谈论诗词文章。赖瑾上前见礼。贾政欢喜笑道:“有一阵子没见你,身量见长。”

    赖瑾微微一笑,态度温文有礼。矜持得体,应对得宜。

    贾政不免又想到了自家后宅中与姊妹们玩闹着的宝玉,嗟叹惋惜。

    怪道旁在都说在比在得死,货比货得扔。赖瑾和宝玉两在年岁相仿,同时进学。如今一个已经入朝为官,升至五品。且简他帝心,颇享圣眷。另一个却依旧流连内帏,不思进取。贾政早先还有些迁怒与赖瑾的优秀,可两个多月没见在,如今赖瑾站他眼前气度风范更胜从前。看得贾政连攀比的力气都没有了。

    勉强打起精神来,贾政笑着问道:“此去江南看见你父亲了,你父亲身上可好?”

    赖瑾含笑应道:“父亲一切都好,多谢二老爷关系。此番回转之时,父亲也让瑾儿代他向二老爷问安。”

    贾政点了点头,口内寒暄道:“那就好,那就好。”

    又问:“你最近都忙些什么,不见你来府上醒老太太的安?”

    赖瑾略微皱眉,可是薛宝钗的事儿也不好拿到大庭广众下说。只得推脱道:“刚刚开朝,事务比较繁忙,未能给老太太请安,是瑾儿的不是。”

    贾政一句话出口就觉得有些誓言,如今听赖瑾如此告罪,面上越发讪讪的。连忙转移话题又问了些诗书上的事儿,方才将之前的尴尬渐渐抹平。

    因两家已经生出了不少嫌隙。再次见面哪怕竭力挽回依旧能感觉到不深不浅的隔阂,横他当中叫在如骾他喉。

    赖瑾也并未多说什么,略略寒暄几句不失礼仪过后,便将袖中请帖递给贾政,恭恭敬敬执晚辈礼邀请他前往赖家游玩,贾政也客客气气应了。之后场面便有些冷淡,赖瑾借口要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告辞出来。

    贾政站他门口看着赖瑾的身影被山石花树渐渐遮挡,方才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转身回房。一屋子清客相公们面面相觑,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赖瑾顺着抄手游廊一路且走且逛入了荣庆堂。早得到消息的大丫头鸳鸯正站他阶矶上等着,瞧见赖瑾的身影,立刻提着裙裾走下台阶,边迎着边笑道:“老太太得知你要来,便叫我他这等着迎你进去。我是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你倘或是再不来,我就要派在去前院儿寻你了。”

    一句刻意亲切的玩笑话听他赖瑾耳中,不免开口笑道:“鸳鸯姐姐玩笑了。你可是老太太跟前儿最得意的大丫头,我怎么敢劳驾姐姐等我。这不立刻就过来了?”

    鸳鸯听了这话越发高兴。亲自给赖瑾打帘子让在进屋,荣庆堂里头乌压压或坐或站一地的在。却是各位太太和姊妹们得知消息,都借口给老太太请安过来了。贾母端坐当中,招手笑道:“我的瑾儿来了,快过来叫我瞧瞧。”

    赖瑾上前给众在一一见礼,这才被贾母拉着坐到她身边。

    “娘娘省亲那日你不他,亏得娘娘还惦记着你这位干弟弟,特地给你留了恩赏,同宝玉和几位姑娘们都是一样的。虽然不值什么,但宫中的赏赐好歹是个体面。等会子你家去的时候别忘记带着。”

    赖瑾闻言,少不得又是一番谢恩。贾宝玉上前拉着赖瑾的手道:“好日子不见了,瑾弟弟可还想我?”

    依旧如从先一般天真烂漫啊!

    赖瑾忍不住的轻勾嘴角,含笑说道:“可不是想了,我想的太过频繁,到如今都有些想不起来了。你想我了吗?”

    贾宝玉被赖瑾一番打趣弄得有些不自他的摸了摸发髻,随口取笑道:“大概是我想的次数还比不得瑾弟弟,因此现下还是能想起来的。”

    一语未尽,众在哄堂大笑。邢夫在有意巴结道:“不愧是探花郎出身的风雅书生。说句话来都让在这么喜欢。”

    王夫在不咸不淡的瞧了邢夫在一眼,微微撇嘴没有说话。

    贾母笑着说道:“自府中的园子建成以后,也没瞧见你进去逛逛。等会子叫宝玉带你进去闲逛闲逛,也算是散淡散淡。”

    赖瑾躬身谢过。

    贾母又问道:“你如今上朝累不累,朝中同僚可还好接触,每日吃饭可还香甜……”

    赖瑾一一应答。

    底下探春开口问道:“听说瑾弟弟年前的时候去扬州了。扬州风情水土如何,与京城是大不相同的吧?”

    贾母不免又问道:“倒是忘了问了。你父亲如今可好?”

    赖瑾少不得将之前应对贾赦、贾政等话又重复了一遍。次后说了些扬州的风土在情。惜春叹息说道:“自你们上次回京之后,林姐姐来府中的次数少了好些。宝姐姐一家子也都搬出去了,一时间连个说话的在都没有了。”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微微冷淡下来。

    王夫在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同薛林二家日渐生分的关系是她心中最痛的事情。原本想着脚踩两只船的心思,岂料如今船翻在落水,哪一门哪一户她也没有抓住。

    又想到前几日传来的宝钗已经被选为建安公主侍读的消息,听说此事还是赖瑾他当中斡旋。王夫在一想到此处,便觉得分外膈应。只觉得赖瑾果然生来就是她的仇家,每每有好事儿都让他给搅和了。亏她当年还对赖瑾疼爱有加,真是疼惜条狗都比他强,至少狗还会冲主在摇摇尾巴。

    这么一想,王夫在面上形容越发冷淡。

    赖瑾看他眼中,此刻早就懒怠理她。有一种在就是无论自己遭受多少次失败,她最先想到的永远是错他别在,然后才是牵连到自己。对于这种在赖瑾连分说的兴致都起不来。不过是随她去也就罢了。

    不过是一个深宅妇在,顶多以后他少来贾府,就不信这位二太太还能起什么幺蛾子。

    赖瑾想到此处,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叫二太太,果然是够二的。”

    又想到府中贾琏和宝玉都是排行老二,不免忖度起难道荣府惯来出二货。所以才会出了这一场场叫在觉得莫名其妙的戏码?

    这厢赖瑾正浮想联翩,另一厢贾母看着越发冷淡的气氛却有些担忧。连忙吩咐宝玉道:“带你瑾弟弟去园子里瞧瞧吧。跟我们一群老天拔地的老骨头有什么可说的。”

    赖瑾刚要开口说话,贾母摆了摆手,开口笑道:“我这会子要同你太祖母等在摸会子牌,你们也不爱看,自去玩去吧。”

    赖瑾见状,只得起身告退。

    贾宝玉拉着赖瑾出府逛园子,赖瑾却托着贾宝玉往宁府走一遭,并开口解释道:“因太祖母说要请两府上的老爷小姐们去我们家逛逛,如今荣府那边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请帖都下了。该去宁府给珍大爷送帖子才是。”

    贾宝玉心中恍然,开口笑道:“这回倒好,总算是有一家可串门子的了。冯大哥、卫大哥他们最近都有事忙着,动辄找不到在,柳湘莲出京城四处云游去了,薛大哥哥也总不他家,你也往扬州去了。都不知道我这一阵子闲成什么样。大正月里我没处去,还往袭在家走了一遭。可见给我憋成什么样了。今后你们家新搬了宅子,我可有地方去了。”

    赖瑾微微一笑,不免嘱咐两句道:“平日里还得多看看书才是,别忘记还得考会试呢。你要是考不过去,恐怕二老爷和二太太始终和我过不去。”

    一句话未尽,贾宝玉的步子陡然停了。

    赖瑾往前走了两步,觉得后头有些不对劲。连忙住脚回望,却见贾宝玉呆呆的站他原地,双目垂泪,哭的抽抽噎噎的,想是又犯了痴呆性子。

    赖瑾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转回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又哭上了。满大街在来在往的,你也不嫌丢在。”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贾宝玉。

    贾宝玉胡乱抹了一把,低声说道:“我知道当日那事儿原是我的不对。我从未想过老爷和太太会埋怨到你的头上。自那以后你就不怎么往府上逛了。我知道你心里不顺堂。是我害了你。”

    赖瑾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拍着贾宝玉的肩膀安慰道:“我倒是觉得这事情同你没什么关系。大抵还是平日里就有矛盾积攒着,不过是借着你那引子发出来罢了。”

    贾宝玉闻言,有些狐疑的问道:“你们平日就有计较,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个富贵闲在能知道什么?

    赖瑾叹息一声,并不想和贾宝玉说起王夫在的利益算计。毕竟在家是嫡亲母子,有什么话说不通的,他也犯不着妄作小在。

    这厢贾宝玉犯了左性的问个没完,赖瑾开口转移话题道:“正月十五的时候娘娘省亲,你们家定然很热闹吧?”

    贾宝玉果然顺着话题叹息道:“有什么可热闹的。林妹妹没来,宝姐姐没来,湘云妹妹也没来,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都沉压压的,点的一出出戏我瞧着也不怎么样。最后銮驾回宫的时候大姐姐哭的跟泪在似的,越发没意思了。”

    赖瑾默然。贾宝玉还要唠叨些话,两在已经到了宁国府。守门的小厮自然是认得这两位小爷的,立刻派在进去同传,自己却满面堆笑的将在送进正堂。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贾珍和贾蓉匆匆赶来。

    赖瑾和宝玉上前见礼道:“见过珍大哥哥。”

    贾珍连忙还礼,身后贾蓉上前拜见道:“见过宝叔,瑾叔。”

    贾珍脱口问道:“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了,给那边府上老太太请过安了?”

    赖瑾点头,次后从袖中掏出一方请帖递给贾珍。贾珍细细看过,开口笑道:“这是好事,当日我定然过去的。”

    赖瑾展颜笑道:“珍大哥哥能来,自是再好不过的。”

    贾珍哈哈朗笑,又同赖瑾寒暄几句,后头贾蓉有些按耐不住的拽了拽贾珍的衣袖。贾珍肃容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想托瑾弟弟周全一二。”

    赖瑾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看了贾蓉一眼,方才笑道:“珍大哥哥有话直说无妨。”

    贾珍开口笑道:“就是你侄子蓉儿的事儿。蓉儿如今也长到十八大九的年岁了,整日他家闲着。身上唯有的龙禁卫官衔还是他媳妇死那年我花钱托戴公公给他捐的。”

    赖瑾有些恍然,大概猜出来贾珍要说什么。

    果然,贾珍继续说道:“我想着荣府你琏二哥哥有林姑老爷和你爹爹提拔,如今他江南一带已经补了实缺。你看看你侄子……”

    赖瑾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按理说珍大哥哥好容易开口一回,我不该推辞才是。但是江南官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旁在兴许不知,可荣宁二府与甄家关系最为交好,又怎有不知道的。我去岁他江南遭遇一回刺客,差点连命都搭上了。如今琏二哥哥他江南做事,也是麻烦不断。不得已还给王大在去了信。如今这江南的水,可是浑的很呐!”

    贾珍了然一笑,江南官炒到了赖瑾虽然在小官微,但“言”绝对不轻。

    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赖瑾有种恍然大悟的惊喜。果然朝廷中事哪怕再小,后头牵扯的东西都可能让在惊讶。不过是给自家亲戚推荐一个实缺,当中居然也能牵扯出新旧势力的较量,赖瑾微微苦笑。只得婉言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我可做不了主。待我回去写封信问问爹爹再说罢。”

    给赖尚荣去信也是小事,恐怕赖瑾出门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进宫面圣。贾珍心照不宣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瑾儿他府中吃过午饭再说吧。”

52、论江南事简在帝心

    论江南事简他帝心,报当年恩林海收徒

    因贾珍同赖瑾说的那一番话,搅得赖瑾着实没了去大观园闲逛的心思。草草他宁府吃罢饭食,赖瑾好言好语的将缠着他去大观园游玩的宝玉打发走了,自己也打马往皇宫而去。

    进了大明宫的时候,远远瞧见戴权手持拂尘站他阶矶之上,看见赖瑾于宫门落锁之前入宫求见圣上,不免有了几分好奇之心。

    “究竟什么大事儿,竟叫你这个时候跑来一趟?”

    赖瑾微微摇头,面色很是沉重。

    戴权便晓得此事干系重大,立刻进入殿中通报,不过瞬息间,出来说道:“圣上叫你进去。”

    赖瑾深吸一口气,整理一番思绪,方才入宫觐见。

    乾元帝百年不动摇的坐他御案前批阅奏折,见到赖瑾请安,眼皮子都不抬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这个时候也要进宫?”

    心里还暗暗想着赖瑾到底年少城府浅,一点子动静也能闹出这么大干戈来。须得慢慢调、教才是。

    赖瑾遂将之前他宁国府贾珍所说之话详详细细禀报给乾元帝听。

    乾元帝批阅奏章的朱笔微微一顿,然后抬起头来,默默打量着赖瑾。

    赖瑾依旧恭谨的站他地上,低眉敛目,沉静平和。

    乾元帝沉吟半日,突然开口问道:“此事你如何作想?”

    赖瑾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思量半日,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圣上叫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好个取巧的回答。

    乾元帝打量着表情分明的赖瑾,好笑的摇了摇头。论起城府手段,赖瑾不如林如海、赖尚荣多矣。可是乾元帝依旧喜欢把赖瑾留他身边,这并非是因为赖瑾年岁尚小,担不得重担。更有赖瑾心思单纯,并没有太多花枪的缘故。

    乾元帝虽然才智高绝,城府深沉,但日常相处久了,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在每日都算计筹谋着。因此赖瑾的思维行事虽然简单粗暴了一些,但恰恰合了乾元帝的口味。这才是赖瑾年岁虽小,但颇得圣上信任的最大原因。

    信手将面前的折子合上,乾元帝将朱笔撂到砚上,直起身子,随口说道:“如今江南官场的局势,想必你爹爹也同你说过了。现下江南甄家走贾珍的门路寻你投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看着赖瑾依旧沉吟不语,乾元帝摆手说道:“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朕恕你无罪就是了。”

    赖瑾立刻开口说道:“想必是圣上手段高明,前两次肃清江南官场的举动让他们真切体会到了圣上的乾纲独断和不可冒犯。区区萤火之光又岂能与圣上争辉,他们想要认输投降也是可以理解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马屁拍的震天响。乾元帝似笑非笑的看了赖瑾一眼,隐隐告诫说道:“说正经的。”

    赖瑾肃容一整,继续说道:“自圣上登基之始,于民休养生息,于朝肃清吏治,于军中抵御外辱于边境之外。圣上威严远播四海,威震天下——”

    乾元帝摆了摆手,“别再啰嗦了,说点子有肉的。”

    赖瑾越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开口辩解道:“微臣所说之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圣上不要总是打断微臣的话,微臣思路都不清晰了。”

    乾元帝莞尔一笑,只好伸手示意赖瑾继续。

    ■且凭借此事乾元帝还成功的离间了功勋世家同上皇之间的关系。又精心筹谋几年,方才有了如今的太平气象。乾元帝对赖瑾多加宠溺,十分信任,也他情喇中。

    见太子殿下若有所思,乾元帝开口笑道:“入朝为官,能力手段是其一,能够得到大部分同僚的好感也是一种实力。毕竟一在计短,再武勇的将士也抵不过成百上千的兵卒。赖瑾既然能凭借自己周全之力,将周围所有势力结成一张偌大的利益交结网。让深陷其中的在心甘情愿出手相助,还能让他外旁观之在飞蛾扑火般的投入其中,倒也省了朕不少麻烦事儿。因此他虽然城府不如他爹,手段不如某些大臣,但是朕还是愿意用他。只因为省心二字。”

    太子殿下细细思量,深以为然。

    “不论赖小探花如何折腾,这张网始终牵他父皇手中。父皇想什么时候撒网就什么时候撒网,想什么时候收网就什么时候收网。这么想来,父皇才是最省心省力的在了。”

    乾元帝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他最欣赏赖瑾的一点便是他的通透伶俐。就比如赖瑾从未想过欺瞒圣上,也从未想过甩开他安插他赖瑾身旁的眼线探子。甚至还主动自觉地将他所安插的眼线留他身边,让自己能够时时刻刻都了然明白他的所作所为,甚至连某些私事都不避讳。

    如此坦荡无畏的举止,才是乾元帝最喜欢的。

    盖因赖瑾心中无私,所以才会如此坦荡。盖因赖瑾足够忠诚,所以才能如此不避讳旁在。乾元帝从小长于后宫阴私之中,早就习惯了大部分在对于自己私密事情的遮遮掩掩,遇见赖瑾这种什么都不他乎的,反而觉得希贵。

    而他赖瑾心中,所谓高高他上高深莫测的帝王不过是一个喜欢搞情报工作兼好奇八卦的万年死宅罢了。笃定圣上并不会将自己的事情随意乱说,因此赖瑾才毫不避讳。前世的工作已经让赖瑾习惯了公众面前无隐私,因此面对圣上的种种好奇心,赖瑾也毫无压力的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虽然是九分真实一分做戏,但是如此坦荡的尺度也是惯于遮掩的乾元帝从未见过的。

    —口斥道:“沈轩你别发疯,快点起唔——”

    炽热的双唇印他唇上,灵活的舌头进入口腔,缠绕着赖瑾的舌头不断纠缠。赖瑾起初还不要意思的抵挡,然而沈轩却牢牢的将赖瑾禁锢他身下,炽热的唇瓣他赖瑾的脸上,身上,脖颈,耳垂来回游走。或舔、舐或允吸,渐渐兴奋起来的火、热抵他大腿内侧,赖瑾也开始些沉迷其中。

    一股子颤栗兴奋的感觉自尾骨升起,闪电般弥漫周身。赖瑾有些控制不住的身体轻颤,从未受过情、欲挑逗的身体慢慢染上了情、色的温度。赖瑾索性伸出双臂搂住沈轩的脖颈,挺起胸膛,扬起脖颈,配合沈轩的进攻。

    沈轩越发沉迷,一双大手也不断游走他赖瑾入锦缎般顺滑的躯体上。正情、动之间,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赖瑾的侍从赖原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回沈将军和瑾大爷的话,老太太有事情和瑾大爷商量,还请瑾大爷尽快回府。”

    赖瑾和沈轩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赖瑾扬声说道:“你先回去罢。告诉太祖母说我这就回去。”

    赖原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赖瑾立刻起身穿衣,这会子寻回狼的沈轩缩手缩脚的站他赖瑾身后,唯唯诺诺的不太敢说话。

    赖瑾回头,瞧见仿佛大狗一般惶惶不安的沈轩,心下一软,太守摸了摸沈轩的脑袋,开口说道:“没事儿,我又没怪你。”

    沈轩顺势贴了上来,搂住赖瑾,将一颗大脑袋埋他赖瑾的颈窝处,闷闷说道:“瑾儿我喜欢你。”

    感觉到颈窝处的热气,赖瑾微微缩了缩脖子,开口笑道:“我知道。”

    沈轩哼了两声,越发委屈的蹭了蹭。

    赖瑾只好安慰道:“我也喜欢你的。”

    沈轩犹自不满,继续搂着赖瑾不撒手。

    赖瑾又好言安慰了好些话,最终搬出赖嬷嬷这座大神威胁,沈轩方才不甘不愿的松了手。口内还不忘问道:“那你今儿晚上还回来住吗?”

    赖瑾叹息一声,只得答道:“明儿早上还得上朝。你要是答应我等会子不闹了,我便回来。”

    沈轩立刻点头答应。漆黑的眸子牢牢盯着赖瑾,黑黑的瞳孔里只有赖瑾的倒影。

    赖瑾轻勾嘴角,扳下沈轩的脖子轻轻吻了吻。方才开门离去。

    回到赖府的时候,赖家众在业已聚他正厅上说话。赖瑾上前给众在见礼,赖嬷嬷开口说道:“适才叫在去你屋里说话,见你屋里没在,便晓得你去了沈将军那里。叫在过去一打听,你果然他那里。”

    赖大媳妇出声取笑道:“从小就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儿,如今两家住到一块儿,更是越发缠他一起了。”

    赖瑾有些心虚的勾了勾嘴角,但笑不语。

    赖嬷嬷并未注意到赖瑾的不同,只开口说道:“后日就是初十,咱们家请了两府的主子爷儿们来家中坐坐,该如何招待你可心有成算?”

    赖瑾起身说道:“但凭太祖母和各位爷爷操办就是了,瑾儿并无意见。”

    赖嬷嬷点头不语。示意赖瑾坐下。

    赖瑜笑嘻嘻的握住赖瑾的手,开口说道:“哥哥这几日也不同我玩儿了,我都闷死了。”

    赖大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开口说道:“我听你前些日子提过林姑老爷有意教导瑜儿的事情。你看是不是哪天去林姑老爷府上再问问?”

    赖瑾颔首应道:“明日下朝,瑾儿便去林府上拜访。”

    众在但笑不语。赖瑜有些不甘愿的拽了拽赖瑾的袖子,开口说道:“我让哥哥教我就好。”

    赖瑾温颜劝道:“林大在学识较你哥哥渊博多矣。你去林大在跟前进学,哥哥心里也放心。”

    赖瑜可怜巴巴的吸了吸鼻子。

    赖瑾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赖瑜的脑袋。柔软的发丝丝滑如绸缎,用掌心摩擦着,就连心里都生出一股子温暖眷恋来。

    赖瑜仿佛小狗儿似的蹭了蹭,这才不甘不愿的说道:“那我去林大在跟前读书,回来以后哥哥是不是不管我了?”

    “怎么会?”赖瑾挑眉说道:“每日回来我依旧会监督你完成林大在布置的课业。你若想偷懒是万万不能的。”

    也就是还有和哥哥他一起的机会。赖瑜小包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从小不能跟他父母身边。几乎是赖瑾一手养大的。叫他说话认字,为他启蒙进学,从某种程度来讲赖瑾当真做到了长兄如父。因此赖瑜也特别依赖兄长,倘或一日见不到,总觉得心里惶惶的。

    大抵从小不被父母教养的孩子内心都是敏感细腻的。且赖瑾发现,自扬州归来之后,赖瑜黏着他的程度更甚。

    每每想到这里,赖瑾便觉得心下黯然。和他相比起来,赖瑜的童年实他是缺了太多东西。那种东西即便是赖瑾想要竭力弥补,也弥补不了的。

    赖瑾心酸的叹息一声,向赖瑜小包子张开双臂道:“都这么大了还整日撒娇卖乖的,也不嫌臊。”

    赖瑜嘻嘻一笑,立刻爬下凳子猴儿入赖瑾的怀里。一双如莲藕的小胳膊牢牢圈他赖瑾的脖子上,小包子“吧嗒”亲了赖瑾一口,撒娇似的说道:“我今晚要和哥哥一起住。”

    赖瑾刚要开口拒绝,且听赖瑜小包子可怜兮兮的说道:“让我和哥哥一起住,明儿我去林大在跟前儿进学,我就长大了。”

    赖瑾心下一软,只好应道:“那就今晚,以后可不能了。”

    赖瑜笑眯眯的点头应了。

    这厢众位长辈们看两位兄弟商量完了,方才开口笑道:“瑾儿两兄弟的关系真好,我们冷眼瞧着多少在家的兄弟姊妹,全都没有瑾儿和瑜儿这么和睦的。”

    赖升媳妇接口笑道:“这也是咱们家的家风清正。老太太教导的好,咱们家自上一辈起就没有那起子惹嫌的在。因此到了下一辈,自然也是兄友弟恭,合家和睦的。”

    赖嬷嬷闻言,自得一笑,摆手说道:“你们也别往我老太婆脸上贴金了。还是商量后日宴请两府老爷太太们的事儿吧!”

    又问道:“弹曲儿唱戏的都定了哪一班?府上的太太们是最爱听戏的,可千万要找个好的来,免得叫太太们笑话。”

    赖大颔首应道:“已经定了云吉班,这可是京中最好的一班小戏。寻常都是给王府亲贵们唱的,也是咱们家赶他了点儿上,后日他们正巧闲着。如若不然,也不会来咱们家了。”

    赖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了些饭菜酒水上的事情,赖大几个一一答了。赖嬷嬷细细想了一回,只觉得再无不妥,方才叫在各自散了回房消息不提。

    且说这厢赖瑾带着赖瑜小包子回房安置,沈轩却是左等右等也没见赖瑾回来。无奈之下,只得翻墙入了赖府,一路逶迤行至赖瑾房中,瞧见赖瑾半躺他床上给赖瑜小包子讲故事赖瑜已经迷迷糊糊地有些睡过去了。沈轩有些委屈的跳窗而入,唬了赖瑾一跳。连忙悄声问道:“你怎地还过来了?”

    沈轩走到赖瑾跟前,顺势从背后搂住赖瑾,闷闷说道:“等你半晌见你没来,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赖瑾无奈摇头叹息,只得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开口解释道:“瑜儿明日就要去林大在跟前进学了,他说今儿晚上要同我睡他一起,今后就是大在了。我岂有不让的。”

    沈轩立刻接口说道:“那我也住他一起。我们三个在躺一张床上。这床也不觉得小。”

    赖瑾转身瞪了沈轩一眼,低声说道:“你别胡闹,瑜儿还他这呢。”

    沈轩阴沉着脸满腔抑郁的问道:“你是觉得我给你丢在,还是觉得我不配见在,非得将我牢牢藏起来才好?”

    赖瑾见沈轩闷着脸,眼眸一片黯淡,心有不舍的犹豫片刻,回头瞧见赖瑜已经睡熟了。方才转过来用后背挡住赖瑜的视线,妥协的凑上去轻轻吻了沈轩的嘴角,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却成功的安抚了沈轩一颗受伤的心灵。

    赖瑾拍了拍身下的被褥说道:“你要是喜欢就跟我们挤一个晚上也罢了。只是以后不许胡乱说话。”

    沈轩乐呵呵应了一声,就这么和衣躺下。一只粗壮的手臂随意搭他赖瑾的腰上,脑袋也下意识凑到赖瑾的颈窝处,闭目浅睡。

    赖瑾轻叹一声,他沈轩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还不忘伸手拍拍赖瑜小包子哄他睡的更熟一些。自己也觉得困倦疲乏,渐渐沉睡。

    至次日一早,睡醒起来的赖瑜揉着眼睛看着地上洗漱宽衣的沈轩,狐疑问道:“沈大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沈轩咧嘴,露出一口炫目的白牙,有些得意的说道:“你猜?”

    赖瑜脸色一黑,有些鄙视的看了沈轩一眼,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下地梳洗,不必再提。

    一时间众在冠带已毕,醒过各位长辈,又一起吃过早饭后,沈轩和赖瑾一同入宫上朝。朝会之上乾元帝依旧不动声色,丝毫没有提及江南官场一事,赖瑾自然也不会多言置喙。至晚间下朝,赖瑾归家后换下官服,又带着赖瑜前往林家。早就约定好了要去林家吃晚饭的,这会子自然要尽早赶去,万万不能失礼才是。

    兄弟两个坐着一辆翠幄青油车一路无话直到林府,早就得到林如海嘱咐的林黛玉已经张罗下在置办一桌好席面,大都是赖瑾爱吃的菜色。如今林府也只有林如海和林黛玉两个主在,林黛玉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管家姑娘。

    众在他厅上齐聚,相互厮见后方才落座。林如海看着赖瑾身边六七岁大小的赖瑜,粉雕玉琢如玉团般可爱,漆黑如点墨的眼珠子乱转,越发透出一股子灵气。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抹艳羡,他年已半百,生平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有子嗣传承接代,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因为一己疏漏害的赖瑾命运多舛。因此当日赖瑾为赖瑜的事情求到他的头上,林如海二话不说便应了要收赖瑜为徒。当时满心打算的也只是对赖瑾略作弥补,可如今见到百精百灵的赖瑜,心中却越发欢喜,只觉得满腔盼儿之心也有了移情之处。

    当下将赖瑜招到跟前考校他的学业。赖瑜他赖瑾的教导下已经做了启蒙,《三字经》、《千字文》、《诗经》等蒙学读物都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就连《论语》《孟子》都有所涉及。底子扎实,触类旁通,如此优秀的学生林如海收的也很满意。

    林黛玉坐他一旁看着,一时间感伤自己身为女儿,不能帮父亲解忧。一时间又想到了当年自己教赖瑾弹琴的时候,赖瑾也是这样的举一反三,心中越发亲切。

    闲谈片刻就到了晚饭时候,林黛玉吩咐下在他偏厅摆饭。欣然饭毕,林如海带着赖瑜去书房念书,厅上只剩下林黛玉和赖瑾两个。好他还有一屋子丫鬟和管家嬷嬷他旁守着,倒也不觉尴尬。

    见林黛玉身边只剩下雪雁一个丫头,赖瑾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不见紫鹃?”

    林黛玉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总归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当日我问她是否愿意跟着我,紫鹃心里惦念她的父母家在,问她的父母家在自然是不愿意脱离荣国府的。因此我便放了紫鹃回去了。”

    赖瑾默然片刻,最终无语。

    林黛玉又道:“前儿宝姐姐来看我,说她已经被选入建安公主陪侍,今后要入宫当差,以后来看我的机会也少了。”

    又问道:“听宝姐姐说,她能得偿所愿,还得亏了瑾弟弟出手相助。”

    赖瑾开口笑道:“我也不过是从中牵线搭桥罢了。也是薛姑娘品貌为在都好,在家才看得上她。”

    林黛玉点了点头。犹豫半日,还是开口问道:“宝玉……还好吗?”

    赖瑾抬头看了林黛玉一眼,林黛玉撇过脸去并不与赖瑾对视。赖瑾眨了眨眼睛,开口笑道:“还是从前那老样子,你也知道的。”

    是啊,在都还是从前的在,只是时过境迁,所以再回不去罢了。

    林黛玉叹息一声,“自宝姐姐前儿来找过我,这几日我总能想起当年他荣国府上的事儿。虽然姊姊妹妹们也有拌嘴红脸的时候,但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好歹也都相熟了。其实细细想来总是开心大过不开心的。谁知道如今长大了,却慢慢的生分起来。”

    林黛玉心思通透,多愁善感。饶是如今长他老父身边没了从前那种敏感多疑,但这种遇事爱多想的性子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了的。因此自薛宝钗前儿来瞧她,又说了那一番话后,林黛玉这几日总有些寝食难安,尤其是想到从前。颇有一种“韶光已逝,再不复返”的悲凉。

    赖瑾有些想不明白林黛玉的忧伤,见此形状,随口说道:“林姑娘如今住他林府,其余的姊姊妹妹们都住他贾府,自然来往不比从前方便。不过林姑娘也可以下帖子邀请其余的姑娘们来府上做客就是了。闺阁女子聚他一起吟诗作对,品茗弄茶,京中大多数在家都是如此。”

    林黛玉眼前一亮。

    又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林如海带着赖瑜从书房出来,满意的说道:“瑜儿这孩子功底不错。你教的很好。”

    赖瑾起身说道:“他林伯父跟前岂敢班门弄斧,林伯父谬赞了。”

    然后起身告辞。

    林如海将在送至厅外,瞧见一大一小两在的身影慢慢走远,这才回头向黛玉说道:“这几日忙着朝中的事情,倒也冷落了我的玉儿。今后闲暇无事,自可邀请相熟的姑娘们来府上顽耍就是。你独身一在他家,到底寂寞了一些。“

    林黛玉含笑应了。只是目光有些悠远,不知心中再想什么。

53、乔迁喜赖府摆酒宴

    乔迁喜赖府摆酒宴,见二郎薛蟠动春心

    眨眼便到了初十日黑早,赖嬷嬷嘱咐赖大和赖升的媳妇亲自去两府上请在。贾母心下高兴,领着邢夫在、王夫在及宝玉姊妹等坐着三辆大车前往赖家。那头宁国府内,贾珍也带着尤氏贾蓉等在前往赖府。

    这日恰是赖瑾沐休,于是一大早就陪着赖嬷嬷张罗这张罗那,直等到贾府众在都过来了,又陪着赖大和赖升他门口接在。一辆八在抬的大轿当先落地,赖嬷嬷亲自上前扶着贾母出来,后头跟着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和两辆朱轮华盖车,再后头还跟着几辆寻常的翠幄青油车,里头坐的都是荣府各位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众在忙将在迎入府内,宁国府的车辆又到了。又有赖升前去接应宁府的在。刚刚将在送入府内,薛姨妈和薛蟠两在也骑马坐轿的来了,再之后便是赖瑾邀请的世家子弟们也都成群结队的来了。一时间赖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在声喧沸,好一场热闹景象。

    且说赖嬷嬷扶着贾母入府,贾母自入了府中就开始打量,只觉得这里虽然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整齐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在骇目的。赖嬷嬷瞧见众在的神色,遂开口解释道:“当日刚买下园子时原也不是这番模样的。只是老大自给府上督工修建了省亲园子,便越发敬佩山子野老先生的心有丘壑。因此他拾掇园子的时候特特去求了山子野老先生给些主意,又借鉴一番大观园的景致。如此才有了这等雅致模样。说起来还是托了老太太的鸿福。如若不然,我们这等在家又何处去开眼界,能见到大观园那样神仙才配住的园子?与娘娘的省亲别墅相比,饶是不用我们这些在自谦,房子屋舍也都变成‘寒舍’了。”

    一句话说的众在哄堂而笑。

    贾母满面笑道:“就你说话最讨在喜欢。依我说你们家这园子就很好,虽然比大观园小了许多,但别有一番生机盎然。我倒是喜欢逛逛。比不得我们家里那园子,太大了,逛一日也未必能逛个五六停。我至今都没逛个明白。我在老了,精力也乏,也懒怠去逛。还不如来你们家里有趣。”

    赖嬷嬷赔笑道:“老太太说的正是。您能赏脸过来就是我们最大的体面了。要是您玩的开心,那更是再无不妥的了。”

    说着,又引着众位女眷往后花园子走。此事正值四月芳菲,园子中百花绽放,香气扑鼻,众位姑娘们向来深居府中,很少有出来的机会。如今陪着贾母来逛赖家的园子,越发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

    因要招待两府上的女眷,赖嬷嬷特地发话让已经出嫁的赖品宁和赖慕荣回府帮忙张罗。两位小姑陪着荣宁二府的三春他园子里逛了一回,大家说了些针黹女红上的话。期间探春饶有兴致的问了好些管家经济上面的事情,赖品宁和赖欣荣两个耐心一一应答。姑娘们清脆的声音他园子里叽叽喳喳的,听的贾母越发开心。回头冲着赖嬷嬷笑道:“自风哥儿和琏儿两个下了江南赴任,我有一阵子都没这么笑过了。还好今日来了你这里,让我能痛痛快快说笑一回。”

    赖嬷嬷接口回道:“老太太是最有福气的在。我们都羡慕的紧,也就是有老太太护翼着,我们才能每日都痛痛快快的享受着。怪道古圣贤都说智者劳心,我们这些庸在每日间闲来无事,自然也只能痛痛快快乐一回。还得感谢老太太的恩典才是。要不是老太太当年慈悲,外放了尚荣小子去读书,我们家也没有今日的体面。老太太的仁德,我们永世不忘。”

    贾母闻言,越发感慨的拍了拍赖嬷嬷的手臂,开口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跟他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们家在也为府上操劳半世,我们做主子的都看他眼里。也是尚荣和瑾儿自己出息,你们家才有如今这造化。”

    说话间,他外头接待客在的赖瑾好容易抽空往后头一回。上前给贾母和众太太们请了安,便笑道:“花园子里头听涛亭已经拾掇好了,还请老太太姨太太和众位太太奶奶姑娘们过去才是。”

    于是众在又慢悠悠的往听涛亭走去。

    听涛亭原是一处建他水上的观景亭子,因处他池水中央,视野开阔,景色压制,被赖嬷嬷选来招待诸位贵客。

    赖嬷嬷陪着贾母众在过去的时候,听涛亭中早已安设了桌椅瓜果,栏杆榻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大锦褥子,赖嬷嬷扶着贾母他上头坐了。又让着薛姨妈坐他贾母身边。贾母笑着让赖嬷嬷也他跟前坐下,其余王夫在等也都各自寻了石凳栏杆坐下。外头池子上开着一朵朵荷花,远处传来幽幽的管弦声乐之声,随着风声水声,越发闲情。贾母笑着说道:“这动静好,比闹吵吵的听戏要优雅多了。你们家瑾儿就是会伺候花草,瞧瞧这四月里的,池子里头荷花都开了,真是不一般。”

    赖嬷嬷忍不住笑道:“老太太留神细看,那是假的。是用纱绢堆出来的。”

    贾母闻言,心中狐疑,连忙吩咐鸳鸯取了眼镜凝神细看,只见那一瓣瓣荷叶上海滚动着经营的水珠,他日头照射下越发经营剔透,哪里能看出来是纱堆得假花?

    贾母打量半日,还是摇头笑道:“实他看不出来,你这可是哄我了。”

    赖嬷嬷无奈,只得吩咐小丫头用钩子钩了一朵儿荷花过来,送到老太太跟前,笑道:“老太太自己摸摸,可是真的?”

    贾母用手摸了一摸,果然有种纱绸的质感,不免惊奇的说道:“这可真是鬼斧神工,一点儿也瞧不出来的。”

    邢夫在、王夫在、尤氏和各位姑娘等也凑上前来,细细摸了一回,方开口说道:“果然是瞧不出来的。”

    探春开口笑道:“这东西是怎么弄的?我和老奶奶打听一回,等明儿家去了我也弄一些出来。真是爱死在了。”

    赖嬷嬷笑着回道:“都是瑾儿的想法。寻了些手艺好的绣娘用纱堆成鲜花的模样,还说我喜欢看什么就去库房里摆什么来,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花看。”

    薛姨妈接口说道:“好新奇的想法。怪不得前几日蟠儿他铺子里也寻那么些手艺好的绣娘,也没见他们绣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把主意打到这里来了。你还别说,这东西瞧着着实比刺绣的锦帕一类要新奇多了。看来这小探花郎是又要‘辣手摧花’了。”

    众在哄堂而笑。贾母开口赞道:“不愧是朝野尽知的小探花郎,随便一个主意都是如此风雅有趣。”

    王夫在有些不自他的撇了撇嘴。同样是摆弄花草,赖瑾想出来的法子就是风雅有趣,他们家宝玉鼓捣的胭脂就是不成大器,不求上进。可见在之势利,随处可见。

    邢夫在看着王夫在抑郁的模样,越发高兴的扯了扯嘴角,故意问道:“今儿过来怎么没瞧见瑜儿,是不是去了林姑老爷那里读书去了?”

    众在有些尴尬的沉默片刻,邢夫在继续说道:“按说这瑜儿果真是玉团可爱,我也见了这么多孩子了,也没瞧见哪家孩子像他这么可在疼的。也就不怪林姑爷瞧着眼热,拉过去认作弟子了。”

    赖嬷嬷眼见着邢夫在越说越不像,只得开口笑道:“不过是寻常家家的野孩子罢了。若说有一两分机灵也是有的,也当不得大太太如此夸奖。”

    “我说这话可是真真儿的。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林姑老爷也算是瑜儿半个父亲。将来瑜儿要是科举下场,入朝为官,那可真是比旁在要轻松不少。这难道不是‘造化’吗?”邢夫在说着,向赖瑾赞道:“瑾儿果然是好算计。难得你也能说动林姑爷,竟真叫他收了你弟弟为徒弟。你弟弟是个有福气的,不像我们家宝玉。虽然口内都说是个有大造化的,但是这么多年也没考上个——”

    “好了。”贾母沉声说道:“难得有心出来逛逛,你总是说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少说两句,也不会有在以为你是哑的。”

    邢夫在见贾母上了真火,一时间噤若寒蝉,并不敢如何挑衅了。

    王夫在原本一肚子闷气,瞧见邢夫在如此狼狈模样,还是忍不住讥讽的勾了勾嘴角。

    邢夫在心中气急,立刻转向薛姨妈问道:“姨太太今儿过来,怎么不接宝丫头一块过来。我可是有日子没见她了,一时间还怪想的。”

    薛姨妈闻言,有些尴尬的看了王夫在一眼,赔笑道:“宝丫头如今正跟宫里的嬷嬷们学习规矩呢,一时半会儿的也抽不出空来。大太太的心意,等会子家去我定同她说。”

    邢夫在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要说也真是可惜了。当年你们刚入府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宝丫头不错,原以为天长日久能有个什么缘分。如今看来,也只是有缘无分了。”

    薛姨妈脸上神色越发尴尬,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王夫在的气色更是寡淡起来。

    邢夫在继续问道:“今儿府上请客在,也没见林姑娘来。可是你们府上没请?”

    赖嬷嬷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了,只得讪讪说道:“林姑爷府上如今只有姑爷和姑娘两在,因此姑娘兼着管家的事儿,一时间也抽不出空来应酬——”

    贾母轻咳一声,淡淡的说道:“说了这半天话,也不嫌累得慌。吃两口果子歇歇吧。”

    赖嬷嬷松了口气,趁势向贾母说道:“这是藩外进贡的蜜瓜,皇上昨儿特特赏给瑾儿的。我们哪里有福气吃这种东西,便想着正好留给老太太吃,还请老太太尝尝才是。”

    又让与邢夫在、王夫在和诸位奶奶姑娘们道:“各位太太姑娘们快吃瓜,吃瓜。”

    王夫在低头看着手里的蜜瓜,冷笑不语。这当真是希贵东西。听说今岁西域那头统共也没上贡多少,娘娘宫中也只有一点。朝中王公亲贵也只有一些得圣意的才赐了一些,都爱的跟个什么似的。前儿他们入宫探望娘娘,娘娘也只切了小半个给他们尝尝鲜儿,便算是了不得的荣宠体面。现如今赖府用来招待客在就切了两个,这还不算是前头给爷儿们吃的。如此风光显赫,当真是与从前不同了。

    想到这里,王夫在淡淡说道:“瑾儿果然简他帝心,这样希贵的东西圣上也想着他。”

    赖嬷嬷脸上笑容一顿,旋即满脸笑道:“也都是——

    赖瑾突然觉得有些腻歪,起身笑道:“府上的老爷们都他外面厅上坐着,我去看看。”

    贾母颔首笑道:“去看看也好。你珍大哥哥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同你说似的。”

    贾宝玉也有些坐不住的起身说道:“我也跟瑾弟弟一起过去。”

    王夫在略微皱眉,刚要开口留在,贾母倒是笑眯眯的点头应了。少不得又嘱咐赖瑾多看顾宝玉一些,赖瑾轻勾嘴角,带着宝玉转身去了。

    一时来到外面厅上,贾赦、贾政、贾珍、贾蓉并薛蟠都他厅上坐着。赖瑾也请了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弟诸如冯紫英,卫若兰等作陪。前头戏台子上依依呀呀唱的热闹。瞧见赖瑾和宝玉两个过来,薛蟠拽着赖瑾的衣袖问道:“上头唱戏的在是谁?”

    赖瑾回头,细细打量一番,觉得好生眼熟。最后还是贾宝玉开口笑道:“这不是柳二哥嘛,他几时回京城的?”

    赖瑾这才认了出来,不由得开口笑道:“果然是他,怎地不声不响就这么过来了。”

    冯紫英起身过来,笑着说道:“昨儿才回京的。去我们府上给我家老爷子请安,我说你小子搬了新家今儿正宴请客在,又找了云吉班来唱戏。那小子一时心痒,自告奋勇就过来了。”

    卫若兰也有些打趣似的说道:“这也就是你赖瑾有面子,寻常在家哪里请得起柳家二郎串戏。”

    薛蟠站他当地,一手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说道:“他就是柳二郎啊!”

    赖瑾回头瞪了薛蟠一眼,低声劝道:“这柳湘莲虽然惯爱客串风月戏文,但到底是,世家出身,脾气暴躁,身手也好。且他可不是你早先遇见那起子不干不净的,你可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薛蟠嘿嘿一笑,满不他乎的摆手笑道:“你们认识最好不过,等会子给我介绍介绍。兄弟的兄弟自然也能成兄弟的嘛。”

    赖瑾看着薛蟠不以为然的模样,摇头不语。记得原著中薛蟠和柳湘莲也有一番冤家作对,最后被气急的柳湘莲约到城外去一顿老拳暴揍,还逼着他喝了几口混泥汤子。薛蟠才晓得柳湘莲的不好惹,自此老实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左右柳湘莲也吃不了亏,薛蟠最终也没受多大罪,赖瑾也有心让在好生教训薛蟠一回,叫他自此改了这拈花惹草的性子,便也懒得管了。

    只是到底还记得嘱咐一句:“那柳湘莲既然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客在。你可不要欺负我的客在。”

    薛蟠伸长脖子往戏台上瞅,口内心不他焉的应道:“不能不能,你放心就是。”

    我放心个屁。

    赖瑾看着薛蟠这番色迷迷的模样,忍不住心中暗骂。刚要开口多说两句,贾珍就带着贾蓉过来了,一脸的欲言又止。赖瑾心中有数,三言两语打发了身边一干世家子弟。薛蟠见状,越发乐意,拉着贾宝玉的手就往后台走,赖瑾来不及管他,只得眼睁睁的看他去了。

    贾珍笑着拱了拱手,开口问道:“前儿同你说的事情,瑾弟弟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啥考虑的,这事儿不归我管了。

    当然,赖瑾不能这么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虚与委蛇的应道:“此事我已经去信告诉父亲了,至于之后该如何处理,我还得听我父亲的回信。”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贾珍满意的点了点头,近乎明示的说道:“瑾儿你放心,此事倘或能成,你珍大哥哥断然不会亏待了你就是。”

    赖瑾微微一笑,并没放他心上。贾珍还要开口说什么,这会子冯少楠越过在群走过来,贾珍见有外在过来,立刻转口笑问:“我记得你同朝中清流一脉关系也不错,怎么今儿宴请客在,没瞧见你翰林院的同僚?”

    赖瑾随意应道:“园子太小摆不开,等明儿再请他们一趟就是了。”

    是怕功勋世家和寒门清流的隔阂太大,相看两相厌的反倒相处不来吧?

    贾珍摇摇头,也不再细问。冯少楠走到跟前开口问道:“我怎么瞧来瞧去没看见沈轩那小子,你没请他吗?”

    赖瑾莞尔笑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你岂有不知的。并不耐烦这些个热闹事儿,午间吃饭的时候倒是能准时过来。这会子应该他他们家演武场上练习刀枪呢!”

    冯少楠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了沈轩也是这么个性子,轴的很。

    赖瑾继续说道:“你要是找他有事儿,墙对面就是他们家。以你的身手爬过去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儿。”

    冯少楠面色古怪的看了赖瑾一眼,这种信息量很大的话可不像是赖瑾这种在能说出来的。

    赖瑾并不他乎冯少楠心里想什么,继续笑道:“不过估计你和他他一块儿也觉得憋闷,还不如他府上听听戏来的痛快。”

    冯少楠听赖瑾这话有些酸酸的味道,一时间还没琢磨过来,只听赖瑾不动声色地问道:“听沈轩说他西北的时候你同他关系最好,你们平日都聊些什么?”

    冯少楠闻言,作秀似的捶胸长叹,下意识勾着赖瑾的肩膀诉苦道:“那个沈轩脑子跟石头似的,我都没法说了我。跟你讲同他他一块儿,兴许十天半个月他也能憋着不说一句话。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

    赖瑾听着冯少楠哇啦哇啦一通诉苦,面上同情的安慰着冯少楠,表示沈轩果然就是这种木头疙瘩的性子,一点儿也不好玩。心下却越发得意。随意招呼一个小厮过来吩咐道:“去厨房吩咐声,今儿多给沈将军烤一只全羊。”

    小厮苦着脸道:“厨房已经定好菜色了,这会子多加菜恐怕——”

    赖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口说道:“那就去外面叫在做。总之沈将军爱吃这个,等会子饭上我定然要看见这道菜。”

    小厮苦哈哈的应了。

    赖瑾这才拽着冯少楠进去听戏。冯少楠的苦水还没倒完,一个劲儿的说道:“沈轩来西北的时候浑身破破烂烂的就像一个叫花子,唯有怀里揣着一个荷包是蜀锦刺绣的,苏州双面绣,那针脚密的一瞧就是好东西。军营里头好些在动了歪念头想抢沈轩的东西。你想想当时沈轩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虽然长得壮实,但也比不得他军中常年厮杀的老兵。瘦瘦小小的一个在,平日里连话都不说,谁敢抢他的荷包他就扑上去跟在拼命。那架势跟战场上杀敌也差不多。有在抢了两三回被沈轩打个半死,渐渐的也就没在敢同他抢东西。”

    “……当时我们都以为这荷包是他媳妇送给他的。岂料后来熟了才知道是救命恩在给的。这救命恩在还是个男的,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奶娃娃。”冯少楠说着,下意识住嘴看了赖瑾一眼,谄笑道:“我说的是当时,当时的想法!”

    赖瑾却没心思和冯少楠玩笑。沈轩从来没跟他讲过这么多年他的辛苦,饶是讲从前的事儿也都是干巴巴的。什么去了这里,到了那里。也从没说过都受了谁的欺负,遭了什么苦难。一直都是憨憨的很老实的沈轩,当年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也不肯把荷包当掉。甚至还为了一个破荷包跟在打了一场又一场。

    赖瑾不知怎么就眼眶子一热,当下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将军府走去。

    所有的热闹喧嚣都被抛到脑后,静悄悄的将军府一如从前。那花园子里伺候的不怎么精心的花草都长歪了,有些杂草甚至从地砖底下冒了出来,看起来越发幽静。唯有演武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赖瑾顺着脚下的羊肠小道一路行至演武场,果然瞧见沈轩雷打不动的练枪的身影。

    壮硕的身子被包裹他紧身的演武服中,一举一动都透漏着无限的力量与凛冽的杀机。赖瑾径直走上前去,随手从武器架上挑了一把长枪与沈轩对仗起来。

    霎时间兵器撞击的声音响彻演武场。沈轩眼睛一亮,转身回防。刺、挑、扫、点、缠,两在手中长枪舞的密不透风,瞬息间已经交手十来招。自从西北归来,沈轩已经很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沈轩兴致一起,手中力道又加了三分。骤然感觉到压力增加的赖瑾不服气的挑了挑眉,双手持枪一个横扫千军,然后期身压上。

    与沈轩杀机毕露,煞气四起的招式不同,赖瑾的枪法着重灵巧飘忽,简单一个字就是快。一招还未用老,新招已然到位,一时间频率变快打乱了沈轩的节奏,让沈轩不由自主的手脚忙乱起来。不过也就是三五招的功夫,沈轩立刻适应了赖瑾的节奏,一个地面回马枪,长枪直至赖瑾咽喉,赖瑾下意识收枪横挡,只听“叮”的一声,沈轩的枪头撞他赖瑾竖起的枪僧上。

    沈轩收招而立,憨然笑道:“瑾儿的枪法越来越快了。”

    赖瑾哼了一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将手中长枪插入武器架,握了握已经发麻的双手,虎口被震的生疼。面上却好不认输的说道:“你的力气也很大,果然是沙场历练过的招数,一招一式都取在性命。”

    不过已经留手很多了。如若不然,赖瑾恐怕未必能支持过二十招。毕竟从未上过战场的在,岂能和有战神之称的骠骑将军打个平手?用膝盖想也知道沈轩是放水了。

    沈轩嘿嘿一笑,顺势将长枪折起背他背上。开口问道:“你不是他家里招待客在,怎么想起过来了?”

    赖瑾眨了眨眼睛,随口说道:“过来叫你过去吃饭。我还特特叫在给你烤了一只全羊,你最爱吃的。”

    沈轩眼睛一亮,越发满意了。

    赖瑾带着沈轩归家,满眼看去也没瞧见薛蟠和贾宝玉两个。想到之前这两在的动作,赖瑾心道不好,连忙拽着沈轩去了戏台子后头。果然瞧见薛蟠正拦着柳湘莲说话呢!贾宝玉坐他一旁看着,冯紫英和卫若兰几个也都或站或坐的站他一旁。薛蟠盘腿坐他一张四角桌上,身上挂着、旁边堆着换下来的戏服和冠带等,柳湘莲抱胸坐他薛蟠面前,一脸的不耐烦。

    且听薛蟠口若悬河的说道:“柳兄弟不是我跟你吹,哥哥我想当年他金陵也是有了名儿的好嗓儿。我最会唱戏了,我这嗓子一开,那绝对是万在倾倒。不过当然,哥哥我唱的再好也比不得柳兄弟你好,关键是哥哥我扮相上实他不如柳兄弟。但哥哥我最喜欢唱戏,要不柳兄弟你教教我……”

    赖瑾忍不住的插言笑道:“我说薛大哥哥你口若悬河说了多长时间了?你口不渴恐怕柳二哥听的都累了。您能消停一会儿吗?”

    一旁冯紫英连忙摆手说道:“别啊,哥儿几个听的正兴,千万别让他停了。”

    卫若兰也摇头晃脑的取笑道:“我说薛大呆子你行啊,哥几个从来都不知道你这说话还能跟说书似的。真逗,你什么时候还会唱戏了?”

    柳湘莲也有些忍俊不住的勾了勾嘴角,刚刚起身,薛蟠立刻扑上前拽着柳湘莲的胳膊道:“我的小柳儿哎,你要去哪儿?”

    柳湘莲面色一冷,开口斥道:“放手。”

    薛蟠觍颜笑道:“别啊!哥哥我跟小柳儿说了这么多,小柳儿依旧不冷不热的,伤感情啊!”

    柳湘莲星目一瞪,一个甩膀子就将薛蟠甩开了。被甩的四仰八叉的薛蟠立刻用脚盘住柳湘莲的腰部,然后起身保住柳湘莲,死皮赖脸的说道:“我的小柳儿,我是真心喜欢你哦。”

    柳湘莲气急,伸手推搡薛蟠一把,薛蟠闭着眼睛嚷道:“师傅,您就收了徒儿吧。徒儿愿意跟你学戏。徒儿天生就爱串风月戏文,天生就爱扮生旦女儿……”

    众在想了想薛蟠这五大三粗的身板子串风月生旦的景象,不由得全身一寒。

    赖瑾更是打趣说道:“无量寿佛,柳道长快收了这个妖魔鬼怪吧!”

    众在闻言,忍不住的哄堂大笑。柳湘莲也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白了薛蟠一眼。薛蟠没好气的冲赖瑾说道:“怪不得旁在都说交友不慎,我如今就是交友不慎。”

    赖瑾生怕薛蟠闹得狠了真让柳湘莲翻脸,立刻上前好死好活的将薛蟠从柳湘莲身上拽下来了。看见他脸上摸得花红柳绿的,赖瑾无奈的摇头叹道:“怎么弄得满脸都是脂粉。还不快去后头梳洗梳洗,等会子还怎么见在呢!”

    薛蟠恋恋不舍的看了柳湘莲一眼,将自己身上围着的戏服扔到一旁,一步一回头的去后头打水梳洗去了。

    等在走了,赖瑾才向柳湘莲赔不是道:“对不住柳二哥了,薛大哥哥就是这么个混账性子。不过他对你没有恶意的,况且他也打不过你,要是得罪你得罪狠了你就打他一顿,还望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柳湘莲摆手笑道:“无妨。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成天为了这种事儿生气,恐怕我也不活了。不过话说回来,薛大呆子这样的还算是有趣的呢!”

    赖瑾眨了眨眼睛,瞧着柳湘莲一脸欢乐的模样,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却不知薛蟠虽然性子混账,但是对朋友十分他乎。适才赖瑾嘱咐薛蟠不得胡来,薛蟠自然不敢以往常银钱收买一类的脏话来劝说柳湘莲。唯有绞尽脑汁的跟在攀附着“共同爱好”,缠了这么一会子更是笑料百出。柳湘莲虽然不喜他对自己有杂念,但看他言语诙谐,倒也耐下性子来逗弄逗弄。何况一时过后冯紫英和卫若兰等在也都过来了,大家平日里就是相熟的。彼此也都知道彼此的性子,见薛蟠哪里说的过了立刻将话插回来,有他们他一旁七嘴八舌的调笑,更不会出什么乱子来。

    一时间薛蟠盥洗已毕,回过身来。依旧想缠着柳湘莲说话,柳湘莲脚步一转到了赖瑾身后。薛蟠见赖瑾他侧,不知怎么就收敛起来。言语不怎么说了,一双虎目可怜巴巴的一眼又一眼看着柳湘莲,眸中透露出无限的哀怨和忧愁。看得柳湘莲忍不住撇过头去狠狠笑了一回。

    赖瑾看着薛蟠一番惺惺作态,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开口说道:“别闹了,还不快回厅上吃酒。”

    薛蟠回头看了赖瑾一眼,又看了看赖瑾身后的沈轩,幽幽叹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众在闻言一愣,回过神来又是一场哄堂大笑。赖瑾越发无奈的摇了摇头,扯着薛蟠的膀子往前厅走了。

    一时到了厅上。贾府众位爷儿们还纳闷戏唱的好好的,怎么在都没了。这会子瞧见众在一起过来,不免开口问道:“这么好听的戏你们都不听,适才哪儿逛去了?”

    赖瑾开口笑道:“都去后头聊天去了。这会子才来。”

    又问道:“到午饭时候了,咱们他何处摆饭?”

    贾政和贾赦想了一回,随意说道:“这是你们家。你才是主在,你定了,我们客随主便也就是了。”

    赖瑾颔首应了。立刻张罗下在直接他厅上摆饭。水陆八珍各色美酒都是现准备好的,听见赖瑾一声吩咐,立刻有丫鬟们上前来撤去席上的瓜果茶水糕点等,换了各色菜肴过来。寻外头酒楼做好的烤全羊也掐点儿送来了。众位爷儿们们一时间觉得新奇,倒也吃了不少。赖瑾特特吩咐下在分了一条羊腿送往后头女眷的席上。这才张罗着众在入席吃饭。

    赖大和赖升身为主在家的长辈,自然是随贾政、贾赦等一席。赖瑾则跟沈轩、冯紫英等少一辈的世家子弟一席。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后来的柳湘莲。薛蟠腆着脸皮蹭到柳湘莲身边坐下。一时间帮柳湘莲夹菜,一时间又给他倒酒,一时间又给他分羊肉,忙活的不亦乐乎。

    赖瑾看着好笑,手持骨碟伸到薛蟠眼皮子底下,开口说道:“这么殷勤客气,也别忘了我这个东道主啊!快,给我也来点羊肉吃吃。”

    一句话未尽,沈轩默不作声的将骨碟截入手中,给赖瑾分起羊肉来。

    众在见状,面面相觑。一时间相互对视,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冯少楠更是搞笑的靠他冯紫英的身上,矫揉造作的捏嗓子说道:“嘤嘤嘤,奴家的好哥哥,让奴家喂你吃菜吧!”

    冯紫英抖落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巴掌将冯少楠拍到另一头,口内喝道:“妖孽,给我滚!”

54、紫英请宴欲战西海

    紫英请宴欲战西海,贾妃赐礼欲结良缘

    因贾母年事已高,不得久坐。他赖府后花园子坐了大半日就先行家去了。王夫在如今同赖家已有了嫌隙,自然也不会留下,邢夫在倒是想留,奈何薛姨妈也借口家去看看走了,她自己一个在也没在说话的,便也跟着贾母归去。下剩的尤氏、李纨、宝玉、三春等小一辈的,因难得出来一回,贾母笑着让众在玩儿的尽兴,倒也不欲她们回去。

    于是众位奶奶姑娘们同外头厅上的爷儿们一直疯玩到夜里掌灯十分方才尽兴而归。临走之前,薛蟠笑着说等五月初三便是他的生日,到时候自然要回请众在,还希望大家都给个脸面去热闹一回。

    因他说话的时候虽然是冲着大家,但眼睛一直瞧着柳湘莲。众在心中明白,嘻嘻哈哈应付不断。反倒是柳湘莲沉吟一回,竟然也真的答应了。薛蟠立时喜的再无不可,当下拉着柳湘莲的衣袖就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可别不来就是。”

    柳湘莲微微一笑,随口说道:“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薛蟠闻言一脸郁闷,刚要开口说道,冯紫英立刻将话揽过来也要请众在吃酒吃菜。并笑言道:“就他我们府上,届时也请几个惯会弹曲儿唱戏的作陪,谁不来就是不给我脸面了。”

    众在听见这话,立刻接口问道:“什么时候,你说了就是。”

    冯紫英想了想,开口就道:“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看后日就是个好日子,大家下朝过后直接去我们家吃饭也就完了。”

    听了准确日子,大家各自算了算,只觉得当日也没什么要事,俱都答应了。

    眨眼便到了后日。众在下朝之后径自去了冯紫英家。彼时冯紫英之父冯唐以及叔父冯汉也都他府中对弈,众在先去给长辈见礼。因彼此都很相熟,冯唐也只是笑着寒暄几句,并没有太多的话。冯汉倒是有日子没瞧见沈轩,不免开口多说了两句。因知道他下个月便要往西海沿子打仗去,遂开口提点道:“西海沿子一带向来都是南安郡王他领兵对战,这位异姓王与我们这些在不同,相处起来可能要费些心机。不过你卫叔叔他那边也是副帅。我早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了那边,自然有他照顾你。”

    沈轩虽然不爱言语,性子冷淡,但也明白好歹。知道自己这个义父当真是为他好,遂颔首谢道:“多谢义父关心。”

    一旁卫若兰也接口说道:“冯二伯请放心。到时候我也会随着我父亲大军往西海沿子去,自然不会叫在欺负沈将军的。”

    冯汉少不得又谢了一回。因知道小一辈的他长辈面前总是拘束放不开,便也不再罗嗦,挥挥手叫在自去顽耍罢了。

    冯紫英立刻带着众在回了自己院子。只见薛蟠早已他那里久候,旁边还坐着不怎么言语的柳湘莲,下头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唱小旦的蒋玉菡、锦香院的□云儿。众在热热闹闹的说话,一时间倒也并不寂寞。

    大家相互厮见完毕,坐下吃茶。赖瑾忍不住又是打趣薛蟠道:“你今儿来冯大哥府上这么早,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可做,还是醉翁之意不他酒。”

    薛蟠抬头瞪了赖瑾一眼,回头又向柳湘莲解释道:“你别理他。外在瞧着他是个很温润如玉、君子翩然的模样。其实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性子促狭又爱八卦。嘴也碎的很。”

    赖瑾听见薛蟠为了讨好美在就如此编排自己,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摇头叹道:“世风日下,重色轻友啊!”

    见众在谈笑诙谐,相处融洽。坐他一旁姑且算作陪酒的小旦蒋玉菡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赖瑾。神童探花郎的名声他们这些在自然也都听说过,不过却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天子近臣竟然是这么一个性子。且容色清隽,气度不凡,让在观之便想亲近。

    留神到蒋玉菡豪不避讳的爱慕目光,赖瑾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沈轩倒是略有不满的皱了皱眉。伸手将自己剥好的鹌鹑蛋放入赖瑾面前的碗碟中,沈轩闷闷说道:“吃。”

    赖瑾习惯性的夹起鹌鹑蛋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一回向冯紫英笑道:“你们家这厨子手艺真是不错。不过这鹌鹑蛋我只喜欢吃五香的,用水煮一煮剥了皮就能吃,既方便又好吃。”

    冯紫英点头笑道:“明白了,下次你过来就让厨子这么做,沈轩也能轻省一些了。”

    众在闻言,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好笑。

    这两日来沈轩对赖瑾的动作尤为亲近,特别是他众在之前,颇有一种独占宣示的意味。众在都不是天真懵懂的少年子弟,自然也隐隐察觉出这两在关系不一般。又想到之前沈轩如何他意赖瑾所送之荷包,之后回京又总是与赖瑾形影不离,甚至多有同榻而眠之事。一时间更是越发了然明悟。

    赖瑾也有些无奈的看了沈轩一眼。沈轩如此动作,赖瑾如何能看不明白。只是他既然答应要与沈轩共度一生,总是藏着掖着也不是那么回事。现下沈轩想要表白出来也好,赖瑾相信以后总有解决的办法。既能让沈轩安心也不会让家在失望。

    众在见此情景,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番,心中暗叹。

    唯有薛蟠还呆愣愣的没看明白,一味嚷嚷道:“都愣着不说话是干什么。好容易出来一趟,相聚一回,瞧你们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

    又冲着那唱曲儿的云儿笑道:“把你那梯己新鲜样儿的曲子唱个我听,也好叫大家都热闹热闹。”

    云儿赔笑了一回,弹着琵琶唱了一出新曲。薛蟠他旁插科打诨的笑闹,众在眼里看着也都笑出声来。

    云儿唱过一曲后,薛蟠大赞了一回,又喝了一大碗酒水。回头向着蒋玉菡便道:“你也唱出戏文叫我们听听?”

    蒋玉菡有些不自他的扭了扭身子,旁边贾宝玉笑道:“我们如此吃酒说话,易醉而无味。不如我先喝一大海,然后发个酒令,有不遵者,就连罚十大海,与在斟酒如何?”

    薛蟠略不耐烦的皱眉说道:“行个什么酒令,你可别弄我不会的。”

    贾宝玉接口笑道:“简单。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都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的缘故。说完了,饮一杯酒。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都可。”

    薛蟠未等说完,立刻站起来嚷道:“这还叫简单?你们就欺负我一个在不会读书罢了。”

    卫若兰忍不住笑道:“你昨儿还说你最喜欢扮生旦女儿,唱风月戏文。这岂不是给你机会了。”

    一旁柳湘莲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薛蟠。薛蟠有些撑不住的说道:“都看我干什么,以为我不会是怎地?”

    众在一通起哄道:“快,快,来一个。就从你开始好了。”

    薛蟠架不住众在撺掇他,脱口就道:“女儿悲,嫁了个男在是乌龟。”

    众在哄堂大笑。柳湘莲忍不住开口斥道:“这算是什么酒令,没见过这么浅白粗鄙的。”

    薛蟠翻着白眼,死皮赖脸的说道:“韵是不是压上了,你们谁能说我说的不是?”

    柳湘莲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没好气的催促道:“继续说吧你。”

    赖瑾转过头来向沈轩低声笑道:“你瞧薛大哥哥和柳二哥是不是真有点儿意思?”

    沈轩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拿眼神看贾宝玉和蒋玉菡道:“我瞧着他们两个也有点儿意思。”

    赖瑾回过头来,看贾宝玉和蒋玉菡两个眉目传情,耳鬓厮磨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讶然。

    这会子薛蟠已经说完了酒令,开口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

    众在纷纷不依的叫骂道:“这算是什么曲子,你也配说你惯会唱昆曲儿的底子?”

    薛蟠满脸得意的摆摆手道:“你们懂什么,这可是独家绝版的新鲜曲子,除了你家薛爷爷没在会唱的。爱听不听!”

    众在还没答话,倒是柳湘莲先开口说道:“让他唱,看看他还能唱出什么好听的来?”

    薛蟠闻言,肩膀撞了撞柳湘莲的肩膀,低声赔笑道:“我是个粗在,自然作词唱腔都比不得小柳儿。要不小柳儿给我们唱一个,我就不献丑了罢。”

    柳湘莲实他不耐烦薛蟠说话间就毛手毛脚的举动,伸手狠狠拍了薛蟠两下,又将凳子往外挪了挪,方才说道:“这也罢了。免了你下头的混乱东西,也别耽误了别在。”

    于是狠罚了薛蟠几大杯酒,自己接了酒令继续说,之后便是紧挨着的卫若兰、冯少楠、陈也俊、韩琦、冯紫英几个,最后蒋玉菡押底。说到“花气袭在知昼暖”这句席上生风的古诗时,还被薛蟠抓住把柄好一通取笑。唬的贾宝玉和蒋玉菡两个又是吃酒又是赔罪的。众在有顺利通过的,也有被罚了吃酒的。一时间吵吵嚷嚷的,也算热闹。

    少顷,宝玉吃多了酒出去解手。蒋玉菡也随了出去。薛蟠用胳膊肘捅了捅柳湘莲,向大家挤眉弄眼的说道:“瞧着不大对劲,要不我们偷偷摸过去瞧瞧?”

    冯紫英伸手打了薛蟠一个爆栗,低声斥道:“你可消停一些罢。别在来疯似的,闹得宝玉和琪官儿两个都不好下台。”

    薛蟠哼了两声,开口嘟囔道:“本来就有点什么,还怕别在说出来。”

    柳湘莲瞪了薛蟠一眼,薛蟠才悻悻的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一时贾宝玉和蒋玉菡两在并肩回来,瞧见席上气氛有些沉默,不免狐疑的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不说话?”

    赖瑾随意笑道:“都是适才玩闹的有些累了,这会子也歇一歇。”

    贾宝玉听见这么说,也不理论,拉着蒋玉菡一起坐下了。

    冯紫英开口叹道:“下个月沈轩和卫若兰就要去西海沿子打仗了,还剩我们几个他家无所事事的呆着,真没意思。”

    沈轩难得接口说了一句话:“倘或觉得无聊,也可以上书请圣上准许你们去西海沿子打仗就是了。左右你们他京也是无事生非的主,圣上巴不得把你们打发的远远儿的。”

    冯紫英几个眼前一亮,相互看了一眼。柳湘莲有些寥落的说道:“你们也算是有了可做的事业。倒是越发衬得我终日无所事事,浪荡度日了。”

    薛蟠立刻开口劝道:“小柳儿想做一番事业又有何难。听冯大哥几个说你武艺不俗,剑法也好,要是喜欢的话也可以同冯大哥等在一起去战场杀敌。兴许回来时也能挣个功名官爵的,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众在不妨薛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惊异的打量他。果然,就听薛蟠继续说道:“正好我下个月也要去西海沿子一趟。我们薛家下头的洋货铺子赶着与西海沿子的藩商交易。小柳儿若是去了,你我二在也算搭个伴儿。”

    众在死心的翻了翻白眼,就知道薛蟠没安好心。

    柳湘莲却没理会薛蟠的“不怀好意”,他倒是认真想了一番薛蟠的话,不免有些希翼的看向冯紫英。

    冯紫英立刻说道:“西海沿子向来是他南安郡王的管辖之下,我父亲也不好伸手。不过卫若兰的老子恰好是西海沿子的副帅,你可以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柳湘莲又看向卫若兰。卫若兰立刻说道:“等会子家去我就问问我父亲,不过是安插一个在罢了,应该没问题。”

    柳湘莲有些感激的敬了卫若兰一杯酒,开口谢道:“有劳卫兄费心。”

    卫若兰摆手,满不他乎的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柳二哥何必如此。”

    见此情形,赖瑾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调笑道:“我记得当年冯大哥请我们大家吃酒,末了将所有在撺掇着去西北打仗去了。如今又是冯大哥请客,且把大家又张罗到西海沿子。看来冯大哥做东道主请的都是鸿门宴,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可得要考虑考虑要不要过来了。”

    说的众在又是一阵大笑,冯紫英眼泪都快笑出来,伸手指着赖瑾道:“这促狭的小子,连你冯大哥的事也编排。果然是自古文官多厉嘴,说的凡是成不是啊!”

    赖瑾闻言,越发正襟肃容的说道:“所以你们这些个武官千万别惹我,要不然说不准哪天我一个不高兴,编排个话本叫说书先生满大街的传唱。宋朝的陈世美你们也都知道吧,多好的一个清官啊,就因为得罪了在,叫在使钱编了两个话本随意编排些丑事,还不是遗臭万年了。可见文在的嘴向来都比武将的刀子厉害的。”

    冯紫英忍不住摇头叹道:“说他他还越发轻狂了。真是了不得了。”

    又向着沈轩调笑道:“这样厉害的在你也敢要?”

    沈轩硬邦邦的答道:“要。”

    众在闻言又是好一阵的笑话。一成是……不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古怪。

    赖瑾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宝玉听到林伯父要给林姑娘择婿的消息,有没有闹过?”

    赖嬷嬷闻言更是摇头叹息。

    “怎么能有个不闹的。之前去了个进宫的薛大姑娘,宝玉就闹了好大一通,惹得众在侧目。幸而宝玉自幼和薛姑娘虽然相较,但并不相契。也只不过是伤春悲秋了一两日,就撩开手不提了。如今又听见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林姑娘也要许配在了。又岂能消停下来。听说这几日他家里又是砸玉又是吵闹的,在也不知怎么变得痴痴傻傻起来。每日都是浑话连篇。闹得阖府上下沸沸扬扬的,要不是如此,林姑老爷也不会一气之下就……”

    赖嬷嬷摇了摇头,下面的话便有些难听了。

    赖瑾忍不住皱眉叹息。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起身说道:“瑜儿他林伯父那里应该也学习的差不多了。我这便去接他回来罢。”

    赖嬷嬷点头笑道:“那你便去罢。记得有机会他林姑老爷跟前替宝玉陪个不是。他那个性子……你叫林姑老爷别同宝玉一般见识也就是了。”

    赖瑾颔首应下。转身出府不提。

    一时间纵马到了林府,林如海正他书房给赖瑾讲书。赖瑾他正堂略坐了片刻,便听见一阵裙裾摩擦,脚步落地的细碎声响。赖瑾回头,却见一身淡紫色罗裙的林黛玉他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翩然走来。赖瑾起身见礼,林黛玉开口笑道:“父亲和瑜儿弟弟他书房念书,冷落瑾弟弟了。”

    赖瑾起身与林黛玉见礼,两在各自落座。赖瑾开口笑道:“能得林伯父教诲,瑜儿三生有幸。我这个做哥哥的平白等一回也是应该的。且府上清新雅致,多有书香之韵。寻常在等想他这里坐着也是不可能的。”

    林黛玉掩口微笑,嫣然笑道:“昨儿和众位世交家的姊妹们闲聊,还提起过小赖探花的才思敏捷,口齿伶俐。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赖瑾窥着林黛玉眼角眉梢,言语之间多了两分俏皮活泼,少了两分抑郁忧思。想来这段时日与众位世交家的女眷往来说话,心中抑郁孤寂自然便少了,在也更为契阔淡然。

    说话间,林黛玉不免也问了两嘴荣宁二府上的情况。赖瑾犹豫片刻,还是没将宝玉大闹荣国府的事情说出来。只随意笑道:“还是如早先一般模样。”

    林黛玉闻言,面上的笑容不觉少了两分,唯开口叹道:“转过年来大家也都越发大了,还如早先一般可怎生是好。”

    只这一句话,赖瑾便晓得荣国府上的兵荒马乱林黛玉并非毫不知情。不过想想也是,林黛玉如今且管着偌大林府,但凡交际往来,应酬寒暄之事无不费心思量。且她交际圈子越发大了,在又通透聪敏,恐怕早就从别在的只言片语中窥到全局。

    然则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林如海苦心孤诣费心筹谋甚至不惜与荣国府撕破脸,才能挣得林黛玉一身清白。如今林黛玉哪怕是心急如焚,也不会做出过多关心宝玉的举动。只能通过幼年玩伴赖瑾给宝玉稍一两句话,叫他尽快改了才好。再多的,便也不能了。

55、嫌隙最终横生波澜

    嫌隙最终横生波澜,由人思己筹谋后事

    自林府上接了赖瑜归家。赖瑾路上便有些心事重重,默默不语。赖嬷嬷瞧见赖瑾此番模样,叹息一声,开口说道:“要不你明日下朝之后去瞧瞧宝玉,看看能不能劝他一劝。总是这么着,也不行的。”

    赖瑾沉思片刻,点头应了。

    至次日下朝,果然带着些表礼前往荣国府探望。照例先行醒过贾母并几位太太,王夫人依旧冷冷淡淡的,并不同赖瑾说话。贾母神色憔悴,向赖瑾说道:“我们刚从园子里过来,就不陪你过去了。你如今来瞧瞧宝玉也好。他从汹不谈。后又见贾宝玉哭的厉害,不免开口劝慰道:“琪官儿在忠顺王府也很是得意的,想来忠顺亲王贪恋他身段儿容色,也不会把他怎么样。过两日我再着人打探打探琪官儿的消息,打听到了便使人告诉你一声也就罢了。”

    贾宝玉抽抽噎噎的说道:“琪官儿这次定然遭了大罪了。”

    赖瑾叹息说道:“死罪可免,活罪怎么也该受的。只是你以后远着他一些罢。你已经害了他一次,可别害了人家第二次了。”

    贾宝玉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终是我对不住他。”

    “你对不住的人多了去了。”赖瑾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脱口说道:“那二太太身边投井的丫鬟又是怎么回事儿?当初袭人的事情我就告诫你举动不要轻狂。你总是把人的话当成耳旁风。等出了事儿又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赖瑾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觉得心灰意冷。连话都不爱说了。

    贾宝玉趴在床上一声不吭。赖瑾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袭人道:“这是沈将军给我的金创药。对于这等棍棒刀枪加身的外伤最有效果。等晚间的时候你把这药膏给他抹上,三五日的功夫也就好了。”

    袭人接过药膏,感恩戴德的谢了。

    赖瑾转过来向宝玉说道:“你好好休息罢。我先回去了。”

    贾宝玉下意识转过身来,开口说道:“这功夫你该去林府上接瑜儿弟弟回来了。遇见林妹妹的时候千万别和她提起我这伤,她该伤心了。”

    赖瑾点头不语。出来的时候贾母和王夫人依旧是老泪纵横,却不敢哭出声来扰到宝玉。赖瑾见状,不免又是感叹天下父母心。探春躲在王夫人身后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也不敢轻易开口。毕竟宝玉这番罪过是贾环在家政跟前搬弄是非才来的,探春也怕王夫人一时恼怒,发作到她的头上。

    至于邢夫人、迎春、惜春、李纨等,虽然面上也有担忧悲切之意,但在赖瑾看来确实冷漠旁观大过心痛。不过这也都是难免的。

    贾母强打起精神向赖瑾笑道:“多谢你来看宝玉一回。”

    赖瑾连忙躬身回道:“老太太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同宝玉自幼相识,如今他病了,我合该来瞧一瞧。我也带了一瓶上好的金创药给宝玉擦拭,这东西原是沈轩在战场上用的,当日也给了我几瓶。如今我拿来给宝玉疗伤。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宝玉定能行走如常,至多一个月就能痊愈,定不会耽搁明年会试。老太太也不要太过忧心。要是因此坏了身子,宝玉更是难以安心。”

    贾母默默点头,只觉得心里越发熨帖。看着赖瑾毫不做作的关切面容,贾母不免又想起当日赖大两口子在府上管事的时候,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琐碎杂乱。宝玉也不像如今这般动辄出了差错。

    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嫌弃的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身子一僵,心中越发气苦。看着赖瑾的眼神都带着两分森然煞气,恨不得赖瑾就此消失才好。

    赖瑾无语的摇了摇头,拱手告辞。

    贾母也没虚言客套,只是让鸳鸯将人亲自送出去,也就是了。

    次后到了林府接瑜儿的时候,赖瑾果然没和林黛玉提起贾宝玉的伤。只是这件事情如今在京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赖瑾也不确定林黛玉到底知情不知情。

    不过赖瑾倒是单独见了林如海,将下午时候从戴权那里听来的话一一转述。末了开口说道:“一入侯门深似海,无论是入宫为妃,还是嫁入王府,终究没听见有哪个是真正幸福的。林伯父要是没有送林姑娘入宫侍奉的意思,还应该趁早决断才是。”

    林如海的眉宇间多了一丝凝重,向赖瑾谢道:“多谢瑾儿费心,我省得的。”

    心中却暗暗懊悔,要不是当年出了刺客一事连累的赖瑾坏了身子,以赖瑾的人品才学,容貌性格,配着玉儿刚刚好。况且两家又是世交,赖家人也算是从小看着黛玉长大,又有自己这个父亲从中权衡,难得赖家人大多都是一夫一妻,没有纳小的。如此一来即便黛玉过门也不会受委屈。只可惜如今看来再怎么般配,恐怕也是有缘无分了。

    最重子嗣的林如海绝对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身体有疾,不能生育的男人。

    这厢赖瑾可不知道林如海心里打得什么盘算。把该说的话同林如海说完,赖瑾便带着赖瑜回府不提。

    彼时已经到了掌灯十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赖嬷嬷和赖大媳妇也从园子里头出来了。大家伙儿都坐在厅上闲聊,颇有一番唏嘘感叹。

    “你说当年看宝二爷的时候,除了性子绵软一些,也没有这么混账。岂料如今越长大越不如从前了。闹到如今还揽了个奸、□婢,诱拐戏子的污名。幸好林姑老爷机警,尽快断了宝二爷和林姑娘的亲事儿。要不然,如今被笑话的恐怕就不只荣国府了。”

    说话的是赖从荣的媳妇张氏。自从赖大和赖升两家的因为与荣府二房有了嫌隙而被迫离府之后,赖尚宁三兄弟便对二房没了好感。因此对于宝玉此番遭遇,也是幸灾乐祸大过同情着急。

    赖嬷嬷却不愿意听小辈如此尖酸刻薄的话。当下冷颜说道:“不论怎么说,荣宁二府的主子们从未对不起我们赖家人。当年要不是老太太慈悲,放了第四代的小辈出府读书,哪有如今你们风光显赫的时候。现如今府里的宝二爷遭了难,你们不说帮忙想想辄,周全周全,反而在这里幸灾乐祸的。得亏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儿,还用不上你们费心筹谋。说句不好听的来,万一哪天荣宁二府真的遭了什么抄家灭族的大难。指着你们这群人去雪中送炭?恐怕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噤若寒蝉,再无动静。

    半日,赖升媳妇讪然说道:“从容媳妇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咱们府上该办的事情还要办。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就那么心狠。不过是不忿当年我们被二房的人那么挤兑罢了。倒也并不为别的。”

    赖嬷嬷脸上神色略微缓和,冲着赖瑾说道:“你在朝中当差,结交的人也多。若是可以的话多帮宝玉澄清澄清。你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宝玉最是纯良亲善不过的。哪里就像外头传言的那般色中饿鬼的连母亲房中的丫鬟也不放过。何况宝玉胆子那么小,又岂会做出拐骗王府戏子的事情来?这些事情有道是有的,但定然不是外头传言的那么难听。宝玉明年还要参加会试,有这种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要是能帮忙,要尽快出手帮帮他才是。”

    赖瑾颔首应了。

    赖嬷嬷又是一阵唏嘘感叹,摇头叹道:“自我们一家人出府以来,府内的丫头婆子们是越发嘴碎心黑。什么样的歪话都能编排出来,什么样丧良心的事儿都能做出来。我们眼下不再府内做事了,有些事情看在眼里,却也鞭长莫及了。”

    最近一段时间,荣国府的乱事儿越来越多。说句形象的话简直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件事情接着一件的。老太太年岁也大了,精神头也不足,管不住这些志大才疏的后辈。叫他们做出一桩桩叫人笑话议论的丑事来,心里不忿却也渐渐没了约束的能力。赖嬷嬷看在眼中,心下更是焦急。

    可现如今她们赖家人在王夫人跟前儿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碍眼的东西。赖嬷嬷不论说什么话,王夫人也绝对听不进去的。

    她也懒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只是不忘嘱咐赖瑾在外头多担待一些罢了。终究是府里头出去的老人儿,以前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能做到那份儿上,赖嬷嬷哪怕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该做的也都会去做。

    闲话说到这里气氛就有些沉重,弄得大家一时间都没了兴致说话。赖嬷嬷略坐了一会子,便借口今儿折腾狠了身体乏累,由丫头搀扶着回房安置去了。

    赖从容的媳妇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低声问道:“祖母该不是同我生气了吧?”

    赖升家的摇头安慰道:“你祖母并不是同你生气,她只是觉得府上的事儿越发糟心,心里不舒坦罢了。”

    赖瑾端坐在椅子上,听着二奶奶同三婶子说话,默然无语。

    他突然想到当年和贾宝玉一起上学一起读书的事情,那时候的贾宝玉聪明伶俐,过目不忘,触类旁通。虽然不怎么喜欢四书五经、八股文章,但先生教的东西也都能通篇背下来。当时府里上上下下对宝玉十分看好,都说他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人。赖瑾也信誓旦旦的认为他能够劝着宝玉越来越好,以后科举为官,支撑家业,不再做一个只能依附家族的膏粱纨袴。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贾宝玉渐渐又回到了从前的性子。不肯读书,不肯学习治世经济,每天抱着自己的虚妄理想过日子,浑浑噩噩,无所事事。

    赖瑾突然觉得有些茫然。他有些质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没有用。会不会奋斗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该发生的事情最终还会发生,不可避免的悲剧最终也无可避免。

    他是不是,付出的努力还不够多?

    他是不是,太过依赖那些功勋世家的支持与利益?

    他是不是,应该渐渐扶持自己的势力,不好最后弄得一番辛苦为谁忙,为他人做嫁衣裳?

    古人云推己及人,又言道由人思己。再看到宝玉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走上了老路之后,赖瑾终于发现任何外力的支持都不足以改变事情的本质。而想要与已知的命运对抗,仅仅是八面玲珑顺水推舟是不够的,他要继续努力,要逆流而上,要做埋伏在水中的礁石,虽然平日里不温不火无人注意,但最关键的时刻,却能给命运以致命的一击。

56、开源节流论市舶司

    开源节流论市舶司,西海大捷诸国和谈

    古人云:志同为朋,道合为党。

    所以所谓朋党,合该是志同道合为同一理想而努力奋斗的人。当然,此种理想绝对不是平日间听惯了的升官发财,一声平安。虽然最终目的可能如是,但为了看起来光彩,怎么着也该比这一目的更为崇高高尚一些,至少拿出来要说得过去。不会让自诩清流名士者嗤之以鼻。

    赖瑾在家中闷头思索半日,最终还是决定以“忠君爱国,效忠圣上”为口号。虽然这承自赖嬷嬷口中的话简单粗暴了一些,但赖嬷嬷用这两句话忽悠了府上主子好几十年。可见有些东西越是简单明了,越是好用。

    比如说美人计和离间计,自春秋时期到如今也有几千年了,大家依旧用的如鱼得水,该成功的还是成功,该上当的还是上当。

    于是一夕之间,乾元帝突然发现平日里懒懒散散的小赖大人突然勤勉了好多。虽然往常也不觉得如何惫懒,但也从未像如今一般。不用圣上吩咐,就能将他心中所想之事办的妥妥当当。他倘或不耐烦朝上某位大臣,自然也会有与赖瑾相熟的功勋世家使人上奏弹劾。最近一段时间,亲近圣上的功勋大臣们与以前上皇跟前儿的得意人也多了些口角摩擦,利益纷争。就连在军队之中,向来被南安郡王牢牢把持的如铁桶一般的西海沿子也因沈轩、卫若兰等人频立战功,兼银钱买通之下,而有了可趁之机。

    终于晓得利用手上势力为自己铺路,而不是如早先一般得过且过,顺水推舟。观察良久的乾元帝心中满意,也不枉他任由戴权时时去提点指教。赖瑾这个顺风顺水惯了的小子,终于算是有些长进了。

    带着一两分考校之意,乾元帝闲暇时候也会摆出一两道朝上的疑难之事由赖瑾作答。赖瑾也一改先前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习惯,慢慢向乾元帝阐述自己的观点。折腾了这小半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以乾元帝之帝王心术,并不害怕臣子会做错事情。有道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唯有什么都不做的人才不会犯错。可圣上垂拱而治,仅凭一人制衡偌大江山,可不希望自己手下的人连做事情都不敢。因此之前虽然宠爱赖瑾,但也不过是疼宠罢了。有五分都是做给远在江南拼杀的赖尚荣看的,剩下三分也是做给朝中众臣,唯有两分算是真心。

    直到如今以来,赖瑾肯低头做事,也肯渐渐的发表议论。虽然某些言论依旧稚嫩苍白,但也让乾元帝隐隐察觉到赖瑾所具备的远见卓识。乾元帝敏锐的察觉到赖瑾虽然并不太熟悉朝廷倾轧,朋党纷争,但对于经济治世方面却是很敏感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几百年后的社会如此开放,言论自由思想碰撞比春秋战国时候的百家争鸣还要丰富。成长在这种大信息量社会的赖瑾,哪怕仅仅是每天晚上定点观看新闻联播,对于经济治世方面的理论知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在大业朝,在乾元帝临危登基的这几年,正是国库空虚朝廷青黄不接的年份。每日每夜乾元帝都被迫在眉睫的财政危机逼迫的日不安食,夜不安寝。如今既察觉到赖瑾的这点儿天赋,自然不会任其浪费。

    “倘或是由你出手,该如何增加朝廷的税收?”

    一日,君臣两个闲谈间,乾元帝捧盏笑问。

    赖瑾垂手而立,开口应道:“古人常说开源节流。不过以微臣看来,所谓节流倒不如开源。毕竟节流裁减的也只是应有之财,说白了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效力太微。但是开源就不同了,只要能找到一处开源的营生,便是江山百年之计。”

    乾元帝颔首不语。半日,又问道:“依你而建,倘或开源,朝廷又该开何处的源?”

    这回赖瑾并没有直接答话,反而东牵西扯的说道:“微臣之友薛蟠乃是金陵皇商。前些日子带着家中仆从去了西海沿子与各藩国商人交易物资。听他说我们这边的瓷器丝绸等都是他们国家最为追捧喜欢的。在我们这边不值一钱的东西,到了海外就可能价值千金。倒手一卖所获利润百千倍计。”

    乾元帝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开海禁,重建市舶司?”

    赖瑾低头说道:“自太祖因流寇骚扰施行海禁以来,关闭市舶司,只留粤闽滇浙四处海关。藩外诸国对于我大业朝的各种商品供不应求,薛蟠说单指薛家一家,每年在海上贸易的盈利便足足有百万两之多。这还只是一介皇商,倘或倾朝廷之力,集天下之物与藩外诸国兑换贸易,恐怕所获利润不可计数。”

    毕竟如今的海外贸易对大业朝来说,还是绝对的贸易顺差。倘或再等过个一二十年,欧洲革命完活儿了,将目光投放到大业朝这方富饶净土,虽然这个时空只是历史的投影,架空的时代,但历史惯性所限,再来一次多国联军侵入华夏也不是可不能的事儿。

    乾元帝心下微微一动,不过又想到了开海禁之艰难,不免皱眉说道:“这闭关锁国乃是老祖宗的祖训。上皇在位时候亦十分推崇,六下江南考察之时,在苏州亲眼目睹洋商船只络绎不绝,心中忧愤,甚至起了关闭另三司,只留粤海关一处的圣旨。好在后来群臣反对,方才惺惺作罢。如今你要朕重开海禁,恐怕难如登天。”

    赖瑾闻言,立刻上前跪拜,口中请罪道:“微臣又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乾元帝笑着摆手道:“你我君臣私下闲聊,随便说就是。”

    赖瑾拿眼睛撇了撇角落里的记史官。乾元帝随意吩咐道:“你先下去。”

    那史官犹豫片刻,躬身退下。

    赖瑾方才说道:“以微臣看来,所谓闭关锁国,与故步自封无意。虽然大业朝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但是藩外诸国该发展的发展,该富强的富强。反倒是我大业朝因为主动断了与各藩国的联系,渐渐落于其后。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各藩国派遣使节每年来我大业朝上贡朝拜,派遣留学生学习我大业朝的各种文化。长此以往,这些使臣与留学生对我大业朝了如指掌,可是我们却连他们国家的具体位置都不晓得。更不知道他们如今发展到何种地步。”

    说到这里,赖瑾见乾元帝依旧有些不以为然,不免转口说道:“昔日在街旁酒楼闲聊,微臣也与那些藩外的留学生们有过交流。听他们讲,如今他们国家发明出一种机括玩意儿,用来防线织布,每日所产丝线布匹相当于我大业朝八名纯熟工人全力做活儿。还说他们国家的人发明出一种叫做蒸汽机的玩意儿,可以代替人力驱动机括。使得每日作坊产量凭空增加了十几倍。还说他们国家的人发明的火枪,如今已不用每打一次枪就装火药面子,打仗时候节省了不少时间……”

    赖瑾将脑海中仅剩的那一点儿初中历史用最简白的方式说给乾元帝听。乾元帝高瞻远瞩,见识卓越,立刻分辨出来,倘或那些藩外小国真如赖瑾所说,长此以往绝对不是好事儿。

    乾元帝原本有些懒散的坐姿立刻绷的笔直,目光灼灼的盯着赖瑾,开口问道:“此事干系重大,瑾儿可不能信口开河。”

    赖瑾索性建议道:“陛下神通广大,消息灵通。只要命人查访一二,当知微臣所言非虚。”

    听到赖瑾这么说,乾元帝更是心下一沉。当即摆手说道:“你先起来。此事朕自会派人查证。只是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今后也不要同人乱说。”

    听见乾元帝如此吩咐,赖瑾便晓得他绝对不是表面那般无所谓。恐怕也是要衡量一番事实轻重,再从长计议罢。

    这么想着,赖瑾隐隐察觉重建市舶司这事儿恐怕大有文章,当即颔首应道:“圣上吩咐,微臣定然守口如瓶。”

    乾元帝想了想,又吩咐道:“至于重建市舶司的事儿,你可以先琢磨个章程出来。只是先下不可声张。什么时候朕叫你了,你再同朕说便是。”

    赖瑾肃容应下。

    乾元帝想了想,又道:“这种事情恐怕也是要搜集资料的。你年纪轻,朝中泰半仕宦又都盯着你,要保密也是不易。有什么事情自可去寻戴权,他会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赖瑾感恩戴德的谢过。

    乾元帝最后嘱咐道:“重建市舶司一事,干系重大。况且如今西海沿子战火纷飞,南安郡王正在前方抵挡藩外敌军的入侵。你切不可露出形色叫他分心。”

    这话说的委婉漂亮,其实翻译过来不过是“朕现在还没有把握牢牢掌控西海沿子,因此重建市舶司一事断然不能露出风声,免得让早有准备的南安郡王一脉摘了桃子。”

    跟在乾元帝身边多年,赖瑾自然明白了乾元帝话中隐藏之意。连忙肃容应道:“圣上放心,此事倘或走漏半点风声,微臣万死赎罪。”

    “朕用不着你以命赎罪,不过往日间多加小心罢了。”乾元帝随意摆摆手,其实他也不太担心赖瑾会走漏风声。毕竟君臣合作多年,乾元帝对于赖瑾保守秘密的能力和心性还是很赞赏的。

    当下君臣又说了些闲话,赖瑾告退出宫。

    这重建市舶司也不是一件小事,朝夕间并不能成。因此下朝之后,赖瑾也并未如何心急去办。只是不动声色地搬了自唐代以来所兴建市舶司的种种资料,又结合后世海关的种种作用,慢慢的勾画填写着。左右乾元帝这会子也不急着问,赖瑾也乐得细细描补,更周全一些。

    与荣国府的关系也依旧如从前。贾母待他们一家子都好,因如今娘娘在宫中得宠,时不时会赏下一些希贵上用的好东西来。贾母总是借口娘娘记着家中晚辈,每每都不忘给赖瑾留一份。赖瑾晓得贾母是想让赖家永远承着荣国府的情。他虽然不在乎这一两点子东西,但真若婉言拒绝了恐怕贾母更加惶恐不安,下不来台,遂也都收下了。

    只是总不忘回礼请安。礼尚往来之下,送过去的回礼也都是更加难得金贵的。引得阖府上下越发眼红艳羡赖家的富贵得意。就连赖嬷嬷回来都说过,贾母如今言语间比早先还要热络十分。想是赖家风光正盛,给荣宁二府的人也带来不少的压力。就连一直对赖家众人冷眼相待的王夫人,最近一两个月的态度也和缓多了。

    毕竟形势比人强。不论是荣国府还是荣府二房仰仗的都是贵妃娘娘在宫中的得意。如今这份得意还比不过赖瑾在圣上跟前儿的信用。荣府上下自觉没了依仗的势力,竟连底气都不足了。

    毕竟若真论起宠信重用来,圣上对于前朝的臣子们可比对后宫的妃嫔们要大方的多。毕竟臣子能为他做事,妃嫔则只有暖床生子之功效,顶多还能起到一些安慰前朝功勋之家的作用。但是乾元帝自登基以来,又很少留恋后宫,仅有的一两次翻牌,也只是聊胜于无了。且贾元春封妃的时候已经二十三四,承宠几年也无子嗣傍身。明年又是大选之年,不知又有多少娇媚女儿入宫侍奉。与之相比,恐怕越发衬出贾元春的人老珠黄。

    当年如何颐指气使,借势轻狂,如今便有多么尴尬懊恼。且随着江南赖尚荣当差谨慎,屡次立功,圣上于今岁中秋下旨将赖尚荣的兼职巡盐御史扶正之后,贾母在赖嬷嬷和林之孝两人的帮扶下渐渐又掌控了荣府的局势。王夫人在背地里气的摔坏了房中好些摆设,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却也并未与贾母针锋相对。倒是对赖瑾的态度越发柔和谄媚了。

    对于王夫人骤然间的转变态度,赖瑾表示莫名其妙也并不在意。转眼间沈轩去西海沿子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一年来朝廷接连收到捷报,且因沈轩行战狠辣,不死不休,非得将来犯势力打死打残甚至不屑接受俘虏的狠戾残酷,号称“灭掉对方一个,我们就多活十个。不想自己死,就干脆利落杀了敌人”的杀人魔似的口号动作,吓得诸藩国纷纷派遣使节来朝求和。只希望能尽快赎回自家被俘虏的士兵。毕竟对于地小人少的诸藩国而言,有战争经验的士兵各个都是宝。且他们国家历来宣扬人权自由,惜命的很。更是不肯死在沈将军的“辣手”之下。

    因有了之前诸藩国彼此战争的经验,前来大业和谈的诸藩国使臣开门见山就提出要以银钱赎回被俘虏士兵,且为表歉意,各藩国愿意上缴战争赔款,用以弥补大业朝将士们所遭受的损失。

    如此干脆利落的投降举动让历来崇尚“孔孟之道”、“泱泱大国”的礼部官员们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不过这些人虽然口上说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但是对于送到嘴边的肥肉,谁也不会傻到吐出去。甚至触类旁通的认为既然自己都还没有要求,对方就主动赔款道歉,那么也就是说这些条件并不是对方能接受的底线……

    众位大臣们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毕竟这些老狐狸不懂得藩外的发展变化,但倘或真论起算计人心来,又有几个人能算计得过天朝公务员?这帮人没事儿闲的天天就琢磨着怎么算计别人,如今一帮子洗的白白的小绵羊主动跑到门前,脸上不约而同写着“算计我吧我人傻钱多好恐吓”。众位功勋大臣们纷纷表示不将他们算计到骨子里,都对不住自己多年的宦海沉浮。

    只是这边暂且还没决定如何“磨刀霍霍向猪羊”,那一厢却不忘奏请圣上下旨让沈将军刀下留人。毕竟那一颗颗大好头颅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且活人比死人值钱,沈将军你可千万别败家了啊!

    赞美大业朝的形势吧!以马上打天下的大业朝皇帝尤为注重功勋战事,建朝不久也还未染上重文轻武,满口仁义的恶习。所以满朝文武俱都表示磨刀宰人无压力,并没有后世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傻逼思维。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来说,武将比文人可爱多了。怪不得天朝上国永远都提倡“军人是最可爱的人”。

    另一边,自初中历史学上就受够了近代史割地赔款,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的赖瑾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报复的目标。总算有了学以致用的机会。一方面咬牙切齿的将自己从前背过的什么《尼布楚条约》、《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天津条约》之类的总总内容全部罗列到宣纸上,然后去除掉里头具体的地名,改换上各藩国比较有名的城市。又逐一添加了赔款多少,每级军官都需要的不同赎金,以及在合约中写下为了弥补战争给大业朝廷和百姓带来的物质和心灵上的创伤,诸藩国须得无条件将各国先进的机括玩意儿的使用方法和制作方法教给大业朝……

    总之赖瑾将自己能想到的各种不合理要求一一写在纸上,最后修改润色完毕,以奏疏条陈的形式上奏给乾元帝。

    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乾元帝在看了赖瑾的奏疏后不免吓了一跳。他原是觉得赖瑾不显山不漏水的,竟然对诸藩国的形式如此熟悉。怪不得能想出重建市舶司一事,想来也是胸有成竹的。

    之后这本奏章就被暗暗咋舌的乾元帝在朝会上传给众朝臣观阅。在朝会上正商讨着如何宰人的功勋大臣们见了这章程也吓了好大一跳。他们倒是不觉得赖瑾熟悉各藩国的具体情形有什么不妥,只是惊诧于这小探花平日里温声细语,君子如玉的,本质上竟然是如此的霸道狠戾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这份奏章摆到众人面前,还没同各藩国商议讨论呢,诸位老臣们首先就觉得心虚不已。

    这种辣气壮欺负孬种蹬鼻子上脸的无耻行径已经不能用“得寸进尺”来形容了。用粗人的话说这简直就是“骑在诸藩国的脖子上拉屎”。其言辞恶劣,举止嚣张让所有与会人士不约而同的觉得……简直太棒了。

    怪不得世人都说文官“蔫坏蔫坏”的,瞧瞧这小赖探花的厚颜无耻云淡风轻,十个武将的脸皮加起来都厚不过他。真是混在圣上身边久了,人都黑心了。(咦,不知不觉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诸位功勋老臣们不约而同的幻想起当这封条陈摆到谈判桌上时,各藩国使臣们怒发冲冠,愤而离场,甚至怒而发战的情景。

    不过就是真打起来了大业朝也不害怕就是了。毕竟诸藩国的火枪火筒虽然比大业朝的先进一些,但论起大炮来可就差多了。曾经以红衣大炮屠灭前朝的大业朝皇室分外喜欢这种声音响亮,杀敌无数的东西。建朝多年以来研究银子花的跟淌水儿似的,就为了改造红衣大炮。虽然如今的大炮已经不能用来打仗了,但也是个开山凿石,修桥铺路的好利器。

    因此诸藩国的敌军们不来也罢,真要是不想活了跑到大业朝内陆撒野,那些廉颇虽老,但每顿能吃三大海碗碧粳饭的功勋老将会让那些五颜六色的毛鬼子们知道知道大业将士们的厉害。

    所谓玩儿冷兵器的行家,琢磨战场杀敌琢磨了几千年,其战事素质可不是紧紧发迹几百年的小鬼子们能较量的。

    有一句话叫完虐你没商量。

    毕竟大业朝注重武事功勋,真正向荣宁二府那般老子得意儿孙就忘本折腾的虎抄抄世家没几个。大家伙儿虽然平日里骄纵蛮横不讲理了一些,但身手武力值可从没下降。你没瞧见区区皇商之家的狗腿子,说打死人就把人打死了。各个的身体素质可都好着呢!

    这厢京都之中列位老臣磨刀霍霍,那厢西海沿子沈轩等人也没有消停。

    与当年南安郡王固守西海沿子的不温不火相对比,沈轩如今就是战无不胜的战神。经历过西北剿灭北蛮王庭以及西海沿子打残诸位藩国两场大战,沈轩的英勇神武已经威慑大业。越发衬出南安郡王的老迈昏庸,尸位素餐。

    随着沈轩在西海沿子水军中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每日增加,与之而来的便是朝中御史言官多有弹劾沈轩“功高震主”、“目无尊上”、“心有悖逆”、“杀人如麻”等等罪名。只可惜圣上肯听不肯信,朝中大半功勋世家、王公亲贵又在赖瑾的巧言蛊惑下忙着敲藩外诸国的竹杠。热闹闹的一场好戏,竟然没了观众,最后不得不惨淡收场了。

    而经历过一场大胜仗的西海沿子,也因沈轩等人的赫赫战功和赖瑾上眼药般的大肆拉拢而渐渐分为三派。一脉是以南安郡王为首的老牌将帅。他们大多都是当年跟着上皇做事的老臣,祖上因功勋显著被封为异姓王的一脉浩大势力。被太祖皇帝的几代后辈们防范警惕,如今打着忠君爱国的名号持中立态度。对于朝堂上的纷争和倾轧也从不开口过问。

    另一脉则是昔日义忠亲王老年岁为太子时拉拢的一少部分将领。这些人根基深厚,人脉广博,财大气粗,对当今圣上的态度疏离排斥大过敬重。虽然仅仅是一小部分,但他们团结一致,紧紧抱成一个团儿。虽然目下为止还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却像绊脚石一般看着都让人觉得碍眼。当然,其后发生的事情也让乾元帝表示自己有些天真单纯,所谓没看见不等于没做过,所谓没发现更不等于没做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不论怎么说,乾元帝目下最想除掉的,还是这一批总是想着颠覆皇权,拥护前太子上位,建立从龙功勋的没眼色的混蛋们。

    最后一脉则是以沈轩为首,卫若兰他爹为坚硬基石的少壮派。主要人员则是冯紫英、冯少楠、卫若兰、陈也俊、韩琦、柳湘莲等功勋世家之子。这些人大半都是此次西海大捷中立下赫赫功勋的少年将领。因为血气方刚,性子豪爽,肯与将士同甘共苦,共同杀敌,遇敌当先等等好习惯,颇得底层士兵的敬重和崇拜。

    小小的西海沿子,一军之中就分了这么三伙势力,其中两伙还都是相看两相厌不找茬都不舒服的死掐。可以想象哪怕是战事过后,这西海沿子也绝对消停不了。尤其是这当中还掺和了一位虽然不在军中打仗,但因为担心心上人(自封的)受苦受伤就一直后勤支援少壮派奋勇当先的皇商薛蟠。兼这位薛蟠又向来是个不惹事儿事儿也来惹他的麻烦体质。矛盾很快就被激发了。

    事情还得从西海沿子大捷,圣上大喜派遣钦差犒赏三军一事上说起。因为不想太过刺激南安郡王那柔软纤细的神经,此番犒赏三军,圣上并没有派遣太子或者赖瑾这样打着圣上心腹字样的皇子或宠臣前去西海沿子。而是派遣了与南安郡王等人交情不错的礼部侍郎王维远为钦差。这位王维远在朝中的官声不错,人缘较好,虽然不是很得圣上重用,但也绝对是圣上比较欣赏的一类人。

    只因乾元帝觉得这人懂得变通,处事圆滑老道。之前为西海沿子诸位将士们庆功犒赏,乾元帝都派了王维远过来。

    可是乾元帝想都没有想到,这是因为王维远这人太过圆滑机变,又与南安郡王、义忠亲王老千岁一脉的人相交甚好。一来二去的,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他竟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竟然伙同西海沿子各位将领贪墨圣上分发给诸位战死伤残的战士及其家属们的抚恤银两。甚至欺瞒某些地处偏远的战士家属们,那些死去的战士在战役中当了逃兵,最后被军法处死。将军是不想声张叫他们丢了脸面,才隐瞒着说是战死沙场的。至于那些附近地区战死或者因为伤残而不得不退役的老兵及其家属们,被军中将领各种威胁着拿了少少的抚恤金,以及一身为国尽忠的伤口回家了。

    而那些奋勇杀敌的将士们甚至不敢同将领们争辩,生怕退役之后连个安稳生活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荒谬可悲的事情,那些愚笨惯了的百姓竟然也真的肯忍。要不是薛蟠某次去集市上采买奴隶,碰上因为缺钱而不得不卖儿卖女的伤残将士们,又听到了周围百姓们的议论纷纷,恐怕这件事情他们到走都还不知道呢!

    不过既然知道了,薛蟠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早就看着那些欺负他兄弟又欺负他心上人的破将领们不顺眼了,当下将事情捅到了卫若兰他老子那里。卫将军闻言大骇,立刻派人暗暗查访此事由来,并立即给圣上写了密报暗暗发往京城。

    原本这种事情并不需要卫将军上报乾元帝就该察觉的。不过这个时候的乾元帝正忙着与诸藩国商议战后赔款条例一事,也没精力派遣暗卫监视一众人等。所以当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沸沸扬扬无可抑制了。

    西海沿子领军将领长期贪墨军中粮饷,贪墨朝中赏赐致使战死残废士兵家属没有抚恤,被迫流落街头,易子而食以求存活的丑闻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金陵皇商薛蟠伙同无数商家百姓带领无数战死将士家属于西海水师大营前静坐示威,势要为流血又流泪的将士们讨个公道。消息已经传出,向来愤青的书生们也纷纷参与进来,又是作诗又是作赋,不过三五日间,将事情又闹大了一个层次。

    发展到后来,被堵在家门口不能出去的原义忠亲王老千岁麾下将领们整集士兵就要出营镇压。被首先得到消息的沈轩等人拦截在大营门口。以沈轩为首的少壮派将领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别说他们从来对这一批人看不顺眼,单只因为薛蟠一个人,沈轩等人也不能叫他吃了亏去。于是原本军民对仗的局势又变成了军军对仗。等冷眼旁观只顾瞧热闹的南安郡王等人察觉不好时,事件已经滚雪球的越来越大,至少不是南安郡王所能控制的了。

    “啪!”

    一封写的密密麻麻的情报密信被乾元帝一巴掌拍在御案上。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叹道:“这帮小子,各个都是打仗的好手。惹起事来倒也是真不手软。”

    这才消停哪么两天啊,凭空又捅出这么大篓子来。真是一会儿不看着都不行。

    赖瑾窥着乾元帝的神色,但见他眉宇间好笑大过生气,遂心中略安。开口说道:“依微臣来看,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不对。战士们浴血奋战,为的是保家卫国,效忠圣上。朝廷出赏抚恤战死伤残士兵,也都是体现陛下拳拳爱护之心。然则这群将领狼心狗肺,至圣上爱民之心于不顾。贪赃枉法,谎报亏空,甚至连战死将士们的抚恤金都不放过。长此以往,还有谁肯为国征战,奋勇杀敌。难怪西海沿子每年打仗都打得要死不活的,恐怕根子就出在他们身上。”

    说到这里,赖瑾愤愤而道:“怪不得每次圣上下旨叫南安郡王竟退敌军,到最后也都是将人赶出境外不了了之。恐怕南安郡王心里也安得是这份心思。”

    乾元帝讶然笑道:“南安郡王的心思可不仅如此。”

    赖瑾一脸讶然茫然的看着乾元帝。

    乾元帝突然觉得心情不错,遂开口提点道:“只要西海沿子不太平,朕就必须让他留在西海沿子对敌。每年依旧要拨去粮草军饷无数。南安郡王自然可以手握军权,倒是比其他几位异姓王爷过的滋润。”

    赖瑾不服气的哼了两声,开口骂道:“自私自利,弃国不顾。”

    乾元帝一脸浩然的说道:“在此之前,朕为了天下安稳,朝野平定,对于南安郡王之举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朕却未想到他们竟然敢如此放肆。竟然连国之铸石都要动摇。”

    赖瑾躬身接道:“陛下圣明。自然不能让这群贪赃枉法的刽子手逍遥法外。”

    乾元帝说道:“传旨,将这次贪墨军饷相关人等押送回京,着大理寺从严审问。朕会圣驾亲临,在后旁听。”

    戴权微微躬身,立刻应了。

    赖瑾在旁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乾元帝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骠骑将军沈轩及其部下冯紫英等,不守军规,捣乱滋事,也都一同押回京来。至于皇商薛蟠……”

    乾元帝沉吟一回,开口说道:“鼓动百姓于大军营帐前示威静坐,藐视王法国律,也都一同押回京来。”

    于是一场大捷之后还没来得及封赏。所有的功臣们俱因此事被灰头土脸的押回京中。

    沈轩等人回京那日,得到讯息的京中百姓们在城门两旁夹道欢迎,其喧嚣吵嚷直比上次西北大捷进京献俘还要热闹。只不过众人扔向沈轩等人的是锦帕花枝,而扔向另一批将领们的却是鸡蛋菜叶,亲疏对待如此不同。饶是义忠亲王老千岁那一脉的将士们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得黯然羞愤。

    呆霸王薛蟠站在囚车之中,看着扔向自己的手帕和花枝洋洋得意,那脑袋扬的恨不得拽到天上去。还不时做戏般的冲着左右拱手作揖,看的人群之中还有些担心不已的赖瑾觉得好气又好笑。

    接应众位将士回城的大理寺也比较搞笑,仿佛当年的御街夸官一般,拉着众位将士的囚车在四九城各官道上施施然走了一圈儿,方才慢悠悠的回了大理寺。

    赖瑾尾随其后,立刻打点人脉求爷爷告奶奶的进了大理寺探望诸人。昏暗的牢房中,空气潮湿,腥味遍布,隔着条条的牢房栅栏,宛若英雄一般当地站立的沈轩含情脉脉的看着栏杆外提着篮子来探望他的赖瑾,柔情似水的笑道:“瑾儿,我回来了。”

57、为女计林海定姻缘

    大理寺赖瑾请吃酒,为女计林海定姻缘

    赖瑾原本还有一肚子的疑问,冷不防听见沈轩如此说话,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脱口说道:“你当初走的时候信誓旦旦,结果坐着囚车回来。古往今来打胜仗的将军。就没一个你这样的。”

    沈轩一脸平和的说道;“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讲,我这也算是名垂青史了。”

    赖瑾:“……”

    旁边牢房的冯紫英几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个个都趴在栏杆上头,贼兮兮的望着这边。赖瑾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叹道:“你们这些人啊,圣上前儿还同我说,打仗的能力一等一,惹祸的能力也是一等一。”

    冯紫英嘿嘿笑道:“这也是因为圣上英明,定然晓得我们所做一切都是精忠报国,效忠陛下。”

    自打赖瑾定了这个口号之后,众人闲来无事便说两句,打仗的时候要说,逛窑子的时候要说,与人打架斗殴的时候要说,就连在西海沿子水师大营前静坐示威,与人对峙的时候也要说。几百几千次下来,都快成了口头禅了。

    果然,与他同一牢房的卫若兰也不忘巴结道:“圣上仁德宽厚,英明睿智。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一身白色囚服的薛蟠大咧咧说道:“不错,这次的事儿我们可都是为民请命啊!回京的时候瑾儿没看到吗?那全城百姓对我们可是夹道欢迎啊。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风光过。”

    这人心咋就这么大呢?

    赖瑾有些头疼的挑了挑眉,整个事件的经过他已经从圣上跟前儿知道的差不离了。此番事件,虽然一开始是薛蟠有意闹大,可到了后来能在短短三五日的功夫传遍大江南北,乾元帝手中暗卫的努力也是功不可没。想必乾元帝早就忍受够了这群总是给他绊脚添乱的义忠亲王的死忠党羽,能够借此机会将西海沿子的眼中钉一举拔除,再提拔上自己的心腹,顺便还能敲山震虎警醒警醒南安郡王,真可谓是一举数得。乾元帝没道理不行动。

    这种事情赖瑾能猜到,冯紫英众人也能猜到。这才是几个人虽然被囚禁在大理寺牢狱中,却依旧老神在在的缘故。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赖瑾也不会再多言置喙。当下吩咐一旁把守的狱卒打开牢门,将自己带来的篮子递给沈轩,开口笑道:“知道你们这一路风尘,也未必吃的如意。我特特去一品堂定了一桌席面给你们接风洗尘。已经吩咐他们置办齐全后直接打包送到大理寺牢房。想必再等会子也就到了。”

    又向沈轩道:“这是大祖母亲自动手给你做的糟鹅鸭掌,还有大爷爷亲手酿的百花酒。来的时候还拽着我不断嘱咐,让我亲手交给你呢!”

    沈轩接过赖瑾手上的竹篮子。打开之后瞧着里面的两道菜肴和一壶清酒,倘或认真论起来,这些东西未必比一品堂的席面好吃。但却是赖家众人的一片心意。沈轩勾了勾嘴角,刹时间觉得心情越发舒畅了。

    说话的功夫,一品堂送菜的果真也到了大理寺。禀明身份和来意之后,大理寺卿可不敢得罪圣上身边的红人,当即吩咐衙役另寻了个较为干净的牢房,在里头安设了桌椅请沈轩等几位大爷过去。

    同被关在牢房中的义忠亲王一脉将领们见着此情景,越发眼红羡慕。

    薛蟠有些得瑟的开口显摆道:“瞧见没,这就是对待好官的态度。哪怕同样是坐牢,待遇也是不一样的。你们这群黑了心肝连死人钱都不放过的败类,就在一旁看着我们大吃大喝罢。”

    气的一干人等眼眶欲裂,恨不得爬出来再与薛蟠等人大干一场。

    柳湘莲没好气的训斥道:“你跟他们废话什么,还不快进来。”

    薛蟠得意洋洋的面容一滞,立刻灰溜溜的进了牢房。

    —口问道:“瑾儿,你薛大哥哥如今在牢中……”

    赖瑾冲着薛姨妈微微颔首,出言宽慰道:“姨太太放心。薛大哥哥这次是为民请命,做了一件大好事儿。圣上是不会让好人受委屈的。”

    听到赖瑾这么说,薛姨妈母女两个虽然依旧担忧,也只得颔首应了,暂且相信赖瑾的话。当然言语中也少不了一通的哀求央告,只盼着赖瑾如今颇得圣眷,在朝中认识的人也多,能帮忙周旋一二。

    赖瑾自然大包大揽的应了。薛姨妈母女见赖瑾如此胸有成竹,倒是越发放心了。

    言谈间,赖瑾注意到贾母虽然竭力欢颜,但眉宇间依旧流露出两分寥落不甘。王夫人也是一脸的落落寡欢。赖瑾不明所以,唯有开口问道:“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见宝玉出来?”

    王夫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恨,贾母也有些尴尬的说道:“你宝兄弟病了,在园子里静养呢。”

    赖瑾心下诧异,脱口问道:“什么时候病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言毕,又道:“不拘怎么说,我该过去瞧瞧才是。”

    贾母脸上闪过一抹欣慰,开口笑道:“宝玉性子绵软多思,平日里同各世家的子弟也不太走动,又向来和你的关系最好。由你去看看他,想来他心里也能开心一些。你多劝劝他,他心里爽朗了,想必病也好的快些。”

    听见贾母这一番含含糊糊的话,赖瑾心中越发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颔首应了。又和贾母闲话两句,方才起身欲往园子里去。

    一旁端然静坐的王夫人突然开口说道:“宝丫头自进宫坐了建安公主陪侍,一晃儿也有快两年的功夫没见过你宝兄弟了。不如这会子也跟着瑾儿过去瞧瞧。”

    薛宝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薛姨妈立刻说道:“宝丫头因在宫里当差,许多年也没来给老太太请安。还是让她多在老太太跟前儿陪着才是正经。”

    她说这话,原本是想让贾母接过话头来。毕竟当年贾母就不同意什么“金玉良缘”,宝钗在荣国府里耽搁了两三年也没有结果,眼看光阴虚费,韶华空度,这才另投了宫里的门路。

    岂料贾母今日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颔首附和王夫人的话道:“说来宝丫头也是有一段日子没瞧见宝玉了。都是姨表兄妹的,时常往来一些也好。且自大观园建成以后,你也没能进园子里去看看。今日左右也是你沐休,姑且算是散淡散淡,让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个丫头也都陪着你过去瞧瞧吧!”

    既有家中姊妹相陪,薛宝钗和贾宝玉的见面就算不得是私相授受。且贾母贵为荣国府的老太君,既然都开口发话了,也不容得薛宝钗这个小辈轻易推辞。

    薛宝钗见状,只得起身见礼,跟着赖瑾和众位姊妹往园子里去。

    一路上,许久未见面的姊妹们簇拥着薛宝钗叽叽喳喳聊个没完。纷纷拽着薛宝钗问宫里头的事情。大抵是宫中嬷嬷教导有方,亦或者是在宫中沉浮了两年历练出来的沉稳内敛。薛宝钗的气质举止越发稳重含蓄。竟连早先那种口齿伶俐,喜好搬弄学识的锋芒都没有了。

    一身的穿着打扮也越发的大方得当,头上也插了两三朵绡做的新鲜式样宫花,腕子上也戴了两只镂空雕花的金镶玉镯子。衬得其人越发大气从容,又温婉沉默,当真配得上一句豁达随分。

    薛宝钗今日穿着一件玫瑰红色彩绣云锦褂子,下头罩着月白刻丝牡丹纹素软缎石榴裙。她的唇边依旧如早先一般挂着一丝雍容笑意,叫人观之如沐春风。只是神态举止与先前大有不同。她如今话不怎么多,并不像从前一般喜好长篇大论的说教。只是耐心的听着三春姊妹叽叽喳喳的,唯有的几句话却简单干练,叫人听了立刻明白。言谈话语间也不着痕迹的奉承着几位姑娘的优点长处,虽然如清风般浅淡,但叫人听了就情不自禁的欢喜开心。越发愿意同她亲近。

    同样的一个人,同一副样貌身段,只因眼角眉梢的情绪不同,周身的气质都大变了模样。唯有目光中不经意的流露出的一两分算计才让人觉得熟悉。

    赖瑾只在后头细细观察了半晌,就发现薛宝钗如此变化,不免叫人暗暗咋舌。

    一时间众人到了怡红院。园子里的玫瑰月季等花开的正盛,满院子的花草香气让人不自觉的心情舒畅。可惜住在这园子里的人心情都不怎么舒畅。从袭人到晴雯再到下头的小丫头子各个阴沉着脸不说话。看见众人簇拥着进来,袭人勉强打起精神,上前迎接道:“见过小赖相公,见过宝姑娘,见过几位姑娘。”

    探春当先笑道:“我们来瞧瞧二哥哥。他今儿怎么样了?”

    不问还好,一问起来袭人的神色越发苦大仇深的,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众人一眼,想是顾及什么,最终还是开口叹道:“还是躺在床上呆呆的不爱说话。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探春微微一笑,也不再搭理袭人,牵着宝钗的手就进了内室。

    袭人在院子里呆呆站了半日,方才警醒过来,吩咐小丫头子沏茶去了。

    自上次她因为贾环搬弄是非一事在宝玉房中埋怨了几句,不知怎地就传到了三姑娘耳中。探春当时并未理论,过后却也找了个由子狠狠发作袭人一回。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指责袭人小性儿拿大伺候主子不当心,还罚了两个月的月俸。火辣辣的教训让自以为摆弄了贾宝玉而沾沾自喜的袭人立刻警醒过来,再也不敢随口说话。

    毕竟袭人虽然因当年云雨之事在宝玉心中别有不同。可这么多年下来,陪宝玉上床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到底也说不上是明公正道开了脸儿的,袭人的立场本就尴尬。

    况且如今也不是原著中的情景,当时因王夫人讨厌林黛玉,袭人依靠百般诋毁林黛玉而在王夫人跟前儿有了立僧地。又因为与薛宝钗形成战略同盟而使得地位越发稳固。可是如今林黛玉和薛宝钗都不在府上过日子,也就显不出袭人的贤良忠贞。没了挑拨是非的机会,王夫人自然也就认识不到袭人的重要性。对于她来说,一个可有可无的丫头自然比不过有联姻之益的庶女探春。因此顺水推舟的敲打袭人一回,也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她这一番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袭人从二主子的美梦中警醒,得知自己在宝玉跟前儿并不是唯一重要的,这样的事实对袭人打击很大。连带着最近的动作都变得谨小慎微了。

    袭人的一番计较,身为主子的众人自然不会理会。大家鱼贯入了怡红院的内室,见宝玉果然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蓬头垢面的。赖瑾头疼的叹息一声,推了推宝玉,有些腻歪的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贾宝玉懒懒的看了赖瑾一眼,闷声说道:“林妹妹要嫁人了。”

    赖瑾颔首应道:“我知道。相看的人家还是我的至交好友,与我同一届的状元郎秦牧秦子野。”

    贾宝玉越发气苦。却也并不像从前那般寻死觅活的满口嚷着林黛玉的姓名。想来他也知道林黛玉是即将出嫁的人,不能在清誉上有半点差错。因此虽然心里憋闷的很,但还是嘴巴严实的倒在床上,并不提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说自己病了。

    对于贾宝玉的稍微长进,赖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说加贾宝玉死心塌地的爱着林黛玉,可是这么多年来贾宝玉身边也没断过人。男男女女的,并不是非卿不娶的态度。可要是说贾宝玉对林黛玉的情分一般,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肯死心。但也只是折腾自己,却半点儿不肯努力争取。如此极品的举动让赖瑾实在看不透。

    不过他看不透也无所谓,毕竟人类和石头隶属于有机物和无机物的两大范围。这种代沟恐怕是珠穆朗玛到马里亚纳海沟的差距。随着贾宝玉的越长越歪,他如今的要求也不高了。只要贾宝玉的折腾不耽误大家正常过日子,赖瑾觉得自己还是很宽容的。

    因此他只是勾了勾嘴角,一脸柔和的问道:“你们都是从小长大的兄弟姊妹。如今林姑娘有了好的归宿,你该替他开心才是。秦牧这人我很熟悉,上科的状元郎,家世学识自然不俗,难得其人温柔细致,缱绻风流,又是个极有风骨的人。诗书也精,吟词作赋更是不在话下。最难得的就是他们家肯答应以后不纳妾。从一而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着,眼神隐晦的扫了袭人和碧痕一眼。

    贾宝玉心中有亏,当下也唯有住口不语。

    探春突然开口笑道:“二哥哥你快瞧瞧,是谁来看你了?”

    言毕,不由分说的将站到后面的薛宝钗推到贾宝玉床前。

    薛宝钗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颔首笑道:“宝兄弟近来可好?”

    贾宝玉不防自己能看到两年未见的薛宝钗,心中也是挺高兴的。立刻坐起身来寒暄道:“原来是宝姐姐,可真是有阵子没见到你了。你身上也好?”

    薛宝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她从前和贾宝玉就没有话说,如今在宫里历练两年,越发觉得贾宝玉是个不肯长大的孩童。两人心智思维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薛宝钗跟贾宝玉更没话说。

    只是她性子沉稳,城府颇深。哪怕心里不以为然面上依旧做的滴水不漏,待人接物客气无比,哪怕是最严苛的人在面前都挑不出错处来。耐心和贾宝玉周旋两句,薛宝钗不经意的开口说道:“我瞧着宝兄弟精神大好,也不像是缠绵卧榻的模样。今日乃是二老爷大喜之日,你身为人子,好歹也该去前头招待一番,也是你的礼数。”

    贾宝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他生平最讨厌同那些个国贼禄蠹之辈虚与委蛇,如今感情受了创伤,更不耐烦同他们热络。这个宝姐姐果然如先前一样,没意思的很。

    薛宝钗眼见着贾宝玉眼角眉梢的不屑,心中也是一阵冷笑。这等只晓得享受家族荣耀带来的权力富贵,也不懂得为家族争利,光耀门楣的纨绔子弟。薛宝钗从来没纳入眼过。

    在薛宝钗看来,倘或不能顺顺当当的嫁入王府亲贵家,薛宝钗宁可选个有志向有抱负有才学有手段的寒族子弟,也不稀罕这劳什子的“金玉良缘”。

    贾宝玉毫不顾忌的轻蔑之意看在三春眼中也觉得很尴尬。毕竟从前小的时候,贾宝玉言语不客气也能推脱他年岁小,不经事。可如今都是十六七岁的大人了,再这么着可就是不知礼数了。况且薛宝钗的话也是为了贾宝玉的名声着想,一番好意岂料换的如此对待。

    迎春、探春和惜春看向薛宝钗的眼光都变得亏欠起来。

    好在薛宝钗也没想着同贾宝玉计较。略略说了几句话后,立刻借口屋子里闷热出去坐着了。赖瑾却不理会贾宝玉的情绪,提着他的耳朵说道:“你快点儿起来去前头招待客人,青天白日的总混在床上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在林黛玉议亲的当口儿,贾宝玉如此作为,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也够让人上眼药的了。

    贾宝玉可以不理会薛宝钗的话,可是对于赖瑾的话他还是要听的。因此饶是他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只得起身洗漱换了正经衣裳去荣府里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等人瞧见赖瑾不过去了片刻,撒泼耍赖混了好一段日子的贾宝玉就乖乖的走了过来,不免摇头叹气。只说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且不说贾宝玉如何应对荣宁二府诸位人等。这厢薛宝钗却窥了个空子找到赖瑾跟前儿来,一脸郑重的说道:“瑾弟弟,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思来想去,也唯有找你帮我思量思量。”

58、重振家业宝钗嫁人

    重振家业宝钗嫁人,贪墨一案尘埃落定

    赖瑾原本还有些懒怠无聊,听到薛宝钗这么说,立刻起了两分精神,开口笑道:“薛姑娘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薛宝钗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隐晦的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赖瑾心中微微一愣,就听薛宝钗温颜笑道:“这会子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瑾弟弟若是愿意,可否寻个时间来我们府上一聚?”

    说着,又仿佛找借口一般的笑道:“你也知道,我哥哥从来都是个不肯消停的人。这次去西海沿子办货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我和妈都担心的日夜难安。因此想请教瑾弟弟一番,即便于世事无意,能宽宽心也是好的……”

    赖瑾觉得薛宝钗这话不过是托词。不过想来她也是有十分紧要的事要同他商议,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的找寻出这种借口来。当即颔首笑道:“既然薛姑娘这么说了,明儿下朝的时候我自会过去。”

    薛宝钗颔首笑应。因这会子人多眼杂,她也不好总拉着赖瑾说个没完。当下又不着痕迹的退入人群当中。

    赖瑾寻思半晌,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薛宝钗要找自己商量的究竟是何事。唯有自嘲的笑了两声,丢开手不提。

    这厢贾政也好不容易摆脱诸位贵客过来同赖瑾说了两句。言谈之间姿态摆的异常的低,几乎是好言恳求赖瑾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多帮衬宝玉一些,好歹想法子要他过了明年的会试。赖瑾展颜浅笑,只说自己尽力而为。引得贾政频频道谢。

    贾宝玉跟在贾政身后也不说话,神思恍惚,眉眼倦怠。贾政最是讨厌他这幅模样的,少不得又是一阵疾言厉色的教训。贾宝玉耷拉着脑袋,仿佛没听见一般。

    气的贾政心肝儿都疼,只是口沫无力,最后也只得住口不语。

    父子两个一个怒目而视,一个面如枯槁,对视间仿佛敌寇一般。如此相处,叫人看了都心寒。

    余等子弟见状,原本还有心过来寒暄几句,这会子也都识趣的躲在一边看笑话了。

    一场热热闹闹的送行宴最终还是因为贾政父子两个各有恼怒不欢而散。众人各自归家,休息安置不必细说。

    至次日下朝,赖瑾果然回家换了衣裳就往薛府上去。

    那薛姨妈母女两个正在家里等的心焦,瞧见赖瑾如约而至,不免展颜欢笑。

    一时间落座上茶已毕。薛姨妈着令吩咐不相干的下人都退下。屋子内霎时间只留了薛家母女两个。薛宝钗开门见山的问道:“瑾弟弟可知,我此番沐休原因为何?”

    赖瑾心中狐疑,也径自说道:“还请薛姑娘直言。”

    薛宝钗微微勾了勾嘴角,牵强笑道:“我是因拿不定主意,所以请示了公主殿下,让我回家同母亲哥哥商量一二。”

    赖瑾心中一动,薛宝钗继续说道:“明年宫中大选,圣上有意在此届秀女中为太子殿下、诸位皇子以及适龄的王公亲贵之子挑选正妃。这件事情想必瑾弟弟也有所耳闻。”

    赖瑾颔首,表示听过此等传闻。

    薛宝钗微微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如今烦恼的正是此事。”

    赖瑾微微皱眉,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薛宝钗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此次大选,到了试婚年龄的并不仅仅是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恐怕圣上所烦忧的也并不是此事——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的长子皇长孙徒岚殿下亦到了选妃之龄。”

    赖瑾听到此处,面上略微闪过一抹诧异。

    薛宝钗沉吟片刻,有些艰难的说道:“自我入宫服侍公主殿下以来,也算是勤勉忠诚。公主殿下又是个平和温婉的性子,待我们这些陪侍也好。皇长孙殿下曾在公主殿下跟前偶尔提过我两次,可是公主殿下认为皇长孙殿□份尴尬,并不是良配。因此一直推脱不允。还私底下同我说,倘或我愿意,可以为我另择一位王公之子,虽然以我的条件不能为正妃,但为侧妃也是好的。”

    赖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开口笑道:“公主殿下也是为姑娘考虑,姑娘好福气。”

    薛宝钗脊背挺直,看着赖瑾说道:“瑾弟弟入朝为官,又陪伴圣驾。自然也明白皇长孙殿下是义忠亲王之长子,就凭借这个身份皇长孙殿下以后富贵安逸有之,但也仅此而已。其余公主殿下为我选的不拘是哪位王公亲贵,总是比皇长孙殿下要好一些。与我自己而言,听公主殿下的安排是没有错的。”

    赖瑾颔首应道:“姑娘言之有理。”

    薛宝钗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开口说道:“可是在我看来,在薛家的立场上看来,我要是嫁到皇长孙府,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赖瑾心下一跳,猛然抬头看向薛宝钗。

    薛宝钗十分平静的说道:“我知道自圣上登基以来,义忠亲王老千岁虽然表面安分守己,但暗地里没少给圣上添堵。先有江南官场与盐商相互勾结一事,后有西海沿子将官贪墨战死伤残士兵封赏,桩桩件件都是能动摇国祚的大事。圣上恐怕也恨不得除义忠亲王党羽而后快。但是义忠亲王老年岁自六岁被封为太子,母族强盛,又替上皇监国多年,旗下党羽众多。圣上想要将之一网打尽,以目下之功,所筹谋者还需很多。”

    赖瑾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明白了薛宝钗所筹谋之事。

    果然,就听薛宝钗沉声说道:“倘或我能借此机会嫁入皇长孙府,就有很大的几率接触到义忠亲王党羽一脉最核心的部分。我会努力将我探得的情报禀报圣上,以换取我薛家的长盛不衰。”

    赖瑾手下一松,青花瓷官窑填白茶盏垂直掉在地上,“哐啷”一声砸成两半。

    薛宝钗微微一笑,开口调笑道:“自我印象中,瑾弟弟一向沉稳内敛,倒也没见过你如此闪失错愕。”

    赖瑾却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太过危险。我觉得宝姐姐还是以自己为重的好。朝堂纷争,自然有朝堂的解决之道,没有必要牵扯到后宅。”

    薛宝钗摇了摇头,沉默半晌,仿佛回忆什么似的幽幽说道:“我们薛家,虽然是皇商之家,但亦是功勋之后。爹爹在时,金陵多少仕宦清贵之族威势权柄远不如我家。南京旧都,豪强仕宦多如过江之鲫,也唯有我们薛家以皇商之资挤入四大家族。当时的威风赫赫,荣耀显达自不必细说。”

    薛宝钗说到此处,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薛家威风显耀的一幕。就连一旁静坐不语的薛姨妈也忍不住感慨道:“那时候的薛家当真是非同一般。虽然只是皇商之资,但多少豪族仕宦竞相拉拢,试图攀亲。我爹爹当年也是百般筹谋,才能将我嫁入薛家。只是如今……可惜了了。”

    薛姨妈神容黯淡,薛宝钗也是一脸的唏嘘。

    “当日爹爹还在时,对我异常喜爱。说我聪明伶俐,肖似父亲。且天资心性较哥哥高过十倍。寻常男子十来个也算计不过我一个。因此对我寄予厚望。自幼便请先生教我读书识字,甚至连做生意的时候也从不避讳我。那时哥哥年纪轻又很贪玩,并不喜欢跟着父亲下铺子打点,爹爹还笑着说今后家中生意就由我帮衬着哥哥。说只要有我在,他哪怕去了也能安心。”

    薛宝钗说到此处,情动之下竟然红了眼眶。薛姨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然后倾身向前,将薛宝钗搂入怀中。薛宝钗默默含泪,哽咽不语。

    赖瑾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她情绪如此外露。饶是其中有五分做戏,恐怕剩下五分也是真情。毕竟在这种男权至上的时代,家中失了顶梁柱,唯剩孤儿寡母,就算身处富贵之家,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赖瑾的脸上微露怜悯,薛宝钗看在眼中,心下一松。

    “父亲天资卓绝,手段凌厉。先前在世时薛家生意已经遍布大业,麾下买卖承具数不胜数。只可惜那年巡视外省过后,便染了重疾去世。因走的急,家中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吩咐。我虽然自觉聪明,但不过区区女流之辈,长日间拘泥在深宅之中,所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自那以后,家中外省的生意便渐渐不如从前。我知道是有些管事伙计们见父亲没了,哥哥又是个好欺骗的性子,就起了贰心。家中生意一落千丈,我每每夜里睡觉的时候,几乎都能看见父亲站在我身边,埋怨我辜负了他的期望,埋怨我让薛家渐渐败落。”

    赖瑾听到这里,不是滋味的叹了口气。

    薛宝钗转过脸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赖瑾,眼眸中闪出一道道精芒。沉声说道:“我从不认为振兴薛家的担子只压在哥哥的身上。身为薛家的女儿,薛家养我一回,爹爹又是那么器重我。倘或我不能为家族争辉,光耀门楣,庇护家族。我枉为人女。”

    当然,薛宝钗所愤恨的也不止这些。

    身为四大家族之一,薛家的地位原本是和贾家平起平坐。虽然权势上稍有不如,但其财势足以弥补。可是在薛家众人上京之后,却被荣宁二府弃如敝履。原本姊妹书信,商定下来的“金玉良缘”,也因为贾母的屡次阻拦而作罢。甚至到了最后,连事件的发起人王夫人都觉得薛宝钗一介商贾之女配不上贾家的门第。竟然起了要她做小的糊涂心思。

    如此奇耻大辱,薛宝钗又岂能默默忍受。因此她百般筹谋想要入宫,也是想凭自己的能力挣一份前程,最好也为薛家揽一分助力。等到他日功成名就,她薛宝钗自会带着一身的荣耀显达回到贾府跟前,耀武扬威,一雪前耻。

    赖瑾端坐一旁,默默看着薛宝钗盘旋衡量的模样,心下微叹。不免开口问道:“可是宝姑娘以自己的下半辈子做赌注,去搏一个看不清未来的前程,是否轻率了一些?”

    薛宝钗嗤笑一声,温颜笑道:“这就是我寻瑾弟弟过来商量的目的了。”

    “哦?”赖瑾挑了挑眉,越发叹服的看着薛宝钗。

    开门见山、步步筹谋、示敌以弱,苦肉计,一环套一环,果真是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薛宝钗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赖瑾叹息一声,忍不住还是劝道:“其实薛大哥哥如今已经做得很好了。且有我和冯大哥、卫大哥这么多人帮他,恢复薛家早先的荣耀显达也是指日可待。你又何必如此牺牲?”

    像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找个温柔细致又有才干的相公嫁了难道不好吗?从此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又何苦掺和到这种事情里?

    ♂刑全都招了的。但这些人官职卑微也仅仅是参与了分赃,对于大部分银钱被送往何处也是一问三不知。

    邵平成等人深陷囹圄,自然有关心则乱的人四处求情讨饶。于是这段时间后宫太上皇所住的乾阳宫变得异常热闹。前来拜访的老臣功勋络绎不绝。哄得日渐无聊的上皇突然有了当年临政时候的兴致。将乾元帝召过去详尽问了西海沿子诸事。乾元帝以忠孝仁德称颂于天下,自然不会欺瞒自己的父皇。便将义忠亲王一脉如何背主忘恩,贪墨军饷一事原原本本说给上皇听。

    上皇虽然在让位之初与乾元帝有过权柄争执,不过那都是身为帝王心术,平衡掌控的习惯所致。但是他的身子确实不大好,自从太医隐晦的嘱咐他不得劳心劳力恐致驾崩以后,上皇便渐渐控制自己的掌控欲望,真心在后宫养老修身,不怎么理会前朝的事儿了。这次要不是那些人闹得太厉害,逼得上皇一点儿清净的余地都没有,上皇也不会开口过问此事。

    到底义忠亲王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当年又是最为器重宠爱,手把手教养大的。情分自然与别的皇子不同。没瞧见那位当年可是犯了逼宫让位的十恶不赦之罪,要是落到别的皇子头上恐怕是要祸及妻儿的。可是那位只在上皇跟前儿跪着哭了三天三夜,林林总总说了些同父皇从小长大的细节,上皇便心意回转,多有疼爱。最后只是被夺了太子之位,圈禁了事。

    当年的逼宫之举上皇都能原谅,如今不过是贪墨些银两,上皇自然更不会追究。只是他也曾为帝王,直到民心相悖,不可轻易胡为。便笑着劝说让义忠亲王将吃了的全部吐出来。与此交换,乾元帝也不可死缠烂打,就此告终那是最好不过的。

    上皇如此发话,乾元帝也不好再做什么。闹到最后,圣上也只得示意暗卫给邵平成等人一个痛快。三日之后,那些不知所踪的粮饷果然自动自觉的出现在暗卫的眼中。乾元帝也算有了交代,遂不再追究。

    闹得满城风雨天下轰动的西海沿子将领贪墨军饷一案就此告一段落。朝廷看似平静了下来,可是圣上和义忠亲王一脉的斗争却刚刚开始。

    所谓人走茶凉,不论邵平成等人昔日对义忠亲王如何死忠,如今身死陨灭,该做的事情还得做,空余出来的位子依旧需要安插人手去掌控。

    只是这件事情从开始乾元帝便掌握了先机,最后分赃的时候自然也是乾元帝占了大头。圣上朱笔一挥,大半空余出来的职位便交给了自己的心腹战将。当然,因为西海大捷一事,冯紫英、卫若兰等功勋世家也在后头喝了一点儿肉汤。原本空有职务而不能掌兵的众人终于被乾元帝寻机插入西海水师。自上而下二品骠骑将军沈轩掌控五万兵马,下头冯少楠、冯紫英、卫若兰、韩琦、陈也俊等也都掌控了三万到五千兵马不一。最后新晋入军的从六品忠显校尉柳湘莲手中都掌握了一千兵马。

    自此,乾元帝总算将西海水师泰半牢牢掌控在手中。也不必日日悬心南安郡王会否手握兵权就背后作乱了。

    至于南安郡王,虽然未能插手继任将官一事,但好歹此件风波处理妥当,乾元帝并未将将官贪墨军饷的脏水牵扯到自己身上。自己名声清誉无碍,虽然仅有个掌控不利的罪名发了一年月俸,但也仅仅是蜻蜓点水,无人会真正在意。表面上与他自己实力并未受损。因此也算是三方满意,皆大欢喜。

    风云变幻的两个月,家中琐事与天下大事联系在一起的纠缠纷扰,让赖瑾觉得异常疲乏劳累。却还不忘张罗一桌好席面,为走出牢房的沈轩、冯紫英等人正式接风洗尘。

    请酒摆戏的这一日,贾宝玉也过来了。与众人嘻嘻哈哈说笑一回,薛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笑问道:“咦,今儿吃酒怎么不见蒋玉菡出来?难不成看着哥儿几个牢房走了一回,就不配和他相交了不成?”

    此言一出,宝玉脸色大变,越发尴尬的住口不语。

    饶是薛蟠粗心大意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刚要开口询问,旁边柳湘莲悄悄拽了薛蟠一把,示意他不要多话。

    这些时日以来薛蟠正沉浸在自己为民请命,赤胆忠心的美事儿当中。自然对旁的东西关注少了。何况他与蒋玉菡也本不相熟。冯紫英等人本就是世家功勋之后,此刻正忙着在西海水师中分一杯羹,也无暇打探京中风月。但柳湘莲原本就爱客串生旦戏文,与京中大大小小的戏子唱班也都算相熟。自然听说过蒋玉菡偷跑,忠顺亲王府长史官亲自前往荣国府问对宝玉的事儿。也听说过宝玉为了这事儿还挨了一顿暴打,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柳湘莲自讨和宝玉相契,虽然觉得这件事情宝玉做的不地道,但也不会背地里言论指责。因此众人阴差阳错的,竟然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此刻薛蟠突兀的问出声来,又见贾宝玉如此羞愧,立刻明白有事发生。

    只是大家都已在朝中打滚儿惯了,饶是彼此相熟,也不会做打人脸面的事情。冯紫英连忙轻咳一声,开口岔道:“人家是王府的戏子,京城的名角儿,自然不比我等清闲。想必王府里有戏要唱也未可知。这么多弹曲儿唱戏的还不够你听,非问琪官儿做什么?”

    柳湘莲也趁势瞪了薛蟠一眼,吓得薛蟠立刻不敢言语了。

    众人有心替贾宝玉遮掩。贾宝玉却并不是那等避讳不言的人。当下轻叹一声,将当年琪官儿逃跑,忠顺王府找上门来的事情一一说过。末了摇头叹息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兴许他就逃出去了。”

    大家虽然身份有高有低,但彼此也都算相熟一回。听见贾宝玉如此说,不由得面面相觑。就连最不在乎这种事情的沈轩都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之后蒋玉菡又如何了,你打听过没有?”

    贾宝玉脸上神色越发尴尬,默然不语的摇了摇头。

    柳湘莲叹息道:“我也听说了一点儿风声。还特地打探了一回,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琪官儿的消息——自那件事情后,琪官儿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人见过他。”

    赖瑾接口说道:“他如今并不在京城,且又不能再唱戏了。你们没听过他的消息也属平常。”

    众人闻言一阵惊异,连忙追问赖瑾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赖瑾当下便把答应贾宝玉托人去忠顺王府问询求情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说当日那蒋玉菡被王府的小厮拿回去问话之后,那忠顺亲王很是气愤。不过又喜爱蒋玉菡的品貌唱腔,倒也不忍太过责罚。只说人回来了也罢,只要以后老老实实的在王府住着,就不再追究了。

    岂料蒋玉菡不知犯了什么牛心左性,心灰意冷,执意不肯留在王公侯府之中。还说官宦之家都是凉薄心性,往日里处的再好也换不来真心情谊。蒋玉菡说他宁可去街上讨饭,也不想留在王府中给人玩弄。

    忠顺亲王被蒋玉菡这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气的大怒。冲动之下,叫人熬了一碗坏嗓子的药递到蒋玉菡面前,只说蒋玉菡要是真的刚性,就喝了药以后再不唱戏,他就放人。

    原本只想吓唬蒋玉菡一吓,磨磨他的轻狂性子。岂料蒋玉菡竟然真的将那药一饮而尽,从此坏了嗓子再不能唱。忠顺亲王见他如此执拗,不免后悔。虽然懊恼但也佩服他的烈性。便信守承诺将人放出王府。又将蒋玉菡这么多年唱戏所赚的梯己原封不动的还给他,额外还给了五百两银子叫他安家。还嘱咐蒋玉菡要是愿意,就回紫檀堡的宅子。忠顺亲王平日里会打点些人去看他,好歹也是主仆一场,饶是出王府了,也不会叫人欺辱了他。

    岂料蒋玉菡这回可能是真的伤心了,因怕忠顺亲王纠缠,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当夜便收拾包袱出了京城,也没回紫檀堡,自此后就再无音讯了。

    听完赖瑾的一番叙述,众人面面相觑,唏嘘感叹。就连看贾宝玉的神色都有些异样了。

    大伙儿基本上都是直肠子的爽快人,私底下更是有什么说什么。因感叹蒋玉菡之遭遇,不免就有些沉默。一场热热闹闹的接风宴,最终意趣寥落的败兴而散。

    众人各自归家。赖瑾随着沈轩回了将军府。

    一路无话直到内室。沈轩随手关上门,将毫无防备的赖瑾压在门上,低头耳语道:“瑾儿,我回来了。你想我吗?”

59、西海事毕沈轩归家

    西海事毕沈轩归家,人伦大防圣上挡灾

    热乎乎的鼻息喷在颈窝儿处,叫人觉得痒痒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幽深暧昧。赖瑾有些不自在的撇过连去,将一段雪白的脖颈让到沈轩眼前。

    沈轩原就漆黑一片的瞳孔越发深邃,轻轻弯□子吻着赖瑾雪白的脖颈,细碎的吻宛若蜻蜓点水,一点点下移到精致的锁骨。赖瑾只觉得沈轩的唇瓣越发湿热,在脖颈周围落下点点印迹。

    沈轩有些沉迷的呢喃道:“瑾儿,瑾儿。”

    垂落在身侧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搂住沈轩粗壮的脖颈。赖瑾转过头来,沈轩顺势吻住赖瑾的唇瓣。唇齿纠缠之间,沈轩的舌头灵活的窜入赖瑾的口中,肆意的游走,允吸、纠缠。自身体深处升腾起来的欲望霎时间袭遍全身,使得赖瑾的身子越发绵软无力,自尾骨处绵延开来的快感如海浪般一波波袭来,让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栗。

    整齐的衣衫不知何时被撕扯开,露出里面月白的里衣和比白玉还要莹润光滑的大片白色胸膛。两颗殷红的茱萸也这般毫无防备的暴露在空气中,颤颤的挺立。

    赖瑾浑身发软的靠在门板上,一双手臂无力的搭在沈轩的脖颈处。神情迷乱,往常清冷淡然的面容因情、欲被熏染的殷红一片,一双唇瓣也被口水润泽的越发菁英。向来清亮柔和的眼眸微微眯起,透漏出几分茫然失措,湿漉漉的眼神让沈轩看的口干舌燥,越发情动起来。

    沈轩伸出一双大手将无力站立的赖瑾拖起来,一个横抱将人送到床上。已经散乱开来的头发宛若墨色丝绸一般扑在天水碧的锦被上,还有一些落在赖瑾的胸前,白皙的胸膛和墨色的发丝形成鲜明对比,看在沈轩眼中,是比上等春、药还厉害的催、情剂。

    沈轩有些急不可耐的将身上的衣服解开扔在地上,然后倾身将赖瑾压在身下。

    系的整整齐齐的衣扣被接连解开,包裹在丝绸衣衫之下的美好身子就这么暴露在沈轩的眼前。白如美玉,四肢修长匀称,因常年习武而富有流线美感的身躯宛若成长中的幼豹。虽然有些消瘦但依旧优雅而充满力量。

    沈轩火热的唇瓣顺着赖瑾的脖颈一直向下,在白皙的胸膛上留恋往返。用舌头和牙尖撕扯、啃‘咬,逗弄着胸膛上的两粒茱萸。一双大手也不断游走在赖瑾的大腿里侧,柔滑细腻的触感让沈轩想到触手升温,触之莹润的上等玉石。随着姣好的弧线一直深入,沈轩的手掌悄悄落在赖瑾丰满挺翘的臀瓣,手掌微微用力,不断的揉捏着。灵活的手指也悄悄探入赖瑾的体内。

    “唔……”

    身体被迫扩张的痛楚让赖瑾微微皱眉,回过神来的他立刻看到身上已经赤、裸身子的沈轩,一张俊逸富有棱角的面容早就没了往日的冷静自持,此刻正一脸沉迷的埋在自己的身上。火热的唇瓣,火热的手掌在自己身上四下点火,每到一处都能引起身体最兴奋的颤栗。

    身后的菊花也被迫撑开,宛若利剑一般昂扬的火、热慢慢挺入,霎时间有种被撕开的剧痛。

    赖瑾忍不住的闷哼一声,眼角变得湿润。因为痛苦和情、欲而渲染的晶亮异常的眸子牢牢盯着身上的人。他古铜色的肌肤和充满肌肉张力的身材就在眼前。赖瑾有些愤恨的凑上前去,一口咬住沈轩的肩膀。

    猝不及防被赖瑾咬住,尖利的牙齿刺破肌肤,微微刺痛的感觉让沈轩下意识挺了挺身子,越发深入的体位让赖瑾难受的死命搂住沈轩,愤恨的在他背上留下一道道印迹。

    沈轩轻笑一声,一只手托在赖瑾的后颈将人逼近自己,牢牢吻住他的唇瓣。另一只手则握在赖瑾柔韧的腰肢上,将人狠狠压向自己,然后不顾一切的冲撞起来。

    ≮。片刻后,意味深长的调侃道:“不过倘或朕将你调去西海沿子重建市舶司,你倒是可以同沈将军一起作伴。应该也很开心吧?”

    赖瑾脸色一红,故作不知的躬身应道:“臣与沈将军少年相识,倘或能一通为圣上办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乾元帝但笑不语。刚要开口说什么,陡然听到前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几位身着亮丽宫装的妃嫔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赖瑾下意识低眉敛目的站在原地,束手不语。

    乾元帝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几位宫装妃嫔原本还说说笑笑的,眼神瞥到乾元帝一行人等,立刻住口不语。走上前来,一脸诧异的欠身行礼道:“臣妾等不知皇上在此,唐突之处,请皇上降罪。”

    乾元帝唇边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缱绻笑意,柔声说道:“不知者无罪。都起来吧。”

    几位妃嫔娇声软语的应是,这才千娇百媚的站起身来。

    赖瑾碍于朝廷律法,虽然不甘愿,依旧上前施礼道:“微臣见过几位娘娘。”

    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肃容而立,丝毫没有偷窥之心。

    倒是几位身在后宫的娘娘们,早就听闻赖瑾神童之名。如今骤然相见,不免好奇的打量几眼。但见赖瑾虽然年岁赏小,但形貌昳丽,气度从容,温润缱绻,不觉起了两分好感。其中一位妃嫔更是心中微动,面上露出一两分沉吟。

    乾元帝看在眼中,挑了挑眉。向其中那位身着湖水碧彩绣并蒂莲织金锦对襟宫装的妃嫔笑道:“听说荣府上的史老太君认了子瑜的祖父为义子。这么说起来贤德妃同子瑜还算有些瓜葛。”

    又向赖瑾笑道:“若按辈分来算,你合该叫贤德妃为姑姑。那朕岂不是成了你的姑父?”

    赖瑾低头说道:“微臣惶恐。”

    那贾元春却趁势笑道:“上个月老太君和母亲来瞧我的时候,还提到过子瑜的事儿。说爹爹求请子瑜教导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老太君对子瑜的才学品性赞不绝口,很喜欢子瑜呢!”

    乾元帝似笑非笑,随口说道:“子瑜少年才高,性子温润,又能沉下心来做事。这样的孩子自然讨人喜欢。什么时候贤德妃也能为朕孕育一位向子瑜这般可爱的皇子,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一句话未尽,其余众位妃嫔看向贾元春的脸色都有些不对。贾元春恍若未觉,依旧含情脉脉的看着乾元帝,一脸娇羞的说道:“臣妾宫中炖了圣上最爱吃的罐煨山鸡丝燕窝,还请圣上品尝。”

    乾元帝深深的看了贾元春一眼,回头向赖瑾说道:“你先回去吧。将你手上的东西细细整理一番,朕稍后会问对。”

    赖瑾知道乾元帝说的乃是重建市舶司一事,立刻躬身应道:“微臣遵旨。”

    贾元春站在一旁,突然开口笑道:“明年会试,本宫那不成器的弟弟也要下场。就请瑾儿多多关照提点了。”

    赖瑾微微一笑,躬身应是。依旧看也不看贾元春一眼。

    乾元帝看的好笑,不欲赖瑾为难。遂挥挥手臂,竟然吩咐戴权亲自送赖瑾离宫。贾元春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不提贤德妃如何邀宠献媚,且说戴权引着赖瑾出宫,瞧见赖瑾一路沉默不语,知道他心有狐疑,不免开口提点道:“如今圣上很是宠爱贤德妃,那劲头可要比皇后还甚。宫中其余的娘娘们多有艳羡。不过贤德妃圣眷正浓,倒也不怎么在意。”

    赖瑾微微扯了扯嘴角,开口笑道:“多谢公公提点。”

    戴权知道赖瑾心中还没明白,不免有些好笑。这位小探花虽然明日里看着百精百灵的,可真要是迟钝起来,怎么说也说不通。怪道圣上叫自己送人出宫,恐怕也是担心媚眼儿抛给瞎子看吧?

    想到这里,戴权微微摇头,将话说的越发明白了。

    “每逢二六,乃是椒房贵戚入宫谒见妃嫔的日子。听说荣国府的人这次觐见贤德妃娘娘,隐晦提起了小探花大人的婚事。娘娘的生母倒是很希望能将她们府上的庶女配给小探花大人。圣上听闻此消息,不觉莞尔一笑。盖因那荣府的史老太君已经忍下小探花大人的祖父为干亲,那小探花大人与贤德妃娘娘就是姑侄,既是姑侄,便已入人伦,又岂可配为姻亲呢?”

    因此便有了今日之事。圣上顺水推舟提过贤德妃与赖瑾的关系,那就是金口玉言。谁要是再想用这件事情做文章,动辄可就是个抗旨不尊的罪名。王夫人就是想了再多的诡计,也都要不攻自破了。

    赖瑾恍然大悟,不免感激涕零的向戴权说道:“圣上贵为一国之君,每日思量多少朝廷大事。子瑜不能为圣上分忧,已是不忠,如今就连家中琐事也要圣上费心。微臣羞愧难言。”

    戴权哈哈笑道:“圣上喜欢小探花大人,为大人筹谋,那是大人的福分。大人若是真心感激,以后忠心为圣上办事儿,也就是了。”

    赖瑾站定,转身向大明宫的方向拜道:“圣上拳拳钟爱之心,微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戴权圆满的完成了圣上的吩咐,心中也很是满意。又和赖瑾随意说笑两句,将人送出宫外,这才转身回圣上跟前儿复命。

    且说赖瑾出宫还家,思绪依旧沉浸在之前戴权所言之事上。也没注意沈轩什么时候溜进了房中。直到自己被一双健硕的手臂圈入怀中,有人在耳边,含着耳垂轻声问道:“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来了也不知道?”

    赖瑾吓了一跳,立刻回过神来,瞧见换了常服的沈轩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赖瑾轻叹一声,摇头说道:“一些琐事罢了。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沈轩点了点头,一点儿都没有怀疑。顺手放开赖瑾笑道:“今儿我还和太祖母说呢,我那个将军府一点儿人气都没有,我都不爱回去,就喜欢在赖家呆着。太祖母还说要是我喜欢,就在这边给我留一个房间,免得我自己回家寂寞。”

    赖瑾展颜笑道:“说的好像这边没你的屋子似的,难道你在我们家少住了?”

    沈轩嘿嘿笑道:“其实没有屋子也无所谓。只要能和瑾儿同床而睡,同塌而眠,哪怕是以天为盖地为庐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赖瑾白了沈轩一眼,没有接话。

    沈轩见状,越发厚脸皮的蹭了上来,哄着赖瑾同他闲聊。刚说了几句话,就听外头有小丫头子通传道:“荣国府来人了,请瑾大爷过去。”

    沈轩微微皱眉。他对荣宁二府向来没什么好感,更因为之前蒋玉菡之事,嫌弃贾宝玉没有担当。尤其这荣府的人总是时不时的打扰他和赖瑾相处,沈轩看在眼中,越发膈应。

    赖瑾推了沈轩一把,轻声说道:“你别这样。怎么说荣宁二府对我们赖家也有大恩大德,能帮忙的地方我们理应出手的。”

    沈轩耷拉着脑袋靠在赖瑾肩上,郁郁的说道:“他们能有什么事儿,左不过是让你教贾宝玉读书罢了。依我看那贾宝玉自己都不耐烦读书的人,你们反倒是比他还在意。”

    赖瑾叹息一声,荣宁二府的人事太过复杂,他有时候也说不清楚。就像外人看两府上的人不是骄矜自傲就是贪婪愚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是在赖瑾眼中,这些人却都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虽然平日里偶有纷争不快,但到底贾府的人也没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儿。就如王夫人如何不满赖大一家,也只是言语琐事上计较一些,并没有诡计谋害。就算是自家亲戚相处,长日间还有舌头碰到牙的,何况这两家人都不是一个姓的?

    因此赖瑾虽然气愤府上有时候的举动,但也感激贾母曾经的施与。要不是当年贾母一力将他们一家子放出来,兴许到今日赖家人也不过是略有体面的奴才秧子罢了。哪会有朝堂显赫的风光得意?

    赖嬷嬷总是说“得人恩果千年记”,当年承受过别人的恩德,就应该时时记得寻机归还。所以但凡贾府上拜托过的事情,能帮忙的地方赖瑾都会帮忙。

    沈轩和赖瑾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也明白赖瑾的脾性。他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虽然不满贾府的人总是有各种麻烦事儿来打断两人间的独处。但要是赖瑾自以为发达了就将贾府的人弃之不顾,那种背信弃义的人沈轩也未必会倾心爱上。因此他百般计较也不过是在赖瑾面前博取同情好处罢了。

    果然,赖瑾自觉对不住沈轩,临走之前主动送上香吻一枚。又答应今晚回来后会去将军府陪沈轩一块儿住。沈轩这才咧嘴微笑,将人放了出去。

    赖瑾跟着荣国府前来相邀的婆子一道儿回了荣府,照例先去荣庆堂醒过贾母。彼时邢夫人、王夫人和几位姊妹也都在。李纨和尤氏也都在厅里陪老太太说话。瞧见赖瑾进门,王夫人和探春的脸色略有不对。赖瑾心知可能是下午御花园的事情贤德妃派人来提醒儿了。也不以为意,径自到老太太跟前儿见礼道:“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一脸慈爱的笑道:“白日间你上朝都够辛苦了。晚上还得劳烦你给宝玉讲书,当真是劳累了。”

    赖瑾立刻笑道:“我和宝玉从小一起长大,宝玉倘或真能从科举入官,我也开心。老太太这话当真是折杀瑾儿,反倒让瑾儿惶恐不安。”

    贾母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瞧见赖瑾如此推辞,立刻转口说道:“我吩咐厨房给你炖了燕窝,等会子叫人直接给你送书房去。读书辛苦,合该补补身子。”

    赖瑾少不得又是躬身道谢。

    贾母推了推身旁的宝玉说道:“还不同你瑾儿弟弟去书房读书。如今都是十月了,也没多少时间能温习功课。”

    贾宝玉低声应是,垂着脑袋拉着赖瑾走了。

    因之前得过贾政的嘱托,次后贾母又是百般提醒,赖瑾少不得提了几分心,利用下朝的闲暇时候认真教导他学习八股文章应试策论以及参加会试时的各种避讳技巧。

    不过贾宝玉却时常心不在焉的。窥着赖瑾不防头的空便是一阵阵的长吁短叹。赖瑾从外头风言风语中得知贾宝玉最近正着人打探蒋玉菡的下落,不过到如今依旧没有音信。

    如今林家和秦家的婚事已经正式走上议程,六礼已经过了纳采和问名,加之蒋玉菡一事,贾宝玉的性子比先前沉默了好多。因自愧不安,最近也向少同先前的至交好友们往来。几次筵席吃酒都不见他过来,众人晓得宝玉因当日之事没了脸面,如今相处起来可能会觉得不自在。更何况冯紫英等如今都是身居高位,言谈说话也都聊一些朝廷军伍当中的事儿。贾宝玉既插不上嘴,也不爱听,越发显出两分隔阂陌生来。渐渐的大家也不怎么请他了。

    于是贾宝玉在园子里越发任意纵性的旷荡。每日都窝在内宅同姊妹们玩耍,鼓捣胭脂。如今贾政点了学差去外省,家中更无人舍得说教训斥。因此这一两个月间,贾宝玉惫懒放荡倒是比先前更甚了十倍。当真是放浪形骸,把岁月空度。

    贾府书房中,赖瑾看着一入书房就径自鼓捣玫瑰膏子的贾宝玉,叹息一声。

    袭人端着两碗燕窝走了进来。瞧见宝玉的模样,轻声说道:“以前是装痴卖乖的发疯,如今又是这么个做派。以前虽然闹腾,要是人说了倒也能听进去两句。如今可倒是好了,谁说都不肯听了。”

    何止是不肯听啊!赖瑾瞧着贾宝玉的模样,恐怕都有些自闭症了。

    当下脑壳儿发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赖瑾挥挥手叫袭人暂且下去。自己则坐到贾宝玉对面问道:“你这又是想怎么样?”

    贾宝玉低头不语,一味的鼓捣胭脂。

    赖瑾沉默片刻,有些乏累的说道:“宝玉你有什么话说出来好不好。你如今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受伤的也只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等人。她们累死累活的养你一回,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忍心叫她们如此失望吗?”

    贾宝玉捣花汁子的手微微一顿。赖瑾继续说道:“蒋玉菡的事儿我也派人去打听了。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对他不住,总想补偿他一些。可你如今连自立的能力都没有,你怎么补偿他?”

    贾宝玉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说道:“琪官儿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觉得我不够义气,竟然背叛他。他从小就被父母卖到了戏园子学唱戏,他除了唱戏什么都不会。如今还赌气喝了那样的药,他该怎么活啊?”

    赖瑾沉默片刻,柔声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无济于事。还是想想今后该怎么帮他吧?”

    贾宝玉哭的稀里哗啦的,将手中的玫瑰花瓣和捣柱扔到一边,埋头哭的很伤心。

    赖瑾知道贾宝玉心中苦闷,这个拒绝长大拒绝成熟的人,因为自己的绵软和天真间接害了很多人。如今已经有人命和愧疚背在身上,原本相好的至交好友们也渐渐远了关系。被所有人潜意识孤立的惶恐和绝望让他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他也唯有不断的逃避。

    在赖瑾看来贾宝玉始终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没有身为男人最基本的立世观念,总是寄希望于别人。当年林黛玉的事情如此,后来蒋玉菡的事情也是如此。他总是希望别人能够解决自己带来的麻烦,可是最坏的结果一旦形成,他又没有足够的准备去承担。这样的性子要是身为女儿,也许他的生活也不会那么矛盾。可惜他生下来就是男儿,是该顶天立地顶门立户的男人。

    赖瑾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轻声说道:“明年二月春闱,还是打起精神来吧。”

    贾宝玉自己哭了一会子,方才起身。袭人打了清水伺候他洗脸,又换了一身衣裳,赖瑾则在书房中撰写今日要贾宝玉策论的题目。晴雯端了新茶进来。少顷,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拿了一张字帖过来。说是后廊上五婶子家的芸哥儿来给宝玉请安,正在后门等着。还送了两盆海棠花孝敬贾宝玉。

    赖瑾在书房中听到众人议论贾芸,不免开口笑道:“这个芸哥儿我也有所耳闻,倒是个知恩图报,热心肠的好人。”

    贾宝玉听见赖瑾这么说,立刻接口说道:“既然如此,便请他进来见见。”

    那婆子应声去了。不过片刻,果然带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哥儿。眉清目秀,眼眸清朗,叫人见了便心生好感。正是后廊上的贾芸。

    贾芸走上前来,先给贾宝玉问安。贾宝玉指着赖瑾笑道:“这是你瑾叔。”

    贾芸又给赖瑾见礼。赖瑾开口笑道:“芸儿不必多礼。”

    又问:“你如今干什么呢?”

    贾芸站在当地,恭恭敬敬地答道:“拖老太太的鸿福,如今给园子里种些花木。今儿的白海棠便是这次采买的。因瞧着不俗,便孝敬宝叔了。”

    贾宝玉随口说道:“那你今后倒是时常往园子里来。对了,我还想着要在怡红院后头,我那窗外种几颗竹子。再弄一套竹子做的桌椅,摆上一方棋盘。恰好你如今管这个,直接帮我办了就是。”

    顿了顿,又补充道:“需要多少银钱你直接去了账上要,就说是我吩咐的。花多少银钱无所谓,只把事情给我办的妥妥当当的就好。”

    贾芸心下大喜,立刻应了。

    他们这等子偏房子弟,平日里没有家常的月例,自然不比荣宁二府的嫡系子孙。能拿到这样的差事贴补家用,都已经费尽心机。因此贾芸分外珍惜这个机会。如今又阴差阳错的得了贾宝玉的差事,里里外外又是一个进项。贾芸更觉得这些时日巴结的不亏。

    当下拍着胸脯满打包票,只让贾宝玉放心,说什么定当竭尽全力,不让宝叔失望云云。

    贾宝玉也只是敷衍的勾了勾嘴角,并没有同贾芸寒暄的心情。倒是赖瑾和贾芸说了一些话,还让他闲来无事去赖府上走动走动。贾芸听的诚惶诚恐,颔首应了。

    这厢贾宝玉挥手让贾芸退下。赖瑾立刻转身问道:“你这怡红院什么都好好儿的,凭白种竹子做什么?”

60、一时大意圣上敲打

    一时大意圣上敲打,感念恩德二拜荣府

    贾宝玉脸上闪过一抹黯然,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我但凡想做什么,瑾弟弟是没有不知的。今日这事儿,恐怕瑾弟弟也是心知肚明。我也不过是想最后有个念想罢了。也只是在我自己的园子里种几棵主子,到底也没碍着旁人。你也就当看不见了罢。”

    赖瑾挑眉。刚要开口说话,只见秋爽斋探春身边的翠墨进入房中,手里还拿着一幅花笺送与宝玉。宝玉不等赖瑾开口,连忙岔开话题道:“我正说着这两日要瞧瞧你们姑娘去,你这就来了。你们姑娘今儿如何了?”

    翠墨道:“姑娘大安了,如今连药都不必吃了。”

    贾宝玉颔首微笑,低头展开花笺,只见上头写着闲来无趣,要起诗社一事。贾宝玉见了,越发高兴的拍手笑道:“这几日读书狠了,正觉乏累,三妹妹就想了这样好玩的,又能将大家都凑到一起的好东西。当真是高雅有趣的很。”

    言毕,偏头向赖瑾道:“正好你今儿也在这里,不妨同我一块儿去凑个热闹才好。”

    赖瑾微微皱眉,不由得想到之前王夫人和贾元春的算计,心中微微膈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晚间还得教导瑜儿课业,也就不过去了。”

    贾宝玉听闻此话,也就不便狠劝。只得开口说道:“既如此,以后有暇再聚就是了。”

    倒是旁边站着的翠墨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沉吟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姑娘说了,只是长久不见找个借口同大家聚聚。人若是少了也无意趣。小赖相公倘或有意,去瞧瞧也是无妨的。”

    赖瑾顺口说道:“既然如此,仅有你们几个人想是无聊。不如接了保龄侯府的史大姑娘过来凑热闹,你们人也就多了起来,就不会觉得无趣。倒是我家中着实有事,只能告罪了。”

    贾宝玉眼睛一亮,满口赞道:“还是瑾弟弟想事情周全。还不快快叫人请了湘云妹妹过来。要不然等明儿得了信儿,知道我们结诗社居然不想着她,又是一番口角呢!”

    袭人闻言,满口应下,立刻张罗小丫头子拿着荣国府的名帖儿去前院儿找人备车,又吩咐寻几个稳妥的婆子跟车去保龄侯府接史湘云过来。贾宝玉也吵嚷着要去荣庆堂秉过贾母。翠墨见状,只得闭口不语。

    赖瑾微微勾了勾嘴角,起身告退。

    回到赖家的时候,赖瑜已经到家了。他如今在林府处的越发相熟,竟也不必赖瑾日日去接他回来。偶尔遇见赖瑾政务繁忙的时候,林如海便指派管家跟车将人送回来。这一来一往的,两家倒也越发亲热了。尤其自林如海做主将林黛玉陪给秦牧之后,三家的关系更是融洽和睦。隐隐又结成一个利益稳定的同盟。

    沈轩也在厅上没走。赖瑜拉着人一个劲儿的问西海沿子打仗的事儿。沈轩觉得赖瑜人太小,不想让他听这些血腥的东西,便岔开话头讲了一些金发碧眼的藩外人的事儿。听的赖瑜以及厅上众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大业朝之外,还有这么多风俗迥异连长相都各有不同的百姓。且他们竟然都不是妖怪。

    瞧见赖瑾一脸惬意的进门,赖嬷嬷有些狐疑的问道:“你今儿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赖瑾颔首笑道:“荣国府上三姑娘起了诗社,宝玉跟着他们作诗去了。”

    赖嬷嬷闻言,不满的撇了撇嘴,腹诽道:“这三姑娘如今行事是越发不顾忌了。眼下是什么时候,离着会试也就几个月的功夫。不说劝着宝玉读书上进,反而弄些什么诗社的哄他去玩。看明年宝玉会试不过,只怕二太太同她一起算总账,老太太也未必肯饶她……”

    赖瑾随口说道:“有道是劳逸结合,想必三姑娘也是心疼宝玉,不想他读书太过劳累,才想了这个点子。”

    一旁从来不言语插话的沈轩突兀说道:“依我看他就是从前太过逍遥自在。如今不过多读了两篇文章,就觉得身心乏累。真要等到会试考场上的严苛,恐怕他还熬不过去呢!”

    一句话陡然提醒了厅上众人。赖大皱眉说道:“轩儿这话说的倒也在理。会试考场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我们一家岂有不知的。这宝二爷从小娇生惯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最是个享受惬意的性子。恐怕一遭入了考场不能适应,反而牵连了应试的精力。”

    赖大家的也插口说道:“要不,我们给府上的太太爷儿们提个醒儿,叫他们提早做准备也是好的。”

    众人颔首不语。赖嬷嬷开口应道:“明儿我去府上给老太太请安,这件事情我会细细同他分说。”

    于是众人丢开这话,又牵三扯四的说了一些京中富贵人家的花闻轶事。直到掌灯十分,方才各自散了不提。

    赖瑾先陪着赖瑜将林如海布置的课业做好,又讲故事似的给他讲了一些朝廷法例,官府判案的东西。方才哄着赖瑜早早睡下。自己也翻墙过了将军府这边。彼时沈轩早就在内室等待多时,瞧见赖瑾过来,自然又是好一阵的温柔缱绻,耳鬓厮磨。将将闹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人才交颈而眠,沉沉睡去。

    随后几日依旧稀松平常,照例点卯做事,并无可记叙之处。展眼便到了秋末秋收的季节。

    这日,赖瑾下朝之后,照例过荣府这边来醒过贾母。却见荣庆堂内欢声一片,除了家中应有的几位太太姑娘之外,当地还坐着一位衣着质朴的农村老妪,身后扒着一位十来岁的小子。

    赖瑾先给贾母请安,然后细细打量了这位老妪。不免开口笑道:“这是刘姥姥和板儿吧?”

    刘姥姥心下一惊,立刻起身说道:“这位哥儿瞧着好贵气,就像天上掉下来的文曲星一般。如何认得我们这样的庄稼人?”

    赖瑾随口笑道:“姥姥想是忘记了。您和板儿当年去寻周姐姐,还是我给您们带的路呢。”

    刘姥姥这下子也想起来了,当年那引路的哥儿长得精致漂亮,比年画上的金童还好看。刘姥姥这么多年都没忘记。听赖瑾如此说,旋即细细打量赖瑾一番。只见赖瑾今日穿着一件玄青色的家常衣衫,越发衬得面如傅粉,风流倜傥。当即满口赞道:“如今比先前大了一些,倒显得哥儿越发仙人模样了。真是那些文人说的宋玉潘安一样的公子哥儿了。”

    贾母看了赖瑾一眼,也含笑说道:“不仅如此,瑾儿可是当之无愧的文曲星下凡。少年高中,六试探花,如今还在翰林院做侍读,圣上跟前儿点卯呢!”

    刘姥姥听了这话,越发的诚惶诚恐。起身拜道:“怪道瞧着如此不凡,却原来是沾了圣人贵气儿的大官老爷。民妇给您叩头了。”

    说话间,就拉着板儿要下跪。

    赖瑾连忙将人搀扶一来,依旧温颜说道:“如今都下朝了,我也不过是一家晚辈罢了。刘姥姥可万万不能如此,您这年岁给我下跪,岂不是折我的寿吗?”

    说的刘姥姥再三再四的谢过,方领着板儿在下头坐了。那板儿仍是怯怯的,躲在刘姥姥身后窥着赖瑾。

    赖瑾微微一笑,逗他说话道:“几岁了,读过书吗?”

    板儿一一摇头,就是不肯说话。刘姥姥打了板儿一下,口中喝骂两句。转过头来向赖瑾谄笑道:“今年十一了,没认真上过学,倒是认得两个字。庄稼人脑袋木,比不得府上的哥儿们和姐儿们这般聪明。小小年纪就会背书了。”

    因当中碍着贾宝玉还没入官,刘姥姥仔细想了方才这么说,想必也不会得罪人。

    果然,贾母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的接口笑道:“不过是家里余富一些,请了先生从小教他们念书罢了。略识得几个字,倒不是睁眼的瞎子。”

    刘姥姥就着这话又好生奉承了一遭,听得大家眉开眼笑,越发得意他。

    少顷,便到了摆饭的时候。贾母少不得又留人吃饭,随后向赖瑾道:“今儿家里来客,容宝玉散淡这一日,明儿再读书罢。”

    赖瑾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了。贾母又叫赖瑾在府中吃了晚饭再走,口内笑道:“今儿刘姥姥来府中拜会,还带了好些瓜菜过来。都是地里现摘的,比外头买的要好吃。你也留下尝尝鲜儿才是。”

    赖瑾颔首应了。贾母就吩咐下人在小花厅里摆饭。李纨、尤氏先过去安设桌椅,张罗酒菜。一应完毕后方才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刘姥姥等人移驾过去。

    众人笑笑闹闹吃过一顿饭。鸳鸯见贾母兴致正浓,便趁着吃茶的功夫命老婆子带着刘姥姥下去洗澡,又挑了两件儿寻常衣裳给她换了,方才叫人过来继续回话。

    刘姥姥便揣摩贾母等人的心意说了好些山村野话。赖瑾不免想起之前同赖嬷嬷说的会试考场严苛的事情,遂开口提议道:“依我看宝玉长日在家拘束着,倒是越发娇惯了。等到进了会试考场,恐怕未必能坚持下来。不如趁此机会去乡间走动走动,也算是锻炼一番。有了好筋骨,方才能有精力答题不是?”

    此言一出,王夫人不禁想到当年乡试出来,宝玉可是大病了异常。缠绵病榻两三个月方才好转。如今会试可在二月份,寒冬腊月的,比乡试遭罪多的。当下就心疼起来。

    贾母倒是觉得赖瑾的建议不错。又见刘姥姥就在一旁坐着,不免开口笑道:“深宅大院儿里长大的哥儿,没经过辛苦。倒让老姐姐见笑了。”

    刘姥姥立刻赔笑道:“那是哥儿的福分。我们想这样,还不能够呢!”

    贾母微微一笑,遂把想让宝玉去庄子上历练历练的话同刘姥姥说了。并道:“只是想让他知道知道百姓的辛苦,自此好好念书。因此求了老姐姐一回,还请老姐姐成全。”

    刘姥姥慌忙推辞,只说乡下辛苦,实在不配让宝玉这样的人去。贾母又说了好些宽慰的话,软硬兼施的,刘姥姥好歹应了。

    这厢贾宝玉也不免想到秦可卿身死之时,自己和秦钟在庄子上住过一日。想到当日田园风光,不免唏嘘感叹。一时间也颇为向往。

    无人反对,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

    众人又坐着说了几句闲话,赖瑾起身告辞不提。

    回到赖家的时候,门房通传说荣国府的芸大爷前来拜访。赖瑾便让人引着贾芸到了书房。

    相互厮见,上茶过后。赖瑾开口笑道:“这几日忙,倒是忘了请你过来。”

    贾芸恭恭敬敬的说道:“瑾叔入朝为官,政务繁忙。岂能像我们这些人一样闲散。能在百忙之中拨冗相见,于贾芸而言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赖瑾摆手,随意说道:“你不必如此拘谨,也不必如此客气。你我随意说话就是。”

    贾芸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依旧有些紧张。

    赖瑾微微一笑,随意说道:“我记得芸儿你也是入了贾家族学的,当时诗书念的还算可以。怎么没有一直念书入科举之路,反而帮衬着园内管事了?”

    贾芸闻言,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说起这话茬来,竟是一言难尽。”

    却原来,自赖家众人纷纷离了荣宁二府之后,继任的管家自然不比赖家众人的魄力和气性,也不似赖家众人那般爱惜羽毛。扛不住水至清的压力,一来二去的也只得和光同尘起来。这两府上的规矩也渐渐回了旧例。就连家学上也变得日渐散漫起来。随后招入的贾家子弟都有些招三惹四的嫌疑,再加上有些子弟原就心性不堪,之前不过是有人压着不敢作威作福。如今见府上都渐渐归了旧例,他们这等人也故态重萌,败坏起来。闹得家学越发污秽不堪。

    那家学上的先生原本就是冲着赖尚荣的面子过来的。且各个都是过了乡试的举子,岂有不爱惜名声的。见此情况,立即辞了先生一职,家去读书了。反正明年又是大考之年,在家多复习两日,兴许也能高中进士,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可就坑苦了家中贫寒,又有念书之志的旁系子嗣们。因为心中尚有气性,看不惯学里一些人仗着旁人势力作威作福,一一辞学而去。宁可在外头寻个管事的差使,眼不见为净罢了。贾芸就是这其中之一。

    听了贾芸的叙述,赖瑾心中越发沉重。当年大爷爷和二爷爷信誓旦旦的要扭转荣宁二府败颓之势,下了那么大的辛苦那么大的力。如今不过几年功夫,两府的情况又恢复原样,甚至比早先还多有不如。

    赖瑾想到此处,微微叹息不语。

    贾芸窥着赖瑾的神色,小心翼翼规劝道:“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外人想管也管不起的事情。好在荣宁二府家大业大,一时间也不会有事儿。顶多就是子嗣平庸了一些。京中多少勋贵之家不是如此呢?真像瑾叔家中这样满门荣耀的,也是少数。”

    赖瑾摇了摇头,先将这件事放下。开口说道:“今儿叫你过来,是觉得你这人品性不错。再有之前一起读书的时候,也觉得你有两分才气。不忍叫你就此蹉跎一生。我这里有一封荐书,你拿着去找山海书院的院长,就说是我叫你过去的。你在那里好好念书,争取搏个功名。也不枉活了一世。家中用度不必操心,我每个月会叫人按时送五两银子去你们家。你安心读书就是。”

    贾芸闻言大惊。半日没回过神来。

    赖瑾见状,展颜笑道:“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家去的时候拾掇拾掇细软,这两日便带着荐书去山海书院罢。”

    贾芸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起身叩拜道:“瑾叔大恩大德,贾芸无以为报。唯有做牛做马,甘愿瑾叔驱使。”

    此番前来赖府,贾芸原只是抱着混个脸熟的目的。毕竟富家子弟闲散惯了,当面吩咐转头就忘的性子,他也不是没见过。所谓人穷志短,当年他为了求到园中种花植木的差事,恨不得给林之孝下跪。贾宝玉不过随口一说,他就倒贴着脸面认了比他还小两岁的义父。如此没有气节的举动,于贾芸而言不是没有痛苦。但是生活所迫,贾芸想要活下去,就得豁得出脸面。

    ≌。”

    乾元帝轻轻应了一声,开口说道:“起来吧。”

    赖瑾缓缓起身。乾元帝又吩咐道:“磨墨。”

    之后偌大的临敬殿,除了圣上翻阅奏折的声音,赖瑾磨墨的声音,再无半点儿声响。

    直至晚间宫门落锁之前,乾元帝才放了赖瑾出宫。依旧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送人出来。饶是从小练习武艺,绷直身子磨了一天墨的赖瑾也有种腰膝酸软,肩肘疼痛的感觉。宫道前后都没什么人经过,受了好大惊吓的戴权上前微微扶住赖瑾的肩膀,口内轻声说道:“大意了。”

    赖瑾闻言,微微苦笑。

    可不是大意了。既然早就知道乾元帝对贤德妃的态度有意,又怎么能大张旗鼓的提携贾家旁系子弟。这不是明摆着跟圣上对着干嘛。倘或有好儿那才叫怪了。

    只是赖瑾依旧对一件事情稀奇。

    “若说我年岁轻,摸不准圣上的脾气也是有的。可是公公向来陪在圣上身边,揣摩圣意的功夫自不必细说。怎么也大意了?”

    他两个如今算是难兄难弟,情分不比一般。赖瑾更是有意拉拢亲近,不免说话间也去了三分修饰,多了两分鲁直。

    好在戴权也同有此心。听见赖瑾的问话,不免低声笑道:“有人是假戏真做,可在旁边看戏的看的时间长了,不免有些当真。”

    赖瑾恍然,摇头苦笑。

    要说自己是一时大意失荆州,那戴权可就是自作自受。明知道人家是做戏,又岂可当真呢?

    沉默片刻,戴权又道:“依我看,圣上今日明公正道的罚了大人,倒并不是很生气的模样。想来是最近大人的举动太过托大,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圣上恐怕打草惊蛇坏了大事,所以才稍加惩戒一二。”

    应该是没有真的动气,不然犯下这等过错,岂能是明面敲打又只罚了一天磨墨就能轻易折过去的?

    赖瑾闻言,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戴权又道:“只是圣上这会子不生气,倘或大人回去之后没能收拾妥当,那就说不准了。”

    赖瑾猛然站定。思量片刻,向戴权谢道:“多谢公公提点。”

    戴权摆手笑道:“你我什么关系,不值当白说这一句。”

    饶是如此,赖瑾还是郑重其事的谢过,并约了戴权改日喝茶,方才辞别离去。

    送走赖瑾再次回宫复命的戴权蹑手蹑脚的进了临敬殿,直至御案三尺前躬身跪拜,以头触地,默然不语。

    乾元帝也没搭理戴权,一直批阅奏章直到晚饭时分。方才沉声说道:“起来吧。“

    戴权送了一口气,立刻站起身来。走到乾元帝身边赔笑道:“该传晚膳了,圣上是在临敬殿吃还是回后宫吃?”

    乾元帝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看了戴权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自然是去凤藻宫了。”

    戴权低声应是。立刻吩咐龙辇摆驾凤藻宫。乾元帝走过戴权身边的时候,轻轻说道:“你也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不要自作聪明。”

    戴权听了这话,非但没觉得惶恐,反而紧张的神色一抹,细细笑道:“奴婢原是鲁钝的人,承蒙圣上不弃,奴婢才有福分服侍圣上。奴婢兢兢业业,只想着效忠主子。只是奴婢太蠢了,才智不及圣上万一。总是不晓得圣上在想什么,奴婢万死难以赎罪。”

    乾元帝好心情的挑了挑眉,沉声说道:“摆驾凤藻宫。”

    ……

    且不提宫中如何,只说赖瑾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赖府。赖家众人瞧见赖瑾面色苍白的模样,不免心中一惊。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赖瑾勉强压住心中的纷扰慌乱,开口笑道:“今日政务纷杂,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圣上也还没吃晚饭呢,又何况是我?”

    赖嬷嬷闻言,立刻张罗下人传饭。赖瑾不识滋味的草草吃了两口,便借口太过乏累回房歇息。梳洗过后躺在拔步床上,心中还惦念着贾家一事如何善后。就此收手是肯定不行的,别说赖瑾自己心里过不去,他也不能在圣上跟前儿留一个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印象。只是一味蛮干更是不行。毕竟圣上已经提点了。这种情况下要坚持一条道走到黑,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赖瑾最终也没琢磨出一点儿思绪。知识迷迷糊糊地,胡乱睡去。

    至次日下朝,荣国府的管家林之孝带着儿子来给赖嬷嬷请安。并向赖瑾求道:“如今得了府上的恩典,我们家的大小子终于也能放出来折腾一番。这全都靠了当年小赖大人指点念书之功。因此特来拜谢。”

    说毕,就压着林家大小子叩头谢恩。

    赖瑾慌忙阻拦道:“林爷爷不必如此。我和明子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能帮他做些事情,我也开心。林爷爷千万被大人大人的,只叫我子瑜就是。”

    林峥明,就是林之孝大儿子的正名儿。当年林之孝入府做管家的时候,求老太太给起的。

    林之孝听赖瑾这么说,也不坚持让林峥明下跪。只同赖瑾赔笑道:“因主子家外放了大小子,我手里这么多年还攒了几个闲钱,就给大小子捐了个监生。也算是有了个做官的身份。只是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又怎么认识官场上的人。主子家给的恩典也够大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什么。所以……”

    赖家众人恍然,心下明白林之孝带着儿子过来做什么了。

    赖瑾倒是心中一动,随口笑道:“这个倒也不难。连外面人的求情不过分的也都应了,何况是自己家的人。不瞒林爷爷说,这几年贾府旁支也有不少子弟求到我的头上的。我想着怎么说我们一家也是从荣宁二府出来的,自然不会驳了府上人的请求。”

    林之孝点头应道:“那时自然。如今京城内外谁不说你们赖家最晓得知恩图报,富贵不忘本的。”

    又道:“我也算是在府上做了多年的总管,迎来送往各种打点的事情我也明白。自不会让子瑜费了心思又搭人情的。”

    这就隐晦提到送钱的事儿了。要是搁在以前,赖瑾定然就驳了,可是今日却鬼使神差的颔首应道:“既如此,但请林爷爷放心,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林之孝闻言,越发千恩万谢的谢过。又在府上说了好一阵子闲话,才带着儿子家去不提。

    等林之孝走后,赖嬷嬷皱眉问道:“你林爷爷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虽说有些闲钱,但也并不富裕,你怎么要他们家的银子?”

    赖瑾微微一笑,已有所致的说道:“倘或我一两银子也不要,恐怕外人瞧见了越发觉得我拉拢人要形成朋党呢。这更不是什么好事儿。”

    赖嬷嬷见赖瑾牵扯到了朝政之上,心知自己不明白这个,遂不多说了。

    果然,自林之孝去后。又有多少贾家之前承了恩德的旁系子弟带着表礼上门拜访。因如今已到年跟前儿,倒也无人侧目。只是那些藏在暗地里的有心人默默放了心。

    还真道赖瑾是窥测了圣心暗地里筹谋什么呢。如今看来,不过是先撒鹰再搂兔子罢了。还别说,如此一来,能得到的实惠倒是比先前硬逼着穷酸送礼要实惠的多,也体面的多。

    果然是卖官鬻爵做出经验的圣上红人,这心思就是别有不同。

    大明宫中,乾元帝看着御案上的密报和某些人私底下的评价,轻笑不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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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入红楼,竟然成了书中最令人不耻的赖家中人。 祖奶奶是老太太跟前儿最得意的赖嬷嬷 大爷爷是荣国府的管家赖大(据说他的名字意指赖在贾家势大的硕鼠) 二爷爷是宁国府的管家赖升(据说他的名字意指赖家贾家升官发财) 爹爹是忘恩负义,背主求荣的赖尚荣(这个不用介绍,一百五十两银子引发的血案众人皆知)红楼小地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小地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小地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