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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4章:如昙花般绽放【加更15/40】

    ps:作为一个厚道的作者,我当然不会在关键时候断章啦,送上关键性的加更,顺便求一波票票~

    以下正文

    “砰!”

    “砰!”

    在魏军的本阵处,两枚巨大到需要数名魏卒才能合抱的石弹,在震耳欲聋的闷响声中,被高高地抛向天空,正面朝着那四万代郡骑兵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随即,这两枚石弹上所固定的铁环,拉动了铁锁,将一面极其巨大的幔布扯起,借助惯性,使其飘上天空。

    那真是一面巨大到夸张的幔布。

    在其飘上天空时,明明正在冲刺阶段的韩将司马尚,此刻亦下意识地放缓了速度,随即缓缓勒住缰绳,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鬼东西。

    在他的目视下,那一面巨大的幔布不知究竟有多少宽阔,源源不断地从魏军的本阵后方被牵扯到天空,逐渐他司马尚头顶的天空遮盖,使底下的代郡骑兵逐渐进入它的阴影范围,简直是恰如其分的遮天蔽日。

    那是……什么?

    由于四周的光线忽然间暗淡了几分,不计其数的代郡骑兵下意识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神奇的一幕。

    因为这个分心,不少代郡骑兵不慎于同泽保持距离,在相撞中纷纷落马,随即被后军的铁骑生生践踏而死。

    这使得军中的千人将级别以上的韩将们又惊又怒,连声呵斥麾下的骑卒集中注意力。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此刻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那面极其巨大的幔布,韩军的将领们也颇为好奇,好奇之余,心中泛起阵阵不安与惶恐,仿佛是个人的直觉在提醒他们:立刻离开这片区域!

    但,还是晚了。

    “轰隆”

    “轰隆”

    两声巨响,那两枚巨大的石弹,在被抛投出一段距离后,最终还是抵不过重力,轰隆一声砸在地面上,顿时间,泥土飞溅、石弹崩碎,那炸开的石弹碎片,砸晕了好些代郡重骑。

    不过最凄惨的,当属被那两枚石弹当场砸死的代郡骑兵,真正的尸骨无存、死无全尸。

    这面巨大的幔布究竟有什么奇效,其实在它落下来的时候,无论是魏军还是韩军,都已经明白了。

    因为此刻那四万代郡骑兵中,就有将近六七成的士卒被这面巨大的幔布劈头盖脸地罩在身上。

    只见在并未渗透几分光亮的幔布底下,不计其数的代郡骑兵由于被这块幔布罩住了身体,纷纷跌倒,自相践踏,以至于那凄惨的声音,一时间响彻这十里战场。

    那些侥幸未被这面幔布所笼罩的代郡骑兵们,至少有一半已经忘却了他们突击魏军本阵的职责,此时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块随处涌动的幔布,尽管幔布隔绝了他们的视线,但是他们可以预想到,这内中的同泽,此刻正遭受着何等的惨剧。

    竟然……竟然……

    在幔布下,韩将司马尚又是惊怒、又是惶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魏军竟然会用这种不可思议的招数,再次重创了他麾下的重骑兵。

    毫无疑问,似这等惊世骇俗的计策,肯定是魏公子润的手笔,只有他才能想得出这种不可思议的招数。

    “不要慌!都不要慌!”

    用手撑起头顶的幔布,司马尚大声提醒着四周的麾下骑卒,提醒他们用兵刃撕裂头顶的幔布。

    还别说,这种幔布质地很轻,在韩军士卒的锋利武器面前,几乎没有什么抵挡之力。

    一时间,“刺啦”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一名名侥幸未死的韩军骑卒们,纷纷用兵刃割裂头顶的幔布,脱离这个牢笼。

    该死的魏公子润!

    扯掉罩在头顶的幔布,韩将司马尚重回天日之下,情绪不定地暗骂着。

    忽然,他面色微变,将左手的食指与拇指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这个是……

    “不好!”

    在片刻的茫然后,司马尚终于辨认出了手指上的异味究竟是什么。

    那是火油!

    而与此同时,在魏军本阵的观战台上,赵弘润面无表情地下令道:“放火矢!”

    一声令下,分布在魏军本阵前的大概千余名的弓手,将一支支火箭朝着远处射了出去无需瞄准,只要朝着那块幔布的区域射击即可。

    “不……不……”

    远远看到魏军本阵处有千余支火矢射来,韩将司马尚的心情彻底跌至深渊。

    “噗”

    一支火矢落在幔布上,只听熊地一声,底下的幔布顿时燃烧起来,这使得幔布底下的代郡重骑兵们变得更加惊慌失措,以至于到处都是人推人、人挤人的景象。

    可能是出于对火的恐惧,就算是代郡重骑这些韩国的精锐之士,此刻也早已将军纪抛之脑后,争相恐后地挤开同泽想要逃生。

    但遗憾的是,这面幔布被点燃的速度,远远超过这些笨重的重骑兵士卒想要逃生的速度,只是在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这块幔布便化作了一片火海,烤得这些代郡重骑身上的甲胄滚烫,不计其数的重骑兵,由于没能及时解下身上的甲胄,竟活生生被烫死。

    他们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使劲全身力气在地上翻滚,但最终,还是被无情地夺走了生命。

    说来也很讽刺,他们身上的厚重铁甲,此前明明是他们最大的生存仰仗,谁会想到,最终竟成了夺走他们性命的杀器。

    “砰!”

    “砰砰!”

    在魏军本阵处,那几座巨大的抛石车再次发威,在轰鸣声中,将许许多多装满火油的木桶,抛投到那片被幔布所笼罩的火海,随即落地开花,木桶炸裂,其中的火油四下飞溅,再次助涨了火势。

    更要命的是,在这些火油桶中,有一部分木桶其实装载的乃是更可怕的猛火油,这种被赵弘润称之为石油的原油,在被点燃后,那剧烈的高温,竟将附近的代郡重骑,连人带身上的铁甲,都融化成了铁水。

    殷红的铁水。

    空气中,弥漫着肉香,随即,这股肉香逐渐变得焦臭。

    谁都知道这股气味来自于何处。

    “……”

    “……”

    此刻在魏军本阵处,无论是观战台下的兵将,亦或是观战台上的赵弘润、翟璜、吕牧、褚亨等人,皆默然看着战场,看着那片被火海所笼罩的区域。

    大概是觉得那些代郡骑兵的下场太惨,以至于就算胜利就在眼前,魏军的兵将也没有欢呼雀跃的心思。

    而相比较魏军,此刻在韩军本阵处,那些得知战场局势变化的韩军兵将们,却是一个个如丧考妣。

    就连韩军主帅乐弈,此刻亦是仰着头、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他此前的预感没有错,惨痛的噩梦再次降临,诸如上次在巨鹿城外与魏军的交锋:前一炷香的工夫,代郡骑兵向魏军展示了何谓万马奔腾的钢铁洪流之雄伟,而下一刻,这些代郡骑兵,就如同昙花一现般,折戟沉沙于对面魏公子润的奇谋下。

    而且,这次代郡骑兵的损失更大,甚至还搭上了一部分的武安军步卒。

    乐弈看了眼身边的韩王然,此时,韩王然似乎仍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对于韩王然来说,这场仗无论胜败他都能接受,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花费了他韩国无数金钱,重金打造的代郡重骑,居然一次又一次地,死得这样毫无价值。

    跟乐弈一样,片刻后回过神来的韩王然,亦幽长地吐了口气。

    君将二人对视一眼,相视无言。

    他们不知该说什么,纵使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咽喉处仿佛鲠着什么东西,让他们发不出什么声音。

    不单单是韩王然与乐弈,在本阵处的韩军兵将,包括在阵地前方许多据点内的韩军兵将,此刻皆一脸茫然,他们似乎是无法接受,他们方才为之欢呼雀跃,认为可以扭转劣势击溃魏军的代郡重骑与武安军,竟然如此干脆地就倒在了魏军的阴谋诡计下,损伤无数。

    而最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魏军在这段时间内,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亡。

    就连最后的希望都被魏军无情地摧毁,那么这场仗,还有持续下去的必要么?

    一时间,消极的气氛迅速在诸多韩军兵将们蔓延。

    而对此,韩王然与乐弈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他们对此束手无策,毫无办法罢了。

    最后挽回劣势的希望,有如昙花一现,消失无踪,他们还拿什么跟魏军抗衡?

    毋庸置疑,经过今日这场战事,魏军彻底奠定了胜利,所谓挽回韩国颜面的最后一仗,已经失去了继续的必要。

    “下令撤兵吧。”

    在过了许久后,韩王然轻吐一口气,低声说道:“我方,已经损失了太多,太多……”

    说罢,他缓缓走下的土筑的高台。

    在临走前,他深深看了一眼魏军本阵的方向,此时他耳畔,仿佛回荡起那位魏公子润掷地有声的断言:看本王如何断了你的念想!

    自嘲地摇了摇头,韩王然走下了高台。

    目送着韩王然离开,乐弈再次放眼战场,在沉默了片刻后,略显疲态地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最后一仗,他们韩国并未能挽回劣势。

    “叮叮叮”

    代表撤退的鸣金声,响彻于韩军本阵,在听到这动静后,战场上的韩军有不甘、有痛恨、有悲伤,却几乎没有人仍能保持几分斗志。

    顷刻间,数万韩军如潮水般向邯郸方向撤离,而意识到己方已取得了绝对优势的魏军,则高歌凯进,顺势攻占了韩军的本阵。

    或许是因为斗志全无,韩军甚至没有放火焚烧他们的本阵,可能是他们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尽管韩军撤退了,但此刻战场上的火势,却仍在熊熊燃烧。

    足足烧了一天一宿,这场大火才逐渐熄灭。

    此时再看这片战场,俨然已成一片焦灼之地,甚至土壤中,隐隐带着几分暗红。

第125章:善后【二合一】

    ps:有不少书友猜到上一章的计策来自于何处了,哈哈,没错,就是某阿三的电影,不过还别说,人家的电影特效还真不错,尤其是这一幕挺带感的,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搜一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这个许历,简直比地鼠还会藏!”

    八月初五,燕王赵疆得到哨骑的回禀,得知新任的上谷守许历正躲在附近一条山沟里,遂立刻调集兵马前往围堵,却没有想到扑了个空,待等燕王赵疆带领大队人马赶到了,韩将许历早已不见踪影。

    在旁,燕王赵疆的宗卫兼南燕骑军的主将刘序闻言耸耸肩说道:“终究是马奢的继承者,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燕王赵疆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微皱着眉头问道:“那个马奢……当真过世了?”

    “应该不会有错了。”

    刘序耸耸肩说道。

    在这些日子与上谷军的战争中,山阳军与南燕军也曾俘虏一些上谷军的士卒,便是从这些士卒的口中,燕王赵疆以及其他麾下的将领们,这才得知韩将上谷守马奢因病过世、由其副将许历继任职务的消息。

    燕王赵疆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与上谷守马奢分处敌我,且两人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敬仰马奢的为人与治军的能力若是有机会的话,他很想当面见见马奢这位降服了娄烦骑兵的北原豪将,看看这位韩国将领究竟有怎样的人格魅力,以至于就算是出自异族娄烦的战事,也愿意听从他的调遣。

    但遗憾的是,这个心愿注定是无法实现了。

    当日,燕王赵疆率领军队返回其军营,一到军营,就有宗卫牟备带着满心欢喜的神色前来禀报:“殿下,大喜啊,太子殿下那边取得了空前的胜利,这场仗,咱们赢了!”

    “啊?”

    燕王赵疆愣了愣,随即这才欢喜地说道:“当真?太子战胜了韩将乐弈?期间过程如何,快与我说说。”

    牟备只知道己方打了胜仗,哪晓得具体过程,闻言苦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捷报,此刻正摆在帅帐,殿下您还是自己去看罢。”

    一听这话,燕王赵疆顾不得再与牟备交谈,径直大步走向帅帐。

    但很遗憾,这次的捷报出自太子赵润的手笔,他的捷报向来就只有相当简短的一句话:某月某日,在某地击败了某国的某某军,自损几何,杀敌几何。

    然后就没了。

    倘若是发给朝廷的捷报,则下面还会添加一系列有功之将的名字,若是出类拔萃的,哪怕是低级将官也有荣幸被列入这份名单。

    正因为这样,长久以来大梁朝廷的官员都很纳闷,闲着没事的时候,私底下猜测赵弘润这次又是通过什么样的办法击败了敌军,谁让那家伙每次都不将作战过程写在捷报上呢?

    就好比这次,燕王赵疆十分好奇赵弘润击败韩将乐弈的过程,毕竟那可是乐弈,在韩国与李睦齐名的、从未吃过败仗的名将,奈何赵弘润在捷报中只字未提,这让燕王赵疆感觉心痒难耐,仿佛胸腔内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好不难受。

    而与此同时在西侧战场,南梁王赵元佐亦收到了这份战报。

    在看罢这份战报后,无论是他,还是他麾下诸如杨、庞焕、蒙泺、陈疾等几位大将,不知什么原因,皆沉默不语。

    原来,镇反军这几日与对面韩国渔阳军的战争并不顺利,虽说南梁王赵元佐称得上是魏国屈指可数的三位帅才之一,但是,对面的韩将秦开也绝非等闲之辈,别忘了,那可是曾一度抗衡东胡、被东胡人尊称为名将、且最终在司马尚与乐弈等几位同僚的相助下,将东胡驱逐出千里之外的男人。

    正因为如此,南梁王赵元佐与韩将秦开这些日子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久久僵持不下。

    谁能想到,在偏师几乎没有什么优势的情况下,主军那边居然如此干脆地就取得了胜利。

    要知道,主军的对手也绝非等闲之辈,那可是在韩国内名望比秦开还要胜过一筹的北燕守乐弈,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乐弈。

    差距……有这么大么?

    纵使是南梁王赵元佐,此刻亦不禁有些茫然。

    他与他的兄弟、禹王赵较量了一辈子,可最终,竟然被侄子赵润远远抛在了身后。

    不由地,他再次回想起当日在皇宫内,当时那位已成为太子储君的侄子,用无比自信的口吻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或许我父皇忌惮你,但我不会,若你有朝一日做出了威胁大魏的事,我必将你擒杀。

    现在仔细想想,当日此子所言,或许并非是妄言。

    ……我真的老了么?

    南梁王赵元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有些茫然。

    与争权、报复等以往的行为毫无瓜葛,在这次他魏国与韩国相争的战争,他南梁王赵元佐亦是以一名姬赵氏宗族子弟的身份参与战争,原指望为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宗族做出一些贡献。

    就像上次五方伐魏战役时那样,尽管那次之后南梁王赵元佐饱受世人的非议,就连魏人当中也有许多人瞧不起他,可话说回来,谁也无法否认他在那场战役中的贡献若非是他引入林胡、匈奴袭击韩国,韩国岂会轻易求和?而没有韩国的求和,赵弘润麾下的军队又如何及时前往雍丘,支援禹王赵元,击败楚国寿陵君景舍的百万大军?

    不得不说,这种为国家力挽狂澜的感觉,相当让人痴迷,就连南梁王赵元佐亦不能免俗。

    但是这次,似乎已不需要他来力挽狂澜。

    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好。

    而杨、庞焕、蒙泺、陈疾等老将们,此刻心情也有点纠结,毕竟在他们看来,商水军的将领都是后辈,前辈被后辈赶超,被抢去了风光,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就比如庞焕,尽管年过半百,但他可还并未服老呢。

    在沉默了片刻后,南梁王赵元佐忽然站了起来,说道:“我去一趟主军那边,跟赵润商议一下,看看他下一步有何打算。……对面的秦开,此刻应该也已得知他主军战败的消息,应该不至于再继续与我僵持,不过,也要有所提防。”

    在吩咐完毕后,南梁王赵元佐便带着几名护卫,前往了主军、即商水军所在的战场。

    此时的商水军,尽管在昨日战胜了韩军,但由于近期内的这几场仗损失实在是太过于艰难,因此纵使打了胜仗,暂时还未做出下一步的行动,仍在军营中整顿,同时照顾伤员、收敛死者尸体什么的。

    可能是因为打了胜仗的关系,虽然这场仗让商水军折损了将近一万五千人,受伤人数高达三四万,但整个军营的气氛却丝毫不见低迷,反而颇为高涨。

    就算是在提及战死的同泽时,那些幸存的老卒们也顶多用报以遗憾的口吻说上那么一句:谁谁谁命不好,未曾看到我军战胜韩国,真是遗憾。

    至于牺牲者的抚恤问题,这些商水军的老卒们毫不担心,因为在这方面,某位太子殿下非但从未克扣他们,反而格外的优待。

    这一幕幕,南梁王赵元佐皆看在眼里,纵使心情有些纠结,亦忍不住要在心中暗暗称赞一句:这支军队,当真坚韧。

    “南梁王!”

    在营中帅帐外,南梁王赵元佐碰到了值守在帐外的东宫卫长岑倡,后者带着几分敬意,抱拳说道:“太子殿下在帐内等候多时了。……请。”

    “唔。”

    南梁王赵元佐点点头,在岑倡亲手撩起帐幕后,迈步走入帐内。

    此时他就瞧见,帐内非但坐着太子赵润,还有燕王赵疆,后者在看到他后,面色稍微变幻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表情怪异地打了声招呼:“哟,来了?”

    ……

    南梁王赵元佐暗自摇了摇头,没有跟赵疆这个直肠子的小辈计较什么,自顾自朝着赵弘润拱了拱手:“太子。”

    “南梁王请坐。”太子赵润抬手示意道。

    在坐定之后,便有侍妾赵雀奉上了茶水,南梁王赵元佐在平淡地感谢之后,便对赵弘润说道:“恭喜太子,击败了韩军,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与燕王赵疆不同,他可没兴趣去打听赵弘润击败韩将乐弈的过程,他更在意的,还是赵弘润接下来的打算,是继续攻打韩国呢,还是见好就收、顺便敲诈韩国一笔巨款。

    听闻此言,赵弘润示意了一眼帐内的宗卫长吕牧,后者会意,点点头走到帐外,嘱咐帐外的东宫卫长岑倡守好帅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以防隔墙有耳。

    而此时,赵弘润这才向南梁王赵元佐与燕王赵疆说起了秦国大庶长赵冉的事:“……那日赵冉来见我,言及与我大魏平分韩国之事,我没有答应。”

    “为何?”燕王赵疆好奇问道。

    瞥了一眼燕王赵疆,南梁王赵元佐就事论事地接了赵弘润的话茬:“明智的抉择。……这场战事,我大魏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既然秦国对韩国有所企图,我建议,不妨顺便推舟,借秦国之力,继续削弱韩国。”

    赵弘润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当日就向那赵冉提出了这个建议,不过他当时还在犹豫……昨日我军取得胜势之后,他借祝贺为名,旁敲侧击再次劝说我联秦攻韩,我以此战我魏军消耗、损失过重为由,婉言回绝了他……”

    “唔。”南梁王赵元佐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在抛开一切成见后,他必须承认,眼前这个侄子,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兴邦之主,有心计、有城府,考虑事情周到、做事滴水不漏,要说有什么缺憾,恐怕就只有过于懒散、倦怠这一点了。

    “接下来,太子有何打算?”赵元佐问道。

    赵弘润笑了笑说道:“还能有何打算?整顿几日后,发兵围困邯郸,吓唬吓唬那帮韩人,再然后嘛……见机行事吧。”

    南梁王赵元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见站在帐口附近的宗卫长吕牧压低声音插嘴道:“殿下,那赵冉来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扁了扁嘴,与南梁王赵元佐以及燕王赵疆交换了一个眼神。

    之后,在接见赵冉这位秦国大庶长的时候,南梁王赵元佐从始至终捧着茶盏,被赵冉旁敲侧击的试探、或者包藏祸心的恭维,再者更干脆的激将,通通视而不见。

    也是,就算没有赵弘润的眼神示意,他也不可能去给秦国谋求什么利益。

    虽然说,秦国出身的赵冉,与赵弘润、赵元佐、赵弘疆这几人称得上是同宗的族人,但彼此的立场却并不相同。

    而与此同时,在韩国的王都邯郸,韩王然正召集朝内公卿,商议如何收尾与魏国的战事。

    在提及目前的局势是,韩王然的说辞非常凝重,可是他眼中,却全然瞧不见半点的紧张。

    因为他很清楚,魏国的公子润是不可能与他韩国继续进行这场战争的,这样做不符合魏国的最大利益,因此,就算昨日吃了一场惨痛的败仗,魏军即将兵临邯郸城下,但韩王然还是没有什么紧张感。

    毕竟,魏韩两国的结局,其实早在数个月前,当他在那座土坡上与魏公子润面对面洽谈时,就已经注定了,此后的战事,只不过是韩国国内某些人仍奢望着挽回局面而已。

    当然,这个某些人,其实也包括韩王然自己,因为他自己也曾奢望能够借助司马尚麾下的四万代郡重骑,击溃魏军挽回局面,但是很可惜,他的对手魏公子润,并没有给他丝毫机会,用一招让人目瞪口呆的计策,一口气让代郡重骑损失了近两万五千人,让韩王然心痛地当时差点没晕过去。

    他韩国一年的税收,就这么没了。

    不过话说回来,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思,似这般沉重的损失,韩王然倒也能接受。

    毕竟近两万五千名重兵骑的损失,这固然是沉痛,但考虑到养活这支军队,再算上每一年维护其武器甲胄所需的花费,事实上这一年的税收,也不算什么。

    而除此之外,这场败仗,也算是让国内的主战派彻底闭嘴了。

    还记得前两个月,当荡阴侯韩阳在邯郸散播出韩王然企图‘割让邯郸、卖国乞和’的谣言时,国内的主战派气愤填膺,联合邯郸一带的贵族与韩氏王族分家成员,联袂向韩王然施加压力,大有韩王然若不坚决不肯与魏军决战就要考虑册立新君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下,当时刚刚夺回大权、王位还未彻底坐稳的韩王然,只有选择妥协。

    然而,待等昨日惨败的消息传回邯郸之后,这些人纷纷色变,非但再也不敢叫嚷与魏军决战,甚至于,偷偷摸摸地企图将家眷、家产带出邯郸,转移到北方安全的城池。

    这让韩王然在冷笑之余,心下亦是暗暗叹息:终究是自私自利者多、忧国忧君者少。

    当然,这只是他在气愤于那些人行为时的感慨,事实上,韩国的贵族中还是以忠臣居多,比如说荡阴侯韩阳,明明曾与侯韩武不合,且一度被闲置,但在得到侯韩武的召唤后,为了国家,韩阳还是毅然出仕,甚至于,在得知其堂叔康公韩虎被韩王然设计铲除后,仍能按捺下来,苦苦劝说韩王然不可向魏国乞和。

    若非因为荡阴侯韩阳的关系,导致上谷守马奢病故而亡,韩王然绝不会弃用这等对国家忠臣的贵族。

    相比较韩阳,近段时间那些叫嚷着与魏军决战,可在得知己方失利后,却立刻变卖在邯郸的家业,企图逃到别处的那些人,根本不配称作栋梁。ps:这个时代,普遍认为贵族、世家才是国家的栋梁。

    若非刚刚夺回大权,王位还未彻底稳固,韩王然早就对那些无益于国家的败类下手了。

    当然,暂时不动手,并不代表日后不会跟那些人算账,毕竟,韩王然是一个非常擅长隐忍的人,当今中原各国的旧王新君当中,就属此人城府最深、最擅隐忍。

    当日,韩王然与诸朝内公卿并未商议出一个所以然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没有韩王然率先提出割让邯郸的情况下,谁敢开这个口?这不是徒惹骂名么?

    而韩王然之所以不提此事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前几个月他已经吃过一次亏,这一次,他要等到魏军兵临城下,等下面的公卿、城内的贵族自己提出来。

    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报复吧。

    赵弘润并没有让韩王然失望,待等到八月初九,在修整了数日后,商水军便正式向北面的邯郸进发。

    在得知此事后,渔阳守秦开与上谷守许历这两位韩将心中很是纠结,不知该不该阻拦这支魏军。

    虽说他韩国败局已定,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任魏军兵力邯郸城下吧?

    于是乎,秦开与许历各自率领军队,对商水军展开了一番骚扰行动。

    不过说实话,这两支韩军的骚扰行动,对于魏军而言简直就是不痛不痒,这也难怪,毕竟秦开与许历谁也不希望在这种时候激怒魏军,纯粹就是象征意义地阻挡了一番罢了。

    甚至于,当南梁王赵元佐麾下镇反军、以及燕王赵疆麾下山阳军与南燕军将他们赶走时,秦开与许历反而是如释重负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只是他们不清楚邯郸的态度,不敢贸然再与魏军交战而已。

    待等到八月十四日,商水军、镇反军、山阳军、南燕军,以及魏国国内各贵族的私军,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邯郸。

    在太子赵润的命令下,魏军分别在邯郸的西、南、东三面筑造营寨,摆出一副准备攻势的架势。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至于各中蹊跷,相信也只有韩王然等少数人才能瞧得出来:魏军这架势,分明就是叫他们快点滚出邯郸,好接收这座城池。

    否则若真要围攻邯郸,以魏军的兵力,完全可以彻底包围邯郸别忘了,魏国论实力与兵力丝毫不亚于商水军的鄢陵军,此刻还在巨鹿、邢台按兵不动呢。

    倘若说魏军三面包围邯郸,就已经让城内的臣民惊恐不安,那么,待等商水军三千人将谷陶将那几座巨型抛石车运到邯郸城外时,城内的韩人近乎彻底绝望。

    别说寻常的百姓,就连韩国的公卿,一个个亦目瞪口呆,在城墙上瞅着那几座庞然大物直流冷汗:如此巨大的抛石车,威力必定非凡,邯郸的城墙,未必抵受得住啊!

    次日,久久没有等到韩国派人前来求和的赵弘润,命人向邯郸下了最后通牒:投降,或者破城!

    最终,还是老丞相申不骇考虑到这件事不宜在僵持下去,联袂朝中公卿,向韩王然提出了与魏军交涉的恳请,算是打了个圆场。

    城外魏军的威胁,使得主求派再次碾压了已为数不多的主战派。

    想想也是,他韩国最近才吃了一场败仗,无论是近两万五千名代郡重骑的损失、亦或是名将乐弈的战败,这都让那些仍以为此战尚有胜利机会的韩人,真正认清了现实,意识到了魏军的强大与恐怖。

    事后,韩国再次派出了韩晁、赵卓这两位与魏公子润有些私交的说客,作为使臣拜访后者,希望就停战一事达成协议。

    “又是你们两位。……莫非贵国的礼官,就只有你们两位?”

    在接待韩晁与赵卓两位韩使时,赵弘润笑着打趣道。

    毕竟这些年来,他多次会晤韩国派来的使臣,但每次都是韩晁、赵卓二人,几次接触下来,彼此倒也产生了几分交情。

    正因为有了交情,韩晁与赵卓二人在赵弘润面前倒也没有太过于拘谨,前者苦笑着说道:“公子就莫要与我二人玩笑了,拜您所赐,眼下我邯郸城内,可谓是鸡犬不宁、人人自危,韩某来时,家中老父还在念念不休,满心不安,直说魏军不知几时攻城……”

    “那可真是本王的罪过了。”赵弘润笑着说道:“待此事过后,本王派人送几支上好的人参给老令尊,补补身子。”

    “千万别。”韩晁连连摆手道:“可要知道被人得知,扣上一个通敌的罪名,那在下就算是死也洗不清了……”

    在与赵弘润玩笑时,韩晁亦徐徐打量帐内诸人,在目光逐一掠过南梁王赵元佐、燕王赵疆等比较熟的面孔后,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冉身上。

    “这位是……”

    韩晁心中微微一凛,因为他感觉,此人的衣着打扮,并不像是魏人。

    赵冉微微一笑,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赵冉,来自西垂大秦。”

    ……

    韩晁与赵卓对视一眼,心下暗叫不妙。

第126章:争执与噩耗【二合一】

    “本王来介绍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带着几分笑容,赵弘润抬手介绍赵冉道:“这位是秦国的大庶长,赵冉大人。……所谓大庶长呢,大抵就是贵国的太尉。”

    太尉?!

    韩晁与赵卓听闻,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俩原以为对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秦国使臣,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那样的大人物。

    何谓太尉?

    要知道在韩国,太尉即是负责整个国家军事的军方长官,地位与老丞相申不骇平起平坐,论职权之重,地位之高,比魏国的兵部尚书要重得多。

    不过自从韩王然王权旁落起,太尉之职一直空悬,最早由侯韩武与康公韩武二人争夺这个位置,后来康公韩虎因为在与魏国的战事中战败,不得不淡出朝野后,侯韩武便自领了太尉的职能,号令韩国举国的军队。

    除此之外,近二十年来,韩国已再无旁人出任太尉之职。

    位比我国太尉之职的这个秦人,何故出现在魏公子润的军营中?

    韩晁深深打量着赵冉,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此番前来魏营之时,他与赵卓这两位韩使,还真没料到魏军中居然会有来自西垂秦国的使者,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秦国的军队目前还在西河一带活动,按理来说,应该顾及不到河内、邯郸这一带才对。

    然而,却有一名自称赵冉的秦人,而且还是秦国的大庶长,悄悄拜访了魏国的公子润,这对于韩国而言,并被后者奉为上宾,说实话,这对他韩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位润殿下可真是……

    就在韩晁、赵卓二人面色略显凝重地与赵冉打招呼时,赵冉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弘润,见后者面带笑容,心下暗暗嘀咕。

    赵冉很清楚这位殿下揭穿他秦国大庶长身份的用意,无非就是借他的身份带给眼前的这两名韩人压力,以便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可惜这事他不好分说,毕竟赵弘润只是正当合理地介绍了他赵冉在秦国的职务而已,分本谈不上添油加醋,根本无法指责什么。

    顶多就是在心中嘀咕一句不厚道,唔,不厚道。

    “那么,就来谈一谈正事吧。”

    在寂静无声的帅帐中,就听到赵弘润爽朗的笑声。

    韩晁与赵卓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韩晁朝着赵弘润拱拱手,硬着头皮生硬地提起了来意:“公子,此番我二人乃是奉我国大王之名,希望与贵国达成协议,终止这场战争……”

    “唔嗯。”赵弘润应了一声,仿佛是在等着下文。

    见此,赵卓在旁补充道:“此战的因由,乃是由一小撮人挑起,绝非我国大王的本意,至于贵国在此战中的损失,我国愿意一力弥补……”

    言下之意,韩国朝廷已经承认了战败,并愿意向魏国支付赔偿,作为乞和的代价。

    “不知公子以下如何?”韩晁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摸了摸下颌处那一小撮短须,轻笑着说道:“数月前,本王就与贵国的国君在巨鹿一带见过面,当时就知晓,此番魏韩之争,并非贵国君王的本意,而是贵国朝中的权臣把持朝政、自作主张……先有康公韩虎、后有侯韩武。即是权臣所为……唔,本王倒也能谅解韩王的难处。”

    说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继续说道:“只是,如今局面并非是我大魏一方做主便可终止这场战争,两位尊使须知,我魏、秦、楚、卫四国同盟,我大魏虽是盟主,但也要考虑到盟国的利益,若独断独行,如何令人信服呢?”

    听了赵弘润的话,纵使韩晁、赵卓二人与前者私交不浅,此刻在心中也忍不住要骂娘。

    居然说什么要顾忌盟国的利益,得到诸盟国的首肯,你魏公子润做事向来独断独行,怎么这会儿就转了性?

    再者,此战卫、楚两国根本没有介入魏韩之争的战事,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秦国在帮你们魏国攻打我韩国,需要卫、楚两国首肯什么?这跟那两国有什么关系?

    而就在韩晁与赵卓二人暗暗嘀咕之际,就见赵弘润忽然转头看向赵冉,笑着问道:“赵冉大人,您说是不是?”

    “呵呵呵……”

    来自秦国的大庶长赵冉呵呵笑了笑,面带微笑地点头说道:“润殿下所言极是。……殿下如此看重魏秦之盟,真乃两国之福。”

    话虽如此,不过在心底,或许这位秦国的大庶长也在暗自骂娘:赵润此举,分明就是祸水东引,将矛盾转移到他秦国这边嘛。

    可尴尬的是,这会儿他还不能不表态。

    看来只能由我做这个‘恶人’了……

    暗自苦笑一声,赵冉在沉吟了一番后,正色说道:“润殿下,在下以为,殿下需慎重考虑与韩国的战事……据在下所知,近几年来,韩国隔年便与魏国发生战争,此次之战,已是近十年来的第四回,正所谓可一、可二、不可三,何以韩国次次战败,且仍要执意与魏国交兵呢?……似韩国这般,年年战败却又年年挑衅贵国,呵,赵某以为,不可一再姑息之。”

    嘿,这话毒啊。

    赵弘润端着茶,一脸平静地看着。

    赵冉的话,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却让韩晁、赵卓二人如临大敌。

    他们岂会听不出,这个赵冉是在挑唆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继续攻打韩国?

    至于个中目的,韩晁、赵卓二人多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魏国达成了他们的战略目的,然而秦国在这场战争中,却还并未有所收获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出身秦国的赵冉,怎么可能同意魏国与他韩国停战谈和?

    想到这里,韩晁沉声说道:“赵冉大人,您口口声声说魏秦联姻之情,可事实上呢,贵国恐怕只是拿魏国当枪使罢了……赵冉大人也知道近几年来,魏韩两国战乱不休,两国国民置身于水火,皆无力复战,倘若赵冉大人果真是为魏国考虑,必定会劝说润公子停止这场战争,可赵冉大人却好,一心挑唆魏国与我大韩继续战争,莫不是……贵国欲坐收渔翁之利?”

    嚯!这个更毒。

    端着一杯茶抿着,赵弘润心下好笑地想道。

    “荒谬!”

    也不知是被韩晁说中了心事,亦或是韩晁无端的恶意揣测激怒了赵冉,赵冉用夹杂着几分愠怒的口吻说道:“我大秦与魏国乃有联姻之盟,岂会如尊使所揣测的那般龌蹉?!”

    “那可未见得。”韩使赵卓冷笑道:“据在下所知,数年前时,贵国曾趁魏国内乱不休,出兵攻打魏国……”

    “那时我大秦尚未与魏国签订盟约……”赵冉微怒说道。

    “非也,在下并非是想提这个。”顿了顿,赵卓继续说道:“在下只是想说,论与魏国的战事,贵国也少不了多少。……在下曾听闻,贵国与魏国曾为三川之地爆发过战争……”

    “还有陇西之地。”韩晁在旁插嘴道:“既然贵国如此重视与魏国的同盟之情,何以姬赵氏一族的祖地陇西,贵国却仍然死死拽在手中,不肯归还?”

    “这……”赵冉面色微变,张口结舌之余,偷眼观瞧赵弘润的面色。

    正如韩晁一针见血所说的,秦国至今都没有归还陇西之地,甚至于,连提起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赵冉的底气一下子就虚了不少。

    ……不愧是说客!

    瞥了眼韩晁,赵弘润自顾自喝茶,仿佛没有听到这两位韩使与赵冉的争执,可心中却暗暗称赞韩晁的言辞果然犀利,不愧是能说会道的说客。

    相比较之下,赵冉虽然气势很足,但在言辞犀利方便,终究还是逊色韩晁几分,被后者一通话说得情绪激动,直说‘岂有此理’。

    此刻帐内,呈现一幅诡异的局面:明明是谈论魏国与韩国的事,然而,韩晁、赵卓两名韩使,却跟秦国的大庶长赵冉争执了起来,相比之下作为当事人的魏公子赵润、南梁王赵元佐、魏公子赵疆这三位魏人,却一个个在旁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尤其是赵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边竟然没心没肺地挂着几分笑意,仿佛是在看一场好戏。

    见韩晁、赵卓与赵冉三人的争执逐渐带上了情绪,赵弘润适时地插嘴道:“不若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再做商议?”

    赵弘润一开口,无论韩国的韩晁、赵卓,还是秦国的赵冉,都不好反对,只能点头答应。

    当日黄昏前,韩晁与赵卓二人商议之后,由赵卓火速返回邯郸,将秦国大庶长赵冉身在魏营的消息,立刻上禀朝廷。

    由于这件事实在太过于紧要,以至于当晚赵弘润宴请韩晁、赵卓、赵冉三人时,赵卓只能提前向赵弘润请罪,并委婉提出回一趟邯郸的恳求。

    赵弘润当然知道赵卓回邯郸做什么,自然也不会强留。

    就这样,赵卓火速返回邯郸,将消息传到了韩王然耳中。

    回到邯郸后,韩王然在宫殿内他处理国事的宫殿内接见了赵卓,后者遂将今日的见闻告诉了这位国君,说秦国大庶长赵冉此刻身在魏公子润的军营,并有意干涉魏韩停战之事,听得韩王然频频皱眉。

    在仔细听完赵卓的讲述后,韩王然冷静地问道:“赵润是什么态度?”

    赵卓摇摇头,说道:“魏公子润,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从始至终并未表态,似乎并没有偏袒秦国的意思。”

    听闻此言,韩王然冷笑一声,淡然说道:“他当然不会偏袒秦国……这场仗,他魏国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已别无所求,又岂会咬着我大韩不放?他很清楚,再打下去,纵使覆灭了我大韩,他魏国也绝不是获利最大的那一个……”

    可能有人无法理解这件事,其实很好理解。

    打个比方说,魏国这次迫使韩国投降,占得了五分利,而卫国、楚国、秦国,只得一二分,除此之外,韩国、齐国、鲁国、越国,则是各自损失了几分利,在这种情况下,魏国的收获价值更大,哪怕仅仅只有五分利。

    但若是魏国不肯见好就好,继续与韩国打下去,那么这场仗持续下去,魏国在这场仗中的收益难免就越来越小,可能打到最后,只有七八分利,看似这七八分利比五分利要高得多,但问题是,在同样的时间内,楚国有可能已吞并了齐国与鲁国,取得了十二分利。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的八分利收获,其价值就远远比不上之前的五分利。

    这个道理,赵弘润与韩王然都明白,因此,韩王然根本不担心魏国会继续这场战争。

    在他看来,如今的魏国是什么?

    是上山虎!

    何谓上山虎?就是吃饱喝足后,准备回窝睡觉打盹的猛虎,虽然依旧凶猛,但实际上并无多大的威胁,因为他吃饱了,除非有人挑衅他、威胁他,否则并不会随意伤人。ps:按生辰八字来说,作者就属于上山虎,吃饱喝足回窝睡觉,以前算命的说我一辈子无忧无虑,完全没有下山虎那种拼搏劲,这可能就是作者性格比较懒散的原因吧。

    最凶猛的猛虎,实际上是下山虎,也就是饥肠辘辘准备下山打饭的老虎,这个时候的老虎,是最最凶猛的,因为他饿。

    就好比秦国。

    当然,在韩国眼中,秦国还谈不上什么下山虎,充其量就是同样饥肠辘辘的恶狼而已,或者说得再难听点,豺狼。

    韩国根本不惧秦国,就算是被魏军打得灰头土脸,韩国依旧不惧秦国。

    就好比韩将司马尚麾下那在这场仗中侥幸存活的一万五千代郡重骑,秦国有这个能力击溃这支重骑么?

    在韩王然看来,只要魏国不参合其中,就算是此刻此刻的韩国,也完全有能力招架地住秦国的进攻。

    这也正是韩王然并未想过喂饱秦国的原因:韩国割肉喂虎,那是因为战胜不了魏国,而秦国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地处偏离西垂的蛮国而已。

    只不过,如今有个赵冉在魏公子润身边挑唆,这倒是个麻烦。

    “……不用慌。”

    在沉思了片刻后,韩王然镇定地说道:“那赵冉之所以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在寡人看来,纯粹就是魏公子润想借此人对我大韩施压。传闻魏公子润待魏人至善,但在战败方面前,却凶恶如鬼,呵,倒也并未虚言。……不过不用慌张,赵润充其量就是抹不开魏秦之盟的情谊,不好无缘无故撇下秦国而已,但那赵冉想要挑唆赵润继续攻打我大韩,那也是痴人说梦,赵润此人,只要他自己拿定主意,谁说谁劝都没有人,更何况是赵冉那个外邦之人?”

    听闻此言,赵卓心安了几分,拱手问道:“不知大王有何指示?”

    韩王然想了想说道:“今日你与韩晁,做的不错,接下来,继续与那赵冉争论即可。……赵润那边嘛,稍微再放宽一些尺度吧,他无非就是借机索要更多的好处罢了。……另外,赵润若是要拖,那就拖着吧,一口烂掉底的锅,再烂也烂不到哪里去,纵使是作为战胜方,魏国未尝不想尽快结束战事、休养生息。你以为他愿意拖?呵!”

    “是……”

    赵卓心中大感惊讶。

    他再次发现,眼前这位曾被传闻为昏昧平庸的年轻君王,原来竟是一位如此洞若观火的明君。

    至少在听罢韩王然的一席话后,赵卓心中再无惶恐与不安。

    有这等明君在,纵使我大韩一朝受挫,相信他日亦能东山再起吧?

    在告辞时,赵卓看了一眼韩王然面前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涌出几分敬重。

    “臣告退。”

    他恭恭敬敬地施礼告退。

    当夜,赵卓手持出城令牌,离开了邯郸,马不停蹄地回到魏军营寨,将韩王然的一席话告诉韩晁,那一针见血的分析,听得韩晁啧啧称赞不已。

    不过最让韩晁惊讶的,还是韩王然对魏公子赵润性格的描述与了解。

    “大王只见过魏公子润两面,何以如此了解后者的性格?”韩晁惊讶地询问赵卓道。

    赵卓摊摊手,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韩使赵卓重返魏营的消息,当然瞒不过赵弘润的耳目。

    他原以为赵卓此去邯郸后,必定在韩王然得到了什么授意与叮嘱,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无论韩晁也好、赵卓也罢,在之后的一两日里,每日就只顾着与赵冉扯嘴皮子,并未私底下接触赵弘润。

    这让赵弘润颇感意外。

    奇怪了……韩国应该不希望这件事再继续拖下去才对呀。

    百思不得其解,赵弘润索性将韩晁、赵卓二人叫到了自己的帐篷,亲口询问究竟。

    “赵卓大人,前两日你回邯郸,不知韩王有何回覆?”

    赵卓摇头说道:“大王说,他与公子早有约定,无需再禀,便将在下打发回来了。”

    “哦?”赵弘润似笑非笑地问道:“赵卓大人,你应该将赵冉大人的事,告诉韩王了吧?”

    赵卓点头说道:“确实。”

    “韩王就没说什么?”

    “并没有。”

    “……”赵弘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待韩晁、赵卓二人离开后,赵弘润将暂留在军营中的南梁王赵元佐请来,将这件事告诉了后者。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皱眉说道:“看这情形,韩然是料定我大魏不可能与他韩国继续交兵,是故有恃无恐……另外,韩然似乎也并未将秦国放在眼里。”

    “唔。”赵弘润点点头,说道:“韩然那小子,确实是个聪明人……看他有恃无恐,我真恨不得提兵再战。”

    “那样,到时候就更难抽身了。”南梁王赵元佐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他指的并不是无法从与韩国的战争中抽身,而是无法向秦国交代:明明秋收前你魏军还能继续攻打韩国,为何秋收之后,你魏军反而后继无力?

    在离开时,南梁王赵元佐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见好就收吧,这场仗,我大魏已达成目的,若因贪得无厌而自缚手脚,反而落了下乘。”

    ……

    赵弘润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南梁王赵元佐离开,随即低声对身边的宗卫长吕牧说道:“吕牧,你有没有觉得,南梁王这两天,行为举止有点怪异?”

    吕牧点点头,怀着几分恶意揣测道:“可能是在韩将秦开那边吃了亏吧,卑职听说,镇反军与渔阳军的战事并不顺利。”

    不得不说,吕牧的猜测虽然并未全中,不过倒也真猜到了几分:前段时间,在南梁王赵元佐对韩将秦开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而侄子赵弘润这边,却大胜韩将乐弈,这确实是让南梁王赵元佐大受打击。

    毕竟,小辈开始肩挑国家重担,难免就意味着老物已被这个时代所渐渐淘汰,这对于南梁王赵元佐这类其实自视甚高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再然后嘛,再联想到自己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曾一度信赖他、而且他也视为养子般的皇五子、庆王赵信,也遭到他的背叛,如今还被软禁在小黄县,足不能出户,这一桩桩的事,对于一个年过六旬、半截入土的老人来说,确实是难以忽视的打击。

    “自作孽。”

    摇了摇头,赵弘润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而就在这时,帐外急匆匆奔入宗卫穆青,脸色难看地说道:“殿下,禹王过世了。”

    “……”

    赵弘润张了张嘴,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人大步闯入帐内,一把揪住穆青的衣襟,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穆青定了定神,才发现揪住他衣襟的,乃是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南梁王赵元佐。

    在看了一眼赵弘润后,穆青难得地没有甩开南梁王赵元佐的手,老老实实地说道:“方才,宗府派宗卫羽林郎前来传讯,言禹王爷于数日前,在大梁府邸内,过世了。”

    “……”

    南梁王赵元佐张了张嘴,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良久,他缓缓松开了穆青,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帅帐。

    忽然,帐外传来噗通一声,随即,便有东宫卫士惊呼道:“南梁王……南梁王昏厥了。”

    在帅帐内,赵弘润与吕牧对视一眼,赶紧与穆青出帐观瞧,果然见南梁王赵元佐倒在地上,正被几名东宫卫士竭力抢救着。

    在微微叹了口气后,赵弘润沉声说道:“派人召韩晁、赵卓二使到帅帐。”

    “是!”

    当日,由于得知禹王赵元过世于大梁的噩耗,纵使是赵弘润也无心继续与韩国纠缠,干脆利落地与韩国签署了停战协议,协议条件参照当日韩王然与赵弘润的协议。

    得此此事后,秦国大庶长赵冉虽然不甘,却也没有办法。

    长达一年余的魏韩之争,终于以魏国取胜、韩国落败而告终。

    且从即日起,韩国以邯郸为界限的邯郸郡南部,皆属魏国。

第127章:战后返都【二合一】

    当日,被抢救过来的南梁王赵元佐二话不说,带着随行的侍卫直奔大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甚至忘却派人知会麾下大将庞焕。

    见此,赵弘润的宗卫们事后都说:“从未见南梁王如此失态。”

    可不是嘛,虽然南梁王赵元佐心计深沉、且做事心狠手辣,但一直以来对外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不失魏国姬赵氏王族子弟的仪态,从未做出过像今日这般,揪住宗卫穆青的衣襟、气急败坏般的质问,更遑论走出帐篷时被地上的小石头绊倒,摔得当场晕厥。

    天呐,这人设简直崩坏。

    不过话说回来,恐怕也只有赵弘润等这些知情者,才会明白禹王赵元的过世,究竟对南梁王赵元佐造成了何等巨大的打击。

    作为上一辈的宗族子弟,靖王(南梁王)赵元佐与禹王赵元,从皇子时期便是立场分明的敌对方,前者乃是长皇子赵元的辅佐者,后者则是赵弘润他老爹、当时被册封为景王的赵元的左膀右臂,兄弟俩为了协助自己支持的兄弟,明争暗斗,斗了近十年,不过结局,却都并非很完美。

    赵弘润一直觉得,对于南梁王赵元佐而言,禹王赵元可能绝非是一辈子的宿敌那么简单。

    这从此次得知禹王赵元过世后、南梁王赵元佐如此失态就能看得出来。

    五叔也过世了么……

    当晚,赵弘润在帅帐中长吁短叹。

    相比较对六叔怡王赵元的感情,赵弘润以往跟他禹王赵元这位五叔的接触较少,因此倒也没有怡王赵元过世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但依旧感觉心中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五叔赵元对他魏国的贡献,并不亚于他老丈人之一、已过世的楚汝南君熊灏没有汝南君熊灏,就没有今日的楚公子城君熊拓,而没有禹王赵元,赵弘润他老爹赵元,未必能坐上魏国国君这个位置,自然也就没有赵元在成为魏王后长达二十年的励精图治。

    更何况,在五方伐魏战役时期,在魏国最艰难的时候,已隐居不出十几年的禹王赵元,毅然拖着重病缠身的身体,协助魏国渡过了这场危难。

    总结这种种,赵弘润对这位五叔也是敬仰万分,是故,当得知这位五叔过世的噩耗后,再也没有心思与韩国纠缠,干脆就与韩国签订了和议,想着尽快返回魏国,参加这位五叔的葬礼。

    可奈何,南梁王赵元佐可以在当日就离开军营返回大梁,而他,却必须留在这边,等到与韩国签署完停战协议之后。

    好在邯郸那边,韩人也没有继续拖下去的意思,毕竟这场仗胜负已出,再拖下去,无论是对魏国还是对他韩国,都不是什么有益的事。

    次日,赵弘润按照约定,率领一支魏军前往邯郸。

    而此时,韩王然则亲自领着朝中公卿与城内百姓,在邯郸城外恭迎赵弘润的到来。

    眼瞅见这一幕,相信任何一名韩人都感觉发自肺腑的屈辱:己方堂堂国君,竟要卑躬屈膝亲自在王都外迎接敌方的主帅,这是何等的屈辱?

    也正是因为这样,以至于当赵弘润来到邯郸时,那些在邯郸城外的百姓,大多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演得不错。”

    在跟韩王然并骑前往邯郸城内王宫的时候,赵弘润淡淡说道:“将一位无可奈何、走投无路的君王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什么?”韩王然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明白赵弘润的意思。

    赵弘润轻哼一声,没有解释什么。

    事实上,他并没有强迫韩王然亲自出城迎接,更没有强迫城内的韩人百姓出城迎接,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徒惹人记恨,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

    这一切都是韩王然自作主张罢了,至于目的嘛,很简单,只是为了突出赵弘润这个侵略者的‘蛮横’,同时表现出他作为韩国君王的‘无奈’奈何国力不如魏国,故而使他这位国君遭受如此屈辱。

    借这份表演,来拉拢民心,为日后他韩国卷土重来、收复邯郸做准备。

    “倘若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这么做。”

    目视着前方,赵弘润淡淡说道:“除非城内的韩人皆跟随你撤向北方,否则,只要他们还是留在邯郸,你今日的行为,只会害了他们……”瞥了一眼韩王然,他淡淡地补充道:“我麾下军队,虽有不伤百姓的军纪,但若是有士卒遭到袭击,则伤一杀十!……你挑唆城内百姓仇视魏军,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策。”

    咦?

    韩王然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忽然试探道:“你……会善待城内的百姓?”

    事实上,这个计策倒也并非韩王然提出,而是老丞相申不骇的建议,至于目的,赵弘润所说的也是原因之一,但也并非全部。

    老丞相申不骇觉得,邯郸可以交割给魏国,但邯郸人的民心,却不可交给魏国,否则那真是人地两失,再无收复的可能了。

    因此,事先给邯郸城内的韩人百姓埋下‘魏军蛮横’的种子,一方面可以卷走一部分民众跟随王室、跟随朝廷向北方迁移,另一方面,说不定也能叫魏国无法完完全全地控制邯郸,说不定日后会有奇效。

    这种小动作,让本来就因为禹王赵元过世而变得有些焦躁的赵弘润分外不喜,故而说出了伤一杀十这几乎威胁的话在魏军占领邯郸后,倘若有韩民胆敢袭击他魏国的军卒,则伤一人杀十民,以儆效尤!

    不过赵弘润这番几乎威胁的话,却让韩王然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这个魏公子润,似乎并未想过奴役邯郸的韩人。

    “只要其安分守己,我便会视其为子民。”

    赵弘润淡淡说道。

    ……

    韩王然惊讶地看着赵弘润。

    要知道,子民这个词可是相当重的,顾名思义,就是将百姓视为儿子一般厚待。

    想了想,韩王然郑重地道歉道:“是寡人失策了。……若有我大韩的子民不愿跟随寡人北迁,还请贵国善待之。”

    看着韩王然颇为诚恳的道歉,赵弘润面色稍霁地点了点头。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邯郸城内的韩人不惹事,他当然也不会闲着没事去陷害他们,毕竟他对魏人的定义,可不像他魏国将领司马安等一部分人那样狭义,否则,三川郡的阴戎又岂会心甘情愿地臣服魏国,并且逐渐融入魏人之中?

    片刻后,一行人便抵达了韩王宫,签署正式停战协议。

    总得来说,韩国还是很识相的,并没有提出什么不切实际的要求,比如,坐落在邯郸城内的国库,韩人并没有提出搬走其中库藏的要求,可能是因为他们很清楚,赵弘润绝不肯答应既然邯郸交割给魏国,那么,邯郸的一切都是属于魏国的,包括整座宫殿以及朝中士卿的府邸。

    当然,出于道义,赵弘润允许这些人带上一些东西。

    由于韩王然与赵弘润早已有私底下的协商,且韩使韩晁、赵卓又跟赵弘润商量过具体的协议,因此,今日魏韩两国签署停战协议的过程,还是颇为顺利的,一会儿工夫就结束了。

    在签署完协议后,原本颇为凝重紧张的气氛,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此时韩王然这才诧异地说道:“前几日你故意抬出秦国的大庶长赵冉,寡人还以为你是惦记上了武安……”

    “没错。”赵弘润很坦率地承认了。

    正如韩王然所言,当日赵弘润故意叫赵冉那位秦国的大庶长出现在韩晁、赵卓二人面前,就是为了想办法把武安也拿过来。

    倒不是惦记着武安城内那些军用工坊,而是这座城池离邯郸实在太近了,以至于赵弘润始终觉得,这在日后会成为一个隐患。

    但禹王赵元的过世,让急着返回大梁的赵弘润无心再跟韩国纠缠下去,索性就放弃了。

    毕竟武安虽说对邯郸存在威胁,但若是他派遣一员大将镇守邯郸,这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在他看来,若无万全把握,韩人应该是不会在邯郸这座曾经的王都内滋事的,更不会随意攻打邯郸,免得损伤了这座曾经的王都。

    “咦?”见赵弘润居然坦率地承认了,韩王然颇感意外,好奇地问道:“那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莫非是见杀了我许多韩人、又夺了我国许多城池,心中不忍,一时起了善念?”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抱歉,我可没有对敌对国手下留情的意思……只是,国内有一位长辈去世了。”

    韩王然愣了愣,忽然问道:“是敬仰的长辈么?”

    赵弘润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见此,韩王然长长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很不是滋味吧?寡人前一阵子也尝过个中滋味……”

    “谁过世了?”赵弘润好奇问道。

    “上谷守马奢大人。”韩王然低声说道,随即,他见赵弘润面露不解之色,遂正色解释道:“在寡人韬光养晦之际,国内唯有李睦、马奢、暴鸢等寥寥几人坚定不移地支持寡人,寡人昔日曾想过,待有朝一日我重夺大权,必定要善待这几位忠诚之士,却不曾想……”

    说到最后,他唏嘘不已。

    赵弘润恍然地点了点头,上谷守马奢,确实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韩国将领。

    在沉默了片刻后,他询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闻此言,韩王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半真半假地说道:“还能有何打算?先确定新都的所在,随后应付来自秦国的威胁……这一点,润公子应该很清楚才对。贵国的战事结束了,可我国的战争,怕是遥遥无期、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呵呵。”听着韩王然淡淡的讽刺,赵弘润笑了两声,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同样出于笼络邯郸城内百姓的目的,或者说是为了反制韩王然今日亲自出城迎接的乱心之策,在韩王然带着一些朝中士卿离开邯郸时,赵弘润亦带领诸魏将送至城外,这让在后跟随观瞧的邯郸城内百姓有些茫然:不是说魏人蛮横么?怎么魏国的储君会亲自相送他韩国的国君呢?难道这是另外一种羞辱方式?

    这些邯郸城内百姓的心思,赵弘润当然猜想不到,并且,他也没工夫去猜测,因为他看到了率军前来迎驾的韩将乐弈、秦开、暴鸢、靳、司马尚等人。

    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赵弘润在亲自相送韩王然登上车辇时,对乐弈说道:“乐弈将军欠本王一件东西。”

    “唔?”乐弈听闻有些不解,他几时欠这位魏公子什么东西了?

    而此时,就见赵弘润微笑着说道:“前几日在那个战场上,有一件东西应该作为本王的战利品,然而,乐弈将军却不解风情地将其带走了。”

    “何物?”乐弈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见此,赵弘润笑着说道:“便是乐弈将军的……将旗!”

    一听这话,乐弈微微色变,而在旁的秦开、暴鸢、靳等人,亦是面带怒容,尤其是司马尚,一双眼睛瞪着赵弘润,仿佛恨不得将其生吞。

    赵润……这是在挑衅乐弈?

    韩王然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心中很是纳闷,因为据他的观察,赵弘润应该是很欣赏乐弈才是,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乐弈呢?

    出于好奇,他索性在旁静静观瞧着。

    “……”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弘润,乐弈沉默了半响,忽然点头说道:“公子说得对,乐某确实欠公子此物。”

    说罢,他对身后的亲卫吩咐了一句,叫后者取下将旗,递向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身后的宗卫周朴上前将乐弈的将旗接过。

    看着这面将旗满意地笑了笑,赵弘润用眼睛扫过诸韩将,忽然又说道:“还有秦开将军。”

    秦开敢怒不敢言,只好也吩咐亲卫取下将旗,交给赵弘润的宗卫穆青。

    而在此期间,暴脾气的暴鸢终于按捺不住,低声说道:“润公子莫要欺人太甚!”

    赵弘润还未开口,就听宗卫穆青喝道:“放肆!……你们以为人人都有资格将将旗陈列在我家殿下的藏库内么?”

    一听这话,诸韩将反而一愣。

    “穆青,不得无礼。”呵斥了穆青一声,赵弘润对乐弈、秦开二人解释道:“绝非羞辱两位的意思,只是为了满足本王的一个小小爱好而已。……本王觉得,能与两位这等豪将驰骋于一个战场,乃生平之幸;且倘若能将两位的将旗陈列于库内,更是幸中之幸……”

    听了这话,乐弈与秦开二将面色稍霁。

    随即,乐弈好奇问道:“且不知,润公子的收藏内,已有哪些?”

    赵弘润笑了笑,如数家珍般说道:“有齐国的田耽,秦国的阳泉君嬴、渭阳君嬴华、长信侯王戬,以及王等等。”

    听闻此言,诸韩将面色动容:好家伙!

    齐国的田耽,纵使在他韩国亦鼎鼎有名,而秦国的阳泉君嬴、渭阳君嬴华、长信侯王戬等人,虽然在他韩国名气不大,但一听这爵位,就是绝非等闲之辈,然而这些将领,竟然皆成这位魏公子的手下败将。

    想到这里,乐弈与秦开心中倒也不那么难受了,甚至于,隐隐约约反而有一种荣耀毕竟此地诸多他韩国将领,可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却仅仅只索要了他们二人的将旗。

    从某种角度上说,这是否是承认了他们二人呢?

    ……明明等同于羞辱,为何我却有种沾沾自喜?

    与乐弈对视一眼,秦开的内心很是纠结。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说乐弈与秦开的心情此刻颇为纠结的话,那在旁的暴鸢、靳、司马尚、公仲朋、田苓、许历等将领,表情就更加纠结了,甚至于,还满脸尴尬。

    尤其是暴鸢与靳,在诸将当中,就属他俩与赵弘润交手的次数最多,而且是一败再败,可尴尬的是,赵弘润丝毫没有向他们索要将旗的意思。

    这……真的很尴尬。

    说不定他俩此刻在心中狂喊:喂,赵润,难道你忘记我了么?赶紧向我索要将旗啊混蛋!

    可能是注意到了在场的气氛有些诡异,赵弘润在环视一周后,忽然说道:“其实,还有一面将旗本王也十分想要……”

    一听这话,诸韩国将领顿时竖起了耳朵,却见赵弘润遗憾地说道:“上谷守马奢将军。……可惜,这面将旗本王是永远也拿不到了,可惜,可惜。”

    听闻此言,站在韩王然身边的马括精神一振,插嘴道:“能得到赵润公子的认可,相信家父在九泉之下,亦颇感欣慰。”

    “家父?”赵弘润愣了愣,好奇问道:“足下是……”

    韩王然在旁介绍道:“这位,便是马奢大人的大公子,马括。”

    “哦。”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平生敬重的人不多,似楚国的汝南君熊灏、寿陵君景舍,然而令尊,却值得本王敬重,只可惜……如此豪杰,中道而崩。”

    聪明的马括,当然不会说出什么我将家父的将旗送一面给你这种蠢话,毕竟这等同于是对眼前这位魏公子的羞辱,同样也是对他父亲的不尊。

    正如魏公子润所言,这是一件憾事。

    不得不说,赵弘润向乐弈、秦开二人索要将旗的举动,虽然一开始让气氛变得格外僵硬,但在经过宗卫穆青与赵弘润本人的解释后,这反而冲散了几分魏韩之战所导致的敌意。

    就是苦了乐弈、秦开这两位韩将,时不时就能感觉到同僚们那幽怨的目光。

    对此,乐弈、秦开二人哭笑不得之余,也是无可奈何:又不是我俩主动送上门的,是那魏公子润强行索要的好不好,跟咱俩有何关系?

    唔,可能也稍稍有些欢喜吧。

    毕竟再怎么说,魏国的公子润,那也是横扫中原、响当当的名将,更是魏国下任的君王,败在其手中,且将旗也被其索要走作为陈列,仔细说起来,这倒也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毕竟,魏公子润是认可了他们,相比较暴鸢、靳这些在魏公子润手中一败再败,可魏公子润却连他们的将旗都懒得索要的将领,乐弈与秦开足以自傲了。

    甚至于,就连一开始对赵弘润怒目而视的代郡守司马尚,对乐弈与秦开也有几分羡慕,只可惜,他这场仗败得太惨了。

    在又闲聊了几句后,韩王然便向赵弘润告辞,登上了车辇,在诸多军队的保护下,携带着许多愿意跟随王室与朝廷向北迁移的邯郸百姓,浩浩荡荡向北方而去。

    而在送走韩王然后,赵弘润亦回到了邯郸,一方面按照两国的约定,派人通知鄢陵军撤出巨鹿、邢台等地,回军驻守邯郸,一方面则命伍忌、翟璜、庞焕、曹焱等将领驻守邯郸与邯郸南部诸城池,静等朝廷与天策府的调遣。

    在吩咐完毕这些事后,赵弘润则带着东宫卫、侍妾赵雀与宗卫们,与燕王赵疆一同火速返回大梁,希望能赶上五叔禹王赵元的葬礼。

    这一路上,赵弘润一行人先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到荡阴,随即又乘坐舟船逆流前往大梁,足足赶了七八日的路程,这才赶回大梁境内河域。

    好在禹王赵元身份不同寻常,按照下葬的规格,需要魏天子赵元或者太子赵润在场,因此无论是朝廷还是宗府,都等着赵弘润返回大梁,否则,赵弘润这一行人还真赶不上这次的葬礼。

    值得一提的是,在返回大梁的途中,赵弘润接二连三地收到了金令,整整收到了七八块,都叫他立刻返回大梁。

    赵弘润起初以为是他老子赵元命他返回大梁参加五叔禹王赵元的葬礼,直到抵达大梁之后,他这才明白,情况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些金令,并非是他老爹赵元发的,而是内侍监的大太监童宪代发,请他这位东宫太子立刻返回大梁主持大局。

    原因很简单,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禹王赵元过世之后,得知这个噩耗的魏王赵元,悲痛万分,一下子就跨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太监童宪唯有违规矫诏,连连发出金令叫赵弘润这位东宫太子返回大梁,免得夜长梦多,叫某些人以为有可趁之机。

    回到大梁,赵弘润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皇宫,甚至于,在皇宫门前也未下马,直接驰马闯到甘露殿。

    此时,大太监童宪早已得知这位殿下归来的消息,正站在殿外等候。

    “童公公,情况如何?”赵弘润急声问道。

    只见大太监童宪眼眶泛红,满脸悲色,强撑着笑容说道:“太子殿下来了,陛下强撑至今日,就为见太子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听闻此言,赵弘润如遭雷击,待片刻之后,快步闯入了甘露殿。

第128章:驾崩【二合一】

    “殿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殿下。”

    “太子殿下。”

    在赵弘润快步闯入甘露殿内殿的途中,站在沿途的太监与宫女们纷纷向他行礼。

    若换做在往常,赵弘润还会与他们点点头打个招呼,但此时此刻,他却顾不得这些,沉着脸快步就走了进入。

    待走到内殿的门时,就看到拱卫司左指挥使燕顺与右指挥使童信二人站在入口,瞧见赵弘润迎面走来,连忙迎了上去。

    “情况如何?”

    赵弘润挥了挥手,示意燕顺、童信二人免礼,迈步走入了内殿。

    一进内殿,再走向内室,赵弘润便看到他老爹的卧榻旁,跪坐着一大帮人,有王皇后、刘淑仪、孙贵姬、孙妃、乌贵嫔、许妃,以及他的养母沈淑妃。

    甚至于,连陈淑嫒就在其中。

    这些位后妃眼眶泛红,跪坐在床榻旁的垫子上,怕是哭累了,以至于赵弘润进来时,就看到乌贵嫔伏在沈淑妃的怀中,后者一脸悲伤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除此之外,赵弘润还看到了怀抱着儿子赵卫的芈姜。

    芈姜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但却并未开口招呼,大概是觉得这个场合不合适。

    虽然对于芈姜在此有点意外,仔细想想,芈姜作为太子妃,倒也确实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尽管她本人可能并不喜欢这样悲伤的场合。

    “太子来了。”

    王皇后注意到了赵弘润,朝着后者颔首示意,随即,她握住魏天子赵元放在床沿的手,小声提醒道:“陛下,太子来了。”

    赵弘润缓缓走近卧榻,看向床榻上的老爹。

    他还记得,这场战争前他离开大梁时,他老爹在修养了好些日子后还很精神,以至于赵弘润还曾调侃老爹是将压力转移给了他,但是此刻他老爹,却面如枯槁、眼眶深陷,一看就知是油尽灯枯、时日不长。

    看到这一幕,赵弘润的心不由地揪紧了。

    出于年幼时赵元对他们俩兄弟以及沈淑妃的不闻不问,赵弘润一直以来都否认与这位父皇存在什么父子之情,但此时此刻看到老爹那副令人心酸的模样,纵使是他,此刻也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王皇后的低声呼唤下,躺在床榻上的赵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起初,他的目光还有些呆滞、无神,但在看着赵弘润半响后,那双眼睛却渐渐恢复了光彩。

    甚至于,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改善了许多。

    在王皇后与大太监童宪二人的协助下,赵元坐了起来,靠在床榻上,逐渐恢复光彩的双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风尘仆仆的赵弘润、赵弘疆二人,问道:“弘润、弘疆,你二人怎么回来了?”

    听闻此言,大太监童宪在旁提醒道:“陛下,您忘了,太子殿下与燕王殿下,是因为禹王爷的事而回来的……”

    “胡说!朕几时下达过这个诏令?”赵元皱眉说道:“元过世时,千叮嘱万嘱咐,不可因他而影响到外事……童宪,莫非是你矫诏?你好大胆子!”

    那边童宪正要解释,就见赵弘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父皇,我大魏与韩国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说着,他便将魏韩和议、并且韩国割让十几座城池给魏国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元,听得赵元心花怒放,面色竟隐隐出现了几分红润之色。

    看到这一幕,殿内的后妃们不禁又小声啜泣起来。

    纵使她们无知,也晓得赵元此刻的状态乃是回光返照,只是因为见到了一直等待的人,待等这股劲头过去之后,那就真的……真的天人永隔了。

    “好啊,好啊。”

    赵元连连点头说道:“元过世时,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与韩国的战事。他曾说,只要我大魏能迈过这个坎,那么,将再无中原国家可以掣肘我大魏……”说到这里,他赞许赵弘润与赵弘疆二人道:“做得好!弘润、弘疆。”

    燕王赵疆是一个爽直的人,方才在看到他父皇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后,呆若木鸡,这会儿亦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显然还是未从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

    相比之下,赵弘润虽然心中也难受,但好歹还能做到与老爹的正常交谈。

    可能是被殿内诸后妃的小声啜泣影响了心情,赵元没好气地说道:“哭哭哭,哭什么?朕还没死呢!……这些日子,朕躺在这里,就听到你们在旁哭,叫朕好生烦闷,去去去,都出去都出去,让朕与太子单独待会。”

    听闻此言,王皇后仿佛是明白了什么,眼眸中闪过几分悲意,站起身来说道:“诸位姐妹们,太子久离大梁,想必陛下有好些话要与太子叙说,咱们妇道人家,就莫要在这叨扰了。”说着,她看了一眼怀抱着儿子赵卫的太子妃芈姜,轻声说道:“芈氏,你也来。”

    芈姜点点头,抱着儿子赵卫跟在亲婆婆沈淑妃的身后,与王皇后以及其余后妃们,一同离开了。

    待等众女离开后,赵元先将燕王赵疆招到了面前,一方面肯定了后者这些年来对国家的贡献,一方面则耳提面命,嘱咐燕王赵疆定要改改莽撞的性格,绝对不能再重演三王之乱时被人利用的错误,听得燕王赵疆这个年过三旬、且在沙场上异常勇猛的猛将,此刻竟像个孩童似的,频频用袖口抹泪,泣不成声,直说“儿臣遵命”、“儿臣遵命”。

    片刻后,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燕王赵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内殿。

    看着这个莽撞的儿子离去的背影,赵元笑着对赵弘润说道:“这弘疆啊,是不长进,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就跟妇道人家一样……”

    赵弘润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拍拍床榻的边沿,示意赵弘润坐下,赵元询问道:“弘润,这场仗过后,你有何打算?”

    “唯休养生息。”赵弘润说道:“这些年来开辟的疆域,我大魏一直无暇全力发展……”

    赵元点点头,又问道:“在你看来,中原各国中,还有哪国能对我大魏造成威胁么?”

    赵弘润轻笑一声,分析道:“韩国新败,至少十年难以恢复元气,再遑论秦国那边并未终止与韩国的战事,儿臣觉得吧,日后十年、二十年内,韩国应该无力与我大魏争雄了。……齐国亦是。相比之下,反而是楚国稍稍有点威胁,但威胁不大。儿臣毫不夸张地说,当世,唯我大魏最为强盛!”

    “好!好!好!”

    赵元连声说了三个好字,随即长吐一口气,惆怅地说道:“弘润,想必你也知晓,朕这个位子,来路不正,当年朕在逼迫先王、也就是你祖父时,你祖父曾咒骂为父,说什么为父会将我大魏引向末路……就因为那老物(老东西)的这一番话,朕这些年战战兢兢、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唯恐被那老不死的说中……”

    听着父皇的话,赵弘润的表情非常古怪,他也没想到,纵使过了那么多年,他父皇对他祖父的怨念,还是那么大,一口一个老物、老不死。

    “……起初那些年,朕年轻好胜,做了不少错事,萧氏亦是,宋郡亦是……后来朕仔细想想,或许,朕并没有那个才能,齐王僖也好、韩王简也罢,甚至是楚王熊胥,或许朕并没有那个才能与这些当世的英杰争雄……”赵元自嘲地说道。

    “不,父皇,在儿臣看来,你并不比韩王简、齐王僖逊色多少。”赵弘润正色说道。

    事实上,这并非只是赵弘润恭维其父的赞美。

    在他看来,他老爹只是命不好,诞生于他魏国最虚弱的时候当时的魏国,被他祖父赵慷几乎败尽了,打输了魏韩上党战役,不仅(初代)魏武军全军覆没,就连上党也整个丢了,再然后,“借宿”于三川的阴戎看到魏国虚弱,趁机把三川也占据了,使得曾经也算是一流大国的魏国,一下子就变得千疮百孔、羸弱不堪。

    而在这种情况下,上上代魏王赵慷,居然摆着四子赵这样一个雄主不用,欲将王位传给才能远远不如赵的长子赵,甚至于,暗地里排挤赵为何?只因为赵指出了他种种在施政上的弊端,让赵慷很是不喜。

    赵弘润甚至怀疑,当年萧氏之女一事,虽说是靖王(南梁)赵元佐从中作梗,但这其中,未尝没有赵慷不喜赵的原因所致赵慷素来不喜赵,生怕赵在得到南燕萧氏的支持后,严重威胁到他的地位,故而才棒打鸳鸯,拆散了赵与萧氏之女萧晴的那桩婚事,这才导致魏国出现了后续一连串的内乱。

    反过来说,倘若赵慷当年能有这个魄力,将王位传给赵,或许他魏国根本不需要等到赵弘润这一辈就能崛起。

    当时的魏国,有靖王赵元佐、禹王赵元,前者至今仍然是他魏国顶尖的统帅之才,而后者更不得了,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简直就是百年难得的奇才,丞相也好、太尉也罢,相信任由这位禹王爷挑选。

    再加上南燕萧氏,虽然南燕侯萧博远确实不怎么样,但其父老将萧彦,甚至尤其是他的儿子萧鸾,岂是等闲之辈?看看这些年,魏国有多少内乱是被萧鸾引起,就知道这个家伙是多么的能耐。

    要是没有当年那种种,若萧鸾从始至终是魏国的将领,他魏国何惧韩国、楚国?

    还有赵弘润的六叔赵元,号称宾朋满天下,人脉广得让赵弘润都感觉不可思议。

    再加上司马安、庞焕、蒙泺、韶虎、龙季、羿孤、赵豹、李钲等等等等,赵弘润真不敢去想想,若没有发生那些事,那时的魏国能崛起到什么地步。

    简直就是黄金一代,人才济济。

    只可惜,接连两次注定的内乱,使当时的魏国错失了奋起的机会,一直等到三十年后,才在赵弘润这辈人手中,重新强大起来。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不比齐王僖、韩王简、楚王胥逊色多少么?哈哈哈哈。”

    在听到赵弘润的话后,赵元欣慰地笑了起来。

    说实话,自嘲归自嘲,但赵元并不认为自己为魏国做出的贡献,不如韩王简对韩国、齐王僖对齐国、楚王胥对楚国,就说一桩事,他就自认为那三位当时的明君远远不如他:子嗣!

    他有一个比他更出色的儿子赵润,而其他三位他国的国君呢?有么?或者说,及得上他儿子赵润么?

    赵元越想越欣慰、越想越欢喜。

    正如赵弘润所言,就连他也无法想象,在垂拱殿那一隅之地,他是如何熬过这二十几年,为了国家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但是,他的付出是值得的,是有意义的:若没有他长达二十几年的励精图治,他魏国根本负担不起他儿子赵润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消耗。

    这些事,赵元从未对人提过,就比如说,他时常会翻阅儿子赵弘润这些年来的捷报,反复欣赏疆域越来越辽阔的魏国地图尽管这些开辟的疆土,乃是他儿子赵润所为,但他心中亦有余荣。

    好比说,他是将自己无力再去达成的夙愿,寄托希望于眼前这个儿子。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个儿子太出色了,出色到就算是到了他临终之前,也不知该叮嘱什么。

    摇了摇头,赵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说道:“弘润,陪朕出殿走走。”

    按理来说,以赵元目前的状况,是不利于走动的,但此时,无论是赵弘润还是大太监童宪,都没有拦着,二人上前合力为赵元穿戴好衣袍,随即,由赵弘润扶着,漫无目的地走出了甘露殿。

    “……后宫的嫔妃,朕已叮嘱过了,待朕走后,内侍监会在城北盖一座寺园,安置宫内的后妃,倘若在她们当中,有想要投奔儿子的,也让她们去。其余女子……你若喜欢就留下,若不欢喜,就遣散了吧。”赵元口中的其余女子,即是指那些并未被临幸的女子。

    赵弘润闻言翻了翻白眼:这时候跟他说这个,可真是亲爹啊。

    转过宫内的广场,转过花园、走廊,赵元一边搭扶着儿子赵弘润的手,一边叨叨絮絮地叮嘱着家事想来,他也就只能叮嘱些家事了,因为在国事上,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他儿子比他还出色。

    而在这两位魏国最尊贵的人身后,大太监童宪,赵弘润身边太监高力、高和,拱卫司的燕顺、童信,禁卫军的李钲、卫骄,还有许许多多一大帮人,乌央乌央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扰到面前那对父子最后的相处时间。

    父子二人先来到了文德殿。

    赵元指着空荡荡的文德殿,笑着对儿子说道:“朕当时,真恨不得将你这劣子打入宗府的静虑室,多亏了你弘昭为你辩解。”

    说笑归说笑,赵元亦是暗暗叹息,叹息于当初他勤于政务,疏于对儿子们的关注,以至于完全不曾想到,当年在宫内素有恶名的‘小恶霸’赵润,竟然拥有着不亚于六子赵昭的才华。

    甚至于,当年宫内的那个小恶霸,如今即将继承他衣钵,成为他魏国的君王。

    “有十一年了吧?”赵元忽然开口道。

    赵弘润想了想,回答道:“是十一年六个月零四天。”

    “……”赵元张了张嘴,惊讶地问道:“你记得那么清楚?”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点点头笑着说道:“对对对,相传你有过目不忘、走马观碑的才能,呵呵呵,朕还记得,当初在文德殿内,弘礼立言之事,就是被你给搅和了……”

    “当时儿臣少不更事。”

    赵弘润有些羞臊地说道。

    其实如今仔细想想,长皇子赵弘礼也并不是那么令人厌恶,只能说,由于二人初次见面时的印象不太好,以至于赵弘润对赵弘礼充满了偏见。

    赵元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忽然摇头说道:“弘礼非乱世之主,绝非韩然、熊拓、卫瑜以及……你六哥弘昭的对手。我大魏交到他手中,朕心中亦不安。相比之下,弘誉本来是一个可塑的王才,只可惜被两个女人毁了……”

    说到最后,赵元亦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走出了文德殿。

    赵弘润当即跟了上去。

    他当然知道他父皇口中的两个女人指的是谁,无非就是王皇后与施贵妃,只是他的立场不好对这件事多说什么。

    “朕当年太疏于对待你兄弟几人了。”

    站在文德殿外,赵元面带苦涩地说道。

    倘若说异军突起的赵润,曾让这位魏国君王有种收获横财的欢喜,那么雍王赵誉的事,便是他心中始终无法拔除的一根刺。

    要知道,赵元起初是非常好看雍王赵誉的,若不是出现了更出色的赵润,赵元绝对会将王位传给赵誉,并且,后者的能力与才华,也足以继承整个魏国。

    “你如今亦是为人父,不可走朕的老路……”

    握着赵弘润的手,赵元叮嘱道:“当年你跟弘宣恨朕待尔等兄弟不亲,那么如今,你可莫要重蹈朕的覆辙,被你的子女记恨……至于立储之事,相信就无需朕多言了,我大魏历代立长,唯独朕是立贤,这才使你兄弟几人明争暗斗,这也不好,你日后自去衡量。”

    赵弘润点点头,表示会将这些话记在心中。

    渐渐地,赵元、赵弘润父子二人,走到了宫内的御花园。

    当即,赵元便指着花园笑道:“还记得你在此园的恶行么?”

    赵弘润忍不住笑了笑,难得地恭维道:“也就是父皇气量大,若换做是儿臣,有一子如此肆意妄为,儿臣定不会轻饶。”

    “你也晓得你当初是何等的肆意妄为?”赵元斜睨了一眼儿子调侃道。

    走了一阵,赵元在当年赵弘润‘焚竹烤鱼’的那一带停了下来,说道:“弘润,朕倦了,就在这里歇一歇吧。”

    “……”赵弘润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勉强挤出几分笑容,点了点头。

    坐在一块石头上,身边便是儿子赵润,赵元双手搭在膝盖上,略显浑浊的一双眼睛,目视着眼前的这座观鱼池。

    这座观鱼池,给赵元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记忆。

    在这里,他第一次碰到了最初应该是未婚妻子的南燕萧氏之女萧晴,且他与后来的禹王赵元、怡王赵元,兄弟三人合计着上前搭讪……

    在这里,他也第一次见识到了他儿子赵润的‘恶劣’,焚竹烤鱼,摧残他亲手栽培的花,气得他当时青筋绷紧。

    忽然,一双手搭在赵元的肩膀上。

    赵元下意识抬头一瞧,就瞧见禹王赵元与怡王赵元正站在身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四王兄,你瞧那边”

    顺着禹王赵元手指所指的方向,赵元抬头看去,便瞧见在池子的对岸,有一名身穿罗裙的女子,打着一把纸伞坐在池子边,一双美眸瞧着他们兄弟三人。

    “过去瞧瞧?”

    禹王赵元笑着问道。

    真是……过了太久太久了……

    眼眸中浮现几丝追忆,赵元笑着站了起来:“好啊,同去。”

    ……

    ……

    ……

    瞥了一眼父皇,见他坐在那块石头上,头颅无力地低垂下来,赵弘润仰起头来,强忍着不让眼眶内的泪水流下来。

    他从未想过,原来有朝一日他父皇的过世,对此他心中的悲伤丝毫不亚于痛失六叔赵元。

    齐刷刷地,在赵元、赵弘润身后,以大太监童宪、禁卫统领李钲等人为首,一大帮人跪倒在地,眼中含泪。

    “恭送陛下……龙驭宾天。”

    此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声,久久响彻这个花园。

    洪德二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距禹王赵过世不到二十日,魏王赵过世。

    此后,魏国由太子赵润继承大统。

第129章:新君继立【二合一】

    “太子,稍稍去歇一歇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次日丑时前后,在甘露殿内,燕王赵疆双目泛红,悄悄对赵弘润说道。

    按理来说,父亲过世、作为儿子应当整晚守灵,但考虑到赵弘润这位太子储君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比如太庙祭祖、登基王位、城郊祭天等等一些列的事,燕王赵疆还是觉得赵弘润应该先歇歇,反正灵堂这边除了他们兄弟几人外,还有皇后、后妃等许许多多的人,也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倘若太子这会儿因为悲伤或者疲劳病倒了,那才是麻烦。

    在旁,赵弘润的弟弟桓王赵弘宣亦低声劝道:“哥,要不先去歇歇吧?接下来你还有得忙碌呢。”

    桓王赵弘宣,他比赵弘润与赵弘疆早几日回到大梁。

    说起来,在这场魏韩之争中,这位最年幼的皇子亦是功不可没,在河东守、临洮君魏忌率军前往西河之后,他率领麾下北一军,以及川雒的羯角骑兵,在河东、太原一带与韩国的太原守乐成、阳邑侯韩徐二人征战,步步紧逼,叫韩将乐成与韩徐二人无法支援西河的雁门守李睦,若非对面的韩将乐成亦并非寻常人物,搞不好,魏国在这个战区亦能压制韩国。

    “我还不困。”

    面对两位兄弟的好意,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确实,此时此刻的他,毫无困意,心头充斥着太多的悲伤。

    曾几何时,他对他父皇赵抱持着极深的成见,这可能是因为他与赵弘宣兄弟俩年幼时在皇宫内不受他们父皇重视的关系。

    不过眼下仔细想想,他们父皇或许并非是不喜他们而忽视,可能只是实在抽不出时间这一点,在赵弘润成为监国太子后,每日需面对数不尽的政务时,他这才幡然醒悟。

    现在想想,在赵弘润、赵弘宣兄弟俩皇子时期,他们父皇起地比他兄弟俩早,上完早朝就前往垂拱殿处理政务,一直等到戌时、亥时前后才回后宫,而这会儿,兄弟俩又早就安睡了,确实是碰不着几次面,也难怪父子间有所疏远。

    可能也只有像长皇子赵弘礼、雍王赵弘誉这等当时的王储人选,与他们父皇碰面的机会稍微多些。

    当然,也只是稍稍多谢而已。

    这时,小太监高力急匆匆地走入殿内,附耳在赵弘润耳边说了几句。

    赵弘润点点头,随即见赵疆、赵宣两位兄弟面露不解之色,便解释道:“赵五来了。”

    他口中的赵五,即是皇五子庆王赵信,此前曾试图谋逆,在起兵作乱失败后,被削爵为民,圈禁在小黄县作为惩戒。

    但因为先王驾崩,赵弘润特意叫人通知小黄县,叫看押赵弘信的宗府宗卫们,带后者前来大梁奔丧。

    除了赵弘信外,赵弘润也派人知会了他们的长兄赵弘礼其实在赵弘礼当初心灰意冷携家眷归隐之后,宗府的眼线与赵弘润的青鸦一直关注着这位长皇子,当然并非监视,而是保护,毕竟赵弘礼怎么说也是姬赵氏宗族的本家子弟。

    不过,赵弘礼隐居在靠近三川郡的宅阳一带,就算日夜兼程赶回大梁,怕是也需要几日时间。

    片刻之后,就见曾经的庆王赵弘信,在一队宗卫羽林郎的保护或监押下,踏入了殿内。

    相比较曾经意气风发的庆王,如今的赵弘信,脸上少了几分倨傲与张扬,身上的穿戴亦极为普通,乍一看像是小家族出身的子弟,很难想象此人竟是皇子身份。

    此时,赵弘润已起身迎了上前,朝着赵弘信拱了拱手:“五哥。”

    “太子。”

    赵弘信拱手还礼,一双微微泛红的双目看着赵弘润,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父皇他……走了?”

    赵弘润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信长吐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对于他们的父皇,赵弘信心中其实也有不少怨念,但二人终归是父子,故而当赵弘信在小黄县得知他们父皇驾崩的消息后,心中大感震惊,当即便日夜兼程赶来奔丧。

    忽然,赵弘信问道:“老七那混账在么?”

    他口中的老七,即是他们的七兄弟、颐王赵弘殷,对于这个兄弟,赵弘信那可真是恨得牙痒痒。

    注意到赵弘信眼中的恨意,赵弘润低声说道:“国丧期间不可滋事。”

    “放心,我眼下依旧是戴罪之身,岂敢在这等事后滋事?不过随口问问而已。”赵弘信轻哼一声,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冷笑,压低声音说道:“我相信,这些日子,那混账也不好过,这倒也能叫我宣泄心中的恨意。”

    说罢,他拍了拍赵弘润的臂膀,随口说道:“我如今一无所有,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他日收到贺礼,莫要嫌弃。……我大魏的新君。”

    说完,他自顾自朝着内殿走去。

    看着赵弘信离去的背影,桓王赵弘宣惊讶地说道:“他……变了好多啊。”

    赵弘润不置褒贬地淡然一笑:一个人终日被关在宅子里,足不能出户,每日只能看看书,或者反思反思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性格当然会有所改变。

    无论是当年的长皇子赵弘礼,还是今日被削去爵位的赵弘信。

    想了想,赵弘润召来跟在身后的小太监高力,对他嘱咐了两句,叫后者派人示意礼部,在大赦天下的名单中,添上赵弘信的名字对于赵弘信长达二十年的圈禁,赵弘润虽然不能一口气就给他全部减免了,否则单单王皇后那边就说过不去,但是稍微减个一两年,或者放宽点圈禁的严格尺度,这还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赵弘润兄弟中,除了长皇子赵弘礼多半应该还在赶回大梁的途中意外,其余兄弟差不多都到齐了,唯独六皇子、睿王赵弘昭。

    对于远在齐国的赵弘昭,虽然宗府早在禹王赵元过世、魏天子赵元因此病卧在床时,就已经派人坐船前往齐国,知会前者,但考虑到魏齐两国相隔数千里,赵弘昭不见得能赶得回来。

    待等赵弘润、赵弘疆、赵弘宣兄弟三人回到内殿时,赵弘信已经跪在他们父皇的灵柩前哭了一报,随即,这家伙故意坐到了颐王赵弘殷的身边,表面上看似仿佛哥俩好,但他看向赵弘殷的那种凶狠的眼神,却叫赵弘殷如坐针毡。

    也就是正值国丧,而且还是在他们父皇的灵堂,否则,按照赵弘信对赵弘殷的恨意,恐怕早就大打出手了别忘了,赵弘信当年那可是曾跟赵弘润当众撕破脸皮的人。

    如此,又过了几个时辰后,老太监童宪来到赵弘润身边,低声说道:“太子,差不多到时候前去祖庙了。”

    赵弘润点点头,将灵堂这边的事嘱托给赵弘疆、赵弘宣两位兄弟,随即又向王皇后、沈淑妃等众后妃知会此事,便离开了灵堂,前往祖庙告祭祖宗。

    祖庙祭祖分两个步骤,首先是赵弘润以嫡子的身份告祭祖宗,简单地说,就是告诉这些老祖宗,他父皇赵过世了,并且将王位传给了他,日后他赵润一脉,才是姬赵氏宗族的本家。

    而在此期间,宗正赵元俨与宗令赵胜,亦会在灵庙内念诵赵在位期间对魏国、对姬赵氏的种种贡献,并且宣读遗诏,在姬赵氏祖宗面前,确立赵弘润这位继承者的正统身份。

    至于第二个步骤,那就到等到赵弘润继位之后,以新君的身份,将他父皇赵的灵位亲手送入祖庙,此后在祖庙内许多历代君王的灵位前,发一通宏愿,大抵就是表示会勤勉治理国家、希望祖宗庇佑云云。

    待等赵弘润跟着大太监童宪来到祖庙后,在祖庙内,宗府宗正赵元俨与宗令赵胜早已等候已久。

    等赵弘润向祖庙内供奉的先祖们传达了魏国第八代国君赵的死讯后,宗正赵元俨便在旁念诵赵在位期间对国家贡献。

    值得一提的事,虽然在宗正赵元俨念诵先王赵功绩中,那些诸如三败南楚、三败北韩,实际上赵弘润的功劳,但因为这些事发生在赵在位年间,因此,也得算是他老爹赵的功绩。

    而这样一来,他老爹赵的功绩就变得非常吓人了,简单地说,就是将赵弘润他祖父赵慷留下的烂摊子,一个羸弱的国家,硬生生发展成如今整个中原的霸主国家。

    正因为如此,赵弘润在低着头受礼时,眼神飘忽,不停地在寻找他祖父、前前代先王赵慷的灵位,且在心中恶意地揣测:待等老爹下了九泉,见到其父赵慷后,指不定会怎么嘲弄、奚落后者。

    可能会是这样:你这老物不是说国家到了我赵手中后,必定会走向末路么?看看,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老不死的!

    不合时宜地,赵弘润嗤笑一声,但眼眶中却不由自主地涌出几分晶莹。

    他由衷地为他父皇感到高兴,因为他父皇终于不必再战战兢兢,可以耀武扬威地在曾经敌视他、贬低他的前前代先王赵慷面前直起腰杆。

    ……

    听到赵弘润那不合时宜的一声嗤笑,宗正赵元俨与宗令赵胜都愣了一下。

    随即,赵元俨用咳嗽一声提醒赵弘润,继续念诵赵在位时的功绩。

    片刻后,待等赵元俨念诵完赵的功绩,宗令赵胜走上前,宣读赵的遗诏。

    这份遗诏,除了确定了赵弘润这个继位者的正统身份外,还有许多褒奖与勉励褒奖是说给历代祖宗听的,大抵就是说我儿子多么多么出色;而勉励,才是对赵弘润讲的,大概就是嘱托他好好治理国家、善待臣民云云。

    在念完遗诏之后,宗正赵元俨与宗令赵胜皆退到两旁,此时,就轮到赵弘润对历代祖宗叩拜。

    这个礼数完成之后,就意味着姬赵氏宗族内部已经确立了赵弘润的新君身份真正意义上说,此时赵弘润已经是魏国的君王了。

    至于朝廷设办的登基仪式,那只是面向臣民的。

    这不,待等赵弘润礼成之后,宗正赵元俨、宗令赵胜,以及在旁的大太监童宪,纷纷叩地拜见新君。

    亲手扶起赵元俨、赵胜等人,赵弘润询问道:“接下来是什么仪式?”

    赵元俨告诉赵弘润,接下来便是登基仪式。

    这个登基仪式,是由朝廷操办的,此时亦礼部为首的官员们,已经前往大梁城内城外各处神庙祈福,随后准备登基、祭天之事。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旧王驾崩后,首先是新君继位,在确定了正统之后,再由新君为过世的旧王发丧,同时昭告天下,这才是名正言顺。

    登基仪式、包括祭天,赵弘润当然不能穿着目前这一身丧服前去,因此,他跟着大太监童宪回到了东宫,脱下丧服、脱下太子衣袍,换上了内造局特地为他裁制的崭新的王袍。

    不得不说,看着铜镜中身穿王袍的自己,赵弘润感触颇深。

    曾几何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魏国的君王,只想着当个闲王,每日吃喝玩乐,没想到世事弄人,最终还是让他穿上了这一身王袍。

    “陛下,不可误了吉时。”

    见赵弘润站在铜镜前发呆,大太监童宪在旁小声催促道。

    赵弘润点点头,在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脱下来的太子衣袍后,转身走出了东宫。

    待等他一行人来到宫门内的广场时,他的宗卫们,已穿戴禁卫甲胄,领着诸多禁卫在那里列队整齐,等候着赵弘润的到来。

    由于尚未发丧,目前这些禁卫还未戴白,且城内却与往常无异,要等到赵弘润正式登基、以新君的身份为旧王赵发丧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国丧之期。

    在宫门外乘上王辇,在许许多多禁卫军的保护下,赵弘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城外的天坛。

    在穿过城内街道的途中,纵使有禁卫军沿途值守、封闭街道,但还是有许许多度的城内百姓围观。

    这些百姓,大多都不知老王赵已过世,只知道赵弘润这位新君继位,因此显得颇为兴奋。

    只有那些有经验的老人才明白:朝廷如此急急匆匆地操办新君继位之事,想必是因为旧王已过世的关系。

    在沿途百姓的围观下,赵弘润一行人出了大梁,来到了城郊的祭天天坛。

    在临近天坛时,礼部尚书杜宥领着朝中百姓前来参见,口称殿下因为赵弘润对外的登基仪式尚未礼成。

    跟赵弘润一样,以杜宥为首的朝中官员,此刻脸上亦满是疲倦。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代替赵弘润前前后后地参拜大梁城内城外的神庙,远比赵弘润辛苦地多。

    在双方见礼之后,礼部尚书杜宥与宗府赵元俨、宗正赵胜二人借步聊了几句,大概是想确定一下姬赵氏内部祭祖的礼数是否已完成,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在确定没有遗漏之后,礼部尚书杜宥便请赵弘润登上了祭坛。

    天坛祭天,是针对臣民的,因此由礼部主持而非宗府,是故宗府赵元俨、宗正赵胜二人倒也可以抽空在祭坛下歇歇。

    总的来说,祭天与祭祖的礼数步骤差不多,只不过贡品不同。

    在天坛四周如潮般城内百姓的围观下,礼部尚书杜宥领着赵弘润登上天坛,将一封祭文递给了后者。

    这份祭文,其实跟祭祖时的祭文也差不多,简单地说,大抵就是祷告上苍,我魏国的旧君赵过世了,现在由我新君赵润继位,并且,我魏国依旧会年年供奉上苍,希望上苍继续庇护魏国,使风调雨顺、无有天灾**云云。

    念完之后,赵弘润需将这份祭文投入了火鼎,看着祭文化作青烟。

    这会儿,只要天象别突然出现电闪雷鸣之类的坏天气,大抵就“代表”上苍接受了这件事,认可了赵润这位魏国的新君,然后礼部的官员向上苍献上贡品,之后赵弘润就可以接受万民的朝拜,真真正正地继承王位,成为魏国的君王。ps:若这会儿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那乐子可就大了。

    在此期间,赵弘润对此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他很清楚,所谓的天象不过是自然现象,可架不住底下的臣民不懂啊,要这会儿真来个电闪雷鸣、倾盆暴雨,就算他功绩卓著,底下的臣民也会疑神疑鬼,认为是上苍发怒,不认可这位新君。

    不过话说回来,赵弘润的运气还真不错,天空依旧是晴空万里,并无什么恶兆,当然,也没有什么天降祥瑞什么的。

    不过这不要紧,毕竟祥瑞这种东西,是可以人为伪造的,比方说拿个不常见的鸵鸟蛋装成凤凰诞子;或者刻个八王正统之类的碑石,提前埋进土里之后再故意叫百姓去挖出来,就说是天意等等。

    总而言之,这种事礼部之后会慢慢操作,务必尽可能地让全部的国人都相信,新君是一位受到上苍庇佑的贤明君主,必定能带领国家变得更加富强。

    总之,只要过了祭天时的天象这一关,并且在新君继位的这一年里,别频繁天灾**,其他问题都不大。

    终于,待等向上苍献纳了贡品之后,礼部尚书杜宥在天坛上高喊一声:“臣民叩拜新君。”

    顿时间,天坛上下的朝中百官,以及城内民众,此刻纷纷叩地纳拜,口称陛下。

    缓缓走到天坛边,目视着天坛底下如潮水般的臣民,赵弘润俨然感受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感受。

    太子终究是太子,哪怕加上监国两字,也根本不足以与君王相提并论。

    纵使是赵弘润素来对王位并无热切,此刻站在天坛上,看着万民跪拜,心中亦难免澎湃不已。

    澎湃之余,他心中不禁隐隐有些惶恐与不安。

    因为在此之前,有他父皇赵在背后为他支撑,而如今,父皇已经过世,他唯有一肩承担。

    虽然近两年来,老爹赵已逐渐将大权转移给他,让他逐渐适应,但背后突然少了一个支撑,赵弘润难免也有些不适。

    惶恐不安之余,他心底也涌现出强烈的责任感。

    因为他的父皇赵,将偌大的国家交给了他,自此之后,将由他来守护这个国家,守护国内的子民。

    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道政令,都将直接影响到整个国家、以及整个国家的臣民。

    “呼……”

    长长吐了口气,赵弘润目视着天坛底下的臣民,沉声说道:“诸卿平身!”

    “谢陛下”

    天坛下,传来了臣民们的谢声。

    魏洪德二十七年八月二十四日,由于旧王赵驾崩,二十五岁的太子赵润仓促继位,继承大统,成为魏国第九代国君。

    此后,新君赵润为先王赵、禹王赵发丧,举国哀悼。

第130章:丧办【二合一】

    新君继位之后,紧挨着就是国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往年,新君继立时留下的庆贺之物,在城内会放置许久,但此次,这些庆贺之物很快就换上了白绫,以至于放眼全城,到处飘白,一副肃穆气象。

    而此时,朝廷亦以新君赵润的名义正式发布檄文,悼念先王。

    对于先王赵的驾崩,要说举国魏人痛哭流涕,这当然不现实,但相信绝大多数的魏人都会对这位君王的过世而感到悲伤,尤其是国内的平民阶层。

    要知道,先王赵那可是一位将国家排在宗族前头的君王,虽然不能说在此之前就没有历代哪位魏王那样做过,但绝对没有赵来得彻底、来得纯粹。

    也正因为如此,赵在位时,与国内的贵族势力始终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甚至于在某些时候,贵族势力还会通过宗府作为媒介,与王权抗争,为的就是谋取更大的利益。

    而这些赵从贵族势力手中好不容易夺过来的利益,最后又是摊薄到了哪方手中呢?无疑正是魏国的平民。

    相比较魏王赵慷时期,动辄从平民征收税收,赵虽然仍被不少人尤其是当年因为南燕萧氏一事而被牵连的家族幸存者称作暴君,但在民间,这位君王的拥趸倒也不少。

    而除此之外,先王赵亦不忘约束贵族势力的特权,虽然在某些程度上还是难免出现金赎替罪这种妥协,即被定罪的贵族,十有**最终都能以通过支付大笔赔偿为代价而逃脱刑罚,但相比较楚国那种贵族视平民如草芥般的国情,魏国这边无疑要好得多。

    总得来说,先王赵是一位功大于过、对魏国影响至深的国君。

    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无论是朝廷草拟这位君王的谥号,还是朝中史官归拢这位君王的评价,最终还是以正面居多。

    “陛下,这是礼部草拟的先王谥号,请陛下裁定。”

    八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赵润继位后的第二日,礼部左侍郎朱瑾,便将一份他们所拟写的谥号词表,交由赵弘润这位新君过目。

    所谓谥号,大抵来说就是后人对先人生前功绩与品德的评价,一般来说都是美谥,最差也是平,不过也有例外。

    就比如赵弘润他父皇赵当年继位时,由于深恨其父赵慷,便大逆不道地裁定了炀作为赵慷的谥号。

    炀乃恶谥,即不好的谥号,有批评的意思,字意大概就是好内远礼、去礼远众、逆天虐民、好大殆政、薄情寡义、离德荒国等等。

    用炀作为一位君王的谥号,等同于直白说这是一位暴虐的昏君了。

    而这次情况不同,新君赵润与先王赵的关系有目共睹,因此,礼部的官员们尽可能地拣好字作为先王的谥号,像什么德、庄、文、穆、昭等等等等,只要是历代魏国君王未曾使用过的谥号,几乎皆在这份词表中,看得赵弘润是眼花缭乱。

    “德字居然留着?”

    坐在甘露殿侧殿内,手持着这份谥号词表,赵弘润颇感意外地询问道。

    要知道,他父亲赵是魏国的第八代君王,在其前面还有七位君王,按理来说,在这个重视名声、重视德品的年代,似德这种美谥,应该早已经用掉了,没想到却仍然留着。

    听闻此言,礼部左侍郎朱瑾遂表情古怪地做出了解释:想来不是历代君王不用德这个美谥,而是不好意思用。

    赵弘润闻言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历代不好意思,那本……唔,那朕就不客气了,朱爱卿,就拟定这个德字。……德、德,唔,单字不太好听啊,再加个文吧,文德!”

    所谓的文,亦是美谥,大抵就肯定君王内治,褒赞对于这位君王治国有方、爱民如子等等。

    两字?

    礼部左侍郎朱瑾愣了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如今世上的谥号几乎都是单字,可眼前这位殿下倒好,拣了德作为先王的谥号不算,居然还加了一个文字,这可真是前所未有。

    “这……不合祖制吧?”朱瑾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什么?”赵弘润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朱瑾。

    也不晓得是新君继立的威势所致,礼部左侍郎朱瑾被赵弘润看了一眼,心跳骤然加剧,连忙改口说道:“陛下息怒,臣的意思是,宫内有文德殿,与谥号……”

    “改了!”

    还没等朱瑾说完,就听赵弘润淡淡说道:“从即日起,文德殿改成昭武殿!”

    ……

    朱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心中,文德殿的殿号,那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有什么问题么?朱爱卿。”赵弘润问道。

    朱瑾暗暗苦笑,自忖无法改变眼前这位新君的意志,只好领命:“臣……遵命。”

    此时在殿外,燕王赵疆与桓王赵宣就站在殿门外,听着赵弘润与朱瑾的对话,大概是二人前来寻找赵弘润时,见后者正与朱瑾这位礼部左侍郎商议谥号的事,就没有打搅,站在殿外等候着。

    待等礼部左侍郎朱瑾离开之后,燕王赵疆与桓王赵宣走了进来,带着几分微笑向赵弘润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你们两个也来这套?”赵弘润随意地摆了摆手,随即说道:“方才,我给咱们父皇拟定了文德两字作为谥号。”

    “我俩在殿外听到了。”桓王赵宣苦笑一声,欲言又止地说道:“皇兄,这个谥号合适么?臣弟恐怕有人会说三道四……”

    要知道,美谥的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若是与该位君王的生平不符,很难保证不会遭到天下人的攻击。

    “说三道四?谁敢?”赵弘润轻哼一声。

    他知道的,他父皇赵这辈子的心愿,就是有功于国家社稷、无愧于历代祖宗,事实上,他父皇也做到了,虽说功绩不见得能盖过他魏国历代的某几位君王,但作为儿子,赵润肯定是要支持他老子的对不对?

    至少在祖父赵慷与父亲赵之间,赵润肯定是站在他父皇这边的。

    倘若这世上果真有在天之灵这个说法的话,他完全支持他父皇赵顶着文德两字的谥号到九泉下与顶着炀字恶谥的他祖父赵慷相见,让他父皇再出一口恶气。

    “说得好!”燕王赵疆支持道:“谁敢对父皇的谥号说三道四,无需陛下出马,我先捏死了他!”

    看看赵疆、又看看赵润,桓王赵宣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与燕王赵疆相识一笑后,赵弘润好奇问道:“四哥,你俩怎么来了,内殿那边呢?谁看着?”

    听闻此言,燕王赵疆遂解释道:“老大来了,这会儿他在内殿看着呢。”

    他口中的老大,即是指他们的长皇兄赵弘礼。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在得到父皇驾崩的噩耗后,隐居在宅阳的赵弘礼亦日夜兼程赶来大梁奔丧,今早刚刚抵达大梁。

    “……陛下是没瞧见方才那场面,老大跟皇后……不,跟太后,当真是形同陌路啊。”燕王赵疆唏嘘着补充道。

    桓王赵宣在旁连连点头。

    长皇兄赵弘礼的来到,固然让他万分欣喜,但这位长兄跟太后王氏呆在同一个殿内,那气氛真是僵地简直能呼气成冰,再加上赵弘信跟赵弘殷,内殿的气氛实在诡异,诡异到他们兄弟俩都待不下去。

    “所以你俩就跑出来了?”赵弘润表情古怪地问道。

    “那也不是。”桓王赵宣摇了摇头,说道:“是母妃差遣的。……母妃说,父皇过世前叮嘱过,务必使五叔与他同葬,眼下内殿那边准备地也不多了,作为晚辈,母妃认为陛下以及我等兄弟,也应当过府拜祭一下五叔。”

    “哦,对。”赵弘润一拍脑门。

    这两日忙得不可开交的他,经此提醒这才想起,此番过世的并非只有他父皇,还有他们的五王叔禹王赵元。

    “去该去拜祭。”

    事不宜迟,赵弘润带着燕王赵疆与桓王赵宣二人,立刻动身前往禹王赵元的府邸。

    作为君王出行,规格当然与曾经不同,不过赵弘润不喜欢那一套,依旧是骑着马与两位兄弟来到了禹王府,让守在禹王府外的府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赵弘润翻身下马,堪堪迈步跨入府邸,那几名门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大喊着奔向府内:“陛下驾到、陛下驾到!”

    不多时,禹王赵元的长子赵成宜,便带着人急急匆匆地奔了出来,两拨人在庭院里碰面,赵成宜连忙拱手行礼道:“我等拜见陛下。”

    “堂兄多礼了。”赵弘润上前两步,将赵成宜扶起,拉着他一同走向府内深处,同时口中问道:“二兄回来了么?”

    他口中的二兄,即是指禹王赵元的二子、赵成宜的弟弟赵成岳。

    相比较兄长赵成宜,赵成岳颇有勇谋,似这等出类拔萃的姬赵氏本族子弟,赵弘润当然要重用,是故当初在他魏国攻陷河套地区之后,他向朝廷举荐赵成岳担任朔方守,使后者成为一位手握兵权、为国家镇守边疆的将领。

    不得不说,同宗兄弟,这是一柄双刃剑,杰出的同宗兄弟、包括同宗族人,事实上确实是更加值得信赖、可以依靠,只是一个宗族,其中难免会出现一些害群之马,仗着自己与王室同宗而仗势欺人、收刮民脂。

    “还未曾。”赵成宜摇了摇头,说道:“噩耗早已派人送过去了,不过朔方距大梁相隔千里,二弟他想在短时间内赶回来奔丧,怕是赶不及了。”

    “是朕的过失。”赵弘润歉意说道。

    听闻此言,赵成宜连忙说道:“陛下言重了。……二弟能为国家效力、为陛下分忧,家父心中亦欢喜万分。家中白事有敝下在,倒也无需二弟特地跑一趟,我前段日子见二弟在信中说及过,那些被我魏人赶出阴山的林胡,或贼心不死,骚扰阴山、阳山一带,二弟正忙着操练军队,准备再给那些林胡一个教训……陛下,这边请。”

    “唔。”

    赵弘润点点头,跟着赵成宜转过庭园,来到了府邸的后院。

    在此期间,赵弘润也向赵成宜这位堂兄询问了五叔禹王赵元过世的缘由。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特殊的缘由,据赵成宜所说,他父亲赵元其实早在前几年就已经是每况愈下,因此兄弟俩心中多多少少也有数。

    而前一阵子,赵弘润在邯郸一带大胜以韩将乐弈为帅的韩军,消息传到大梁后,禹王赵元在府上畅笑:“自此北韩不复为我大魏之患!”

    当晚,心中欢喜、情绪高涨的禹王赵元,拉着儿子赵成宜在院子里喝了两杯酒。

    虽然赵成宜苦苦相劝,认为父亲有重病在身,不宜饮酒,但最终还是扭不过父亲。

    而事实也证明赵成宜的判断是准确的,他父亲赵元在与他小酌之后,当晚咳血不止,还没等宫内的医师赶到就过世了。

    听完赵成宜讲述其父禹王赵元过世的经过,赵弘润心中既是惋惜、又是感叹。

    他忽然想到了齐王吕僖。

    当年的齐王吕僖,也曾拖着病入膏肓的躯体,强行支撑着,而待等到他赵弘润率军攻破楚国的王都寿郢,齐王僖心情一放松,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禹王赵元亦是如此,在得知他魏国已彻底战胜了韩国后,心情一放松,也过世了。

    顺道,也带走了赵弘润的父皇赵。

    对此,赵弘润心中毫无怨恨,因为他很清楚,无论是他父皇赵,还是禹王赵,此前早已疲倦不堪,只不过因为小辈尚未支撑起这个国家,是故苦苦支撑着而已。

    也正因为这样,赵成宜虽然悲伤,但是并不难受,因为据他所言,他父亲当晚虽然咳血不止,但最终却是含笑而逝。

    话说回来,先王赵过世的时候,其实也并无什么不甘心。

    这两位,皆是在达成心中夙愿后平平稳稳地过世,从某度角度来说,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跟着赵成宜来到后院主屋内的灵堂,赵弘润一眼就瞧见南梁王赵元佐坐在一条板凳上,面似枯槁、目光呆滞。

    “他……似这样多久了?”远远指了指南梁王赵元佐,赵弘润询问赵成宜道。

    赵成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南梁王赵元佐,压低声音在赵弘润耳边说道:“大概四五天前回到大梁的,闯入府邸见过家父的遗容后,就一副失神模样,家母叫我搬了个凳子,他大概已经坐了三四天了,每逢用饭时我都去问他,他说都没有胃口……”

    在向赵弘润解释的时候,赵成宜的表情异常的古怪。

    因为在赵成宜看来,他父亲赵元可谓是在毫无遗憾、毫无不甘的情况下安然过世,虽然当晚有咳血的迹象,但那只是老父亲不听劝告、喝了一些酒的原因。

    因此,赵成宜心中虽然悲伤,但并不痛苦。

    可南梁王赵元佐这位三伯倒好,闯入他家府邸看到他老父亲的遗体后,就失神落魄,双目呆滞,这让赵成宜实在难以置信。

    要知道据赵成宜所知,南梁王赵元佐对他父亲赵元那可是深恨已久,很难想想这位三伯在得知他父亲过世后,竟会如此的哀伤。

    枯坐了三四日?水米不进?好家伙,这是要再走一个啊……

    在听完赵成宜的讲述后,赵弘润表情古怪地看着远处的南梁王赵元佐,低声对赵成宜说道:“堂兄,要不你再去劝劝?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两日,怕是南梁王府也要开始办白事了……”

    “我劝了,奈何不听啊。”赵成宜无奈地说道。

    想了想,赵弘润最后还是自己出马,迈步走到南梁王身边,在咳嗽一声后,轻声唤道:“南梁王?”

    南梁王赵元佐毫无反应,直到赵弘润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他这才反应过来,用一双眼眶凹陷的双目看向赵弘润,声音沙哑地说道:“是太子啊……哦,不对,如今应该称作陛下了。”

    “这算是嘲讽?”赵弘润轻笑着问道。

    瞥了一眼赵弘润,南梁王赵元佐淡淡说道:“没这心情。”

    “我觉得也是。”

    赵弘润点点头,随即示意在屋内的一名门人搬来一把凳子,就坐在南梁王赵元佐身边。

    注意到这个举动,南梁王赵元佐不解地看向赵弘润。

    毕竟就他们俩的关系,可远远没有到坐在一起的地步。

    “听说你在这里枯坐了三日,不眠不休、水米不进……怎么?你是打算跟先王、禹王一同葬入王陵?我跟你明说,父皇临终前嘱咐过,务必使他与五叔、六叔同葬,可没有你的位置……”赵弘润半开玩笑地说道。

    “嘁!”南梁王赵元佐冷哼一声,大概是想表达对赵弘润的玩笑不屑一顾。

    随即,他冷冷说道:“陛下放心,我还能活上许久……”

    看着南梁王赵元佐那蜡黄的面色,赵弘润表情古怪地说道:“未见得。”

    南梁王赵元佐面色一滞,随即亦古怪地问道:“你在担心我?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死。”

    “那就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赵弘润淡然说道:“正如我当年所言,我并不觉得你是隐患,故而也没有忌惮你的道理……就目前而言,我倒是希望你能活上许久,否则,我大魏一口气损失三个大人物,那可真是……”

    “……”

    南梁王赵元佐默然不语。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正如赵弘润所言,似他这般数日不眠不休、水米不进,以他的岁数来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只是他实在是难以成眠,茶饭也没有那个心情。

    魏王赵的过世不用多说,在南梁王赵元佐心中,这位四兄弟的死,简直就是大快人心,虽然他从未敢在外人面前提过,但他心中,对赵元那可是充斥着深深的恨意的。

    被流放南梁十七年,不得不亲手溺死亲子,这一桩桩仇恨,岂是那么轻易就能一笔勾销的?

    正因为如此,哪怕得知天子驾崩,南梁王赵元佐也没有前往皇宫悼念,仿佛完全将这件事忽视。

    但禹王赵元的过世,却让南梁王赵元佐无法忽视。

    在彼此年轻时,两人就是劲敌,在赵谋逆夺位先后,他俩又是立场鲜明、分处敌我的敌人。

    而在那场内乱的最终,赵元击败了他,让他堂堂靖王,被流放南梁十七年;而他呢,亦重创了前者,让当时正值壮年的禹王赵元,终身告别武事,一辈子只能拄着拐杖行动,稍微有点大动作便咳嗽不止,甚至于咳血不止。

    可以说,他俩是两败俱伤,都未能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当年,怡王赵元暗中联络他时,透露出有办法使他再次返回大梁的事时,南梁王赵元佐不单单只是想报复赵,他更想见见,那位阔别了十几年的劲敌五弟赵。

    到时候,在分个高下。

    虽然当时禹王赵元早已退出朝廷、隐居田园,但赵元佐相信,只要赵元得到他重返大梁的消息,必定会再次出面。

    果然,在五方伐魏战役前,在他魏国最危难的时候,禹王赵元终究还是毅然出山,拖着病重的身体返回大梁。

    当年大梁内战,是他赵元佐略逊一筹,不幸战败。

    而前些年五方伐魏战役中,却是他赵元佐略胜一筹,比赵元更早击退了韩国的军队。

    在这彼此一胜一败的平局下,南梁王赵元佐还期待着二人下一次的交锋,使他能彻彻底底击败那个他一生的宿敌,却万万没有料到,禹王赵元就这样过世了。

    赵弘润猜得没错,在南梁王赵元佐心中,禹王赵元的分量确实不一般,当日在得知后者的死讯后,南梁王赵元佐仿佛感觉天塌了。

    而眼下,赵这个想要报复的对象死了,视为此生宿敌的禹王赵元也过世了,纵使狡智如南梁王赵元佐,此刻心中亦万般茫然。

    更要紧的是,在他魏国,无论是新君赵润,还是国内那些年轻的将领们,小一辈们已经足以接过国家的重担,而似他这些旧时代的残留,似乎一下子就成了可有可无的添头。

    这种种,让心高气傲的赵元佐难以接受。

    ……

    看着南梁王赵元佐失魂落魄的样子,赵弘润心中涌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会真要再走一个吧?

第131章:新君执政【二合一】

    按照先王赵的遗嘱,待其下葬之后,宗府的人不单单将禹王赵元紧挨着这位君王的尸骨合葬,更将怡王赵元的棺材也移至赵身边,与禹王赵元一左一右,仍旧陪侍他们的四王兄两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后,赵弘润以新君的名义发布诏文,按照历代的规矩,禁三个月的婚喜嫁娶,亦不得沾酒,以悼念先王。

    三个月之后,一切照旧。

    美中不足的是,无论是赵弘润的六哥赵弘昭,还是禹王赵元的二子赵成岳,皆由于所在地与大梁相隔千里之遥,未能及时赶回来当赵成岳击退进犯朔方郡的林胡,火急火燎赶回大梁时,那已经是两个月后,而赵弘昭返回大梁,更是在半年之后,这两位姬赵氏的子弟,皆未能赶上亲眼目睹其父下葬,实为遗憾。

    为了表彰禹王赵元对国家的贡献,赵弘润在思考之后,决定保留禹这个王号,削一级封赏于其子赵成宜,简单说就是册封后者为禹侯,且允许世袭罔替,永不削爵。

    除非禹王赵元的后人谋国作乱,那另当别论。

    国丧之事礼成之后,接下来的一些繁琐事,便交由礼部全权代理,比如说给先王赵、禹王赵、怡王赵三人合盖庙宇,享受香火等等。

    关于守陵一事,在国丧之后,现禁卫军大统领李钲、内侍监大太监童宪,二者联袂来到赵弘润面前,向这位新君请辞,说是乞骸骨、为先王守陵,免得无知宵小冒犯王陵。

    临辞前,李钲与童宪分别推荐了继任者。

    李钲举荐的,无疑正是赵弘润的前宗卫长卫骄,后者这段日子跟随着李钲,逐渐亦能独当一面,哪怕一时半会还有些不适应,自有李钲提拔的禁卫军将领们辅佐,倒也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

    而童宪,则亦举荐了赵弘润身边的小太监高力、高和两兄弟,由这两兄弟执掌内侍监。

    在这件事上,赵弘润也做出了他的决定:他将这兄弟俩当中性格比较稳重、刻板的哥哥高力打发到内造局,而将弟弟高和留在身边。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赵弘润看来,高力那家伙太过于刻板,一点都不懂得幽默,而弟弟高和虽然反应慢半拍,但最终还是能理解赵弘润平日里开的那些玩笑,虽然大多其实并不怎么好笑。

    不过严格来说,反而是执掌内造局的高力权柄更大,毕竟是掌握着一切宫造的司署。

    对此,赵弘润感慨颇多。

    因为无论李钲也好,童宪也罢,皆可以称得上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如今看着这两位告老前去守陵,赵弘润心中亦有诸般不舍,在几番挽留未果后,他对李钲、童宪二人分别赐了一块出入城门的令牌,叫二人手持这块令牌,随时可以出入大梁,见令如见君王。

    不得不说,这是莫大的荣誉,那块令牌,足以成为李钲、童宪二人的传家宝。

    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赵弘润觉得,李钲与童宪二人这一走,这一生大概是都不会再离开王陵了。

    “陛下,那我等就告退了。”

    李钲与童宪拱手施礼后离开了。

    禁卫军与内侍监分别交替了权柄,剩下的,就只有拱卫司了。

    不过这个司署,赵弘润并不打算改动,毕竟拱卫司的人,皆是先王赵亲手提拔的人,是值得信赖的,而且这些人大多正值壮年,若是将其闲置,实在是可惜。

    相比之下,赵弘润更在意他身边宗卫们的去留。

    因此在九月初的某一日,赵弘润将宗卫们都召到垂拱殿的侧殿,询问他们各自的打算除前前宗卫长沈仍在商水县替赵弘润与秦少君未来的儿子守着这块采邑外,其余宗卫皆齐聚在此,包括已经贵为十万禁卫总统领的卫骄。

    在这些宗卫中,除了卫骄以外,高括也已经有瞩意的司职,毕竟他以前就是青鸦众的直属上司,日后必定是挂在天策府下,负责为赵弘润打探各种消息。

    与张启功统率的黑鸦众不同,黑鸦众专门负责干一些朝廷以及君王不太好出面的事,至于寻常的,就由高括属下的青鸦众出面两者职权相当,井水不犯河水。

    “殿下……不,陛下,前几日高括邀请我担任他的副职……”

    宗卫种招,率先开口说道。

    听闻此言,高括故作不满地说道:“少自抬身价说什么邀请,高爷我纯粹就是见兄弟一场,赏你一口饭吃……”

    这话,听着赵弘润与诸宗卫们皆乐不可支。

    还别说,高括在大梁一带的三教九流都颇有威信,如今简直就是地头蛇中的地头蛇,倒也确实有资格说这话。

    只可惜,种招丝毫没有买账的意思,撇撇嘴不屑说道:“投靠你?那我还不如投靠卫骄,十万禁军总统领,这职位怎么看都比你这小小的天策府左都尉来得高吧?”说罢,他转头看向卫骄,笑着说道:“卫骄,兄弟我投奔你,你提拔我弄个统领当当呗?”

    卫骄闻言笑着说道:“我禁卫军目前正缺人手……”

    一听这话,高括先着急了,毕竟种招跟他一直以来都是关系极好的搭档,并且种招做事也谨慎,高括早就惦记着将这个兄弟忽悠到自己这边担任副职,哪甘心被卫骄抢走。

    他连忙说道:“种招,我劝你再考虑考虑,禁卫军的统领只是表面上风光,论权柄,哪有我天策府都尉署来得重?”

    卫骄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喂喂喂,高括,你这话什么意思?”

    “事实如此。”高括撇撇嘴说道。

    不过还别说,除了卫骄的身份特殊这一点外,禁卫军确实没有天策府的势头来的重,毕竟赵弘润对天策府的定义是督魏国一概兵戈之事,可以代替军方两字,严格来说,禁卫军亦是隶属于天策府的监督下。

    只不过论品秩,高括没办法命令卫骄而已能命令卫骄的,唯有作为君王的赵润。

    对于卫骄与高括相互玩笑,赵弘润看得亦是心中好笑。

    好笑之余,他也有些感慨,感慨于当初跟随在他身边的诸宗卫们,一个个总算是能开始立业了。

    “种招,你怎么想?”赵弘润询问种招道。

    只见种招闻言瞅着高括嘿嘿一笑,怪声怪气地说道:“那就要看……高都尉的态度了。”

    听闻此言,高括扁了扁嘴,生怕好搭档种招被卫骄抢走,无可奈何地说道:“邀请,是邀请,行了吧?”

    种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此,其实众人毫不意外,毕竟在宗卫们当中,高括与种招平日里关系最好,怎么可能会分开。

    “嘿嘿。”

    见种招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高括得意地瞅了一眼卫骄。

    对此,卫骄翻了翻白眼,不予理会,事实上,他早就说动了目前的宗卫长吕牧担任他的副职,因此,高括得意洋洋的模样完全打击不到他。

    在笑着摇了摇头后,赵弘润又看向其余宗卫们,问道:“你们呢?”

    果然,现任宗卫长吕牧笑着说道:“陛下,卫骄有意让我担任东宫校尉,我想想还不错,准备在禁卫军就职。……这样的话,卑职也无需离开陛下身边。”

    赵弘润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卫骄、吕牧,这三任宗卫长,赵弘润最是倾向于吕牧跟随在身边,原因就是吕牧的幽默感很好,总能跟得上他的思维。

    而在吕牧之后,朱桂与何苗在对视了一眼后,说道:“陛下,我俩希望能调到商水军……商水军此番在与韩国的战事中折损过半,目前正缺人手,听说我等宗卫准备就职,商水军的翟璜盛情邀请,我俩也有些心动……作为男儿,还是应当在沙场上建立功勋。”

    这一句话,打翻了这里一船的人。

    这不,卫骄与高括当即就不乐意了:“喂喂喂……”

    “翟璜啊。”赵弘润摸了摸下巴,寻思道:“唔,这样的话……何苗、朱桂,倘若你二人能撑起商水军的话,朕倒是想把翟璜调到天策府,担任参将之职。此人呆在商水军,说实话有点屈才。”

    天策府参将?

    诸宗卫心中微微吃惊。

    天策府参将,顾名思义就是赵弘润这位天策府上将军的参谋,其权力,几乎等同于半个太尉之职,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职位。

    不过想想这些年来,翟璜以商水军副将的职位,几乎一手抓商水军上上下下所有的事,并且临战指挥也是他,确实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

    莫非,陛下觉得那翟璜有能力成为第四人?

    诸宗卫心中暗暗猜想道。

    这所谓的第四人,指的是魏国继赵弘润、赵元佐、赵元三位灭国级统帅之后,第四位拥有这份能耐的统帅,毕竟眼下他魏国,赵弘润作为魏君,基本上已经注定不太可能领兵出征,再加上禹王赵元的过世,就只剩下南梁王赵元佐这一位杰出的统帅。

    但遗憾的是,以南梁王赵元佐的经历与性格,除非魏国遭受劫难,否则无论是赵弘润还是朝廷,都注定不会给予其太大的权柄,因此,再寻找一位拥有灭一国才能的魏国统帅,就变得尤其重要。

    话说回来,对于这个第四人,诸宗卫们此前曾猜测临洮君魏忌、河西守司马安、上将军韶虎、以及鄢陵军的屈塍等等,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位陛下,似乎更看好翟璜。

    而单单这点,就注定翟璜日后定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简在帝心嘛!

    此后,剩下的穆青、褚亨、周朴三人也做出了决定。

    前两人都倾向于在禁卫军任职,唯独周朴最出人意料,居然表示希望到刑部、大理寺等朝廷的司法府衙任职,别说诸宗卫们没有想到,就连赵弘润本人也愣了半响。

    对此,周朴笑着解释道:“卑职还是倾向于劝人向善……”

    听到这话,赵弘润与宗卫们面面相觑:这笑面虎,居然还说什么劝人向善?你自己就是恶党好吧!

    还别说,别看周朴平日里都笑眯眯的,可实际上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这厮的性格其实是最恶劣的,要不然,赵弘润与宗卫们私底下也不会叫他笑面虎。

    “我以为你会选择张启功所在的司署……”

    赵弘润幽幽的一句话,引起了其余宗卫们会心的偷笑:固然张启功乃是毒士,而周朴此人,论性格丝毫不逊张启功,这两人若是凑在一起,那可真是绝了。

    没想到周朴笑着说道:“陛下误会了,卑职与张大人,可并非同道。……张大人对待妨碍自己的人,只有杀之一途,但卑职不同,卑职更倾向于劝人向善,感化恶人……”

    “安陵赵氏的那五个小子,怕是不会附和你这番话。”

    穆青在旁幽幽说道。

    他口中安陵赵氏的五个小子,即赵弘润他三叔公赵来峪的五个孙子,赵成稚、赵成炅、赵成棠、赵成粲、赵成恂,原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直到他们碰到了周朴时至如今,赵成稚等人见到周朴,依旧是浑身哆嗦。

    最终,赵弘润还是同意了周朴前往大梁城内司法衙门任职的恳请,不过在心里,他还是暗自为那些日后落到周朴手里的人犯感到怜悯:周朴这厮,那是绝对拥有着能让人“痛改前非”的能力的,只要一朝落到他手里,保准叫你这一辈子都不敢再犯禁。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劝人向善?

    安顿好宗卫们后,赵弘润又召来了拱卫司的燕顺、童信二人。

    拱卫司的忠诚,不必多提,毕竟那是先王赵亲手提拔的,且其中大多都是亲近姬赵氏一族的世族子弟,甚至于,其中还有些连带关系。

    比如童信,就是大太监童宪的族侄。

    拱卫司目前的处境很尴尬,因为这个司署原本是先王赵为了追查萧逆而设置的,因此,拱卫司的御卫即可视为君王身边的近卫,又拥有缉杀要犯的权力,地位超然。

    但新君赵润继位之后,拱卫司的地位就难免变得很尴尬了:在刑侦方面,它与分别执掌青鸦众与黑鸦众的天策府左都尉高括与右都尉张启功冲突;而作为护卫成员,又与卫骄执掌的禁卫军、岑倡执掌的东宫卫(原肃王卫)权力重叠。

    处境相当尴尬。

    要是赵弘润不想办法给拱卫司找点差事做,恐怕曾经这凌驾于刑部与禁卫之上的司署,都要彻底闲置,沦为不入流了。

    但问题是,如何安顿拱卫司呢?

    毕竟无论是挂靠在禁卫军名下,还是内侍监名下,这都不合适啊。

    想来想去,赵弘润最终还是决定叫拱卫司回归垂拱殿,除了负责守卫垂拱殿外,也听候他以及内朝诸大臣的差遣。

    自此,拱卫司与天策府青、黑二卫,成为大梁乃至整个魏国地位最超然的三个特殊司署,而内侍监,则彻底失去监察大梁乃至全国的权利,权利限制在宫廷之内。

    除此之外,朝中也有些许变动,毕竟新君新气象嘛,怎么说也得稍微改动一二。

    九月初九,垂拱殿内朝诸大臣终于拟定了一些新的政策,并在次日已推迟至午后的所谓早朝中将其提起。

    新的国策,所围绕的核心其实就是四个字:休养生息。

    但细分下来,却有密密麻麻几十条。

    首先是田垦这一块。

    魏国的田垦,分为民屯与军屯,前者不必多说,是魏国主要的粮食储量来源,而后者,则单纯是为了养活魏国各地方的军队。

    但是朝廷渐渐发现,民屯的效率逐渐被军屯比下去了虽然说民屯的产粮依旧远远将军屯抛在后面,但若仔细算下来,民屯的效率却远远不如军屯。

    对此,前户部尚书李粱提出了几桩缘由:

    其一,国内垦田分配不均。

    在魏国人口最密集的颍水郡,超过一半以上的田地仍然掌握在贵族、世族手中,以至于平民的耕种田地面积很小,而尴尬的是,在三川郡、上党郡、河西郡、河东郡、以及河套地区,大批肥沃的土地无人开垦。

    就算是一些贵族、世族,在那些人口较少的郡县购置的田地,也只是摆在那里荒置着。

    这在前户部尚书李粱看来,是极大的浪费。

    因此,李粱向朝廷提出建议,鼓励颍水郡的百姓向三川、上党、河西、河东、河套等地迁移,为此不惜以减免前几天的田税作为甜头。

    但礼部却表示这很难。

    毕竟在这个年代,恋乡的情结还是颇为普遍的,除非走投无路,否则,几乎很少有人会背井离乡,前往陌生的土地。

    赵弘润在想了想后,提出了一个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的建议:修路!

    修路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朝中大臣纷纷表示不解。

    见此,赵弘润遂向其作出了解释。

    赵弘润认为,这个时代的人之所以普遍不肯离开故乡,主要还是交通不便的关系,打个比方说,安陵到上党相隔千余里,寻常百姓若是赶路,需要几个月甚至更久才能从安陵抵达上党,这还是在中途没有迷路的乐观情况下,否则,一两年都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百姓当然不愿意轻易离开熟悉的故乡。

    但若是交通便利,就比如,将轨道马车用于民间,可能安陵百姓前往上党,只需二十天到一个月工夫,这就极大地减少了百姓对前往陌生土地的惶恐甚至于,就算他们思念故乡了,也可以再花个二十天到一个月返回故乡,不至于一辈子被栓在上党,直到年老临终,这才本着落叶归根的心思尝试返回故乡。

    听了赵弘润这个观点,朝中大臣们大为惊叹,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因素。

    但不能否认,这个观念很有道理。

    然而,工部尚书孟隗却提出了异议:“陛下,似这般,工程太过于浩大。”

    现户部尚书杨宜也赶紧跟上一句:“且开销太大。”

    想想也是,在全国铺设道路网,而且还要设置轨道马车,天啊,非但工部要负累到吐血,就算是卖了户部也造不起啊。

    在这种情况下,赵弘润建议道:“钱的问题,可以向国内的商贾暂借,至于维护轨道马车的费用,朕以为可以向民间收取……乘一次车,可大大缩短民间赶路的时间,以微薄的酬金换其以辛苦赶路,朕相信,民间并不会有所不满。……除此之外,也可以向希望运载货物的商贾收取,诸位可以放心,朕敢保证,这绝对亏不了。”

    既然有赵弘润亲口保证,诸大臣也就没有反对,毕竟这位陛下笃信的事,从来就没有错的可能。

    于是乎,兵部尚书陶嵇眼睛一转,当即就站了出来:“陛下英明,臣以为此策大有所为。……臣以为,此事不如就交给我兵部去办,我兵部辖下驾部,历来就是管理道路、马政一事的……”

    听闻此言,工部尚书孟隗与户部尚书杨宜暗自骂娘:一听说有利可图,这厮他娘的立刻就冒出来了,方才怎么不见你说话?

    但还别说,兵部辖下的驾部,历来还真是管理全国道路、马政的,兵部尚书陶嵇包揽这事无可厚非。

    当日,除了确定了增造轨道马车以外,前户部尚书李粱还提出了其他有关于田垦方面的改良建议,比如说田税、田贷,以及朝廷对于米价的控制等等,这使得当日的朝事,足足持续到了黄昏时分。

    而要命的是,即便如此,新策中还有许许多多尚未经过内朝与外朝诸大臣的商议。

    这让赵弘润总算是切身体会到,当魏国的君王,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组建了内朝分担压力,但政务依旧是繁重地让人身心疲惫,简直就是摧残身心。

    赵弘润深深相信,若长此已久,恐怕他都熬不过二十年,就要步上他老爹赵的后尘了。

    而就在他懒散地坐在垂拱殿内歇息时,介子鸱不失时机地来到他身边,低声问道:“陛下,您可曾想过……迁都么?”

    “迁都?”

    赵弘润看了一眼介子鸱,感觉后者这话问得大有深意。

第132章:迁都争议【二合一】

    “迁都?”

    当赵弘润将目光转向介子鸱时,此刻在垂拱殿内的诸内朝大臣们,亦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看向介子鸱,脸上流露出几分错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迁都?迁至何处?”赵弘润笑着问介子鸱道。

    只见介子鸱神色一凛,低声说道:“迁都……邯郸!”

    听闻此言,不光赵弘润神色微变,就连在场的诸内朝大臣们,亦是一个个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迁移都城,一般情况下分为两种可能,一种是被迫迁移,就像如今的韩国,被迫放弃王都邯郸,迁都至北方的蓟县。

    还有一种,就是为了满足国家的战略需求,或者说,很大程度上能体现这个国家的战略意图。

    就比方曾经的宋国,将王都设在距离楚境仅仅只有百余里的睢阳,这等同于就是一个宋国将不放弃对楚战争的讯号。

    同理,倘若魏国果真迁都至邯郸,迁都至这座韩国曾经的都城,那么,相信过不了多久,韩国那边就会派人前来试探,甚至于质问魏国:我国已经付出了那般大的代价,难道贵国还不肯放过我们呢?

    原因很简单,魏国迁都邯郸,就等同于是一个准备进一步攻略韩国,甚至于攻略整个中原的讯号。

    确切地说,这个举动不符合魏国当前的利益。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介子鸱说出迁都邯郸这四个字时,赵弘润与在场内朝诸臣,皆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介子鸱,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什么用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介子鸱轻笑一声,徐徐说道:“陛下,我大魏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中原霸主,难道陛下与诸位大人就不曾想过……再进一步么?”

    再进一步?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吞并诸国、统一中原?

    似蔺玉阳、虞子启、冯玉、李粱、徐贯、杜宥等多位大臣,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唾沫,眼中浮现几丝神往。

    这些当中,有的捋着胡须默不作声,有的则看似神游天外,想来都在细细思考着介子鸱那句话。

    就连赵弘润,亦被介子鸱这话说得心中一愣。

    还别说,赵弘润还真没想过吞并诸国、统一中原,因为他这个王位,本来就是被先王赵赶鸭子上架,他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政治抱负,唯一的执念,就仅仅只是希望国家强大,不复当初那般任由韩、楚两国欺凌罢了。

    说得难听点,要不是实在找不出一位完全令他满意的新君,他自身是绝对不会坐上这个位置的。

    “更进一步……吞并诸国、统一中原?”

    赵弘润饶有兴致地看着介子鸱,他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介子鸱有着这等宏伟的抱负。

    不过想了想,他摇头说道:“你的想法不错,但不符合我大魏目前的国情……”

    而此时,就听介子鸱笑着说道:“让陛下见笑了,臣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随口一说?

    赵弘润与在场诸内朝大臣愣了愣,表情着实有些古怪:你这随口一说,分量却是相当重啊。

    平心而论,介子鸱当真只是随口一说么?

    当然不是!

    他是有目的的提及,想看看在场诸人、尤其是新君赵润对这件事的态度罢了。

    不可否认,吞并诸国、统一中原,这的确是一桩非常困难的事,但仔细想想,魏国从近三十年前远不如韩国与楚国的二流国家,发展至今日成为整个中原最强大的国家,这难度难道就小么?

    为何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统一中原,结束这个纷争数百年的乱世呢?

    不过很遗憾,殿内诸内朝大臣,甚至于就连新君赵润,在听到这件事时态度也很迷惘,仿佛他们曾经皆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这顿时就让介子鸱意识到:他提出这件事,或许为时尚早。

    当然,这不要紧,他今日播种下的这颗种子,迟早会萌芽生长,再等数年之后,待他魏国恢复元气,到时候,眼前这位新君与在场的诸位大臣,多半就会放眼于整个中原了毕竟人的野心,是随着人所在的高度、所拥有的权力而一点点增加的,也并未一蹴而就。

    他介子鸱目前尚只有三旬上下,完全等得起。

    “……请忘却方才的玩笑,在下真正的建议,是迁都雒城。”介子鸱正色说道。

    但不得不说,方才介子鸱那更进一步,实在是让殿内的诸大臣颇为震撼,以至于尽管介子鸱提出了真正的迁都位置,也没有人在第一时间讨论,仿佛这些位大臣们,仍沉浸在那吞并诸国、统一中原的宏伟目标中。

    足足等了有小一盏茶工夫,殿内诸位大臣们的心绪,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见此,介子鸱便一脸正色地说出他真正的想法:

    “……臣以为,颍水郡与梁郡,目前好比已进入了一个瓶颈,若朝廷推行新政,难免与两郡内的贵族、世族交恶,于新政推行不利……”

    将心中的繁杂想法抛之脑后,前户部尚书李粱聚精会神地听着介子鸱的见解,在听到这话时,他不由地皱了皱眉。

    倒不是介子鸱说得不对,相反地,介子鸱的观点一针见血地点出了目前魏国国内的积弊。

    颍水郡,包括梁郡,乃是魏国的核心腹地,基础建设是举国各郡中最快的,但相对地,像土地兼并这种情况,难免也是举国最严重的。

    简单的说,在颍水、梁郡这两地,贵族、世族势力掌握着太多的土地,以至于民力出现了很大程度上的浪费,仍有许多的平民尚未拥有属于自己的耕地,这种情况会引起许多问题、许多矛盾。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对此的解决方案有两个。

    其一,就是削减贵族、世族所能拥有田地的面积,但这样做会引起国内贵族势力的不满与抵制。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在意与国内的贵族势力交恶,但反过来说,他也不能否认,在这个时代,贵族与世族还真是国家的基础就好比五方伐魏战役时期,若不是成陵王赵、安平侯赵郯等姬赵氏王族分家子弟号召举国的贵族慷慨解囊,不惜余力地协助朝廷共赴国难,那么那场战争,他魏国会打得更加艰难。

    正因为如此,赵润对这些贵族的看法也再次出现了改观:魏国的贵族,固然是贪婪,但在事关国家的大是大非面前,绝大多数人还是颇为明智的。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是赵润,也不好意思对这些曾经给国家出过力的贵族下狠手。

    至于其二,那就是诸如前户部尚书李粱今日在午朝时提及的:想办法使颍水郡内的平民迁移,向上党、河西、河东、河套、三川等土地充足且人口密度相对较少的郡迁移。

    只不过,实施这个方案的难度很大,毕竟朝廷不可能强迫民众迁移,若是民众不买账,那这条策略就只能胎死腹中。

    然而介子鸱,此刻却提出了第三条解决方案:迁都雒城!

    据介子鸱解释,迁都雒城有种种好处。

    首先,雒城本身就在三川郡内,且截止目前为止,因为工部不遗余力对三川的建设,使得三川郡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基础建设,不至于使迁都之事变得异常困难。

    其次,迁都雒城,有利于魏人与川民的民族融合,既能使羯族、族、羝族这些川民,趁这次机会彻底融入到魏人当中,也能为日后魏国吸纳他国、异族人群打下基础。

    再次,一旦迁都雒城,三川无疑就成为了京畿之地,发展必将大大加快,而河西与三川南部,也会因为与王都拉近了距离而加快发展,甚至于就算是河套地区,也能被带动发展。

    至于第四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迁都能有效地号召人口密集如颍水郡内的民众,向三川、河西、河套等地迁移,从而减轻颍水郡境内人口与耕地的矛盾、平民与贵族的矛盾魏国的王都要搬到雒城了,魏国境内的寻常民众,难道还会无动于衷么?

    相信傻子都能明白,倘若他魏国果真准备将王都搬到雒城,那么雒城,包括三川,必将发展迅猛,这个时候跟随君王与朝廷迁移到新都,获得新都户籍,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妙!妙啊!”

    在介子鸱详细解释之后,内朝大臣虞子启捋着胡须颇感意外地赞道。

    什么叫春雨润物细无声的策略,这就是,借助新王的号召力与有利可图这件事,诱使颍水郡的百姓主动搬迁至雒城,这可远比礼部、户部派人在全国各地张贴榜文,以发展为由号召百姓那样做要好得多,也容易地多。

    但正所谓凡事都有利弊,反对这桩提议的亦大有人在,就比如前兵部尚书徐贯,他就皱着眉头反对这件事,因为在他看来,雒城太过于落后可能雒城每年创造的财富并不逊色大梁几分,但那里的基础还太过于薄弱,倘若新王果真决定迁都雒城的话,那就等同于在雒城重新建造一座都城,这个工程量太大了。

    他估摸着,就算充分利用了水泥,他魏国重新建造一座王都的所需时间,怕是最起码也需要五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而对此,介子鸱笑着说道:“可以先放出这个消息,使颍水郡的百姓获悉此事后先行一步搬迁至雒城,至于朝廷在雒城建都之事,徐徐图之即可。”

    “这……”

    前兵部尚书徐贯摸着胡须无言以对,被介子鸱说得哑口无言。

    “那期间所需的开销呢?”

    前户部尚书李粱立刻接上话茬道:“于雒城新建都城,用计不知几凡,今日陛下已决定增设全国路网,恐怕户部负担不起承建新都的开销……”

    听闻此言,介子鸱笑着说道:“此事不妨与川雒的那些位部落首领交涉,想来,只要朝廷确定新都建造于川雒,他们会十分乐意替朝廷出一部分资金……”

    “……”李粱皱了皱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因为正如介子鸱所言,别看三川郡整体落后,可架不住那里富有的人多啊。

    虽然曾几何时,那些部落民与部落首领一个个穷困潦倒,可在开通三川贸易之后,川人通过牛羊贸易与奴隶贸易,从魏国这边得到了大量的金钱。

    就好比纶氏部落,一个当年曾在魏军打击下几乎要覆亡的部落,由于其部落族长禄巴隆福灵心至地投诚了当年是肃王、如今的魏君赵润,使得整个部落的部落民,如今富地冒油。

    最离谱的莫过于禄巴隆,曾经多么勇敢的部落勇士,然而这些年来,却因奢侈享受而日渐肥胖,据说快连上好的战马都快负担不起这位族长的体重了。

    曾经的部落勇士,就这样被安详奢华的生活给无情的摧残了。

    试问,像禄巴隆这些堪称一夜暴富的川人,如今最渴望的是什么,那么显然只是身份与地位而已这些人就算再殷富、再有钱,但在魏国的老牌贵族眼中,也不过就是暴发户般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朝廷有意将新都建立于雒城一带,那么相信,只要朝廷放出这个消息,似禄巴隆这等川民首领,必然会主动送上金钱,促使朝廷尽快迁都。

    毕竟一旦新都落成于雒城,那么似禄巴隆这些川民,便可摇身一变成为了京畿人士,再加上为国家迁都而贡献了力量,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说,钱的问题也解决了。

    可即便如此,其余内朝大臣们,依旧对迁都雒城一带有些抵触,这不光光是因为川雒那一带过于落后,还是在于那一带充斥着羯族、族、羝族的川民,尽管魏国这边口口声声说愿意接纳异族融入魏人这个大家庭,但这并不代表,魏人当中就没有轻视那些异族的。

    更要紧的是,此事可能引起梁郡、乃至颍水郡境内贵族的抵触与不满。

    或许就连宗府,也可能对此抱持异议。

    一时间,殿内诸大臣对此各执己见,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见此,赵弘润遂开口道:“这样吧,明日朝事时提起此事,也听听朝中大臣的意思。”

    他本人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只要是对国家发展有利,他会毫不犹豫地迁都大梁,相信他父皇赵也会这样决定,但问题是,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他需要尽可能地得到更多的人支持,否则,虽然不至于影响到他的王位,但保不定就会有人从中作梗,破坏迁都的事宜,白白浪费朝廷的精力与开销。

    “时辰也差不多了,朕就先走了。”在说完这些事后,赵弘润起身说道。

    礼部尚书杜宥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见日近黄昏,倒也没有挽留或者劝阻的意思。

    毕竟这位新君的脾性,礼部尚书杜宥已了解很深:你不能指望这位新王像先王赵那样勤勉于政务,那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除此之外,杜宥也能理解,赵弘润这两日确实很忙,除了国事,这位陛下还得操劳于后宫之事。

    就比如,在先王过世之后,宫内绝大多数的后妃,按照旧例都应该搬出皇宫,搬到皇宫边由工部最近翻修的寺圆居住,就连王皇后,也得搬到寿延宫,而将凤仪宫让给新的皇后芈姜,由后者执掌后宫。

    不得不说,后宫近几日的变动也很大,需要赵弘润这位新君时常关注。

    反正就赵弘润这几日的表现来说,礼部尚书杜宥已经足够满意,不敢奢望更多,他顶多就是抱有疑虑,不知这位陛下能坚持几日。

    待等到黄昏前后,内朝的诸大臣亦各自准备返回家府。

    在相互告别前,内朝大臣蔺玉阳忍不住询问介子鸱道:“介子大人,你之前所说迁都邯郸,当真仅仅只是玩笑么?”

    一听这话,原本准备迈步离开垂拱殿虞子启、李粱、徐贯、杜宥等大臣们,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介子鸱。

    说实话,其实不单单蔺玉阳始终念念不忘,其余各大臣们,心中亦不能释怀,毕竟介子鸱那句更进一步,在让他们感受到震撼之余,亦好似滋生了曾经未曾有过的野望对啊,我国如今已制霸中原,为何就能更进一步,做出历代先王、贤臣都未能办到的丰功伟绩呢?

    介子鸱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朝着诸位大臣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见此,温崎连忙跟上,跟介子鸱低声说着什么。

    望着这两位后辈同僚离去的背影,蔺玉阳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并非单单只是玩笑……”

    “介子大人估计是想试探试探陛下与我等的态度吧?”虞子启附和了一句,随即感慨地说道:“更进一步……多么叫人向往的宏图抱负啊。”

    诸人之中,恐怕也只有礼部尚书杜宥最镇定,但心情,恐怕也是最复杂的。

    因为在内朝诸大臣当中,就唯独他的岁数最大,就算有朝一日他魏国真能入介子鸱所言,吞并六国、统一中原,到时候他多半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无缘参与这件事,不能亲眼目睹那等强盛,这让杜宥这位对国家忠心耿耿的老臣倍感遗憾。

    想了想,杜宥正色说道:“诸位,从今日起,我等要更为勤勉……”

    听闻此言,似李粱、徐贯、蔺玉阳、虞子启等这些年过四旬甚至接近半百的朝臣们,一个个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担,神色肃穆。

    固然,他们这些老辈的朝臣,可能无缘目睹魏国日后兵吞中原的盛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得更加努力、更加勤勉地发展国家,争取待日后后辈的同僚接替他们的位子时,他魏国能变得更加强盛,实现吞并诸国、统一中原这个在目前看在犹如天方夜谭的宏大目标。

    “杜大人所言极是!”

    诸大臣们纷纷点头说道。

    而此时,赵弘润已经带着升任大太监的高和,在燕顺、童信两名拱卫司御卫长的跟随下,来到了他母妃沈淑妃居住的凝香宫,继续劝说这位母妃。

    原来,新君继位之后,按照旧例,除原来的皇后王氏外,宫内的先王妃子,都得搬出皇宫。

    但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因为已升至太后的原皇后王氏,并非是新君赵润的生母,连养母都不是,虽然出于遵守孝道,赵弘润将王氏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留在了宫内,但内心深处,他未尝没有想过让养母沈淑妃取代王皇后的位置以他如今的地位权势来说,只要他开了这个口,朝廷是绝对不会忤逆他的,甚至于,他都不需要自己开口,只要稍微表露一下这个态度,就会有人替他去办。

    只不过沈淑妃素来对这些事看的很淡,先王赵在位时,都未曾想过去跟王皇后争夺什么,而如今,更不会仗着自己养子已经是魏国的君王而去欺负那位太后在沈淑妃看来,王皇后亦是一个可怜人。

    可不是嘛,亲生骨肉雍王赵誉自刎前都不愿喊她一声母亲,养育三十年的长皇子赵礼,据说如今也跟王皇后形容陌路,以至于王皇后身边,就只剩下雍王赵誉的长子赵言。

    沈淑妃自忖,王皇后虽然一度贵为国母,但这结局,未免令人唏嘘。

    由于沈淑妃的竭力反对,因此,赵弘润只能作罢尊奉养母为太后的心思,退而求其次,他吩咐内造局派人在宫内深处再建一座宫殿,姑且就称作福延宫,供母亲居住。

    但是沈淑妃并未应允,她希望跟乌贵嫔作伴毕竟乌贵嫔的儿子赵昭远在齐国,而如今先王又过世了,乌贵嫔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大梁,形单影只,这让沈淑妃动了恻隐之心。

    而如今赵弘润前往凝香宫,也是希望能再劝劝母亲。

    除此之外嘛,这座凝香宫究竟留给赵弘润的哪位女眷,这也是一桩叫人有些头疼的事。

    要知道,除了芈姜这位新的皇后娘娘已经注定得搬至凤仪宫以外,其余诸女对于凝香宫是非常眼热的,毕竟这可是她们婆婆此前居住的地方,承寄着赵弘润许许多多的回忆,地位当然与众不同。

    对此,作为婆婆的沈淑妃也很头疼,毕竟她对几位儿媳都是颇为满意的。

    而就在赵弘润在凝香宫内再一次劝说母亲时,新王欲迁都雒城的消息,亦率先在朝中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终于,这个消息当晚传到了宗府宗正赵元俨耳中。

    “迁都雒城?”

    对此,赵元俨在目瞪口呆之余,完全无法接受。

    在他看来,大梁乃是祖宗留下来的都城啊,岂能擅自更换?!

第133章:迁都争议(二)【二合一】

    “淑妃娘娘她……她真的要将凝香宫留给臣妾?”

    当晚,在凝香宫的内室,苏苒抽暇偷偷询问赵弘润,满脸的惊喜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赵弘润抚摸着苏姑娘的柔发,笑着说道:“方才在用饭时,你就已经反复问过了。”

    “臣妾只是……只是不敢相信。”

    苏苒手抚胸口,一脸喜滋滋的表情。

    平心而论,凝香宫内的摆设、装饰,其实是很朴素的,论奢华考究根本不及曾经陈淑嫒居住的幽芷宫,但架不住凝香宫乃是赵弘润的养母沈淑妃的寝宫,在这里承载着赵弘润许许多多的回忆,因此,除了因为注定搬到凤仪宫的芈姜外,其余众女对这座宫殿皆非常渴望。

    但最终,沈淑妃还是决定将这座宫殿留给了苏苒,大概是想借此举弥补这个儿媳,毕竟苏苒是他儿子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女人,但因为种种原因,苏苒反而被芈姜、秦少君二女后来者居上。

    “只要你不嫌弃这座宫殿内的摆设陈旧朴素就好。”赵弘润耸了耸肩,又说道:“有什么不欢喜的摆设,我会帮你换掉。”

    “怎么会?”苏苒眨着一双笑眸说道:“皆是婆婆留下的东西,臣妾都欢喜地很呢……”

    “说话你应该对我娘说才对,机灵鬼。”赵弘润调笑着,伸手刮了一下苏姑娘的鼻梁,逗得后者俏脸绯红,懦懦地问道:“今夜,陛下准备下榻何处?”

    赵弘润当然听得懂苏苒话中的深意,在故意捉狭地逗了逗她后,摇头说道:“不合适的。……虽然你即将成为凝香宫的宫主,但我娘她还未搬出凝香宫呢,朕岂能下榻在此?这与礼不合。……日后有的是机会。”说罢,他轻轻拍了拍苏姑娘的手背,叮嘱道:“待会,我还是去甘露殿。至于你们,这两日多陪陪我娘……”

    说到这里时,赵弘润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毕竟他最终还是没有说服沈淑妃沈淑妃还是执意希望搬出皇宫去与乌贵嫔作伴,免得后者孤零零一人在大梁感到寂寞。

    其实较真来说,后妃们搬离皇宫后,其实就居住在靠近皇宫的寺圆里,也不是很远,但归根到底不如居住在皇宫内时的方便,总而言之,日后赵弘润前去向母亲请安时,大概就要走比以往至少多一倍的路程。

    “臣妾省得。”苏姑娘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内室外传来赵弘润随行大太监高和的通禀声:“陛下,俨王爷求见。”

    俨王爷?二伯?

    赵弘润愣了愣,心下暗暗嘀咕:都这么晚了,那位二伯急急匆匆跑到皇宫里来做什么?

    在仔细想了想之后,他顿时就想到了原因:肯定是迁都之事消息走漏,被那位担任宗府宗正的二伯赵元俨得知了。

    摇了摇头,赵弘润索性告辞了沈淑妃与众女眷,离开了凝香宫。

    待等他走出凝香宫的正殿,果然一眼就瞧见二伯赵元俨就站在正殿外的空地上,身后跟着两名手提灯笼的宗卫羽林郎。

    “二……”

    还没等赵弘润抬手打声招呼,就见赵元俨几步上前,拱手施礼,板着脸说道:“恳请陛下三思!”

    “不知二伯指的是什么?”

    赵弘润本想装傻糊弄过去,可惜赵元俨为人太较真,居然没有听懂,一本正经地说道:“老臣指的是迁都之事。……陛下,自我大魏于梁都立国至今,已有两百余年,经过历代先王一代人、一代人的建设,才使我大梁发展至今日这般繁华,似这祖宗基业,不可抛弃啊。”

    可能是因为赵元俨太过于激动,亦或是正殿内的沈淑妃与众女们得知前者前来,是故纷纷来到正殿的门口,张望站在殿外的赵弘润与赵元俨二人。

    见此,赵弘润苦笑着说道:“二伯,在这里说这个不合适……”

    赵元俨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问道:“不知陛下今夜下榻甘露殿还是昭武殿?”

    这意思,你要跟着我过去?

    赵弘润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赵元俨,最终还是决定下榻甘露殿。

    说起来,近几日赵弘润一直住在甘露殿,可能是先王赵离世后,他心里空落落的,因此在甘露殿多住了一阵子,有空闲的时候,翻翻看看先王赵在那修养于甘露殿内的那一两年中所写的字画。

    那些字画,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教育意义,不过是先王赵随心所写、随心所画,但是对于赵弘润而言,这确实极好的、能让他回忆先王的东西。

    果不其然,宗府宗正赵元俨最后还是跟着赵弘润来到了甘露殿。

    对于这位较真、刻板、迂腐、顽固的二伯,赵弘润也是毫无办法,毕竟这位二伯确实是一位铮铮的直臣,虽然在某些观念与政见上与王室有些矛盾,但确实值得敬重。

    将赵元俨请到甘露殿的书房,赵弘润吩咐大太监高和叫人奉上茶水,随即,他对赵元俨说道:“二伯,迁都之事呢,朕原本就打算明日在早朝时提及,叫朝中百官商议一番,再做定论。你看这样如何,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二伯先回府歇息,待明日早朝时,咱们再细细商谈此事……”

    赵元俨点点头,说道:“老臣遵命。”

    而就在赵弘润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相送时,却见赵元俨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请容许老臣说一番肺腑之言。”

    得!

    赵弘润暗自苦恼,只得苦笑说道:“二伯请讲。”

    只见赵元俨端正了坐姿,严肃地说道:“此事要从两百余年前说起……”

    卧槽!

    赵弘润瞪大了眼睛。

    然而此时再阻止赵元俨已经来不及,因为后者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历代先祖艰难建国的辉煌功绩当中,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先代祖宗建立国家是多么的艰辛。

    起因是陇西的陇中赵氏一支,与本家魏氏不合,因此,当时年轻的陇中赵氏家主、魏国的开国之君庄王,毅然率领族人迁出陇西,向中原迈进。

    在经过秦岭时,由于语言交流上的误会,姬赵氏一族先是与居住在秦岭的人,也就是今日秦国的先祖交恶,双方展开恶战。

    由于不敌秦岭人,且姬赵氏一族又不肯服软乞求本家陇西魏氏的帮助,因此唯有迂回绕路,从秦岭南边的房陵一带经过。

    在此期间,赵氏一族陷入了粮食窘迫的处境,无奈之下,唯有想办法与南方的巴人交易,希望能从后者那里交易一些粮食,没想到,巴人见赵氏处境艰难,竟然落井下石,发动战争企图将赵氏一族掳掠为奴隶,致使赵氏一族出现了惨重的伤亡。

    这即是房陵之恨!

    在此危难之际,当时秦岭人的首领,得悉他们与赵氏的矛盾只是出于误会,遂毅然伸出了援手,非但协助赵氏击退了巴人,还将赵氏一族收容到了秦岭境内,从而出现了秦赵之好。

    在长达二十几年的时间内,赵氏一族居住在秦岭,与秦岭人相互婚娶、互为兄弟,是故,当后来赵氏一族离开秦岭继续向东时,仍有一部分赵氏后人留在秦岭,一直传承至今,比如说今日贵为秦国大庶长的赵冉,身上就有赵氏一族的血脉。

    此后,赵氏一族向东迁移至三川,在秦岭人的支持下,他们击败了当时三川境内的原住民,随后在经过十几年的积蓄力量后,赵氏一族趁当时中原的梁国、郑国、宋国、卫国四国相互征伐之际,骤然兵出三川,以雷霆之势吞并郑、梁,正式建都于梁国的都城大梁,立国号为魏。

    “……此后建都大梁,结束了我大魏先祖长达几十年的艰难迁移之路。”赵元俨一脸陶醉地说完了这句话。

    可能是突然间没了声音,手扶下巴昏昏欲睡的赵弘润忽然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抚掌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先代真是了不起。”

    只见赵元俨满脸兴奋,连连点头说道:“此后,我大魏得以在中原立足……”

    刚说到这,就见赵弘润打断他道:“二伯,要不然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看,一口气就说了几十年的事,要不先歇歇,来日再说?”

    “可接下来才是老臣想要表达的肺腑之言。”赵元俨微皱着眉头说道:“相信听完先代的事迹后,陛下定能有所启发。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

    赵弘润张了张嘴,也不晓得是不是太困的关系,素来嘴皮子挺利索的他,此刻居然插不上嘴。

    几时了?

    赵弘润用口型询问在旁的大太监高和。

    此刻,大太监高和亦是哈欠不断,但仍强打精神站在赵弘润身边,在注意到赵弘润的口型后,他亦用口型做出回覆:亥时。

    好家伙……这是一口气说了一个半时辰啊。

    赵弘润万万没有想到,素来古板的二伯,在提及历代先祖功绩时居然是个话痨,而且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话痨。

    当晚,宗府宗正赵元俨向赵弘润讲述他们赵氏祖宗当年建立国家的艰辛,一直从两百余前说到百余年前。

    期间,赵元俨一个劲地向赵弘润表达,大梁对于他魏国究竟有多么多么重要,除此之外,又有多少多少的意义。

    只可惜听到后来,赵弘润实在是太困了,他呆滞发直的目光,只瞧见他二伯的嘴皮在那边不停的动,但是具体说些什么东西,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待等赵弘润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次日的晌午了,明明是拥有着超乎一等的记忆力,但赵弘润实在是想不起,昨晚最终他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对此,他询问了大太监高和,没想到这小子抓了半天头发,居然说他不记得了。

    就在主仆二人仔细回想昨晚那个噩梦时,拱卫司的御卫长燕顺进来禀告道:“陛下,俨王爷求见。”

    他、他怎么又来了?

    赵弘润对高和对视一眼,主仆二人眼中皆有些惶恐。

    很遗憾的,赵元俨终归是赵弘润的长辈,赵弘润不好将其晾在殿外,只能违心地召见。

    相比较精神萎靡的赵弘润与高和主仆二人,赵元俨明明年近六旬,然而此刻却是精神抖擞。

    “二伯,今日气色……不错啊。”

    赵弘润打着哈哈道。

    “托陛下洪福。”赵元俨拱手笑了笑,随即又说道:“昨晚聊到距今大概百余年前……”

    听闻此言,赵弘润心中一惊,连忙打断道:“二伯,待会儿就是早朝了,要不剩下的百余年,就放到日后吧?”

    “这个……”赵元俨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脸上挤出几分笑容,违心地说道:“耽误一日早朝亦不打紧……”

    ……

    赵弘润不禁睁大了眼睛,他二伯,素来古板迂直的二伯,居然会说什么耽误一日早朝也不打紧?

    天呐!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赵弘润就明白了,他二伯这是铁了心要打消他迁都的意向,为此,不惜破了他自己的原则,居然‘教唆’新王不上早朝。

    其实归根到底,是因为赵元俨心中清楚的很:今日的早朝,必定是商议迁都之事,一旦这件事放在朝中商议,那么他说的话,分量就不如现在这么大了。

    毕竟他是宗府的人,按理来说,是没有权利干涉国政的,他只能通过别的方法来使眼前这位年轻的新君改变主意,比方说像昨日那样,打感情牌,告诉这位年轻的君主,这座大梁城承载着他赵氏一族祖祖辈辈的欢笑与泪水,希望能起到效果。

    因此,赵弘润也想明白了,倘若这会儿他不能说服这位二伯,那么接下来,他想来是不可能得到是什么清净了。

    是故,在邀请赵元俨就坐后,赵弘润率先抢过了话茬。

    他决定主动出击。

    “二伯,缅怀先祖的功绩,这固然可以督促我等后人,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坦诚相告也无妨,朕确实倾向于迁都,但这并非是抛弃祖制与传统,而是为了使我大魏变得更加强盛!……二伯且先听听朕的看法,如何?”

    赵元俨想了想,说道:“请陛下示下,老臣洗耳恭听。”

    吩咐大太监高和叫人送来茶水,赵弘润正色说道:“在朕看来,去年至今年的这场战争,不单单只是让我大魏坐实了中原霸主的位子,也是给了我大魏发展的机会。……在这场仗中,韩国与秦国的战争尚未结束,而楚国与齐鲁两国的战争,亦在持续阶段,就目前而言,各国皆因为征战导致国力停滞不前,唯独我大魏,早早退出了战争,能够尽早将精力投入于国内的建设与发展,在朕看来,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老臣附议。”赵元俨拱了拱手说道:“但修生养息,未必需要迁都……”

    “不!需要!”打断了赵元俨的话,赵弘润正色说道:“那日,李粱大人在早朝中就提及了,颍水郡与梁郡,已差不多进入饱和阶段,除非当地贵族、世族、豪绅愿意吐出他们手中的田地,否则,似朝廷准备施行的新政,没有办法推行下去……新政,是必须要推行的,并且,朕会不遗余力地推行,任何阻扰新政推行的人,无论其身份,朕都会将其治罪!……倘若不迁都,朝廷无法得到充足的田地推行新政,那么,就只有对贵族、世族动手,勒令他们吐出一直以来兼并的土地,我想,二伯你不会希望见到那种场面的。”

    “……”赵元俨默然不语。

    诚然,眼前这位新君对他是很恭敬,但谁都知道,这位陛下向来是说一不二,倘若果真决定整治国内贵族、世族,在赵元俨看来,这才是灾难。

    而此时,赵弘润继续说道:“反观三川、河西、河套,却有众多至今无人耕种的田地,若是迁都雒城一带,朕也能暂且姑息颍水郡、梁郡境内那些贵族兼并土地的行为。……除此之外,朕想不出第三条出路。若是二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我虚心接受,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

    沉默良久,赵元俨满心遗憾地离开了,因为他确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看着这位二伯一脸失落地离开,赵弘润心中也有些不忍。

    但没有办法,作为魏国的君王,他优先得考虑的是国家的利益,虽说大梁确实是他魏国传承一百多年的王都,但为了国家的进一步发展,该迁都还是得迁都。

    当日,在前去早朝之前,赵弘润先走了一趟垂拱殿,嘱咐介子鸱代替他到宗府探望赵元俨,对后者展开进一步的说服,毕竟就方才赵元俨离开时的态度来说,这位二伯看起来心情十分失落,这让赵弘润稍稍有些不安。

    毕竟赵元俨也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了,对于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心情的郁结,很有可能使他一病不起,继而一命呜呼。

    赵弘润可不希望上一辈的叔伯长辈们,就这么一个个地过世。

    “此事就就给微臣,待早朝过后,微臣便去探望俨王爷。”介子鸱自信满满地接下了此事。

    当日,在已推迟至午后的所谓早朝中,内朝大臣介子鸱在朝会中提及了迁都之事。

    听闻此言,朝中百官鸦雀无声,纷纷环视殿内其他大臣的态度。

    显然,迁都的消息走漏,这些大臣们早已得知了迁都之事。

    但是作为朝臣,这些大臣们倒也能做到一切以国家利益为上,更何况,介子鸱的迁都之策,确实能有效地改善国内目前土地分配不均的状况,因此,倒也没有谁提出什么异议。

    当然,不反对,并不代表这些大臣们支持迁都,倒不是针对介子鸱或者谁,关键于在于三川郡那一带太落后了,能摆上台面的,也就只有一个雒城,而且还是一个充斥着众多川民、龙蛇混杂的雒城,这让诸大臣们对新都的前景报以浓浓的忧虑。

    相比较之下,反而是后来颍水郡、尤其是梁郡境内的贵族、世族势力的反对声音更大。

    不过当日,朝廷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就按照介子鸱所言,先放出迁都的消息,鼓励颍水郡的百姓迁往三川,缓解颍水郡境内人多地少的现象。

    至于确切的迁都日期,等雒城那边造好了新都再说。

    粗略估计,确凿的迁都日期,可能最起码得三五年的工夫。

    当然,在此之前,赵弘润得先跟川雒联盟打声招呼,看看那些川民的首领是否愿意为朝廷出资,建造新都,否则,一切都是白谈,毕竟目前的魏国正要大力展开国内建设,是不可能花费大量金钱去重新建造一座王都的。

    不过事实证明,川雒联盟的首领们当中绝大多数对此欣喜万分,比如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在得知朝廷的意向后,当即日夜兼程赶来大梁,作为川雒联盟的代表,与大梁朝廷商议此事。

    唔,他是坐船来的,因为这位曾经的羝族勇士,在享受了许多年的奢华安逸的生活后,早已失去了战士的健壮体型,以至于当赵弘润再次见到禄巴隆时,他简直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大腹便便、打扮地跟魏国乡下土财主似的家伙,居然是曾经身先士卒对抗他魏军的羝族部落勇士之一。

    意外归意外,商谈的结果很顺利,正如介子鸱所判断的那样,禄巴隆代表川雒联盟,表示愿意替朝廷出资建造新都,不过作为条件,他希望朝廷能授予他们贵族的封爵。

    对此,赵弘润与朝廷表示毫无问题: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爵而已,用它来换取看得见、摸得着的金钱,简直就是无本万利。

    事实上,这件事之所以如此顺利,这跟魏国历年来对三川郡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在礼部不遗余力的文化攻略下,如今三川郡境内的川民,几乎七成以上都能听得懂魏言,学着像魏人那样穿着打扮,刨除他们并未抛弃自己的传统,仍时不时地举办属于他们自己的庆典以外,其余跟魏人也没有多大差别。

    因此,川民融入魏人当中,不能说毫无阻力,但是这个阻力是非常小的。

    尤其是等到年长的一倍过世,待等那些从小学习魏国文化的川人长大,到时候,川民与魏人或将彻底消失界限。

    在经过一番商议后,新都的建造地点,选定在雒水与伊水交汇处的河岸北面,地处雒城西北方大概二十余里处,由川雒联盟出资、由朝廷工部负责派人建造。

    至于这座新城的名字,朝廷命名为雒阳。

第134章:稳固发展【二合一】

    数日后,大梁朝廷发下文书,主要是面对颍水郡与梁郡,借迁都之事,诱使两郡境内的百姓自发向三川郡迁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短短半个月内,当这个消息随着颍水郡内各县张贴的榜文而传遍时,郡内的百姓近乎沸腾。

    朝廷要迁都了?

    咱们有机会成为京畿人士了?

    正如内朝大臣介子鸱所判断的那样,当得知这个消息后,许许多多的百姓变卖了他们在当地所拥有的田屋,携带盘缠与家眷,踏上了前往三川郡的旅途。

    别以为这个时代的百姓愚昧,事实上只要是明确表示有利可图,就算是这个时代的百姓,也是不会居于人后的。

    但正所谓凡事都有两面性,有人支持,那么就肯定有人反对,而反对朝廷迁都的,无疑就是梁郡境内的魏人。

    而这些魏人当中,又以贵族、世家等等为主。

    莫以为朝廷迁都对当地这些贵族、世家的影响不大,事实上,这牵扯到许许多多的利益。

    就说一件事:居住在王都京畿的魏人,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无论朝廷出台了什么新的政策,第一个得知的,永远是大梁人。

    没办法,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尤其是这些年,梁郡乃至国内的贵族都习惯了跟在朝廷后边捡便宜:朝廷开设博浪沙港市,贵族们就在博浪沙购置商铺;朝廷攻打河套,贵族们就凑资打造一支私军,跟在正规军身后抢掠河套的畜牧。

    可如今,朝廷突然间准备迁都,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些贵族们失去了便当的消息来源?待日后,朝廷若有什么新政策出来,最先获悉的不是他们,而是居住在三川郡的川民,这让这些贵族、世家们如何接受?

    不过话说回来,反对归反对,但要让这些人聚众抗议朝廷,这些人还真没有这个胆子。

    倘若是先王赵在位时,这些人或许还敢联合起来,说动宗府对朝廷施压,因为先王赵当时已经老了,盛气不复,尽管这位先王也曾一手炮制了南燕惨剧。

    就比如当年三川贸易一事,在当时肃王赵润与国内贵族势力的较量中,最终还是贵族势力取得了最终胜利,这其中未尝有先王赵对国内贵族妥协的因素在。

    可如今的新王赵润,那可不是一个善与之辈,单单说这位新君曾横扫整个中原,力挫中原诸国的军队,就足以让国内的贵族不敢与其为敌。

    更何况,这位新王一手创建了天策府,自封上将军,且将魏国几乎所有的、将近四十万正规军,皆划入了天策府辖下,将兵权牢牢捏在手中。

    面对这样一位性格强势、横扫天下,且手握四十万兵权的年轻君王,谁敢冒这个大不韪,与这位新王作对?

    新君赵润,这绝对魏国有史以来最具权势的君王,同时,也是承载着千千万万魏人希望的雄主。

    因此,除非这位君王要逼死国内的贵族势力,否则,后者是绝不敢、也绝不会与这位新王作为的。

    既然来硬的不行,那么就来软的。

    一时间,梁郡的贵族、世家子弟纷纷奔走,拜访大梁的朝中大臣,以及新君赵润最亲近的兄弟,比如燕王赵疆与桓王赵宣。

    此时的燕王赵疆,在参加过其父赵的丧礼后,已返回了山阳,并且将母亲孙贵姬也接到了山阳县赡养,让母亲每日能看看儿孙,减少几分思念先王的痛苦。

    对于这些频繁来拜访自己、希望自己出面阻止朝廷迁都的国内贵族们,燕王赵疆不胜其烦,怒道:“迁都之事,自有陛下与朝廷自己的考量,本王乃是驻边之将,岂有干涉朝廷事务的道理?!”

    再然后,燕王赵疆索性强势地对外表示拒不见客,一门心思地训练军队。

    毕竟这会儿,他麾下山阳军有一部分便派到邯郸驻守,驻扎在山阳的军队并不多,因此,他也希望能将山阳军扩充成五万编制的军队魏国目前的一线正规军,几乎都是五万人编制。

    而与此同时,已返回安邑的桓王赵宣,亦遭到了这些人的骚扰。

    不过相比较燕王赵疆,桓王赵宣的性格较为内向收敛,当然做不出似他四哥赵疆那般直接将前来拜访的宾客赶出府邸的事,于是他索性装病不出,对这件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两位驻边的王爷袖手旁边,这让梁郡的贵族与世族们又是气愤、又是泄气,虽然说新君赵润尚有赵弘礼、赵弘、赵弘殷等兄弟,可问题是那些位王爷与那位新君的关系并不亲近,插不上什么嘴啊。

    想来想去,这些贵族世家子弟又去拜访了安陵的赵来峪,即赵润的三叔公。

    毕竟这些年来,皆是赵来峪在从中调和赵润与国内贵族的矛盾。

    而对于这些人的来意,赵来峪表示十分诧异,他笑着说道:“朝廷迁都,肯定是为了更好使我大魏得到发展,而只有我大魏变得更加强盛,诸位才能得到更大的利润,因此,老夫以为应该诸位应该支持才对。……至于迁都一事对诸位的影响,老夫不明白,三川郡那边多的无人荒置的土地,只需买下一块地,将家业逐渐转移到三川郡即可,这有什么影响么?”

    听了赵来峪的话,梁郡的贵族世家们目瞪口呆。

    对啊,咱们有钱啊,到三川郡买块地将家业搬过去不就完了?何必在这种事上跟朝廷交恶?

    于是乎,幡然醒悟的梁郡贵族们,一窝蜂地涌到了三川郡,准备在三川郡购置土地。

    这让户部尚书杨宜乐地合不拢嘴。

    想想也是,三川郡的土地,很多都是人烟罕至的荒地,这种荒地如今居然能卖出去了,这对于户部而言,简直就是一笔飞来的横财。

    想及此事,户部尚书杨宜也顾不上气恼兵部辖下的驾部抢走了本该属于他户部的全国路网的利润,美滋滋地与僚官商议,三川郡的哪些土地需留做牧场、哪些可以出售,且以什么价格出售。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买卖土地的利益实在太诱人,因此,户部尚书杨宜寻思着是否能将伊川、川中、卢氏一带的土地也卖了,毕竟这些目前的偏远地区,除了以放牧为生的部落川民还在那居住以外,几乎是百里不见人烟,荒凉地很,若能将这些荒地变作摸得着、看得见的金钱,这能大大地使户部官员心安。

    谁让那位新君准备于全国筑建路网,而且还要配备轨道马车,前一阵子户部的官员们大致估算了一下所需的花费,就有几名官员面色苍白昏厥当场。

    而如今,那些前一阵曾因为国库储金一事而惊慌失措的户部官员们,可谓是春风得意只要国库内仍有充足的资金,这些官员就心中安稳;反之,他们可能茶饭不思,忧郁寡欢。

    不得不说,就因为赵来峪的一句话,国内的贵族、世家们,再没有抗拒朝廷迁都的意思,顶多就是抱持着不满说两句:放着大梁这等传承百余年的繁华城池不要,居然要迁都到三川郡那种荒置落后的地方,真不知道朝廷与那位新君在想什么!

    相比之下,反而是梁郡的寻常百姓抗议人更大。

    莫以为同样在魏人之间,就没有所谓的轻视,事实上,一直以来居住在王都大梁的魏人,在看待其他地方同胞的时候,难免都拥有一种优越感,尽管这些百姓当中绝大多数连贵族都不是。

    而如今,得知朝廷即将迁都雒阳,大梁日后将失去作为王都的殊荣,大梁附近的百姓坐不住了其实带头的,主要是一位家境并不殷富的小贵族、小世家,以及一部分在博浪沙港市投入了大量金钱的豪绅。

    这些人,当然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但考虑到舆论的问题,朝廷随后也明确地做出了回应:即使日后朝廷迁都雒阳,但大梁仍旧作为陪都存在,且像博浪沙港市、冶城这等大大增进大梁一带经济、工艺发展的重要司署建筑,朝廷并不打算搬移。

    在这种情况下,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只要博浪沙港市不受影响,且冶造局所属的冶城也留在大梁一带,事实上,迁都一事对大梁当地的影响倒也不是很大,充其量就是大梁失去了作为王都的殊荣而已。

    于是乎,在朝野各方的协调下,这场因为迁都之事引起的风浪,很快就平息了下来,时间一长,各方人士也就默认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也出现一些顽固的家伙,态度强硬地反对朝廷迁都。

    不过这些人,很快就偃旗息鼓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属下的黑鸦众,半夜到这些人的家中走了一趟,将一些这户人家曾经做过的一些贪赃枉法的证据往主人的床头一丢,天亮之后,这些人立刻信誓旦旦地对外表态:朝廷决定是明智,我将全力支持朝廷的决定。

    对付这种人,张启功表示他根本不需要动脑子。

    相比较而言,对朝廷有意迁都之事最淡定的,恐怕就要属商水郡的魏人了,在魏国国内各郡百姓纷纷自发迁向三川郡的期间,唯独商水郡的魏人不为所动,仿佛魏国的都城无论是大梁也好、雒阳也罢,跟他们都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仔细想想,商水郡的魏人确实有这个底气,毕竟商水郡乃是新君赵润发迹的采邑,且注定日后封赏于新君赵润与秦国公主(秦少君)所生的儿子,连带着商君的爵位,总而言之,魏国是不可能忽略商水郡的发展的,因此,商水郡的魏人毫不担心。

    更要紧的是,商水县目前乃是魏楚贸易的重要枢纽,虽然不及博浪沙港市那样面向整个中原的商贾,但论发展潜力,也注定是魏国数一数二的地方,根本不需要舍近求远。

    此后,在迁都雒阳的争议逐渐平息之后,朝廷便开始了筑建都城的大行动。

    数日后,大梁朝廷派出了户部左侍郎崔璨、工部左侍郎谢弦以及兵部左侍郎王璨这三位朝臣组成的队伍,前往雒城,与川雒联盟的首领们商议筹建新都的事宜。

    其中,户部负责统算开支、运输建造新都所需要的各种资源,而工部则负责建造都城,至于兵部,则负责拟绘道路网由于天策府逐渐取代了兵部原先的职能,如今的兵部,渐渐向后勤辅佐方面发展,比如替魏国的军队蓄养战马,维护国内的兵道、官道等等事宜。

    平心而论,即便川雒联盟承担了建造新都的全部花费,但重新建造一座都城,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压力颇大。

    主要是人手问题。

    川雒联盟内那些富得流油的首领们表示,既然要造,那就要造地最大、造得最好。

    这个态度,与朝廷派去川雒监工的冶造局辖下营建司司侍郎陈宕,相当的投脾气。

    这也难怪,因为曾经受到某位肃王殿下的影响,冶造局的监工宗旨就是大、猛、精,凡事讲究精益求精,务必要达到目前魏国技术的巅峰。

    至于对此究竟要砸进去多少钱,冶造局的官员与工匠们从来不去考虑这种问题:我们又不是户部官员,管它花多少!

    于是乎,在川雒联盟诸首领与冶造局官员陈宕的协商下,新都的预估占地面积,一下子翻了几番,吓得户部左侍郎崔璨当场就有点头晕目眩:虽说这次建造新都由川雒联盟出资,并不需要经手国库,但那终归是钱啊!岂可如此浪费……

    好吧,其实也不算时浪费,只是崔璨无法接受这种砸钱的行为。

    既然新都的面积被翻了几番,所需的人手,自然也是几倍增加,这让工部左侍郎谢弦颇感头疼,因为他发现,这项工程,就算是征募十万民夫也填不满。

    而就在这个时候,纶氏部落的首领禄巴隆表示人手方面毫无问题。

    原来,这个时候的川雒联盟,与南阳、宛地一带的羯族人又有了联系。

    这件事的起因,在于羯部落与羚部落的羯族人,曾向川雒联盟求援。

    这事发生在魏韩之战前,当年战败于魏国,且逃到南阳、宛地那一带的羯族人,在当地重新建立了部落,并毫不意外地,与巴蜀的巴人发生了冲突。

    这场冲突,说不好究竟是哪方人先动手,毕竟巴地素来喜欢劫掠人口作为奴隶,而羯族人呢,为了重新发展部落,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因此,双方不出意外地爆发了战争。

    在战争的前期,南阳、宛地一带的羯族人的处境并不乐观,因为他们被魏军打地太惨了,几乎是失去了战胜巴人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羯族人的首领阿克敦,尝试派人与川雒联盟,希望后者能看在彼此往日亲如兄弟的份上,帮他们一把。

    这件事,川雒联盟不好自己做主,毕竟逃亡南阳、宛地的羯族人,那可是他们君主国魏国视为仇寇的人,因此,川雒联盟征求了大梁的意见。

    当时,虽然太子赵润已前往宋郡,但先王赵那时并未过世,在得知此事后,允许了此事,毕竟巴人一直以来都是赵氏一族仇视的对象,赵氏一族对巴人的憎恨,绝不亚于楚齐两国的相互仇视。

    在得到了大梁的首肯后,川雒联盟便暗中资助了南阳、宛地的羯族人,支持他们与巴人发动战争,而作为代价,这些羯族人,需向川雒联盟进献大量的奴隶纶氏部落为何能成为奴隶贸易的头头,源源不断地将奴隶转手卖给魏国,就是这个原因。

    因此,人手在纶氏部落族长禄巴隆看来,根本不成问题,因为他们有南阳羯族人这个非常好用的捕奴人。

    于是乎,所有的不足都补全了,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在雒水与伊水交汇处的北岸,开始了建造新都雒阳的浩大工程。

    而另外一边,大梁又派出工部右侍郎邓湛、兵部驾部司郎於芳等官员一众,筹商增设国内全国路网、并铺设轨道马车的事宜。

    说实话,这项工程的浩大,丝毫不比建设新都雒阳小,若非户部在买卖三川郡的土地方面尝到了甜头,也看到了一些希望的曙光,否则,这些户部的官员们,在看到工部上交的报表时,恐怕真要昏过去了。

    谁让铺设全国路网与轨道马车一事,是由户部掌管的国库直接拨款呢。

    转眼便到了十月,随着魏军逐渐从西河撤离,秦国的军队,接管了与韩国将领雁门守李睦的战争,由于韩方占尽地利的关系,秦军的攻势未能起到什么效果,致使西河、雁门两地的战事,秦韩两方陷入了僵持阶段。

    而在此期间,从西河战区后撤的魏军,诸如临洮君魏忌的河东军、河西守司马安的河西军,以及韶虎等等,则按照朝廷的命令,相继在各自的防区开始屯田,务求能自力更生,尽可能地减少朝廷方面的压力。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提高军队屯田的积极性,朝廷改变了原先的征粮方式,即朝廷不再无偿征求各军的屯粮,而是采取收购的方式,其中的利润,则归各自军队所有。

    但相应地,朝廷也不再无偿为这些军队提供更换武器装备的事宜,若这些军队希望更换装备,就得拿出真金实银来,在兵铸局下单。

    为了提高这些军队的积极性与竞争力,天策府亦决定每隔一段时间对这些军队展开突击抽查,只要士卒的面貌与斗志合乎标准,天策府就会格外发放一笔军饷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再次提高了魏**队的待遇标准,并且,将这些军队从原来的中央直属,逐渐转化为地方驻军,这事有利有弊,但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ps:还不是写这些的时候,稍微一提,日后再说。

    而除了秦国与韩国以外,卫国也仍然在攻占齐国的东郡,而楚国,也依旧在继续攻打齐鲁两国,整个中原,就只有魏国这个霸主国超脱于战乱,静悄悄、阴搓搓地开始发展内部国力说实话,这个局面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拜魏国尽全力投入内部建设所赐,赵弘润这位新君这一阵子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非但要处理日常政务,还要关注新都的建造以及铺设全国路网的进展。

    此时,赵弘润总算切身体会到,他父皇赵为何年过半百就双鬓斑白,而二伯赵元俨,年过六旬却依然精神抖擞,实在是因为君王这位置太过于操劳所致。

    我才不要英年早逝!

    于是乎在次日,这位新君就让自己病了,并且,为了尽快痊愈,新君托着疲倦的身体,带着芈姜、苏苒等众女们在御花园游玩,一边看着众女与赵卫、赵川等几个小家伙在草地上嬉戏,一边躺在懒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得知此事后,朝中百官之首、礼部尚书杜宥一脸淡定。

    他相信,那位年轻的新君陛下肯定不幸染了什么病症,懒疾嘛,这肯定是无药可治的。

    而对此,内朝大臣蔺玉阳笑着说道:“算了算了,终归陛下这回是熬了一月有余,咱们就当做没瞧见吧,反正国内的事,大多数也都落实下去了,就让那位陛下……唔,安心养病。”

    听闻此言,其余内朝诸大臣皆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微微叹了口气,礼部尚书杜宥忧心忡忡地说道:“就怕养着养着,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增重……”

    “那也好过陛下偷偷溜出城去。”前户部尚书李粱笑着说道。

    想了想,礼部尚书杜宥觉得李粱这话有道理:只要那位陛下还在他们眼皮底下,那就问题不大。

    期间,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亲自送来了一份名单,大抵时记录那些对朝廷心存不满之人的名单。

    看着这些位朝中大臣在那位新君堂而皇之偷懒的情况下,依旧谈笑风生、见怪不怪,张启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什么情况?难道我错过了什么?

    在他印象中,礼部尚书杜宥应该带着诸大臣联袂前去劝谏才对啊。

    不可思议!

    总而言之,魏国正在稳固发展。

第135章:稳固发展(二)【二合一】

    “咳……陛下不幸抱恙,今日朝事由礼部尚书杜宥主持,诸卿有事早议、无事退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十月十八,在皇宫内的宣政殿中,大太监高和在朝事前尖着嗓子说道。

    听闻此言,殿内诸臣毫无异色,仿佛对大太监高和那句陛下不幸抱恙无动于衷,其中有几位朝臣,在瞥了一眼空置的王位后,无声地摇了摇头。

    唉,那位陛下又病了!

    短短十来天内,那位陛下病了三回,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第一回脑壳疼、第二回肚子疼,第三回这次,索性连借口都懒得找了,直接笼统地说什么抱恙,这让殿内诸大臣表示心很累。

    “杜大人?”大太监高和示意礼部尚书杜宥道。

    杜宥看了一眼高和,在暗自摇头后,走上前几步,面对着满殿的朝臣。

    在沉默了大概数息后,他表情有些古怪地说道:“真乃我朝不幸,仅隔两日,陛下再次不幸抱恙……”

    这看似沉痛,实则调侃、嘲讽意味居多的话,让殿内有些大臣忍不住轻笑出声,但随即这些人便意识到场合不对,立刻就收敛了笑容。

    而此时,礼部尚书杜宥的话也迎来了一个转折:“……然而,这也是考验我等臣子的时候,目前我大魏正值兴旺之时,希望列位恪尽职守,尽自己作为臣子的本分,使国家变得更加强盛。”

    “谨遵杜大人教诲!”

    诸朝臣拱手说道。

    此后,杜宥环视众臣,说道:“诸位大人有何事要议?”

    听闻此言,户部尚书杨宜站了出来,拱手说道:“杜尚书,户部有三事要奏。”

    “请讲。”杜宥说道。

    见此,杨宜便从怀中取出三份奏表,口中正色说道:“第一桩事,新都雒阳的建造工程,已于十日前正式动工,这是我户部左侍郎崔璨大人所呈的奏表……”

    礼部尚书杜宥走到杨宜面前,伸手接过后者递来的奏章看了几眼,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桩。”将第二份奏表递给杜宥,户部尚书杨宜又说道:“这份是来自成皋关的奏表,据成皋令所称,在近半个月内,已有数千名来自荥阳、宅阳、郑城、卷县等地的百姓迁往川雒,东民西迁之事,效果斐然,下官以为,我朝廷当尽快在雒城设置令尹,方便引导迁移之民在三川郡落户,另外,需谨慎迁民与当地川民发生口角之争……”

    礼部尚书杜宥接过奏表,摊开扫了两眼,微微点了点头。

    “第三桩。”

    此时,户部尚书杨宜将第三份奏表递给杜宥,紧接着说道:“为方便运载建筑物资,我户部恳请朝廷允许增造船只,现有的船只数量,不能满足新都雒阳建造事宜是全国铺设路网的建设……”

    礼部尚书杜宥接过奏表瞅了一眼,随即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杨宜:“新增两百艘?”

    “这是必要的!”户部尚书杨宜肯定道。

    杜宥点点头,环顾各部的尚书大臣问道:“各部可有何不同看法?”

    吏部尚书郑图、兵部尚书陶嵇、刑部尚书唐铮以及工部尚书孟隗等几人相继摇了摇头。

    其实在这几件事上,吏部、兵部、刑部的话语权很小,杜宥也只不过是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心态随口问问,既然各部尚书皆无异议,那么这件事,朝廷当场就做出了决定。

    此后,工部尚书孟隗也站出来,代表工部希望朝廷放宽用钱的尺度,毕竟近段时间魏国在国内的种种大工程,主要负责部府、司署,就是工部与冶造局,但是工部的官员认为,户部那些吝啬鬼在钱款用度上卡地太紧了,以至于工部有许多工作无法展开,因此,工部尚书孟隗希望户部能配合他们工部的作业。

    再然后,就是户部尚书杨宜与工部尚书孟隗两人的日常互怼,前者指责后者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后者指责前者是吝啬的守财奴等等,对于这种口水仗,诸朝臣已经见怪不怪。

    不得不说,如今工部在朝廷六部内的地位已非当初可比,作为发展国内建设的急先锋,工部根本不虚户部这个曾经的朝中大佬,甚至,户部渐渐沦为工部予取予求的钱袋子。

    而至于这场口水仗的结果嘛,就是工部尚书孟隗心满意足地又拿到了一笔款项,让户部尚书杨宜的面色变得相当难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魏国目前的大势就是发展国内建设,也就是说,朝廷其余各部都要无条件配合工部与冶造局的作业。

    “退朝!”

    大概半个时辰后,见诸大臣商议国事已毕,大太监高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随即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宣政殿他还要赶着去侍奉新君赵润左右。

    而此时,朝中诸大臣们朝着空空如也的王位拜了一拜,随即亦纷纷离开了宣政殿。

    离开时,这些位大臣笑容可掬、谈笑风生,这个说今日天色不错,那个说今日杨、孟两位大人的嘴皮子仗当真精彩,至于王位上空空如也这个话题,却是谁也没有提及。

    不得不说,魏国朝廷的官员们,还真是完美地做到了国君在与不在一个样,纵使国君赵润不在场,这些朝臣照样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朝议事宜。

    在这种情况下,不免让人产生遐想:既然朝廷能完美地处理国内的政务,那么新君的作用又是什么?吉祥物么?

    当然不是,其他历代君王姑且不说,至少在这一代,新君赵润的最大作用,就是给予诸大臣心安只要知道这位曾横扫中原的陛下站在背后,纵使在朝议上瞧不见这位陛下,朝廷诸大臣们亦感觉无所畏惧。

    反过来说,作为国君的赵润,他日后想要再离开大梁,恐怕也是几乎不太可能了。

    告别了同僚,礼部尚书杜宥走向垂拱殿,一路上,笑容可掬地与路过的禁卫军巡逻队点点头打着招呼。

    近段时间,杜宥的心情很好,虽然先王赵的驾崩固然让他十分伤感,但这位先王后继有人,继承王位的太子赵润,在他看来乃是一位雄才大略甚至超越其父的雄主,再加上他魏国目前致力于发展国内建设的势头,纵使杜宥都无法想象,待五年、十年之后,他魏国会强盛到何等地步。

    唯一遗憾的是,新上位的新君频繁抱恙,这真是叫人揪心。

    然而更揪心的,倘若这会儿他到御花园转一圈,准能看到那位身染怪疾的新君懒洋洋地躺在懒椅上,悠哉悠哉地晒太阳……

    考虑到自己还想为国家、为那位新君再效力几年,礼部尚书杜宥决定无视这件事。

    反正,只要那位陛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待在皇宫内,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甚至于,稍稍妥协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哼着不明就里的曲调,礼部尚书杜宥来到了垂拱殿。

    此时在垂拱殿内,似蔺玉阳、虞子启、李粱、徐贯、介子鸱等内朝大臣们,早已到齐,正在内殿批阅奏章,瞧见礼部尚书杜宥满脸笑容地走进来,众内朝大臣心中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今日杜大人心情不错啊……

    难道陛下今日上朝了?

    不会吧?才装了一日的病,那位陛下不至于这么快就返回朝议才对……糟了糟了,我这次要输。

    在相视几眼后,诸内朝大臣们很默契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旋即,便有内朝大臣冯玉小心翼翼地问道:“杜大人,今日陛下他……上早朝了吗?”

    听闻此言,原本还满脸高兴的礼部尚书杜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顿时间,就见温崎满脸激动地攥了攥拳头,让杜宥看了一个正着。

    在直直盯着温崎片刻后,杜宥有些不渝地问道:“温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呢?”

    温崎被杜宥盯得有点心虚,一脸讪讪地解释道:“这持笔久了,手上未免脱力,故而……活动一下筋骨。”

    “……”杜宥张了张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平静了一下心绪后,杜宥开口道:“今日在朝议时,户部尚书杨宜杨大人提出,朝廷当尽快拟定几名令尹,前赴三川郡赴任,引导迁民落户,诸位大人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平心而论,若在往年,这种事应当由吏部来裁定,但垂拱殿内朝的存在,大幅度削减了朝廷六部的权柄。

    毫不夸张地说,在目前魏国的朝廷机构中,唯有天策府在地位上能与垂拱殿内朝相提并论,不过,天策府只负责对外兵事以及对内的监察(防止有人造反作乱),与垂拱殿内朝并无职权上的冲突。

    “三川郡的令尹啊。”蔺玉阳摸了摸下巴,轻笑着说道:“这还真是个肥差啊……”

    说着,他见殿内诸大臣不解地看向自己,遂笑着解释道:“其实早在五六日前,原阳王世子赵就拜访了蔺某的府邸,希望能出任雒城的令尹,再不济,都尉也成……”

    听闻此言,前兵部尚书徐贯冷笑道:“原阳王的眼光倒是不俗,可惜,这父子二人皆是贪生怕死的怂包……举荐赵成,我觉得还不如举荐安平侯(赵郯)。”

    还别说,当年韩国攻打魏国时,原阳王父子在韩军还未渡过大河天堑的情况下,就慌慌张张地从封邑逃到大梁,这非但让朝廷内的大臣多有看轻,就连宗府,事后也严厉惩戒了这对父子。

    甚至于,宗府当时的言辞很锋利:不配做赵氏一族子孙!

    相比之下,成陵王赵、安平侯赵郯这些赵氏一族的王侯,在那场事关魏国存亡的战争中表现地颇为出色,并在事后也得到了宗府的嘉奖。

    “咳,不可私议王族。”礼部尚书杜宥咳嗽了一声。

    徐贯耸耸肩,说道:“我以为,安平侯赵郯,可以胜任三川郡雒城一带的督护,此人勇武果敢,性格也直爽,不至于会与川雒发生什么龌蹉……”

    听闻此言,蔺玉阳、李粱等人默然不语。

    莫以为这些位大臣就没有私心,其实他们也有,当然,他们的私心当然不是什么财富,而是另外一个层次的私心,比如说,使士族壮大。

    在赵氏一族的子弟中,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魏国是属于他们的,但士族并不这样看待,在后者眼中,赵氏是赵氏、王室是王室、国家是国家,不可混为一谈。

    这些年来,由于大批的豪门、寒门子弟,甚至是平民子弟因为考举而成为朝中大臣,这使得赵氏王贵逐渐失去了对这个国家的控制这里的赵氏王贵,指的是除了王室嫡系本家这一支以外的分支。

    除了宗府这一块外,朝中几乎已经被士族占据,因此,士人普遍认为,由他们士族取代赵氏王贵的时代来临了,但很遗憾,赵氏王贵终究是王室的分家,似成陵王赵郯、安平侯赵郯、上梁侯赵安定等等,依旧有不少赵氏王贵执掌着偌大的权柄,与迅速崛起的士族抗衡着。

    在士族眼里,享有种种特权的赵氏王贵是不受待见的,纵使有些赵氏王贵、诸如成陵王赵等等,为国家也贡献了许多力量,但士族还是觉得,这些人尽管出了力,但他们得到的则更多这些人好比是藤蔓,虽然也会协助大树驱逐虫豸,但本身却也在汲取大树的养分,若对此视若无睹,藤蔓终将使大树枯萎。

    因此,别看赵氏王贵这些年一个劲地抓权、捞好处,但朝中的士族们,也在有意无意地打压他们。

    就比如眼下,虞子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以为,汾阴令的寇正,才能出众、政绩斐然,可以出任川雒的令尹。”

    寇正何人,那可是真正的平民子弟出身只要不是赵氏王贵出身,无论世家、寒门、平民,一旦登上仕途,那么就可以被列入士族,成为其中一员。ps:其实士族内部,比如世家与寒门、平民子弟间也有矛盾,但这个时期的主要矛盾,还是王族与士族,可以视为特权阶级与寻常官僚阶级的矛盾。

    毕竟以寇正的能力,日后开辟门第这是必然的。

    同理,介子鸱与温崎等人亦是如此。

    “这不合适吧?”李粱皱着眉头说道:“汾阴令寇正,那是陛下钦定的内朝大臣,眼下只不过放到地方磨砺而已……”

    “川雒的令尹,也是一个极好的磨砺之处嘛。”虞子启笑着说道。

    而继赵郯、寇正之后,诸内朝大臣们又举荐了几名合适的人选,这些人选当中,既有赵氏王贵、也有士族子弟,这也难怪,毕竟这些内朝大臣们亦有各自的人际交往,就好比前兵部尚书徐贯,他与安平侯赵郯的私交就不错。

    商议来商议去,诸内朝大臣们依旧拿不定主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立刻就想到了新君赵润。

    这是内朝的规矩:凡内朝可以定夺的事,由内朝定夺;若内朝商议不定,则由新君裁定。

    “这件事,就由我去呈禀陛下吧。”

    礼部尚书杜宥接下了这事,随即,语气不明地补充道:“顺便,去探望探望那位陛下的病况。”

    在诸大臣会心的笑容中,礼部尚书杜宥离开了垂拱殿。

    而此时,正如杜宥此前猜测的那样,赵弘润正在御花园内,躺在一张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听着大太监高和禀报今日早朝上的种种见闻。

    不得不说,有杜宥那等老成持重的老臣在,赵弘润对国事还是颇为放心的,他之所以询问高和,只是想看看朝中大臣针对他再一次‘不幸抱恙’一事有什么反应而事实证明,朝臣们对此已见怪不怪。

    这就非常好!

    赵弘润寻思着,假以时日,就算他‘常年抱病’,朝中政务也不会因此而耽搁。

    “爹。”

    伴随着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赵弘润的长子赵卫跑到他面前,举起右手,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交给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遂摊开手,随即就感受到手心一阵冰凉滑腻的感觉。

    仔细一瞧,竟是一条扭动的蚯蚓,非常丑陋。

    “太子殿下,您……您怎么可以……”

    跟在赵卫身后的一名宫女瞧见这一幕,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但出乎这名宫女意料的是,赵弘润脸上丝毫没有动怒的表情,反而有种怀念。

    他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长子赵卫的脑袋,笑着问道:“卫儿,你知道此物叫什么名么?”

    赵卫今年还不到三年,就连说话都不利索,哪里晓得那么多,表情有些木纳地摇了摇头。

    然而,还没等赵弘润开口,就听远处的二儿子赵川不知喊了一句什么,随即就见面前的长子赵卫大呼小叫着跑远了,这让那名宫女更加惶恐,连连向赵弘润告罪。

    摆摆手示意那名宫女跟着长子赵卫,赵弘润颇有些怀念的说道:“年幼时,朕也曾似这般捉弄六叔……”

    说完这话,久久不见回应,赵弘润下意识地朝着左右瞧了两眼,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就只有大太监高和、侍妾赵雀以及燕顺、童信两名拱卫司的御卫长,像吕牧、穆青这些早已习惯于给他捧哏的宗卫们,如今早已在禁卫军任职,并不在身边。

    这让赵弘润稍稍感到有点郁闷。

    好在大太监高和擅长察言观色,一听赵弘润的神色,便心领神会,在旁问道:“陛下指的可是怡王爷?”

    这总算是能让赵弘润把话题接下去。

    “是啊。”赵弘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朕当年捉弄六叔的时候,比这小子还年长些……”

    在说这番话时,赵弘润心中也难免有些茫然。

    十几二十年前,在皇宫内劣迹斑斑的八皇子,如今也已成婚生子,有了几个儿女。

    而相对的,在十几二十年后,在亲近的人当中,六叔过世了,父皇也过世了,这让赵弘润颇为感慨。

    儿子的恶作剧,让他不免联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很清楚,那种恶作剧,有时或许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正因为亲身体会过,因此,赵弘润如今在闲于政务时,也会时常陪伴自己的妻儿,就像他父皇临终前所说的,莫要走他的老路,因为勤勉于政务而忽略了家眷。

    只是,似这般悠闲的生活,让他不由地怀念年幼时捉弄六叔,以及后来与他父皇展开所谓父子战争时的日子。

    仔细回想,那可真是一段有趣而值得怀念的回忆。

    只可惜,这会儿大太监高和的一句话,打破了赵弘润对美好回忆的追思:“陛下,杜尚书来了。”

    “什么?”

    赵弘润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果然瞧见礼部尚书杜宥正走向自己,他立刻就装出了抱恙在身的无力状。

    “老臣杜宥,拜见陛下。”在走近赵弘润后,礼部尚书杜宥拱手施礼道。

    “是杜爱卿啊。”故作无力的赵弘润睁开眼睛,在故意咳嗽了两声,问道:“这些日子,辛苦杜爱卿了。”

    “嘿。”杜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其实究竟怎么回事,君臣二人彼此都清楚,是故,当听到杜宥那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时,赵弘润难免有些心虚与尴尬,咳嗽一声立刻岔开了话题:“杜爱卿此来,莫非有什么要事?”

    杜宥盯着赵弘润看了两眼,但最终还是没有揭穿眼前这位新君装病的举动,故作不知地说道:“陛下,东民西迁之事,已见成效,朝廷以为,当派驻几名令尹前往三川,引导迁民在当地落户,免得乱了秩序,与当地的川民发生冲突……”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递给赵弘润道:“这是内朝拟定的名单,请陛下裁定。”

    “原来是这事……”

    一听杜宥不是闲着没事来找茬,赵弘润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接过名单看了两眼,就说道:“就安平侯赵郯吧,此人勇武果敢,闲置在地方太可惜了,另外据朕所知,安平侯酒量不俗,想必能与川雒的首领们相处友好……就封他川雒督护,领都尉职务。至于三川郡的内事,朝廷暂时莫要插手。”

    “是!”杜宥会意地点了点头,站在赵弘润的躺椅边,看着远处蹦蹦跳跳的几位皇子与公主,脸上浮现出慈祥,仿佛是看待着他魏国的未来。

    不过在瞥了一眼赵弘润后,这位杜尚书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大半。

    “陛下,有点事还是适可而止为好,过犹不及,反而不妙,您说呢?”

    “呃……杜爱卿所言极是。”

    总之,今日的魏国,亦在稳固发展。

第136章:新时代【二合一】

    洪德二十七年十月中旬,按照旧例,礼部奏请国君更改年号,以示不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期间,朝野有许多人都认为那位新君会选择昭武作为新的年号,毕竟,谁让新君赵润将宫内的文德殿都改成了昭武殿呢。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新君赵润最终选择的年号却是兴安,大概是希望按部就班、稳固发展国力的意思。

    对此,有不少朝臣感觉有点可惜。

    这些朝臣,就跟内朝大臣介子鸱一样,在他魏国已得到中原霸主的实际地位后,野心抱负难免增涨,希望他魏国能再进一步,这些人觉得,兴安这个年号过于低调,远不如昭武更符合似赵润这般的雄主

    事实上,在洪德这个年号之前,在前前代先王赵慷时期,魏国就曾采用过昭武这个年号,当时的魏王赵慷,自认为可以率领魏国击败强大的韩国,但事实证明,这位魏君的自信纯粹就是个笑话,他在位的时期,魏国国力不进反退,甚至于因为连续几次与韩国打仗战败,从一流强国沦落为二流国家,白瞎了昭武这个进取的年号。

    但新君赵润不同,这可是一位在皇子时期就横扫中原,击败了韩、楚等强大国家的君主,无论欣赏或者抵触这位新君的魏人,几乎都希望这位新君能带领魏国走向更远,使魏国更加富饶昌盛。

    洪德二十七年腊月,大梁朝廷正式对治下郡县颁布了兴安年号,因此,洪德二十七年又称兴安元年。

    顾名思义,这个年号代表着魏国将大力投入国内建设。

    值得一提的是,大梁朝廷对外也正式确定了芈姜母子的地位:新君赵润尊楚女芈姜为皇后,册立嫡长子赵卫为东宫太子。

    到这一步,赵润继承王位的程序步骤才算完全。

    然而这件事,却是点燃了朝廷内部诸大臣们之间的争夺。

    争夺什么?无非就是太子之师名衔而已,但凡是魏国的士人,谁不希望能获得教授太子的殊荣?不出意外的话,这可是下一任的魏君啊!

    可尴尬的是,新君赵润虽然册立了嫡子赵卫为太子,但太子之师,却迟迟没有选定,这让朝廷、尤其是礼部官员们十分急切。

    为此,前一阵子前往川雒的礼部左侍郎朱瑾,急匆匆地返回大梁,拜会他礼部的长官,尚书杜宥。

    左侍郎朱瑾,此人乃是礼部尚书杜宥选定的接班人,并且,在杜宥担任内朝首辅的这段时间以来,礼部内的事宜,杜宥已逐渐移交给朱瑾,毕竟杜宥再怎么说也年过半百了,身体状况难免不如当年。

    起初,杜宥还以为是川雒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才使得朱瑾这位左侍郎急匆匆地返回大梁,一问之下,才得知朱瑾是因为太子师的名额而来。

    必须承认,这个时代的士族普遍还是清廉的,因为比起物欲,士族更在乎名声,因此很少出现贪赃枉法的事,而对于某些出身殷富世家的子弟而言,贪污钱款更是完全犯不上。

    唯有名誉,是他们无法割舍的。

    包括如今已贵为内朝首辅、外朝百官之首的礼部尚书杜宥。

    不过相比较而言,杜宥对太子师的渴望相对较小,毕竟,鉴于某位新君陛下频繁抱恙,他每日所需处理的政务太多了,根本顾不上教导年幼的太子,充其量就是挂个虚名而已。

    而为了这样一个虚名去恳请新君赵润,似杜宥这等位极人臣的重臣,哪里好意思做得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放弃,并不代表他礼部放弃了此事,尤其是当察觉出左侍郎朱瑾急匆匆返回大梁的意图后,他也在心底权衡,权衡这个朱瑾是否有能力、有资格担任太子师。

    结论当然是有能力、有资格,毕竟朱瑾那可是他瞩意的副手,不出意外的话,待他杜宥日后年迈告老之后,他会推举朱瑾担任尚书之职。

    如此一来,问题就只剩下一个,即新君赵润,是否满意这个朱瑾。

    想了想,杜宥对朱瑾说道:“且容我先探探陛下的口风,你明日再来。”

    朱瑾一听就懂了,万分欢喜地告别了杜宥。

    次日,礼部尚书杜宥早早地便来到了垂拱殿,等候魏君赵润的到来。

    估算日子,他很清楚,今日应该是那位陛下病况痊愈的日子这位陛下频繁抱恙的规律很好算,三日一‘小病’,歇养一日,五日一‘大病’,歇养两日,非常神奇。

    时间一长,朝臣们只要板着手指算算日子,就能大概推测出今日的早朝究竟是这位陛下主持,还是由礼部尚书杜宥来代为主持。

    果不其然,待等巳时前后,就见新君赵润领着大太监高和,施施然来到了垂拱殿,与殿内的诸大臣打招呼。

    而殿内的诸内朝大臣们呢,也很默契地没有提及什么不该提的事,笑呵呵地与这位新君见礼,然后继续批阅奏章。

    如此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礼部尚书杜宥见时机差不多合适,便从面前的案几上抽出一份奏章,起身来到了赵弘润面前,拱手拜道:“陛下,昨日礼部左侍郎朱瑾已返回大梁复命。”

    “唔。”

    赵弘润点点头,并无意外。

    因为,礼部左侍郎朱瑾,原本是作为大梁朝廷的礼官而前赴川雒的,此人跟其余户部、工部的两位左侍郎所负责的任务不同,只要就是负责笼络川雒联盟内那些部落族长与朝廷的关系,而前一阵子,朝廷已正式任命安平侯赵郯出任川雒督护,有这位性格豪装且酒量极好的赵氏王贵在川雒笼络那边的诸族长们,礼部左侍郎朱瑾就不需要再留在川雒了。

    见赵弘润反应不大,杜宥想了想,说道:“朱瑾此人,还是颇有能力的……”

    听闻此言,殿内的诸大臣们投了好奇的目光,有些纳闷杜宥的行为:这是在为朱瑾邀功?

    不得不说,诸内朝大臣们感到很纳闷,因为杜宥作为礼部的长官,平日里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极少极少会做出替属下邀功的事。

    莫非……

    在相视几眼后,似虞子启、介子鸱、温崎、李粱等脑筋活络的大臣们,心中已隐隐猜到了几分,似笑非笑地看向杜宥与赵弘润二人。

    此时,在瞥了一眼杜宥后,赵弘润亦慢悠悠地说道:“朱瑾此人,确实是个人才……”

    话音刚落,就见殿外走入御卫长燕顺,抱拳禀道:“陛下,吏部尚书郑图求见。”

    “宣。”

    赵弘润点了点头。

    见此,燕顺抱拳而退,片刻之后,就见吏部尚书郑图不紧不缓地来到内殿,拱手拜道:“臣郑图,拜见陛下。”

    赵弘润点点头,等着郑图自己道明来意。

    “陛下,这是我吏部所拟的来年新科的一些考题,臣自认为有些意思,请陛下过目……”郑图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章,恭敬地递出,自有赵弘润身后的大太监高和走上前接过。

    他口中的新科,即是指来年的考举一事,毕竟新君继位,朝廷理当设下恩科,但今年是来不及了,因此只能推迟到来年,也就是兴安二年。

    问题是,考举这事归礼部管啊,你吏部凑什么热闹?

    这不,礼部尚书杜宥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皱着眉头说道:“郑大人,您此举可有些僭越了啊……”

    吏部尚书郑图笑着说道:“杜大人莫怪,下官只是觉得,来年的恩科,乃是陛下继位后首次考举,下官以为当更为慎重,因此不才设了一些考题作为参考……”说罢,他转头看向赵弘润,大概是希望从这位新君口中说出‘有趣’两字。

    事实上,这份考题有趣么?

    还别说,确实有点意思,吏部尚书郑图这些考题中,玩起了文字梗,虽然在赵弘润看来并非是什么稀奇的是,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确实很有意思。

    当然,更有意思的,还得是郑图这个堂堂吏部尚书,不在自己府衙处理事务,居然为了来年的考举而亲自跑到垂拱殿来。

    “有点意思,留用。”赵弘润点了点头,随手将这份考题递给了礼部尚书杜宥。

    礼部尚书杜宥接过考题后,皱着眉头看了几眼,随即,他两道眉毛皱得更紧了,因为这份考题,确实他娘的有点意思。

    在此之后,吏部尚书郑图也不急着离开,自顾自说起了他吏部这些年来的变化,大概是想表示,自从当年被先王赵借机拆分了权力作为惩戒后,吏部上上下下,面貌已焕然一新,颇有点邀功的意思。

    期间,礼部尚书杜宥一个劲地拿眼睛瞪着郑图,奈何郑图这家伙也是个滚刀肉,对杜宥这位百官之首那恶狠狠的目光视若无睹,只顾着在赵弘润面前讲述他吏部这些年来的变化。

    结果,待等午时一到,新君赵润就笑呵呵地自顾自离开了,留下杜宥、郑图与满殿内朝大臣大眼瞪小眼。

    不过赵弘润这一走,礼部尚书杜宥就爆发了,怒视着郑图说道:“郑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郑图面不改色地说道:“郑某身为王臣,自当向陛下禀明巨细,不敢有何隐瞒,这有何不对?”

    “恐怕并非如此吧……”杜宥闷声冷笑道。

    而就在这两位即将展开口舌之争时,就见内朝大臣温崎晒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两位大人,您两位就莫要在这争论了,凭两位的智慧,难道就看不出来,陛下他是故意装蒜么?我看这太子之师的位子呀,陛下早有定夺了。”

    这一番直白的话,让杜宥与郑图都很尴尬,自然也就吵不起来了。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已领着大太监高和来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此前乃是前皇后王氏居住的寝宫,但如今,却已属于芈姜这位新君之后。

    然而对此芈姜并不欢喜,因为对于她来说,这座宫殿太大了,她宁可像之前那样,跟苏苒、羊舌杏、乌娜等诸女一起住在东宫,好歹还能说说话。

    不像现在,诸女都搬到了各自的寝宫,想找人说说话还得走一段路。

    “说到皇后……”

    在途中,大太监高和好似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地说道:“陛下,有件事奴不知该说不该说。”

    “直说无妨。”赵弘润随口说道。

    只见高和迟疑了半响后,神色有点怪异地说道:“据凤仪宫的宫女偷偷向我内侍监禀告,皇后娘娘她……她在宫内养了一些毒草、毒虫,这……奴以为,这不太合适吧?”

    这件事,其实大太监高和早就想向新君禀告了,他感觉,芈姜这位皇后娘娘简直诡异,整天面无表情比前代皇后王氏还要冷淡就不说了,居然还在凤仪宫外的花圃内亲手栽培一些毒草,甚至于,堂而皇之地提醒凤仪宫的宫女们,这些皆是毒草,无事莫要触碰。

    倘若说这些毒草已经让那些宫女们吓个花容失色,那么,那位皇后娘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毒蛇、蝎子、蜈蚣等物,更是让宫女们吓个半死,顾不得对这位皇后娘娘的畏惧,偷偷向内侍监禀告此事。

    “哦?有这事?”

    赵弘润闻言后愣了愣,不过倒并不意外。

    在他看来,芈姜本来就是巫女出身,在宫内闲着没事鼓捣一些毒草、毒虫什么的,这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大概,凤仪宫内的那些宫女们无法接受这件事。

    这不,与此同时,在凤仪宫的偏殿内,已贵为魏国皇后的芈姜,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用一双素手捏着一条毒蛇的头,将几滴从毒牙内流淌出来的毒汁收集到一个精英的玉瓶中,让在旁的一干宫女们吓地双腿发软。

    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陛下驾到”的喊声,总算是让这些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宫女们回过了神。

    “踏踏踏”

    随着一阵不紧不缓的脚步声,赵弘润迈步走入了内殿,正巧看到芈姜面无表情地将一条毒蛇放回一个瓷罐中,他遂好奇地问道:“做什么呢?”

    芈姜回头看了一眼赵弘润,平静地说道:“卫儿那孩子最近风邪入体,我想为他制些驱邪的药……”

    因为娶了芈姜,赵弘润对巫药多少也有点了解,所谓的风邪,其实就是阴寒之气,说白了就是在阴冷、潮湿的环境待久了引起身体的不适,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玄乎。

    “这种事交给宫内的医师不就好了么?”上前扶着芈姜的肩膀,赵弘润轻笑着说道。

    “我信不过那些人……”芈姜淡淡说道。

    赵弘润更芈姜相处了近十年,又岂会猜不到芈姜的心思:与其是说不信任那些宫内的医师,还不如说是巫医与正统医术相互间的偏见导致。

    想到这里,赵弘润摇头说道:“卫儿乃是东宫太子,宫内的那些医师,使尽浑身解数都会使他痊愈,就不需要……”他看了一眼芈姜手中那只瓷瓶的口,见上面还沾着一些透明仿佛唾液的液体,暗自咽了咽唾沫,讪讪说道:“不需要这些吓人的玩意了。”

    自己男人的话,芈姜当然是听从的,只好如赵弘润所言,收起了那些吓人的玩意,请来宫内的医师为儿子赵卫诊断。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小孩子到处乱跑,且抵抗力低,有个头疼脑热的症状,这太正常不过的。

    片刻后,就有诊断过太子赵卫症状的医师向赵弘润禀告,说太子殿下的症状只是小疾,只需几服药就能痊愈云云。

    当然,那个药方,芈姜还是亲自过目,并如赵弘润所猜想的那样,对这种正统医术的药方表现出了不屑尽管她就算露出不屑的表情,在不熟悉的外人眼中依旧是面无表情。

    期间,赵弘润也亲自去看望了儿子赵卫,确切只是小疾,小家伙只是有点精神不振,且食欲不佳,不过小孩子嘛,情绪变化极大,当得知母亲芈姜允许他前去找弟弟赵川、赵邯、以及妹妹赵楚几人玩耍时,精神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

    在用饭的时候,芈姜好奇地询问赵弘润道:“你今日怎么会来后宫这边?不是说整天都得呆在垂拱殿那边么?”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了笑,在看了一眼正在扒饭的儿子赵卫后,苦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这小子……”说着,他见芈姜眼眸中闪过不解之色,便解释道:“按照我大魏的规矩,太子册立后,便要选几名授师教授其学业……”

    “卫儿才只有三岁。”芈姜微微皱了皱眉。

    “所以说嘛……”赵弘润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正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老子当年年幼时,就不喜学业,嫌弃学业繁重,如今我能做主了,又岂能叫他步他老子的后尘?过些年来说吧!”

    “这样合适吗?”芈姜问道。

    赵弘润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等他懂事之后,我会亲口问他,若他希望他日继承王位,我自然会严格教导他;反之若他想当个闲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足足耽搁了数息后,这才又继续说道:“我也不会阻止他。”

    此时,年幼的太子赵卫好似是意识到他父皇正在说他,懵懂地抬起头来。

    见此,赵弘润笑呵呵说道:“对于你们兄弟,我倒是没什么要求,只盼你们啊……日后长得高点,长得壮实点。”说到这里,他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意味不明地叹息道:“唉,或许是我此生注定杀戮无数、损及阴德,所以老天要在这一块惩罚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

    在旁听着这位陛下自嘲的话,大太监高和恨不得用手将耳朵堵起来。

    宫内谁不知道,在这位新君陛下面前言及身高,不亚于在先王面前提及萧淑嫒,那是绝对的禁忌啊!

    这会儿,也只有皇后芈姜敢搭话,在用一双秀目白了一眼赵弘润后,淡淡说道:“这话你自己说就没事,对吧?”

    “哈哈哈。”赵弘润哈哈大笑。

    此后半月,朝中大臣们依旧时不时在赵弘润面前旁敲侧击,希望可以争取一下太子师的位置,奈何赵弘润根本不接茬,久而久之,这些朝臣也都明白了这位新君陛下的心思,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转过年来,即是兴安二年,家家户户庆贺新年。

    由于三川郡的羊肉大量运往魏国国内,因此,似羊肉这种往常只有贵族们才能吃得起的肉类,如今也端上了平民百姓的饭桌,只是并不频繁而已。

    但不难想象,待等朝廷在河套地区也发展了当地畜牧之后,相信定能进一步满足魏人对肉食的需求。

    兴安二年三月,楚公子城君熊拓,仍旧在率军攻打齐国。

    这场齐楚之战,进行到这个地步,无论楚国还是齐国,事实上都已维持地十分艰难:尽管楚军已占领了泗水郡、东海郡,甚至连琅琊郡都被楚军占领了许多城池,但是因为齐国不惜代价招收技击之士对抗楚军,使得楚军终究无法攻破琅琊郡,将战线推进到齐国的北海郡。

    “久攻不下,楚军的处境怕是不妙……”

    在得知齐楚两国那边的战况后,赵弘润暗暗说道。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在兴安二年的三月份,本来是春季来临,楚军对齐国展开凶猛攻势的时候,但事实上,楚军的攻势却显得有些疲软。

    原因很简单,楚军的后勤支撑不住了,毕竟这场仗,楚国动用了将近百万大军,而且整整持续了两年,能坚持到这份上,已经是非常令人意外的一件事了。

    毕竟在经济方面,楚国远远不如齐国,为了打齐国,楚国国内的经济状况几乎是停滞不前。

    三月末的时候,眼见楚军攻势疲倦,齐国终于发动了最后的反攻。

    楚、齐两国的军队,在琅琊郡展开了整个中原有史以来最浩大的决战,而最终,楚军因为后勤难以支撑,不得不退出琅琊郡。

    但即便如此,齐国的攻势也未能持续太久,在将楚军驱逐出琅琊郡后,便止步于此,未能趁胜追击,收复东海、泗水两郡。

    五月,楚公子熊拓暂且回到寿郢,继承了楚王的位置。

    又是一位新君,登上了这个新时代的舞台。

第137章:赵昭抵魏【二合一】

    魏兴安二年的四月,赵弘润的六哥赵弘昭,终于领着长子赵梁赶回了魏国大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父子俩乘坐着齐国的战船,沿大河逆流而上,在魏国的博浪沙河港下了船。

    刚下船没多久,就被部署在博浪沙河港那边的青鸦众看到,火速禀告给了宫内的新君赵润,以至于当赵昭、赵梁父子回到大梁时,赵弘润早早地就派如今在禁卫军就职的原宗卫穆青前往迎接。

    只见穆青座跨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玄黑的禁卫军甲胄,怎么看都显得魏威武不凡,让在城门口来往的百姓频繁驻足观望。

    忽然,穆青好似看到了什么,远远打着招呼道:“费崴、曹量!……这边。”

    他口中人名,正是赵昭身边的两名宗卫,此刻正为赵昭父子赶着马车,二人在远远看到穆青时,惊讶之余,亦赶着马车靠了过去。

    当然,费崴、曹量二人也不忘向马车内的赵昭通禀一声:“家主,乃是八殿下身边的穆青。”

    对于穆青,赵昭当然不会陌生,索性就下了马车,与穆青打了声招呼。

    而见此,穆青亦立刻下了马车,抱拳拱手,带着几分恭敬招呼道:“睿王,别来无恙。”

    睿王……

    赵昭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从马车内钻出小脑袋的长子赵梁,心中莫名的感慨:他们这辈的兄弟,到如今也已到了被人尊称王爵,而非是称呼殿下的岁数。

    这一别,真的是太久了。

    “别来无恙,穆青。”赵昭笑呵呵地打着招呼,随即,上下打量了几眼后者,见后者身穿着禁卫的甲胄,好奇问道:“穆宗卫如今在禁卫任职么?”

    “是禁卫军,而非禁卫。”

    一边吩咐随行的属下牵过来几匹上好的坐骑,穆青一边解释道。

    他知道,赵昭久在齐国,多半不清楚禁卫与禁卫军两者的区别:禁卫,当年仅仅只是兵卫、禁卫、郎卫这三卫之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充其量就是一支仪仗队;但在经过前代太子赵誉的整顿后,禁卫摇身一变,成为了护卫王都的卫戎军队,已经完全称得上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军队亦牢牢被赵弘润捏着手中,极大地巩固了王权的地位。

    “因为二王兄……么?”

    在听过穆青的解释后,赵昭长长叹了口气。

    当他不在魏国的这段日子里,魏国发生了许多事,就算是在他们兄弟当中,亦是如此。

    老大赵弘礼心灰意冷隐居、老二雍王赵誉自刎、老五赵信被削爵圈禁,而在叔伯辈分中,六叔赵元过世了,父亲赵过世了、五叔赵元亦过世了尤其是五叔禹王赵元,赵昭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还曾见过那位身体状况不佳的五叔,当时他很佩服这位五叔的才学。

    此时,赵昭的宗卫长费崴驾驭着禁卫军士卒借予的坐骑,而由曹量驾驭着马车,可能是瞧见自家家主情绪有些低落,费崴故意岔开了话题,对穆青挤眉弄眼地说道:“穆青,看来近些年你混得不错嘛?”

    穆青原本就是一个脑筋贼活络的人,当即就明白了费崴的意思,在嘿嘿怪笑之后,看似自谦实则得意洋洋地说道:“嘿嘿,不才,现担任禁卫军上军校尉,除了卫骄跟吕牧那家伙外,禁卫军就属我职权最高。……我手底下有三万人的编制哟!”

    “真的假的?”费崴、曹量皆吃了一惊。

    要知道,彼此早在宗府时期就已经相识,后来因为赵昭与赵润关系不错的原因,双方的宗卫们倒也颇为亲近,谁能想到,穆青这个贼小子,如今竟然已经贵为统领三万军队的将领,这让费崴、曹量二人颇为羡慕事实上,费崴、曹量二人在齐国亦有职务,但终归不如穆青在魏国的职位高、权利大。

    原因很简单,因为穆青效忠的对象已成为魏国的君王,而费崴、曹量二人效忠的对象,却只是齐国的左相,而并非齐王。

    在穆青的指引下,赵昭一行人缓缓进入大梁。

    阔别许多年,再次返回魏国,赵昭心中感慨颇深,他甚至感觉,这座大梁城,亦变得十分的陌生。

    “我记得这里原来有个珍宝阁……是城北一户姓陈的人家开设的。”

    途中,赵昭指着沿街的一间店铺,语气不明地说道。

    他口中的珍宝阁,其实就是买卖玉器字画的店铺,然而他口中的这间店铺,如今似乎已改成了别的。

    不单单这间店铺,事实上整条街,都让赵昭感到非常陌生,完全不像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博浪沙港市的关系吧。”

    穆青瞅了一眼赵昭所说的店铺,解释道:“前两年博浪沙港市对外租售店铺的时候,大梁这边也有许多人变卖了家业,凑钱在港市开了店铺,我听户部的官员说,近两年因为博浪沙的关系,大梁这边的发展有所停滞……”

    其实,穆青也是半懂不懂,事实上大梁这边发展较慢的原因,是因为朝廷加强了对外来人口的监控,简单地说,除非你能拿出凭据来,否则是不允许在大梁落户的,毕竟这里还是王都,举国上下哪里都可以乱,唯独这座城池不能乱。

    在这种严格的条例下,外来人口当然都涌到了博浪沙港市,促成了港市那边的繁荣,以及暗地里的混乱。

    一路上,赵昭听着穆青对于近些年来魏国国内变化的介绍,同时打量着街道沿途的店铺。

    他不知此刻是何心情,怀念、惆怅,或许还有些许的茫然。

    记得他上次返回魏国时,那还是九年前,当时,齐王吕僖还在世,魏王赵也还在世,护送他一路前来的齐国名将田耽,在皇宫内的紫宸殿狠狠地挫了挫楚国使臣黄砷等人的颜面,便将当时的魏国拉拢到了齐国的阵营当中,并于不久之后,便联合魏国对楚国发动了那场齐鲁魏越四国讨楚战役,一举攻下了泗水郡乃至楚国的王都寿郢。

    当时的赵昭,那是多么渴望魏齐两国情谊长存,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齐国就因为齐王吕僖过世引发了内乱,实力大幅度跌落,反观魏国,却茁壮发展,因此难免出现了对于中原霸主名号的争夺,甚至因此交恶。

    但最终,凭他区区一人之力,终究无法扭转整个天下局势的变迁:魏齐两国,终究还是交恶,而齐国的宿敌楚国,终究还是与魏国结成了同盟。

    “王爷,不知是先去驿馆,还是……”

    在经过岔路时,赵昭的宗卫曹量问了一句,不过目光却瞥了一眼穆青。

    此时就见穆青笑着说道:“睿王自便即可,不过,陛下有意请今晚赴宴,就在雅风阁,仅陛下与睿王两人……”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马车,又改口道:“哦,不妨将世子也带去,正好与太子以及几位皇子做做伴,毕竟彼此也是堂兄弟。”

    赵昭点点头。

    其实先回睿王府还是先去皇宫拜见那位如今已贵为魏君的兄弟,其实他本身皆无意见,不过考虑到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赵昭还是觉得先找个地方更衣一下比较好。

    本来嘛,回自己王府是个不错的主意,但问题是,赵昭在大梁城内并无府邸虽然他当年已满十五岁,但因为先王赵对他格外喜爱,因此,即便满了岁数之后,他也仍旧住在宫内的雅风阁,直到魏国与城君熊拓的战争愈演愈烈。

    然而,穆青却神秘兮兮地说道:“驿馆就算了,睿王还是先回王府吧。”

    王府?

    赵昭与费崴、曹量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穆青还真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府邸前,而这座府邸前的匾额上,还真明晃晃地刻着睿王府的字号。

    “这是……”赵昭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陛下的命令。”对于赵昭这位智略之士,穆青索性也实话实说:“陛下算准睿王定会回国拜祭先王,便提前叫工部准备了这座王府……”

    赵昭张了张嘴,半开玩笑地说道:“也就是说,弘润……不,陛下要扣下我?”

    穆青作怪般耸了耸肩,随即笑呵呵地说道:“那么,卑职就先告辞了,黄昏前后再来迎接睿王与世子。”说罢,他抱了抱拳,带着一队禁卫军士卒离开了,留下赵昭与费崴、曹量几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宗卫长费崴开口道:“要不,先进去歇息歇息?”

    赵昭点了点头。

    赵润这个兄弟对自己的安顿,赵昭当然不会有所怀疑,在迎下妻妾姬与田菀二女后,一家人迈步走入了这座王府。

    平心而论,这座王都确实考究,丝毫不亚于赵昭在齐国临淄的左相府,只见府内楼台水榭一应俱全,整座王府的面积更是大得让众人摸不着方向。

    最后,还是曹量一脸尴尬地询问了值守在王府内的禁卫军士卒,才摸到了后院的位置。

    在大致转了转后,妾室田菀忧心忡忡地小声询问姬道:“姐姐,魏国的王,不会真的将夫君扣下吧?”

    “……”姬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对魏国的新君赵润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后者应该不至于会强迫自己的兄弟,可瞅着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她却难免有些担忧了。

    若非有意将她夫君赵昭扣在魏国,魏国的新君何必提前弄这样一座府邸?

    之后,赵昭几人就在王府内沐浴更衣,歇息了一阵子。

    待等到黄昏前后,穆青果然按时前来,将赵昭一家以及费崴、曹量等几名宗卫接到了皇宫。

    相比较城内的变化,皇宫这边依旧是一成不变,这让赵昭稍稍心安了许多。

    “这就是魏王的宫殿吗?”赵昭的妾室田菀小声地询问姬。

    在众人当中,就只有她从未来过大梁的皇宫,因此难免有些好奇。

    因为相比较大梁城内、尤其是博浪沙港市的繁华,皇宫这边就显得朴素许多,但不知为何,仍隐隐给人一种澎湃的气势。

    在穆青的带领下,赵昭一行人走向宫内的雅风阁。

    待等他们一行人抵达雅风阁时,魏国的新君赵润早已领着芈姜、苏苒、羊舌杏、乌娜等众女,还有赵卫、赵川、赵邯等儿女,在雅风阁外恭候着,可谓是尽足了兄弟之谊以赵润目前的地位,纵观整个魏国,有几人能当得起他亲自在外迎接,更遑论恭候?

    这不,看到这一幕,赵昭亦是莫名感动,紧走几步率先拱手施礼。

    只可惜,他还未拜下去,就被赵弘润扶住了双手,笑着说道:“六哥,别来无恙。”

    “弘润……不,如今应该尊称陛下了。”赵昭带着几分感慨说道。

    赵弘润微微一笑,说道:“今日只叙你我兄弟之情,不言其他。”说着,他朝着姬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嫂子。”

    姬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魏国的新王,不敢怠慢,连忙盈盈回礼:“魏王。”

    同时,她也不忘提醒田菀,不过田菀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

    对此,赵弘润当然不会介意,笑着说道:“这位想必也是嫂子。”

    在一番寒暄过后,赵弘润将赵昭一家请到了雅风阁内。

    期间,闻讯而来的似卫骄、吕牧等宗卫们,将费崴、曹量几人拉到了偏殿,想来是拼酒去了。

    因为是在皇宫内,费崴、曹量等几人倒也不担心自家殿下的安危,在请示过自家家主后,索性就跟着卫骄、吕牧、穆青几人去了,毕竟他们彼此也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来到殿内,吩咐大太监高和派人奉上酒菜,赵弘润先介绍了他身边的女眷与儿女,而此后,赵昭亦介绍了姬与田菀,还有儿子赵梁等等。

    而此后,作为这座皇宫的女主人,芈姜便领着众女眷到偏殿去了,留下赵润与赵昭二人留在前殿。

    可能是芈姜始终面无表情的关系,初来乍到的田菀不禁有些惶恐,偷偷询问姬:那位年轻的魏后为何板着脸?

    或许是听到了这声小声的嘀咕,羊舌杏偷笑着解释道:“芈姜姐姐她并非对两位姐姐有何意见,她一直就是这样的……”

    尽管羊舌杏做出了这样的解释,但田菀对芈姜还是难免有些畏惧。

    不过待等众女在偏殿内相处的时间一长,无论是姬还是田菀,就渐渐察觉到,那位年轻美丽的魏后,可能还真是像羊舌杏所解释的那样,并无什么恶意,只是天生不会笑而已。

    至少,同样作为母亲,姬与田菀都能感受到,这位年轻的魏后对赵梁等几个小家伙,确实是一视同仁她似乎很喜欢小孩子。

    这不,刚坐下不久,赵梁兄妹就收到了魏后芈姜的礼物,一个纹着诡异图案的香囊,听她说似乎是可以驱邪的护符。

    “姐姐……”

    田菀有些不安地看向姬,因为她对赵梁兄妹收到的这份礼物,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那香囊上纹着的令人不安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啊?!

    而就在姬、田菀二人对此有些惶惶不安时,就见赵弘润的长子赵卫从衣领中拽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护符,解释道:“两位姨,这是我娘她亲手缝制的驱邪护符,我们兄弟几个都有。……不过我娘她不擅女红,别看绣得奇奇怪怪的,其实都是驱邪的神兽。”

    “多嘴。”

    在苏苒、羊舌杏、乌娜几女的偷笑声中,芈姜淡淡斥责道。

    一听这话,姬与田菀心中的惶恐这才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对赵卫这个小家伙的兴趣方才,这个小家伙似乎是看出了她们二人心中的不安,这份聪慧,真是少见。

    “小家伙,你几岁了?”姬问道。

    只见赵卫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岁了。”

    三岁的孩子……好聪明啊。

    姬与田菀面面相觑,此刻她俩十分好奇,这小家伙究竟是受到什么样的教育,才会变得如此聪颖。

    然而,她们注定要失望,因为赵卫、赵川、赵邯包括妹妹赵楚,这几个小家伙在皇宫内根本没有接受宫学等教育,每日只是结伴到处疯跑玩耍而已,用新君赵润的话说,这叫童贞。

    而与此同时,在雅风阁的正殿,赵润与赵昭正对坐在一张案几前,相互闲聊着。

    期间,则有宫内的宫女奉上酒菜。

    环视四周,赵昭看着四周的摆设,心中的怀念之情更加浓郁,忍不住说道:“皇宫也好,这里也好,大致都还是老样子……”

    听闻此言,正提着酒壶给赵昭斟酒的赵弘润笑着调侃道:“莫非六哥此前以为,你雅风阁内的这些字画,怕是会被我偷偷拿出去变卖了?”

    赵昭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摇头说道:“如今,陛下的墨宝,可比昭值钱多了。”

    可不是嘛,那可是魏王的墨宝。

    不过一听这话,赵弘润却故意皱起了眉头,故作不悦地说道:“六哥,说好今日只叙兄弟之情,六哥坏了规矩,合该满饮此杯作为赔礼!”

    “应当应当。”赵昭无言以对,举杯喝了一口酒水,却被呛地连连咳嗽。

    此时,就见赵弘润眨眨眼睛,笑着调侃道:“怎么样,我大魏的上党酒,够滋味吧?”

    赵昭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边用袖口抹了抹嘴角,一边无奈说道:“弘润,你还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哈哈哈……”

    在一番说笑寒暄之后,兄弟二人的话题,就稍稍变得凝重起来。

    尤其是当赵昭提及先王赵过世的时候:“……父皇过世时,他……他……是什么样的?”

    可能是他是想问,他们父皇过世时,是否存有遗憾,但是他不敢问,因为当时他们众兄弟,就只有他未能及时赶回大梁。

    似乎是看出了赵昭心中的遗憾,赵弘润平静地说道:“六哥不必自责,事实上,父皇走得很仓促,除了我跟四哥(赵疆)有幸见父皇最后一面以外,其余兄弟,当时都未能赶上,就连小宣,当时亦远在河东,没能见父皇最后一面……”

    一听这话,赵昭稍稍好受了些。

    他忍不住又问道:“父皇过世的时候,不曾受到什么痛苦吧?”

    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赵弘润回忆着他父皇过世时的前前后后。

    其实无论禹王赵也好,他们父皇赵也罢,在离世时皆毫无痛苦,甚至连遗憾都没有:禹王赵心满意足于他魏国终于击败了强大的韩国;而先王赵呢,亦在详详细细嘱咐过赵弘润后,坐在御花园内观鱼池旁的一块巨石上驾崩离世。

    这两位,在逝世时脸上都带着笑容,可以说都是含笑而逝。

    在听到这些后,赵昭连连点头,他也认为,他父皇临走时应该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毕竟他魏国已变得如此强盛,且还有赵润这位雄主在,又有什么值得放心不下的呢?

    而就在这时候,忽听赵润冷不丁说道:“六哥,你该回来了吧。”

    “……”

    赵昭张了张嘴,抬头看向赵弘润。

    回来?

    回……魏国?

    赵弘昭心中有些茫然,亦隐隐有些慌乱。

第138章:对饮【二合一】

    回大魏……么?

    端起酒盏饮了一口酒水,高浓度的上党酒淌过咽喉时那灼人的感受让赵昭感觉一阵不适,让他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此行前来魏国时,赵昭就预测到他兄弟赵润极有可能会提起这件事,因此心里也有所准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兄弟赵润在见到他后不过一个刻辰,便提起了这事,并且说得还是这般直接。

    定了定神,赵昭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说道:“以大魏目前的声势,愚兄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分别?”

    其实这话倒也不假,虽说赵昭确实是一位治国的奇才,足以担任国相之职,但如今,魏国施行的内朝制,就算赵昭返回了大梁,也不过是在垂拱殿内朝里多一位贤才而已,事实上并非能让魏国出现什么显著的提升。

    垂拱殿内朝缺这样的人才么?其实并不,似蔺玉阳、虞子启、李粱、徐贯等等,哪位不是旧在官场的老臣,就算单论才华,介子鸱、温崎、张启功等人,其实亦并不逊色赵昭,更遑论还有一位叫做寇正的奇才尚在河东历练。

    与其说赵润看重的是赵昭的才学,还不如说是重视兄弟情谊,希望这位六哥能返回国家而已,至于其他,并不重要。

    雅风阁的正殿,逐渐变得寂静下来。

    已贵为魏君的赵润目视着六哥赵昭,而赵昭则显得有些不安,举着酒盏默默地饮酒,仿佛是不敢直视眼前这位兄弟那殷切的期盼目光。

    赵弘润当然不可能注意不到眼前这位六哥有意无意地躲避他的目光,但他仍旧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这些年来,父皇时而念叨六哥,说什么若是麒麟儿在……”

    赵昭听得很不是滋味,毕竟他当年在大梁时,的确是众兄弟中最受他们父皇宠爱的儿子,宠爱到当时甚至有人觉得,只要这位六皇子开口,先王赵极有可能改封太子。

    “弘润!”

    冷不丁地,赵昭打断了赵弘润的话,用仿佛恳求的目光看着后者,低声说道:“够了。”

    听闻此言,赵润脸上的笑容,终于徐徐收了起来,他那默不作声地神态,与先王赵的确有几分相似,让在旁伺候酒席的大太监高和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息,或许已经过一炷香的光景,赵弘润终于开口说道:“十四年前,我大魏国力尚不如楚国,唯恐与城君熊拓的战事引起楚国的讨伐,是故,六哥毅然奔赴齐国,作为质子,换取齐国的帮助,为我大魏牵制楚国……一直以来,愚弟都不敢相忘,我时常告诉自己,那场战争的胜利,绝非因我一人。”说到这里,他长长吐了口气,微微提高声调,沉声说道:“但如今,我大魏已不惧中原任何一个国家!已然无需六哥再为此做出牺牲……”

    ……

    赵昭闻言苦笑起来。

    眼前这位兄弟说得没错,此刻此刻的魏国,确实已不需要他做出牺牲,但问题是,他之所以长年留在齐国的原因,就岂是单单为了魏国牺牲?

    倘若单单如此,事实上他在魏国打赢五方伐魏战役的前后,就已经可以返回魏国,因为那时的魏国,就已展现出了以一敌五的可怕底蕴,不惧中原诸国的联合攻打。

    说到底,赵昭之所以留在齐国,还是因为他无法割舍与齐国的感情尽管他最初来到齐国的目的,是为了说服齐国协助魏国抵抗楚国,但随着齐王吕僖将女儿姬许配给他、以及这位齐国国君临终前的托孤,这一切切、这一桩桩,都让赵昭无法狠心抛舍下齐国。

    倘若说目前中原的局势,乃是齐国强盛而魏国虚弱,他在无法说服齐国袒护魏国的情况下,会毅然回归魏国,与众叔伯兄弟并肩作战,虽死无悔;但事实恰恰相反,在如今的中原,魏国的风头一时无两,反而是齐国这个曾经齐王僖时代的霸主,却在楚国的步步紧逼下摇摇欲坠,如履薄冰,在这种情况下,赵昭又如何忍心抛舍齐国呢?

    在沉默了片刻后,赵昭平静地看向赵弘润,说道:“弘润,此番愚兄回大梁,一来是作为不孝子,拜祭父皇在天之灵;二来,也是希望顺道将母亲接到临淄……”

    “……”

    赵弘润正在饮酒的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看着赵昭。

    良久,他淡淡说道:“倘若我说……不允呢?”

    ……

    赵昭的眼皮跳了跳,隐隐能感觉一股霸道之风迎面扑来。

    说实话,他此生的两位父亲,无论是亲生父亲赵,还是岳父齐王吕僖,皆对他颇为喜爱,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作为君主的霸道,反而是赵润这位曾经相亲相爱的兄弟,在此刻所隐隐表现出来的威势,让赵昭感受到了何谓君主的威势。

    “弘润莫要说笑……”赵昭勉强挤出几分笑容。

    然而,赵润目视着这位六哥,平静地说道:“我并未说笑,六哥。”

    “……”

    “……”

    在相视数息后,赵昭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位兄弟,虽然说依旧顾念着兄弟之情,但终归已经不是十四年前那位被称之为宫内小恶霸的八殿下了,亦非是后来若干年内逐渐扬名中原的肃王赵润或者魏公子润,而是名副其实的,他魏国的君主,拥有着一言而决千万人生死的无上权力。

    以这位兄弟如今的声势与权势,若要强行将其扣在大梁,这实在是太容易了,别说魏国不会有人因此而提出异议,就算是齐国,难道就敢表现出什么不满么?如今的齐国,单单面对一个楚国就已经是万般艰难,又岂敢再得罪魏国,惹来强大的魏军呢?

    毫不夸张地说,若齐国在这种时候得罪魏国,那等同于自取灭亡。

    想到这里,赵昭顾左言他,岔开了话题。

    “……新年前后,愚兄才在临淄收到父皇驾崩的噩耗,当时,齐王与宫内的诸位的士卿,皆劝愚兄尽快回国奔丧,已尽人子的本分,当时楚国的军队仍然在琅琊郡对我齐军步步紧逼……愚兄作为齐国左相,不敢因私废公,在与齐王与诸士卿商量好击退楚军的策略后,这才离开临淄,返回大梁。……当日,齐王白与诸士卿皆来相送,祝愚兄此行一路顺风,并无人以为,愚兄会趁此次机会返回大魏,他们信任愚兄……”

    “那是因为他们不敢阻拦。”赵弘润适时打断了赵昭的话,用平静中带着无尽自负的语气说道:“我赵润的兄弟要回魏国,这天下谁敢阻拦?!……六哥你所述的故事,只能证明,那帮自大的齐人总算是从美梦中清醒过来,不敢再妄自尊大……仅此而已。”

    “弘润……”赵昭微微皱了皱眉头。

    随即他摇摇头说道:“并非似你想的那般……”

    “嘿。”赵弘润笑了笑,说道:“是与不是,这不要紧,总而言之,自此之后,六哥还是留在大梁吧。……虽然我暂时还未收到楚军撤退的消息,但依六哥的性子,若不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想必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返回大梁。因此我可以断定,此番楚国必定无法攻陷齐国,如此一来,六哥挽救了齐国的覆亡,也足以功成身退了……”说到这里,他拿起酒壶给赵昭斟了一杯酒,笑着说道:“这些年来,乌贵嫔对六哥极为思念,六哥此番回国之后,当要好好尽一尽孝道,莫要再让乌贵嫔想念儿子至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弘润!”

    赵昭忍不住叫了一声,且加重了语气。

    因为他逐渐感觉出,眼前这位兄弟似乎真打断将其扣下。

    “……我还无法离开齐国。”他犹豫着说道:“以弘润你的眼界,断然不可能看不出齐国目前的处境。如今的楚国,根本不敢得罪大魏,若城君熊拓有所企图,必定是针对齐、鲁、越三国,其中,齐国首当其冲……”

    赵弘润淡然自若地饮了一口酒水,与赵昭那焦急的表情明显呈反比。

    这也难怪,毕竟他曾经是魏国的皇子、如今是魏国的君主,他只需要对魏国负责、对魏国千千万万的子民负责,至于齐国的生死存亡,那与他何干?

    说得再难听点,也就是齐国这次的回光返照还算及时,倘若当初赵弘润还在巨鹿时,齐国就招架不住楚国的军队,那么,到时候攻灭齐国的,也不一定是楚国的军队,很有可能就是他赵弘润麾下的商水军与鄢陵军。

    因此,对于赵昭所讲述的这些齐国如今的艰难处境,赵弘润还真不在乎。

    不可否认,他确实敬重上代齐王吕僖,但若是说这份敬重会使他不自觉地庇护齐国,那就太可笑了他是魏国的君主,他所注重的,永远是魏国的利益!

    只要合乎魏国的利益,就算他日攻打齐国,他照样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齐国需要我,弘润。”赵昭正色说道。

    ……

    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赵弘润徐徐说道:“多年不见,六哥自负了许多啊。”

    “怎么?”赵昭不解地询问道。

    只见赵弘润哂笑道:“六哥你说了那么多,愚弟只听出一层意思,仿佛齐国能否在楚国的攻势下仅存,六哥你至关重要……”

    一听这话,赵昭稍稍有些脸红,连忙摆手说道:“愚兄绝没有这个意思,能否击退楚军,保卫齐国,靠的是齐人齐心合力……”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眯眯地说道:“哦,那也就是说,六哥在齐国的意义也不大,既然如此,索性就安安心心呆在大魏吧,愚弟可以保证地说,六哥对我大魏,至关重要……”

    “呃……”

    赵昭顿时语塞,在目视了眼前这位兄弟许久后,苦笑说道:“弘润,你跟父皇真是越来越像了……愚兄说不过你。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回齐国……”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先王僖过世之时,曾嘱托愚兄守护齐国,当时弘润你亦在旁。当年愚兄赴齐时,临淄人人轻贱,唯独先王厚待于我,这份恩情,愚兄不敢忘却……”

    说罢,他偷偷看了一眼赵弘润的表情,幽幽说道:“愚兄此番回大魏吊丧,临淄诸人并无阻拦之意,皆以赤诚之心相待,唯期盼愚兄能尽快返回齐国,与他们同度艰难;然而,愚兄到了大魏后,却被弘润你扣下,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有人指责弘润你……”

    “我不在乎。”

    打断了赵弘昭的话,赵弘润淡淡说道:“这天底下,看不惯我赵润的人如过江之鲫,他们算老几?……纵使他们日日咒骂,我照样吃得下、睡得安,反之,若谁惹我不痛快,我就发兵灭之!”

    “……”赵昭完全没有想到赵弘润居然会是这种反应,苦笑着说道:“这可并非明君主所为。”

    “明君?嘿!”赵弘润哂笑一声,淡然说道:“父皇在位二十余年,兢兢业业,还不是仍旧有一小撮人在背地里指责他为昏君?除非圣人,否则谁能令这天下人人皆信服之?反正我从未奢望去当一个什么明君,父皇将王位传给了我,那么我就肩负起兴旺国家的责任,仅此而已。……若以后后人说我暴虐,我也无所谓,只要我切实履行了作为君王的职责,那我就问心无愧,就像父皇那般……”

    听闻此言,赵昭脸上的苦笑之色更浓了。

    虽说君子可欺之以方,但这世上,总是难免会出现一些另类,就好比眼前的这位兄弟赵润,他简直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在已贵为君王的情况下,丝毫不注重名声,这种另类的家伙如何招架?

    想了想,赵昭只能说道:“如此,对大魏的名誉也不好……”

    “六哥想多了。”赵弘润笑笑说道:“如今谁敢说我大魏的不是?虽然我一张口,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但,我大魏不还有四五十万的军队嘛……这四五十万张嘴,不见得招架不住那所谓的悠悠众口。”

    “……”赵昭无言以对。

    他再次发现,想要说服眼前这位无论是才智还是口舌之利皆毫不逊色于他的兄弟,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了想,赵昭低声说道:“弘润,想当年,若无齐国的帮助,我大魏……”

    然而,就在他正要抒发一下感情时,却被赵弘润突然打断:“行了六哥!总之,六哥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大梁吧!”

    赵昭被赵润这一句话堵得半响喘不上气来。

    当日,兄弟俩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晚上在返回睿王府的途中,赵昭的妻妾姬与田菀聊起了方才她们女眷间的接触。

    纵使是性格胆怯的田菀,亦颇为喜悦,因为赵弘润的那些后妃们,对待她俩都很亲切,就仿佛姑嫂一般,硬要说有什么不适,只能说,田菀还不能适应魏后芈姜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即便明知那位魏后素来面无表情,并非是可以针对我等,但还是隐隐有些畏惧。”

    姬亦是连连点头。

    其实她也明白,单单看赵梁兄妹当时腻着那位魏后芈姜,就能得知这位魏后毕竟是善良之人,毕竟孩童在某些方面其实更加敏锐,但不得不说,那位魏后终日板着脸的模样,确实有点吓人,虽然对方其实并无恶意。

    这不,临走前还赠送了她们许多小礼物,既有正常向的珍贵首饰,也有在二女看来非常诡异的诸如巫毒娃娃等物其实姬与田菀感觉地出来,可能还是那个丑陋诡异的巫毒娃娃在那位魏后心中的分量更重,但因为实在是太诡异了,以至于姬与田菀二女完全不敢带在身边辟邪。

    “夫君那边呢?”在聊完了她们那些女眷的相处后,姬好奇地询问丈夫,询问丈夫与那位阔别已久的兄弟再次重逢的叙旧过程。

    面对妻子的询问,赵昭默然地摇了摇头。

    见此,姬与田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后者小心翼翼地说道:“莫非……因长年未见而渐渐疏远了?”

    赵昭苦笑一声,再次摇了摇头。

    他感觉得出来,八弟赵润对待他,依旧如当年那般亲近,但恰恰就是这份亲近,让他倍感压力。

    此时,瞧见丈夫再次摇头,姬亦猜到了原因,低声说道:“莫非是那位魏王……要扣下夫君?”

    听闻此言,还未等赵昭开口,就见田菀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为何?”

    在拍了拍妾室田耽的手背后,赵昭叹息地解释道:“当年我大魏势弱,我不得已前往齐国作为质子,换取齐国协助,牵制楚国,但这些年来,我大魏日渐强盛,已经不需要齐国的帮助了……因此,弘润希望我返回魏国。”

    听了这话,姬与田菀皆沉默了,她们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归溯原因,并非是那位魏国的新君对她们夫君有何不满,相反地,反而是那位新君顾念旧日兄弟之情,希望他回归魏国罢了其实这应该是一件好事。

    “夫君有何打算?”

    在沉默了片刻后,姬低声问道。

    赵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来我在临淄,亦时常思念大梁,但……眼下尚不是时候。”

    姬当然明白丈夫口中那句尚不是时候指的究竟是什么,无非就是她齐国目前局势危难罢了。

    倘若她齐国如今能跟魏国一样强盛,她丈夫或许早已带着她们返回魏国了。

    看着丈夫忧愁满面的模样,姬心中亦不好受,暗暗责怪父亲先王吕僖若当年吕僖不曾将她嫁给赵昭,且后来也不曾托孤给后者,她的丈夫就不必受到这等折磨。

    但反过来一想,若非她父亲当年力排众议将她嫁给了赵昭,她也碰不到似赵昭这般温柔优雅的夫婿。

    所以说,姬心中也是万般纠结,不知该埋怨父亲还是感谢父亲。

    但话说回来,无论感谢还是埋怨,事到如今皆以无济于事,作为妻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丈夫的决定,无论他选择回归齐国,亦或是回归魏国。

    当晚回到睿王府后,姬与田菀自去哄赵梁兄妹睡觉,而赵昭,则与费崴、曹量等几名宗卫在书房谈论起了此事。

    当赵昭说到他兄弟赵弘润很有可能将他扣在魏国时,费崴、曹量等宗卫们面面相觑。

    倘若说赵润意图加害他们家殿下,那么众宗卫自然是气愤填膺,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护自家殿下一家杀出大梁,可问题是,听赵昭的话意,那位新君明摆着是要重用他们家殿下或者干脆地点说,只要赵昭愿意留在大梁,那位新君将不吝赏赐。

    在这种情况下,费崴、曹量等众宗卫们亦是不知所措,一个个挠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他们要指责那位新君过于顾念兄弟之情不成?

    思考了许久,赵昭做出了决定:“明日我先去拜见母亲,带母亲一同拜祭父皇,此事了了之后,我再去见见弘润,向他辞行……实在不行,咱们偷偷走。”

    宗卫长费崴苦笑着说道:“家主,如今的大梁城内城外,可不比当初,据方才酒席筵间卫骄、吕牧、穆青那几个家伙所言,大梁城内外,如今可是驻扎着十万禁卫军,想要在这十万禁卫军的眼皮底下偷偷溜出城,怕是难如登天……”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宗卫曹量接过话茬,表情古怪地说道:“最糟糕的是,即便我等侥幸溜回临淄,却因此惹恼了那位新君。您是知道的,那位八殿下小时候就脾气不好,更别说如今已贵为我大魏的君王……我估摸着啊,若咱不告而别,偷偷溜回临淄,事迹败露倒还不算什么,但若是成功,那位八殿下迁怒齐国,一怒之下派出军队攻打齐国,那齐国可就真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相信在场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要知道,魏国目前与齐国交恶、且是楚国的盟友,也就是说,魏国不是没有可能出兵攻打齐国。

    听闻此言,赵昭更加头疼了。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刚刚从凤仪宫返回,前往甘露殿,今日与赵昭相见,让他情绪有些混乱,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捋一捋思绪。

    然而,待等来到甘露殿时,却见有一人早早等候在前殿,定睛一瞧,却是内朝大臣介子鸱。

    “介子,还未回府?”

    赵弘润随口打了声招呼。

    介子鸱笑了笑,拱手说道:“得知陛下今日在雅风阁单独宴请睿王,臣特意等候在此,为陛下排忧……”

    说到这里,介子鸱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其实睿王的事,很好解决……只要将齐国变成魏土,睿王不就只能呆在我大魏了吗?”

    赵弘润深深看了一眼介子鸱,哂笑着走入了内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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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