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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9章:平定宋郡【二合一】

    魏王所恨者,向也,非在他人……

    七日后,在大梁皇宫的甘露殿内,魏王赵润站在窗口,拆阅了这封伪宋丞相向在临死前所写的书信,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封书信,是身在湖陵水军的沈派人连日连夜送来的。

    当日,向派出送信的心腹护卫,将这封书信送到了微山湖对岸的魏军湖陵水寨,在被巡逻的魏卒发现后,立刻就道明了来意。

    随后,沈在拿到这封书信后,出于惊异粗略扫了两眼毕竟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将向的书信送到大梁待发现这封信仿佛是向的绝笔信后,他立刻停止仔细阅读,派人日夜兼程将信送到了大梁,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缓缓地在窗旁踱了几步,赵弘润看得很慢,可能是因为这封绝笔信的开篇就带有浓浓的悲凉色彩。

    足足过了一炷香工夫,反复将这封信看了两遍,赵弘润这才抬起头来,双手负背,目视着窗外。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

    向的绝笔书信,其大意无非就是其揽过了一切的罪责,向魏国表示臣服,并且,恳求魏王赵润宽恕宋人,莫因他的罪过而牵连到宋人,言辞恳切、低声下气,仿佛壮士被迫屈膝,让人不禁有种扼腕叹息唏嘘。

    “可惜了……”

    赵弘润喃喃自语道。

    他口中的可惜,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伪宋或北亳军的羸弱与不禁打,明明他有预谋地准备拿北亳军用来操练湖陵水军,为日后与楚国这个潜在的劲敌交锋而做准备,却没想到,他魏国还未发力,穷途末路的伪宋就投降了,以至于他先前的预谋全部化作了泡影。

    而另外一方面,他亦是可惜向这等忠臣。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不憎恨向,哪怕向此前始终站在与魏国利益为敌的立场。

    向是宋人,是宋国英雄、士大夫向沮的幼子,他的立场是坚定的宋国的立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宋国的利益考虑这样的敌人,是值得敬重的。

    类似的,还有韩王然,他与赵润既是敌人,但同样也是挚友只是各自立场的差异,使得他们身处敌我。

    否则,他们或许能成为真正的挚友。

    不过相比较韩王然,赵润与向的交情就更浅了,浅薄地仿佛只是听说过对方,但就凭着今日这封书信,赵润就能笃信地认为,向确实是一位可敬的敌人!

    事实上,倘若向愿意臣服归降的话,赵润未必不会启用这位北亳军的领袖,但向选择了以宋臣的身份死亡,也不肯作为魏臣而存活尽管向在信中并没有任何文字表述这件事,但赵润很清楚,似这等忠臣,既然送出了这封信,那么就绝对不会舔着脸继续存活于世。

    而这,正是赵润一下就将向拔高至可敬的敌人的原因。

    当然,倘若向果真肯向魏国臣服归降的话,那么,赵润也不会敬重他,并因为向的死而感到惋惜。

    所以,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

    攥着向的书信,赵弘润负背双手在窗旁站了片刻,旋即便离开了甘露殿,迈步走向垂拱殿的方向。

    待等他来到垂拱殿的内殿时,此时仍在殿内处理政务的诸内朝大臣都感到很惊奇,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弘润走入殿内,震撼地忘却了第一时刻向这位国君陛下行礼。

    咦?今日陛下为何会来垂拱殿?

    按日子算,今日可是陛下偷懒……不,抱恙在身的日子啊。

    难道说陛下终于下定决心要改掉惫懒的恶习?

    诸位内朝大臣皆手执着毛笔,面色吃惊地看着赵弘润,就连笔尖的墨汁滴落下来亦不得而知。

    其中,就属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最为惊喜,只见这位老臣没来由地面色红润,双目泛光,就连双肩亦微微颤抖,仿佛就等着眼前这位陛下为先前的惫懒忏悔,他好立刻离座叩地,激动地高呼陛下英明。

    然而在诸位内朝大臣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赵弘润只是走到了龙案旁,在环视了一眼似乎呆若木鸡的几位大臣后,浑不自觉为何会出现这种死寂情况的他,沉声说道:“向死了。”

    ……

    ???

    诸内朝大臣闻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大概数息后,还是介子鸱反应最快,闻言试探着问道:“向?可是伪宋的丞相、北亳军的首领向?”

    “正是!”赵弘润点点头,顺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身后的大太监高和,叫他将这封信传阅诸大臣,同时口中说道:“向死了,我大魏对待宋郡的策略,亦需要有所改变。”

    原来如此……

    我说陛下今日明明该‘抱恙在身’,却为何出现在这垂拱殿。

    在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后,似介子鸱、温崎、李粱、徐贯、蔺玉阳、虞子启等人,心下暗暗点头,恍然大悟。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诸大臣们还很敬服眼前这位陛下的原则:偷懒归偷懒,但若是涉及到大事,也绝不含糊,这不,明明‘抱恙在身’,仍旧坚持着前来垂拱殿向他们讲述这件事,并主动提及改变对宋策略的问题。

    此时,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老臣也已经冷静下来,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润后,脸上浮现几丝自嘲般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我真傻之类的呢喃短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不过,随后在众人商议其对待宋郡策略的时候,这位老臣又立刻振作了精神,在看到向的绝笔信后欣喜说道:“向主动揽起诸罪,以死谢罪,至此北亳军群龙无首,再不是我大魏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头微微一皱,可能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亳军,早就不足以作为他魏国的威胁了,无论向是死是活,其实都相差不大。

    介子鸱看出了老臣杜宥的尴尬,接过了话茬,巧妙地补全道:“杜大人所言极是,向此人,乃是宋郡之民的心中支柱,如今,此人在临死前臣服于我大魏,这将大大有利于朝廷收拢人心,只是……”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苦笑说道:“先前朝廷将其污为大善之恶、乱国之贼,这就……”

    包括赵润在内,殿内诸人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都明白介子鸱的意思:反正向都已经死了,吹捧吹捧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他们抬高向,赞美向的品德,有利于整合宋郡的民心。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从长计议,总不能魏国朝廷自打嘴巴吧?毕竟前段时间,可是魏国朝廷将向打为借复辟宋国之名而暗中图谋不轨的野心家的,这会儿突然改变态度吹捧向,这未免太过于突兀了。

    而此时,就见温崎左手拿着那张书信,右手手指轻轻弹着纸张,轻笑说道:“不如就从向心中的悲愤着手如何?……不知陛下与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向信中用词有些激愤,隐隐有种哀默心死、自暴自弃之意,我认为,伪宋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向感到绝望的事,而且这股绝望的因由并非来自我大魏,而是伪宋内部……”

    在殿内诸位大臣中,温崎最是擅长诗词歌赋,对于字里行间的用词用句,那是非常敏感的。

    经他提醒后,赵弘润与诸大臣再次细细观阅这份书信,果然,他们亦逐渐感觉出,向在写这封信时,心情可能的确处于激愤状态。

    这也让赵润解除了一个困惑,因为在他印象中,向那可是一个非常坚韧不拔的人,这从魏国在战胜韩国之后,向依旧不肯携伪宋投降于魏国、仍要凭借微山湖的地利阻挡魏军一事就能看出一二。

    当日,赵弘润便叫来高括,命他去彻查此事。

    然而没过两日,赵润便又收到了沈的来信,沈在信中指出了向之所以写下绝笔信自杀的原因宋王子欣曾因不堪重负,欲弃国家逃跑,却被滕城的守卒无意间截住。

    想来,沈也意识到了向的死志,并且觉得向的死有点蹊跷,是故派人到滕城打探了一下。

    在看到沈的书信后,赵弘润最初是哑然失笑,耻笑于子欣这个宋王,居然弃下国家、丢下臣民逃跑,简直是丢尽了天下王族的脸面。

    而随后,赵弘润心中便泛起了浓浓的惋惜,深深地为向对宋王室的忠诚而感到不值。

    在再次召开于垂拱殿的内朝会议中,赵润感慨道:“向,已尽到了作为宋臣的职责与义务,再无比他更忠贞的忠臣,可谓是仁至义尽,是宋国欠他一个有胆识的君主……才使他最终得到如此凄凉的结局,着实叫人扼腕叹息。”

    诸内朝大臣点了点头附和这位陛下的言论,随即,蔺玉阳捋着胡须说道:“不如就拿这子欣替罪?”

    所谓的替罪,即是将向之死的责任推到不负责任的宋王子欣身上,以此转移宋民因为向之死引起的仇视与悲愤,只要朝廷运营得当,使劲赞美向、抹黑子欣,就能顺利地将矛盾转嫁到子欣身上。

    要是魏国朝廷再心狠点,在最后将子欣作为献祭,搞不好宋民与北亳军的士卒们还会承他魏国的人情。

    听到这个建议,诸位内朝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这个主意不错,然而赵弘润却沉吟着没有表态。

    见此,诸内朝大臣皆不解地看向赵润,却见这位陛下沉声说道:“可能向的死,十有**是因为子欣,但向在信中恳求朕庇护宋王室的后裔,当时朕敬他为人,在心中已经将应下,亦……不愿反悔。”

    听闻此言,诸大臣在面面相觑之余,亦为之动容。

    “陛下乃仁慈之君。”礼部尚书杜宥率先表态自己的态度。

    作为魏臣,他当然在意自己国家的利益,但作为礼部的尚书,他更在意的,还是己国君主、太子的品德。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就表现出了让杜宥万分欣慰的品德,或者说作为君王的器量。

    可是……‘宽恕’了宋王子欣,谁来背锅呢?

    难道真要朝廷来背锅?

    就在诸位大臣苦苦思索之际,就见赵润微笑着说道:“诸卿何须苦思?就当是朕以往错瞧了那向即可,温崎,代朕写一封祭奠向的檄文……”

    “这……”

    诸朝臣大惊失色:谁来背锅也不能是您啊!

    然而,就在诸大臣们想要劝说之际,却见赵弘润抬手打断了他们,笑着说道:“人活一世,岂是事事都能料中?温崎,就按朕说的办!”

    “……是。”

    温崎看了看左右,随即拱手应下。

    殿内诸臣对视一眼,并无人再劝说,他们都知道,只要是眼前这位陛下决定的事,那就一定不会再更改。

    片刻后,待等赵弘润离开垂拱殿后,诸位大臣聚在一起商议。

    在他们看来,谁背锅也不能是他们魏国的君主背锅啊虽然说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在这个时代,君主就是天命之子,哪有轻易认错的道理?

    这次就连杜宥抱持反对意见。

    奈何那位陛下主意已决,他们再劝说也没用,只能要求温崎在写这片檄文时,尽可能地淡化他们魏国的君主,多多吹捧向,说不定宋民在看到吹捧的词句后,会忽略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

    值得一提的是,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这件事就被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得知,当他得知内朝诸大臣竟不知该如何圆这件事后,心下轻蔑一笑在他看来,这再简单不过了!

    于是乎,在没有跟礼部通过气的情况下,张启功自作主张叫他右都尉署的下属在宋国散播消息,隐晦地散播出了向之死其过在于宋王子欣的消息,并将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改为魏王赵润因为敬重向而同意庇护子欣、因此揽下了这件事,这使得后来这份檄文传开后,魏王赵润非但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威名上的损害,反而让人对他大大改观,尤其是宋人。

    唯独赵润对于张启功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意,扣了张启功三个月的俸禄作为惩戒。

    再说伪宋那边,魏国朝廷再次派遣了礼部官员郑习作为使者,前往滕城与北亳军交涉。

    此时的宋国,君主子欣早已逃跑,而丞相向,亦在一个月前服毒自尽,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滕城乃是整个宋国,可谓是一片散沙,无论是滕地的百姓,还是北亳军的兵将,在这一个月来皆出现了大量的出逃。

    这也难怪,倘若只是宋王子欣逃跑了,宋国还不至于如此混乱,但是作为精神支柱的向都服毒自尽了,这还顽抗什么?

    由于害怕湖陵水军会趁机进攻,滕地的民众与北亳军的兵将们大量逃奔薛地,但也有依旧选择留在滕地的,比如向生前的左膀右臂,李惑、陈汜等北亳军将领。

    不过尽管选择留在滕地,可似李惑、陈汜等将领,此刻也早已是毫无战意了,整日酗酒麻醉自己,不知所措,或许他们只是在等着湖陵魏军杀过微山湖,来砍下他们的首级。

    但出人意料地,他们最终也没有等到湖陵水军,而是等到了魏国的使者郑习。

    还记得几年前,郑习曾出使过宋郡,当时他的职责是劝说向这位北亳军的领袖归顺朝廷,但是,因为在宋郡自治这个问题上始终无法达成协议,最终,向放弃了魏国朝廷授予的类似宋郡郡守的官职,毅然率领北亳军对抗魏国,从而开始了宋郡与魏国的这场恩怨。

    当时,郑习就曾见过李惑,而李惑也认得他,双方都不算陌生。

    甚至于,鉴于郑习与向那时还相处地不错,李惑此番在再次见到郑习的时候,态度还是颇为恭顺的。

    只是李惑今时今日的面貌,让郑习大吃一惊。

    只见在郑习面前的李惑,蒙头散发、衣衫不整,眼眶凹陷、双目充血,且浑身上下酒糟味浓重,很显然是连番宿醉所导致。

    “李惑将军,别来无恙啊。”

    定了定神,被北亳军士卒领到此处的郑习,微笑着拱手道。

    “郑大人。”

    李惑愣了愣,随即便将郑习请入了自己的住所只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宅而已。

    进屋后,郑习看到地上满是酒坛碎片,简直没有立足之地。

    见此,稍稍清醒了一些的李惑亦感到莫名尴尬,连忙用脚扫开地上的碎片,将郑习请到屋内的木桌坐下当然,桌上的那些空酒坛,亦被他不动声色地逐一放到了地上。

    在凳子上坐定之后,郑习酝酿了一下语气,随即叹息着说道:“向将军的事……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还请节哀顺变。”

    李惑默然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向在自尽前曾写了一封书信,派其心腹护卫渡过微山湖,送到了湖陵水军。

    虽然不知那封信的具体内容,但今日得见郑习这位从魏国大梁而来的使者,李惑大致也能猜到了无非就是向用自己的死,换取魏王赵润对他们北亳军兵将、以及对于宋人的宽恕与仁慈而已。

    果然,郑习端正了坐姿,一脸正色地表明了来意:“敝下此番前来,乃是奉我国君主之命,商谈贵军……唔,臣服于我大魏之事。”

    李惑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郑大人,李某知晓丞相在临死前给魏王写了一封信,却不知具体,可否相告?”

    郑习似乎早就猜到李惑会这样提问,遂中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惑,正是向的那封。

    “我国君主猜到诸位将军会有些许疑问,是故令我将向将军的书信带在身上……”

    李惑双手微微颤抖地捧起书信,摊开后细细观瞧。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向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用他自己的死,来恳求魏王赵润对宋人以及北亳军兵将的宽恕。

    可能是见李惑注视那封信久久不见回应,郑习咳嗽一声,问道:“李惑将军,不知您是否同意归顺?”

    李惑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郑习,忽然问道:“魏王欲如何处置丞相?”

    郑习当然知道李惑口中的处置,即魏国朝廷如何定义向的为人与行为,究竟是将其打入乱臣贼子一列呢,还是恢复其名声。

    郑习并没有使李惑失望,又从怀中取出了温崎亲笔所写的檄文,交予李惑观瞧。

    李惑一脸不解地接过,皱着眉头观阅檄文,待看到檄文中句句都是称赞向的词句时,他不由地愣了一下。

    而此时,郑习则在旁说道:“得知向将军亡故时,我国君主亦扼腕叹息,陛下说,虽然向将军是我大魏的敌人,但这并不妨碍我等敬重其为人,又说,可叹这世上又少了一位仁义豪侠……”

    李惑看看郑习,又看看手中的檄文,半响后轻叹着问道:“魏王,会如何处置我北亳军?”

    郑习微笑说道:“据郑某所知,贵军多半会被编入湖陵水军……”

    听闻此言,李惑惊讶地看着郑习,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就见郑习又解释道:“事已至此,直说也无妨。……我国君主的本意,是欲借贵军来磨砺我国的湖陵水军,但……天意莫测,如今这事怕是不成了。陛下觉得,贵军这些年久在微山湖一带,精于水战,若是解散,未免有些可惜,是故,希望将北亳军编入湖陵水军……我国陛下承诺,出于对向将军的敬重,他会对贵军一视同仁,贵军虽然不能保留军队番号,但是,在我大魏最新的战船中,必定有一艘巨舰会以北亳命名……这个承诺,世代不变!”

    李惑点了点头,对于魏王赵润的宽容,他的确无法再奢求过多了。

    “那……魏王将如何对待我宋人?”

    “如魏人,一视同仁。”郑习正色说道。

    李惑再次点了点头,随即,他冷不丁又开口道:“好,我愿遵从丞相的意志,率军向贵国投降,不过,我希望我宋国的那位,能为丞相的死而付出代价!”

    “这不行!”郑习断然回绝道:“向将军在信中恳求我国君主庇护贵国的那一位,而我国陛下感于向将军对宋国的忠诚,应允了这个恳求。……任何人胆敢做出危害那一位的事,我大魏皆不会放过。”

    “……”李惑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郑习看。

    郑习有些不适地挪动了一下坐姿,问道:“此事,会影响将军的最终决定么?”

    “并不会,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李惑轻哼了一声,随即用莫名的语气低沉地说道:“请回禀魏王,我北亳军……愿降。”

    大概十日后,湖陵水寨的魏军乘船渡过了微山湖,接管了滕地水寨,也接管了余下的北亳军。

    伪宋灭亡,魏国完全平定宋郡。

第170章:岁末

    ps:今日四千字一章,容我理一理内治的思路,最不擅长的就是写内政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两日后,正值收编北亳军的事宜尚未结束,沈携李岌、周奎、蔡擒虎,以及新降的李惑、陈汜等原北亳军将领们,一同巡视着收编事宜。

    不得不说,朝廷称赞向的那篇祭文,让魏国的整体形象在北亳军士卒们的心中加分许多,再加上李惑、陈汜等人的配合,因此,湖陵魏军收编北亳军的事宜总体来说十分顺利,期间并未发生什么变故。

    “……陛下的意思是,待收编完成之后,湖陵水军整体要进行一次整顿,剔除一部分兵卒,将编制控制在五万左右……”

    一边走着,沈一边向诸位将领转达着魏王赵润的态度。

    对此,无论是李岌、周奎、蔡擒虎几人,亦或是李惑、陈汜等北亳军出身的降将,均不敢有什么意见。

    不过最终,李惑还是提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关于水军的职位,末将还是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笑着说道:“承蒙陛下信任,任命沈某为湖陵水军的军正(主将),诸位皆隶属于沈某帐下,但平日里各自统率……”

    “各自为战?”陈汜皱着眉头问道。

    “不不不。”沈摇了摇头,解释道:“是以番队为分队,我湖陵水军目前有四个番队,即浚水、成皋、汾陉以及北亳,虽然暂时我军只有三艘虎级战船,但慢慢地,各个番队都会拥有自己的虎级舰队,是的,是舰队……平时里的训练,各番队各自负责,既可以联系其他番队作为假想敌,也可以用水寨中的旧式战船作为假想敌来训练……总而言之,这广阔的微山湖,足够你们四个番队来发挥了……”

    这一番话,听得李惑与陈汜等北亳军降将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魏国或者魏王,居然给予了他们如此高的自由与权利难道就不怕他们反叛么?

    当然,这个念头仅仅只是在李惑、陈汜等人的脑海中一闪,就被他们自己否定了:魏王赵润,当然不会在意他们是否会反叛,他们敢么?利益何在?

    总之,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另外,我这个主帅,只在我湖陵水军领战时,在战略上指挥你们几位,平日里,舰队里事务,你们就各自拿主意吧。我这边嘛,也兼着商水郡的事务,无法长期留在这一带……

    我不在的时候,李岌将军,就由你作为副将,联系各个番队……”沈又说道。

    “是!”

    李岌抱拳应道。

    虽然给沈这位年仅三十几年的晚辈当副将有点尴尬,但考虑到沈乃是魏王赵润最信任的肱骨心腹之一,而且这位水军主帅又只有在战争期间才统帅他们,平日里主要还是面向商水郡的事务,这使得李岌尴尬之余,亦很是雀跃毕竟也算是升官了嘛。

    几人正聊着,忽见沈的护卫急匆匆地从原本奔来,口中喊道:“将军,大梁八百里加急!”

    “唔?”沈微微皱了皱眉。

    八百里加急?

    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面色一凝,就连新降的李惑、陈汜等人,亦有些莫名的紧张。

    只见在几位将军的注视下,沈接过书信,神色凝重地观阅着。

    见此,诸将心中更是紧张,李岌神色凝重地问道:“沈将军,莫非是有什么要事?”

    鬼使神差地,李惑亦有些忐忑地问道:“请问与宋郡有关么?不然与我北亳军有关?”

    沈愣了愣,在环视了一眼周围面色紧张的几位将领后,笑着说道:“不不不,是那位秦妃即将生诞,是故陛下叫我立刻返回大梁,为此事庆贺一番……”

    ……

    包括李惑与陈汜等降将在内,诸将们微张着嘴,欲言又止,良久才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句。

    沈哪里晓得这些位将军此刻正在心中腹诽他,笑着抱拳说道:“陛下在心中催得急,那沈某就在这里与诸位告别了,请。”

    “沈将军自便……”诸位将领抱拳说道。

    告别了诸位将军,沈带着他的护卫们,徐徐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诸将心中难免有些羡慕:秦妃生诞,能被魏王赵润召去大梁庆贺,这岂非是莫大的荣幸?

    “要不,咱们也送一份贺礼?”周奎吞吞吐吐地建议道。

    该送么?

    当然,那可是他们魏国的君主喜得儿女!

    问题是,他们只是从沈的嘴中听说,凑上去送礼,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呢?

    而对此事最为困惑的,莫过于李惑、陈汜等新降的原北亳军将领。

    暂且不说湖陵水军的将领们为了送贺礼或不送贺礼而头疼,且说沈回到坐船回到湖陵水寨,从水寨找了一艘船,乘上了前往大梁的旅途,但很可惜,他还是没能赶在秦妃生诞之前回到大梁。

    魏兴安三年九月中旬,秦国公主赢璎为魏王赵润诞下了一对儿女,过程很顺利,母子平安。

    赢璎的寝宫,即幽芷宫。

    躺在幽芷宫内殿寝阁的床榻上,此时的秦少君赢璎看起来十分憔悴,但当她的目光看到枕旁那两个亲骨肉时,她疲惫的脸上却露出了浓浓的笑容。

    “妹妹这回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带着几分羡慕,苏苒在旁说道。

    赢璎甜蜜地笑着,她这次何止是如愿以偿,简直就是扬眉吐气,风头盖过了赵润的其他女人毕竟她可是为赵润诞下了一对儿女。

    她偷偷看了一眼端坐在不远处的皇后芈姜,却很遗憾地发现,这个厉害的劲敌依旧面无波动。

    不过想想也是,芈姜的儿子赵卫都三岁了,而且已经被当做魏国的太子培养,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说儿子已经是太子了,就算不是,以芈姜的性格也不会在意相比较期待儿子日后继承其父的王位,芈姜更希望儿子平平安安、无灾无病,然后看着他结婚生子,期待他幸福美满地过完这一生。

    “陛下来了。”外面传来了宫女的声音。

    旋即,魏王赵润便迈着大步走入了内殿,在向沈太后行礼之后,坐在床榻旁,看着秦少君赢璎与那两个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小家伙。

    同时跟他进来的,还有赵卫、赵川、赵邯、赵楚以及卫云、卫宁几个小家伙。

    在这些儿女当中,赵润最为疼爱赵楚与卫宁这两个丫头,毕竟是女儿(义女)嘛,至于几个小子,那就要稍稍严格些了。

    这从这些小家伙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赵卫、赵川、赵邯、卫云几人只敢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而赵楚与卫宁两个丫头,却能来到赵润身边,睁着明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床榻上的弟弟妹妹,说一些很童贞的话,比如弟弟妹妹好丑、弟弟妹妹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等等,逗地赵润与殿内的诸人开怀大笑。

    看到这儿女满堂的一幕,最为欣慰的莫过于沈太后,因为算上义子卫云与义女卫宁,她儿子赵润如今已经有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着实称得上是开枝散叶了。

    当然,作为赵润的母亲,她仍不满足,以至于在今日,她一边照顾赢璎,一边是不是地就催促赵莺、赵雀姐妹俩,谁让如今就剩下这对姐妹还未生儿育女呢?事实上就连已经诞下一男半女的芈姜、苏苒、羊舌杏、乌娜几人,亦被沈太守逐一叫到一旁耳提面命,催促几女再努努力,听得诸女娇羞不已。

    大概七八日后,沈风风火火地从湖陵返回了大梁,向赵润庆贺此事。

    而此时,赵弘润也已经以朝廷的名义再次大赦天下。

    按理来说,后妃生个皇子,没必要弄得如此兴师动众,但不可否认,秦少君赢璎的地位不同寻常,她是秦国的公主,是维系魏秦两国关系的最有力的纽带。

    而在朝廷的国策中,秦国的潜在威胁要远远低于同样是魏国盟国的楚国,因此,鉴于楚国未来二十年后很有可能与魏国关系恶化,魏国必须牢牢把握住秦国这个有力的盟国,必要时,联合秦国打压楚国。

    因此,魏国现今必须照顾到秦国的情绪。

    要知道,秦少君赢璎错失皇后之位,这已经令秦国甚至是秦王十分不满,倘若魏国不能在芈姜与赢璎两人间一碗水端平,那后果可是不妙。

    不过说实话,赢璎在魏国,除了没有皇后的实际头衔外,除此之外她的地位,其实与皇后也相差无几,毕竟是大国出嫁的公主嘛。

    新降生的这对儿女,赵弘润在想了片刻后,就给取了名字,男婴取名为兴,女婴取名为安,合起来即是兴安,正是魏国当前的年号。

    同时,他遵从当初的承诺,册封刚刚出世的赵兴为商君,成为魏国有史以来首位刚刚出世就册封为诸侯、且拥有封邑的皇子。

    在此后的一个月到数个月内,秦国那边纷纷送来价值不菲的贺礼,其中出手最为阔绰的,莫过于蓝田君嬴谪,他亲自赶到大梁看望了侄外孙跟侄外孙女,并送了许许多多价值不菲的玉器与首饰,比较当年芈姜诞下赵卫时平舆君熊琥的阔绰,毫不逊色。

    此后又过了几个月,逐渐接近年关,关于秦妃诞下皇子皇女的喜庆,也难免逐渐褪色,被迎贺即将到来的兴安四年新春所取代。

    而此时,魏国也终于得知了越国臣服于楚国的消息。

    不得不说,当得知这个消息后,赵弘润很是吃惊。

    要知道,他是很清楚越楚两国之间的矛盾的,越人对楚国的憎恨,比起楚人对齐国,那可是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谁能想到,越国居然会臣服于楚国。

    “这……这消息属实么?”

    赵润立刻召来了天策府左都尉高括,询问这则消息的真实度。

    高括点点头说道:“得知此事后,派驻于齐楚边界的青鸦众专门去打探过,千真万确,越王少康的确是臣服了楚国,而且,他还出面号召楚国境内的越人,令其不得再为祸……”

    听到这话,赵润不由地心中一沉。

    倘若说韩国曾经的拖累乃是林胡与东胡那些外族之祸,那么楚国的拖累,就是越人曾经被楚国覆灭了国家的越人,就像被宋郡的北亳军那样,至今仍坚持在楚国境内生乱,不同之处在于越人比北亳军更激进。

    比如西越暴民。

    还记得楚国前三天柱之一的西陵君屈平,以及寿陵君景舍,这两位原先的职责,就是在于遏制西越暴民对楚国的抗拒。

    而如今,在越人中享有极高威望的越王少康,亲自出面替楚国说项,号召越人停止与楚国的恩恩怨怨,这就意味着,楚国终于摆出了越人的拖累,终于能全身心地投入国家建设,不至于再被越人故意破坏。

    这对于魏国而言,很不利!

    相当不利!

    因为这意味着,魏楚两国产生冲突的预期可能将大大缩短。

    毕竟,楚国是一个非常有潜力与底蕴的大国,无论是疆域居中原之首,亦或是拥有中原最大国民人口,这些都是楚国快速发展的有利条件。

    实在不敢相信,熊拓那厮……究竟是怎么说服少康的?

    赵润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他并没有当面见过少康,但他也听说过,得知越王少康是一位极有骨气的君主,这从他无视楚国此前的威胁警告,顶着楚国的压力毅然复辟越国就能看出。

    然而,似这等有骨气的君主,居然臣服了楚国,臣服了赵润的那位内兄、楚王熊拓。

    熊拓那厮的威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赵润颇有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这只是因为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当面见过熊拓而产生的诧异,在他印象中的熊拓,还是当年在正阳县那个暴躁、冲动,动不动就气急坏败的熊拓。

    但事实上,熊拓在坐上了楚王这个位子后,性格早已改变了许多,收敛了许多。

    楚越同盟……

    一边喃喃念叨着,赵弘润一边在甘露殿内来回踱着步。

    楚越结盟,事实上并不会增添楚国的实力,但是,却能从根本上释放楚国原本所拥有的水准,也算是变相地加大了楚国的威胁。

    这种附庸类型的结盟,其实也不罕见,就比如魏卫同盟。

    只不过,卫公子瑜死后,卫国已经彻底烂了,赵润也就不再指望卫国能帮上什么因此才会加大力度拉拢秦国。

    秦魏同盟、齐鲁同盟、楚越同盟,再加上北方那个隐忍不发的韩国,如今的中原,隐隐形成这四股势力,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却不知,几时会掀起风浪。

第171章:货币【二合一】

    魏兴安四年,刚过正月,在三川郡监工新都雒阳城工程项目的工部左侍郎谢弦,便向朝廷呈报了新都了建造进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川雒联盟相当有钱,他们圈地建造的新都雒阳,占地大概约有将近两个大梁那么大,东边几乎紧挨着雒城,这就使得工部原本的预计被彻底推倒。

    当然这不要紧,毕竟工部跟冶造局的官员们类似,常被户部官员骂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他们,从来不会去关注所消耗资金的多寡那又不是他们的职责。

    得亏这次建造新都的花费,全部由川雒联盟出资,否则,相信户部官员绝对会冲到工部本署,跟那帮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扭打起来。

    不过即便不需要动用国库的资金,可当看着一笔笔庞大的资金流向时,户部官员们亦感到阵阵的心绞,同时在心中暗骂那些来钱快的川雒联盟土财主。

    次日,正巧是魏王赵润在垂拱殿当差的日子,当这位魏国君主打着哈欠出现在垂拱殿时,内朝大臣徐贯立刻就将工部左侍郎谢弦的呈报递给了年轻的君主。

    “嚯?雒阳的承建汇报啊。”

    坐在王位上,赵弘润翻看着这份报告。

    新都雒阳的建造进展,赵润一直在关注,不过他也知道,似雒阳这等占地约有两个大梁那么大的新都,建造起来哪有那么快的?因此他倒也毫不着急。

    正如他猜测的,工部左侍郎谢弦在汇报公文中写道,目前雒阳已经逐步围好了四个方向的城墙仅仅只是初步围成,说白了就是打了个基础,随后就是再次基础上筑高、加厚,这大概还需要几年的工夫。

    倒是城内姑且称作城内,已陆陆续续地规划出了各个区域,比如王宫的占地,各个官署的位置,各个街道,以及城内居民的住宅区等等,其中百姓住宅区的建设速度最快,那些几年前从魏国其他几个郡迁移至三川雒阳一带的百姓们,很快地就形成了住宅群。

    对此,工部左侍郎谢弦在奏章中,建议朝廷尽快落实府尹、市尉、市令等一些列维持治安的官员。

    “雒阳的治安?安平侯不是在负责这件事么?”

    用手指弹了弹手中的奏章,赵弘润略有些困惑地随口问道。

    他口中的安平侯,即安平侯赵郯,亦是赵氏王贵中一位颇有能力的子弟,虽然跟赵氏本家的血缘关系已经相隔很远,但此人品性端正,兼之又勇武爽快,因此赵润对这位远房的族叔还是颇为欣赏的。

    听了赵润的话,殿内诸内朝大臣颇有默契地相互瞧了一眼,随即,蔺玉阳拱手说道:“陛下不是嘱安平侯负责建造城池期间的护卫作业么?而府尹、市尉、市令等,属于民治,臣等以为,安平侯未必精通此事,还是由朝廷派人为好……”

    赵弘润闻言稍稍抬头,瞥了一眼殿内的诸位大臣,他当然明白这些大臣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不希望安平侯赵郯手中的权柄过大而已倒不是对国家有什么威胁,只是这样一来安平侯赵郯所代表的赵氏王贵,在新都雒阳的权柄就过高了,士族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

    不得不说,在这些国内阶级矛盾中,赵弘润总算是体会到了作为君王的不易。

    试想,王族、公族、贵族(非赵氏)、士族,既要平衡这些人,又要将这些有各自利益立场的人扭成一股,推动整个国家的发展,这即是帝王之术,但着实不是那么容易。

    这实话,这不是他所擅长的。

    好在在这件事上,他有比起他父王赵更大的优势,那就是威慑力。

    别看赵润将许多权利下方,但事实上,没有人能够撼动他作为魏国君主的地位,只要他做出决定,就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唯一能够影响他的沈太后,是绝对不会在国事上干涉的。

    再者,在他父王赵时代时,还有一个宗府掣肘着王权,可如今嘛,宗府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辉煌,沦为调和赵氏一族内部或外部矛盾,尽可能为赵氏一族谋福的宗家署衙,早已失去了对国事指手画脚的权力。

    总而言之,在赵润手中,王权已扩张到了无可附加的巅峰程度。

    而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君主的态度就很关键:究竟是偏向王族,还是偏向士族。

    这个态度,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影响不大,但对于立场鲜明的王族与士族来说,就显得至关重要。

    这不,当日下午,宗府宗令、繇诸君赵胜,便前来求见了赵润。

    在内朝诸大臣凝重的目光下,赵弘润领着赵胜走出了垂拱殿,在殿外的花园里走了几步,期间笑着询问赵胜此来的目的。

    赵胜笑着表示,在地方上的赵氏诸侯中,亦有几位可造之才,希望眼前这位陛下能抽出时间见见他们。

    赵润看了赵胜片刻,笑着问道:“听到风声了?”

    赵胜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别看如今朝廷基本上由士族把持,并且宗府的能量也大不如前,但说到底,宗府还是有各自的人脉的。

    远的不说,就说宗卫,包括禁卫军总统领卫骄、副统领吕牧,也包括如今在刑部本署担任狱丞的周朴等等,这些宗府宗卫出身的人,事实上也可以被列入王族的范畴,当然,是以王族的家臣的身份这些,也是宗府的人脉,也是赵氏王贵的人脉。

    “我以为二伯会亲自前来说教呢。”赵润笑着说道。

    繇诸君赵胜拱了拱手,说道:“宗正大人怎么说也上了年纪,最近身体状况据说也不大好,因此,宗府的一些事,宗正大人便陆陆续续地移交给了臣……”

    赵弘润看了一眼赵胜,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宗正赵元俨的身体还算健朗的,但不能否认,这位赵润的二伯已经很少再向当初那样给赵润说教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赵润作为君主的威势越大越大,赵元俨担心耿直的自己一时言语失当,使这个侄子心生反感这件事,赵元俨的长子赵弘曾反复提醒过他的父亲。

    不过说实话,赵润对赵元俨这位二伯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因为赵元俨为人耿直、正直,只有在涉及赵氏一族利益的时候,才会稍微偏袒赵氏一族他只是为了宗族的利益,而非是他自身。

    “确实,二伯他也早已年过六旬了……”点点头,赵弘润在惆怅地感慨地了一声后,笑着说道:“回头,朕去探望探望他,希望二伯早日康复。”

    赵胜愣了愣,随即就领悟到了眼前这位陛下的意思:他对赵元俨并无恶意,后者无需如此谨慎小心,照旧即可。

    聊着聊着,二人难免就聊到了雒阳新都的话题,这也正是繇诸君赵胜此番的来意,他希望在雒阳的空置将官名额中,添几个赵氏一族的子弟。

    理由倒是值得信服:赵氏一族子弟,是最值得信任的,他们或许没有什么能力,或许贪财疲懒,但他们基本上不可能做出危害国家、危及赵氏王族统治的事。

    赵弘润摇摇头,笑而不语。

    半响后他才问道:“那帮家伙,看中那些官职了?”

    赵胜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大概就是尉官一类。”

    尉官,大抵就是都尉、武尉一类,在地方上是治安卫戎军队的长官,不过在大梁、雒阳这样的都城嘛,尉官就相当于军队中的千人将、两千人将级别,毕竟上头还有卫骄、吕牧等总统领,但不能否认,也是执掌兵权的高级将领了。

    更要紧的是,作为职责在于护卫都城的尉官,一般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而且很风光,像前段时间禁卫军打压王都以及地方各地的游侠势力,基本上就是这些尉官带队的。

    既不辛苦、又有油水可捞,而且平日里带着麾下禁卫视察巡逻还非常的风光,似这样的职位,当然会让那些赵氏子弟趋之若鹜。

    而对此,赵弘润的回覆也很简单,只要那些人能够经熬住禁卫军的训练,严格按照禁卫军的律令做事,他并不介意提拔提拔那些族兄族弟,毕竟是卫戎军队,也不需要像商水军、魏武军等精锐驻防军那般,只提拔那些勇武的悍卒,稍微照顾一下本族兄弟也不要紧。

    但前提是,那帮人得乖乖听话。

    “叫有意向的人,到禁卫军报道吧。”赵弘润说道。

    “是!多谢陛下!”赵胜拱手称谢。

    在得到赵弘润的回覆后,繇诸君赵胜颇为欣喜。

    没过多久,就有一帮赵氏王贵子弟涌到大梁,吵吵囔囔地加入了禁卫军,然而不到半个月,就有一部分人哭着喊着要回家,还有一部分人,则气愤填膺地结伴到宗府,状告卫骄、吕牧这两位禁卫军的统领对他们太过于苛刻,完全没有因为他们是赵氏贵胄子弟而放放水什么的。

    在他们看来,卫骄、吕牧乃是宗卫,应该是他们赵氏的奴仆才对,怎么能这样对待主人呢?

    对于这种幼稚的言论,宗府也感到很头疼:不可否认,卫骄、吕牧二人确实是赵氏的奴仆,但问题是,这个赵氏仅限于魏王赵润与他的家眷、子女,除此之外,没瞧见成陵王赵等人与卫骄、吕牧二人碰面时那也是客客气气的?

    不得不说,宗正赵元俨在这些赵氏子弟面前还是颇有威信的,他将这帮人狠狠斥责了一顿:“连禁卫军的日常操练都熬不住,似你们这种废柴,老夫有何颜面向陛下举荐?!”

    随后,这位老宗正就把这帮不成器的赵氏子弟关到了静虑室,任谁求情都无济于事。

    当然,赵氏一族的子弟当中,也并未完全都是废柴,像成陵王赵的儿子赵成瑞,就曾在几次魏韩战争中经历过战场的磨砺,虽然也并没有建立什么耀目的功勋,也并没有太瞩目的才华,但怎么说也能作为一名合格的将官。

    因此,当宗府向禁卫军举荐的时候,卫骄、吕牧并未为难,便任命赵瑞为禁卫军的校尉之一,待日后推荐作为雒阳城的巡逻尉官。

    除此之外,向安陵赵氏曾被周朴教训过的那几个家伙,也一改旧日的纨绔,通过了禁卫军的考验。

    当然,事实上卫骄、吕牧最热衷于提拔的,还是他们那些宗府出身的宗卫后辈,就像当年百里跋、司马安、徐殷等宗卫的前辈教导他们一样,他们如今亦逐渐开始提携后辈这也正是宗府并不担心宗卫羽林郎日后出路的原因。

    不过说实话,宗卫羽林郎也确实不需要担心,因为从小被宗府教导养育的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对魏国最忠诚的军卒。

    三月份,户部向垂拱殿上奏了一事,引起了魏王赵润与内朝的重视。

    这件事,针对的是魏国国内目前货币混乱的情况。

    魏国的钱币,最为流通的大概分两种,一种是先王赵在位年间铸造的钱币,这一部分数量最多;其次,就是赵润当年在三川贸易开启前后,让户部铸造的新币,即正面是魏国文字、背面是羊图案的新币。

    这种新币,最初只流通于三川雒城,但后来由于三川贸易在魏国的影响力逐渐变大,以至于这种新币也逐渐流通到了魏国内部,甚至于到如今,逐渐流通到中原各国当然,暂时还是局限于像寿郢、临淄等大城,偏远的县城,多半还是无法识别这种魏国的新币。

    除此之外,事实上魏国国内甚至还有赵润他祖父赵慷在位年间的货币,不过这种货币只流通于偏远地区,已经很难见到。

    而除了魏国本土货币以外,像韩国、齐国、楚国的货币,事实上也有流向魏国本土,这乱七八糟的货币,难免会使得魏国的市场出现一些混乱。

    因此,户部希望能改善这种情况。

    改善这种情况最佳的方式,无非就是铸造新币、废弃旧币,当然,这里所说的废弃旧币,必须让民间百姓有兑换新币的渠道,否则,这跟韩国、楚国此前那些靠铸造钱币来敛财的王族与贵族就没什么区别了这根本就是将国家的损失转嫁到百姓身上,是极其恶劣,甚至会引起民怨的事。

    “货币体系……么?”

    当看到户部上奏的这份奏章后,赵弘润沉思了许久。

    可能户部最多只是考虑整合国内的货币体系,防止旧币以及外来货币影响本国的市场与交易,但赵弘润则看得更远。

    就比如说,他魏国的货币,为何要局限于魏国本土呢?事实上现如今,他魏国的货币已经逐渐流向别国,即便在临淄、寿郢这些他国的大城池,也能起到代替其本土货币的作用。

    那么试问,为何不能更近一步呢?

    这未尝也不是一种文化输出啊,同时还能再次提高魏国在中原的地位与知名度。

    在听了赵弘润的见解后,前户部尚书李粱与礼部尚书杜宥均是眼睛一亮。

    区别在于,李粱是被统一货币这个词所动心,而杜宥则是因为赵润那句文化输出是啊,当其他各国的百姓开始使用魏国钱币的时候,岂不是正在逐步接受他魏国的文化?

    试想,你要用魏国的钱币,首先你得看得懂魏国的文字吧?

    否则,若不清楚魏国货币的价值,岂不是会吃亏上当?

    而除了李粱与杜宥,殿内还有一人大受启发,那正是以使赵润成为天下共主为目标的介子鸱。

    在介子鸱看来,倘若天下各国的百姓当真逐步接受了魏国的货币,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亦在逐步接受魏国本身?

    于是乎,他立刻就对赵弘润的这项建议表示了最坚定的支持。

    还是那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在决定下此事后,内朝首先开始忙碌起来。

    忙碌什么呢,当然是设计新币的式样。

    毕竟这是赵润登基为王后所铸造的第一批货币,也是魏国在成为中原霸主后铸造的第一批货币,且不说铸造不好丢脸不丢脸的问题,诸内朝大臣本身,就十分渴望做出一些改变,以对应他魏国如今的地位。

    于是乎,这个说应该以天日为图案,那个说应该以山河为图案,争到最后,赵润很遗憾地告诉他们,纵使是冶造局锻造的用来铸造新币的模具,也达不到这种精细的地步。

    最终,内朝诸大臣们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在新币上铭刻一个魏字,不再想那些花里花哨的。

    至于背面,赵弘润思忖了半响,决定采用他们魏国传统图案驷马战车,即四匹马拉乘的两轮战车,虽说这种战车早已经淘汰,但作为传统,还是很具有纪念意义的,而且知名度非常高,一看就知道是魏国的货币毕竟魏国的旌旗中,基本上也有这种驷马战车图案。

    在决定了新币的式样后,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整个货币体系。

    是的,赵润并不满足于仅仅铸造一款铜钱,因为以魏国如今的交易流通,事实上铜钱已经不能满**易的所需,以至于最近几年,魏国商人们之间在交易中,更倾向于用纸契来代替那一箱箱装满了铜钱的沉重箱子。

    但纸契这玩意它并没有什么保障,若是另外一方硬是要耍赖,就算告到官府,也很难依照魏国的刑律来惩戒对方因为并没有相关的律令。

    这种现象,是不利于贸易的,需要根除。

    至于根除的办法,一方面固然是在魏国刑律中增加相应的刑令,另一方面,就是铸造比铜币具有更高购买力的货币,比如银圜钱、金圜钱。

    但问题是,倘若要施行这种货币体系,铜、银、金这三种圜钱的兑换比例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倘若材料贵于钱币本身,一些投机之徒很有可能就会收集钱币回熔;倘若材料贱于钱币本身,那么,那些投机之徒,未尝不会私铸钱币,从中获利。

    虽然说在魏国,私铸钱币是砍头的罪行,但这并不能完全根除某些人的贪婪。

    因此,在这一块上,需要仔细琢磨。

    不过赵润,却在这件事上的提出了他的建议,即在银、金等钱币中,添加其他金属,一方面能增加钱币本身的硬度,另一方面,也可以平衡材料本身与钱币的价值,尽可能地使两者等值这样一来,无利可图,就能大大降低投机者回炉熔炼钱币或者私铸钱币的可能性。

    数日后,冶造局很快就铸造了一批铜圜钱的样品,迅速派人将其送到垂拱殿,送到魏王赵润面前。

    当日在垂拱殿中,赵弘润跟内朝诸位大臣,仔仔细细地审视了每一枚钱币。

    不得不说,冶造局的技术实在无需赘叙什么,他们打造出来的铜钱,无论是字迹,还是钱币背后那驷马战车的图案,都颇为清晰,相比较先王赵在位期间铸造的那些钱币,不知要清晰多少。

    “只有铜圜么?银圜、金圜呢?”赵润询问送来这批钱币的冶造局官员。

    那名冶造局的官员为难地表示,他们冶造局内部的工匠,还在调试银圜、金圜的材料比例。

    毕竟赵弘润为了日后方便统计,采取的是十进制,而不是这个时代原有的十六进制,这几乎是要颠覆魏国原有的度量衡标准。

    好在当年赵润改良的肃氏度量衡在魏国已经有一定的基础,否则,他还真不敢这么做。

    不得不说,调试银圜钱、金圜钱的材料选用比例,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冶造局的工匠们调试了足足三个月,这才按照魏王赵润的标准,铸造出了第一批银圜钱、金圜钱的样品。

    至于质量问题,当然无需赘叙:冶造局出品,必属精品。

    “很好!就按照这个,交予户部铸造。”

    在看过样品后,赵润很满意地说道。

    随即,冶造局便将他们锻造出来的、用来铸造钱币的一架架模具,移交给了户部,由户部来铸造新币。

    而同时,朝廷则出台了相关的条例,推行新币,废弃旧币,同时,也限制外来货币流通于魏国国内。

    正如朝廷所预测的那样,虽然有种种不适应,但新币很快就流通扩散,甚至于,夹带着魏国的文字与文化,流向了韩国、楚国、齐国、秦国等中原其他国家。

    这让其他国家有远见的人,渐渐感觉到了不对。

第172章:万世之基【二合一】

    四月,在博浪沙港市的繁华地段,一队禁卫踏着整齐的步伐徐徐从街道的远处走来,引起了街道上行人的注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禁卫军?”

    正在一个小巷口嬉笑打闹的三、四名当地游侠,在看到那些禁卫军后,仿佛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毕竟在一两年前,当卫国游侠大量进入魏国、且与魏国本土游侠发生冲突的期间,魏国王都大梁的禁卫军曾频繁出动,打压游侠势力,无论是魏国本土游侠还是卫国游侠,皆在那次打压中遭到了镇压,不知有多少人被禁卫军缉拿抓捕到刑部、大理寺、大梁府等司法衙门,其中有些人甚至于到今时今日还没被放出来。

    一想到那些还在牢里吃牢饭的同伴或对手,这几名游侠们就本能地对禁卫军产生了畏惧,毕竟那是他们无法抗拒的执法军队当然,也没有必要去与之为敌。

    于是乎,这几人很快就缩着脑袋溜回了小巷,探着头张望,想看看这些禁卫军到博浪沙港市来做什么,是否是为了再次打压他们什么的。

    而相比较这些游侠,街道上的行人倒是对禁卫军的到来毫无畏惧或者惊悚,哪怕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商人,因为禁卫军的到来,只会让博浪沙港市的治安变得更好上次禁卫军到了博浪沙港市后,抓走了一大帮在闹市斗殴,以及在平日里敲诈、勒索的游侠、地痞势力,这对于商人们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回的禁卫军们,并没有去理睬那些躲在小巷里的游侠、地痞,他们径直来到了繁华地段的布告牌,将一张榜文贴了上面。

    随即,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卫军尉官,留下四名禁卫军看管着这块布告牌,带着其余的禁卫军士卒离开了。

    什么啊,只是来颁布政令的啊。

    虚惊一场,躲在小巷内的那些游侠或地痞们,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而此时在那块布告牌面前,早已经围满了人,尤其是那些商人们,待禁卫军一走,就立刻围到了布告牌面前,眯着眼睛仔细审视榜文上的内容。

    榜文中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告诉诸人,魏国朝廷已铸造了一批新的钱币,并且将于今年逐步废弃旧币。

    原来是推行新的钱币。

    人群恍然大悟。

    而其中,来自韩、楚两国的商贾们则流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这也难怪,毕竟韩国、楚国这两个国家,以往都很擅长利用推行新的货币,将国家主要是大贵族、大世家的损失,转嫁到小贵族以及寻常百姓身上。

    甚至于,韩、楚两国的王族、公族等大贵族,不乏有私铸钱币敛财的劣迹,因此,每当听到推行新币,韩、楚两国的商贾就难免心惊胆战。

    当即,便有一名来自韩国的商贾用带着强烈怨气的口吻低声骂道:“一丘之貉!……不再支持旧币的流通,那我们手中那些旧币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魏国本土的商贾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你瞎啊?上面不是写了叫你尽快去兑换新币么?”

    那名韩国商贾愣了愣,眯着眼睛仔细瞧下去,还真看到榜文上有写:为了避免所拥有的财富受到不必要的损失,朝廷建议众人尽快兑换新币,此事由户部辖下的金部衙门负责。

    “还真写了……”

    在附近诸魏国商贾们不善的目光下,那名韩国商贾讪讪地笑了笑,朝着四周人群抱了抱拳,权当为自己方才的失言赔罪。

    只可惜还是有魏国的商贾愤慨他方才的言论,没好气地将其推到一旁:“别站在这里碍眼,下半段我还没瞧呢!”

    经此人一提醒,诸人当即便将注意力再次投向榜文的下半段。

    榜文的下半段,即清楚写明了旧币与新币的兑换比例,同时还推出了银圜、金圜、金条、金块、纸契等好几种流通货币。

    魏国的旧币都是铜币,它与新币中的铜圜钱,兑换比例为一比一,这意味着商贾与百姓手中的魏圜旧币并不会贬值,这一条,使很大一部分商贾放下了悬起的心,并暗暗称赞:魏国做事,确实韩、楚两国不同。

    事实上,当韩王然夺回王权、当熊拓成为楚王之后,韩楚两国并未再做过这种事,但不可否认,韩、楚两国此前确实有这方面的前科。

    至于第二条,即是规定了新币中铜圜、银圜、金圜三者的兑换比例,不同于旧有的兑换方式,魏国朝廷硬性规定,一枚金圜价值十枚银圜、而一枚银圜则等值十枚铜圜并且榜文中明确规定,这个价值比例是世世固定不变的。

    而榜文的第三条,魏国朝廷明确指出,铜圜、银圜、金圜三者并非全部由铜、银、金三种贵金属打造,其中也掺杂了其他金属,奉劝那些投机者不必多费心机。

    不过为了防微杜渐,魏国朝廷还是明确强调,毁币回炉者、私铸钱币者,罪同叛国,一律处死、抄没家产。

    看到这两条,人群中那些有见识的人,纷纷点头,暗自在心中称赞:魏国朝廷做事,还是非常严谨的,堪称滴水不漏。

    再然后,就是金条、金砖跟圜钱的价值比例。

    在榜文中,魏国朝廷规定了金条、金砖的规格大小以及重量,且反复强调,两者上面必须有户部辖下金部的章印铭刻,任何没有金部章印铭刻的金条、金砖,或者在满足规格大小范围内却不够分量的的金条与金砖,即为伪物,禁止流通,否则,则按照律令交予罚金。

    “金银不能流通了?”

    诸国的商贾们为之哗然。

    要知道,可能对于民间百姓来说,金、银是相对遥远的财富,但是作为行商的商人,他们手中却有不少数量的金、银,而如今,魏国朝廷明令禁止民间的杂金流通,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有了刚才的一幕,诸商贾们也不着急,继续在榜文中寻找相关的答案。

    很快地,他们就从中找到了答案:只需到金部兑换成符合规格的金条或金砖即可。

    至于金条跟金砖的价值,榜文中明确表示两根手指长短粗细的金条,价值约一百枚金圜,而一块手掌左右大小的金砖,则等值十根金条,两者皆有尺寸大小以及重量的硬性规定。

    而最后,则是对于纸契的补充规定。

    以往的纸契,是两名商贾间的交涉,最多再加一个担保人,但这并不足以成为魏国刑律判断的标准,毕竟也有一名商贾合伙担保人故意坑害另外一名商贾的可能性。

    因此魏国朝廷现今规定,在目前魏国货币无法满**易需要的情况下,交易双方的两名商贾,需到相关府衙依旧是户部辖下的金部,在金部官员的面前,当面签订纸契,签字画押,并由该名金部官员签署姓名,盖上章印。

    这样的一份纸契,才具有合法性,魏国朝廷会保障这份纸契。

    看到这一条,布告牌前的商贾们抚掌庆贺,毕竟谁也不愿每次交易都带着几箱几箱的钱币或者金银对不对?这非但有被劫掠的危险,而且也麻烦。

    只可惜以往的纸契,并不安全,除非是相当熟悉的交易对象,否则,纵使有德高望重的担保人,心中多少也会发虚。

    而如今,魏国朝廷明确规定了纸契的合法性过程,并在魏律上给予保护,这就大大方便了商贾们之间的交易。

    总得来说,这次魏国朝廷推行新币,对于民间平民阶级的影响性较小,毕竟平民们最常用的,恐怕也只是铜圜钱跟银圜钱而已,连金圜钱的使用率都较小,除非是那些出手阔绰的贵族子弟。

    相比较而下,这道政令对商贾们的影响力就深远地多了。

    正是这个原因,平民百姓没过几天,就适应了这道政令,而商贾们,则对此议论纷纷,聚在一起述说利弊,毕竟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利益,尤其是大宗贸易的商贾们。

    几日后,闻讯而来的宋郡巨商陶洪,拜访了相识十几年的好友,安陵文少伯。

    当时文少伯正在他坐落于博浪沙港市繁华地段的商铺二楼,仔细审视着魏国朝廷推行出来的几种货币,忽然听说旧友陶洪前来拜访,连忙叫人将后者请上二楼。

    在彼此坐定之后,陶洪一眼就瞧见了摆在旁边案几上的几枚圜钱跟几块金条、金块,开门见山地问道:“贤弟,你对于这次朝廷推行的新币,不知有何看法?”

    听闻此言,文少伯拱手朝着大梁皇宫的方向拜了拜,笑着说道:“当然是万分支持了。”

    陶洪闻言气势一泄,谁不知道眼前这位魏国第一富商,那可是魏王赵润的御用商人,几乎什么事都能瞧见他的身影,包括魏国兜售粮食,走私军械,跟他这类民商是截然不同的。

    “我只是担心是否会引起争议。”

    陶洪颇有些担心地说道。

    “能引起什么争议呢?”文少伯给陶洪倒了茶,笑着说道:“此次朝廷的政令,对于民间的影响力很小,并且朝廷明确表明,铜圜、银圜、金圜中掺杂了其他金石,无论是毁币回炉还是私铸钱币,均无利可图,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去做那无利可图的事。”

    “我指的是这两个。”

    陶洪指着桌案上的几根金条以及几块金砖,沉声说道:“私铸钱币或许无利可图,但在这两种金砖上,就未必不能做做手脚……既然朝廷可以在金圜中掺杂其他金石,未必不会有人在这两种金砖上做文章,在其中掺杂其他金石,以次充好,这可比私铸钱币更为牟利啊。”

    文少伯点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他也认为陶洪的言论无不道理,放在其他年间,或许会出现许多私铸金砖的情况,但是在当代,可能性较小,因为当代的魏王,乃是说一不二的赵润既然朝廷明确表示私铸钱币、金砖者判处死刑,抄没家产,那么,一旦有人触犯此罪,朝廷就绝对会按律照办,绝无幸免的可能。

    似乎是看穿了文少伯的心思,陶洪低声提醒道:“魏人不敢,未必他国的人不敢。”

    文少伯愣了愣:这倒是!

    当日,在陶洪告辞之后,文少伯便将他俩讨论的过程与结果,写成书面,派人投递到了天策府,送到了天策府左都尉高括手中作为魏王赵润的御用商人,他拥有直接向君王呈禀利害的权利。

    天策府左都尉高括一看这份书信的落款乃是安陵文少伯,便检查了一下信盒、纸张后,便立刻派人送到了皇宫,送到魏王赵润手中。

    在甘露殿内,赵润仔细地观阅了文少伯的书信,思忖着他与陶洪讨论所得出的结论。

    正如文少伯所认为的,其实对于魏国的寻常百姓而来,铜圜与银圜,完全足够满足百姓的日常交易,只有在添置贵重物的时候,才有小几率用到金圜钱;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殷富的世家子弟,一顿酒菜就花掉几个、几十个金圜,这未必不可能发生。

    相比较之下,金条、金砖、纸契,这三者纯粹就是为了商贾而设。

    但是陶洪这位定陶的巨商却认为,金条、金砖这两者,用途小而且具有潜在隐患,建议废弃,这让赵弘润对此犹豫不决。

    他国的金……么?

    负背双手站在窗口,赵弘润沉思着。

    仔细想想,其实陶洪说得也没错,毕竟金子这种东西,并未只有魏国有,其他国家也有,魏人摄于本国的刑律,不敢私铸金条、金砖,未必他国的贵族也不敢倘若有其他国家的贵族仿冒魏国的金条跟金砖,并且在其中掺杂其他金属,这将极大损害他魏国的利益。

    更要紧的是,倘若是其他国家的人犯了罪,他魏国是否仍旧按律处置呢?倘若按律处置,这是否会引起该国的不满呢?

    虽然目前的魏国毫不畏惧其他国家,但也没有必要白白竖敌对不对?

    因此陶洪认为,既然金条跟金砖作用小而隐患大,不若废弃,让纸契来代替他甚至觉得,纸契比看得见的钱币方便地多,除了必须跑几趟金部的衙门。

    想了想,赵弘润最后还是来到了垂拱殿,与内朝诸大臣一起探讨这件事。

    不能否认,赵润与朝廷诸大臣的想法是好的,但想法好,有时候未必就适用。

    就像陶洪所说的,就算朝廷推行了金砖这种专门大宗交易而设的货币,可谁会傻乎乎地背着几块金砖去交易啊?毕竟那可是有菱有角、并且非常沉重的金砖。

    倘若是一般人的言论,内朝诸大臣或许还不会过于当真,可那陶洪,那可也是名声响彻他魏国的定陶县巨商,这位白手起家的商人给出的建议,当然值得采信。

    难道真的不适合?

    内朝诸大臣们不禁犹豫起来。

    “还是再看看罢,倘若果真不合适,就撤下来。”赵弘润一锤定音地说道。

    内朝诸大臣纷纷点头。

    虽然陶洪的建议确实让他们产生了几许怀疑,但国家政令,却也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反对就撤回对不对?诸朝臣们决定观望一阵子,倘若日后证明金条、金砖确实不适合流通,那么再将其撤下来。

    至于陶洪其他几条建议,诸内朝大臣们倒是觉得非常有道理。

    比如说,朝廷应徐徐回收散落在民间的私金,免得被有心人收集起来私铸参杂了其他金石的金条或金砖,并且,需严格把关外来金银的流入主要是看看成色,以免有他国的人以次充好,损害魏国的利益。

    对于这些政令的补充,赵弘润将其交给了前户部尚书李粱,由李粱来拟定。

    而他自己,则在考虑一件比货币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针对所有魏人的启蒙教育,即让他们识字。

    他觉得,国民教育能够大大推动一个国家的发展。

    但是当他在垂拱殿提出这个建议时,却意外地没有任何人响应他。

    仔细一看,原来内朝的诸大臣们,他们已经惊呆了。

    让所有国人都能习文认字?

    不分贵贱?

    诸内朝大臣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

    毕竟这可是从古至今都从未有过的事。

    一来,针对全国的文化普及,需投入无法想象的钱财;二来,这将严重影响到王族、公族、士族。

    当然,这个影响既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正面的在于,平民阶层在得到读书习文的权益后,必然会有一大批人投身仕途,壮大士族当中的新贵族、新官僚这着眼于整个士族来说,几乎是没有影响的。

    但是,这批新贵族、新官僚的产生,必然极大危及旧贵族、旧世家的地位,就好比考举,在考举未曾出现之前,魏国采用的是举荐人才的制度,这等同于是王族、士族、门阀等等垄断了整个官僚阶级,让平民百姓几乎没有出头的机会。

    而如今,倘若眼前这位陛下当着决定推动整个魏国的国民教育,那么,二十年后,魏国既会出现人才济济的井喷期,但也再所难免地,会引起旧士族与新士族的矛盾。

    “有意思了……”

    内朝大臣温崎笑嘻嘻地看着蔺玉阳、李粱、冯玉等几位同僚。

    原因很简单,似蔺玉阳、李粱、冯玉等人,皆是出身大梁当地世家,属于根深蒂固的旧士族的范畴,而像温崎、介子鸱,包括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等等,属于是平民出身的,虽然他们也被纳入士族范畴内,但严格来说属于新士族。

    因此,两方在看待这件事的角度上,当然会有所不同。

    最终,还是老成持重的内朝首辅杜宥率先开口问道:“陛下,您心中可有章程?”

    赵弘润点了点头,说道:“朕希望礼部拟写一本教民认字的书籍……”

    著书立言?

    杜宥听闻不免有些激动,毕竟在这个年代,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有资格著书立言的,哪怕是他这位礼部尚书,其实心中也希望能写下些什么流传后世,但一想到天下人可能不会接受他的思想或言论,就难免因此退缩倘若花费巨大精力写了一部书,结果只有寥寥几人观看,那可真是颜面丧尽了。

    可如今,眼前这位陛下居然希望礼部草拟一本教导民众认字的书籍,这让杜宥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要求是朗朗上口,易于广泛流传。”赵弘润补充道:“不必是那些很深奥的东西,就比方说天下人的姓氏,礼部收集起来,完全也可以作为启蒙国人知字的教材嘛!”

    这一番话,让杜宥以及内朝诸大臣们愣住了:不必是很深奥的东西?

    他们无法理解。

    毕竟在这个时代,著书立言一事,纯粹就是围绕着某个核心阐述某个思想,使其发扬光大,当然是要求精深,否则,必然会遭到天下文人的嫌弃、甚至是羞辱。

    可眼前这位陛下居然表示,哪怕是收集一下天下人的姓氏,也可以著书立言?

    “……这、这不合圣人教导啊。”

    杜宥一脸为难地说道,他无法接受,著书立言哪里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事?

    赵弘润微微一笑:“就按朕说的办!”

    “……”杜宥张了张嘴,愣了半响后,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他也明白,只要是这位陛下决定的事,那就绝无收回的可能。

    而此时,温崎则在旁问道:“陛下欲如何推行?……据臣所知,除非是有心仕途的人,否则,寻常平民百姓,未必有钱购置书籍,书籍对于他们来说,太昂贵了。”

    说着这话,他略有感慨,毕竟他当年就曾为了购置书籍、甚至借阅书籍而穷困潦倒,这一点,介子鸱亦深有体会。

    赵弘润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个时代的书籍非常昂贵。

    但归根到底,书籍之所以昂贵,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书籍几乎都是手抄本,可一旦书籍能够印刷术大量复制,书籍的价格,一下子就掉落下来了。

    问题是,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旧贵族、旧士族阶层的恐慌呢?

    毕竟,一旦旧贵族、旧士卒无法再垄断学识,那么,他们距离被新贵族、新士族取代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但是,为了魏国日后的人才井喷,为了日后魏国人才济济,赵弘润认为,哪怕出现些许的混乱,这也是值得的。

    以他的威势,完全可以抵挡住反对势力,但是他的后代儿孙,未必有这个威信。

    换而言之,这是为了后代,他作为魏国君王必须去做的一件事!

第173章:万世之基(二)【二合一】

    ps:几位书友好像搞混了,认字跟学知识两者是不同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全国性的文化普及,魏国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基于这个时代的整体状况,赵弘润认为,举国有至少七成的百姓是不认得字的他们会讲魏国的语言,但是让他们写,十个有九个半是写不出来的。

    或许有人会觉得,魏人大多数都不认得字,那他们日常生活、购买必需品时又该怎么做呢?

    其实很简单:依靠自己的身体。

    比如文字中的庹,它就是代表成人并举双手时两手之间的距离,为何会在明明有丈、尺的测量基础上还是出现了这种其实并不标准的测量单位,其实已不难猜测。

    纵使是不识字的人,亦有他们的智慧。

    而在剩下的三成中,又有约六七成左右只认得几个或者十几个常用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有极少数、极少数人,才认得百余个字、甚至是几百个字,能够顺畅地观阅书籍这极少数极少数的人中,也包括了王族、士族,以及平民百姓当中那些不满足于当前社会地位,希望通过念书、通过考举来改变当前状况的人。

    而在这类人中,再考虑到那些有机会认字学文的富家子弟未必都有才华,因此,似介子鸱、张启功等平民出身的俊杰,就显得弥足珍贵。

    几日后,礼部便按照魏王赵润的要求,将天下姓氏搜集到一块,编了一本《百家姓》,与其说是书籍,倒不如说是薄薄的一本小册子。

    这玩意居然也能算做书?

    当把这本《百家姓》递给魏王赵润时,礼部尚书杜宥的双手都在颤抖,仿佛是有些惶恐不安。

    还能是惶恐什么呢?无非就是惶恐于他这位魏国的礼部尚书,为了王命居然编出这么个玩意,这传出去,那可是要被天下读书人笑话的啊!

    相比之下,赵弘润倒是看得很满意,美中不足的是,这天底下的姓氏拢共也就那么些,以至于这本小册子过于薄了,若是用于教材,赵弘润并不满足。

    如何在加点分量呢?

    当他把这件事说给内朝诸大臣听了之后,介子鸱当即就笑着说道:“陛下,此事易儿,不如就在某个姓氏后加几位我大魏的名臣、名将……”

    这个主意好啊!

    无论是赵弘润还是内朝其余大臣们,闻言均眼睛一亮。

    就拿赵这个字来说,完全可以在后面加上他赵润的事迹,这也是一种扬名的方式虽然赵润本身并不在乎名气,但魏国的子民,好歹也该对他们的君王有所了解吧?

    “很好,就按照介子所说的办!”

    赵弘润笑着拍定了此事。

    于是乎,礼部又开始整理、撰写。

    足足编写了两个月,才编写出第二版的《百家姓》,即在天下诸多姓氏的继承上添注了名人主要是魏国的名人,只有在实在无法相提并论的情况下,才会选择他国的名人。

    就比如吕这个姓,虽然说赵弘润的宗卫们当中,就有一个叫做吕牧的,而禁卫军的尉官中,也有一人叫做吕挚,但这两人跟齐王吕僖比起来,那可就是天差地别了,因此,吕这个字的代表人物,魏国礼部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能选择齐王吕僖。

    类似的,还有韩、楚、秦、赢等字。

    在按照赵弘润的意见给予修改后,礼部将第三版已比较完善的《百家姓》,送到了魏王赵润面前。

    赵润仔仔细细观阅,并未发现什么漏洞,便召来大太监高和,叫后者派人将这本《百家姓》,送至冶造局,由冶造局刻字、印刷。

    以冶造局如今的技术工艺,活字印刷并不是什么大的难题,他们甚至可以一步到位地选择了铁质的单个活字当然,由于模具无法做到如此精细,很多时候还是需要人工打磨。

    没过多久,第一版印刷的《百家姓》,便由冶造总署的署长王甫,亲自送到了垂拱殿。

    赵弘润仔细翻阅,非常满意地赞许了王甫。

    而内朝诸大臣们,则对这本印刷出来的书籍叹为观止此前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先贤留下的经典,居然能通过这种方式,那个,印刷出来。

    看着那本被年轻君主称之为线装书的《百家姓》,杜宥、李粱、徐贯等老一辈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随即,杜宥试探着询问冶造总署署长王甫道:“王大人,敢问这种印、唔,印刷术,印刷这样的《百家姓》,耗时需要多久?”

    王甫虽然不是像陈宕、荀歆那类精于工艺的技术型官员,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他却是了若指掌,毕竟这也是他的本分。

    于是他想了想就回答道:“印刷并不复杂,只要有活字模具,大概半天工夫就能排版,然后检查错字,再涂墨印刷,大概需要一整天吧。”

    一整天啊?

    杜宥、李粱、徐贯这几位老臣对视一眼,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微笑:这所谓的印刷术,也没什么嘛。

    毕竟他们手抄一本《百家姓》,也只需大概两、三个时辰,然而冶造局却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来印刷。

    赵润自然看得出来这几位老臣的不以为然,心中暗暗一笑,故意问道:“王甫,印刷一百本《百家姓》,需要多久?”

    王甫连忙躬身,在想了想后回答道:“回禀陛下,需要三日。”

    三、三日?

    杜宥、李粱、徐贯这几位老臣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仅仅三日,他们纵使不吃不喝、不休不眠,也抄不完一百本百家姓啊。

    “那么,一千本呢?”赵弘润又故意问道。

    王甫显然也看出了点什么,笑呵呵地回答道:“回禀陛下,十日足以!”

    此时再看杜宥、力量、徐贯三位老臣,早已面面相觑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技术啊,几位大人。”

    看了一眼杜宥、李粱、徐贯,赵弘润正色说道:“十日内,冶造局就可印刷一千本一模一样的书籍,这是人力抄书所万万不能相比的……”

    看着冶造总署署长王甫,心中想着冶造局所拥有的工艺技术,礼部尚书杜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忽然,杜宥想到了一件事:既然冶造局可以印刷《百家姓》,换而言之,其他的书籍他们也能够印刷咯?

    想到这里,杜宥立刻询问了王甫。

    果然,王甫点点头说道:“当然。”

    杜宥、李粱、蔺玉阳、冯玉等人对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

    在这个时代,相比较平民,文人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的可能大部分的读书人都有着不错的品德,并不会轻贱那些连字都认不得的平民,但在其骨子里,还是难免会认为自己比这些大字不识的农民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这一点,纵使是像杜宥、李粱等老臣亦不能免俗。

    可如今,冶造局利用印刷术,具备了在十日内就能印刷一千本书籍的能力,也必然会使书籍的数量过多,从而导致书籍的价格(非价值)低贱,可能低贱到连在田地里务农的农民都有能力购买。

    虽然似杜宥、李粱等臣子十分重视垦田的农民,认为他们是使国家富强的基石之一,但他们仍无法接受这种情况,在他们看来,只有一小撮人出类拔萃的人,才有资格阅读圣贤留下的书籍如果你生来是农民,就该老老实实去田地里务农,而不是用站满泥土的手去触碰先贤留下的经典。

    这是这个时代文人的固有偏见,无法根除。

    “陛下!”

    冷不丁地,杜宥高呼一声,朝着赵弘润拱手而拜,让后者吓了一跳。

    “杜卿?”赵弘润惊讶问道。

    只见杜宥拱了拱手,一脸严肃地说道:“请陛下务必将冶造局那些印刷书籍的机械,交予我礼部监管。”

    赵弘润一听就明白了。

    很显然,杜宥是担心冶造局在有这个能力后,将魏国所拥有的书籍通通印刷个几千份、几万份,广发于民间,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王族、士族无法再垄断书籍,未来二十年后,他们的地位将受到平民子弟的严重影响。

    其次,所谓物以稀为贵,一旦书籍变得普及,纵使是前代圣贤遗留下的书籍,其价格与价值也难免出现影响,这对于杜宥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他也理解杜宥的担心:万一圣贤的书籍泛滥到平民百姓拿他当厕纸用,这非但违背了他印刷书籍的初衷,也侮辱了著写这些书籍的圣贤。

    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早有考量:“杜卿且放心,朕并不会坐视圣贤经典因为印刷术的出现而泛滥,纵使为了教授国民认字,朕也只允许冶造局印刷像《百家姓》这类认字用的启蒙书,那些先贤的书籍,朕并不会使其泛滥于民间。”

    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安抚王族、贵族、士族,使其不至于产生惊恐;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觉得,魏国还没到可以大量印刷那些圣贤书籍的地步。

    揠苗助长的危害,他也是懂得的。

    听了赵弘润的话,杜宥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还是请求赵润务必派人守住印刷术这个秘密这非但是为了魏国的上流阶级,也只是为了整个中原其他国家的贵族阶级。

    不过赵弘润倒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别看印刷术是跨时代的工艺技术,但倘若这玩意落在韩王然与楚王熊拓手里,这两位绝对会将其束之高阁,绝不会滥用,原因就在于印刷术的影响力太过于深远,对于当前时代的国家来说利弊参半,绝非是那种一下子就能使国家富强起来的工艺技术。

    “这样吧,王甫,你回冶城后叫人整理整理,将印刷的器械,移交给礼部。”

    在想了想后,赵弘润还是决定由礼部来掌管这项神器,毕竟礼部本身就是掌管仪礼的机构,其中当然也包括对百姓的教化。

    “是!”王甫拱手拜道。

    “陛下英明!”年过六旬的杜宥,朝着赵弘润深深地行礼。

    赵弘润摆摆手,笑着提醒道:“杜卿,朕将这等神器授予你礼部,可不希望你礼部将其束之高阁。……我想,因噎废食的道理,你也明白,切不可因为此物会引起动荡,而忽视它带来的偏离,比如说,礼部用此物来印刷一些邸报,或者稍稍印刷一些书籍,只流传于朝廷官员内部,这也是不碍事的嘛。”

    “臣受教。”杜宥拱了拱手说道。

    确实,倘若只是印刷个几百本书籍,仅流传于像各地县令、郡守、都尉这等朝廷官员,这在杜宥看来倒也不碍事,毕竟那些人本身也属于士族范畴。

    “接下来,就来商议一下学塾的事吧。”

    赵弘润拍了拍手说道。

    既然普及认字的教材已经有了,那么理所当然,就要考虑一下如何普及教育当然,这个教育指的是普及认字,魏国还没有能力真正地普及教育。

    普及教育,最好的途径当然是开办学塾。

    其实在此之前,魏国就有类似的学塾,宫中有专门教导皇子的宫学,宗府也有培养本族子弟以及宗卫的学堂,就连在朝中,也有培养年轻官员确切地说应该是进阶性培养的学塾,就在翰林署辖下。

    而前些年,魏国又在大梁创办了军塾,专门培养军官,将那些勇武的千人将、军侯,培养成认得字、能看得懂兵法的指挥将领。

    可是面向民间百姓的学塾,朝廷却是一个都没有。

    在魏国的民间,大多还是有钱人家聘请教书先生教导自己子女的模式,而穷苦子弟,则几乎没有接触学识的机会。

    很多有志气的年轻人,全靠在富贵人家做工,在讨得主人家欢心后,这才有机会一睹书籍。

    不过这类的可能性太小,大多数情况,这些年轻人家里,多多少少是得有一点钱的。

    就比如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他也是平民出身,但他的父亲乃是黄池县的狱卒,凭借着一些灰色收入,倒也有可能给儿子想办法弄几本书籍。

    再比如北一军的军师参将周,他就是小贵族子弟出身。

    骆亦是。

    再比如汾阴令寇正,虽然他是穷苦平民子弟,但在他的家乡,却有尚勋这位旧氏族出身的老师,教授他学业。

    真正一穷二白的平民子弟,想要接触书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几乎微乎其微。

    所以说,并非只有王族、贵族、士族、地主阶级才会出现人才,而平民却没有丝毫诞生人才的可能,说到底,平民子弟只是被贫穷所限制占魏国总人口将近九成的平民阶曾,难道就当真没有天资卓越的?

    这不现实!

    当然,这只是赵弘润内心的想法,并不敢透露出来,否则,必定会引起王族、贵族、士族的联合抗拒这些人纵使不敢违背他的王令,也必定会在这件事上从中作梗,以确保他们的地位以及所能拥有的一切,日后不至于被人才井喷的平民子弟,或者说新士族所取而代之。

    “……朕决定在每个郡的几个大县,以礼部的名义开设学塾,无偿招收那些几岁的稚童,教授他们习文认字……”

    听到赵弘润这第一段话,诸内朝大臣心中并无波澜。

    因为赵弘润这第一步,迈得很小且十分谨慎。

    目前,魏国拢共有河套、河西、三川、河东、上党、河内、颍水、商水、梁郡、宋郡、邯郸这十一个郡。

    而在这九个郡中,能称得上大县的,其实也并不多,就拿三川郡来说,目前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仍在建设当中的王都雒阳,还有一个便是雒城。

    而河东郡,也只有汾阴、安邑,再加一个勉勉强强凑合的临汾。

    纵使是最近几年魏国发展最快的颍水郡,能称得上大县的也就新郑、安陵而已。

    再加上河内郡的山阳,邯郸郡的邯郸,商水郡的商水与鄢陵,上党郡的泫氏,宋郡的定陶、睢阳,基本上在每个郡内,能称得上是大县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最多三个。

    因此保守估计,估摸在三十座城池左右。

    而赵润希望礼部在这三十座城池内,分别开设一座学塾,无偿招收幼龄的学子。

    这约三十座学塾,姑且可以叫做国立学塾,因为它们由朝廷全部斥资建造,隶属于礼部辖下的。

    说实话,以魏国目前的财力,建设这三十座学塾,并不是什么问题。

    “只招收幼龄的稚童么?”

    内朝大臣冯玉惊讶地问道,因为眼前这位陛下一开始那可是说要普及全国魏人认字的。

    听了冯玉的话,赵弘润正色说道:“不,招收幼龄的稚童,指是正式的学子,年纪大一点的人,若是有心去学习,也可以去旁听,不过,学塾并不负责他们的吃住。”

    诸内朝大臣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为了防止某些当地的地痞无赖,打着学字的名义去学塾骗吃骗喝。

    “那些幼龄的稚童,学塾只是教授他们认字么?”蔺玉阳试探着问道。

    仿佛是猜到了蔺玉阳心中的想法,赵弘润简洁地说道:“这大概三十座学塾,只是最初等的启蒙教育,之后,朕还会要求礼部再每个郡的治县,开设高等学塾,大概十来座左右。这十座高等学塾,并不面向一般民众,唯有得到举荐的学子,才可入学,其中的佼佼者,参加考举。”

    诸内朝大臣惊讶地面面相觑。

    他们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陛下的决策,无疑是让平民子弟求学的道路被大大拓宽。

    若看得更长远一些,这样的举措,也使得魏国拥有了稳定的人才晋升渠道,假以时日,将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才涌现,成为魏国的栋梁之才。

    此举可真称得上是万世的根基啊!

    魏兴安四年的八月份,魏王赵润颁布诏令,宣布在大梁、雒阳、雒城、新郑、定陶、睢阳、商水、安陵、鄢陵等三十几个国内大县,开设国立初等学塾,面向整个魏国,不分贵贱,招收大概六岁到十二岁左右的幼龄稚童,无偿教授学业,不分分文。

    同时在这份诏令中,赵弘润亦确定了包括《百家姓》在内的几本有礼部编写的书籍,作为这三十座初等学塾的启蒙教材。

    这份诏令一出,轰动全国。

    国内的王族、贵族、世家对此冷眼旁观,毕竟这个阶层几乎都有能力为子女聘请传授学业的老师,根本用不着去这种国立学塾,他们顶多就是心中不快,不快于识文认字这种曾经被他们垄断的东西,如今朝廷竟然面向那些泥腿子的子女。

    但不满归不满,这些人顶多只敢在私底下抱怨两句,却不敢真的提出异议,毕竟这一代的魏王,那可是传闻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堪称魏国有史以来最狂狷霸道的君主。

    更别说这位君主,还凭借着天策府,牢牢攥着四十万驻防军、十万禁卫军,王权前所未有的稳固。

    而相比较王族、贵族、世家,士族的态度就相对客观地多,他们只是觉得,朝廷应该择优而教,而不是像如今这种有教无类的方式。

    不过相比较这两种教育方式,士族当中的文人,他们讨论更多的,还是这些国立学塾的教材选用问题,这个说儒家学术好,那个说法家学术好,结果仔细一看,好嘛,朝廷礼部自己编了几本狗屁不通的玩意。

    像那什么《百家姓》,这根本就是将天下的姓氏收拢了一下,然后加几个魏国以及天下有名的人士,这玩意也能叫做书?也能用做教化?

    “简直误人子弟!”

    不知有多少的老文人,在得知朝廷的诏令后,气得顿足捶胸。

    因为这件事,礼部饱受抨击,尤其是礼部尚书、内朝首辅杜宥,在短短两个月内,这位老臣收到许许多多曾经的同窗、友人托人送来的书信,有的在信中委婉地告诫他要谨慎选择著书,不要误人子弟;有的则干脆在信中斥责、唾骂。

    好在杜宥本身就是一位性格强硬的人,在加上某位君主在背后的挑唆,使得这位老臣也豁出去了,带领礼部跟那些抨击他们的人隔空对骂,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你行你来,否则少哔哔。

    还别说,双方在骂了一通后,还真有不少在朝或在野的大贤被炸了出来,就已经早已告老的前吏部尚书贺枚,他就一边痛骂杜宥这个曾经的同僚,一边着实整理儒家经典,希望能用于那三十座国立学塾的教材,使儒家发扬光大。

    而除了儒家门生外,似道家、墨家、阴阳家、名家、纵横家、兵家等等,亦争相涌到大梁,希望能借这次机会,使各自学派发扬光大。

    甚至于,就连其他国家的文人,亦怀揣着自己的思想与书籍,慕名而来。

    这使得魏国的文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热闹程度远远超过最初的考举。

第174章:万世之基(三)【二合一】

    “陛下,尉氏县的汤舍,携成陵王的举荐信,在宫门前求见陛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甘露殿内,大太监高和躬身启禀道。

    此时,赵弘润正闲着没事在书房内习字,听闻此言,笑着说道:“好家伙,连这条大鱼都炸出来了。”

    汤舍何许人也?

    这么说吧,朝廷前刑部尚书周焉,乃是前前任刑部尚书汤唯的门生,而汤舍,即是汤唯的弟弟,此人前后担任过大理寺少卿、刑部左侍郎,后来因为身体状况,不得已辞官养病,临辞前推举了前刑部尚书周焉,着实称得上都是刑部遗老、法家的旗杆。

    据说这位遗老今年已七十六岁,赵弘润本以为早已故去,不曾想居然还活着好好的,而且还被杜宥那一番隔空对骂给炸了出来。

    “杜卿这下麻烦大了。”

    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道。

    因为论官场辈分,汤舍比杜宥还要高一辈,别看杜宥也已六旬左右,但在那位遗老面前,依然只能是躬身行礼的小辈。

    汤舍要是顿着拐杖将杜宥大骂一通,后者还真不好还嘴。

    听闻此言,大太监高和笑着说道:“事实上,汤舍已经拜访过杜尚书的府上,最后还是杜大人亲自将那位老者送出府外的,至于那两位在府上是否出现争吵,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据说汤舍后来又拜访了刑部尚书唐铮,听人说,好似是把唐尚书训斥地不轻。”

    “哦?”

    赵弘润有些意外,摸了摸下巴仔细想想,随即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他原以为汤舍会跟杜宥闹矛盾,但是仔细想想,他此前已将国立学塾的教材一事,交给了礼部,而汤舍此番显然是为了使法家发扬光大而来的,当然不会去得罪杜宥这位礼部的长官。

    但唐铮就不同了,现刑部尚书唐铮,虽然他并非是前刑部尚书周焉的门生,但也受到周焉的提携,兼之又是法家门徒,汤舍看待唐铮,论辈分就跟看待孙辈一样,训斥起唐铮来当然无所顾忌,谁叫唐铮这个法家门徒,居然对使法家学术加入国立学塾教材一事无动于衷,错失了使法家发扬光大的机会呢。

    所以说,最惨的应该是唐铮,当真是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只能老老实实挨着。

    “嘿嘿嘿。”

    在笑了两声后,赵弘润点头说道:“你亲自去,把那位遗老领到甘露殿来。”

    “是!”大太监高和躬身而退。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左右,高和去而复返,身后领着一位发须皆白、手拄拐杖的老者,而这位老者,又被一名目测大概五十岁左右、鬓发也微微有些花白了老人搀扶着。

    赵润瞅了两眼,判断那位年纪大的应该就是尉氏县的汤舍,年纪小点的老人,可能是他的儿子或者侄子,反正年纪也是不小。

    “两位,这位即是我大魏的君主。”

    可能是见这两个反应迟钝,大太监高和咳嗽一声,善意提醒道。

    听闻此言,就见那位年纪大的老者颤颤巍巍将拐杖递给搀扶他的儿子或者侄子,想要叩地行礼:“尉氏汤舍,拜见我大魏之主……”

    没等他说完,赵弘润就摆了摆手,示意大太监高和将其搀扶住,免去了叩拜之礼。

    他真不忍心一位论年纪足以做他祖父的老人向他叩拜。

    “老人家不必多礼。”

    赵弘润笑着挥挥手,示意在旁伺候的小太监搬来一把凳子,让这个汤舍能坐下回话,毕竟这位老人的年纪实在太大了。

    “多谢陛下。”

    汤舍谢了恩,坐在凳子上喘了几口粗气,顺便偷偷打量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

    他乃是魏王赵慷年间的魏臣,在先王赵年间告老,虽然称不上三朝元老,但也算是亲眼目睹过赵慷、赵、赵润这三代魏国的君主。

    赵慷不必多说,堪称魏国有史以来最昏昧的君主,本来那时联合卫国足以抗拒韩国的魏国,被他弄得国力衰退,从此沦落为二流国家。

    相比较之下,因为弑父夺位而一直存在着污点的先王赵,却是一位中兴之主,兢兢业业二十余年,收拾其父赵慷留下的烂摊子,使魏国逐渐恢复元气。

    而现任的君主赵润,那真是比先王赵更英明神武的君主,虽然传说脾气比当年的禹王赵元还要暴躁,兼之我行我素,狂妄霸道,但不知为何,纵使是讨厌赵润的人,他们也必须承认:有这位君主坐镇魏国,魏人着实心安。

    几句寒暄后,赵弘润这才得知汤舍身边的老人,正是他的长子汤籍,这位‘年轻人’,他将成陵王赵的举荐信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大太监高和,由后者将其转呈到赵润手中。

    赵润瞥了一眼呈递到他手中的推荐信,笑着说道:“老人家日后要见朕,径直来皇宫就是,无需托人。”

    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份举荐信必然是出自成陵王赵的手,因为以汤舍的名气,根本无需作假只要他提出恳求,成陵王赵绝对不会拒绝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这一番话,让汤舍很是受用,不过却不敢当真。

    倘若换做先王赵,他或许会径直前来拜见,毕竟赵与他也有君臣之情,但是新君赵润,却与他毫无交情,再加上赵润在外(非民众间)口碑不好,很多人都指责过他离经叛道、狂妄自大,尤其是赵润跟赵氏一族的遗老赵泰汝之间的矛盾。

    就连先王赵都得尊称一声叔公的赵泰汝,赵润在还不是魏国君主的情况下就曾怒骂老物,而赵泰汝亦骂其赵氏族逆,这使得赵润一度在魏国王族、贵族间的口碑变得非常差。

    好在后来赵弘润的三叔公赵来峪从中调解,逐步笼络了一批王族、贵族支持赵润,使得赵润在方面的口碑慢慢改善,但还是有很多人误以为赵润是一个狂妄霸道到无所顾忌的人。

    就像汤舍,本来以他的威望足以让赵润接见他,但汤舍还是委托了与赵润关系不错的成陵王赵,让后者写了一封举荐信,促成这次的见面。

    不过待等他真正见到了赵润,汤舍这才发现,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其实也并不像传外界传闻的那样倨傲霸道嘛这明明是一位很谦厚的君主啊。

    事实上有很多人在初次见到赵润时都有类似的感触,感觉这位君主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强势霸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彼此没有利害冲突,否则赵弘润就会让他们领略到,他被成为魏国有史以来最霸道的君主,这绝非浪得虚名。

    不过汤舍是见不到赵润的另一面了,因为他俩没有利害冲突:“听闻陛下前些日子下诏,意在全国三十座大城开设国立学塾,老朽以为,此功在千秋……”

    接下来,就是一大篇称赞赵润的话,听得赵弘润心中暗笑。

    果不其然,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汤舍在赞颂了他半响后,这才结结巴巴地道出了来意:他希望朝廷将法家的书籍,加入到全国三十座国立学塾的教材。

    “朕考虑考虑。”

    赵弘润并没有一口答应。

    倒不是故意为难这个汤舍,赵润只是在权衡利弊,看看如何借助这件事,使朝廷、使魏国获得更大的利益。

    汤舍微微有点失望,但显然眼前这位君主跟刑部尚书唐铮不同,不是他能打能骂能训斥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候赵润的回覆。

    在汤舍告辞时,赵润亲自将其送出甘露殿,还善意询问汤舍的住所,若是还未有落脚处,他自会派人安排。

    不过汤舍婉言谢绝,因为他已经接受了刑部尚书唐铮的邀请,准备住在唐府赵弘润估计,这帮法家门徒,很可能是要聚众商议对策,看看是否有办法将法家的书籍塞到国立学塾的教材当中。

    果然,当日晚上,刑部尚书唐铮邀请了朝中许多法家门徒,主要是刑部官员,也有大理寺的官员,甚至于,就连口碑、名声都很差的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都受到了邀请。

    而最让赵润感到惊讶的,莫过于他的宗卫周朴,这个宗卫出身的家伙,居然也混到了法家子弟的集会当中。

    要知道,周朴根本不是什么尊崇法家学派的人,这笑面虎,纯粹就是对用酷刑折磨人一事有着某种癖好而已。

    就在法家门徒们聚会的时候,吏部的官员刘束,亦拜访了吏部尚书郑图。

    在两人私下会晤时,刘束对郑图说道:“法家门徒,眼下正在唐尚书的府上聚会,我等亦要有所准备。”

    至于什么聚会,纵使刘束不提,吏部尚书郑图亦心知肚明。

    最近闹得风风火火的,不就是国立学塾那档子事么?

    郑图闻言默然不语。

    儒法之争,经久不衰,跟墨家、农家不同,法家一直以来都是儒家的强劲对手,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儒法两家的门徒,谁都不肯在学术上示弱。

    问题是,自前吏部尚书贺枚过世之后,儒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就一落千丈,再加上法家那边又请来了汤舍那个老物,不得不说,这让郑图、刘束等人感到莫大的压力。

    更要紧的是,他郑图在那位年轻君主面前并不是很得宠,这可如何是好?

    对此,刘束低声说道:“据我所知,平丘的张异、中牟的卢叙、新郑的严烈等等,这几位我儒家在野的大贤,听闻此事亦在赶来的途中……”

    郑图眨了眨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要知道,平丘的张异、中牟的卢叙、新郑的严烈等人,虽说固然是他们儒家的当世大贤,但问题是这几位都是那种无心仕官、只是在家研究学问、教导后人的人,跟汤舍这等曾经担任过刑部左侍郎、且他兄长又是前前刑部尚书的遗老,虽说名气相当,但论在朝中的影响力,恐怕远远不如。

    在听了郑图的担忧后,刘束笑着说道:“尚书大人难道忘了内朝的蔺玉阳、冯玉、温崎、介子鸱?亦忘了汾阴的寇正、刘病已?还有安邑的骆?这几位,可都是我儒家子弟啊!”

    郑图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刘束说得没错,但郑图还是觉得,这几位在朝中的影响力倒是不小,但是论在学术派当中,这几位也只能算是小辈而已,根本不足以与汤舍那等老物抗衡。

    想了想,他说道:“总之,先联络看看罢。”

    此后,刘束与郑图又商议了一番后,这才告辞。

    次日傍晚,郑图就去拜访了内朝大臣介子鸱,毕竟后者明摆着就是日后的内朝首辅,郑图当然要取得介子鸱的支持。

    在一番交谈后,介子鸱点点头说道:“郑尚书所言极是,既然法家门徒已有所准备,那我儒家子弟,亦不可落后。……不过,鸱年纪尚小,资格不足,恕我不敢号令我儒家子弟,还是待那几位在野的大贤抵达大梁后,请他们主持大局。”

    说实话,以介子鸱在魏王赵润面前受宠的程度,此时恐怕也只有卫骄、吕牧等宗卫才能相提并论,但很可惜,在学派之间,辈分十分重要,虽说介子鸱乃魏王赵润钦定的内朝大臣,且未来甚至有很大机会接替礼部尚书杜宥成为内朝首辅,但就目前而言,年纪轻轻的他,还不足以成为儒家的旗帜人物。

    郑图说了几次,见介子鸱反复推脱,于是郑图也不再坚持,只是委托介子鸱联系寇正、骆、刘病已等他儒门的少壮一辈,希望他们能出声声援儒家。

    支持自己的学派,这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

    没过十日,汾阴令寇正,以及汾阴县丞刘病已,还有安邑的骆等等,在收到了介子鸱的书信后,纷纷上表朝廷,恳请将儒家书籍加入国立学塾的教材,甚至于,寇正还写了一篇以儒学治国的文章,虽然不及温崎写的那篇辞藻华丽,却论建设性意见,却远非温崎可比。

    而同时,朝中的法家门徒,亦早已写了许多依法治国的文章,投递到甘露殿。

    说实话,这是赵弘润此前都没有预料到的,他此前万万没有想到,他叫礼部鼓捣出了几篇启蒙用的书籍,却引起了这么大的事。

    只能说,这世上的聪明人的确不少,很多人都预测到了国立学塾日后在他魏国的影响力,因此万分期望能够搭上这趟顺风车,使他们的学派发扬光大。

    几日后,鉴于魏王赵润迟迟没有回覆,儒法两家的门徒难免就争执起来了。

    这个说儒家思想好,那个说法家思想好,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就连前去劝架的大梁府府正褚书礼,也被牵扯进去了是的,褚书礼,亦是儒家子弟。

    随后,大理寺新任卿正杨愈一瞧情况不对:好啊,难道就只有你们儒门子弟有势力?

    杨愈二话不说,就带着大理寺的人马去给法家子弟站脚助威。

    还别说,大梁府作为负责梁都治安的府衙,相比较大理寺还真矮了一头。

    可当御史监亦出面偏袒儒家子弟时,大理寺的气势难免就被阻遏了。

    没办法,御史监的地位太特殊,别说大理寺,就是大理寺背后的靠山、刑部本署,也得罪不起毕竟是言官嘛。

    御史监的那些言官,非但一个个都拥有言论无罪的特殊权力,而且非常擅长骂战,两方人吵到最后隔空对骂起来,除了张启功、周等年轻的法家子弟还能招架意外,其余法家子弟,还真招架不住。

    事实上,在儒法两家争执的时候,像墨家、名家等等,也有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过他们的势众太小了,完全被儒法之争给压了下去。

    看着这些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念书人,此时竟站在大街上争吵怒骂,大梁的百姓都感觉很有意思,纷纷在旁围观。

    几日后,天策府左都尉高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带着一帮青鸦众,将这些扰乱大梁治安的儒法子弟通通抓起来关到天策府的监牢本来应该抓到大梁府、大理寺、刑部的,但奈何此次情况特殊。

    遗憾的是,文人似乎骨头都硬,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魏王赵润会因为他们彼此学术派之间的矛盾而问罪他,因此,虽然双方都被抓了很多人,但双方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几日中,甚至有不少大梁府、大理寺、刑部、吏部的官员被天策府缉拿,成为大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一件趣事。

    见无法遏制事态,天策府左都尉高括入宫面见魏王赵润,对后者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件事需要早做论断,您若是再不出面,恐事态无法控制。”

    对此,赵弘润笑而不语。

    说实话,他并不是没有看到这些日子在大梁城内的混乱,但他并没有出手干涉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场在他看来只是闹剧的混乱,牵动了天下诸子百家学术的心,这件事闹得越大,魏国的名声就越大这也称得上是文坛盛世嘛!

    “天策府抓的那些人,口头警告后就放了吧。……再等等。”赵弘润笑着说道。

    高括是猜不到这位陛下究竟还要等什么,但既然陛下下令释放,那他就只能照办。

    于是乎当日下午,高括就下令释放了儒法两家的门徒。

    当时,闻讯而来的儒法两家门徒,像迎接英雄一样,将那些被抓到天策府的同伴迎了回去,看得高括大摇其头。

    当然,这两家子弟在离开前,仍不可避免地在天策府府门前又吵了一通。

    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韩国、楚国、齐国、宋郡、尤其是鲁国的文人,纷纷赶到魏国,或为宣扬自己的思想,或为魏国同学派的人站脚助威,这使得大梁变得更加喧闹,街道、茶馆、酒肆,这些地方准能看到不同学派的人在相互辩论、争吵,争地面红耳赤。

    别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事实上,这些文人在无法说服对方、或者被对方激怒的时候,他们也会动手当然,他们彼此都绝对不会承认这是斗殴。

    不得不说,这是继卫国游侠大量进入魏国之后,大梁近些年来治安情况最差的一次,以至于到后来就连禁卫军都被惊动,纷纷派驻到大梁的大街小巷,免得那些文人在相互扭打时不分轻重,出现人命官司。

    “差不多火候了……”

    在得知禁卫军以及天策府的禀报后,赵润暗暗点头。

    他此前所以对儒法两家以及其他学派子弟引发的混乱无动于衷,就是希望让这件事变得更加热闹一点,吸引更多魏国的在野人才,甚至是其他国家的人才。

    而如今,各方人才怀揣着自己的思想,或主动或被动地来到魏国,来到名为魏国的一只大碗中。

    赵润的目的达到了。

    至于接下来嘛,那就是掌握火候,将这些人炖成一锅粥。

    当日,赵润在垂拱殿颁布诏令,决定在国立学塾的教材中,添加诸子百家的书籍,教化民众。

    此令一出,百家子弟雀跃欢呼,仿佛就跟他们打了胜仗似的。

    看到这一幕,礼部尚书杜宥暗暗摇头:这帮人被陛下卖了还不自知,还以为是陛下迫于他们的恳求而退让。

    不过一想到自己,杜宥又无奈自嘲一笑。

    原来前一阵子,有几位纵横家的子弟来拜访了杜宥,恳请杜宥帮衬纵横家,杜宥当时一口应下了此事。

    是的,就算是清清楚楚看透整件事的背后,其实都是那位年轻的君主在推波助澜,杜宥也得老老实实地、甚至于甘之若饴地,主动爬到碗里去。

    次日,魏王赵润在垂拱殿再次颁布诏令,决定选择四门学派为主修、八门学派为辅修,作为国立学塾的教材,总共十二个名额。

    至于这十二个名额究竟给哪些学派,魏王赵润决定由礼部设一场学术间的论道,哪些学派对使国家强大有利,就选择哪些学派,让诸学派的子弟们尽快去整理本门的思想纲要。

    得知此事后,各学派的子弟们也顾不上吵架、打架了,一个个或闭门不出,或与同道商议,需要拿下一个名额,最好是那四门主修之一。

    一旦拿下了名额,他们就是自己学派的英雄,可能后人还会用子来尊称他们,流芳千古。

    此诚乃千秋之功、万世之基!

    无论对于这些诸学派的子弟,还是对于魏国来说。

第175章:百家争鸣【二合一】

    魏兴安四年的**月,遵从魏王赵润的命令,礼部着手举办有史以来首次的百家文坛盛事,让天下各学派的领袖,去争夺那四主、八辅拢共十二个名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鉴于此前大梁已经被这些文人搅地满城风雨,因此,礼部特地将考核的场地搬到了城外,在大梁城的东南大概十五里处,划出了一块空地,作为百家门徒相互辩论、争取名额的场地。

    在若干年后,这块空地上,会建立起魏国的最高国立学塾大梁学宫,为魏国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而眼下,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凉的空地而已。

    九月初,当大梁本地的农户们准备着秋收的时候,城内的百家门徒们,各自带着草席、干粮,徒步到这片空地,像划地盘似的,划出各自学派的势力范围。

    尽管这块空地看起来十分荒凉,但这丝毫不能影响诸学派门徒火热的心,铺上草地,与同伴讨论学术,思考着如何击败其余的对手,夺取一个名额。

    这些当中,有的是魏国的在职官员,有的则是在野的白身,而有些人,他们甚至都不是魏人,但传承于相同学派的情谊,让他们彼此坐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团结。

    “嚯!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

    看着一群法家门徒从面前走过,在儒家子弟当中,有一人低声惊呼道。

    听闻此言,有来自其他中原国家的儒家弟子好奇询问道:“这张启功何许人也?为何贤兄对他如此忌惮?……在下公羊郜,来自大齐。”

    “你是齐人?”只见方才惊呼那人打量了几眼公羊郜,随即点点头低声解释道:“天策府,乃我大魏君主直掌的府衙,而张启功,便是这座官署中的实权人物,论地位并不亚于各部尚书。”

    听了这话,公羊郜面露吃惊之色:“魏王近臣,竟是法家门徒?这……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附近便有儒家子弟宽慰道:“公羊贤兄莫惊,我儒家子弟中,亦有陛下近臣……”正说着,他脸上露出几许喜悦,笑着说道:“来了!”

    公羊郜抬起头来,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瞧见有一名年轻的文士正策马而来,待靠近儒家子弟们的聚集地后,那年轻文士翻身下来,从马背上拿下一阵包裹,疾步走来都诸儒家子弟见礼:“鸱来迟一步,诸位贤兄贤弟请勿见怪。”

    附近的儒家子弟纷纷回礼,其中或有人提醒道:“介子兄,法家的张启功方才已经到了。”

    “哦。”

    介子鸱环顾四周,没过多久就瞧见张启功正坐在一张草席上,与其周围那一干法家子弟高谈阔论,谈笑风生,俨然已经成为了法家子弟中年青一代的领袖。

    似乎是注意到了介子鸱的目光,张启功转过头来,与介子鸱对视了一眼,虽然微微点了点头权当打了招呼,但其眼中的倨傲神色,介子鸱却看得清清楚楚。

    呵。

    介子鸱淡淡一笑,同样点点头作为回应。

    作为魏王赵润的左膀右臂之一,介子鸱对张启功可不陌生,就像他介子鸱日后注定会接替杜宥的内朝首辅职位,甚至可能位列丞相,而张启功,亦注定会成为司刑的首官。

    而此时,公羊郜惊讶地打量介子鸱,见来人风度翩翩、器宇轩昂,遂私下询问道:“此……何须人也?”

    或有知情者低声介绍道:“此乃朝廷大臣,陛下跟前近臣,介子鸱。”

    “比之方才那张启功如何?”公羊郜问道。

    那人轻哼一声说道:“自然是介子兄高出一筹。”

    因为知道文人相轻的道理,公羊郜也没有太过较真,依旧仔细打量着介子鸱。

    不曾想,他的目光被介子鸱注意到,后者面带微笑走了过来,拱手见礼道:“这位贤兄好是面生,不知是哪里人,学的又是哪派?”

    公羊郜连忙拱手回礼道:“齐人公羊郜,见过介子大人。在下学的乃是卜氏一脉……”注:卜氏,就是子夏。

    卜氏一脉?

    听了公羊郜的话,周围的儒家子弟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公羊郜。

    为何,因为卜氏一脉的思想在儒家中较为‘另类’,它并不关注克己复礼,教导人学习古代圣贤的言行、举措,而是提倡与时俱进,不要一味地套用圣贤的经典,因此在当前这个时代,儒家子弟对卜氏一脉赞毁参半。

    这不,在公羊郜说了这话后,周围的儒家子弟都不经意地与他疏远了一些。

    但唯独介子鸱眼睛一亮,仿佛是遇到了同道知己。

    在其他儒家子弟惊讶的目光下,介子鸱笑着对公羊郜说道:“来地匆忙,不曾携带席子,贤兄可介意介子与你同席?”

    “固所愿耳!”公羊郜欣喜地说道,连忙邀请介子鸱。

    二人坐下之后,便相互交谈起来,公羊郜隐隐发觉,介子鸱的种种想法似乎与他不谋而合,这让他更是兴致高涨。

    情绪亢奋之下,公羊郜亦提出了自己不成熟的思想,他认为,天下战乱频繁,是因为诸国林立,而这种混乱的局面,必将被大一统而终止。

    听了这话,介子鸱感觉自己全身说不出的痛快这可不就是他的想法么?

    齐人,公羊郜。

    介子鸱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他知道,虽然眼前这位公羊贤兄乍一看并不起眼,但在他看来却是难得的大才,似这等人才,他一定要替魏王将其留下,岂可任其返回齐国?

    想要这里,介子鸱便隐晦地说道:“贤兄的想法,介子深感兴趣,奈何眼下不是时机,待此事之后,贤兄可愿到愚弟府上稍住几日?”

    公羊郜一听,立刻就领悟到,眼前这位非常支持他的大一统思想,惊喜地近乎要手舞足蹈。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他千里迢迢从齐国来到魏国,原本只是将见识一下魏国百家争鸣的盛事,顺便完善自己的大一统思想,不曾想,居然在魏国遇到了一位与他不谋而合的同道中人实在是不虚此行!

    由于有着相类似的思想,因此别看介子鸱是楚人,而公羊郜则是齐人,他二人还是很快就成为了知己。

    “人……好多啊。”

    随着百家子弟陆陆续续来到,公羊郜心中很是吃惊,因为他放眼四周,感觉聚集在这里的百家子弟,恐怕都有不下于一千人。

    从古至今,文人中几乎从来没有如此热闹的一幕。

    想了想,公羊郜询问介子鸱道:“我儒家子弟如此众多,想来四个主修名额,已不再话下了吧?”

    “这很难说。”介子鸱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他也是儒家子弟,但他也知道,传统的儒家思想具有其局限性,用来教化世人、劝人向善自然是毫无问题,可这回魏王赵润提出的要求却是使国家富强,在这一点上,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的优势非常大。

    听了介子鸱的话,公羊郜很是吃惊:难道他儒家竟然有可能落选?

    这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见公羊郜面露吃惊之色,介子鸱微叹一口气,向这位新结识的知己简单介绍了一下他魏国的君主赵润:“我大魏的君主,是一位注重实干的君王,其实陛下最为偏爱的,正是法家……”

    平心而论,赵润从来都没有提过他偏向哪家学术,但他近些年的举措,比如打压贵族垄断财富、禁止兼并土地,论功行赏等等,这无一不合法家定分止争的核心之一好在魏王赵润并没有反对儒家的‘礼’,否则,儒家那可真是彻彻底底地要被法家抛在后头了。

    而正因为这样,尽管法家门徒的人数比儒家子弟少很多,但似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刑部尚书唐铮、大理寺卿正杨愈等等,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们魏国的君主,实际上也是一位提倡法家思想的人,充其量只是在依法治国的基础上,披上了一层儒家的皮而已。

    当然,即便如此,介子鸱还是认为,他儒家夺得那四个主修名额,还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儒法之争哪家学术才是第一主修,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而就目前来说,介子鸱对于他儒家击败法家一事,心中着实没有什么把握反而是他身边新结识的知己公羊郜,他的大一统思想,相比较儒家传统思想,更具有击败法家的可能性。

    此时,主持这场盛事的礼部尚书杜宥,终于出现,在讲述了这场辩论的许多要求后,他终于露出了‘正面目’堂而皇之地走到了纵横家门徒的那一边,让现场许多儒家门徒一阵低呼。

    谁也没有想到,魏国负责教化民众的礼部尚书杜宥,他居然是一名纵横家的门生。

    而看到这一幕,似张启功、唐铮、杨愈等人却是抚掌暗笑:儒家失却一位强援!

    考核的方式很简单,即某个学派的代表,当众陈述自己的思想,然后由其他学派的人去指出其中的漏洞,只要能说服众人,或者说服大部分人,就能列入名额候选。

    这很公平,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做不得假。

    而诸学派代表上场的顺序,则是按照抽签的顺序,也很公平。

    墨家,抽到了第一场。

    墨家的代表,正是魏墨的钜子徐弱。

    值得一提的是,魏国的工部尚书孟隗,今日也坐在墨家子弟的聚集地,甚至于,还有一部分工部与冶造局的官员。

    孟尚书,竟是支持墨家学术的?

    介子鸱、张启功等朝廷官员,均对此十分纳闷。

    其实确切地说,魏国的工部尚书孟隗,其实并不是墨家门徒,但是对于墨家注重技艺的观点,孟隗却是非常认同的。

    技艺,简单地说就是手艺,像制作、锻造、营建等等,都可列为这个范畴。

    但很遗憾的是,在这个时代,匠人并不受重视,儒家甚至曾说过墨家注重的技艺乃是奇技淫巧,可想而知在这个时代匠人的地位。

    当然,在如今的魏国,似工部、冶造局、墨家等匠人,可以说早已扬眉吐气,一方面是魏王赵润非常注重工艺技术,另外一方面,魏国能打败韩国,这种‘奇技淫巧’可谓是居功至伟。

    而如今,墨家与工部以及冶造局的官员、工匠达成一致,务必要维持现状,决不能使拥有工艺的匠人像以往那样被人看轻。

    在这个基础上,工部尚书孟隗带领着一部分工部官员,还有一部分冶造局的官员,仗义支持墨家思想,这使得墨家的声势一下子就增加了许多,潜在势力与影响力,竟不亚于儒法两家。

    魏墨钜子徐弱的思想,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自然是提倡技艺,认为技艺有利于国家,它不应当被人看轻在这方面,他指桑骂槐的指责了儒家,因为儒家历来就看不起这种‘奇淫巧技’。

    因此难以避免地,魏墨钜子徐弱遭到了在场许多儒家子弟的攻击。

    遗憾的是,这次墨家的底气非常足,当徐弱冷笑着奚落儒家子弟正是你们看不起的奇淫巧技,助魏国击败了韩国,儒家子弟纷纷哑然。

    虽然不甘心,但儒家子弟必须承认,他们以往看不起的奇淫巧技,还真是帮助魏国击败了韩国,而这,是他们儒家思想所无法达到的。

    见儒家子弟垭口无言,魏墨钜子徐弱亦不忘阐述他第二部分的思想,即墨家的核心思想,非攻、兼爱之类的,而这,就让那些憋着气的儒家子弟找到了攻歼的法子,一句你敢说魏王与庶民平等?,徐弱顿时就语塞了。

    的确,魏国一代雄主赵润,谁敢在农田里耕地务农的农民能与其平起平坐?

    于是,墨家很快就被打了下来。

    当然,尽管被打了下来,但列入名单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徐弱第一部分的技艺强国思想,已经符合了魏王赵润的要求。

    值得一提的是,当众多儒家子弟攻歼魏墨钜子徐弱的时候,介子鸱却一言不发,这让公羊郜感到很好奇。

    要知道,倘若说儒家跟法家是竞争对手,那么,儒家跟墨家就是天敌,那是几乎无法共存的。

    出于困惑,公羊郜私底下对介子鸱问道:“贤兄与墨家钜子有旧?”

    介子鸱笑着点点头,附耳对公羊郜解释了一番:“愚弟与墨家钜子徐弱曾有过讨论,他亦认为,唯有天下一统,才能更好地施行他们非攻的思想,因此在这一点上,他与你我乃是同道。”

    “原来如此。”

    公羊郜恍然大悟,既惊讶又兴奋地看着场上狼狈地返回坐席的魏墨钜子徐弱,喜悦于继介子鸱后,他又找到了一位支持他大一统思想的同道中人虽然对方是墨家子弟,而且他对大部分墨家学术都很排斥。

    继墨家之后,第二位出场的,乃是兵家。

    兵家的代表,当然就是那位前兵部尚书李鬻,不过出场的却是李鬻的儿子,兵铸局局丞李缙大概是李缙见前一个出场的徐弱被众多的儒家子弟攻歼,最后狼狈地返回坐席,担心自己上了年纪的老父亲也遭到类似的遭遇,因此代替出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当李缙讲述他父亲李鬻的精兵强兵之策时,几乎没有人去攻歼他。

    这也难怪,毕竟在这个诸国林立的年代,兵家虽然说影响力不及儒家与法家,但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欠缺兵家思想,更何况,手握四十万兵马外加十万禁卫军的魏王赵润,他妥妥的就是一位注重强兵卫国思想的兵家子弟嘛。

    据某些闲人统计,当肃王赵润出现在魏**方之后,魏国在军队的资金投入,就逐步开始提升,一直到肃王赵润继承魏王位置,魏国的军费开支,相比较二十年前先王赵在位期间翻了六七番都不止这明摆着,魏王赵润是支持兵家的嘛!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兵家跟儒家、墨家、法家,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因此,其他学派的人也懒得与兵家争论什么,毕竟兵家是铁定能入名单的,但是呢,其影响力又注定无法跟儒家、法家竞争什么,所以完全没必要树敌。

    第三位出场的,乃是名家。

    名家,简单地说就是辩论者。注:著名的‘白马非马’,就是名家的典故,当然,这个典故让名家的名声变得很差,但实际上,名家是超前的辩证思想家,不过一般人很难理解,所以并不受待见。

    在这个天下,有名的说客,基本上都要学习名家的思想。

    像这次,韩国派驻魏国的使者韩晁,亦参加了这次盛事,不过说实话,名家的那些思想,很容易让人听得晕晕乎乎,被牵着鼻子走,反正在场的诸派学子听了半天,也没搞懂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

    当然,也没有人去攻歼名家因为根本没听懂嘛。

    第四位出场的,乃是纵横家。

    作为纵横家的代表,礼部尚书杜宥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只是大概的思想,毕竟纵横家的思想,并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外谈论,尤其是像杜宥这种身居魏国高职的官员,这很容易暴露魏国的战略意图。

    正因为杜宥讲述地很浅,因此,虽然并没有多少人挑刺,但也没有多少人支持。

    倒是名家的有些子弟,给予了鼓掌支持。

    这也难怪,毕竟名家跟纵横家的关系很不错,像某些知名的说客,比如齐国的著名说客冯谖,就兼名家、纵横家两家的学术理论。

    继纵横家之后,杂家、小说家、农家等等,亦陆续派各自的代表出场。

    不过在现场很多人看来,这些小家学派纯粹就是来混脸熟的,要么是不能符合魏王赵润使国家富强的要求,要么就是本身的思想就有问题。

    就比如杂家,号称兼儒墨、合名法,将儒家、墨家、名家、法家等其他学派的思想一锅炖,说得好听是集合众说、兼收并蓄,但事实上,这本身就有问题。

    就比如说,儒家的爱跟墨家的爱,一个提倡区分对象、区分阶级的仁爱,一个提倡不分对象、不分阶级的仁爱,这本身就是对立的,如何兼收并蓄?

    再比如儒家讲究以礼治国,仁情高于法律,而法家提倡依法治国,法律高于一切(实际上还是有保留的),这两者又如何兼收并蓄?

    于是很遗憾地,杂家很快就被淘汰,连候选名单都没能被列入。

    跟杂家一起被淘汰的,还有小说家。

    小说家,说白了就是收集名人轶事、民间流传的,虽自成一派,但说实话确实对国家没有什么裨益,只是让民间百姓多了一种娱乐的方式而已。

    这个学派被淘汰,诸学派子弟一点也不意外。

    至于农家,这个学派被淘汰,就有点戏剧化了。

    农家的思想很简单,就是重农桑、足衣食,在这一点上,其实儒家也是支持的,可坏就坏在,农家思想中有一部分类似墨家思想,提倡让君主下田耕种,了解百姓疾苦,这一点,儒家就不能接受了。

    传统儒家对农事的看法是:我知道农耕的重要性,并且坚持认为一个国家想要强大,绝对不能疏忽农事,但我本身不会去务农,因为那是下等人做的事。

    于是,农家也被淘汰。

    而在此之后,便是儒家与法家,也是这是盛事中最最让人瞩目的。

    其实儒家与法家,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相同思想的,即维护王权,而彼此最大的矛盾,则在于以礼法治国还是以国法治国。

    至于两者延伸的思想中,儒家认为特权阶级享受特权,而法家则认为,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在这一点上,法家还是有所保留,即忽略了君主,即所谓的君王之下、王法人人平等,因为他们需要得到君主的支持。

    而这也导致,法家被儒家攻歼这一点时,往往都哑口无言。

第176章:名额选定【二合一】

    在经过几日的角逐后,四个主修教材的名额,全部被人摘取,即儒法兵墨四个学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礼部尚书杜宥郑重地将写有这四个名额的奏章亲自呈递给魏王赵润时,后者玩笑道:“纵横家未能列入其中,甚是遗憾啊。”

    杜宥不由失笑。

    他知道,他纵横家虽然不能说是小家学术,但跟儒家、法家、兵家、墨家这四家学术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因此,夺取四个主修的名额他从未想过,那八个辅修名额,才是他与纵横家此次的目标。

    跟杜宥开了一个小玩笑,赵弘润再次将目光投注到名单中的那四个学派称谓上。

    说实话,他稍稍有些意外,因为相比较儒家、法家、墨家,就兵家目前在魏国甚至在中原的影响力,其实还称不上“显学”的程度,因此,兵家脱颖而出夺得四个主修名额,这还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以为会是道家的。

    想了想,赵润纳闷地问道:“道家门徒……不曾来争夺名额么?”

    杜宥愣了愣,随即解释道:“道家的本派子弟,并不曾前来,倒是有一小撮自称黄老派的道门子弟,闻讯而来,不过,他们的思想与杂家有些雷同,故而……”

    被刷下去了么?

    赵弘润微微皱眉。

    其实目前的道家主流,或者说传统道家,乃是老庄派,其核心思想即是以大道为根、以自然为伍、以天地为师、以天性为尊,以无为为本,主张清虚自守、无为自化、万物齐同、道法自然、远离政治、逍遥自在等等,这些无欲无求的仙班预备人士,怎么可能会因为世俗的利益而趋炎附势?

    想来那些道门子弟就算得知魏国这边的文坛盛事,也懒得前来参加,免得耽误了他们修身化仙、飞升仙界。注:这传统道家的核心思想,后来慢慢被人所曲解,成为了后代不满于现实的文人,远离残酷现实、寻求世外桃源的一种自我麻痹、自我逃避、自我满足的途径。

    “那黄老派的学术,以及杂家的学术,让朕瞧瞧。”

    赵弘润说道。

    杜宥愣了愣,他很意外于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没有第一时间观阅儒家、法家、墨家、兵家这些入了主修名单的学术,反而要求观阅道家黄老派与杂家这两个落选的学术,这不是意味着,这位君主其实对那四个入选的显学并不是非常满意?

    没过多久,道家黄老派与杂家两派的学术,便呈递到了魏王赵润面前,赵润在甘露殿的书房内仔细观阅了这两家的学术思想。

    杂家的思想,前文已经说过,希望糅合儒家、法家、墨家、名家等思想,但又欠缺一个真正的思想核心比如在儒家与墨家两者的爱方面,并没能很好将其糅合。

    但道家黄老派的思想,虽然礼部尚书杜宥说前者的思想跟杂家颇为雷同,同样也是糅合儒家、法家、墨家、名家等思想,但在赵弘润看来,道家黄老派是在道家思想的基础上,选取其他家的学术的长处来补充,并非像杂家那样强行糅合。

    因此,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道家黄老派的思想核心依旧是道家思想,其他学术只是补充;而杂家的‘核心’,就是糅合诸家学术,希望能集众家之长,创出一门适用于任何情况的学术,但遗憾的是,杂家在糅合诸家学术思想方面做得并不够好,因此有些地方前后矛盾、或者漏洞百出。

    但是在赵弘润看来,这杂家却也有其可取性,毕竟就像礼部尚书所猜测的那样,他对传统儒家、传统法家、传统墨家等等,其实并不是完全满意。

    在他看来,传统儒家用来教化世人那是恰到好处,但是用它来治国,那魏国或许可能就是下一个宋国。

    而传统法家呢,与儒家恰恰相反,用它来治国很好,但不可用于教化,因为传统法家的‘过于拘泥于刑法’,有时候不近人情。

    打个比方说,有一户贫穷人家的母亲病重,其子窃人财物为母亲看病,不幸被抓获,儒家会看在仁情的份上稍微减低对其子的惩罚,但法家不会,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最多奏请朝廷赡养其母。

    而结果就是,其子被判徒刑,最终都没能见到老母亲临终一面。

    对此,法家的观点是,不可因为一个人先开先例,否则律法无法警示众人,虽然这话是没错,但总得来说,还是有点不近人情。

    当然,如果对象是一名‘特权阶级’,比如魏国的赵氏王贵,法家同样会要求严惩,而这个时候,儒家的仁情就会出来拖后腿,大意就是看在这名赵氏王贵先祖曾为国家如何如何的份上,勉为其难放过这回。

    所以说,传统儒家与传统法家,都有其局限性,其实赵弘润很希望这两家的思想很稍微糅合一下,毕竟儒家与法家的矛盾,并不像儒家与墨家那样天生敌对。

    至于墨家就不用多说了,传统墨家简直就是弱者之友、君王之敌。注: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君主最反感的就是墨家,只要强国进攻弱国,墨家准会高喊‘兼爱非攻’,来帮助弱国保卫国家、抵挡进犯。

    比如宋墨,在当今伪宋丞相向自杀、伪宋投降的情况下,宋墨仍然不肯承认魏国对宋郡的占领,认为这是不义之战,若非魏国这边也有魏墨这一批墨家子弟,且赵弘润也需要得到墨家的支持,他真想给那些宋墨一点教训哪怕他明知道这种教训毫无作用,因为墨家子弟历来不会向强权屈服。

    最后的兵家,就不用多说了,国无强兵不能长存,这句话就已经充分表明了兵家的地位。

    问题在于,兵家目前并不兴旺,还真需要君主扶持。

    “陛下?”

    见赵润迟迟没有回覆,礼部尚书杜宥试探着问道。

    只见赵弘润沉思了片刻,说道:“儒、法、兵……这三家学术没有问题,不过墨家……”

    说到这里,他微微摇了摇头。

    陛下莫非是要罢黜墨家?

    礼部尚书杜宥惊讶地看着赵弘润。

    而此时,就见赵润沉思了片刻,说道:“杜卿且先回去歇息吧,容朕考虑考虑。”

    “是!”杜宥躬身而退。

    虽然在城外的诸家子弟集会中,儒家、法家、墨家、兵家这四家成为最大的胜利者,但最终名额归属,却还是得由魏王赵润点头应允。

    待杜宥离开之后,赵弘润派人叫来了魏墨钜子徐弱。

    平心而论,对于墨家入围四个主修名额,赵润其实并不反对,但说实话,墨家那一套兼爱非攻的思想太超前了:非攻还好,毕竟赵润其实也不支持不义的战争,但兼爱,尤其是其衍生的取消社会等级制度,这可是会引起国家动荡的。

    因此,赵润将魏墨钜子徐弱召来,希望他能稍微更改墨家的思想,淡化甚至放弃宣扬无社会等级制度,另外再稍微改变了兼爱的范围,否则,赵弘润实在不敢将墨家放在四个主修名额当中,因为危险实在太大,搞不好他魏国以后就被墨家给颠覆了,变成了无政府国家。

    看得出来,对于墨家入选四个主修名额,魏墨钜子徐弱可谓是兴致勃勃,但赵润的一番话,却好似一盆凉水泼在他头上。

    当然,赵润也没有为难徐弱,他给出了两个选择:要么,墨家稍微改变其学术的核心思想,至少降低一些对当权者的敌意,这样,他就允许墨家跻身于四个主修名额;要么,墨家依旧保持现状,但是,赵润只允许在八个辅修名额中,给予墨家一席之地。

    不得不说,这让魏墨钜子徐弱左右为难。

    好在他也早有预料,知道他墨家兼爱那一套,并不会受到各国君主的认可,但魏王赵润如此直白地拒绝,还是让他有点难受。

    在返回诸家学术的聚集地后,魏墨钜子徐弱设法与他的知己、儒家子弟介子鸱取得了联系,双方相约傍晚在附近的树林碰面。

    而在碰面的时候,介子鸱将新结识的儒家同伴公羊郜也带了过去。

    得知公羊郜学的是儒家中颇为另类的卜氏一脉,而且其独特的大一统思想,与他徐弱以及介子鸱二人不谋而合,因此,这三位同道很快就变得颇为默契。

    在聊了一阵后,介子鸱这才询问徐弱偷偷见他的原因。

    说实话,在诸家子弟聚集的地方二人偷偷私会,风险很大,毕竟传统儒家跟传统墨家那可是死敌,若是被人瞧见介子鸱与公羊郜偷偷会见徐弱这位墨家钜子,介子鸱跟公羊郜二人,肯定会遭到其余儒家门徒的指责。

    面对介子鸱的询问,魏墨钜子徐弱先是表示了歉意,随后这才道出了原因:“今日陛下召见我,要求我设法更改我墨家的学术思想,否则,我墨家怕是无缘四个主修名额……”

    听闻此言,介子鸱与公羊郜对视一眼,丝毫也不感觉惊讶。

    要知道,在列入四个主修名额的儒家、法家、兵家、墨家当中,其余三家都是围绕着王权来宣扬自己的思想,唯独墨家跟王权以及特权阶级对着干,要是这样都能得到魏王赵润的认可,那才是令人匪夷所思。

    想了想,介子鸱对徐弱说道:“钜子,今日之事,对我诸学派,诚乃千秋之利,贤兄且莫错失良机啊。”

    魏墨钜子徐弱点了点头。

    他岂会不知这次机会千载难逢?

    可是,魏王赵润要求他更改墨家的思想,这让他有些犹豫。

    见此,介子鸱劝说徐弱,既然法家能为了自己学派的生存与发展,默许以及忽视了君主这个超脱国法的存在,墨家为何要如此倔强呢?

    没有君主的支持,墨家如何能经久不衰?

    徐弱还是有些犹豫,一来是心中有些抵触,二来嘛,他只是魏墨钜子,而不是墨家本派的鲁墨。

    鉴于这种情况,介子鸱不适时宜地说道:“既然如此,钜子何不提出那个新的思想?”

    “新的思想?”徐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公羊郜,心中若有所思。

    所谓新的思想,即是徐弱当初与介子鸱商讨之后,在大一统基础上的兼爱、非攻这样一来,非攻的问题就被完美的解决了,变成了提倡和平、制止内乱。

    而这,有利于国家的稳定。

    但是,兼爱依旧是一个无法绕过的问题。

    “钜子,不可错过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介子鸱在旁劝道。

    魏墨钜子徐弱考虑再三,最终咬了咬牙,决定接受魏王赵润的建议,稍微删改他墨家的核心思想,淡化兼爱、非攻,或者,有所保留地推行兼爱非攻只是一样这来,墨家的兼爱,就跟儒家的仁爱接近了,这让徐弱十分难受。

    在告辞的最后,徐弱叹息道:“待此事传遍天下,恐怕我魏墨要被墨家除名了……”

    他这番话,确实有先见之明,待等几个月后,待天下墨家子弟得知魏墨居然删改了墨家的思想,顿时哗然。

    很快地,魏墨在墨家中的地位,就变得跟儒家学派中的卜氏一脉差不多,皆被视为‘另类’,但相应地,魏墨却因此得到了魏王赵润的支持,继儒家、法家之后,成为了魏国的又一显学。

    魏墨的妥协,使得魏王赵润真正确认了儒、法、墨、兵这四个日后注定会成为魏国四大显学的主修名额。

    待诏令颁布之后,儒家、法家、墨家(魏墨)、兵家子弟们,纷纷喜悦庆贺。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都被选入主修名单,但是儒家与法家子弟的竞争,却远远没有结束,他们彼此,还在竞争第一显学的位置。

    至于其他学派,则开始争夺八个辅修名额,虽然辅修明显不如主修,但怎么说也是兴旺自己一派学术的良机嘛。

    然而,在这八个辅修的名额当中,魏王赵润却开始了暗箱操作。

    首先被选入的,乃是纵横家。

    尽管相比较儒家、法家、墨家三大显学,纵横家只是小学派,但赵润却给这个学派寄托厚望。

    在他看来,只有具备战略眼光的人才,才可称得上是纵横家,事实上这对国家非常重要。

    就拿赵润本人来说,如果不是他具备超越当代的卓越眼光,制定了种种适合魏国发展的战略国策,魏国根本不可能发展地这么快虽然赵润并非纵横家门徒,但他本身,已经起到了纵横家子弟的作用。

    尤其是在前几年那场波及整个中原的旷世之战中,正是赵润,一手促成了魏秦楚三个强国的联盟,去抗衡齐韩鲁越宋,纵使是正统的纵横家,也很难比赵润做得更出色。

    然而这样一个重要的学术,赵弘润为何仅仅给予辅修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卓越的眼光,几万乃至几十万魏人当中,能够出现一个、两个拥有卓越战略眼光的人才,赵弘润就心满意足了要知道,错误的战略,可是会让一个国家万劫不复的。

    第二个入选的,便是道家的黄老派。

    事实上,以道家的地位,屈居辅修地位,这是对道家的不尊敬,好在传统道门子弟一个个忙着修身养性、飞升仙界,倒也不怎么在乎世俗的利益,至于其分支黄老派,就目前而言,给予一个辅修也足够了。

    反正赵弘润注重的,也只是黄老派学术中的那点道家核心思想,希望日后魏国的官员能够耐下心来修身养性。

    第三个入选的学派,乃是医家(方技),说实话,这着实让人大为意外,

    要知道在当前,医家其实并不兴旺,世人大多还是处于一个忌讳医术的年代,相比之下,反而是巫医更让世人推崇,像什么符水治病等等。

    而赵润想要做的,就是提高正统医家的地位,使得医家能够快速发展,毕竟这也是利于万民的事。

    第四个入选的学派,即名家。

    名家入选,诸家子弟倒是不意外,毕竟虽然说名家的名气,因为白马非马论等典故变得很差,但事实上,任何一名合格的说客,都要学习名家的思想倘若在精通名家学术的基础上,又掌握了纵横家的学术,那就会成为让各国君主都需要忌惮的人物。

    第五个入选的,学派,则是阴阳家。

    阴阳家,亦是道家的分支,在当前仍然只是小学派,但这门学术事实上却不可小觑。

    阴阳家的门徒,并非是提倡鬼神之说,而是道家的阴阳说与五行说,其中阴阳说是把“阴”和“阳”看作事物内部的两种互相消长的协调力量,认为它是孕育天地万物的生成法则;而五行说则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不断循环变化”的理论发展出“五行相生相克”的理念。

    在这两者的基础上,阴阳家研究天体(星象)运行来制定历法,掌握世间万物的变化,这也是利在千秋的学术。

    而除此之外,农家、杂家以及小说家,这几个被儒家子弟、法家子弟喷地体无完肤的小派学术,赵弘润也将它们拾了起来。

    不可否认农家那提倡君主与民同耕的思想的确很可笑,但农家也有它好的思想,比如说顺民心、钟爱民、修饥谨,救灾荒等等,更重要的是,农家还有教人如何更好地辨认优质的土地,如何改善土地,如何辨认作物生长,如何除虫,甚至于,还有百草图谱,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宝物。

    因此,只要农家收起他们提倡君主与民同耕那一套可笑的政治向思想,其他的东西,都是利国利民的,是故赵润并不介意给农家一个辅修的名额,带动这个学派的发展。

    至于杂家的入选,赵弘润纯粹就是抱持着放长线、钓大鱼的目的,想看看杂家学派日后是否能真的完美糅合儒法名墨等各家学派,创出一门适合用任何情况的学术而就目前来说,这个学派真的是毫无亮点。

    相比较以上这些学派的入选,最是让人哗然的,就是小说家的入选,甚至于,小说家的弟子自己都难以置信:我们居然入选了?

    得知此事后,那些落选的学派子弟们,大叫不公,因为在他们看来,纵使杂家入选他们也能接受,唯独小说家入选,这是万万不能接受!

    为何?

    因为小说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学术,他们只是收集名人轶事、民间传说,并且将其用夸张的文字表现出来,博取世人的兴趣这根本就不配作为学术嘛!

    别说那些落选的学派弟子,就连儒家、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等入选的学派子弟,都感觉耻于与小说家为伍。

    然而,朝廷只是传达了魏王赵润的一句话,就让那些大喊不公的落选学派弟子没了声音:我很欣赏小说家的那些故事。

    魏王赵润这等雄主都亲口表示欣赏小说家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再不情愿,也只能默认小说家被列入八个辅修的名单。

    “算了算了,全当给陛下(魏王)解闷吧。”

    各学派的子弟们只能如此劝说自己,默认了这个既定事实,就连此前看不起小说家的儒家、法家等学派的门徒,也不再攻击小说家,他们全当这次朝廷只给予了四主七辅十一个名额最后那个名额,就任由那位魏王陛下吧。

    但事实上,赵弘润对小说家的看重,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看小说家的那些故事。

    他看重的,是小说家在编写那些故事时,其天马行空的构思以及夸张的文字表现形式,这可是相当有利的武器啊。

    打个比方说,赵润他日若是要提高他魏国将领的知名度,他完全可以让小说家编写一个个故事传于天下,就比如司马安曾经用五百只羊击败了三川的羯部落,这是多么好的材料啊,在小说家的笔力渲染下,在这种缺少娱乐条件的年代,司马安绝对一下子就能成为天下各国百姓耳熟能详的魏国名将。

    通过故事的表现形式,一方面正面宣扬魏国的官员与将领,一方面贬低其他国家的官员与将领,夹杂魏国私货的文化输出,还有比这更有力的武器么?

    正因为如此,尽管这个时代的诸家学派都看不起小说家,但在赵润看来,魏国能得到小说家的支持,绝不亚于十万精兵!

第177章:天下英杰尽入彀中【二合一】

    四主八辅拢共十二个名额选定之后,即是这十二个学派的代表向魏王赵润阐述自己学派思想的时候,同时,也是各学派内部开始竞争的时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拿儒家来说,其内部就有好些学术派系,比如传统儒家,再比如卜氏一脉等等,虽说魏国朝廷选取了儒家思想作为国立学塾的教材之一,但具体儒家内部哪个学术派系的比例较大,这还要经过他们的竞争。

    至于如何竞争,魏王赵润还是那句话:是否有利于国家,是否能令国家富强。

    于是乎,儒家内部各学派,再次选出代表,将自己学派的思想写成文章,呈递于魏王赵润。

    其实总得来说,儒家是最能令君王放心的,因为儒家的思想,基本上是没有跟君王唱反调的,哪怕偶尔有几条观念与王权冲突,也是通过‘委婉劝谏’的方式来劝说君王,因此,赵润倒是无需是担心儒家思想是否会对国家造成什么威胁,就好像墨家的核心思想那般。

    但话说回来,那是那句话,传统儒家思想用来教化国民忠君爱国、提高品德恰到好处,但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上,说实话也并没有什么太过于创新、或有建设性的提议,不像法家,动辄就是会引起广大争议、且褒贬不一的战略国策。

    赵润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内朝大臣介子鸱领着其新结识的知己公羊郜联袂而来,献上了在卜氏一脉基础上编写的公羊说,这才让赵润大吃一惊:守旧的儒家思想中,竟然还有这等提倡与时俱进的学术?

    当日,赵润仔仔细细地看了齐人公羊郜编写的思想书籍,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慨。

    跟介子鸱的想法类似,赵润亦清楚认识到,眼前这个叫做公羊郜的齐人,实在是天下少有的杰出人才,此人的公羊说,虽然亦是儒家的另类思想,但在赵润看来,却比那些守旧的儒家思想要好得多,单单莫要一味套用先贤的思想,需因地制宜、与时俱进,就足以取代儒家传统思想,值得赵润大力支持。

    “好!很好!”

    在公羊郜又惊又喜的目光下,赵弘润郑重其事地称赞了前者的学术:“传闻卜氏一脉乃儒家另类,然而在朕看来,卜氏一脉才是儒家的精髓,而在继承卜氏思想基础上的公羊说,更是精髓之中的精髓……”

    “郜惶恐。”

    公羊郜匍匐余地,惊喜地近乎有些惶恐不安,因为他没想到,魏国的君主赵润居然如此推崇他的学术,甚至于将他的思想放到了比传统儒家地位更高的位置。

    而此时,介子鸱在旁暗示道:“陛下,臣以为,以公羊先生之才,闲置在野诚为可惜,朝廷不妨聘请公羊先生作为国立学塾的授师……”

    赵润看了一眼介子鸱,听懂了后者话中的深意:似公羊郜这等奇才,切不可错失。

    想到这里,赵润亲自将公羊郜扶起,笑着对他说道:“公羊先生,可愿在我大魏仕官?”

    “这……”

    公羊郜虽然感动于魏王赵润礼贤下士的招揽,但一想到在魏国仕官,他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此番他从齐国千里迢迢来到魏国的目的,一来是想见识一下百家争鸣的盛事,二来,也是想完善他的公羊说,查缺补漏,若是有机会推广他的思想,他也不会错过,但在魏国仕官,他此前还真的没有考虑过。

    毕竟他是齐人,因此,他第一考虑的出仕对象,当然也是齐国,只有在齐国明确表示不支持他的学说的情况下,他才会考虑别的国家。

    而他目前还未曾完善自己的学说思想,更别说向齐国举荐。

    想了想,公羊郜委婉地说道:“能否让郜考虑一下……”

    见公羊郜委婉拒绝,赵润亦不动怒,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插嘴的介子鸱,若无其事地笑道:“好好好,公羊先生且好好考虑。”说罢,他微微一笑,又补充道:“似公羊先生这等俊杰,想必是天下各国都愿意盛情邀揽的对象,若是先生不愿留在我大魏,朕也不会勉强……不过先生的公羊说,朕却甚是欣赏,希望能加入到国立学塾的教材之中,不知先生是否允许?”

    “允许、允许,不不不,固所愿!”

    公羊郜激动地语无伦次。

    而此时,就见赵润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

    “不过?”

    公羊郜愣了愣。

    只见赵润微皱着眉头说道:“先生的公羊说,当世再无旁人比先生更为了解,若先生不肯留在我大魏批注讲解,万一旁人曲解了先生的学术,这可如何是好?……先生能推荐一两位同窗、同道么?”

    “呃?这……”

    公羊郜顿时哑然。

    而在旁,介子鸱的眼眸中却满是笑意。

    他感觉,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连忙点点头,配合着赵润皱眉说道:“这倒是……公羊贤兄,卜氏一脉在我儒门实属另类,万一其他师兄、师弟出于偏见,曲解了你的公羊说,这可如何是好?以愚弟看来,公羊说还需你亲自批注讲解,方能不出差错。”

    君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公羊郜患得患失,稀里糊涂地就应下了此事。

    直到离开皇宫后,被宫外的凉风一吹,公羊郜这才幡然醒悟,苦笑着对介子鸱说道:“贤弟诓我!”

    介子鸱一听就知道公羊郜已经看穿了他们君臣二人方才的计策,亦不否认,哈哈大笑说道:“贤兄,一诺千金啊!……好了好了,贤兄你就也莫要这幅模样了,纵观天下各国君主,还有人及得上我国的君主贤明么?今日贤兄的公羊说,比我国君主赞赏,假以时日,公羊说必定能成为我魏国的显学,难道贤兄要舍弃这等良机,甘愿再回齐国撞撞运气,看看是否能博得齐王的认可?”

    “这……”

    公羊郜听了这话难免有些犹豫。

    仔细想想,介子鸱确实说的没错:既然魏王赵润已经给予了他施展抱负的机会,为何他还要舍近求远,非要回齐国推广自己的学说呢?难道只是因为,他是齐人,而欣赏他的君主却是魏君?

    要这么说,眼前这位叫做介子鸱的挚友,他可也是楚人啊。

    介子鸱看出了公羊郜的动摇,一把抓住后者的手腕,趁热打铁地说道:“贤兄,愚弟认为,你我当务之急,是完善公羊说……若不能使其完善,我儒门的那些师兄师弟,怕是也会有所阻碍。这样吧,贤兄且暂时住在愚弟府上,愚弟再派人请来徐弱钜子,我等好好探讨一番。”

    公羊郜想了半响,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于是乎,当晚介子鸱、公羊郜以及魏墨钜子徐弱,三人就公羊说展开了讨论,希望能尽快将其完善,使这篇著作能出现在国立学塾的教材当中。

    而就在他们完善公羊说的同时,在近几日,法家、墨家、兵家等等入选的学派,亦纷纷得到了魏王赵润的召见,此后,亦忙碌着将各自的思想、理论写成文章。

    两日后,礼部尚书杜宥在亲自送上他纵横家的学术思想时,笑着对魏王赵润说道:“恭喜陛下达成所愿,使天下英杰尽在彀中。”

    在说这番话时,杜宥亦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

    曾经的肃王赵润,好比一头异常凶猛暴躁的猛兽,使天下各国君主都为之忌惮。

    然而这位殿下在成为他魏国的君主后,却逐渐地收敛了爪牙,胸襟气度,均比当初更为出色,这让杜宥愈发感觉,这位年轻的陛下,与先王赵真的是越来越像了先王赵,就是一位非常善于权谋的君主。

    赵润当然不可能猜到杜宥此刻心中的感慨与激动,闻言笑着说道:“我大魏,应当走自己的道路,顺便,也让他人无路可走。……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待等过些日子,韩然、熊拓等人得知此事,多半也会效仿我大魏,但可惜……哈哈哈哈。”

    ……可惜天下英才,早已入我大魏彀中!

    杜宥笑而不语,在心中替眼前这位君主补全了那句话。

    不过待想到一件事,杜宥又以礼部尚书的立场开口说道:“陛下,我大魏趁此机会网罗了天下英才,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如何安置这些俊杰呢?如陛下当日所说,那三十座待建的国立学塾,只是为启蒙幼童而设……”

    的确,当初赵润决定在国内建设三十座国立学塾,只是为了启蒙幼龄,为了培养他魏国下一代的人才,但没想到却意外地引来了国内诸多在野的贤才,甚至是他国的人才,使得这件事愈发热闹,俨然呈现出一种百家争鸣的盛事。

    但问题是,那诸家学派的思想理论,真的适合用来启蒙幼龄稚童么?

    赵润闻言笑道:“无妨,此事朕早已有所考虑。……朕决定在城外,唔,就在诸家聚会的地方,建设一座学宫,就叫做,唔,大梁学宫,无论儒家子弟、法家子弟、墨家子弟等等,皆网罗于此,既能方便他们相互探讨,亦能使这股盛气延续下去……”

    杜宥听得眼睛一亮。

    将那些相互看不顺眼的诸家子弟,都安置在那大梁学宫?

    啧啧,那这座大梁学宫,可是片刻都别想安静了……

    而这,倒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陛下英明!”杜宥由衷地称赞道。

    赵润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中那本记载了纵横家学术思想的小册子,笑着说道:“杜卿,你就是继续夸奖朕,朕可也是不会放水的。”

    杜宥摇头苦笑:刚刚才暗自称赞这位陛下比当年成熟过了,结果立刻就又没了正行。

    而就在这时,甘露殿外有禁卫军禀报道:“陛下,小说家的领袖周初,已在宫门外等候召见。”

    “唔,请他进来吧。”赵弘润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杜宥。

    杜宥会意,识趣地告辞离开,不影响赵润召见下一位百家学派的代表。

    不过他心底,难免也有些嘀咕:小说家?这种不入流的学术,也值得召见?还是说,陛下真的偏爱那些荒诞无稽的故事?

    但嘀咕归嘀咕,跟赵弘润相处了将近四年的杜宥,也早已习惯了这位陛下的性格:这位陛下想要做的事,那是没有人能够阻止的。

    在前往垂拱殿的时候,杜宥在半途中碰到了那位小说家的代表人物周初,他微微驻足观察了一番,见那周初身穿寻常百姓的布衣,面色拘束近乎于惶恐,心下微微摇了摇头。

    这也不怪杜宥,毕竟在当世,许多学派的门徒都看不起小说家,甚至认为后者不配称之为学术。

    奇怪……难道陛下当真只是偏爱小说家那些故事?

    回过头,看着那小说家的代表人物周初在一队禁卫的带领下走向甘露殿,杜宥心中不免好奇起来。

    因为凭借他对魏王赵润的了解,后者是绝对不会做无益的事的,简直就应了那句话:无利不起早。

    只不过其中的利,是整个魏国的利益,而非是各人的利益。

    在明确得知这件事的情况下,杜宥难免就对魏王赵润暗箱操作将小说家列入八辅一事而产生了好奇。

    不若去瞧瞧究竟?

    想到这里,杜宥也不去垂拱殿了,转身走回甘露殿,想看看那个小说家,究竟能弄出什么名堂,得到他魏国君主赵润的眷顾。

    而此时,小说家的代表人物周初,已经来到了甘露殿。

    跟儒家、法家、兵家、墨家那等显学弟子不同,周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有幸步入魏国君主的殿阁,心中既有惊喜,亦有惶恐。

    在见到魏王赵润时,周初匍匐于地,结结巴巴地说道:“野、野人周初,拜见魏王。”

    “野人?”赵润被逗乐了。

    周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病,涨红着脸连忙纠正道:“不不不,是在野之人,在野之人……”

    赵润失笑地摇了摇头,抬手说道:“起来吧。”

    周初这才敢起身,躬身站着,在憋了许久后,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陛、陛下,我小说家……呃……我小说家……并无利国利民的学术,呃……”

    这一瞬间,周初的心情是惶恐而惭愧的。

    因为在他之前踏入这座殿阁的诸家学子,都有其各自有利于国家、有利于教化的学术思想,哪怕是农家、医家,对于国家也有助益,唯独他小说家,毫无这方面的建树其实他也搞不懂,他小说家为何能入选八辅的名单,难道真的是因为眼前这位魏王陛下偏爱他小说家的那些故事,暗地里偏帮?

    就在周初患得患失之际,却见赵弘润吩咐在旁的大太监高和道:“赐座,再赐笔墨纸砚。”

    赐座?

    大太监高和闻言一愣,忍不住用惊讶的目光看向站在堂上好似在发抖的周初。

    要知道,先前那些前来呈递各自学派思想的诸派学子,那可是没有一个人得到了赐座的殊荣,哪怕是礼部尚书杜宥,也只是站着呈递了纵横家的学术,然而,偏偏这个不入流的小说家,却有幸在甘露殿内设座,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既然陛下有命,高和自然不敢违背,当即就命小太监取来案几、褥垫,以及笔墨纸砚。

    “坐。”

    赵弘润示意周初坐下。

    周初不敢违背,正襟危坐之余,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而就在这时,却见赵润双手十指交叉支撑在面前的案几上,看着周初问道:“你是魏人?”

    “是、是的,草民祖籍长社,不过近些年为了谋生,混迹在酸枣……”周初结结巴巴地说道。

    赵弘润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听说过司马安么?”

    “司马安?”周初愣了愣,不理解眼前这位他魏国的君主,为何会在召见他时说出司马安的名字。

    他想了想说道:“河西守,司马安、司马将军?草民听说过。”

    “很好。”赵润点点头,笑着说道:“当年朕率军征讨三川郡时,司马安担任朕的副将,你可曾听说过,他用五百只羊,就策反了乌须部落的数万奴隶,继而覆灭了整个乌须王庭?”

    “草民听说过。”

    周初点点头说道。

    要知道,司马安五百羊灭乌须,这可是魏国津津乐道的典故,而司马安也因此名声大增。

    “那你就以司马安将军以五百羊为题,给朕编一个有趣的故事出来。”赵弘润笑眯眯地说道。

    编故事?

    周初眼睛一亮,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啊。

    “遵命!”

    拱了拱手,周初提笔毛笔,蘸了墨汁,在纸上挥笔疾书,那书写的速度,堪称是思如泉涌、文不加点,就连赵润都为之惊叹,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周初的背后观瞧。

    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周初虽然是不入流的小说家,但倒也不失聪颖,只见在他UU小说的司马安,俨然一副卫国英雄(保卫,非魏国)的形象,哪里还是那个曾被成为屠夫的印象?而那些被司马安屠杀的乌须人,在周初的UU小说则变成了凶神恶煞、始终对魏国抱持着敌意的敌人。

    “很好!很好!”

    在看了片刻后,赵弘润抚掌赞叹。

    在四主八辅十二门学术中,他此刻最满意的,或许就是这个小说家。

    而此时,礼部尚书杜宥站在甘露殿的窗户外,从始至终目睹了经过,心下亦恍然大悟。

    他不得不佩服那位年轻君主的才思敏捷,居然还能这样运用小说家。

    陛下之智,我不及也!

    杜宥由衷地感慨道。

    而与此同期,就在魏国因为百家争鸣而变得热闹非凡时,这个消息,亦送到了韩国的新都蓟城,送到了韩王然的耳中。

    当时在听说这个消息后,正在处理政务的韩王然大惊失色,失手掉落了手中的毛笔。

    “不好!天下英杰,尽入魏矣!”

第178章:寓教于乐【二合一】

    当日,韩王然急召丞相申不骇,以及张开地等其余几位宫廷士卿,与他们叙说魏国那边百家争鸣的盛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了韩王然的话,申不骇与张开地面色凝重。

    良久,申不骇怅然叹息道:“蓟城,离中原实在太远了……”

    曾经韩国的都城邯郸,亦是中原西部屈指可数的大城,论繁华与热闹,并不亚于中原东部齐国的王都临淄多少,而相比较邯郸,蓟城位处于渔阳郡,虽说还谈不上地处边陲,但确实已距离中原很远。

    地理位置远,再加上交通不便,这使得韩国的消息渠道越来越闭塞,就像这次魏国百家争鸣一事,还是由派驻在魏国大梁的韩使韩晁派人送消息给蓟城的,可是等蓟城这边收到消息,魏国那边的百家争鸣,却几乎将步入尾声,韩国那可真是想捣乱都赶不上。

    当然,捣乱只是韩王然的想法,至于丞相申不骇,其实他也倾向于去见识见识魏国百家争鸣的盛事,毕竟他也是法家门徒。

    “韩晁大人若是早些日子派人送来消息就好了。”

    张开地一脸遗憾地说道。

    韩王然与申不骇附和地点点头。

    其实平心而论,这件事倒也无法怪罪韩晁,毕竟这次魏国的百家争鸣,实在是一件意料之外促成的事,这件事的起因,是魏国为了那三十座国立学塾选定教材一事,别说当时的韩晁没有想到,就连魏王赵润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会牵动天下百家学派,使各派学子纷纷聚拢于魏国这真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待等到后来韩晁亲自参与了百家争鸣,意识到事态逐渐有些不对劲,再派人向韩国蓟城送递消息时,早已经来不及了,魏国闷声不响地,就邀揽了许许多多在野的贤才,甚至于其他中原国家的人才。

    尤其是大梁学宫一出,就注定中原的文化中心,将由鲁国、齐国,逐渐向魏国这边迁动。

    “可恶!”

    在沉默了片刻后,韩王然愠怒地一拍桌案,让申不骇与张开地都有些吃惊,因为他们极少极少看到这位年轻的君主如此失态。

    事实上,韩王然倒也不是愠怒,他只是觉得憋屈。

    他自认为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追赶他那位神交的挚友、即魏王赵润的脚步,听闻赵润勤勉执国,他就比赵润更加勤勉;听说赵润礼贤下士,他就更加宽厚仁慈。

    但是,他韩国与魏国的差距,非但没有因此逐渐缩小,反而渐渐拉开距离比如这次魏国的百家争鸣,直到发生之后韩王然这才幡然醒悟:魏国,再一次地走在了他韩国的前头。

    拼命追赶、且始终追赶不上,这份憋屈与失落感,深藏在韩王然的心中,直到这次才稍稍宣泄出来。

    然而,韩王然不愧是为了夺回王权而隐忍了十几年的雄主,在稍稍发泄了心中的愤懑后,很快就冷静下来,笑着对申不骇与张开地说道:“寡人失态了,叫两位见笑了。”

    申不骇与张开地对视一眼,拱手连说不敢。

    就像魏人对他们的王赵润充满信心一样,申不骇与张开地亦对韩王然抱持绝对的信心,认为这位君主一定可以带领他韩国恢复当初的繁荣与强大,击败魏国、夺回中原霸主的地位。

    在冷静下来之后,韩王然负背双手在殿内踱着步,神色凝重地说道:“此番魏国百家争鸣,趁机网罗天下人才,寡人可以估测,魏国将逐渐取代齐鲁两国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申相,您对此有何破解之法?”

    申不骇捋着胡须缓缓摇头。

    他必须承认,这次魏国的举措,就连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将天下各学派网罗于魏国,这是多么疯狂而睿智的策略!

    倘若提前一两个月得知,那他倒是还能想办法给魏国妥妥后腿,可如今,魏国那边尘埃落定,他韩国无论再做什么,都已经是枉然。

    倒是张开地建议道:“不若我国亦效仿魏国此举,借此网罗天下人才?”

    韩王然与申不骇对视一眼,眼眸中起初闪过一丝精光,但渐渐恢复如常。

    效仿魏国网罗天下各学派门徒、招揽人才?

    天下各学派的门徒,早就已经跑到魏国去了,能有几个剩下的?

    就好比一锅肉汤,魏国非但已经将汤里的鲜肉捞起来啃了,就连汤都喝掉了大半,就只剩下一些残羹。

    但是,好歹还有残羹不是么?

    能喝口汤,总比没有好。

    想到这里,韩王然亦立刻下诏,邀请天下各派学子前来蓟城,效仿魏国,也想鼓捣出一个百家争鸣的盛事。

    但很遗憾,正如预料的那样,韩国期待了数个月,而最终跋涉来到蓟城的,却只是小猫两三只,以至于韩国的这场所谓百家争鸣,异常冷清,要不是丞相申不骇让自己的法家弟子站出来充了充人数,搞不好还真成了一场笑话。

    但这件事,还是被魏国安插在继承的青鸦众得知,且将这个消息送到了魏国。

    而当时,魏国已步入冬季。

    值得一提的是,在百家争鸣之后,在魏王赵润下令建造大梁学宫之后,朝廷工部、冶造局、以及魏墨,三方联手在城外建造起了这座魏国的最高学府,大梁学宫。

    工期只有短短一个半月,赶在入冬之前,就大致建成了学宫的几座建筑,让来自其他国家的诸家子弟,亲眼见识到了魏国工匠的建造速度。

    这座大梁学宫的建筑分布很有讲究,其正中央的大殿阁,是用于十二门相互探讨用的,而以这座殿阁为中心,在东南西北四角,坐落有四座稍微小一些的殿阁,分别属儒、法、兵、墨四家所有,而在这四座殿阁的每两座之间,又分别设有两座再稍微小殿的殿阁,分别属于纵横家、道家黄老派、医家、名家、农家、阴阳家、杂家以及小说家。

    除了主殿阁可以随意由学派弟子进出外,其余十二座子殿阁,非所属的学派子弟不得入内,这也是为了避免彼此间不必要的矛盾与争执要闹要吵,就到主殿阁去闹去吵,吵个痛快!

    当然,由于工期太短,很快就要步入冬季,冶造局与工部的官员,向各派学子解释:暂时就建成这样,待等明年开春之后,再完善主殿与子殿,包括围起城墙、铺设青砖、雕刻塑像,以及在各殿阁铭刻花纹图案等等。

    面对着这些解释,各派学子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认为,就目前这座学宫,其实已经非常让他们满意了,可似乎魏国朝廷对此并不满意,还要力求完善。

    对此,代表魏王赵润出现在各派学子面前的礼部尚书杜宥微笑着说道:“毕竟此乃大梁学宫,是我大魏最高国立学塾,而诸位,皆是我大魏奉为上宾的贵客,岂可怠慢?”

    这一番话,让那些来自其他国家的各派子弟很是受用,于是乎,纷纷表示魏王赵润开明,实乃是天下少有的明主。

    除此之外,赵弘润亦扩大了膳部的权限。

    膳部,隶属于礼部辖下,以往主要负责朝廷承办的宴席,以及祭祀时所需的酒膳,而如今,赵润又让膳部负责一事,即国立学塾的用度开支,包括三十座国立初等学塾,以及大梁学宫这座最高学府。

    毕竟是“国立”学塾,一切用度开支,都由朝廷来负责。

    待此事尘埃落定,户部官员咬牙切齿的痛恨对象中,又多了一个膳部,毕竟按照魏王赵润的命令,户部要持续给膳部投钱,然而膳部却无丝毫回报给户部那真的是一点回报都没有。

    然而让户部庆幸的是,膳部只负责国立学塾以及大梁学宫的用度开支,并非是兵部、工部那种吃钱大户,不过即便如此,膳部官员后来偶尔遇到户部官员,也难免被户部官员狠狠瞪上两眼。

    没办法,如今的户部已经沦为了各部的钱袋子,日复一日眼睁睁看着其他部府那些吃钱大户跟强盗似的来掠夺他们户部掌管的国库,他们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愤懑,表达不满。

    只可惜,‘最恶的强盗’工部,早已习惯。

    没过多久,凛冬来临,在简单落成的大梁学宫的各个子殿内,各派学子与同伴围着炭火,高谈阔论,集思广益为国立学塾教材一事做最后的完善。

    主要是降低教材的难度,使其通俗易懂,便于启蒙幼龄的稚童。

    就拿儒家来说,在经过介子鸱等在朝官员的解释后,其他儒家门徒这才明白,为何魏国礼部之前要弄出《百家姓》这种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狗屁不通的玩意,原来是为了便于启蒙。

    而儒家的思想,对于那些幼龄稚童来说,实在是过于深奥了,别说几岁的孩童看不懂,就算是研究儒学十几年的文人,也不敢说对儒学精通。

    在这种情况下,介子鸱对儒家门徒讲述了魏王赵润的决定:“我大魏的国立学塾,大致可分为初等学塾、高等学塾以及大梁学宫这个最高学塾。……其中初等学塾坐落于三十座大县,主要针对于幼龄稚童;高等学塾针对其中的佼佼者;至于天资聪颖之辈,日后或有机会进入大梁学宫就学。……而我儒学过于深奥,陛下希望我儒门著作一些启蒙用的书籍,作为初等学塾的教材。”

    给几岁、乃至十几岁的稚童编写便于理解的启蒙书籍么?

    儒家门徒门面面相觑。

    平心而论,他们并不排斥魏王赵润的要求,毕竟他们也明白,那些几岁、十几岁的稚童,非但是魏国的将来,也有可能是他们儒门的后辈,问题是,他们实在不懂该怎么编写易于理解的书籍啊,难道要他们效仿魏国的礼部,编出似《百家姓》那种狗屁不通的玩意?

    他堂堂儒家,若是编出《百家姓》那种玩意,岂不成了笑柄?有辱圣人之名啊!

    “要不,咱们放弃初等学塾的教材,专攻高等学塾的教材?”一名魏国儒家子弟建议道。

    但他的建议,立刻就遭到了其余学子的反对。

    要知道,那些几岁、十几岁的孩童,终有一日会长大成人,若是不抢在他们年幼时,在他们心中刻下儒学的烙印,搞不好那些孩童就会被法家、墨家等其他学派抢走,这是自诩第一显学的儒家子弟所万万不能接受的。

    但是,怎么编呢?

    “法家那边,有什么收获么?”有一名儒家子弟问道,但是却遭到了其余同伴的白眼。

    想想也是,在初等学塾教材这件事上,对于各学派来说好比是战场,如何吸引幼龄稚童的兴趣,在他们心中深深刻下他学派的烙印,是那些孩童长大后成为他们学派的继承者,似这等事关各自学派日后兴衰的‘战争’,法家子弟怎么可能会透露给他们?

    事实上,非但儒家子弟感到头疼,其实法家子弟也一样,纵使有张启功、杨愈这等智睿的在朝官员,亦对此束手无策。

    毕竟,法家的学术,就拿那些权衡某个政策的利弊来说,这适合用来启蒙稚童么?

    明显不适合!

    “怎么办?”

    诸法家子弟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兵家、墨家,还有其余学派都是一样,要让他们写一篇利于国家的学术理论,这不难,可让他们写一篇用来启蒙幼龄稚童的书籍,这可把他们给难倒了。

    一直等到来年开春,也就是魏兴安五年的春天,诸学派子弟还是毫无头绪。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说了一件事:朝廷允许小说家的一本书籍,列入国立初等学塾的教材。

    “什么?!”

    “小说家?!”

    “这怎么可能?!”

    当日,大梁学宫一片哗然,除小说家外,其余十一门学派的子弟,无不对此震惊万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他们最看不起的小说家,写出了第一本启蒙的教材,而且居然还得到了魏国朝廷的首肯,被列为了初等学塾的教材。

    怀着复杂的心情,各派学子冲到小说家的那座殿阁,当时人数之多,吓得那些以周初为首的小说家子弟们瑟瑟发抖,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遭到了其余学派的一致讨伐。

    直到儒家子弟介子鸱出面讲述了原因,希望能一观小说家的新作,周初等人这才释然,恭恭敬敬地取出几本由礼部印刷的书籍,分别赠予各派。

    各派学子立刻回到各自的学宫,仔细观阅。

    翻开小说家的这本新作,第一篇就是百羊灭敌,讲述的人物便是魏国的将军司马安,讲述他在征讨三川时,被敌人实则是乌须部落,不过看在川雒联盟的份上将其模糊化的奴隶拖住,当时,司马安灵机一动,利用几百只羊策反了那些奴隶,终于得以把握战机,一举将敌人击溃。

    而第二篇,则是裸衣败敌,讲述的人物乃是魏国上党守姜鄙,讲述他在当年在战场上(即第一次魏韩北疆战役)时,因战事艰难,他为了激励士气,脱去衣甲,裸身杀敌,终于击败了韩将靳而韩将靳,在书中亦被作为反面人物。

    至于第三篇,则是焚郭拒敌,讲述的人物乃是河内守、燕王赵疆,讲述他当年在守卫山阳时,被韩将剧辛逼上绝路,在麾下士卒纷纷战死、山阳城或不能保全的情况下,燕王赵疆下令焚烧城郭,选择与山阳城共存亡。语言注:其实我当初想写死赵疆的。

    当介子鸱当众朗诵了这三篇故事后,诸儒家子弟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虽然他们看不起小说家,但周初以及其余小说家弟子写的这些故事,却颇为引人入胜,尤其是第三篇焚郭拒敌,当介子鸱念到燕王赵疆萌生死志,为了保卫国家不惜牺牲自己时,不少儒家子弟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一脸紧张地仔细倾听,哪怕他们其实都知道,燕王赵疆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

    在一片寂静中,介子鸱又随意翻了翻后面的故事,他发现,其中的故事大多都是讲述魏国的将领、臣子,有商水军的伍忌,鄢陵军的屈塍,浚水军的百里跋、汾陉军的徐殷,等等等等,甚至于包括当年还是肃王殿下的魏王赵润。

    而这些书中的主要人物,在周初的笔力渲染下,都成为了正面英雄,哪怕是像司马安这种曾被人称之为‘屠夫’的人,亦被按上了‘智勇双全’的美名。

    而其他国家的人物,除了齐王吕僖、楚寿陵君景舍等小部分外,寻常的将领,很多都被写成了反面人物,比如韩将靳事实上周初并没有写他怎么怎么坏,但却巧妙地将其摆在“魏国名将”姜鄙的对立面,因此让观书的人,下意识地就对韩将靳抱持了成见。

    “诸位……如何看待此书?”

    舔了舔嘴唇,介子鸱询问他儒家弟子。

    不得不说,他此番也被小说家的这篇‘著作’给惊艳到了,若非时机不合适,他真希望好好看看后面的内容。

    而他也明白,就他这种迫切希望想看下去的态度,也意味着小说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众儒家子弟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是蠢人,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们只是无法接受,被他们看不起的小说家,居然走在了前头。

    半响后,有一名儒家弟子怯生生地说道:“我儒家……亦有许多典故。”

    听闻此言,诸儒家子弟用莫名的目光看了这名同伴一眼,让后者面色羞惭。

    要知道他儒家,那可是第一显学,何时需要拾人牙慧?况且对象还是他们万分看不起的小说家。

    但是……

    这个想法真是不错啊。

    在片刻的沉寂后,有一名儒家子弟愤慨地说道:“那些家伙(小说家),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么好的办法?”

    当即便有人搭话道:“我听说,是魏王陛下授意。”

    “哦,原来是魏王陛下授意……”

    “我就说嘛,小说家那些家伙……”

    一听是魏王赵润授意,众儒家弟子立刻就释然了。

    他们堂堂儒家子弟,怎么可能会输给小说家?但若是输给魏王赵润,那就没办法了,毕竟那位可是贤明的雄主,输了也不丢人对不对?

    于是乎,诸儒家弟子一改之前的失落,集思广益开始编写启蒙书籍。

    论典故,儒家最多,毕竟儒家思想中有很多好的用于教化世人的言论,将那些从论语以及其他儒家经典中摘出来,编写一个故事,这有什么难的?

    很快地,像什么亡、攘鸡等等教导世人的言论,也纷纷以小故事(寓言)的形式出现事实上这些还真是儒家的典故。

    数日后,待儒家子弟大致编成了书籍,将其呈送上甘露殿,由魏王赵润过目。

    虽然儒家弟子对此有些患得患失,但魏王赵润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还难得地写下了寓教于乐四字墨宝,叫人送到儒家的学宫。

    “寓教于乐?”

    儒家子弟仔细琢磨这四个字,随即,仿佛是得到了什么顿悟,纷纷赞颂魏王赵润超乎常人的眼界。

    而儒家这本启蒙稚童所用的书籍,也被他们抢先命名为寓乐,这让法家子弟恨得牙痒痒,因为他们后来也收到了魏王赵润寓教于乐的墨宝,可奈何儒家已经抢了这个名字。注:法家也有“自相矛盾”、“郑人买履”、“守株待兔”等教人道理的寓言。

    当然,寓教于乐也不是全然适用于各学派,比如名家、纵横家、医家等等,他们效仿小说家的小故事,就被魏王赵润退回,并且,叮嘱他们放弃初等学塾教材,专攻高等学塾教材。

    而作为补偿,赵润会在儒家、小说家的启蒙故事中,载入名家、纵横家、医家的知名人物,扩大这些学派的影响力毕竟这些学派,实在不适合用来启蒙。

    魏兴安五年的春季,工部派人在全国三十座大县建造了国立学塾,不区分魏人、楚地人、宋郡人,招收八岁到十二岁左右的稚童,无偿教导他们。

    这使得中原诸国再次感受到了来自魏国的压力:他们并不畏惧魏国一时的强盛,可按照魏国目前表现出来的势头,这个国家,似乎是要走向经久不衰的道路。

    这可如何是好?

第179章:内外并举【二合一】

    魏兴安五年春季,工部已在魏国全国境内的三十座大县,建造了初等国立学塾,且又在每一个郡级县,建造了高等国立学塾,拢共约三十座初等国立学塾,以及十一座高等国立学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汾阴作为河东郡的大县,又是郡治所在,因此城内建造了两座学塾,而两座学塾,在工部的工匠建造竣工之后,便将其交割给了汾阴县。

    如今的河东郡,亦是人才济济,军队方面有河东守、临洮君魏忌,还有原司马安的副将蒲坂尉闻封,管理民生的府衙这边,则有寇正、刘病已、木子庸、尚阳等文治之臣,使得汾阴县这座曾经饱受战火的县城,如今呈现出欣欣向荣的面貌。

    汾阴,以及桓王赵弘宣的封邑安邑,即目前河东郡最具繁荣潜力的大县。

    当汾阴城内建成了那两座学塾之后,寇正领着他的老师尚勋参观了这两座学塾,便将朝廷的种种政策告诉老师。

    当得知这两座学塾是无偿为教授河东郡子民学业而设时,年过七旬的尚勋拄着拐杖由衷地称赞,既称赞他们魏国君主赵润的贤明,亦称赞朝廷的仁政,毕竟在他看来,办学育人,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且不知,这学塾教的是儒学、亦或是法学?”尚勋好奇问道。

    “儒法并举、辅以旁门。”寇正恭敬地回答老师的疑问:“并且,朝廷不日还会送来授业的书籍,要求我等以此书籍教授学子。”

    “哦?”尚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半响后说道:“待那些书籍送达汾阴时,切记给老夫几本借阅。”

    他很好奇,门生寇正口中那由朝廷礼部刊印的书籍,究竟是什么模样。

    寇正当然不会拒绝老师的要求,恭恭敬敬地应下。

    大概十日后,送递书籍的马车,便沿着驰道抵达了汾阴县,将那整整一车厢由刑部本署监察刊印的书籍,送到了这边。

    而当日,汾阴令寇正便怀揣着几本用于初等国立学塾的教材,来到了老师的家中,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师。

    尚勋拄着拐杖,坐在椅子上,审视着摆在桌案上的那几本书。

    摆在左侧的有四本,分别是《百家姓》、《寓乐》、《轶谈》、《算术》,据寇正介绍,乃是初等国立学塾的教材。

    而摆在桌案右侧,还有几本,分别是《法论》、《墨言》、《阴阳学》、《名法》、《兵韬》、《儒学》、《伤寒论》、《纵横论》、《本草论》、《地质论》等等,乃是高等学塾的教材。

    相比较《百家姓》那四本,后九本书籍一看名字就能猜到是高深的学术。

    但尚勋第一本翻阅的,却还是《百家姓》。

    只见他双手捧起书籍,仔细审视着书皮上那方方正正的百家姓三字,皱眉说道:“这不像是经人手抄,莫非就是你曾经提过的印刷之法?”

    “是的,老师。”寇正恭敬地回答道:“朝廷掌握了一种可以用器械抄书的工艺,据学生所知,十日内可抄书一千册。”

    “哦?”尚勋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审视着手中的那本书籍,喃喃自语道:“福兮?祸兮?”

    仿佛是猜到了老师心中的想法,寇正微笑着说道:“老师放心,这种工艺,目前被朝廷礼部掌握,除非陛下或礼部批允,否则,旁人是绝无利用那等工艺,使书籍泛滥的。”

    尚勋愣了愣,随即这才自嘲笑道:“呵呵,是老夫杞人忧天了……是啊,老夫想得到的事,那位明君,还有朝中的大贤,又岂会想不到呢?”

    说罢,他忧虑尽消,翻开书页,仔仔细细观阅起手中这本《百家姓》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呵呵呵,还真是如传闻的那般浅显易懂啊。”

    寇正在旁正要解释,却见尚勋点点头又说道:“不过作为教授稚童认字的书籍,这已经足够了。美中不足,这本书仅仅只记载了天下姓氏,不足以囊括平日所需,希望朝廷日后能予以完善……”

    说罢,他放下《百家姓》,又拿起了《寓乐》。

    翻开《寓乐》第一篇,即是《攘鸡》,讲述的是前宋国大夫与孟子的对话。

    文中大意为:

    宋国大夫对孟子说:“税率十分抽一,免除关卡和市场的赋税,今年还办不到,先减轻一些,等到下年然后实行,怎么样?”孟子说:“现在有一个人,每天都要偷取邻居家的一只鸡,有人劝告他说:‘这不是品德高尚的人的做法。'他说:‘请允许我减少偷鸡的次数,每月偷一只鸡,等到第二年,就停止(偷鸡)。如果知道这是不道德的,就赶快停止,何必要等到来年呢?“

    在该篇的最后,书中又教导:知错改正要及时,决不能故意拖延、明知故犯;做学问亦是如此,今日能做的事,不可拖延到明日。

    “这是……《孟子》?”

    尚勋脸上露出几许惊讶,但更多的则是惊喜,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新鲜而令他感兴趣事物的惊喜。

    他迫不及待地粗略翻阅全篇,只见这本《寓乐》中,大多都是讲述儒家圣贤的经典言论,以生动的小故事在阐述道理,劝人学好、劝人向善。

    虽然全文编的很浅,远不如摘取的《孟子》深奥,甚至于全文还有许许多多的注解,但正应了那句话,话浅道理却不浅。

    “好书!”

    尚勋拍了一下桌案,笑着说道。

    他原本对朝廷编著的教材书籍还有一些担忧,生怕朝廷误人子弟,但就目前看来,朝廷比他更明白如何教育稚童,他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第三本,他拿起了那本《轶谈》,仔细地观阅了第一篇百羊灭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小说家的书……唔唔,原来如此,不曾想这个小说家,竟然还有这等功效。呵呵呵……”

    在随便翻了几篇后,他便将《轶谈》放下了,毕竟他对这些夸张的名人轶事并不是很感兴趣。

    继而,他又拿起了《算术》。

    此时,寇正在旁说道:“老师,听说这本《算术》,是前人无名氏所著,此后被杂家所记载。此番杂家献于陛下,又经陛下亲自修正、补充,并且朝廷在公文中明确表示,国立初等学塾必教算术,甚至于,礼部亦对外透露,日后的考举,亦会在考卷中相应增加算术的比重……”

    尚勋一边观阅着《算术》,一边点点头说道:“高瞻远瞩,那位年轻的陛下,真是高瞻远瞩啊!”

    说着,他又放下《算术》,将目光投向桌上那些高等学塾的教材书。

    既然是高等学塾的教材书,其文中讲述的学术,自然要比初等学塾教材精深地多,《法论》、《墨言》、《儒学》、《本草论》、《地质论》这种他还算能看懂,可《兵韬》、《阴阳学》、《伤寒论》这种,他就几乎看不懂了。

    而其中的《名法》,他更是丝毫都看不懂,他实在不知名家究竟在讲些什么东西,比如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天与地卑,山与泽平等等,还有什么坚白论、白马论。

    不得不说,这本书尚勋观阅的时间最长,但是却毫无收获,最终只能讪讪地摇头自嘲,自嘲自己的资质,还真是无法看懂名家的书籍。

    不过这也难怪,事实上这本《名家》,纵观整个魏国,也不见得有几个人能看懂。

    但不可否认,掌握了其中知识的人,无一不是天资聪颖、且口似悬河的辩才。

    “好啊。”

    抚摸着这些珍贵的诸家学论经典,尚勋不由地看向寇正,心中有些感慨,忍不住说道:“陛下拓宽了平民向学之路,此举,诚然是功在千秋、利在千秋!”

    寇正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

    毕竟他也是平民出身,若非故乡有尚勋这位博学的氏族之后收他为学生,教授他学业,他又哪里有机会接触学识,最终通过考举步上仕途呢?

    若没有遇到尚勋,或许他寇正这会儿正在田里务农,或者在山上砍柴,借此糊口谋生。

    在这个年代,平民子弟想要接触学识,真的是非常艰难。

    此时,尚勋站起身来,拍了拍寇正的臂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英明,授尔等千秋之利、万世之基,你身为汾阴令,切记不可懈怠、不可疏忽。”

    “学生谨记。”寇正拱手拜道。

    次日,寇正便在汾阴广收幼龄稚童,虽说朝廷建议是八岁到十二岁的稚童,但这只是建议,也并非绝对标准,事实上只要是有心向学的,哪怕年纪已过十五、十六,初等学塾还是会招收的。

    而另外一座高等学塾,那招收的标准可就严格地多了。

    朝廷明文规定,只有通过了乡试、县试的学子,才有资格入学郡内的高等学塾。

    除此之外,朝廷亦更改了考举的方式:除非有人举荐,否则,只有入学高等学塾的学子,才有资格参加考举之所以保留了举荐制,那是为了安抚贵族、世族,给这些特权子弟一点特殊待遇。

    说起来,考举的改制,让准备参加考举的学子们有些不满。

    毕竟往年他们只需通过郡试,就能获得前赴王都参加会试的机会,但今年朝廷改了制度,要求这些年轻学子必须到各自郡内的高等学塾就学,另外学习知识。

    本来,这些学子很不以为然,毕竟他们彼此都是各县的佼佼者,自认为学业已小有成就,可待等他们怀揣着不满的心情到了各郡的高等学塾,看到那些《法论》、《墨言》、《阴阳学》、《名法》、《兵韬》、《儒学》、《伤寒论》、《纵横论》、《本草论》、《地质论》等等书籍,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井底之蛙。

    按照朝廷的要求,《儒学》、《法论》、《墨言》、《兵韬》这四本是必修科目,而其余几个科目属于选修,于是乎,法家子弟只能捏着鼻子去看儒学,而儒家弟子,也能强行按捺心中的不满,去观阅《法论》、《墨言》。

    而在此基础上,各学子们也选择了一些辅修的科目,有纯粹充当课外读物的小说家书籍,也有高深的《阴阳论》、《伤寒论》、《纵横论》等等,至于《本草论》、《地质论》、《伤寒论》这几本,选择的学子相对较小,但也并未没有。

    最少的,莫过于名家的《名法》,一来是名家此前自从被按上了“诡辩”的恶名后,名声很大,二来是书中讲述的那些理论道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得懂的,只有那些天资聪颖、逻辑能力强的学子,才能看得懂名家的那些理论,否则,就书里那些话,还真是很容易就让人头晕目眩。

    待等到五六月的时候,除了河套、河西等地处边陲的郡尚未完全落实学塾就读学子以外,其余几个郡,无论是初等学塾还是高等学塾,都已经有许多学子就学,至于教授这些学子的老师,一部分是由当地郡守从本地招募,一部分则是由朝廷派驻。

    不能否认,由于初次尝试这种教学模式,期间难免会出现问题,比如,儒法两家的学子抗议朝廷强迫他们学习彼此的学论,还有就是一部分老师跟不上教学,可能懂得还没有那些自学的学生快,但鉴于魏王赵润以及朝廷的强势,这些抱怨也好、牢骚也罢,都被压了下去。

    对此朝廷讲得很明白:除非你放弃考举,否则,儒、法、兵、墨这四门就是必修课,日后的乡试、郡试、会试等等,也会围绕着这四门学术来颁布考题。

    此时,诸学派子弟,终于明白了主修与辅修的真正含义,且儒、法、兵、墨四家,为自己学派占得了一席之地而庆幸不已这简直就是朝廷在为他们扩大声势啊!

    而作为辅修的那八门学术,虽然羡慕儒、法、兵、墨四家的地位,不过对自己学派能占得辅修一席之地,倒也颇为满意。

    比如名家,自从被按上‘诡辩’的恶名后,那真的是很难招收什么学生。

    而医家、阴阳家等等,跟儒法墨三家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家学术,若没有魏国朝廷支持,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兴旺起来。

    至于最最庆幸的,莫过于小说家。

    小说家编写的《轶谈》,是唯一一本并不局限于国立学塾的书籍,在魏王赵润的授意与朝廷的默许下,小说家的这本《轶谈》,被礼部大量印刷,在各地均有销售。

    再加上售价便宜,因此,这本《轶谈》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魏国,成为了许多各阶层人士打发时间的书籍。

    虽然还是有很多人看不起这种书,但不能否认,贵族子弟们买了这本书,平民百姓也买了这本书,甚至于,就连军队的兵将,亦想办法弄到了这本书。

    据说,河西守司马安在看到书中以他为原型的百羊灭敌典故时,素来阴沉稳重的这位大将军,当着麾下兵将的面忍不住呵呵笑了出声,被河西军的兵将誉为‘罕见奇观’。

    而同样的,像河东守、临洮君魏忌,上党守姜鄙,河内守、燕王赵疆,还有商水军的伍忌,鄢陵军的屈塍,魏武军的韶虎、龙季等等,皆因为这本《轶谈》而名传整个魏国,曾经许多对这些本国将领并不熟悉的魏人,通过这本书,对这些位将军从此耳熟能详。

    甚至于一些好事之徒,在闲着没事的时候,忍不住探讨究竟哪位将军更加勇武这种话题,且争论地兴致勃勃,变相地再次扩大了司马安等魏将的知名度。

    不夸张地说,虽然这本《轶谈》被很多文人看不起,但不能否认,其实它才是最最成功的。

    出版《轶谈》且销售于各地的钱,礼部收取了一部分作为成本费用,其余则交给了小说家的领袖周初。

    看着那满箱满箱的魏国金圜钱,周初以及其余小说家的门徒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此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小说家有朝一日居然还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见这些小说家子弟似乎因那些钱财而震惊,亲自前往的礼部尚书杜宥,一边暗自称赞魏王赵润的先见之明,一边叮嘱周初等人,希望他们不忘初心、再接再厉,写出下一本作品。

    并且,杜宥还将国内市面上对《轶谈》的反响,告诉了周初等人无需赘叙,在这种缺少娱乐方式的年代,忽然间出现这样一本有趣的书籍,当然会立刻风靡全国。

    “尚书大人放心,也请陛下放心!”

    在得到杜宥的提醒后,周初等人立刻收敛心神,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因为钱财而迷失了抱负。

    是的,就算是一直被人看轻,就算是没有什么核心思想理论的小说家,也希望更多的人观阅自己的作品,谈论自己的作品。

    在《轶谈》大获成功的激励下,周初等人立刻就编写了第二期的《轶谈》,在这一期的《轶谈》中,他们不再局限于魏国的名将,而是按照魏王赵润此前的授意,亦添加了魏国的文臣,以及地方的县令。

    比如十几年因为楚国进攻一事而牺牲的召陵县县令陈炳,宁死不屈、从容赴死。

    在周初等人的笔力渲染下,召陵县县陈炳,在魏国一下子就上升到了“英雄”的层次,成为了文人傲骨的典范之一。

    而除此之外,周初等人亦不忘向儒家、法家、墨家、兵家等其他十一门看不起他们的学派示好,描绘了一个个其他学派名人的轶事,这使得其他学派对小说家的看法稍稍出现了变化:这个小说家,还是有点用的嘛!

    尤其是儒法墨三家,同样作为四门主修科目学派之一,他们可是在竞争着第一显学的位置,而小说家的《轶谈》,显然能为他们扩大影响力、广收学生而提供帮助。

    于是乎,小说家的周初等人,破天荒地被儒家、法家、墨家邀请,邀请到各学宫做客。

    此后,就连纵横家、名家等等,亦相继邀请小说家。

    这也难怪,毕竟小说家根本没有他独特的学派理论思想,纯粹就是消遣用的书籍,这样的学派,是根本不足以成为其余学派的对手的。

    第二期的《轶谈》面向魏国境内后,反响依旧火热。

    甚至于到后来,这本《轶谈》逐渐向其他中原国家扩散,期间,引起了个别人士的不满。

    比如,韩将靳在看到这本书后,就感觉很伤。

    事实上,靳亦是一位正值而且忠君爱国的韩国将领,但因为他在书中作为魏将姜鄙的对手,因此,他被小说家巧妙地写成了反派。

    “我何时曾在阵前挑衅那姜鄙啊?”

    看着书中的自己,靳哭笑不得,他可没有像书中的那个‘靳’那样,在战前用粗鲁粗劣的言语刺激姜鄙,使得姜鄙大怒之下,裸衣奋战,最终击败了那个‘靳’。

    再看到后面书中的‘靳’在见识到姜鄙的武力后大惊失色,仓皇逃走,靳哭笑不得之余,只感觉脸上羞臊不已。

    事实上,当年姜鄙打下安邑,可是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而靳选择撤退,也只是战略性撤退,根本不像书中描述的那样,是被姜鄙给打怕了。

    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自己当时是畏惧姜鄙而弃城逃跑,韩将靳就感觉很伤,简直生不如死。

    有类似感触的,还有楚王熊拓。

    因为在《轶谈》中一篇讲述魏公子润保家卫国的篇目中,就曾出现一个反派人物叫做楚拓,最初威风凛凛,最后却被魏公子润以弱胜强击败这岂不是就在影射他熊拓么?

    “孤几时向那矮子摇尾乞怜?混账东西!”

    熊拓一怒之下就将那本《轶谈》丢入了火盆。

    除韩楚两国外,《轶谈》亦很快传播到卫国、鲁国、齐国、秦国等其余中原各国境内,再次扩大了魏国的名声。

第180章:引导舆论【二合一】

    “忠烈之士……么?”

    坐在薛城城墙的墙垛上,鲁国将领陈狩观阅着手中的那本《轶谈》,良久神色复杂地仰头叹了口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前几个月,当陈狩听说魏国有本叫做《轶谈》的杂书内记载着他父亲陈炳的英勇事迹后,特地托人从魏国带了一本回来,在仔细观阅后他发现,这本《轶谈》中还真记载有他父亲前召陵县县令陈炳的英勇事迹。

    虽然其中的内容稍微有些更改,就比如事实上,他父亲陈炳是死在当时的鄢水魏营前,是当时的肃王赵润见无法顺利换回俘虏,在征询了陈炳的意见后,下令浚水军的弓弩手,将陈炳以及其余召陵县俘虏一并射死,彻底断了城君熊拓企图用这些俘虏换回平舆君熊琥的念头。

    而在这本《轶谈》中,召陵县县令陈炳是直接战死在召陵县城头的,并且,小说家周初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了陈炳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为了保家卫国如何英勇杀敌,而最后则壮烈牺牲。

    虽然这个故事有很大的虚假,但陈狩却忍不住反复观阅,心中莫名的满足:他父亲陈炳,确实是为魏国所牺牲,而魏国,也并未忘却这位忠烈之士。

    这就足够了,至于魏王赵润授意小说家周初写下这些魏国忠烈之士,意在唤起魏人对国家的归属感,陈狩并不在意。

    “哟,兴致不错啊。”

    身后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陈狩无需回头,也猜得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如今被薛城一带鲁人称为英雄的恶党,桓虎。

    “就是这本书么?”

    走到墙垛旁,桓虎背靠着墙垛,环抱双手而立,目光瞥了一眼陈狩手中的那本书,笑着说道:“听说这本书对令尊的评价很高啊。”

    “事实如此。”陈狩将手中的《轶谈》放到怀中,瞥眼对桓虎问道:“今日怎么有兴趣上城楼来?我以为,你还忙着跟那些贵族高谈阔论呢。”

    桓虎愣了一下,在哈哈笑了几声后,他正色解释道:“与那些贵族、世家打好关系,有助于你我在此地立足……”

    “哼!”陈狩轻哼一声。

    自从桓虎击退楚国的军队,并将薛城占为己有之后,桓虎便将军队的事交给了陈狩,而他自己,则游走于回归薛城的那些贵族、世家之间那些贵族世家需要桓虎保护他们,而桓虎则需要借力这些贵族世家的支持,使他能更好地立足于鲁国。

    虽然陈狩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还是不爽,毕竟他对当权阶级的印象还是很差的,好在鲁国乃中原文化的输出地之一,该国的贵族的品德还是相对良好的,因此,陈狩虽然依旧不喜他们,倒也不至于将他视为仇寇。

    “呵呵呵。”桓虎拍了拍陈狩的肩膀,随即,他略带几分惆怅地说道:“季叔过世了。”

    “什么?”陈狩吃了一惊。

    桓虎口中的季叔,正是鲁国的士卿、季氏一族的家主,在几年前,曾陪伴鲁公子兴前往魏国王都大梁参加诸国会盟,乃是鲁王公输磐最信任的重臣之一,甚至于就连齐王吕僖当初在世时,亦对季叔青睐有加,希望能征辟季叔出任齐国的丞相。

    而这样一位鲁国的重臣,终于因为年老体衰而过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陈狩皱眉问道。

    “大概七八日前吧,是金勾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桓虎环抱双臂,感慨地说道:“我跟季叔见过几面,确实是一位持重的贤才,真是可惜了……”

    陈狩看了一眼桓虎,随即皱眉说道:“季叔死了,就意味着,王室跟三桓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是啊。”桓虎舔了舔嘴唇。

    要知道,鲁王公输磐与鲁公子兴所代表的王室,素来跟三桓关系不好,当初季叔在世时,还能作为两者间的桥梁,缓和彼此的矛盾,不至于同室操戈,可如今季叔已过世,鲁国内部的稳定,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这对于桓虎来说,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桓虎擅自将薛城占为己有的举措,事实上后来鲁王公输磐也非常不满,只是碍于三桓这个强敌在旁,鲁王公输磐不敢过分逼迫桓虎,免得桓虎投靠三桓罢了。

    而现如今,季叔过世,王室与三桓的和平关系就此不在,想来鲁王公输磐也顾不上了桓虎了。

    “你打算怎么做?”陈狩皱眉问道:“还是打算偏帮王室么?”

    “当然!”桓虎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若三桓果真做出慑权的叛逆之事,我桓虎岂能跟他们同流合污?我可是……鲁国的英雄啊!”

    “……嘿!”陈狩瞥了一眼桓虎,轻哼一声。

    事实正如桓虎所预料,季叔一死,三桓就立刻对王室发难了。

    首先,三桓中的孟氏、叔孙氏,立刻胁迫同为三桓的季氏,要求季叔的长子季文跟他们同进同退,罢黜国君公输氏,扶持另外一支同样具有王室血脉的公孙氏上位。

    公孙氏,倒退几十年,那也是能继承鲁国君主之位的王室后裔。

    但遗憾的是,几十年前待齐王吕僖出现之后,齐国空前强大,而齐王吕僖,与公输磐自幼相识,关系极好,因此,在齐王吕僖的帮衬下,公输氏一族夺得了鲁国君主的位置,放黜了公孙氏。

    后来公输磐在继位后,一方面事事向齐国看齐,一方面则打压三桓,三桓碍于齐国的强大,只能选择妥协,忍辱负重苟存至今,但王室与三桓的恩怨,却从此结下。

    过了二十年后,齐王吕僖因酒色而使身体虚弱,三桓就逐渐开始复燃,待等到齐王吕僖在讨伐楚国时亡故,三桓就开始了对王室的报复。

    但当时,三桓中季氏一族的季叔,设法缓和了两者彼此的矛盾,使王室与三桓得以相安无事,可如今季叔已经不在,三桓自然要开始发难。

    季文是一个谨慎而胆小的人,且才能也远不如其父,面对孟氏与叔孙氏的威胁,顿时就没了分寸,便立刻写信给弟弟季武虽说季武在整个中原排不上名号,但是在鲁国,他还是颇为知名的将军,而且手握兵权。

    可季文没有想到的是,三桓非但与他接触,也与季氏一族的其余族人接触过,而这些季氏一族的其余族人,他们对鲁王公输磐的印象可好不到哪里去。

    这也难怪,毕竟鲁王公输磐信任的只是季叔一人,并不代表信任整个季氏一族。

    面对着族中兄弟、甚至是家族中叔叔伯伯辈分的族人对自己的劝说,季文、季武兄弟二人难免也有所迟疑了,毕竟,三桓曾经确实是同气连枝,而鲁王公输磐,在整体打压三桓的同时,事实上也对季氏一族造成了一些利益上的损害,只不过当时有季叔在,季氏一族也只能在心底抱怨几句而已。

    不得不说,季氏一族的倒戈,令三桓声势大增,亦使鲁王公输磐大为震怒。

    他很是震怒,季叔才刚刚过世,季氏一族便立刻倒戈,并且,三桓也立刻对他王室发难。

    鉴于敌强我弱的局势,鲁国公输磐立刻就想到了窃取薛城的桓虎。

    诚然,桓虎是一头恶虎,但目前的局势,唯有这头恶虎,才能吞掉三桓这三头养不熟的恶狼。

    而三桓,显然也猜到了王室如今唯一的仰仗就只有桓虎,因此,叫倒戈的季武领兵驻扎在曲阜与薛城之间,截断道路、封锁消息。

    可即便如此,鲁王公输磐的使者还是艰难地来到了薛城,向桓虎求援勤王。

    得知此事后,陈狩找到了桓虎,问后者道:“听闻鲁王派人求援,你准备几时动身?”

    此时,桓虎正刚刚从他一干妻妾中脱身,**着身体接见了陈狩,闻言笑着说道:“急什么?眼下还非是你我动手的时机。”

    陈狩跟在桓虎身边多时,当然知道桓虎的勃勃野心,闻言皱眉说道:“你莫非是要借刀杀人?”

    “哈哈哈哈。”桓虎哈哈大笑,舔着嘴唇说道:“我可是鲁国的英雄,岂会做出那样的事?”

    虽然他矢口否认,但事实上,他还真是那么想的。

    在桓虎看来,眼下三桓气势正盛,他此时插手干涉,虽然能帮助王室击败三桓,但这对于他而言,又有几分利益呢?不若等到三桓击败了王室,甚至是放黜了王室后,他这位鲁国的英雄,再以大义之名出兵勤王,到那时,王室不再、三桓不再,而他桓虎,便能成为鲁国真正的主人。

    就在他哈哈大笑之际,忽然有士卒来报:“将军,府外有一伙人前来拜访,其中一人,自称公孙氏……”

    “公孙氏?”桓虎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即嘿嘿怪笑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有请!”

    陈狩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桓虎的住所,又回到了城楼,在无人的角落,细细翻阅着怀中那本《轶谈》。

    父亲求仁得仁、终能名留青史,陈狩对魏国那份怨气,也随之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对自己未来的茫然。

    他所跟随的桓虎,野心勃勃,仍在为窃取鲁国、成为鲁国的主人而努力,但陈狩对此却毫无兴趣,事实上他之所以跟随着桓虎,也只是因为他并没有其他的去处而已毕竟他当年曾恩将仇报地袭击了魏王赵润的宗卫长沈,导致沈手腕受创,随后,又接受了桓虎的搭救,从商水县的监牢中逃脱,从此成为魏国通缉的要犯。

    这才是根本,其次才涉及到桓虎的个人魅力。

    沈……

    合上手中的《轶谈》,陈狩走到城墙上,放眼望向滕城方向。

    滕城那边,原本属于北亳军领袖向复辟的宋国,而如今,这座城池已经成为魏国的领土。

    而微山湖,亦成为魏国湖陵水军操练战船、士卒的场所。

    一想到魏国湖陵水军,陈狩心中便想起了一个人,正是他有所亏欠的沈。

    其实在去年的时候,当沈受魏王赵润的命令,出任湖陵水军的统帅时,陈狩亦有所耳闻。

    尽管他这些年都在关注沈,想知道沈当年手上的伤势是否痊愈等等,但得知沈抵达湖陵后,他却不敢前往拜会他有胆量孤身行刺平舆君熊琥,却没有勇气单独面见沈,大概是他心中的愧疚所致。

    待杀了平舆君熊琥,再去向那沈负罪吧,将性命还给他,了却这场恩怨。

    陈狩暗暗想道。

    但是,如何杀平舆君熊琥呢?

    要知道,自从城君熊拓成为楚王之后,平舆君熊琥水涨船高,取代了前三天柱之一邸阳君熊商的地位,成为了楚国的新三天柱之一,并且,受楚王熊拓之名督慑整个楚西。

    毫不夸张地说,在如今的楚国,平舆君熊琥乃是王下第一重臣,尽管论官职不及丞相溧阳君熊盛,但就实权、尤其是兵权而言,能少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想要行刺这样一位手握兵权的楚国重臣,若陈狩单凭一己之勇,怕是有去无回。

    因此,他也再等待,等待有朝一日手刃仇敌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魏国的《轶谈》,亦已传播到齐国,率先在临淄泛滥。

    平心而论,在魏国的这本《轶谈》中,倒是少有抹黑齐国的事,甚至于已过世的齐王吕僖,也被作为正面人物记载于书中,成为明君的表率,不像韩国,似靳、司马尚、暴鸢等将领,几乎都作为反面人物出现在书中,接二连三地被魏忌、赵宣、赵疆、姜鄙、伍忌等魏国将领击败。

    尤其是前代郡守剧辛,小说家周初非常直白地揭露了剧辛当年企图屠城山阳县的丑恶面貌,极大地影响了韩国以及韩将的整体风评。

    可即便魏国已‘高抬贵手’,但齐国似田耽、田武等将领,还是对这本《轶谈》很不满意,原因就在于这本书过于吹嘘魏国的将领。

    似魏公子润、禹王赵、司马安、韶虎、伍忌、姜鄙这些魏将也就算了,毕竟这些位确实是非常了不得的名将或者勇将,可是,居然连百里跋、徐殷、朱亥、周奎、蔡擒虎都要吹嘘一番,这就未免有点过了在田耽看来,这些魏将充其量只是合格的将领,根本谈不上什么名将。

    更让田耽不渝的是,这本《轶谈》,居然没有记载他堂堂田耽的事迹。

    开什么玩笑,他田耽,那可是能与魏公子润一较高下的齐国名将啊!

    相比较田耽的牢骚与抱怨,齐国左相赵昭、右相田讳以及士卿管重、鲍叔等人倒是看得很透彻:魏国并非单单只忽略了田耽,事实上,像韩国的雁门守李睦、北燕守乐弈这两位足以与魏公子润一较高下的名将,魏国也刻意忽略了,根本未曾提及这两人。

    至于原因,不言而喻。

    “素来为人所轻视的小说家,居然还有这等威力……”

    翻阅着这本《轶谈》,右相田讳感慨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起小说家,认为小说家不配称之为“一门学术”,唯独魏王赵润眼光独到,拾起了被人所看不起的小说家,使小说家得以被魏国所用。

    而如今的情况是,小说家的这本《轶谈》,风靡整个中原,一些说书先生,更是直接摘取《轶谈》书中的片段,变相地再次提高了魏国知名度。

    就比如魏将司马安,这位派驻河西郡的魏将,就因为一则百羊灭敌的故事,名声传到了齐国,就连齐国的年轻人们,亦对这位魏国名将耳熟能详,使得司马安在齐国的名气,甚至于渐渐盖过田耽、田讳、田武、仲孙胜、东郭昴、闾丘泰、纪宓、邹忌等本土的将领,这简直匪夷所思一部杂书而已,竟有这等威力!

    值得一提的是,从《轶谈》这本书中,田讳等人也看出了那方方正正的印刷字体,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但相比较《轶谈》这本书的威力,这部分被他们所忽视了。

    魏国,已经变得过于强大了。

    更要紧的是,魏国的强大,跟以往其他国家的强大不同,比如曾经的韩国,是以军队的强大而闻名于世,而齐国的强大,则在于这个国家的殷富,而如今魏国的强大,却俨然是全方位的强大,在军队的实力上超越以往的韩国,在经济方面则逐渐取代齐国之前的地位,甚至于,魏王赵润总能想到别人想象不到的高明主意,来使魏国变得更加强大,就比如这次小说家著写的《轶谈》。

    不得不说,似田耽、田讳、管重、鲍叔等人,逐渐有点理解韩王然的心情了:魏国一时的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国家仍然在持续强大,别的国家增强一分,魏国就增强两分,简直无懈可击。

    对此,韩王然都几乎快被逼疯了。

    而就在全天下仿佛都在讨论《轶谈》这部杂书时,魏国对这部书的兴奋,却逐渐归于平静。

    倒不是说魏人突然间对这部杂书不感兴趣了,而是因为魏人的兴趣,被转移到由礼部刊印的一种名为邸报的杂书中。

    原来,在见识到一部《轶谈》所带来的惊人影响力后,礼部从中受到了启发。

    礼部官员认为,他们完全可以效仿小说家的这本杂书,也编写一部杂书,用来教导国人,劝人向善、忠君爱国什么的。

    但遗憾的是,礼部的首次尝试失败了,他们编写的杂书,几乎无人问津。

    后来礼部经过咨询才知道,原来国人对于他们礼部编写的杂书,根本不感兴趣要知道小说家的那本《轶谈》,那可是生动地描绘了魏国的名人轶事,而礼部的杂书,却大多数都是摘取至《诗经》、《古礼》的大道理,这种书,别说平民百姓不会去看,就连自诩有身份的贵族,怕是也不会去看。

    在得知此事后,赵润为之失笑:弄了半天,礼部还是不懂何为寓教于乐。

    于是,赵润召来礼部尚书杜宥,给后者出了一些主意。

    杜宥回到礼部后跟礼部官员一说,彼此都将信将疑,但最终,他们还是听取了魏王赵润的建议,又刊印了一本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只是记载了魏国近二十年的大事,既有外征,又有内治,按理来说应该是非常枯燥乏味的,但不知为何,反响却非常好。

    事后,魏王赵润对礼部尚书杜宥说道:“杜卿希望增强国人对我大魏的忠诚,光是讲述那些大道理无济于事,最好能让国人知晓,朝廷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其中又有那些与国内的民众有切身利益,如此逐步培养国人对我大魏的归属感,才能慢慢培养对国家的忠诚。”

    礼部尚书杜宥恍然大悟。

    此后,礼部主张刊印的这本小册子,就着重讲述朝廷的举措,比如哪里哪里开垦荒田,哪里哪里兴修水利,并且在这本小册子普及农田与水利的利害。

    出乎礼部的意料,国民对这本小册子反而颇有兴趣,可能是因为在这个阶级制度森严的时代,其实底层的国民,也很好奇朝廷以及朝廷官员,每日究竟在做些什么。

    而除此之外,在魏王赵润的授意下,礼部对于这本小册子,也逐渐放宽的尺度,并不排斥在其中摘取一些小说家作品中的片段,使得这本小册子的面向性逐渐增大。

    到后来,礼部也逐渐在这本小册子中增加朝廷所推行的新政策,并在其中陈述利弊。

    还别说,这还真逐渐吸引了一部分人。

    除了魏王赵润外,就连礼部的官员也没有发现,借助小说家的作品以及礼部的这本小册子,朝廷逐渐开始引导舆论,潜移默化地向国民灌注朝廷希望见到的思想,引导他们去做某些事。

    就这样,魏国迎来了魏兴安六年,在这一年,魏国的新都雒阳终于初步建成,魏国终于将告别旧都大梁,将都城迁移到雒阳。

    而这是否意味着,魏国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局面呢?

第181章:迁都雒阳【二合一】

    魏兴安六年春季,负责承建新都雒阳的工部左侍郎朱瑾,再次向垂拱殿回报雒阳的筑造进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建造新都雒阳这项工程,自动工起到如今,已过了整整五年,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建造速度已绝对称得上神速。

    毕竟新都雒阳乃是魏国将来的都城,毋庸置疑是整个魏国占地最大的城池,哪怕工部掌握了水泥这种胶凝材质,在短短五年内造成了这座城池,亦令朝中诸大臣乃至魏王赵润都惊叹不已。

    似这等神奇的建造速度,得力于各方的配合:负责资金供给的川雒联盟,负责建筑材料采集、收购以及运输的户部,负责建造的工部以及冶造局,除此之外,还有真正参与建造的几万民夫与几十万奴隶。

    正是各方鼎力配合协作,才使得雒阳城正在五年内建成。

    当这个传到大梁后,赵弘润亦有些莫名的兴奋,毕竟这座新都,他也苦苦等候了五年,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五年呢?

    “朕先去看看。”

    跟内朝的诸大臣知会了一声,赵润便带着皇后芈姜,以及嬴璎、乌娜、羊舌杏、苏苒众女,还有赵卫、赵楚等一干儿女,在禁卫军的保护下,亲自前往三川郡,权当踏春。

    本来,赵润倒是也想带沈太后一同前往,奈何沈太后身体一向不好,再加上逐渐上了年纪,身体难免虚弱,于是就只好作罢。

    在禁卫军的保护下,赵弘一家十几口人在祥符港坐船,逆大河之流而上,直接就来到了雒城区域的水域,而此时,提前一步得知这个消息的川雒联盟的诸族长们,纷纷带着家小以及部落内的勇士前来接驾。

    双方看到彼此,内心都难免有些感慨。

    想当年赵润初次征讨三川郡时,他还只有一十五岁,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位曾经乍一看显得颇为稚嫩的魏公子,如今也已年近三旬,膝下儿女成群,举手投足间,也有了一股莫名的君王威势。

    但出乎诸人意料的是,这位君主依旧平易近人。

    “禄巴隆?你真的是禄巴隆么?”

    在川雒联盟诸族长接驾的时候,赵弘润看着那个体宽臃肿的禄巴隆,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想当年,禄巴隆既是羝族纶氏部落的族长,亦是该部落的第一勇士,身体强壮、满身肌肉,曾一次次身先士卒攻击赵弘润所率领的军队,若非当时的魏军拥有着向魏连弩这种战争兵器,恐怕还真无法打灭纶氏部落战士的气势。

    可如今出现在赵弘润面前的禄巴隆,却是一个连跑两步都气喘吁吁的胖子看着这位曾经的草原勇士,颠着满身肥肉一路小跑至自己面前,不停地用类似魏服的衣袖抹汗,赵弘润简直难以置信。

    “堕落了啊……前纶氏部落第一勇士。”

    赵弘润失笑地摇了摇头,拍了拍禄巴隆的臂膀。

    事实上,禄巴隆这位前纶氏部落的第一勇士,早在魏国与三川展开贸易时就已经开始堕落了,优越的生活以及殷足的财富,使得这位曾经的勇士难免就逐渐丧失了战士的意志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挥霍不尽的财富面前守住初心。

    事实上,不止禄巴隆,其余川雒联盟的诸族长,也一个个都出现了赘肉,比如孟氏部落的孟良,就连赵弘润的老丈人之一、青羊部落的前族长阿穆图,如今也成了一个圆鼓鼓的小老头,而是他的儿子、赵润的内兄乌兀,在接掌了青羊部落族长的位置后,与其父年轻时颇为相似。

    当日,赵润一行人在雒城居住了一晚,在进城的时候,雒城的民众为之沸腾,无论是魏人,亦或是川雒联盟的部落族人。

    这也难怪,毕竟赵润当年还未成为魏王的时候,就在三川享有极高的威望,更别说他如今的身份更是今非昔比。

    为了款待赵润一行人,川雒联盟一口气宰杀了九只羊、九十九只寻常的羊在并非祭祀的日子里,只是为了招待贵客而一口气宰杀九只羊,这绝对是川雒联盟极为罕见的事。

    而雒城城内的三川族人与寻常民众,亦因为魏王赵润的到来的欢庆,热闹地仿佛节庆。

    待等到次日天明,赵弘润一行人便骑着马,踏上了前往雒阳的旅途。

    诸女之中,论骑术当然是出身青羊部落的乌娜最为酣熟,哪怕她已为赵弘润生下了儿子赵川,但活力丝毫不减当年,或者说,相比较在深宫里,她其实更喜欢驰马在广阔的草原上。

    看着女儿或妹妹骑上马在草原上疯跑,其父阿穆图与其兄乌兀脸上颇有些尴尬,担心赵润为因此责怪乌娜。

    “都已经是为人母了,还这么闹腾。”老族长阿穆图忍不住斥责道。

    然而赵润到不以为然,搂着怀中的苏苒,笑呵呵地跟了上去诸女之中,唯独苏苒最不擅长骑马,赵润生怕她不慎跌落马下,是故与她同乘一骑。

    反倒是苏苒的女儿赵楚,跟着哥哥弟弟,还有义兄卫云跟义姐卫宁,几个小家伙骑着小马驹滴溜溜地跑,玩地不亦说乎,害得禁卫军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这几位世子与公主,生怕他们不慎从小马驹上跌落下来。

    “我乃大将军司马安,诸兵将听我号令!”

    赵润的次子赵邯,在驾驭着小马驹奔跑时,大声呼喊。

    话音刚落,三子赵川亦振臂高呼:“我乃大将军伍忌,诸兵将听我号令!”

    原来,这两位皇子都看过了风靡整个中原的《轶谈》,很是崇拜百羊灭敌的魏将司马安以及被誉为魏国之勇的商水军大将军伍忌。

    “是是。”禁卫军的穆青耸耸肩,挥挥手示意身边的禁卫军士卒道:“‘诸兵将’,还不如速速跟上你们的大将军?”

    禁卫军士卒们忍着笑,迅速赶了上去。

    期间,赵弘润的女儿赵楚,亦被两个弟弟影响,只可惜被其母苏苒及时喝止,没能喊出类似我也是大魏上将的话来,骑着小马驹跟在父亲赵润身边,噘着嘴闷闷不乐。

    看着苏苒埋怨女儿的模样,赵润笑着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楚楚跟着玉珑那丫头,迟早是要学坏的。”

    话音刚落,赵润就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赵润转过头来,就瞧见玉珑公主穿着一身骑服,没好气地说道:“说谁呢?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皇姐。”

    “哦哦。”赵润翻了翻白眼,随口敷衍道。

    事实上,玉珑公主确实要比赵润年长一岁,不过在赵润心中,却始终将其当做妹妹看待。

    “哼!”

    对着赵润轻哼一声,玉珑公主弯下腰对乘坐在小马驹上的赵楚说道:“楚楚,不要跟着你无趣的父王,跟姑姑走。……小宁儿,你也跟姑姑来,不要跟着他们。”

    卫宁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赵润,见义父赵润无可奈何地摇着头笑,遂小嘴一咧,与赵楚一同,骑着小马驹跟着玉珑公主这位姑姑跑远了。

    “诶,又要带坏一个啊。”

    赵弘润摇头失笑。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喂,说话客气点,她好歹是大秦的太子妃。”

    赵润回头一瞧,这才发现原来是玉珑公主的‘丈夫’秦少君嬴璎,遂笑着调侃道:“有必要这么护着么?”

    秦少君嬴璎瞥了一眼在赵弘润怀中的苏苒,轻哼一声:“彼此彼此。”

    说罢,她一抖缰绳,自顾自追赶玉珑公主他们去了。

    显然,她对于赵润如此护着苏苒有点吃味。

    反观魏后芈姜这位正主,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地驾驭着坐骑,目不斜视,一直注视着她的儿子赵卫这位魏国的太子,此刻正一脸羡慕地看着赵川、赵邯两个弟弟,看着他们带着一队禁卫军扮演着魏国将军的角色。

    没办法,他是魏国的太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无法像两个弟弟那样随意。

    否则,太子太师、礼部尚书杜宥知道后肯定会不高兴的。

    与他类似的,还有他的义兄卫云,义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有些苦恼于自己太子(卫世子)的枷锁。

    看着这几个小家伙的互动,无论是禁卫军还是川雒联盟的族长们,脸上皆笑呵呵的,唯独赵莺神色冷淡,不悦地说道:“烦人的小崽子。”

    可是话虽这么说,但是她看向赵邯、赵楚、赵川等几个小家伙的目光中,却并无什么厌恶,反而有种莫名的希望。

    在她身边不远处,赵雀亦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姐妹俩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年幼时她们为了习武服用了一些药物的关系,才导致她们至今都没能怀有身孕。作者语:其实是作者实在懒地再想名字了,所以只好等即将完结的时候再让你们如愿了。

    浩浩荡荡、闹闹腾腾地,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了雒阳。

    当时,才隐隐看到雒阳城的城墙,似卫骄、吕牧、穆青等禁卫军将领们,便忍不住惊叹出声:“好、好大……”

    就连赵润,眼眸中亦闪过几丝惊讶。

    原来,雒阳城的占地规模,尤其是其城墙的高大,大大超乎了诸人的预估。

    尤其是待等大队人马靠近之后,那城墙更是高地不可思议,相比较大梁的城墙,不知要高出多少。

    “这……怕是有二十余丈吧?”穆青喃喃自语道。

    听闻此言,卫骄亦一脸震惊地说道:“怕是还不止。”

    后来他们才知道,新都雒阳的城墙,高达三十六丈,底部宽十丈、顶部宽五丈余,可顺畅地任由数辆马车在城墙上奔跑。

    就当世来说,绝对是睥睨天下任何一座城池。

    看到这一幕,赵润终于也明白了,为何新都雒阳的建造耗时为五年,而建造城墙就足足花了四年,实在是太壮观了。

    而就在这时,雒阳城的东城门缓缓张开,雒阳尉、安平侯赵郯,身披甲胄、策马而出,率领着一队雒阳的城卫,恭迎他们魏国的君主赵润入城。

    在赵郯的身后,还跟着一干冶造局、工部的官员。

    “臣赵郯,拜见陛下!”

    疾驰至赵润面前,安平侯赵郯翻身下马,单膝叩地,抱拳行礼。

    “恭迎陛下!”

    跟在赵郯身后的城卫,还有冶造局与工部的官员们,亦纷纷叩地而拜。

    “安平侯请起,诸卿请起。”

    抬手虚扶一记,赵弘润仰头看着东城门上方那偌大的雒阳二字,笑着说道:“诸位,你等还真是造了一座了不得的城池啊。”

    听闻此言,冶造局与工部的官员颇有些自豪。

    受赵润此前的影响,冶造局与工部官员对于营建、锻造一事,一直抱持着更大、更精良的态度,这导致雒阳城的占地规模,比原本预估的足足多出了一倍。

    “带朕入城参观参观。”

    赵润笑着说道。

    此后参观雒阳城,赵弘润一行人分为了好几队:他本人要亲自验收这座城池,当然要仔细地观察每一处;而秦少君嬴璎与玉珑公主,她俩则带着赵楚、卫宁两个小丫头自顾自进城了;至于苏苒、羊舌杏等女,因为旅途劳顿的关系,率先朝着内城,也就是王宫所在而去。

    带着几个儿子,赵润在一干人马的簇拥下,登上了雒阳东城门的城楼,站在墙垛边眺望远方。

    高达三十六丈的城墙,视野极好,赵弘润甚至能在这里隐隐看到二十里外的雒城。

    拥有这等高度、这等宽阔视野的雒阳城,基本上杜绝了白昼里被敌人偷袭的可能性,至于夜晚的偷袭,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毕竟高度实在是太高了,怕是就连青鸦众、黑鸦众,也无法攀爬上来。

    这不,出于好奇,赵弘润招招手叫来混在禁卫军当中的鸦五,询问他道:“你,上的来么?”

    鸦五闻言,从墙垛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离地的距离,摇摇头说道:“难。……高度还在其次,主要是这座城墙的外墙几乎没有缝隙,很难攀爬。”

    赵弘润亦探出脑袋瞅了两眼,他这才注意到,这座雒阳城的外墙,似乎用水泥抹过一遍,以至于外壁几乎没有缝隙,以至于就算是鸦五这等青鸦众,哪怕借助目前的攀爬工具,也很难攀爬上来。

    换而言之,这座雒阳城只要关上城门,城内、城外,基本上就是两个世界了。

    防御性能,简直超乎寻常。

    “好!好!”

    连说了两个好字,赵弘润徐徐走向城墙的一端。

    他并不奇怪雒城的城墙上并无魏连弩,或许是因为城墙太高,导致魏连弩也失去了应有的防御优势在这种高度的城墙上,机关连弩怕是还没有寻常的弩手好用。

    参观了片刻后,赵弘润徐徐步下城墙,骑上马朝内城而去。

    期间,他环顾四周,打量着街道四周。

    五年时间,对于建造这样一座规模的城池而言,还是未免有点仓促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城内的街道目前还并未铺设砖石,只是寻常的泥路而已。

    但是街道本身,亦大致落成雏形。

    此时,禁卫军以及雒阳城的城卫,已联手肃清了道路,免得城内的百姓惊扰了他们的君主。

    但还是有不少百姓挤在一个个小巷口,一脸激动地看着赵润经过。

    一来是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从未见过赵润这位他魏国的君主,二来嘛,赵润亲自前来雒阳验收城池的竣工,这也意味着,朝廷即将履行其当年对国民的承诺,准备将都城迁移至雒阳。

    而一旦雒阳确定成为魏国的新都,那么,当地的百姓,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京畿之民。

    一想到这里,当地的百姓便兴奋不已。

    面对着这些兴奋的百姓,赵弘润跨坐在马上,偶尔朝着子民摆了摆手打招呼,不过他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其他方面,比如街道两旁的建筑以及民居。

    “这些民居,是迁移至此的百姓自发建造的吧?”

    赵润指着街道两旁附近的民居问道。

    听闻此言,工部左侍郎朱瑾连忙回禀道:“回陛下话,是的。”

    他当然知道赵弘润这么问的原因,无非就是相比较宏伟的雒阳城墙,城内的民居却显得很不起眼,低矮而且凌乱。

    针对此事,朱瑾立刻补充道:“由于工期仓促,我等只建造了城墙与王宫,至于城内的建筑,则是城内民众自发建造,因此看起来有些凌乱。不过陛下放心,日后我工部会徐徐完善。”

    “唔。”赵润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他也觉得,在短短五年内,非但建成了这等规模的城池,而且连王宫都建成了,这已经是非常神速了,实在不能奢求过多。

    待等他来到城内的王公,他就愈发认可自己的观点,只见雒阳城内的王宫,建造地丝毫不亚于大梁不,事实上无论是占地规模还是精致程度,相比较大梁的皇宫皆有过之而无不及,很难想象建造这座王宫的耗时,仅仅只用了一年。

    直到后来赵弘润才知道,工部与冶造局花了四年建造城墙,并不意味着王宫的建造就只需一年,事实上,这两项工程是同时启动的,甚至于,这座王宫的建造,比建造雒阳城的城墙更久。

    毕竟,建造城墙说白了只需对准方向,然后将大块的石头以及烧制的砖石堆砌起来,但建造王宫可不同,宫内的那些殿阁楼台,那可都是木匠们一刨刀一刨刀削出来的,除此之外还要雕刻、上漆,论工程的繁琐,其实还在建造城墙之上。

    “真是辛苦诸位了。”

    亲眼看到那些精致的殿宇楼阁水榭等建筑,赵弘润由衷地说道。

    在参观了整体之后,他越发地觉得,冶造局与工部,绝对是拼了命地在建造这座新都、这座王宫,否则这两项工程,就目前这个时代来说,恐怕二十年、三十年都未必能竣工。

    而这,也充分体现了魏国目前对内营建的速度与势头。

    当日,赵弘润仔细参观了整座王宫。

    他发现,雒阳城内的王宫,其建筑的大致格局,与大梁的王宫相差无几,无非就是殿阁更大一些、宫内的小径更宽阔一些罢了。

    除此之外,仿佛是将大梁王宫搬到了雒阳城。

    川雒联盟这回可真的是出力不少啊……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跟随他一同前来雒阳的川雒联盟诸族长。

    据户部此前的统计,建造这座雒阳城的花费,比朝廷十年的税收还要多地多,甚至于就连此前的魏国,也承担不起如此庞大的开支毕竟魏国还要养活几十万的军队。

    而现如今的魏国嘛,虽然因为军田制的关系,使得军费的开支大大缩小,但也未见得能负担起地这个开支,至少,无法将工期缩短至五年,十年、二十年,倒是还可以接受。

    由此可见,川雒联盟这回可真是大出血了。

    为了获得一个贵族的称号,这些族长们,也真是拼了命了……

    在看了一眼那些族长们身上的魏服后,赵弘润心下暗暗想道。

    的确,对于如今的川雒联盟来说,饥寒之苦早已成为历史,他们如今渴望的,乃是魏国国内贵族阶层的认可,或者说,他们希望成为这个国家的贵族,拥有体面的身份。

    这很好,这意味着这些曾经被中原人称之为阴戎的三川人,如今已渐渐融入到魏人之中。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还或多或少保留着祖先流传下来的习俗,保留着一部分自己的文化。

    天下共主……么?

    不知为何,此刻赵弘润脑海忽然闪过一个词。

    当然,他对天下共主这个词的理解,跟介子鸱、公羊郜、徐弱那些目前正在鼓捣大一统思想的臣子,还是有所区别的。

    数日后,赵弘润带着妻儿返回了大梁,与内朝诸大臣商议迁都之事。

    毕竟当初朝廷可是用迁都之名,将颍水郡以及其他几个郡的百姓诱到了三川,大大缓解了颍水郡的土地兼并矛盾。而如今,既然雒阳城已经建成,那么,朝廷自然不能失信,需立刻将迁都之事提上议案。

    魏兴安六年五月,垂拱殿颁布诏令,拟定迁都雒阳,至此大梁作为陪都。

    待等诏令下达全国之后,举国臣民为之沸腾,奔走庆贺。

    若干日后,中原诸国得知魏国的迁都变故,喜忧参半。

第182章:楚国崛起的预兆【二合一】

    魏国迁都雒阳一事,卫、秦、鲁、楚、齐得知最早,而韩、越两国最后得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针对这件事,齐王白在跟右相田讳议论时说道:“魏国弃大梁而迁雒阳,这是否意味着,魏国并不打算对外扩张?”

    田讳表示:“并不见得。”

    近些年来,由于魏国的发展势头实在太猛,中原各国的压力剧增其中就连魏国的盟国楚国都备受压力,更何况是齐国这个原本就跟魏国存在恩怨的国家。

    现如今,魏国向西迁都,将都城搬迁到了三川郡的雒阳,这让齐王白大大松了口气。

    然而田讳却认为,魏国迁都雒阳,无非就是暂时将一头凶恶的猛虎关进了牢笼,并不意味着这头猛虎本身就丧失了威胁。

    基于这个观点,田讳详细地举例,向齐王白介绍了三川郡。

    虽然有关于三川郡的情报,大多都是前往魏国行商的商贾送回来的情报,田讳本人并没有亲身证实,但是情报中指出,三川郡拥有着不亚于颍水郡的可开垦土地,这就值得田讳对此提高警惕。

    要知道魏国目前的粮食种植,约五成甚至六成,还是在颍水郡产出,其次才是魏国近些年来大力建设的上党郡、河内郡、河东郡等等,而如今魏国将都城迁移到雒阳,那么毋庸置疑,三川郡境内的荒地将迅速被开垦为良田,这个郡的粮食产出,也将迅速与颍水郡拉近距离这对于其他中原国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上,魏国一直都是比较注重农耕的国家,每年的粮食产量非常可观,可即便如此,亦无法长期支撑国内四十几万军队的对外征战,这一点倒是跟楚齐之战时期的楚国有点相似,区别仅在于,魏国的正规军可要比楚**队强大太多太多。

    似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国家,倘若被其摆脱了粮食的束缚,那么,田讳无法想象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到时候整个中原,还有能限制魏国的国家么?

    田讳认为,他齐国不应当因为魏国主动向西迁移都城而放松警惕,相反地,要深刻认识到魏国做出这样举措的潜在威胁,于内进一步加快国内建设,于外,则联合韩国、策反楚国,共同钳制魏国。

    对于田讳的观念,齐王白深以为然。

    次日,他派遣使者前往魏国,一方面向魏王赵润贺喜迁都之事,一方面则想办法打探魏国的意图,看看魏国是否是像田讳所认为的那样,正在为了某种意图而积蓄力量。

    除此以外,他亦派遣国内著名的说客冯谖,令其再次出使楚国。

    齐国临淄前往楚国的王都寿郢,道路还是比较通畅的,没过一个月,冯谖便抵达了寿郢,并得到了楚王熊拓的接见。

    在一番寒暄客套后,冯谖对楚王熊拓说道:“不久之前,听闻魏国迁都雒阳,不知尊王对此有何看法?”

    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那本《轶谈》的关系,楚王熊拓感觉自己被刻意抹黑,因此在提到魏国时显得不是很高兴,淡淡说道:“那矮子迁都雒阳也好,迁都邯郸也罢,与寡人何干?”

    听闻此言,冯谖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尊王就未曾看到潜在的威胁么?”说着,他便将田讳的观念与楚王熊拓解释了一番。

    没想到,楚王熊拓听了之后不以为然,淡淡说道:“魏国的三川郡,难道还及地上我大楚的疆域么?”

    冯谖虽然早就听说过楚王熊拓自大狂妄,没想到竟然自大到这种地步,着急之下正要继续劝说,却见楚王熊拓摆摆手说道:“寡人倦了,尊使一路原来,亦是辛苦,不如就在城内驿馆暂歇。”

    说罢,他也不理睬冯谖,自顾自就离开了。

    冯谖无奈,只好先到城内的驿馆歇息,仔细考虑措辞,准备明日再劝说这位楚王。

    事实上,楚王熊拓当真是狂妄么?未见得!

    在敷衍罢冯谖之后,楚王熊拓立刻就召见了丞相,也就是他的弟弟溧阳君熊盛,与后者细说此事。

    溧阳君熊盛闻言笑着说道:“看来,齐国亦不乏有远见之人。”

    说罢,他颇有些意外地询问熊拓道:“大王为何不让那冯谖继续说下去呢?”

    溧阳君熊盛可不认为,眼前这位兄长会昏昧到看不清魏国的潜在威胁,他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判断。

    果然,楚王熊拓轻哼一声,哂笑道:“让他冯谖继续讲下去?嘿!他无非就是那套加紧楚齐联合的说辞罢了……我大楚虽不能夸口稳胜魏国,但也并非是魏国可以肆意揉捏,反观齐国,倘若魏国他日一旦对外扩张,却未必能抵挡得住,既然如此,索性晾着齐国一阵子,方便日后。”

    “原来如此。”

    溧阳君熊盛恍然大悟,他这才知道,原来熊拓早就猜到了冯谖此来的目的,但就是故意要晾着冯谖,让齐国因此而惊慌,方便他楚国日后向齐国提出种种要求。

    毕竟在前几年的楚齐之战中,楚国虽然夺取了齐国的泗水郡跟东海郡,但在经济上却未能有何提升,楚**队当时抢掠的那些金银财物,事实上还不如弥补此次出兵的粮草消耗,若非夺取了那整整两个郡的齐国土地,楚国这次出兵几乎算是失败的。

    而如今,敲齐国竹杠的机会来了:齐国畏惧魏国,但楚国并不畏惧,倘若齐国希望进一步联合楚国钳制魏国,那么,熊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是要向齐国索要一笔财富,来弥补因为对内建设而赤字越来越严重的国库。

    总而言之,熊拓看中的仍然是齐国的财富,尽管齐国实际上已远远不如齐王吕僖时代时殷富。

    “大王高见!”

    在得知了熊拓的全盘打算后,溧阳君熊盛拱手称赞,随即他又补充道:“大王,既然齐国示好,大王不妨也考虑考虑钱财以外的东西。”

    “唔?”熊拓微微一愣。

    这时,就见溧阳君熊盛正色说道:“尝听人说,魏国的工艺之所以能突飞猛进,全靠当年魏公子……不,是魏王赵润从鲁国拓印的《鲁公秘录》,如今齐国有求我大楚,而鲁国国内,据说已陷入王室与三桓的内争,大王何不趁此机会,将《鲁公秘录》得到手?”

    熊拓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微皱着眉头说道:“就怕鲁国记恨当年之事,未必肯交出此物。”

    溧阳君熊盛正色说道:“大王以大义之名,介入鲁国内争,支持鲁王放逐三桓,报酬则是那《鲁公秘录》,鲁王未必不肯接受。”

    熊拓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随即缓缓点了点头:“善!……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

    “臣弟领命。”

    溧阳君熊盛拱手抱拳,正要告辞离去,忽然想到一事,他又转回身来,在看了看殿内左右后,低声说道:“另外,大王,据臣弟所知,熊吾他前一阵子曾拜访过楚水君?”

    听闻此言,熊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见此,溧阳君熊盛压低声音说道:“熊吾志大才疏,不足为惧,但楚水君……臣弟以为此人过于诡谲,需小心提防。”

    事实上,楚水君乃是楚国老王熊胥的弟弟,亦是熊拓与熊盛的叔叔,但此人过于神秘,手底下据说还有一群巫女为其效力,这些都让溧阳君熊盛充满了警惕。

    熊拓闻言沉默了片刻,事实上,他的观点与溧阳君熊盛相似,也认为楚水君是一个威胁,但遗憾的是,楚水君在楚东熊氏贵族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且手中还握着一股潜藏的隐秘势力,这让熊拓有些投鼠忌器。

    再加上自熊拓登基为楚王之后,楚水君始终安分守己,甚至于,多番出乎熊拓意料地给予了支持,这让熊拓实在不好对其下手。

    正因为如此,此时在溧阳君熊盛提醒他时,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有所提防。

    在临走时,溧阳君熊盛又告诉熊拓,说他们的父亲近段时间身体每况愈下,怕是不久于人世,希望熊拓去看望看望,这让熊拓犹豫不决。

    对于自己的父亲熊胥,熊拓是充满恨意的,既是因为熊胥对庶出的他不管不顾,将其丢给其弟汝南君熊灏代为教导,也是因为熊胥后来在楚东贵族的压力下,逼死了熊拓最尊敬的叔父汝南君熊灏。

    但如今,那位憎恨的父亲年事已高,怕是不久于人世,这让熊拓亦稍稍有些心软。

    “……我记下了。”

    在犹豫半响后,熊拓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满。

    不过听了这话,溧阳君熊拓却已经十分满意,满脸笑容地离开了。

    次日,齐使冯谖再次求见楚王熊拓,却被告知熊拓政务繁忙,无暇抽空接见。

    得知此事后,冯谖微微皱了皱眉,已隐隐猜到了几分。

    要知道,楚王熊拓虽说也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但他并不擅长内治,楚国国内的建设,一直是由丞相溧阳君熊盛代为处理,在这种情况下,熊拓怎么可能忙得无暇抽空见他?

    显然,这是熊拓故意为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在暗自叹了口气后,冯谖唯有一次次地恳请求见熊拓,终于在第四日,楚王熊拓‘抽暇’接见了他。

    在当日的洽谈中,熊拓表示可以与齐国达成进一步的暗下盟约,却也隐晦地提出,这些年来他楚国为了建设国内农事,开销颇大。

    冯谖那是多么聪慧的人物,一听就懂了:熊拓这是在向他们索要钱财!

    在权衡利弊后,冯谖还是代替临淄答应了熊拓的要求,由齐国提供一部分金钱,助楚国发展国内其实彼此都清楚,这笔钱多半是用来强化楚国的军队的,毕竟鉴于魏国的威胁越来越大,楚国需要加强国内的正规军。而齐国呢,也需要楚国的军队来吸引魏国的注意。

    或许有人会说,楚国当年攻打齐国,一度有吞并齐国的野心,而如今,齐国却反而资助楚国扩充军队、改善军备,难道就不怕楚国日后恩将仇报,趁机吞并了齐国么?

    事实上,齐国还不担心。

    因为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楚国攻打齐国时,魏国还且强大到令中原各国畏惧的地步当时的魏国,还有韩国这个强大的对手,事实上当时的楚国也万万没有想到,无论是国力还是军队力量都相差无几的韩国,居然会在魏国手中败地那么惨。

    更要命的是,魏国在击败了如此强大的韩国后,自身居然并未受到太严重的损失。

    当时熊拓之所以不肯轻易从齐国撤兵,也是基于这一点:只有吞并了齐国,他楚国才有可能回到起跑线,与魏国并驾齐驱。

    但遗憾的是,齐国那时回光返照,借助金钱以及技击之士的力量,挫败了楚国的战略,这使得楚国在那场战争中,并未达到原本的战略预估。

    而现如今,魏国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已逐渐恢复力气,在这种情况下,楚国自然不敢再对齐鲁两国有何非分之想。

    要知道当年,魏国是为了击败韩国,才默许楚国吞并齐鲁两国之事,而现如今,韩国已被魏国击败,魏国怎么可能再坐视楚国吞并齐鲁呢?楚王熊拓绝不相信他那位好算计的妹夫会如此的大方。

    别看楚国是魏国的盟国,但在目前的局势下,倘若楚国依旧想要吞并齐鲁两国的话,那么,魏国哪怕明面上不便出手,也会在私底下给楚国拖后腿就好比秦韩之战,秦国与韩国几十万军队在雁门关打了几年,彼此互有损失,可得利的是谁?却是魏国这个一明一暗向两国兜售军备的国家。

    当时在得知这件事时,熊拓简直目瞪口呆:怎么能这么无耻?!

    既然已错过吞并齐国的时机,那么,设法向齐国索要一部分财物,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齐国本身,说实话,它早已经不再是魏楚两国心中的劲敌了:魏楚两国心中的劲敌,只有彼此!

    除了索要财物以外,熊拓亦想到了溧阳君熊盛的建议,向齐国索要《鲁公秘录》当然,齐国本身并没有此物,熊拓之所以向齐国提出此事,只是为了给齐国一点面子,毕竟齐国目前还是鲁国的宗主国。

    因此他对冯谖说道:“贵国只要首肯就好,至于其他的,寡人会派人与鲁王联系,取得他的认可。”

    冯谖虽心有不甘,但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点点头接受楚王熊拓的要求。

    在返回齐国王都临淄之后,冯谖立刻将这件事禀报于齐王吕白,而齐王吕白,亦当即召见左相赵昭、右相田讳,以及高、管重、鲍叔等贤臣。

    当冯谖提及楚王熊拓向他们齐国索要钱物时,赵昭等重臣皆不奇怪。

    毕竟楚国本来就一个很贫穷的国家这个‘贫穷’,倒不是说楚国很弱小,而是指楚国的财富,大多都集中在王族、贵族阶级手中,哪怕楚王熊拓上位后提高了平民的地位,给予其种种优待,亦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个情况。

    除非楚王熊拓跟魏王赵润一样,手握四十余万雄兵,施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治国方式,否则,他就必须考虑到楚东贵族的态度,无法像魏王赵润那样独断独行。

    “金钱的事,可以接受。”

    鉴于左相赵昭不好在涉及魏国的事上发表什么看法,右相田讳率先开口道:“如今中原,尚能与魏国一战的,恐怕也只有秦、韩、楚三国了……”

    在田讳的观点中,秦国最难策反,因为秦国目前的国内经济,基本上是跟魏国挂钩的,毫不客气地说,只要魏国切断与秦国的贸易,秦国的收入恐怕要锐减一半都不止,再加上秦国目前还对韩国的雁门郡念念不舍,因此这个国家的助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次再说韩国,在前几年与魏国的战争中,韩国虽然损失惨重,但即便如此仍然保留了一定程度的强大军队,比如雁门守李睦的雁门军,就算是在魏公子润面前损兵折将过半的代郡铁骑,事实上还是保留了一万五千骑左右,仍然还是一股足以扭转战场局势的强大力量。

    再加上这些年韩国致力于恢复军队力量,将历年税收的绝大多数都投入军队开支,这使得韩国逐渐恢复了战前的水准。

    问题是,韩王然比楚王熊拓还要难缠,尤其是在忍耐的工夫上,想要说动韩国主动吸引魏国的注意力,说实话这很难。

    在无法说动韩国的情况下,楚国就成为了齐国的优先考虑对象。

    平心而论,楚国的兵卒确实很弱,刨除掉卫国、越国以外,楚国的军队甚至还不及如今鲁国将领桓虎麾下的军队,几乎就是在中原垫底的存在,但楚**队的优势在于,这个国家的军队几乎没有什么所谓的抚恤,纵使一场仗损失大量的兵卒,也不至于因为抚恤而拖累整个国家。

    更重要的是,楚国是中原唯一一个有能力动员四百万军队的国家,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当然可以弥足单个士卒实力上的劣势。

    因此,‘扶持’楚**队来吸引魏国的注意力,这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问题在于楚王熊拓索要的《鲁公秘录》。

    说实话,这些年来魏国工艺技术的突飞猛进,主要是因为魏王赵润,当年赵润从鲁国拓印的《鲁公秘录》,不能说对魏国毫无贡献,但事实上并没有像其他中原国家想象的那样巨大,魏国的工艺技术,来自冶造局,而冶造局的技术理念,则来自赵润。

    像什么龟甲战车、弩炮、连弩等等,这些其实都是由魏王赵润绘制大致的图纸、再交由冶造局的文吏改良完善的,魏国工匠从《鲁公秘录》上学习的,主要还是机关术,其中包括跨时代的齿轮组、杠杆结构、无缝贴合的榫卯技术等等。

    但其他国家却并不这么看待,他们认为魏国的工艺技术一下子提升到近乎赶超鲁国的程度,其中关键,就在于那《鲁公秘录》。

    这一点,无论是楚国还是齐国,皆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在针对是否应当将《鲁公秘录》交给楚国一事上,齐王吕白与诸士卿都显得有些迟疑。

    他们十分担心,就算日后联合齐、韩、楚三国钳制了魏国,使魏国有所削弱,但若是因此再出现一个如魏国那般强大的楚国,这岂不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不过目前的局势,已容不得他们考虑太长远的事,毕竟楚国的强大只是将来,而魏国的强大,却是如今能亲眼目睹的事。

    鉴于这一点,齐国最终还是默许了这件事。

    不过事实上,齐国是否默许,这都无关于楚国楚王熊拓知会齐国一声,也只不过是给齐国一点面子而已,就算齐国反对这件事,难道熊拓就会放过这次机会么?

    绝无可能!

    这不,其实在冯谖返回齐国的第三日,楚王熊拓就派人前往鲁国,与鲁王公输磐交涉此事。

    交涉的实质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楚国帮助鲁王击败三桓,而鲁国则交出《鲁公秘录》作为报酬。

    在权衡利弊之后,鲁王接受了这个交易。

    魏兴安六年七月,就在魏国忙着迁都雒阳的种种事宜时,楚国派三天柱之一、上将军项末,率兵二十万前赴鲁国,协助鲁王平定三桓之乱。

    一听到这个消息,虎踞薛城的桓虎坐不住了,要知道他原本可是打算着等鲁国的内乱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再以鲁国英雄的身份登场,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楚国不知吃错了什么,居然来破坏他的好事。

    无奈之下,桓虎只有抢在楚**队抵达鲁国之前,出兵响应王室,协助王室攻打三桓的叛乱势力。

    在桓虎与楚国将领项末两者的联合进攻下,三桓毫无意外地战败,向王室投降。

    事后,鲁王公输磐将孟氏、叔孙氏两个家族中引发这场叛乱的主谋驱逐出国家,并顺势将王位传给了儿子,即公子兴。

    而作为楚国出兵相助的报酬,鲁国老王公输磐再次拓印了《鲁公秘录》,交由楚将项末,由后者带回楚国。

    楚将项末出兵鲁国,协助鲁王室镇压了三桓之乱,这在事后由齐楚边界的青鸦众,迅速传回了魏国。

    当时,魏王赵润已移居至雒阳的王宫,在得知这件事后,眉头不由地皱紧。

    他也没有想到,上回出兵企图吞并齐鲁两国未果的楚国,最终居然还是得到了齐国的财富,以及鲁国的技术。

    魏楚之战,怕是会大大提前了……

    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赵润站在崭新的宫殿内,站在窗口,注视着窗外的天空。

    韩、楚……为确保我大魏的优势,这两者,看来确实得先废掉一个。

    赵弘润面色凝重地暗暗想道。

第183章:伐谋【二合一】

    魏兴安六年八月初,就当燕王赵疆站在南城门的城门楼上,审视着城外山阳军与南燕军的日常操练时,他隐隐看到西南方向驰来一队骑兵,大概二十几骑左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赵疆微微一愣,微皱着眉头审视着那队骑兵。

    仅仅看那队骑兵的玄黑色甲胄,就知对方显然是他魏国的骑兵无误,但由于对方并未亮明旗号,因此,赵疆亦不好判断。

    片刻之后,那队骑兵便来到了城下,为首的骑兵队率,朝着城门楼喊道:“雒阳加急,请通报燕王!”

    雒阳加急?

    一听这话,燕王赵疆便立刻意识到,对方肯定是禁卫军无误,遂挥挥手示意城外的山阳军放行。

    片刻之后,但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瞧见几名远道而来的禁卫军士卒急匆匆走到城墙,来到燕王赵疆面前,叩地抱拳说道:“燕王,陛下有王令传达。”

    说罢,此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献于赵疆面前。

    燕王赵疆闻言心神一凛,当即接过书信,拆开观瞧。

    可瞧着瞧着,他原本凝重的脸上,却露出了几许古怪之色。

    在略一沉吟后,赵疆点头说道:“请回禀陛下,赵疆领命!”

    “是!”

    那几名禁卫军转身离去。

    见此,燕王赵疆对不远处的山阳军主将曹焱说道:“曹焱,你继续操练士卒,本王先回一趟王府。”

    “是!”宗卫长曹焱抱拳应道。

    步下了城墙,燕王赵疆跨上战马,朝着城内的燕王府而去。

    不多时,燕王赵疆便回到燕王府。

    此时,燕王妃孙氏与两名妾室,正在府内为赵疆缝制战袍,瞧见自己夫婿迈着大步走入堂内,燕王妃孙氏遂放下手中的女红,与两名妾室一同向赵疆行礼,口中惊讶地问道:“夫君今日怎得这么早就归来府上?莫非是落下了什么物什?”

    燕王赵疆在堂内的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陶壶,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随即,他用衣袖抹了抹嘴,解释道:“我刚刚得到雒阳的王令。……方才有一队禁卫骑前来山阳,传达陛下的王令,命我调山阳军与南燕军进驻邯郸。”

    一听这话,燕王妃孙氏脸上露出了几许惊讶。

    要知道,作为与燕王赵疆同甘共苦的正室,孙氏多少也了解一些情况。

    就比如邯郸,这座原本属于韩国王都的城池,包括邯郸以南地区的整个邯郸郡,现如今其实都是由河内守燕王赵疆麾下的山阳军驻守的。

    不过虽说驻守,但事实上并没有过多的兵卒,整个邯郸郡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大概过万的山阳军,而且其中有大约五千兵力是由原宗卫牟备率领,驻扎在邯郸城内主要是防备邯郸城西北方向的武安城,以及东北方向的巨鹿城。

    可听赵疆这会儿的意思,似乎是要将满编五万人的山阳军全部迁到邯郸,这让燕王妃孙氏多少有些紧张与担忧,忍不住问道:“陛下莫非是有意要与韩国开战?”

    燕王赵疆哈哈一笑,其实在看到王令的前半段时,他也这么想,可没想到后半段峰回路转,才使得他当时露出那样古怪的表情。

    “非也,只是……”

    赵疆看了看左右,在遣退了堂上几名在旁伺候的侍女后,这才将孙氏招到跟前,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这才使孙氏脸上的担忧之色逐渐退散。

    将右腿横靠在左膝上,赵疆大刺刺地说道:“总而言之,我要到邯郸住上一阵子,时日嘛,得看情况而定,你们去收拾一下,我去跟我娘说一声,咱们一家齐去,免得你们留在山阳孤单。”

    孙氏与两名妾室起初有些迟疑,但一想到邯郸乃是并不逊色大梁多少的繁华城池,她们心中也有些意动,毕竟山阳这边,随着山阳军与南燕军的军屯,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因钱财而窘迫,而燕王妃孙氏与两位侧室呢,手中多少也存了一些闲钱,只可惜山阳县乃是一座军镇型的县城,像什么好看的首饰呀,城内并不多见。

    可邯郸不一样,那可是韩国的前都城啊。

    于是乎,孙氏与两名侧室欢欢喜喜地前去收拾行囊,而燕王赵疆呢,则到府内禀告母亲孙赵氏,也就是原来的孙贵姬。

    在准备好一切行囊包裹后,燕王赵疆留下宗卫刘序把守山阳县,自己则带着八成左右的山阳军与尽数的南燕骑兵,浩浩荡荡前赴邯郸。

    邯郸城,乃是韩国之前的都城所在,在上一回魏韩之战中,韩国吃了败仗,不得已将割让了这座城池,亦平息魏国的愤怒。

    在得到这座城池后,当时的大梁朝廷,仅仅派驻了管理城池的文官,至于驻军,则委托给了燕王赵疆的河内军,而燕王赵疆呢,虽然性格粗莽直爽,但也并非是贪得无厌之辈,因此,倒也并未对邯郸做出什么类似刮地皮的举措,这让邯郸城内的原韩人们很是松了口气。

    但即便如此,当燕王赵疆率领着将近五万人的河内军进驻邯郸时,邯郸人还是难免有些惶恐不安。

    然而,让绝大多数邯郸人都感到意外的是,燕王赵疆在率领大军进驻邯郸后,就没了下文,每日就只是在邯郸城外一带操练士卒,也并未作出什么异动。

    那么问题就来了:魏国的河内守赵疆,突然率领大军驻军邯郸,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要说谁最紧张,就要属驻军在武安城的韩将靳。

    要知道武安曾是邯郸的陪都,这两座城池的相隔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倘若有一日魏国的赵疆突然在邯郸对武安发动攻势,武安未必能及时反应过来。

    毕竟燕王赵疆的河内军,也就是山阳军跟南燕军,那也是在几场魏韩之战中,通过铁与血的考验磨砺出来的劲旅,就算实力不及商水军、鄢陵军、魏武军、镇反军等魏国第一战争序列的强军,也相差无几,可不是靳麾下羸弱的邯郸军可以抵抗。

    好端端的,魏国为何突然在两国边界派驻重兵?

    韩将靳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近几年,魏韩两国的关系其实还算比较融洽的,靳实在想不通魏国为何突然在边界派驻重兵。

    惶恐不安之余,靳立刻心生警惕,一边收拢邯郸郡北部的邯郸军,加强武安城的防守,一边派出大量的细作,前往邯郸刺探消息。

    遗憾的是,那些细作一无所获,只知道燕王赵疆麾下的河内军每日在邯郸城下日常操练,却不知赵疆的真正意图。

    过了几日,韩将靳得到消息,得知魏国的孙瑾,亲自押送一批辎重抵达了邯郸城,这让靳心中更为警惕。

    孙瑾此人,乃是燕王赵疆的内弟,自从其兄孙颢当年为了押送粮草援助他们的姑爷赵疆而被韩国骑兵击伤,伤重而死之后,孙瑾就接掌了外黄孙氏的家主之位,且又在燕王赵疆的举荐下,顺利地进入了魏国朝廷的兵部,主要负责向河内押运粮草、辎重,是燕王赵疆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

    而现如今,孙瑾亲自押运一批辎重抵达邯郸,交割于其姐夫赵疆,这是否意味着,燕王赵疆准备在邯郸做些什么?是否意味着,魏国又有什么行动?

    靳越想越不安,加大了派遣细作的力度。

    足足打探了十几日,他这才得知消息,除了燕王赵疆突然率军驻扎邯郸以外,魏国似乎在邯郸城外的一座丘陵山坳间,建造了一堆工坊,附近每日都有南燕骑兵来回巡逻,防守异常森严。

    更有甚至,每隔几日,魏国本土通往邯郸的驰道,也就是轨道马车,就会输送来一批粮草,堆积在邯郸城内的粮仓中。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魏国在为了出兵韩国而做准备,使靳深深地感受到了威胁。

    于是,靳不再迟疑,立刻就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命人火速送到新都蓟城,交给韩王然过目。

    大概二十几日,靳派出去的送信骑兵,通过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抵达了蓟城,将靳的亲笔书信呈递给了韩王然。

    在看到这封书信的最初,韩王然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在他看来,魏国实在没有必要再对他韩国下手。

    没想到,没过几日,他陆陆续续地又收到了太原守乐成、阳邑侯韩徐等人的书信,这才得知,原来并不止燕王赵疆麾下的河内军出现了异常举动,还有两支魏**队,亦出现了相似的异常举动:即原本驻扎于安邑的桓王赵宣其麾下的北一军,还有魏国上党守姜鄙的上党军。

    这两支魏军,桓王赵宣麾下的魏国北一军,前段时间突然从安邑推进至与太原郡的边界尧城,此后,北一军一方面日常操练,一方面则大力开采尧城一带山中的铁矿,偷偷摸摸将这些矿石运到临汾与安邑。

    据太原守乐成派出去的细作打探得知,魏国似乎在临汾、安邑两座城内增设了许多锻造工坊,每日敲打不停,不知铸造了多少兵器与甲胄。

    而在上党郡,魏将上党守姜鄙,亦在前段时间反常地训练麾下上党郡士卒在山林地带的作战能力,甚至于,姜鄙本人亲自率领麾下士卒,出没于上党郡北部的群山之中,让韩将阳邑侯韩徐很是紧张。

    要知道,在第一次、第二次魏韩之战中,魏将南梁王赵元佐麾下的镇反军与姜鄙麾下的上党军当时分别叫做北二军与北三军,就曾分别穿越上党郡北部的群山,杀到太原郡的腹地。

    第一次的时候韩国运气好,魏将南梁王赵元佐正巧被韩将阳邑侯韩徐撞到,但第二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魏将姜鄙直接率军突破了上党郡内部的群山,给了太原郡致命一击,直接导致林胡趁虚而入,令韩国打输了那场国战。

    从那之后,太原守乐成与阳邑侯韩徐,就对太原郡与上党郡之间的山区提高了戒备,生怕有朝一日魏国故技重施。

    而如今种种迹象表明,魏国的上党守姜鄙,正在为率军再次穿越那片山区而做准备,尽可能地强化着麾下士卒在山林地带的作战能力。

    在仔细看过这些情报后,韩王然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哪怕他不懂兵事,但是战略上的眼光还是有的。

    “好端端的,魏国到底想做什么?!”

    韩王然罕见地失了态,用手一拍案几,又惊又怒声地骂道。

    事实上,其实韩王然心中已有了猜测:魏国的北一军、上党军、河内军,这三支军队突然出现反常,驻军边界且加紧操练士卒,再加上魏国本土源源不断地输送粮草辎重到前线,以及大力开采铁矿、增筑锻造工坊,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在为对韩作战做准备!

    就拿魏国出现异动的这几支军队来说,桓王赵宣的北一军,这分明就是来牵制太原守乐成的,而魏将姜鄙的上党军,肯定是为了突破上党北部山区,切断太原郡甚至雁门郡与韩国东部地区的联系,至于燕王赵疆的河内军,则多半是负责对他韩国展开正面进攻这俨然就是一场魏国针对他韩国的全面进攻战役。

    问题是,魏国为何突然间要这么做?

    明明近几年来魏韩两国相处地还算不错,魏国为何要破坏这份和平?

    要知道,魏王赵润,他从来不是一个好战的人,他只有在其魏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才会采取武力。

    ……受到威胁?

    想到这里,韩王然突然冷静了下来,负背双手踱步走到挂在室内的一只鸟笼旁,一边倾听着笼内鸟儿那清脆的鸣叫,一边思索着原因。

    那赵润,感受到了威胁么?……不会是我大韩,我大韩近些年来一直在跟秦国互耗国力,断然不可能给魏国造成什么威胁。……也不会是齐国,齐国自吕僖死后,就一蹶不振,前些年虽然有了些气色,但一场齐楚之战,便令齐国损失惨重……换而言之,莫非是楚国么?

    想到这里,韩王然下意识询问在旁的内侍道:“最近,楚国有何异动?”

    殿内的内侍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晓得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国发生了什么。

    而韩王然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了对象,摇了摇头说道:“来人,将赵卓召来。”

    “是,大王。”

    大概半个时辰后,士大夫赵卓闻讯而来,拱手拜道:“大王,您召唤臣下?”

    韩王然点点头,对赵卓说道:“近些日子,魏国一反常态,其北一军、上党军、河内军这三支魏军,均有异动,且其本土,亦有源源不断粮草、辎重运往边界,疑似要对我国用兵,这让寡人甚是不解。……你即刻前往大梁,哦不,是雒阳,问问那赵润,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再设法打探一下楚国那边的消息,看看是否是最近楚国那边出现了什么举动,才使得魏国如此反常。”

    “遵命!”

    赵卓一听就意识到这件事非比寻常,哪里敢耽搁,当日就立刻前往魏国的新都雒阳。

    在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跋涉后,韩使赵卓终于赶在当年的十月份,抵达了魏国的新都雒阳。

    在抵达雒阳后,赵卓顾不得惊叹雒阳这座魏国新都的雄伟,就立刻找到了他韩国的驻魏使者韩晁。

    在驿馆内,赵卓向韩晁说起了魏国近几个月的异动,让韩晁很是意外,惊讶说道:“我在魏国,并未听说这些事啊。是否是消息有误?”

    在确认消息无误的情况下,韩晁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色说道:“明日,且请赵大人与我一同面见魏王陛下。”

    “好!”赵卓一口答应。

    次日,就当魏王赵润懒洋洋地躺在甘露殿外的躺椅上,感受着入冬前的最后几天日光时,忽然有禁卫军来报:“陛下,韩使韩晁、赵卓二人,联袂而来,恳请求见陛下。”

    “哼嗯。”赵弘润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徐徐走向垂拱殿,口中吩咐道:“将其请到垂拱殿。”

    还是之前那一套,待等韩晁、赵卓两位使臣来到垂拱殿时,赵弘润早已摆出了一副殚精竭虑处理国事的架势。

    在双方见面之后,赵卓先是代表韩王然再次对魏国迁都雒阳一事表示贺喜,并且说了一大番称赞雒阳雄伟壮丽的好话,随后这才道出了来意:“魏王陛下,贵国近几个月无端陈重兵于魏韩两国边界,可是有什么深意?”

    听闻此言,魏王赵润眨了眨眼睛,仿佛对此一无所知地说道:“有这回事?”

    本来赵卓还不太相信韩王然的判断,但听了赵润这话,他本能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位魏国的君王,素来以专权霸道闻名,没有他的王令,桓王赵宣、燕王赵疆、上党守姜鄙三人胆敢做出陈兵魏韩两国边界的事?

    要知道,这可是会严重破坏两国和平的。

    想到这里,赵卓稍一迟疑,索性点明了那三支魏**队的番号:“在下指的是贵国的北一军、上党军以及河内军……”

    “哦,原来是那三支军队,唔……”

    赵润眨了眨眼睛,在沉吟了半响后,忽然展颜笑道:“只是例行的派驻操练而已,尊使莫要见怪。”

    例行的驻军操练?你唬谁呢?

    赵卓虽然陪着笑容,但眼眸中却透露出毫不相信的神色。

    想想也是,河内军驻军邯郸,不断积累粮草辎重,北一军驻军尧城,大力开采铁矿,上党军则在上党郡北部山区操练,强化士卒的山林作战能力,这一切,简直就是在对攻打韩国而做准备,岂是一句例行驻军操练就能蒙混过关的?

    但遗憾的是,无论韩晁与赵卓如何试探,魏王赵润始终一口咬死是例行驻军操练,二人没有办法,只有暂时告退。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转身离去时,魏王赵润嘴角扬起几丝莫名的笑意。

    当晚回到驿馆,韩晁、赵卓二人私下商议。

    期间赵卓说道:“今日魏王几次顾左言他、敷衍你我,恐怕其中确有蹊跷。”

    韩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忧虑。

    平心而论,魏国并不是无法覆灭韩国,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太大,但倘若魏国提前做好了准备,那么,或可达到以小代价就覆灭他韩国的目的。

    问题是,魏国为何一反常态地要与他韩国开战?

    在提到这个问题时,赵卓对韩晁复述了韩王然的判断,并询问韩晁道:“韩大人,且不知您在魏国时,可曾听说楚国那边有何异动?大王怀疑魏国的异动,很有可能是因为楚国引起。”

    “楚国?”

    韩晁愣住了。

    他在魏国的这段时间,忙着打探魏国的情报与结纳魏国朝廷高官,还真没去关注楚国的消息。

    想到这里,韩晁说道:“赵大人且在驿馆歇息,容我稍作打探。”

    此后几日,韩晁便不遗余力地开始打探楚国的情况。

    打探之下他这才得知,前段时间,不知什么情况,楚国的上将项末,出兵二十万协助鲁国王室平定了三桓之乱。由于种种原因,他只打听到这件事。

    “这跟魏国突然的反常有何关联么?”

    韩晁与赵卓面面相觑。

    最终,他们还是火速派人将这个消息送到了王都蓟城。

    在当年的入冬前后,韩王然收到了韩晁、赵卓二人传来的消息,在很多人都对这则消息不明所以的情况下,韩王然却大惊失色。

    原因很简单,在韩王然看来,既然楚国出兵帮助鲁国平定了三桓之乱,那么所求的,肯定就是鲁国的工艺,除此之外,鲁国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值得楚国大费周章。

    而对于这件事,齐国居然毫无反应,这就说明,齐楚两国已经在私底下有所沟通,换而言之,齐楚两国很有可能在私底下结盟了。

    鉴于齐楚两国暗中结盟的情况下,这两国所针对的,无疑就是魏国甚至于,基于齐楚联合,齐国很有可能暗中资助楚国,助楚国尽快达到能与魏国一战的地步。

    综合以上,也就是说楚国目前已经得到了鲁国的技术,以及齐国的一部分财富,因此,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魏国,才会感受到威胁。

    不单单是来自楚国的威胁,还有他韩国魏王赵润不希望看到楚韩联合,是故,才准备在楚国尚无暇抽身的情况下,抢先一步除掉了他韩国,最起码令他韩国严重衰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意识这一点后,韩王然负背双手站在窗口,若有所思。

    他在考虑,是否应该替齐楚两国抗住来自魏国的压力,继而联合两国削弱魏国这个目前中原最强大的国家。

    或许,这是将魏国拖下霸主王座的仅有一次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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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