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因缘
片刻后,赵弘润告别了田耽,按照约定将宿县战场让给东路军。
赵弘润固然是面色如常,但跟在他身后的那诸位鄢陵军、商水军将领们,却仿佛跟打了一场胜仗似的,大有扬眉吐气的意思。
因为他们在离开时,带走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战利品”——齐国东莱军将军,甘茂。
一位名副其实的齐军大将。
……
目视着赵弘润等人离去,田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眸中隐隐泛着愤怒、不甘与无可奈何。
“田帅……”齐国北海军主将仲孙胜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就这么……就这么让魏军带走甘茂将军?”
“否则怎样?!”田耽回头瞪了一眼包括仲孙胜在内的诸齐国将领。
不得不说,此刻的田耽,心情已恶劣到了极致。
他从未感到如此憋屈过,唯独今日。
只因为目前他齐国的国情,不允许得罪赵弘润那位位高权重的魏国公子,而齐王吕僖所组织的这次齐鲁魏三国伐楚的大事,更是不容破坏。
基于这些原因,田耽才会忍着愤怒,眼睁睁地看着赵弘润将他麾下将领甘茂强行“借”走。
他不敢发作。
因为他很清楚,赵弘润根本不是像其所说的那样“看中”了甘茂的领兵才能,这厮分明就借此羞辱整个东路军,以报当日东路军在蕲县时出言侮辱商水军的仇恨。
当然,田耽可以严词拒绝。
可问题是,那位魏国的肃王亦是性格极为强硬之人,单从那句齐王陛下何时允许、何时再继续符离塞之战便可瞧出端倪。
甚至于,田耽怀疑若是他不同意赵弘润的要求,后者非但不会攻打宿县,可能还会阻扰他东路军进攻宿县。
更有甚者,西路军与东路军很有可能在宿县城郊自己打起来。
若是果真闹到这种地步,这个责任该由谁来背负?
那位魏国的肃王?
哼!毋庸置疑地说,齐王吕僖事后必定是怪罪齐国的将领,因为眼下齐国的国情,不能得罪魏国这个正在茁壮发展的盟友,毕竟齐王吕僖还指望着在他死后,魏国能在他齐国遭到楚国等外敌侵略时拉齐国一把,如此一来,齐王吕僖又岂会去得罪那位魏国的公子润?
因此,田耽选择了妥协,尽管他此刻的心情恨不得要将某个人千刀万剐。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田耽长长吐了口气,环顾周边的诸将领说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到各自将位上去!……今日之内,务必要给田某攻克宿县!”
是的,唯有在今日内攻克宿县,适才脸面尽丧的东路军才能挽回一些颜面,田耽才有底气向赵弘润讨回那位“外借”的将军甘茂。
“……”
诸齐军将领们面面相觑,识趣没敢再多说什么,一个个看似魂不守舍地回到各自军中。
此时再看他们,脸上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倨傲。
不得不说,赵弘润方才那一番举止,好比是给了他们当头一锤,让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有些事,纵使是他们也不能妄加评断的。
而相比较这位齐军将领,似屈塍、晏墨、伍忌等魏军将领们,此刻一个个那是神清气爽。
尤其是伍忌等商水军的将军们。
曾几何时,东路齐军在蕲县城外那是何等的嚣张,丝毫不将他们商水军放在眼里,哪怕当时伍忌祭出赵弘润的王旗,那帮人犹骂骂咧咧,不知收敛。
而今日,他们西路魏军的统帅肃王赵弘润亲自提起此事,向东路军兴师问罪,结果怎得?东路齐军那么多将领,居然被这位肃王殿下一个人压制了下来。
这简直是,叹为观止!
“我辈前世修福,才能在肃王殿下麾下为将……”
在回去的路上,鄢陵军的主将屈塍一个劲地恭维着赵弘润,虽说他为人能说善道,但这次倒还是他的真心话。
毕竟他们这些投奔魏国的楚将,最需要的其实并非是什么权利、地位,而是有一个难以撼动的坚实靠山,比如说,眼前这位肃王殿下。
听闻此言,诸鄢陵军与商水军将领们纷纷出言表示赞同,心中对赵弘润的效死之心,更是翻倍地增长。
堂堂魏国皇子、一军主帅,为了他们这些楚人出身的部下,尚不惜与盟国的军队翻脸,夫复何求?
诸将们愈发坚信:两年前归顺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绝对是他们这一辈子所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面对着诸将们纷纷表示感激、表达谢意、表明心迹,赵弘润笑呵呵地点着头,照单全收。
不过片刻后,见诸将们继续仍有继续的意思,他这才抬手挥了几下,示意诸将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你等的心意本王明白。……当初本王就说过,只要你等忠心为我大魏,无论何人羞辱、苛责你等,皆有本王为你等出头!”
“末将愿为大魏效死!愿为殿下效死!”诸将领纷纷叩地抱拳,神色肃穆的发誓道。
见此,赵弘润笑呵呵地扶起诸位将领,随即在回头瞥了一眼宿县方向后,轻笑着说道:“方才你等也在那,本王与田耽的约定,想必你等也听到了。……不难猜测,田耽此刻多半是决心在今日之内攻克宿县。不过想要在一日内攻克宿县,哼,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着,他转头对屈塍说道:“屈塍,拿行军图来。”
“是!”屈塍点头领命,同时转头望向身后的亲卫。
其亲卫会意,当即从腰间的小囊中取出卷成一卷的行军图,与另外一名亲兵合作,将行军图悬空铺设在赵弘润的身前。
“屈塍、晏墨、伍忌、南门迟,上前来。”赵弘润开口唤道。
四将会意,上前两步,围着那张行军图站好。
只见赵弘润伸手指向行军图上的宿县位置,正色说道:“本王方才远望宿县城墙,却感觉城内军队并非很多,这不对劲。……宿县乃符离塞囤积粮草的重地,而符离塞又早已得知铚县与蕲县落入我方手中,岂有不迅速增派援军,防备我方袭击其囤粮重地的道理?……因此本王怀疑,这宿县一带的山丘、林子,很有可能埋伏有符离塞的支援军队,欲趁我方全力进攻宿县之时,杀我方一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在地图上指了几个位置,正色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需要仔细搜查。……若果真有楚军埋伏,不必回报,立即与其交兵,将其驱逐。……掌控这一带之后,鄢陵军在这里驻扎,商水军在这个位置驻扎,截断符离塞与宿县的要道。”
而在赵弘润向屈塍等将领嘱咐这些事时,那位被“借”到魏军这边的原齐国东莱军将军甘茂,正用惊讶而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赵弘润。
不得不说,甘茂真的很吃惊。
他原因为这位魏国的肃王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主帅,领兵打仗,应该是由其麾下的将领负责,可如今一瞧,似乎事实与他们所猜想的根本不符。
这也难怪,毕竟赵弘润实在太年轻了,以至于他的征战史,简直如同奇迹一般。
首先,此子十四岁首次带兵出征,以三万五千兵力破楚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非但收复失地,甚至于还反攻到楚国境内,甚至连汝南都攻克,几乎要打到楚国的大江(长江)。
而次年,年仅十五岁的此子又率领三四万兵马,讨伐三川,大破川戎,让拥众二三十万人马的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兵败而亡,使大半个三川臣服于魏国,几乎都快成为魏国的三川郡。
至于今年,年方十六的此子又作为魏国援军的主帅,率领五万五千魏军支援齐国讨伐楚国的战事,在此战中所立下的军功,至今为止与齐国的名将田耽不相上下。
这简直……就是妖孽!
而正因为此子(赵弘润)的战绩,在他这个年纪太过于让人瞠目结舌,因此齐国的将领们都不相信这些战功真是此子凭借自身所得,他们猜测,可能这位魏国的肃王殿下身边,有哪位告人为其出谋划策。
正因为心中抱持怀疑,因此就连田耽都没有称呼赵弘润为肃王,而是称呼后者为姬润公子,其深意,无非就是仅仅对赵弘润那尊贵的出身表示尊重而已。
而此时此刻,原齐国东莱军将军甘茂却瞧得清清楚楚:魏军上下,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告人辅佐眼前这位魏公子润,似乎从头到尾都是这位殿下在发号施令。
更让甘茂感到吃惊的是,这位殿下初至宿县,便立即到宿县窥视了城内楚军的守备情况,并作出了相应的判断。
这分明就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统帅,哪里只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这位魏公子润对战场的洞察力……居然丝毫不亚于田(耽)帅?
回想起田耽昨日也做出过相应的判断,以至于他们齐军故意藏起了一支军力以防备突发情况,甘茂心中剧惊。
此时,赵弘润已将诸将的任务分派妥当。
然而领到任务的伍忌,刚一转身便看到了正睁大着眼睛的甘茂。
“殿下,这个人……怎么办?”伍忌请示道。
可能是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的不寻常,甘茂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些惶恐地看着赵弘润。
只见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甘茂几眼,忽而淡淡说道:“伍忌,就交给你了。……将其丢到你商水军中,从小卒做起!”
听闻此言,还未离开的屈塍与晏墨,在对视一眼后,满带恶意地看着甘茂,暗暗冷笑。
作为将领,他们当然清楚战争期间小卒的阵亡率。
而同样也明白这一点的甘茂,在听闻此言,满心苦涩。(未完待续。)
第675章:因缘(二)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巳时,田耽所率领的西路齐军,已开始对宿县展开进攻。
赵弘润自然不会错失旁观这场攻城战的机会,在很随意地将“借来的将军”甘茂丢给伍忌后,便带着宗卫与肃王卫们,回到了宿县的西南,寻找到一个视线不错的高坡,伫马观察此战。
毕竟无论是楚国的正军,还是齐国的军队,都是赵弘润需要观察的对象,他对两者的大致实力,尚且还未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这就苦了商水军主将伍忌这位年轻的将领。
虽然他也很不忿齐军将领们对他们的侮辱,侮辱他们是农民兵。
诚然,他们起初的确是农民兵,可要知道,自从归降了魏国后,无论是鄢陵军还是商水军,皆严格按照魏国训练步兵的要求进行操练,操练了整整一年。更别说,当高括、种招等几位宗府出身的宗卫暂时加盟商水军后,商水军的操练变得更加严格,逐步向魏国最精锐的军队宗卫羽林郎靠齐。
因此,鄢陵军与商水军这些当年的农民兵,已然可以称之为合格的魏国步兵。
而在这个前提下,那些齐军的将领们仍然用以往的眼光看待他们,轻蔑地称呼他们为农民兵,这不是侮辱又是什么?
不过话虽如此,伍忌终归还是有些不忍心:叫一位堂堂的齐军将军在商水军当一名冲锋陷阵的小卒,这纯粹就是要这名将领死在战场上。
而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屈塍与晏墨方才才会对齐将甘茂露出那样满带恶意的笑容。
然而不忍归不忍,既然赵弘润已经开口,伍忌又岂敢违背?更何况,他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是对于甘茂,他也没什么好感,谁让这家伙在肃王殿下面前都敢羞辱他们呢?
“跟伍某来!”
伍忌面无表情地对甘茂说道,即未趁机落井下石,也未对后者太客气。
甘茂一脸苦涩,毕竟他也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
跟在伍忌身后,甘茂一脸凄苦地来到了商水军临时歇息的地方。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也不知谁那么嘴快,此时鄢陵军与商水军中,居然早已传遍了肃王殿下怒斥齐军诸将的事,因此在看到身穿齐军将领式样甲胄的甘茂,皆心中了然,对甘茂指指点点、冷笑连连。
“就是这个家伙吧?”
“可不是嘛!……嘿,被借到我商水军的齐军的将军大人。”
“你们猜这厮能活几日?”
“我赌不一定能活到明日日落。”
在甘茂经过那些商水军士卒时,那些闲着没事的士卒对此议论纷纷。
谁都不看好甘茂能活到明日日落。
毕竟若是今日田耽与他东路军攻不下宿县的话,明日就合该由西路魏军攻打宿县。
而攻城战,历来是士卒消耗最严重的。
别看甘茂是一位将军,可能武艺高强,但是在战场上,个人的武艺所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很小,倘若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伴援护你,哪怕是一员将军,都难免战死沙场。
更何况,甘茂是早已将鄢陵军与商水军皆彻底得罪的齐军将领,谁能保证在战场上会不会有哪个心中不忿的士卒在背后下黑手?
退一步说,哪怕不在背后下黑手,只要到时候不援护甘茂,纵使后者是一名将领,也铁定活不过那场攻城战。
因此,这附近的所有商水军士卒,几乎都已将甘茂视为了死人,是故除了在旁冷笑、讥笑以外,倒是谁也没有与甘茂为难。
想想也是,何必与一个注定要死的死人为难?
而见到这一幕,甘茂的心情愈发地沉入谷底。
终于,伍忌带着甘茂在一群商水军士卒旁停下了脚步,只见他四下打量了几眼,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目标:千人将冉滕。
“冉滕。”伍忌远远喊道。
此时千人将冉滕正与麾下千人队中的几名屯长、伯长闲聊,冷不丁听到喊声,下意识回头一瞧,这才发现居然是他们商水军的大将伍忌。
他不敢怠慢,当即疾步走了过来,抱拳唤道:“将军。”
伍忌点点头,随意一指身后的甘茂,对冉滕说道:“肃王有令,这位将军……唔,暂时在我军军中担任士卒。……不要多问。”
可能是生怕冉滕问东问西,伍忌提前说道。
其实冉滕早已听说了此事,只不过没想到这件“好事”会落到他这支千人队罢了。
“卑职遵命。”冉滕瞥了一眼甘茂,咧嘴怪笑了两声。
见此,伍忌微微皱了皱眉,揽着冉滕的肩膀拉着他走远了几步,低声对后者说道:“冉滕,此人虽然羞辱我商水军,但罪不至死,更何况已被殿下教训过,伍某寻思着,堂堂一位将军,白白死了也怪可惜的,你照顾一下。”
听了这话,冉滕微微一愣,在思忖了一下后,低声说道:“将军,可卑职听说,那不是殿下的意思么?”
伍忌自然听得懂冉滕这句话中的深意,摇摇头说道:“殿下何许人也?岂会真的在意一介齐将的生死?殿下不过是借此教训此人、警告其余齐将罢了,此人死亦或者活着,殿下都不会在意的。”说着,他拍了拍冉滕的肩膀,叮嘱道:“听伍某的。”
冉滕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见此,伍忌虽放开了冉滕,回头对甘茂说道:“甘茂将军,此人乃我商水军中最为悍勇的三位千人将之一,冉滕,他所率领的千人队,乃我商水军之精锐,你就暂时在他率下吧。”
倘若在以往,似千人将这种职位的人,甘茂根本不会用正眼去瞧,可眼下,却不容他不低头。
他冲着冉滕抱了抱拳。
见甘茂此时的态度还算可以,冉滕点点头,遂告别了伍忌。
殿下要教训此人,叫此人当一介小卒,伍忌将军宅心仁厚,又托付我照拂一二,这可有点难办……
冉滕沉思了片刻,回忆着他麾下千人队中的各个什、各个伍。
忽然,他心动微微一动。
要说我千人队,唯这个伍实力最强,应该可以保这甘茂不死。
想罢,冉滕带着甘茂找到了目标,一个看似很普通的五人队伍:伍长为焦孟,士卒有焦仲、李惠、乐豹、央武。
别看只是一个伍,但不可否认,冉滕这个千人队之所以被称之为商水军精锐,正是因为他麾下的士卒个个勇悍,能以一当十。
尤其是那名叫做央武,武力其实不亚于百人将,而军功,也足以升任什长,甚至是屯长。
只不过,央武一来不希望与李惠、乐豹两名同伴分开,二来他也没啥大志向,因此没有升职罢了。
而李惠与乐豹,一个冷静一个心思缜密,在冉滕看来都属于是非常有潜力的年轻人,假以时日多半能成为商水军的骨干军官。
哪怕是潜力逊色些的伍长焦孟与他的兄弟焦仲,亦是经验丰富的老卒。
这或许是最佳的选择。
想到这里,冉滕叫来伍长焦孟,将甘茂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这个伍。
临走前,他私下向焦孟传达了伍忌的意思。
我甘茂居然沦落到与士卒为伍……
身处于新的环境,甘茂简直是万念俱灰。
“喂,新来的。”士卒央武上下打量了甘茂一阵,好奇地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而遭贬的军官么?我瞧你身上这身甲胄,挺鲜亮的……”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士卒乐豹冷笑着解惑道:“此人是得罪了肃王殿下的齐国将领!”说罢,他瞥了一眼甘茂,眼神有些不善,想来也是因为齐军此前瞧不起他们商水军而对甘茂抱持着深深的敌意。
临末,他又补充了一句:“军中的同泽都在猜测,猜测这家伙能不能活到明日日落。”
听闻此言,甘茂的表情变得越发凄苦,一脸悲壮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瞧见他这幅模样,央武眼珠微微一转,嘿嘿怪笑着来到甘茂身旁,揽着他肩膀大刺刺地说道:“不必担心,我罩着你就是了。……不过你这身甲胄,能不能让我穿穿?”
听闻此言,甘茂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只见他拍掉央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带着几分悲壮,沉声说道:“待我战死之后,这身甲胄就赠予你。”
这家伙……挺有骨气的嘛。
央武与乐豹对视一眼,对甘茂稍稍有了些改观。
而此时,南边传来阵阵军号,伴随着轰轰的擂鼓声。
听闻这个声响,央武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说道:“齐军对宿县展开攻势了。”
“唔。”乐豹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说道:“这场仗不好打。……若不是为了功勋,真不想强攻宿县。话说为何殿下也好,田耽也罢,都这么着急着要攻克宿县呢?派兵围住宿县,先伏击符离塞派来的援军不好么?”
围点打援……么?
甘茂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乐豹,此时,就听士卒李惠低声说道:“可能是为了援护齐王的大军吧,因此不得在此地耽搁……终归符离塞才是真正的目标。”
听着几名小卒的谈话,甘茂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提点他们:“强攻宿县,非但是为了尽早援护我国大王的军队,也是为了使符离塞的守将项末意识到我方对这座要塞势在必得的决心!……若是那项末够聪明的话,他在失去了宿县后,就会放弃符离塞,而选择向南突围。如此一来,我方就不需在符离塞与项末鏖战,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战线推进到浍河一带。”
“……”
李惠、乐豹、央武三人闻言恍然大悟之余,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甘茂终归是一位将军,他的眼界与经验,不是李惠等小卒可以相提并论的。(未完待续。)
第676章:宿县初战
田耽想当日攻克宿县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难免太过于小瞧宿县内的守城兵将。
赵弘润旁观战况时看得真切,宿县城内那两支衣甲式样不同的楚**队——一支是楚国正军,另外一支应该是宿县的县师——作战亦非常悍勇,屡次击退了齐军的攻势,将齐军率领先锋步兵的齐将打得丝毫脾气也无。
足足一个多时辰的强行攻城,最终亦齐军的败退而告终。
这一幕,赵弘润在远处看得直摇头。
他感觉,齐国的士卒武器装备固然是精良,但总感觉缺少几分凶悍,倘若是他们魏国的步兵,在拥有那种精良的武器甲胄的情况下,或许早已攻至城头。
更何况,齐军还有投石车以及颇远射程的弩车作为掩护。
田耽碰到对手了……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齐军本阵,望向那块飘扬着齐上将军、田字样旗帜下的地方。
平心而论,田耽的指挥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临阵指挥调度皆相当出色,甚至于对战场的把握、以及提前预知敌将会将防守重心放在哪一块的估计,皆让赵弘润叹为观止。
但即便如此,齐军辛苦奋战了一个余时辰,除了杀了楚军不少士卒,几乎没有丝毫进展。
眼瞅着远方齐军暂时偃旗息鼓,后撤两里重整阵势,一直以来目不转睛旁观着此战、且因此有些脖子发硬的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等着田耽再次出招。
终归田耽是齐国的名将,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水准?
但让赵弘润感到失望的是,田耽之后接连两次所组织的攻势,皆被宿县的楚军挡了回来。
难道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赵弘润皱眉望着那面齐上将军田字样的将旗。
在旁,宗卫长卫骄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失望之色,疑惑地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失望?……田耽攻宿县不利,对殿下岂不是更加有利么?”
话音刚落,还未等赵弘润开口解释,就听一旁宗卫周朴笑着解惑道:“殿下是太过于看重那田耽了。……终归此人的战绩力压殿下,殿下自然将此人高估,而眼下见田耽对宿县无计可施,故而感到失望。”说到这里,他转头对赵弘润道:“殿下,那田耽也是人,哪能次次都有高明的计策?”
赵弘润闻言一愣,随即顿时醒悟过来。
的确,正如宗卫周朴所言,他是太过于“神话”田耽了。只因为此人曾经的辉煌战绩力压他赵弘润,他便潜意识地将对方视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将。
可事实上,田耽也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单凭一日内的两场攻城冲锋便顺势拿下宿县?
要知道攻克宿县的难度,与前些日子鄢陵军攻克铚县,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铚县的楚军不过是楚巨阳君熊鲤的私军,而宿县内的却是楚国的正军,岂能相提并论?
话说回来,南门迟亦是楚国正军的将领出身……
赵弘润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向南门迟询问一下宿县的情况。
因为早先,他倒是没怎么将宿县城内的兵将当一回事,可眼下有了屡次强攻宿县皆未能成功的齐军作为比较,赵弘润自然看出了宿县城内这支楚军的不寻常。
想到这里,赵弘润拨马准备离去。
见此,宗卫长卫骄惊讶地问道:“殿下,您不看了?”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疑惑地说道:“距离黄昏尚有一段工夫,卑职估摸着齐军还能再组织两拨攻势……”
“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赵弘润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没有目的性与针对性的强攻,不过是白白牺牲士卒们的性命而已。……齐军两三轮尝试性的强攻已经结束,倘若那田耽果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爱兵如子,那么他就不会再作无谓的强攻。”
赵弘润话音刚落,就听宗卫穆青指着远处笑着说道:“殿下所言极是,那田耽果然是改变了攻城策略。”
听了这话,赵弘润与众宗卫们抬头望去,却发现此时齐军的先锋营已退了下来,眼下正列队在齐军的阵列前方,而期间,一辆辆沉重的投石车,被陆续推到前方,开始向宿县抛射石弹。
呵,田耽这是在欺负宿县的楚军“手短”啊……虽然有些卑鄙,不过,却是明智的选择。
虽然心中对田耽的评价并不高,但这并不妨碍赵弘润对此人的战术选择加以赞赏。
远处的田耽,他的目的很明确:你宿县不是有一堵原来作为要塞时的坚固城墙么?索性我花点力气用投石车将你的城墙给毁了,看你还拿什么阻挡我齐军士卒。
一方是几乎没有任何远程打击手段的宿县楚国正军,一方是拥有着鲁国工匠监造的投石车等战争利器的齐军,虽说田耽此举看似有些欺负人,但却深合赵弘润的脾气。
反正赵弘润就是看不惯某些满口品德仁义的迂腐之辈:明明有更先进的作战方式,为何还要遵从旧有的战争传统?那些洋洋得意于自己是凭己方军队的武力攻占敌城,而不是借助任何奇淫巧技之物的家伙们,也不看看为了那份武功,其麾下的军卒死伤几何。注:奇淫巧技的说法,来自于古代有段时期世人看不起机关学,包括战争兵器。甚至再早些时候,就连弓、弩都被认为是“卑鄙的武器”,过了数百年才逐渐改变这个观念。
而眼下的问题在于,田耽随军携带的投石车,数量是否足够?
赵弘润目测了一番,发现齐军队伍中的投石车大概在百余架左右。
这个数量不能说少,但也谈不上多,反正在赵弘润估计,用来攻打宿县多半是不够的。
看在齐军那些投石车的份上,正准备离去的赵弘润又继续伫马观瞧起来。
因为齐军军中的投石车,据说是由鲁国的工匠们督造的,如此,自然也是赵弘润观察的对象。
毕竟赵弘润在其国内所监掌的冶造局,也有在研发投石车,他想比较比较优劣,看看能否从鲁国的工艺中偷学些什么。
“砰砰砰——”
一阵轰鸣由远处传来,赵弘润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感觉齐军的那些投石车,在抛射石弹时的动静非常大,用术语说,后坐力非常强劲。
而后坐力强劲,一般就意味着抛射的力度强。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鲁国工匠打造的投石车,射程居然要比魏国的投石车远上五分之一,这是一个让赵弘润目瞪口呆的结论。
怎么可能?!
赵弘润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清楚钢制弹簧的伸缩性非常好,可目前由于技术的限制,他并没有对本国的投石车进行改良,换而言之,魏国的投石车依旧停留在用套索、牛筋作为弹拉系统的地步。
而在赵弘润看来,魏国的投石车已经是极限射程了,可为何鲁国的投石车,它的射程却比魏国的投石车还要远?
原因究竟在什么地方?
赵弘润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起来。
平心而论,倘若是并非工匠出身的一般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懂得其中门道的,然而赵弘润却偏偏是个例外,只见他盯着那些齐军的投石车凝望了片刻,还真被他看出了些端倪。
抛竿……那些投石车的抛竿,在抛射石弹时所弯曲的程度,说明其材质绝对不会是木头。……竹子?
赵弘润不由地眼睛一亮,说实话还真没想到这招:鲁国的工匠们,将一根根的竹条捆绑固定起来,作为投石车的抛竿,这种用竹子做成的抛竿,自然而然要比整根的原木(去皮去枝的树干)更加坚韧,而且具有弹性。
这种抛竿,可以承受更大的弹力,因此而增加了射程。
就在赵弘润暗暗称赞这种改进时,只听远方轰隆一声巨响,一刻巨大的石弹命中了城门楼的一边,以至于那座城门楼立马坍塌了大半。
此时此刻,就连赵弘润都有些心紧起来,毕竟城门楼一般而言是敌将所在的位置,倘若宿县守将吴沅此刻就在那里的话,那可真是非死即残。
而一般楚军失去主将,军心必定动荡,如此一来,齐军便有很大的机会能突破目前的僵持局面。
然而,宿县的南侧城门楼被齐军的投石车轰塌后,楚军居然没有丝毫异常,这就意味着,楚军的指挥将领安然无恙。
“轰——”
又是接连十几枚石弹,宿县的南城门居然被轰塌。
然而,也就仅仅只有如此而已,远处宿县的楚军,仍然没有丝毫的骚动。
看来是提前堵死了城门啊……
赵弘润暗自为田耽道了一声惋惜,随即拨转马头,毫不停留地返回他魏军的驻地。
因为他知道,齐军招数用尽,却依旧无法真正威胁到宿县,这就意味着今日齐军对宿县的攻势,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出意外的话,田耽会选择撤退收兵,回驻地好好想想如何攻克宿县,待明日,不,是待后日再对宿县展开进攻。
因为明日,那是属于魏军的机会。
真是头疼啊……本来还想着占占便宜,可似眼下的情况,齐军几乎未对宿县造成什么威胁嘛!
在策马返回魏军驻地的途中,赵弘润暗自苦思着攻城的策略。(未完待续。)
第677章:宿县初战(二)
黄昏时分,赵弘润回到了魏军的驻地。
切确地说,应该是汾陉军西卫营的临时驻地,毕竟鄢陵军与商水军目前皆已被他派了出去,负责着宿县一带的搜索任务。
酉时前后时,鄢陵军率先送来消息,言宿县西北距城大概十二里左右的两座山头,驻扎着一支楚军,人数约有两万左右。
而紧接着,商水军亦派来传令兵,告知赵弘润在宿县东北大概七八里左右的一处林子中,疑似有一支楚军的踪迹。
对此,赵弘润丝毫不感觉诧异,因为他早就料到这附近必定有楚军援护宿县的军队。
毕竟宿县乃是符离塞囤积粮草的重地,怎么可能仅仅只有那几万兵力?
就算宿县这座城池——亦或称之为要塞——建造年数已久,无法容纳更多的楚**队,但这附近绝对会有援护这座城池的军队。
这是毋庸置疑的。
相比之下,赵弘润对宿县的指挥更感兴趣。
虽然他不清楚宿县楚军那出色的应对究竟是来源于守将吴沅还是该县的县公东门宓,但不得不说,能让齐国名将田耽无功而返,那位在背后指挥着楚兵的指挥将领,绝非寻常之辈。
汾陉军西卫营的营寨,就建立在宿县西北大概距城六七里左右的位置。
按理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哪怕有商水青鸦监视着宿县的风吹草动,都不能保证这座军营是否会受到宿县楚军的夜袭。
然而,汾陉军的兵将们却根本不当回事,对此,赵弘润只能说:艺高人胆大!
汾陉军善守,尤其擅长防守反击,甚至于,他们是故意在引诱宿县的楚军出城袭击他们也说不定。
反正无论怎样,赵弘润是不敢在距离敌军据点不到十里的位置扎营的,他最起码也要保证二十里的彼此距离,以防不测。
一万五千人编制的汾陉军,总共有西、中、东三个卫营,其中东卫营与中卫营分别留在相城与铚县,驻守这两座对于魏军而言非常重要的战略城池,仅有西卫营跟随赵弘润到此。
因为只是区区五千人的西卫营,因此,待等在宿县郊外旁观齐军攻打该城的赵弘润返回汾陉军所在的位置时,这支军队已经立好了营寨,营栅、木屋一应俱全。
虽然从外形上看欠缺美感,但相信坚固程度可以得到保障。
值得一提的是,汾陉军的兵将们还特地给赵弘润造了一间小木屋,就在其大将军徐殷的住所的旁边。
“多谢徐叔了。”
在大将军徐殷带着赵弘润来到给予后者的那间小木屋时,赵弘润开口称谢,毕竟他这座小木屋,可以说是这座军营里最像样的房屋了。
除此之外,营地内其余那些由兵将们居住的屋子,那算是个什么玩意,在赵弘润看来,分明就是些铺设着树叶的棚子而已。
不过没办法,因为齐国供给于魏军的兵帐等辎重,魏军在攻打相城时差不多都丢干净了,虽说赵弘润在战后写信向齐王吕僖讨要,但因为时间紧迫,那批物资至今还未送到赵弘润这边,可能还在铚县附近,甚至是相城一带。
于是,魏军便只能自力更生,花费更多的劳力砍伐树木建造木屋,好使士卒们在深秋的夜里能够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住所。
“齐军攻打宿县的状况如何?”
在将赵弘润迎到住所后,汾陉军大将军徐殷询问前者道。
赵弘润摇了摇头,将他所见的情况告诉了徐殷,只听得徐殷频频皱眉。
显然徐殷也是没有想到,田耽居然会在宿县受到这般阻碍。
虽然说齐军攻打宿县不利,对于魏军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既然宿县那支楚军拥有着能够击退齐军的实力,难道来日魏军攻打宿县就能讨要便宜?
要知道,攻城战最是考验麾下军队士卒的实力,主将的计谋与智慧,只是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
晚上的时候,受到赵弘润召唤的商水军将领南门迟带着几名亲卫来到了汾陉军的军营。
在面见赵弘润后,南门迟先将他们商水军白昼里的战果讲了出来。
据他所说,他们已经与那支潜藏在林中的楚军交过手,并且将对方驱逐了那座森林,如今商水军已在那座森林建造军营。
听闻此言,赵弘润叮嘱南门迟道:“要小心对方耍诈,故意将你等赚到林中。”
“末将明白。”南门迟抱拳说道。
终归他也是一员大将,自然明白赵弘润这句话的深意,无非就是让他们警惕对方用火攻罢了。
此后,赵弘润便讲出了他此番召唤南门迟前来的原因,想从他口中得知宿县守将吴沅与县公东门宓的底细。
一听到东门宓这个名字,南门迟脸上就有些怏怏。
记得前一阵子晏墨曾半开玩笑地对宗卫长卫骄透露,楚国有的是稀奇古怪的姓氏,这事丝毫不假。
这不,继蕲县的南门氏之后,又出现了宿县的东门氏,甚至于,还有西门氏、北门氏。
这四个氏族,早些年都是居住在楚国王郢四方城门附近的无姓氏家族,因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东门、南门、西门、北门这四个氏族。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四个氏族最早的出身地位是相等的。
但如今,不得不说东门氏混地最好。
在南门迟的讲述中,东门氏非但与楚国熊氏王族攀上了关系,还搭上了楚国将门项氏的门路,相比较南门氏一族守着一个小小的蕲县,并且还混不上县公的位置,东门氏如今在楚国,也算是名门望族。
尤其是东门氏如今的家主东门宓,是一位远近颇有贤名的贵族,可不是铚县的县公万奚那种货色。
“……东门宓此人老奸巨猾,不好对付。”
南门迟用简单而带有明显个人偏见的话,总结了他对宿县县公东门宓的看法。
赵弘润微微一笑,对南门迟的个人爱憎不发表意见。
毕竟贵族与贵族之间亦非铁板一般,在他魏国亦是如此,又何必大惊小怪。
再者,这些楚国的贵族彼此有矛盾,才更容易对付。
“那么,宿县的守将吴沅呢?”赵弘润问道。
“吴沅。”南门迟沉吟了一下,随即皱眉说道:“对于此人,末将了解不多,只知此人曾经是吴越一带的叛乱军将领。”
“叛乱军将领?”赵弘润略有些惊讶。
南门迟点点头,说道:“吴越一带,刁民……不是,是那些对楚国并不心服的夷人,他们至今都未臣服于楚国,仍想着有照一日将楚军驱逐出吴越一带,建立属于他们的吴越国。……楚王曾屡次派遣兵将前去攻打,可是吴越一带,殿下可能不知,吴越一带甚是荒蛮,放眼望去皆是芦苇杂草,舟不能进、路不能行,楚军与吴越之民战了百余年,也未曾使他们屈服,甚至于,遭到了更强力的反抗。”
“既然如此,那吴沅……”赵弘润好奇问道。
南门迟顿了顿,说道:“吴沅,据说是上将军项末当年攻打吴越时收服的。……据传闻说,吴沅本身就是吴越之民中的一员悍将,后来被上将军项末擒获后,项末爱惜此人才才能,不忍加害,遂放吴沅回去。吴沅感项末的恩情,这才投诚于项末,但是据说此人投降项末也是有条件的,此人希望项末终止对吴越之民的进攻。”
说到这里,南门迟略微一停顿,随即又说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反正自那之后,项末便上表楚王,不再继续攻打吴越之民,因此被调到符离塞。……至于与吴越的战事,则由项末的堂弟项娈接手。”
这有意义么?
赵弘润倍感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仿佛是猜到了赵弘润的心思,南门迟轻笑着说道:“殿下,齐国有将门田氏,楚国亦有将门项氏,项氏子弟,个个皆是出类拔萃,尤其是项末,相传项末是仅有几个能抵挡田耽的将军。”
“……”赵弘润惊异地望了一眼南门迟,随即,在沉默了片刻后,沉声说道:“换而言之,宿县并没有本王所预测的那样容易攻打,是么?”
南门迟犹豫了一下,在仔细瞧了瞧赵弘润的表情后,这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此后,赵弘润又向南门迟询问了一些有关于吴沅的事迹,便打发南门迟回商水军的驻地去了。
待南门迟离开之后,赵弘润躺在他那木屋的床榻上,思忖着来日的攻城之事。
他仔细回想了今日白昼间田耽率军进攻宿县的过程,希望能找到什么宿县的破绽,方便他麾下的士卒将宿县这座城池攻占。
然而,楚将吴沅真不愧是与楚国上将军项末领兵交锋过的原吴越叛军将领,仿佛皆早已预料,堪称无懈可击。
难道要放弃明日的攻城?
苦思到深夜依旧没有丝毫收获,赵弘润不禁皱紧了眉头。
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次日先尝试性地打宿县看看,毕竟虽说他今日旁观了田耽对宿县的进攻,然而有些事情,只有置身于其中,才能有所体会。
而事实证明,赵弘润的感觉也有错误的时候,他自以为能在攻城战中找寻到宿县的破绽,但遗憾的是,宿县守将吴沅却丝毫没有给予他机会的意思。
这导致继田耽失利于宿县之后,赵弘润亦在宿县碰了壁——见两轮试探性的进攻丝毫未有成效,他便当机立断选择了撤兵。
而在那时候,无论是田耽还是赵弘润,皆命令麾下的军队打造投石车,仿佛是想弄出成百上千架投石车,一鼓作气将宿县夷为平地。
待等到八月二十八日,田耽再次率军攻打宿县。
当日,赵弘润依旧前去旁观。
他隐隐感觉,田耽似乎已经想出了击破宿县的计策。(未完待续。)
第678章:高下
那个田耽,在短短一日内就想出了击破宿县的办法?
在八月二十八日,当赵弘润再次远远旁观齐军再次进攻宿县时,不由地这般想道。
要知道,他眼下可没有什么好办法来针对这座城池,然而田耽却已想出了破解之法,是岂不意味着,田耽的才能还要在他之上?
这么一想,赵弘润的心中着实有些压力,因为他对田耽有些偏见,以至于他万万不想被这个男人比下去。
不过待等他看到齐军今日的布阵时,他忍不住嗤笑出声,引起了身边几名宗卫疑惑的目光。
“殿下因何发笑?”
宗卫长卫骄着实有些不能理解,因为眼下的状况,齐军即将对宿县展开进攻,按理来说应该是气氛非常严肃的时候,为何自家殿下却嗤笑出声?
“无事。”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众宗卫们面面相觑,仔细琢磨了半响,也未想出自家殿下发笑的原因。
而此时,远望着齐军阵势的赵弘润,脸上却隐约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原因就在于齐军军中那些投石车的拜访位置。
记得前日的时候,齐军军中那些投石车,皆是一字形排列,这俨然是当时田耽见驱使麾下士卒进攻宿县效果不佳,心中发狠,希望能够将宿县的城墙用投石车摧毁。
可问题是,宿县那可是要塞级别的城池——在楚国兴修符离塞之前,宿县是楚国用来抵挡齐军进攻的堡垒,论城墙的坚固程度,根本不是一般的县城可比。
似前日齐军的那般狂轰滥炸,最终也只是让宿县南城墙的墙壁外侧,多几处凹陷、多几处龟裂,仅此而已。
但是今日,齐军军中的那些投石车,坐落却呈现出一个扇面般的弧形,对此赵弘润判断是:田耽今日多半是打算集中火力轰塌一处城墙。
而他之所以发笑,那是因为田耽这招,是他心中最“笨”的办法。
当然,这里所说的“笨”,指的是简单直白、没有技术含量,且耗费多时,不过仔细想想,攻城战本来就是最耗工夫的阵仗,似鄢陵军两日攻克铚县的事,那是建立在两军士卒的素养存在着较大差距的情况下,岂是次次都会发生?
似田耽这般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攻打宿县,可能才是最稳妥的。
想到这里,赵弘润收起了脸上的嗤笑。
他略有些羞愧,因为田耽祭出的这招,他也早已想到,只是他觉得这招太过于愚笨,体现不出他肃王的睿智,因此将其抛之脑后,可仔细想想,这却是眼下击破宿县的最佳办法。
看来接二连三的胜仗,也让我变得有些自信心膨胀了……
赵弘润暗暗警惕道。
也难怪,毕竟明明有破城的办法,却嫌弃那计策蠢笨,不够惊世骇俗,因而弃之不用,这岂非是变相的好高骛远?
反观此刻坐镇齐军本阵的田耽,明明也是一位破城百余座、破敌上百万,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名将,可他却丝毫不受盛名所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当前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计策,这份淡然的心态,让赵弘润颇感敬佩。
他在心中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不愧是大齐名将!
“砰砰砰——”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般的巨响,数十数百枚石弹从齐军的阵型飞起,呼啸着,带着强劲的风压,狠狠砸在宿县南城墙的城墙一段。
哪怕是隔得老远,赵弘润也能看到,宿县南城墙的墙体外壁,在这些巨大的石弹的侵袭下,变得支离破碎。
望着这一幕,宗卫穆青忍不住撇撇嘴说道:“我还以为那田耽想出了什么妙计,没想到却是这种纯凭蛮力的笨办法。……这我也能想得到。”
赵弘润看了一眼穆青。
诚然,田耽所用的计策并不光鲜,纵使是宗卫们这些对于攻城战缺少经验的人都能想到,又何况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
然而珍贵的,是田耽率先打破了西路魏军与东路齐军接连在宿县失利的僵局。
而这,才是一军统帅所肩负的职责。
什么?亲自领兵上阵,指挥战事?
不,那是将领的职责,而非统帅的职责。
作为一支军队的统帅,你永远不能束手无策,哪怕你用出一招在旁人看在很愚笨的计策,也好过你明明已经想出了办法,却碍于种种原因将其深藏在心底。
因为,盲目听从是军中兵将的常态,倘若身为统帅的你不发出指令,哪怕是在你看来很蠢笨的之令,多日下来,亦会让无所事事的兵将们产生士气方面的不利影响。
在战场上,维持士气的最佳办法,除了打胜仗外,就是接二连三地驱使士卒,让后者没有空闲去想一些会影响他们士气的、且对打赢这场仗没有什么帮助的事。
说白了,就是让那些士卒无暇他顾。
而在这方面,田耽要比赵弘润果断、果决,真不愧是戎马半生的名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对田耽做出的选择感到敬佩,但是这场仗,却因此也变得枯燥乏味,因为齐军那所谓的对宿县的进攻,实则就是数百架投石车不间断地朝着宿县南城墙的一段狂轰滥炸,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有什么值得借鉴的?
因此,别说众宗卫们看得乏味,就连赵弘润亦是哈欠连连——他昨晚为了想出一个惊艳的破城妙计,可是大半宿没合眼,以至于眼下又困又乏。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是山体坍塌的动静,惊地坐在马背上闭目打盹的赵弘润,整个人都险些惊起来。
“怎……怎么回事?”赵弘润一副受惊模样的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始终注视着战场的宗卫长卫骄语气凝重地说道:“宿县的城墙坍塌了。……齐军的投石车,终于轰塌了宿县的城墙。”
不同于其余几名宗卫可以因为嫌无聊而走神,作为宗卫长,卫骄的职责就是辅佐赵弘润,监察任何值得监察的事,比如眼前那乏味的齐军攻城战——即使是再乏味,他也必须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
“坍塌了?”
赵弘润嘀咕一句,转头望向宿县城墙。
果不其然,只见宿县那坚固的城墙,已然出现了一处坍塌,只不过那处坍塌堆积了齐军大量的石弹,以及石弹与墙壁猛烈碰撞所导致的两者的碎石片,因此,齐军若是想要以这个缺口作为突破点,难度依旧不小。
而此时,除卫骄以外那四名其实方才也在走神、发呆的宗卫们,这会儿亦过神来。
比如宗卫周朴,只见他双目一眯,似肯定般说道:“齐军要进攻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齐军的本阵,心下微微有些诧异:田耽,真会以那个缺口作为突破口,下令进攻?
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若是田耽,就不会立即进攻。”
宗卫周朴惊讶地转头望了一眼赵弘润,虽然并未多说什么,但是看他表情,他俨然是不信了。
在他看来,齐军明明已经将宿县的城墙轰塌了一处,此时不下令进攻,更待何时?
然而事实证明,田耽的决权显然是偏向赵弘润这边,他并未下令,使麾下的军队针对那个缺口强行攻入城内,而是驱使着那众多的投石车继续轰炸宿县的城墙,明显是想扩大那个缺口的范围。
聪明!
赵弘润暗暗称赞了一句,一转头见宗卫周朴面露不解之色,虽提点他道:“周朴,你瞧那缺口,不过十几丈的空隙,倘若齐军急不可耐地展开进攻,你真以为他们攻地进去?……事实上楚将吴沅只要派人在缺口的内侧一堵,齐军依旧无法杀入城内。……而除此之外,齐军的投石车为了不误伤同泽,也成了摆设。这样的结局,无非就是将城墙上两军僵持的局面,照搬到了那处缺口而已,甚至于,那处缺口更狭小,其实对楚军是更为有利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急着强攻?何不继续扩大缺口的范围?……须知缺口的空隙越大,这对城内楚军士气上的打击就越大,搞不好到最后,城内的楚军士气跌倒低谷,都无心再战了也说不定。”
听闻此言,周朴这才恍然大悟。
只不过,明白归明白,他仍有些难以置信。
“殿下,话说今日齐军对宿县的进攻,不会就仅仅只是这样吧?”他表情古怪地问道。
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这才发现此刻早已是午后。
按照这个势头,倘若田耽想使宿县城墙的那处缺口扩大到足以让齐军冲杀进去的程度,恐怕今日真会如周朴所说的那样,在齐军投石车那几无停顿的狂轰滥炸中,结束今日齐军对宿县的进攻。
而想到这里,赵弘润心中亦泛起了几丝疑惑。
难道田耽他……
他转头望向齐军的本阵,心下隐约已有些明悟。
正如赵弘润与宗卫周朴所想,待等日近黄昏,今日齐军对宿县的进攻,就在齐军军中那数百架投石车对宿县的狂轰滥炸中结束了。
虽说使敌城的城墙坍塌,齐军诸兵将们好生喜悦了一番,但是自家主帅的决断,却让他们感到困惑不解。
但是田耽的面色,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唯有当他下令撤兵的时候,当他转头望向赵弘润所在那处高坡时,他的眼眸中,才隐约浮现几丝异色。
不晓得那姬润能否领悟……
暗自嘀咕一句,田耽拨转了马头,率军回营,结束了他们齐军今日对宿县的进攻。(未完待续。)
第679章:高下(二)
八月二十九日,天空阴云密布,又轮到魏军对宿县展开进攻。
也不晓得是不是为了“报复”赵弘润这两次来窥视他们齐军的攻城事宜,总之今日,田耽亦带着着一干齐军将领,在一处土坡上旁观魏军对宿县的进攻。
与前日那试探性质的攻城战不同,今日,赵弘润可是想确确实实地对宿县造成一些威胁。
毕竟在前日,魏军为了驱逐隐藏在宿县北方的援护楚军,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打造投石车、井阑车等战争兵器,只是临时打造了一些云梯而已。
单单这些,能对宿县造成什么影响?
因此,当日赵弘润只是试探性地进攻了两轮,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的伤亡还没有几百人,魏军便早早地撤兵了。
但是今日嘛,碍于昨日田耽所率领的齐军已经在宿县的南城墙制造了一处缺口,换而言之已经在这场仗攻城战中取得了极大的进展与突破,想来赵弘润也有些按耐不住,毕竟再这样下去的话,魏军的风头可要被齐军压下去了。
这次魏军对宿县的进攻,仍然选择在宿县的北城墙。
一来魏军的汾陉军、鄢陵军、商水军三者的军营,都建在宿县的西北、正北方向,因此选择攻打宿县的北城墙距离较近,容易回援营地;二来嘛,虽说攻打宿县的南城墙会更有优势,甚至于搞不好魏军能凭借齐军制造的那个缺口杀入城内。可问题是那处缺口是齐军制造的优势,赵弘润虽然有心抢功,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齐军的进展纳为己用。
“殿下。”
在魏军的本阵,宗卫长卫骄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示意着赵弘润。
赵弘润转头望向那个方向,便瞧见田耽领着一群齐军将领,正在远处观望,看来是想旁观魏军今日对宿县的战事。
哼!是因为昨日在宿县的南城墙制造了一处缺口,因此过来耀武扬威?
赵弘润暗自腹诽着田耽,尽管他很清楚,以田耽的气度,根本不会似他所想的那般不堪。
就像赵弘润这几日场场旁观齐军的战事一样,田耽今日前来,不过是正常的“临摹”,说白了就是看看能否从魏军这边学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已。
这是作为将帅的好学——无论是从友军还是从敌军处,只要是好的东西都偷学过来,这才是作为一名将帅应该做的事。似某些狂妄自大到自己不需要借鉴他人用兵作战方式的愚蠢将领,往往结局并不乐观。
“不需理会。”
赵弘润淡淡说道。
就在这工夫,汾陉军西卫营的营将蔡擒虎,以及商水军的伍忌,二人骑乘着坐骑亲自来到了赵弘润处。
他俩,是今日的主角——按照当初在攻克相城后的约定,继铚县、蕲县这两座城池之后,宿县这第三座城池,应当轮到汾陉军来负责进攻,只不过因为汾陉军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分别驻守在相城以及铚县,因此,赵弘润唤来商水军协助汾陉军。
反正蔡擒虎与伍忌曾在当初那场夜战中并肩作战,关系非常好。蔡擒虎不介意让商水军赚取些军功,而伍忌也不介意给汾陉军打打下手。
只不过此刻二人脸上,隐隐带着几分困惑与不解。
“殿下,果真要那样安排么?”
伍忌抱拳询问道,他对今日赵弘润的战术安排,存在些疑虑。
“就按照本王的命令的行事。”对伍忌叮嘱了一句,赵弘润抬头望向蔡擒虎,笑着说道:“蔡将军也请安心,暂时收敛战意,本王保证,宿县会由汾陉军攻取。”
蔡擒虎伸手抓了抓头发,按照他的性格,其实并不喜欢用什么计策,不过赵弘润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再说什么?
“即便如此,我也想当先锋官!”蔡擒虎说道。
赵弘润笑了笑,也就由得蔡擒虎去了,因为在他的战术安排中,今日他们魏军,同样不会与宿县的楚军正面交锋,就跟昨日的齐军一样。
在一番嘱咐之后,蔡擒虎与伍忌点点头,抱拳而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而于此同时,田耽正在那处土坡上,眺望着魏军的全貌。
魏军的鄢陵军没有来……似乎姬润也并不打算对宿县展开全军强攻,唔,这点倒是明智之举。只不过……
他皱眉望向魏军的兵阵,他发现,魏军军中居然没有一辆投石车,连最起码的云梯,也没有一架。
姬润究竟在盘算什么?
田耽着实有些不解,因为在他看来,魏军没有投石车,没有井阑车,没有云梯,就意味着再多的兵力,也无法对宿县造成什么影响。
而这时,在他身旁,有齐国北海军大将仲孙胜,只见此人伸手指向魏军的队伍中,惊讶地说道:“田帅,您看。”
顺着仲孙胜手指所指的方向,田耽眯着眼睛瞧去,这才发现,魏军的后阵似乎堆放着许许多多一捆捆的柴薪,并且,更多的柴薪,正由鄢陵军的士卒源源不断地运往这边。
姬润……究竟在想些什么?
田耽就更糊涂了。
而此时,其余齐将们亦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满带恶意笑了起来。
“那姬润想干什么?”
“我懂了,他是想烧死城内的楚军啊……”
“高明!果然是高招!”
听着身边诸将对赵弘润的冷嘲热讽,田耽眉头紧皱。
毕竟虽说他对赵弘润那护短以及张狂的性格极为不喜,但不可否认,后者也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出色统帅,岂会做些愚蠢的行径?
或者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田耽暗暗说道。
至于他身旁的那些将领,他没有去制止,毕竟赵弘润强行从齐军这边将东莱军大将甘茂“借走”,别说诸将心中气愤,就连田耽也不能释怀。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正在魏军中作为一名小卒的原齐国东莱军大将甘茂,他又在做什么呢?
哦,他正目瞪口呆地听着他所在那个伍的伍长焦孟所讲述的,他们在此战中要肩负的任务。
“什么?我……我没听错吧?”
指了指脚下的那一捆柴薪,甘茂瞠目结舌地问道:“扛着盾牌,冒着楚军的箭雨,将这一捆柴薪带到宿县城下,将其点燃。……这就是我等今日的任务?”
伍长焦孟本来就是一个很和善的人,并没有因为甘茂曾出言侮辱他们商水军而故意给他难堪,而是摆摆手风趣地说道:“不是一捆,殿下说了,每人至少要十个来回,也就是十捆。”
“我……”
甘茂被噎地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要不然今日的“作战”,有汾陉军与商水军近五万人参与,并且还有两万鄢陵军在后方砍伐林木制成柴薪,参与的士卒实在太多,否则,甘茂真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那位肃王殿下在故意整他。
“废什么话!”士卒乐豹瞥了一眼甘茂,冷冷说道:“上头怎么说,我等怎么做就是了,原将军。”他最后的那一句称呼,带着满满的嘲讽意味,想来是还未真正接受甘茂,即便甘茂曾指点他们猛攻宿县的意义。
而这时,央武笑嘻嘻地对甘茂说道:“没事,我会保护你们的,老子的武艺,天下无敌!”
甘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央武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仅一两日工夫,他就已经摸透了。
此时,士卒李惠亦劝道:“甘将军,你放心吧,肃王殿下既然让我们这么做,想必有他的用意。”
“但愿如此。”甘茂叹了口气,随即对李惠说道:“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你就叫我甘茂吧。”
话音刚落,商水军的军号声响起,前方响起了千人将冉滕那特有的大嗓门。
“小崽子们!拿起你们脚边的柴薪,给老子冲!”
“喔喔——”
顷刻间,冉滕的千人队,不,应该说几乎是一半商水军的士卒,皆抱起脚边的柴薪,朝着宿县展开了冲锋。
那气势磅礴的势头,令宿县北城墙城门楼上的守将吴沅一阵心惊。
也难怪,毕竟魏国步兵在气势上,可是要盖过齐军一筹的。
可待等吴沅仔细观瞧那些正在冲锋的魏军,他就有些迷糊了,因为他发现,那些魏兵们甚至没有携带武器,只是一手手持着盾牌,一手抱着柴薪,就这么朝着他宿县冲锋过来。
这……什么情况?
纵使吴沅是一位悍勇的将领,亦不能理解他所看到的这一幕。
而在他身旁,宿县县公东门宓那是更加茫然。
良久,东门宓这才表情古怪地说道:“魏军……不会是要烧城吧?”
“……”吴沅眼神莫名地瞧了一眼东门宓,心说:城墙皆是由石头所堆砌,你烧给我看看?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这个解释,他也实在想不出魏军究竟想做什么。
而这时,附近有一名将领请示道:“将军,要放箭么?”
吴沅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说道:“虽然不知魏军想做什么……唔,他们应该是想焚烧我宿县的城墙,虽然明知城墙烧不起来,但还是……莫要要魏军顺心,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宿县城墙上箭如雨下。
只可惜,商水军士卒早已提防着此事:因为此次没有携带兵器,因此他们索性将盾牌举在头顶,如此一来,楚军的箭雨对他们的威胁,几乎微乎其微。
仅仅眨眼的工夫,漫山遍野的商水军士卒们便犹如潮水般,冲到了宿县的城下,只见他并不停留,除了个别士卒掏出火舌子点燃了柴薪外,其余人只是随手将那一捆柴薪丢在火势中,转身就跑。
宿县城楼上的楚军不明就里,在放了几箭后,就不再射箭。
毕竟箭矢亦是消耗物,既然对魏军的杀伤微乎其微,那还射什么劲?
整个战场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商水军与汾陉军的士卒们往返于敌城与本阵,将愈加多的柴薪丢到宿县城下的火海中,助涨火势,而宿县城楼上的楚兵们,则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取笑着魏军的愚蠢。
“傻瓜,城墙都是石头,哪能烧起来?”
“哈哈哈,魏军都是些榆木脑袋……”
“话说魏军中,有好些我们楚人啊,啧啧,果然是脑子不好使,才会投靠敌国啊……”
然而,商水军士卒们却不顾楚兵的嘲讽,一次又一次地往返搬运柴薪,将宿县城下的火势烧地愈发旺,虽然未曾对城墙上的楚兵造成什么威胁,但明显可以看到,这一段城墙的墙砖,已逐渐从青色转变为亮红色,这意味着这些墙砖的温度已经高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而在数里之遥,田耽站在那处土坡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他越来越深信,那位年轻的魏国肃王殿下既然这样下令,必定有所用意,只不过,他暂时还未猜到其中的真相。
而在他身旁,那些齐军将领们,仍然在耻笑着魏军的愚蠢。
“我若是楚军,此刻多半是惊慌失措了……”
“可不是嘛,你瞧,城墙都烧起来了,哈哈哈……”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宿县的城墙,也不知烧了几个时辰,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宿县的城墙,依旧是安然无恙地伫立在火海中,完好无损。
而此时,魏军本阵却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动静。
见此,田耽身边那些齐军将领们,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那个姬润……哈哈,辛苦了一日,也不晓得他在做什么……”
“问题是还没有丝毫收获……”
“有收获啊,可是让宿县的楚兵大惊失色,你瞧,对方到后来索性都不放箭了……”
……
听着这一番话,田耽眉头凝起,心下暗暗惊诧:难道是我想多了?那姬润只是在胡闹?
而与此同时,魏军士卒皆因回归队伍,而蔡擒虎与伍忌二人,亦回到了赵弘润之处。
他二人的表情,着实有些古怪。
原因就在于,他们听从赵弘润的战术安排,却丝毫没有对宿县的楚兵造成什么威胁。
不过在对视一眼后,蔡擒虎与伍忌很识趣地没有多说,毕竟眼前那位可是肃王殿下。
“殿下,那我们就先回营了……”
二人,难免有些气馁地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玩笑似的说道:“先不急,叫全军士卒看着那堵城墙。……我军待看一场好戏再走。”
好戏?
蔡擒虎与伍忌面面相觑,不能理解赵弘润的意思。
不过既然赵弘润这么说,他们也只好照办,下令全军士卒,瞧着那段仍在熊熊火海中燃烧的城墙。
足足一炷香工夫,丝毫不见有什么动静。
见此,在远方旁观的田耽先按耐不住,嘀咕了一句类似浪费时间的话,随即摇摇头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一声轰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庞。
“下雨了?”
田耽嘀咕一句。
雨势来得很快,转眼间就变成倾盆大雨,就当田耽与诸齐将们着急着返回营地时,宿县北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坍塌般的轰然巨响。
“怎么……会?!”
田耽满脸惊骇,而在他身旁那些方才还取笑魏军愚蠢的齐将们,如今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连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了。
田耽与齐将们惊呆了。
宿县的楚兵将领们惊呆了。
魏军惊呆了。
吴沅、东门宓惊呆了。
蔡擒虎、伍忌惊呆了。
商水军中的“小卒”甘茂惊呆了。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唯有磅礴的雨势。
足足呆滞了好一会,众魏军士卒们在面面相觑之后,这才爆发出一阵堪比天雷的喜悦呐喊。
因为他们魏军在宿县北城墙所制造的缺口,足足是齐军动用投石车在宿县南城墙制造出的缺口的数倍。
纵使是宿县的楚兵日夜抢修,也别想在短时间内修好。
而就在这时,就见淋在雨中的赵弘润哈哈一笑,拨转马头,在瞥了一眼田耽等人所在的位置后,重重地一挥手。
“好戏看完了……收兵!”(未完待续。)
第680章:各有算计
在返回汾陉军的军营后,赵弘润先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木屋,用毛巾擦干被大雨淋湿的身体,免得感染风寒。
毕竟在这个时代,风寒头热也是一种会致命的病症,更何况是在几乎没有什么医疗条件的军营中。
“殿下您真的是长大了……”
在旁,作为贴身护卫的宗卫长卫骄,眼瞅着赵弘润,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荤话。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明明是一句好话,不过这会儿卫骄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感觉别扭。
“似乎心情不错?”
待擦干了身子后,赵弘润换上干燥的衣袍,口中随口问道。
听闻此言,卫骄忍不住感慨道:“适才亲眼目睹那等奇迹,岂止是心情不错足以形容?”说着,他顿了顿,摸着手臂补充道:“殿下您或许不知,适才卑职惊喜地整个人都为之战栗了……”
“奇计?”赵弘润闻言一愣,随即这才恍然大悟:似那今日用那种方法摧毁宿县的城墙,这还真是一件超乎时代智慧的奇事。
“对,奇迹。”卫骄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证明他此刻的心情着实有些激动。
不得不说,这二人各说各的,居然还能对上话,倒也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
这边二人正聊着,忽然木屋外传来了笃笃笃的叩门声,伴随着宗卫穆青的问候声。
“殿下?殿下更衣完毕了么?”
“唔。”赵弘润一边系好腰带,一边开口让穆青入内:“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听屋门吱嘎一声,宗卫穆青推门走了进来,脸上亦是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笑容。
只不过赵弘润见他浑身还是湿漉漉的,遂皱眉说道:“怎么不速速换下湿衣?”
“没事,卑职身体结实地很。”穆青摆了摆手,随即舔舔嘴唇神秘兮兮地说道:“殿下,我方才碰到了高括、种招他们。”
这不是每日都能碰到么?
赵弘润有些不解,毕竟高括、种招等几名宗卫就在商水军担任千人将,又不是像沈彧那样远离众人在禹王爷赵元佲身边学习用兵之法,碰到又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不过赵弘润并没有细问,因为他明白穆青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穆青在卖了一下关子后,就一脸兴奋地说道:“高括他们告诉卑职,眼下商水军都在私下议论殿下您呢……”
“议论本王?”赵弘润微微皱了皱,毕竟士卒议论主帅,这可不是什么合乎规矩的事。
“是呐!”穆青点点头,兴奋地说道:“商水军的兵将们在私底下谈论,他们觉得殿下您是受到火神的庇护……”
“……”赵弘润张了张嘴,愣了半响这才问道:“火神……楚国这边的神祗?”
在赵弘润的印象中,楚国不像魏国的子民那样信奉天父地母,楚国这边的信仰很杂,拥有着远比魏国丰富的信仰文化,但这些神祗中最出名的,当属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
甚至于,传说楚国还围绕着这两位神祗,诞生了相关的巫文化。
可问题是,赵弘润乃是根正苗红的魏人,而且还是魏国王族成员,居然说他受到楚国的神祗庇护,这不是瞎扯么?
而听闻赵弘润的反问,穆青耸了耸肩,说道:“谁让殿下您喜欢用火攻来着?当初在鄢陵抵挡平舆君熊琥时,您放了一把火;后来打三川,你又放了几把火,虽然当时是借助投石车与猛火油,但这也算是火攻吧?而今日,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宿县的城墙放了一把火,将宿县的城墙都摧毁了一大段……”
“……”赵弘润愣了愣。
经穆青这么一提醒,他这才发现,他已经是好几次作案的“资深纵火犯”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辩解道:“火攻乃是兵法中常用的战法,又岂能本王的问题?再说了,我也用过水攻啊。”
的确,楚暘城君熊拓麾下那位如今已故的大将子车鱼,便是在赵弘润的水攻妙计下损失了大量兵力,以至于其奇袭大梁的计划还未施行,反而被司马安所率领的砀山军偷袭,战死沙场。
面对着赵弘润的辩解,穆青耸耸肩,仿佛事不关己地说道:“您对卑职解释又有什么用?商水军几乎全军上下都对此深信不疑,甚至于还有人觉得,殿下您要么是火神转世,要么就是神子……”
听闻此言,赵弘润面色微微一变,皱眉说道:“传令伍忌,令他即刻制止谣言!”
穆青愣了愣,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殿下是担心朝廷对此的态度?”
赵弘润长吐一口气,虽然没有解释什么,但面色着实有些不好看。
平心而论,他并不担心所谓神祗庇护、神祗转世之类的谣言传到他父皇魏天子耳中,毕竟他父皇是一位贤明的君主,问题就在于,魏国是一个信仰保守的国家。
尤其是朝廷礼部。
别看礼部尚书杜宥与赵弘润私交不错,平日遇到还说说笑笑,但是在信仰方面,礼部的官员极为传统,他们坚定地认为,他们魏国本国的守护神,就是天父地母,其余的,皆是他方邪神般的存在。
倘若赵弘昭这位堂堂皇子殿下,被传言坐实了是火神转世,这还得了?
说不准礼部日后会兴师动众地鼓捣一场祭天仪式,让赵弘润写一份长长的告罪祭文,当着万民的面,向天父地母忏悔信仰方面的动摇,并在万民面前对天起誓自己的信仰。
魏国朝廷礼部,虽然不是像吏部、兵部、户部那样重实权的官署,但说实话,赵弘润最不想与之打交道的对象,除了御史监外,那就是礼部。
毕竟在赵弘润的印象中,礼部堪称是魏国朝廷中最守旧、最传统、最顽固的学究与文士的集中地,那些迂腐的老学究,虽然不至于直降身份而动粗,但是却会开动他们那张嘴嘴,碎碎念道说得你头昏脑涨,仿佛耳边有一千万只虫子在鸣叫。
然而,尽管赵弘润立即决定制止那则在他看来非常不妙的谣言,但是很遗憾,今日魏国肃王姬润施展神火摧毁宿县城墙的事,太过于让人震撼,以至于先是在商水军中传遍全军,随即迅速地扩散到鄢陵军中,而到了晚上的时候,就连汾陉军的士卒们亦开始谈论起这件事。
这个扩散速度,让赵弘润束手无策。
没办法,因为军旅生涯极其枯燥乏味,以至于若发生些有趣的事,保管迅速传遍全军,即便是赵弘润有心想要制止,亦是无济于事。
当晚,商水军的伍忌、南门迟、吕湛、徐炯等重要将领,在汾陉军西卫营营将蔡擒虎的指引下,一同来到赵弘润所居住的木屋。
之所以召唤这些将领前来,是因为赵弘润要嘱咐一些有关于抢夺宿县的事。
是的,抢夺宿县,从田耽的手中,将宿县抢先攻占下来。
因为田耽的谋划,赵弘润大致已经猜到。
而在众将们前来之前,赵弘润正在与汾陉军大将军徐殷在屋内谈论,谈论的,正是今日在三支魏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面对着赵弘润的抱怨,徐殷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肃王殿下,此事虽说……唔,有违祖训,但徐某看来,亦不失是一个契机。”说着,他眨眨眼,半开玩笑地继续说道:“殿下不是筹划着准备从楚国抢走百万楚民回国么?只要承认了这个谣言,那些楚民还不是乖乖就跟殿下回国了?”
赵弘润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道:“徐叔,这个时候你还说风凉话?”
“哈哈。”徐殷笑了几声,随即眨眨眼睛又说道:“若是殿下担心礼部,徐某可以教殿下一个绝招……蛮横不讲理,用这招对付那些满嘴先贤圣人的迂腐家伙,最是有效。”
“……”赵弘润张了张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毫不夸张地说,这招也就是徐殷、司马安、百里跋、朱亥这几位身份地位特殊的大将军用用,若是他赵弘润真敢用这招,相信礼部的那些官员十有**会联名弹劾他。
因为这种破事遭到弹劾,如今的赵弘润可丢不起这个脸,毕竟他并非将领,更非武人,他是贵族,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举止。在这方面,他根本没有似徐殷等这些位大将军那样的自由。
而此时,宗卫吕牧进来禀告道:“殿下,众将军到了。”
无奈地瞥了一眼浑然没将这件事当一回事的徐殷,赵弘润摇摇头,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片刻工夫,诸将依次走入木屋,在屋内所铺设的毯子上坐了下来。
而此时,赵弘润也已收敛了心神,沉声对诸将说道:“诸位,今日我军的战果,就不必多说了,多亏了诸位严格遵从本王的命令,使我魏军成功地摧毁了宿县的一段城墙,做的不比齐军差,不至于被他们比下去。”
只是不至于被比下去?嘿!齐军那是拍马都不及啊!
诸将心下一边暗暗说着,一边用一种敬佩到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赵弘润。
尤其是似伍忌等楚人出身的将领,眼神更是火热,仿佛眼眸隐隐发亮,这让赵弘润哭笑不得之余,感觉浑身不自在。
“咳。”咳嗽一声,赵弘润沉声说道:“可话虽如此,我军亦是给齐军提供了便利,倘若本王所料不差的话,田耽他……”
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诸将表情的赵弘润不由有些气急,因为他感觉诸将此刻正睁大眼睛打量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神奇的事物来。
至于作战方案,赵弘润很怀疑这些将领们是不是一句都没听到。
啧!早知就不用这招了!
赵弘润暗自后悔道。(未完待续。)
第681章:各有算计(二)
几乎是在相似的时间段,赵弘润正暗自后悔,后悔不该用那招远超这个时代智慧的办法来摧毁宿县的城墙,以至于被麻烦找上门。
而在齐军这边,在东路军主帅田耽的帅帐内,琅邪军大将东郭昴、北海军大将仲孙胜、暂代替将军职的东莱军副将邹忌,以及其余几位将领,此刻皆安安静静地坐在帅帐内,默不作声。
别看帅帐内人数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以至于帅帐内的气氛极其凝重。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西路魏军的主帅姬润,用了一个让他们至今都无法理解的怪招,成功地摧毁了宿县的城墙。
而那些此前还在嘲笑魏军、嘲笑赵弘润的齐军将领们,此刻更是面红耳赤,满脸羞惭欲死。
看这些人的表情,只能说幸亏赵弘润此刻不在这边,否则,这些将领们恐怕真会因为羞惭到拔剑自刎。
“呼……”
一声吐气声,在寂静的帅帐响起。
帐内众人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制造这个响动的,正是他们东路军的主帅田耽。
“田帅……”
北海军的将军仲孙胜,用期盼而殷切的目光看着田耽,几番张嘴,欲言又止。
可能是猜到了仲孙胜的心思,田耽摇了摇头,心情沉重地说道:“田某苦苦思索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想不通,那姬润,究竟是如何才能将宿县的城墙摧毁到那种地步。”
在说完了这番话后,田耽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魏公子润……不,应该是魏国的肃王,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此子,真不简单!
仰脖子调整了一下坐姿,田耽暗暗感慨道。
记得曾经,田耽亦在不经意间轻视着赵弘润,因为在他看来,赵弘润年仅十六岁,况且又是出身魏国宫廷,贵为魏国之子,从小娇生惯养,因此,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位擅长打仗的统帅?
倘若天底下果真有这种荒诞的事,岂不是人人都能担任将帅?
然而今日的所见所闻,却让田耽终于相信了现齐国左相姬昭的那番话:吾弟弘润,其才十倍于吾!
姬昭,也就是赵弘润的六王兄赵弘昭,他因为已经在齐国居住了年逾,并且在齐王吕僖的撮合下,平日里多与田耽、田讳等拥护齐国王族吕氏的国内重臣接触,因此,田耽自然而然领教了那位新任左相大人的才能。
对于姬昭,田耽仅有八个字的评价:天纵奇才,世无其二!
因此,当姬昭在某次笑着说出那句称赞他八弟赵弘润的话时,田耽根本不以为然。
因为在田耽看来,姬昭乃是几十年都难得一见的奇才,文韬、政略、法纪,无有不通,而且还会一手耍起来非常漂亮的剑术,虽然杀伤力不值得一提。
似这等奇才,魏国出了一位还不够,居然还有另外一位?!
田耽绝不相信老天爷如此偏袒魏国。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老天爷对魏国的偏袒,绝对是到了一个不讲理的地步。
想想他们齐国,自齐王吕僖登基为王以来,齐国北制韩国、南征楚国,称霸中原,毫不夸张地说,当世绝没有哪国的君王,能超过齐王吕僖。
可如此贤明的君王,非但自身寿命不长,并且生下的几个儿子,也是没一个成器的。
反观魏国,不过是从遥远的陇西迁移而来,花了几百年工夫才在中原之地立足,跻身于中原国家的外邦小国,非但出现了姬偲那样虽不及齐王吕僖但也相差无几的君王,更可气的是,姬偲所生的九个儿子,据说个个都不是庸才。
尤其是四子姬昭与八子姬润,简直就是妖孽!
此前,田耽虽然才比试文采时输给过姬昭,但当时他并没有什么挫败感,毕竟他的主职是将帅,其次才是齐国的卿大夫。
但是今日,田耽却黯然地发现,他再次输给了魏国姬赵氏的人,而且还是在他最擅长的带兵打仗方面。
他不甘心,但他无计可施,因为他已苦苦思索的近乎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弄明白赵弘润究竟是怎么将宿县的北城墙弄出一个大窟窿来。
难道真是靠火烧?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田耽心底,就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火,怎么可能烧毁岩石?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啊!
不得不说,田耽与赵弘润的较劲,输在了起跑线,输在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上。
倘若是赵弘润的话,他就会认为:火,其实是可以烧毁岩石的。注:这里的“火”,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高温。
不过也难怪田耽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毕竟火无法烧毁岩石,这是这个时代世人的共识。
以至于当魏军在宿县北城墙堆积大量的柴薪,仿佛企图将城墙烧毁时,嘲笑魏军这个“愚蠢举动”的,可不仅仅只是齐军将领,当时宿县城墙上的楚国士卒们,同样对此发出讥笑。
可眼下呢?
那些宿县楚军哭都来不及,因为魏军所摧毁的城墙,那是足以让整座宿县沦陷的大窟窿。
要不是当日天降暴雨,不利于打仗厮杀,或许当时只要魏军发动总攻,刚刚遭受心灵上重大打击的宿县楚军,搞不好真会打败仗。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不差:魏军虽然撤兵了,但是他们在宿县城墙所弄出的那个大窟窿,楚军根本没有办法妥善的修补,换而言之,魏军随时可以进攻宿县。
一想到此事,田耽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宿县不好打,把守宿县的楚将吴沅更不是什么软柿子,因此,他田耽才选择用最笨的办法:在宿县作为庇护的城墙上制造破绽。
在他想来,只要宿县的城墙出现了坍塌,非但可以沉重打击城内楚军的士气,亦能帮助西路军与东路军突破目前的僵局。
因此,他非但动用了所有鲁国工匠所督造的投石车,更让麾下士卒日夜赶工,终于凑出了数百架投石车。
天见可怜,在他们齐军数百架投石车的狂轰滥炸下,宿县那要塞级别的城墙,终于出现了小幅度的坍塌。
但当时田耽却并非趁机进攻,因为他很清楚,倘若只是攻一处局部的话,哪怕对方已出现破绽,也是很难得手的。
因此,当日他希望赵弘润能够看出他的谋划,在宿县其余三处城墙,亦制造一个破绽。
事实证明,赵弘润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当即就看懂了他田耽的意图,成功地在宿县北城墙打开了局面。
可问题就来了:齐军动用了数百架投石车,消耗了无数经过打磨的石弹,这才好不容易在宿县南城墙制造了一段大概二三十丈的空隙;而西路魏军,却凭借主帅姬润那不可思议的怪招,摧毁了北城墙几乎一半的墙体。
两者相比较,高下立判。
更要命的是,此前当齐军洋洋得意的“进展”,那里堆积着齐军此前用来砸毁城墙的石弹,这些东西如今已成为齐军进攻宿县的障碍。
而魏军在宿县北城墙所摧毁的那段墙体,除了构筑墙体的岩石外,就只能一层无数柴薪焚烧殆尽后所剩下的灰烬,最大程度上保证了进攻路线的畅通。
这又孰高孰下?
也难怪田耽已骄傲不起来,而帐内的众齐军将领们,亦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因为他们彻彻底底地输了。
而最让他们感到羞愤的,是他们至今都想不通他们究竟是怎么输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田耽见帐内的诸将士气低落,遂收敛了心思,开口说道:“好了,诸位。……虽然,唔,总之,魏军如我等估计,成功地也摧毁了宿县的北城墙,如此一来,宿县就出现了一北一南两个破绽,攻克此城,指日可待!”
说罢,他顿了顿,说出了他就谋划多日的战术:“倘若是对付一般楚将,一招声东击西足以!但那吴沅并非是寻常将领,因此,我军要反其道而行之!……明日白昼,我军仍在宿县南郊展开攻势。宿县的南城墙,坍塌的空隙较……较狭隘,可能楚军会日夜赶修,因此明日白昼,进攻的先锋军就以清理进军道路为主要目的,为晚上我军对宿县的夜袭排除障碍。”
诸将默不作声,可能是还未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来。
见此,无人出言帮衬的田耽,只好自己再次开口,继续讲述战术:“夜袭时,我军先对宿县南城墙展开佯攻,那吴沅不是傻子,见我军选择空隙较小的南城墙,而不是选择大片坍塌的北城墙,势必会会怀疑这是不是我军声东击西,故而将城内重兵部署在北城。……我等就是要利用他这个怀疑,反起到而行之,待进攻北城墙的佯攻军队遭到楚军的抵抗后,我军立即强攻南城墙!”
“……”帐内诸将默然不语。
诚然,田耽的战术安排地非常妥善,甚至还考虑到了楚将吴沅的心理,因此夜袭夺取宿县的机会应该说是非常高的。
但是,帐内的诸齐军将领们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田耽再怎么说得隐晦,都无法掩饰他们东路齐军“借用”了西路魏军在宿县北城墙所制造的破绽,说得再直白点,若是田耽这招反声东击西能够成功,那也是宿县的守将吴沅本能地认为北城墙的破绽对他们威胁更大。
换而言之,即是魏军的功劳,或者说是那位魏国公子姬润的功劳。
而他们齐军所做的,无非就是锦上添花,外加窃取了西路魏军的战果而已。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甚至于,对于心高气傲的齐国将领而言,这简直就是耻辱!
而见此,田耽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究竟是荣誉重要,还是胜利重要?在军中,忘却你等贵族的身份,尔等眼下,乃是我大齐的将领!……为了胜利,当不择手段!”
顿了顿,田耽又说道:“还是说,你等宁愿放弃挽回些许颜面的机会,要将功劳拱手让给魏军,让后者反过来嘲笑我军的无能?”
听闻此言,帐内诸将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几丝生气与斗志。(未完待续。)
第682章:各有算计(三)
八月三十日,又轮到齐军对宿县展开进攻。
与前两日的感觉不同,今日,宿县守将吴沅不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久为战将的吴沅对此并不算陌生,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意味着今日会发生什么对他极其不利的事。
仔细想想,当年那时候也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只不过他当时没有相信自己的直觉,依旧带兵出去,这才中了项末的圈套,兵败被擒。
虽然那时候项末爱惜他的才能,并未加害,但这件事亦从侧面反应出,有时候一名将领的直觉,要比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东西更准。
“宿县……不好守了。”
站在城门楼上,吴沅目视着在城外排兵布阵的东路齐军,口中喃喃说道。
冷不防听到这句,旁边那位宿县的县公东门宓,面色微变,吃惊地扭过头来盯着吴沅。
因为在东门宓的印象中,吴沅此人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一位极为稳重靠谱的将领,不像楚国某些将领与贵族那样,一听到田耽这个名字就吓得双腿发软,甚至于,吴沅仿佛丝毫未将田耽的威名当一回事。
当然,吴沅的这份自信,并不是狂妄,这几日的攻城战,这位吴越之地的降将已经做到了他能够做到的一切,将田耽的军队阻挡在城外,不得寸进。
至于南城墙被齐军的投石车砸毁,砸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这只是因为宿县楚军缺少相应的远程反制手段,是非战之罪,倒不能因此怪罪吴沅。
更何况,齐军就算将南城门砸出一口缺口,亦不代表齐军就能顺利从这个缺口杀入城内——守将吴沅早已下令昼夜赶修城墙,利用那些齐军投石车抛投过来的石弹,堵死了宿县南城门的缺口。
果然还是因为昨日北城门那一仗吗?
东门宓捋了捋胡须,暗自想道。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与吴沅,以及城墙上几乎任何一名楚军兵将,都在或轻或重地取笑魏军居然想放火烧毁城墙的可笑举动,然而随后的事实,却仿佛狠狠甩给了他们一记巴掌——魏军非但用这种办法摧毁了宿县的北城墙,甚至于还使得宿县城内的楚军士气大跌,人人惊恐。
惊恐什么?
自然是惊恐那位西路军的统帅,魏国肃王姬润。
因为在这些楚人的共识中,火是无法烧毁城墙的,即是说非人力所能达成,而如今魏军做到这一点,这就让宿县城内的楚军大为惊恐:莫非魏军受火神庇护?
当然,因为这件事而惊恐不安的,只是城内那些楚军兵将,而至于这位出身吴越之地的将领吴沅,他在事后只是满脸凝重地询问东门宓:魏军主帅,究竟是何许人物?
魏公子润,这是赵弘润在齐国与楚国率先打响名气的称谓。
从这个称谓中能看出什么?除了魏王之子外,还剩下什么?
由此可见,纵使是赵弘润曾经击败过楚暘城君熊拓进犯魏国的十六万大军,楚国对于赵弘润仍然没有产生重视,更别说当赵弘润被与楚国的宿敌田耽摆在一起后。
毫不夸张地说,眼下十个楚人,最起码有六七个将目光投注在田耽所率领的东路齐军身上,看着他们一路高奏凯歌,连连攻克楚国城池,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魏公子润所率领的西路魏军,他们进攻楚国的速度丝毫不亚于田耽的东路齐军。
而吴沅,显然是从昨日魏军用不可思议的方式摧毁宿县北城墙这件事中,感觉到了魏军那位主帅的韬略。
南有楚国宿敌田耽,北有魏公子润,纵使是吴沅曾在符离塞守将项末上将军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宿县不会有失,此刻亦难免动摇了信心。
不得不说,亲眼目睹昨日魏军以那种方式摧毁宿县北城墙的“神迹”,宿县城内楚军兵将们,可谓是大受打击。
“宿县……还能守多久?”望了一眼四周,见无人侧耳窃听他俩的对话,县公东门宓遂小声问吴沅道。
“……”吴沅漠然地瞥了一眼东门宓,避重就轻般地说道:“无论如何,吴某亦会守到最后,尽我力所能及。”
东门宓愣了愣,随即不由地苦笑起来,因为他发现,吴沅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想到这里,东门宓连忙表明心迹道:“虽我东门氏家业皆在此宿县,然我东门氏受大王与项氏诸多恩惠,岂可做出背主投敌之事?老朽只是觉得,若宿县有失,符离塞的上将军,处境恐怕……”
吴沅闻言默然不语。
其实他也很清楚,此番抵御齐王吕僖讨伐军的战役,楚国已经失去了先机。
这不,齐王吕僖手中的两柄利刃——西路魏军的魏公子姬润,与东路齐军的齐国名将田耽,他二人此刻分别占据着铚县与蕲县,截断了符离塞与楚国王都寿郢的联系。
或许对于整个楚国而言,这场仗尚未露出败相,但是对于楚国上将军项末所镇守的符离塞来说,却已经是腹背受敌、粮仓被袭等诸多最不利的局面。
因此,眼下除非浍河南方的百万楚军北上援助符离塞,最起码也要夺回铚县与蕲县,否则,项末就只能从符离塞向南撤离,除非他甘愿与麾下数十万大军一起被困死在这座要塞。
然而,楚国的那位上将军项末,至今都不舍得放弃他修筑的符离塞,不舍得这座要塞落到齐王吕僖手中,至今仍在苦苦挣扎,否则,按照吴沅的判断,项末早就应该向南突围了。
就以此战,来报答项末当年的不杀之恩吧……
吴沅在心底暗暗说道。
说着,他转头对东门宓说道:“东门族长。”
“吴将军有何吩咐?”东门宓似乎是从吴沅那沉重的语气中感觉出了什么,一张老脸变得甚是严肃。
只见吴沅上下打量了东门宓几眼,随即沉声说道:“为坚守此城,吴某希望东门氏拿出家财,让吴某可以凭此财物激励军中士卒士气。”
不得不说,东门宓可不是铚县的万奚那种鼠目寸光的氏族族长,明明城池都快被攻破了,居然还死捏着钱财,以至于最终便宜了魏军的鄢陵兵。
在听闻吴沅的话后,东门宓虽然有些心疼,但他终归也晓得孰轻孰重,于是闻言后点头说道:“我东门氏愿意倾尽家财,资助将军!”
“好!”吴沅脸上终于罕见地露出了几许欣慰的笑容,随即,他转头望向城外正准备进攻的齐军,头也不回地说道:“趁着城外北郊的援军尚未被魏军驱逐,收拾细软,退至符离塞去吧。……项将军,当可保证你家族一门无恙。”
东门宓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动容:吴沅这分明是给了他东门氏一条活路啊!
要知道,作为宿县的县公,倘若是东门宓自己私下逃走,那么日后势必会受到楚王的指责,但倘若这个判断出自正军将领吴沅之口,那么,这个责任就牵扯不到东门氏身上。
宿县果然是保不住了么?……吴将军给了我东门氏活路,他自己又该怎样抽身?
想到这里,东门宓皱眉问道:“将军,那您……”
吴沅依旧目视着城外的齐军,重复着他方才的那句话:“无论如何,吴某都会坚守到最后,尽我力所能及。”
这明明是一句语气平常的话,可听在东门宓耳中,却不亚于这世上最悲壮的豪言。
吴将军,竟要死守宿县,不惜战死在城中?
东门宓面色动容,下意识开口道:“吴将军……”
“住口!”吴沅立即喝止了东门宓,随即在微微吸了口气后,沉声说道:“你设法回到上将军身边,若是吴某拼死守住了宿县,则请上将军即刻出兵攻打相城,断魏公子润的后路。……此人,让吴某感到战栗,比当年遇到上将军更甚。你将这句话原话转达给上将军,他会明白的。……倘若最终吴某并未能守住宿县,就请上将军莫要在留恋符离塞,即刻向南突围。……要塞终归是死物,它就在那里,不会走也不会逃,纵使今日被齐军所夺,日后终是有办法夺回来的。可倘若人死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将军……”
望着眼前这位出身吴越之地的将领,东门宓眼眸中露出了敬佩。
“多谢将军!”只见东门宓恭恭敬敬地向吴沅拱手施礼,小声说道:“小老儿话不多说,只衷心祝愿将军武运长久。”注:“武运昌隆”这个词的确挺带感的,可惜是舶来之词,用来这里总感觉违和,还是算了。
吴沅微微一点头,不再说话。
见此,东门宓深深注视了吴沅一番,随即咬咬牙,头也不回地步下城墙,火急火燎地回他东门氏的府邸去了。
事实上,在吴沅心中,对于目前他宿县境况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向北撤退。
这可以解决他所有问题:一来可以避免他与他麾下数万楚军被姬润与田耽联手击败,二来,也可以让符离塞的上将军项末了解到,眼下的境况究竟是何等的恶劣,促使项末下决定舍弃符离塞向南突围。
只不过,吴沅心中尚惦记着当年项末对他的恩情,因此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犹想着挽回劣势,为项末守住其后方而已。
固然,宿县已注定不能久守。既然如此,索性就改变战术,以杀死城外的敌军作为目的。如此一来,日后项末向南突围时,所遭遇的阻碍亦会小得多,说不定还能顺势夺回铚县与蕲县……
心中想着此事,吴沅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外齐军的先锋军,正在进攻南城墙的那一块缺口。
且在此期间,齐军那支先锋军,有意无意地清理着道路。
“哼唔。”
瞥了一眼城外远处,在齐军本阵处的那一面齐上将军田字样的旗帜,吴沅轻哼一声,眼眸中闪过一抹嘲讽。(未完待续。)
第683章:各有算计(四)
当日白昼,尽管田耽麾下的东路齐军对宿县展开了多番进攻,但最终,宿县守将吴沅还是稳稳地守住了城池,再次将进攻的军队击退。
这让昨日被魏军摧毁了北城墙后,城内那些士卒因而跌落的士气稍稍得以回升。
但在两度击退田耽之后,吴沅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吱嘎。”
随着一声轻响,一名身着甲胄的将领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地对吴沅质问道:“东门氏,是你放出城的?”
吴沅抬头瞧了一眼来人,继而脸上露出几许莫名的笑容:在宿县,胆敢对他如此无礼的,也就是这位副将俞骥了。
“是我。”吴沅点点头,随即抬手指了一下屋内的座椅,示意俞骥坐下再说。
俞骥也没有客气,径直来到一张椅子旁,坐下。
只见他坐姿前倾,十指交叉,摆在膝盖上,在沉默了半响后,沉声说道:“吴沅,你这是要与城外的敌军拼命了么?”
“何以见得?”吴沅眼中露出几许诧然,尽管他也清楚,眼前这位副将,那可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只见俞骥抬起头深深望着吴沅,沉声说道:“你放走东门氏,借此谋取了东门氏一族的财物。这笔财物,你多半是打算用来激励城内的士卒吧?”
说着这话,他眼中却露出几许悲哀。
因为他知道,城内那些士卒在得到那笔财物的犒赏后势必会大为喜悦,可他们恐怕料想不到,他们有命拿这笔钱,却未必有命去花。
眼前这个名为吴沅的男人,分明就是打算以那笔东门氏的庞大财物为诱饵,诱使城内的正军士卒与城外的士卒拼命。
虽然说这招是将领们惯用的招数,但是俞骥却不喜欢。
只不过目前他宿县的局面,让他无法指责吴沅而已。
但他仍然看不惯吴沅耍弄伎俩。
只因为吴沅乃是吴越之民,此人从未将自己视为一个楚人,他之所以在楚军内,只是为了报答上将军项末当年的恩情而已。
而除此以外,任何一名楚人的战死,都不会让这个外族将领出现任何心情上的波动。
“今日田耽攻城,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在思忖了片刻后,俞骥皱眉说道:“明明宿县的北城墙有着更大的缺口,可田耽却视而不见,致力于清理南城墙这边的碎石障碍……今日之仗,与其说是齐军强攻城池,倒不如说是他们在准备着什么。”
见此,吴沅亦不隐瞒,点点头说道:“十有**,田耽会在今夜袭击城池。”
“你这般肯定?”俞骥惊讶地望向吴沅,毕竟虽说他也有些怀疑,但却并不能肯定。
然而听吴沅的口气,似乎他对此深信不疑。
听闻此言,吴沅表情玩味地问道:“你是在向吴某请教么?”
俞骥面色微变,似乎有些羞恼。
见此,吴沅心中微微一笑,随即正色说道:“你可曾看出,魏军与齐军有隙?……前几日这两支军队对我宿县的进攻,皆是齐军攻一日,魏军攻一日,日复一日。不难看出,那两支军队的主帅,魏公子润与齐将田耽,皆不愿将攻陷我宿县的功劳与对方分享。……更有甚者,昨日魏军用怪招摧毁我宿县的北城墙时,田耽亦领着一队人马在城外的一处土坡观瞧。当时,魏军喜而呐喊,我城内士卒个个失声,然而田耽那边,亦是丝毫喜悦之声也无……”
吴沅说得合情合理,俞骥点点头表示信服,随即不解问道:“这可与田耽今夜会来袭城有何关系?”
“这还不简单么?”吴沅闻言笑道:“我宿县,眼下千疮百孔,若今日齐军不取,则到了明日,攻取此城的功劳就归于了魏军……唾手可得的功劳,田耽如何会舍得?”顿了顿,他信誓旦旦般地补充道:“我想,田耽十有**是将胜负定在今夜,因此白昼间才会让你产生那样的错觉。……事实上那并非是错觉,的确是田耽在为今晚的夜袭做准备。”
俞骥闻言恍然大悟,但是旋即,他脸上便再次布满了凝重之色,皱眉问道:“你是想伏击田耽?”
“唔。”吴沅捏了捏空拳,沉声说道:“城外的那两人皆是劲敌。……无论是那个魏公子润,还是齐国的田耽,皆让吴某感到忌惮。若能设法铲除其中一人,何乐而不为?”顿了顿,他又说道:“今日白昼,田耽依旧南城墙展开攻势,却对北城墙这个更好的选择视而不见,在我看来,他多半是想麻痹我军……”
“你是说,今夜田耽会夜袭北城墙?”俞骥皱眉说道:“那不是城外魏军的地盘么?田耽既然与魏公子润不合,不至于如此……不要脸吧?”
吴沅闻言冷笑道:“成王败寇,若是叫魏军夺取了此城,那田耽才叫颜面尽失。”
俞骥想了想,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我懂了,田耽今日对北城墙视而不见,做出一副不屑借助魏军之力的架势,其实是他很清楚,纵使是凭借魏军在北城墙制造的缺口,他田耽也很难在我军有防备的情况下攻入城中。因此,他今日白昼故意强攻南城墙,吸引我军注意,让我军误以为他放不下脸面窃取魏军的战果,因此对北城墙疏于防范,好方便他夜袭北城墙。”
“正是这个道理。”吴沅点点头说道:“因此,我准备将计就计,故意放齐军入城。随后在北城墙一带放火,截断齐军的退路。在此之后,则倾全城兵力,一鼓作气围歼这支齐军!……若此战顺利,则齐军势必损失惨重,即便城外仍有一个魏公子润,但我宿县的处境,想来会改善许多。”
这就是你设法从东门氏手中谋取那笔钱物的原因吧?
俞骥表情古怪地望了一眼吴沅。
还别说,为了今夜与齐军的厮杀,就连俞骥亦认为,吴沅用那笔钱激励士卒的决定,着实非常明智。
“你在想什么?”见俞骥久久不说话,吴沅疑惑问道。
冷不丁被问及,俞骥微微一惊,因为不想夸赞吴沅,因此他托词说道:“我……我在想,田耽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来个计中计,故意我军将城内兵力埋伏在城北,他却悄然攻打南城墙……”
“唔?”吴沅闻言一愣,伸手摸了摸下巴处的一小撮胡子,眼中露出几许深思之色。
良久,他皱着眉头沉思道:“应该……不至于的。南城墙的缺口要远远比北城墙小得多,若田耽果真将主攻放在此处,像你所说的那样来个反其道而行之,这难度可要比他进攻北城墙大得多……不至于的,应该不至于的。”
不过看得出来,吴沅对此也不是很自信,遂又说道:“这样吧,今晚让吴康带一万人埋伏在城南。”
吴康,乃是吴沅的族人以及麾下将领,亦是吴越之民出身,虽然本身没多大出彩之处,但为人稳重可靠,因此纵使是俞骥与吴沅有些不对付,亦点点头认可这个人选。
“那我就守城北吧。”
俞骥站起身,似以往那样敷衍地对吴沅抱了抱拳,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吴沅断然拒绝道:“不,城北,我亲自守!……你,去守东城门。”
俞骥愣了愣,表情有些惊愕。
要知道吴沅可是宿县的主将,他俞骥是副将、是将佐,是副手,哪有主将亲自当真,而副将却留守战后的道理。
俞骥的脸上,露出几许羞恼之色。
而就在这时,就见吴沅站起身来,不容反驳地说道:“俞骥,你是项末一手提拔的将领。项末曾对吴某说过,说你天资卓越,乃上将军之才。既然如此,你断不可葬身在此。……若今夜有何万一,你即刻弃城去投奔项末,务必要说服他,舍弃符离塞向南突围!”
听闻此言,俞骥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精彩,羞恼、感动、愤慨,诸多情绪交汇于一处。
“这是命令!俞副将!”
吴沅不容反驳地命令道。
“……”深深望了一眼吴沅,俞骥徐徐转过身去,语气复杂地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因此感激你!”
说罢,俞骥离开了屋子。
望着俞骥离开时的背影,吴沅轻哼一声,毫不在意。
他坐回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两张脸孔,一老一少,面容皆与俞骥有几分相似。
那是俞骥的父亲与兄长,当年皆战死在楚国攻伐吴越之地的战场,皆死在他吴沅手中。
算是积德吧。
吴沅暗自说道。
天色,徐徐降临,转眼便到了亥时。
正当吴沅在城守府内养精蓄锐,等待着齐军兵马的夜袭时,忽然有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来报。
“将军!吴(康)将军命小的前来禀告,言齐军果然前来袭城,此刻正猛攻城南!”
“唔!”
吴沅点点头,挥挥手遣退传令兵。
随即,他站起身来,穿上甲胄,戴上头盔,拾起佩剑,迈步走出了城守府,带着一些亲兵前往城北。
毕竟在他看来,田耽夜袭他宿县的主力,应该会在北城墙这边。
果不其然,待等吴沅刚刚到了城北一带,他当即就听说北城墙亦遭到了齐军猛烈的攻势,此刻齐军已突破城墙,攻杀到城内。
对此,吴沅毫不惊慌,毕竟这是他安排的战术,无论是关门打狗也好、瓮中捉鳖也罢,实际上都是他故意放齐军入城的,否则,齐军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杀入城内。
但愿田耽亲身赴此。
吴沅的嘴角扬起几分冷笑。
而与此同时,在城外某处隐秘的高坡,正有几名黑影正静静地关注着宿县的变故。
随即,响起一声细微的轻笑。
“嘿!不出殿下所料,田耽果然夜袭宿县……”(未完待续。)
第684章:黄雀
夜袭宿县这等大事,田耽果然是不放心交给别人,因此亲自前来静观。
负责在第一轮佯攻南城墙并且在第三轮时强攻此处的,乃是齐将仲孙胜所率领的北海军,而负责第二轮佯攻北城墙的军队,则是齐将东郭昴。
如田耽所期待的那样,夜袭宿县的进展非常顺利,只不过其中有些小小的不尽人意。
比如说,在城北负责佯攻的琅邪军的大将东郭昴,由于城内楚军的引诱,以至于贪功心切,杀入城中,没想到反而中了楚军的诡计,被断了后路。
原来如此!吴沅这是要与田某拼命了……
记得在接到城北斥候的汇报后,田耽心下顿时一凛。
毕竟,吴沅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而当这个对手豁出性命时,那无疑将会是十分可怕的对手。
好在,齐军此番夜袭宿县的目标,并不是看似最有攻克城池机会的城北,而是在城南。
想来纵使是口口声声要不择手段的田耽,其实此人心中的骄傲,也只允许他利用魏军的战果,而不会真正的将其窃为已有。
“报!仲孙将军已击退宿县城南的楚将吴康!”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田耽一直在等的好消息终于从前方传达过来。
不得不说,纵使是至今为止克城上百座的田耽,在听到这则报讯后亦不由满脸喜悦。
也难怪,毕竟今日攻克宿县,无论对于他还是他麾下的齐军而言,皆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然而这个消息传到吴沅耳中,这位宿县守将,却是绷紧了脸。
“什么?你说吴康被击退了?”
目视着前来报讯的传令兵,此刻身在城北的吴沅眼中尽是迷惑与震惊。
要知道,他已经设法断了齐将东郭昴所率领的琅邪军的后路,正准备带着麾下此刻因为受到了钱物的刺激而显得战意浓浓的正军,希望能将这支已步入他陷阱的齐军歼灭。
可没想到,他麾下将领吴康所守卫的南城,却居然出了岔子。
要知道,诱敌与被击退,这是两码事,此刻宿县城内已有一支琅邪军,再让另外一支齐军入城,不难猜测楚军企图全歼一支楚军的胜算就会减低。
甚至于弄假成真,使宿县成为齐军的囊中物。
居然被俞骥一语成箴……
吴沅表情古怪地嘀咕了一句,随即他唤来麾下将领毛祁,吩咐他道:“毛祁,你在此守着,全力围杀这边的齐军,吴某要即刻感到城南去。”
“末将遵令。”部将毛祁抱抱拳,接管了此地的指挥。
而在此之后,吴沅即刻带领麾下一支军队前往支援城南的吴康。
没有猜到田耽夜袭他宿县的方位,这让吴沅不禁有些气恼,毕竟摸错了方向,就意味着他们楚军为了埋伏楚军而所做的一切准备皆成了白费,这如何让吴沅不气恼?
而更让他气恼的是,待等他来到城南后,他发现城南的战况,居然已糜烂至此——军中,居然出现了逃兵!
这还得了?!
远远看到一拨逃兵仓皇地向这边逃来,吴沅眼眸一冷,当即拔出佩剑,当机立断地与他的亲卫们一同杀死了数十名逃兵,这才震慑住了其余逃兵。
不怪他如此心狠,毕竟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名将领都不会允许逃兵的出现,尤其是在楚国。
在楚国,针对逃兵的惩罚那是非常严厉的,非但当场格杀,甚至是,日后或许还会牵连到家眷。
而在严令禁止下,城南仍然出现了逃兵,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边的战况比吴沅所想象的还要恶劣。
吴康……
吴沅心中默念一遍那位族人的名字,颇有些担心后者,毕竟在他心目中,除了项末这个恩人外,就只有吴康等与他同样是出身吴越之地的兵将,才可称得上是自己人。
“将军,这些人怎么办?”
一名协助吴沅阻挡逃兵去路的将领冷冷瞅着那些此刻跪在地上哀求饶命的逃兵,询问吴沅道。
只见吴沅皱眉望了一眼附近那些逃兵,沉声喝道:“敌人就在前方,何惧之有?……尔等皆跟随本将军前往杀敌,逃逸者,皆杀之!”
这一声冷酷的命令,虽然使得附近众楚国兵将们心中一震,但不可否认算是制止了兵卒逃逸的现象。
此后,随着吴沅及时率领大队人马来到城南,城南楚军的溃败之势,当即便扭转过来。
而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察觉到的,便是负责猛攻宿县城南的齐将仲孙胜。
就在一刻辰之前,他麾下的北海军击败了楚将吴康,明明是全军推进的大好局面,但是一刻辰之后,明明在气势上占据优势的北海齐军,居然被强行挡了回来。
吴沅来了!
仲孙胜心中一凛,因为在宿县,唯有吴沅在楚军中有着如此高的威望与震慑力。
来的好快啊……该死!东郭昴没能将吴沅拖在城北么?
仲孙胜在心中暗骂着同僚东郭昴,因为按照主帅田耽所指定的战术,东郭昴与琅邪军应当吸引吴沅的注意,将这名宿县的楚军最高统帅拖在城北,好方便仲孙胜与他麾下的北海齐军将战线推进。
不过话说回来,战场本身就是如此:计划比如变化,哪怕是再周详的战术,也总会出现不尽人意的变故。
而事到如今,仲孙胜也只有硬着头皮命令麾下士卒强行进攻,毕竟倘若在这种时候再被吴沅击溃,那可真是要叫齐军颜面尽失了。
“杀吴沅,赏千金!”
仲孙胜言简意赅的一句口号,可谓是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只见在宿县城南的大街小巷,齐军士卒与楚军士卒厮杀在一处,毫无阵型、毫无秩序,俨然已是混战。
不得不说,在这种作战环境狭隘的巷战,齐军士卒便陆续暴露了他们的弱点:虽然齐国的军卒拥有着可能是中原国家军队中最精良的武器与装备,但他们的本身实力,却是远远不如魏国步兵,甚至连楚国的正军士卒也比不上。
以至于当无数楚国正军士卒死死守住各条街道时,无数齐军士卒几次奋力进攻,居然皆被楚军挡了回来,气地负责这块区域的齐将仲孙胜恨不得亲自上阵打破僵局。
想来仲孙胜料想不到,楚将吴沅究竟在后方杀了多少逃兵、许下多少关于赏赐方面的承诺,才使得楚军能够挽回先前的劣势。
渐渐地,此前明明占据着优势的齐国北海军,居然被楚军一点一点地击退了。
这个吴沅,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强劲之地……
仲孙胜心中暗恨。
他忍不住骂道:“冯宝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然而片刻后,前方传来消息:偏将军冯宝,被楚将吴沅斩杀。
……
仲孙胜顿时目瞪口呆,要知道冯宝那可是他北海军的一员猛将,可在这里,居然被吴沅所杀。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吴沅作为宿县的楚军最高统帅,居然已亲自身负战场杀敌。
原来如此,是吴沅亲自上阵,激励了楚军……
仲孙胜捏了捏拳头,只听得拳头咯嘣作响。
不得不说,他这些跟随田耽,不知击败了多少楚军、多少楚将,但还真未遇到过像吴沅这样“不知死活”的敌将。
那个吴沅,仿佛丝毫不畏惧齐军主帅田耽的赫赫威名。
还真别说,吴沅还真不怕田耽。
因为说实话,田耽在楚国的凶名,有一半是因为他胜多败少,而另外一半,则是因为此人非常“记仇”,倘若遇到某个楚将,且此人给齐军造成了太多的阻碍,那么日后只要有机会的话,田耽就会杀尽这名将领的家眷,作为对楚国将领的威慑。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国的将领皆非常畏惧田耽,就像东门宓所认为的那样,很多人只要听到田耽的名字,就会吓得双腿发软,实在是田耽在楚国的暴虐凶名,远比他作战勇猛更加深入人心。
可问题就在于,吴沅乃是吴越之民出身,而吴越之民素来顽强、坚韧,岂会在意田耽的威胁?
要知道,相比较楚国近百年来对吴越之民的威胁,似田耽这种,根本无关痛痒。
这是一个楚国花了上百年工夫,都未使其臣服的民族!
“该死!”
暗骂一句,按耐不住的仲孙胜拔出佩剑,亲自加入了战斗,因为他若是再无动于衷的话,可能他麾下的军队士卒果真会逐渐被楚军压制,以至于被驱逐出城外。
不得不说,吴沅与仲孙胜这两名楚、齐将领亲自上阵,极大地鼓舞了两军士卒的士气,同时也使得这场混战变得更加激烈。
放眼城内大街小巷,几乎到处都是楚、齐两国士卒相互厮杀的身影,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然而,就在楚、齐两支军队正处于鏖战的时候,在宿县的西城门,却有几十个黑影利用钩索工具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城墙。
随后,这些人暗杀掉了城墙上那些记挂着城内混战的楚兵,悄悄地打开了城门。
而在此之后,商水军的伍忌与汾陉军的蔡擒虎,面带着一抹笑容,带着大队人马从城外的夜幕中现身,堂而皇之地从城门进入了宿县。
在那些徐徐进入宿县的商水军士卒当中,原齐国东莱军将领甘茂一脸气愤、惊怒。
那姬润……居然利用田帅!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军,终于在楚、齐两军士卒厮杀地最激烈的时候,悄然登场。(未完待续。)
第685章:黄雀(二)
“报!西城门失陷!”
一名气喘吁吁的传令兵,似连滚带爬飞奔到将军吴沅面前,向他禀告西城门沦陷的最近战况。
此时,吴沅已主动褪去了宿县最高指挥将领的光环,像一名士卒一样,手持利刃奋力厮杀在街巷。
此刻的他,身上那套光鲜的铠甲上遍布鲜血,手中的利刃亦出现了许多缺口,整个人看起来已十分疲惫。
这也难怪,因为至今为止,被他杀死的齐兵何止上百名,就连齐军的将领,亦有两名两千人将级别的将领被他斩杀,可谓是战功卓著。
“当!”
吴沅手中的利刃重重刺在脚下青砖铺成的路面上,瞪着眼睛看着那名传令兵,配合他此刻浑身浴血的渗人模样,着实令人畏惧。
“你说什么?西城门失陷?”
“是……是。”
听闻此言,吴沅眼眸中泛起几许惊疑之色。
起初,他有些怀疑这亦是田耽的诡计,可是待仔细想了想后,他便将这个猜测否决了。
因为眼下,齐军早已攻入城内,正与宿县的楚军在街头巷尾混战厮杀,因此,田耽没有必要再去攻陷一座城门。
与其分兵取夺取城门,还不如集中兵力对付城内仍在抵抗的楚军,想来这才是最正常的判断吧?
想到这里,吴沅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既然不是田耽的话,那就是……魏公子润!
转头望了一眼西城门的方向,吴沅眯了眯眼睛,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
因为眼下宿县城内这场混战,已说不好究竟是齐军偷袭楚军,还是楚军伏击齐军,总之两支军队正在极度混乱中相互厮杀。
但不可否认,至今为止无论是田耽还是吴沅,都不能夸口已经控制了局面。
换而言之,吴沅还是有击退齐军,拼死守住宿县的可能性。
可问题是,倘若那位魏公子润麾下的魏军也在这场混战中参一脚,那他吴沅,几乎就没有什么胜算了。
魏公子润……呵呵呵,好个魏公子润……原来此人也早已料到田耽会夜袭我宿县,从一开始都打着虎口夺食的主意……
想到这里,吴沅不禁感到了阵阵疲倦。
他相信,田耽在听说此事后多半也会有类似的心情:在齐军与楚军在宿县拼得你死我活之际,魏军居然大摇大摆地来坐享其成。
……大势已去。
吴沅长长吐了口气,手中的利刃看似无力地垂在地上。
见此,他身边有一名亲兵担忧且不安地询问道:“将军,您……不碍事吧?”
吴沅摇了摇头,随即转头转向身边那些跟随他多年的亲兵。
这些亲兵,当初跟随着他抵御进犯吴越之地的楚国上将军项末,后来他吴沅归顺项末后,这些人仍选择跟随他,因此提拔为亲兵。
沉默了片刻,吴沅沉声说道:“吴潘,你们去找吴康,然后……与此刻身在东城门的俞骥,一起投奔符离塞去吧,日后项末会安置你等的。”
听闻此言,那名叫做吴潘的亲兵以及其余亲兵们无不色变。
“将军,那您……”吴潘紧声说道。
只见吴沅漫不经心地用手中利剑剑尖触击着脚下的砖石,淡淡说道:“我准备将这条命还给项末。”
言下之意,他仍是不打算撤离,准备坚守这座城池到最后时刻。
“将军……”吴潘闻言面色大变。
只见他眼中露出几许挣扎之色,随即咬着牙,低声说道:“将军,恕我直言,将军没有必要为楚国殉死!”
听闻此言,吴沅哑然失笑,撇嘴说道:“我岂是为了楚国?”说罢,他拍了拍吴潘的肩膀,低声对他说道:“项末是楚国少有的并不会对我吴越之民心生偏见的人,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是一位出色的统帅,虽说为人稍显迂腐,但并非是个坏人,你等去投奔他,他会照顾你等的。”说到这里,他见吴潘嘴唇微动,看似还想说些什么,遂不容反驳地催促道:“速去!”
然而,吴潘在咬了咬牙后,却固执地说道:“调走吴康将军,只需一人即可,请允许我等跟随将军到最后一刻!”
说罢,他转身对亲兵中最年轻的一人喊道:“乜鱼,你去找吴康将军。”
“我?为什么是我?”那名被叫做乜鱼的年轻亲兵气愤地说道,仿佛是遭到了什么羞辱似的。
“少废话。”吴潘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还有一个老娘么?”
乜鱼顿时哑口无言,半响后面色涨红地说道:“即……即便如此,我亦愿意跟随将军赴死!”
说着,他期待的目光望着吴沅。
却见吴沅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你还太年轻了,小子,这里不该是你丧命之处。”
乜鱼闻言顿时满脸失望,却又不敢反驳吴沅,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看他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吴沅哑然失笑,随即,他转头望向吴潘等相处多年的亲兵。
此时此刻,男人间的交流根本不需借助言语,只需一个眼神,诸亲兵们便已明白了吴沅的心意。
继续进攻齐军!
想到这里,吴沅与诸亲兵们,以及这附近的楚兵们,再次身赴最混乱的战场。
不得不说,吴沅的确是一位非常冷静而明智的将领,哪怕是在这种时候,犹想着制造齐军与魏军的不合——明知宿县不能保全的他,故意放魏军不攻,继续攻打齐军,分明就是要用宿县引起齐军对魏军的不满。
这不,吴沅那边的尚是战意浓浓,但是其余位置的楚兵,那些人在看到魏军已从西城门进入了城内后,便顿时明白,他们的败北已不可挽回。
当然,期间不乏有几名有血性的楚军将领带领着麾下士卒对魏军亦展开了攻击,只可惜,魏国步兵可不是齐军步兵那种只凭借精良武器装备的绣花枕头,比如商水军,哪怕军中士卒身上所穿的甲胄是魏国浚水营两年前的甲胄,手中的武器亦是磨损到已经被淘汰的装备,但商水军士卒所爆发出来的强大战斗力,仍是齐国步兵所无法匹敌的。
尤其是在巷战这种地形狭隘的环境下,单兵实力极强的魏国步兵,居然用一两个百人队就能控制整条街道,这份战斗力,足以使齐国步兵汗颜。
不得不说,尽管不是出自齐国兵将的心意,但魏军的加入,的确是加速了宿县楚军的败亡,使得城内的楚兵节节败退。
而在此期间,原齐国东莱军大将甘茂亦作为一名商水军的小卒,与他所在的那一个伍,奋力杀向城中的城守府。
此刻的甘茂,不禁有些茫然。
因为作为一名齐人,又是东莱军的大将,似魏军这般趁着齐军与楚军厮杀之际,趁虚而入窃取战果,甘茂是极为愤怒的。
可问题是,他的新同伴——同在一个伍的那几名商水军士卒——却一个劲地催促地他。
“砰!”
一面坚实的铁盾,将一名企图刺死甘茂的楚军士卒撞飞出去。
随即,士卒央武那张大脸凑到了甘茂面前,狐疑地问道:“我说老甘,你当真是齐军的大将么?……居然在战场上走神?”
甘茂满脸苦笑。
他之所以会走神,还不是因为他在纠结自己如今的立场:究竟是作为一位齐军将领,还是作为一名魏国商水军的士卒。
不过,他还是向央武表达了谢意。
与其余那些用冷眼打量他魏军士卒不同,他所在这个伍,让他感受到温暖。
至少,这些是值得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同伴,战友。
姑且……就暂时以商水军士卒的身份……作战吧。
暗自定了定神,甘茂开口问道:“伍长,我军的任务是什么?”
伍长焦孟疑惑地望了一眼甘茂,随即答道:“将肃王殿下的王旗,竖在城守府的高楼上!”
“明白!”
甘茂点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持着利刃,与士卒央武一同厮杀于队伍的最前方,为后续的友军杀出一条通往城守府的通道。
不晓得田帅与仲孙胜他们,在得知魏军来到后,究竟是何等表情……
一刀砍翻一名楚国士卒,甘茂暗自嘀咕道。
不可否认,甘茂猜得一点没错,当得知魏军也杀入了城内后,仍被吴沅死死拖住齐将仲孙胜,先是震惊,而后便是震怒。
只可惜他的态度,根本不足以影响魏军攻入城内的势头。
尤其是在魏军喊出降者不杀这个口号时,城内那些士卒,此前面对田耽所率领的东路齐军,几乎没有人投降,但是此时此刻,却纷纷投降了魏军。
想来在得知此事后,田耽或许才会深思,他在楚国制造的诸多杀戮,究竟是利多还是弊多。
待等丑时前后时,魏军已经接管了城西、城东等大半个城池。
事实上诸魏军兵将们也感觉纳闷:明明在齐军面前顽强抵抗的宿县楚军,对于他们魏军的抵御几乎是微乎其微。
这不,魏军顺顺利利地接管了大半个城池,而齐军,却仍然还未摆脱城内那些小股楚军的纠缠。
“……殿下,要帮一帮齐军么?”宗卫长卫骄在得知此事后,询问赵弘润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忍不住笑了出声:这个时候帮助齐军?齐军会领情?
“不必了,我军只管收拾残局。”
“是!”卫骄点了点头,随即,他又问道:“殿下,方才商水军三千人将吕湛派人来询问,说是宿县有一支楚军从东门逃走,是否要派兵追赶?”
赵弘润想了想,说道:“不必了,一支败军而已。叫吕湛等人守好各自的位置,待天亮之后,我军与齐军,可能会发生一些冲突,叫他们早就准备。”
“是!”
想来赵弘润也不会想到,因为他轻视那支败军,以至于有两位日后能位列楚国上将军的年轻人侥幸逃过一劫。
一个叫做俞骥,一个叫做乜鱼。(未完待续。)
第686章:沦陷
吴越之民,居然悍勇至此?!
时至九月初一的丑时,坐收渔利的魏军早已入驻了宿县城内的城守府,将赵弘润的王旗竖立在门楼上,然而此番齐军负责主攻的大将仲孙胜,以及他麾下北海军,居然仍被宿县守将吴沅死死挡在距离城守府大概几条街的位置。
摸了摸手臂上的绷带,仲孙胜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那个值得令人敬佩的身影。
齐国,与吴越之民几乎未曾发生过什么战争,以至于齐将仲孙胜从不知道,原来吴越之民居然是那样的彪悍、悍勇,怪不得,偌大的楚国用上百年的工夫、动用了无数军队,都未能使那个民族屈服。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仲孙胜微微叹了口气,为远处那位值得尊敬的敌将感到遗憾。
因为此时此刻,楚将吴沅身边就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且包括这位楚将在内,个个身负重伤,或许仲孙胜只要下令麾下北海军再进攻一回,就能将那名此战至今以来抵抗最激烈的楚将擒杀。
只不过,这一切已经没有了意义。
因为仲孙胜已经听说,魏军趁他们齐军与楚军鏖战之际,趁虚而入,早已控制了大半个城池,尤其是宿县城内那囤积着供给于符离塞粮草的粮仓,也已经是魏军的囊中物。
换而言之,已经没有必要再争分夺秒。
“报!”
一名齐军士卒急匆匆地来到仲孙胜面前,抱拳叩地禀道道:“敌将吴沅,拒绝降顺!”
果然如此吗……
听闻此言,仲孙胜暗自道了一声惋惜。
因为从未碰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因此,仲孙胜对吴沅的武略深感兴趣,因此尝试着派遣劝降,只可惜,终究还是被吴沅给拒绝了。
而此时,他旁边有一名将领不屑地说道:“真是不识好歹!……事到如今,他还能挡得住我军?”
……
仲孙胜侧目瞥了一眼那名将领,微微皱了皱眉。
诚然,此刻的楚将吴沅身边仅剩下数十人,只要仲孙胜一声令下,吴沅那点人再无余力抵挡齐军的攻势。
但问题在于,演变至如今这般境况,果真是因为齐军的关系么?
要知道宿县城内原来有四五万楚军,哪怕数个时辰前,楚军与齐军相互厮杀而损失了一半,那么剩下一半呢?
为何吴沅身边仅剩下寥寥数十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幸存的楚军,早已向魏军投降了。
似这种原因,也是值得骄傲的事么?
沉默了片刻,仲孙胜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挥手,沉声下令道:“杀!”
一声令下,这条街道上的齐军再一次朝着前方冲杀,朝着那楚将吴沅以及其身边那寥寥数十人杀了过去。
即便是隔得老远,仲孙胜仿佛依旧能清楚地看到,那位出身吴越之地的猛将,一手持枪、一手持剑,全身上下插着数支箭矢,仍仿佛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般,奋力地杀死一名又一名冲到他面前的齐兵。
“弓弩手!”
随着一名齐军将领一声令下,三十余名齐军弓弩手齐刷刷地朝着吴沅射出了箭矢。
而就在这时,只见吴沅身边那数十名楚兵大呼一声:“保护将军!”
喊罢,那些人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替吴沅挡住了这些箭矢。
虽然仲孙胜未曾看到,但是吴沅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替他挡住了箭矢的忠心的亲兵们,在最后时刻,脸上所绽放的笑容。
……
吴沅的目光微微停驻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随后,便见双目充血的他,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似屠杀般杀戮着周围源源不断的齐军士卒。
逐渐地,这条街上,终于只剩下吴沅一人。
心有所感的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孤零零地站在无数齐军士卒的包围中。
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吴沅转头望向他那些已战死的亲兵,脸上罕见地露出几许温和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他这些忠心耿耿的亲兵们,已经做到了他们的誓言:守护他吴沅到最后一刻!
吴某并不会让诸位等太久的,我的兄弟们……
吴沅心中暗暗说道。
此时的他,已感觉到体内的力气仿佛已逐渐抽离身体,以至于他感觉手中的武器越来越沉,双脚亦越来越沉。
“……”
远处,仲孙胜见此皱了皱眉。
到此为止了么……吴沅。
仲孙胜目视逐渐已左右难支的吴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他对身边亲兵说道:“取我弓来!”
“是!”亲兵当即取来强弓,递给仲孙胜。
只见仲孙胜接过弓箭,双手拉开一个满月,由于用劲过猛,他手臂上的伤口当即开裂,鲜血顿时染红了包扎伤口的绷布。
“将军……”亲兵见此心中一惊,表情惊忧地望着仲孙胜手臂上殷红的部位。
然而仲孙胜却仿佛感觉不到疼,拉着弓遥遥对准着那楚将吴沅,忽然睁大眼睛喝道:“吴沅!”
远处,吴沅听到仲孙胜的大喊,顿时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仲孙胜松开了弓弦,一支利剑嗖地一声离弓,只是眨眼工夫,便扎入了吴沅的心口。
“……”
吴沅愣了一愣,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像仲孙胜这样的大将居然暗箭伤人,可待等他发现,四周的齐军士卒在看到这一幕,皆放下了高举的兵刃后,吴沅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是想吴某一个体面的死法么?还真是齐国一贯的仁德之风啊……
将左手中的长枪顿在地上,吴沅反手握着扎入他心口的那一枚箭矢,深深地望向远处的齐将仲孙胜。
他没有开口说什么,而仲孙胜亦不需要这些。
在战场上,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默契,哪怕是互为敌我,也只需一个眼神就能传达。
到此为止了……
吴沅暗自对自己说道。
此刻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起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那是当年他东瓯军部卒。
十年……真的是让你们久等了……
在周围无数齐军士卒静静的注视下,吴沅深吸一口气,奋力拔出了刺在心口的那一枚箭矢,随后,他转头望向东南方。
在那个方向,有他的故乡。
有他曾经呆过的军队。
还有……
少康殿下……
脑海中最后浮现一个人影,吴沅眼眸的神采,终于彻底黯淡下来。注:少康,吴越之民领袖,未出场人物。
良久,见吴沅迟迟再无反应,有一名齐军士卒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鼻息,他这才发现,这位出身吴越之地的楚国猛将,居然站在那早已咽气。
楚将吴沅的战死,代表着宿县真正落于齐魏联军手中。
“将军……”
那名齐军士卒连忙来到仲孙胜面前,可刚要说话,却见仲孙胜摆了摆手,语气沉重地说道:“将其……葬了吧。此人勇武,就莫要再割首羞辱了。”
“遵命!”
众齐军士卒应声道。
而此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的仲孙胜,这才将注意力投注到街道的另外一头。
“将军。”他身旁的亲兵仿佛是猜到了自己将军的心思,试探着问道:“要不要派人与魏军交涉一下?”
与魏军交涉?
仲孙胜转头望了一眼那名亲兵,没有说话。
据他军中的士卒来报,魏军已经收编了城内绝大多数的幸存楚兵,且控制了大半个城池。
这种无耻的行为,让仲孙胜极为气愤,恨不得此刻就提一支兵前去兴师问罪。
可当他想起那支魏军的主帅乃是那位魏国肃王姬润时,纵使是仲孙胜,亦有些心生忌惮。
毕竟在不久之前,就发生了宿县城外的那一幕,仲孙胜犹历历在目。
那可是一位,当着诸齐将的面毫不掩饰地说出本王就是要杀几人立威的话,甚至于,用魏国在齐楚对峙这件事上的态度来威胁诸将,唬地曾经心高气傲的诸齐国将领,再不敢在这位肃王面前放肆。
甚至于,不敢再与这位年轻的魏国肃王对视。
至于眼下,尽管仲孙胜气愤魏军的可耻行径,可他敢带着人前去质问么?
他不敢。
毕竟,被剥夺将军职位的齐将,已经有一个甘茂了,难道他仲孙胜也要步前者后尘?
想到这里,仲孙胜长吐一口气,沉声说道:“魏军之事,自有田帅定夺,非是我等可以插手。……你派人将城中的情况回禀田帅。”
“是!”那名亲兵点点头,随手召来另一名亲兵,吩咐他将城内的战况回禀田耽。
而在此之后,仲孙胜则约束麾下的齐军士卒开始清理战场,将城内诸多的尸体分类,楚兵一处,齐兵一处,就地焚烧尸体。
不得不说,当年齐**队在进攻楚国时制造了太多的杀戮,由于当时来不及处理尸体,以至于楚国爆发瘟疫,使得齐国亦深受其害。
从那以后,齐国的军队对于战后清理尸体一事格外重视。
当然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仲孙胜想给麾下的军卒弄点事做做,免得他们因为气愤魏军夺取了城内的粮仓,夺取了他们齐军的战功,而与魏军发生冲突。
避免与友军自相残杀尚在其次,更主要的,是仲孙胜不想再次激怒那位魏国的肃王。
至于此番攻克宿县的功勋究竟归谁,待等天亮之后,自有田耽会与赵弘润争执。
纵观东路齐军,田耽恐怕是唯一一位能与魏公子润对话的人,除此之外,哪怕是东路齐军的副将,北海军主将仲孙胜,亦不够这个资格。(未完待续。)
第687章:第二个赌约
九月初一的清晨,大概是卯时前后。
天尚且蒙蒙亮,东路齐军的主帅田耽跨着坐骑,面沉似水地从宿县的南城门进入城中。
按理来说,宿县这座符离塞的后方囤粮重城被攻克,田耽应该感到喜悦才对。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
因为西路魏军窃取了本该属于东路齐军的功勋!
回想昨夜,东路齐军的北海军、琅邪军,这两支军队的兵将们奋力与楚军厮杀,期间不知战死了多少英勇的士卒,可结果呢?齐军却只夺取了微不足道的几块区域。
反观魏军,趁着他们齐军与楚军厮杀之际,悄然从西城门进入城中,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占据了城守府,且抢在他们齐军之前占据了囤积着符离塞许多粮草的粮仓重地。
对此,田耽亦是万分震怒。
可是在震怒之余,他对赵弘润的眼光亦着实有些称奇:因为此番魏军黄雀在后,就意味着赵弘润早就猜到他田耽会选择夜袭。
当然,对此田耽虽然有些惊讶,但倒是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他要夜袭宿县的意图,那位名为吴沅的楚将就看得清清楚楚,而在田耽看来,赵弘润的眼光犹在楚将吴沅之上,因此,此子能猜到他田耽的行动,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要怪,只能怪他田耽自己不小心,不够谨慎,不够了解赵弘润,以至于他在谋算着楚将吴沅的同时,未曾防备赵弘润会来抢功。
赵弘润,亦或者是姬润,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子可不好对付,这一点,田耽早在几日前,在宿县的郊外就曾领略过此子的惊人气势。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尚未弱冠的少年,居然能在气势上压制一干久经沙场的齐军将领,唬得诸将惶惶恐恐不敢吱声,甚至于就连他田耽,当时亦感到几分心惊。
魏王姬偲,究竟是前世造了什么福,才能生下像姬昭大人、像魏公子润这等儿子……
田耽忍不住为自家大王(齐王吕僖)道了一声不公。
随着逐渐靠近宿县城中央,街道上来回巡逻的魏兵逐渐增多。
因为田耽身穿着齐国式样的铠甲,因此,这些魏军皆对田耽这一行人冷眼观瞧,甚至于,其中不乏有些魏兵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些人在笑话什么,田耽清楚地很,无非就是他东路齐军昨晚辛辛苦苦鏖战了一宿,结果宿县城内重要的区域,却被这些魏军士卒占据而已。
“欺人太甚!”
在田耽的坐骑左侧,有一名亲兵侍将瞧见这一幕,顿时大怒,举手扬鞭就要朝着其中一名面带嘲讽笑容的魏兵抽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田耽一把抓住了马鞭。
“你做什么?”田耽皱眉质问那名侍将,不悦地说道:“你这是要挑起魏军与我军的自相残杀么?”
“卑职不敢。”被田耽夺走马鞭后,那名侍将低着头,抱拳说道:“卑职只是气愤……魏军昨夜的行径,甚是卑鄙!”
“……”田耽沉默了片刻,随即,他将手中的马鞭递还给那名侍将,淡淡说道:“待见到姬润再说。”
说罢,他瞥了一眼沿路的那些商水军士卒,一言不发地骑着马朝城守府方向而去。
不得不说,田耽考虑地很多:别看商水军如今是魏国的军队,可这支军队内的士卒,终归是出身楚国,说不定这些人会因为宿县楚军的巨大伤亡而对齐军产生偏见。
倘若此前商水军与齐军的关系不错,那倒是还无妨,可问题就在于,两军的关系本来就因为蕲县一事变得非常恶劣。
更糟糕的是,从前几日赵弘润在郊外因为蕲县一事而教训他田耽麾下一干诸将,就可以看出这位肃王殿下是一个很护短的人,如此一来,有这位肃王殿下撑腰的商水军,若是遭到齐军士卒因为气愤昨日魏军的行为而做出的冒犯,搞不好就会使两军爆发一场没有必要的内战。
而纵观汾陉军、鄢陵军、商水军这三支魏军,唯有肃王赵弘润可以约束这些魏兵,因此,在见到赵弘润之前,田耽出于对大局的考虑,绝不会允许他任何一名士卒,对魏兵做出任何冒犯。
不多时,田耽一行军便来到了城守府,即楚将吴沅曾经居住的地方,而眼下,这里已成为魏军的帅所,田耽猜测赵弘润应该早已入城,且就在这座府邸内。
正因为这个地方特殊,因此,这里的魏军也是最多的。
可能是魏军尚未安排众麾下士卒们的安歇之处,因此,满大街皆是抱着武器坐在那打盹、协歇息的魏军士卒。
与方才遭遇的巡逻魏兵相似,这附近的魏军士卒,在瞧见田耽这一行人,亦纷纷露出嘲讽的笑容。
甚至于,有几人还指了指城守府的门楼方向——在那里,赵弘润那面魏、肃王字样的王旗,正迎风招展。
哼!
田耽暗自冷哼一声,面色露出几许不渝。
不过他也懒得自降身份与这些魏军士卒计较,驾驭着坐骑径直来到城守府,对那些守在府外的肃王卫抱抱拳说道:“田某想见肃王。”
肃王卫的卫长岑倡就在府外,闻言抱拳笑着说道:“田帅多礼了。……殿下早已吩咐过,倘若是田帅的话,大可直接入内。”
……
田耽微微皱了皱眉。
赵弘润猜到他会来,田耽并不吃惊,他吃惊的,则是赵弘润对待他的态度。
应该按理来说,昨夜赵弘润指使魏军做出那样可耻的行径,应该感到羞愧而不愿接见他田耽才对,怎么像是巴不得他前来似的。
怀着狐疑的心思,田耽吩咐随行呆在府外,仅带着几名贴身亲卫就走入了府内。
在肃王卫卫长岑倡的指引下,田耽来到府内的内院花园。
只见内院花园里的石凳上,早已准备了几个简单的菜肴。
田耽瞅了两眼,发现那果真是极为普通的菜肴:腌菜、咸肉、以及一个青铜锅的肉汤。
除了那肉汤不知是什么肉类外,其余两样皆是军中的菜肴。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锅米粥。
这是什么意思?
田耽回头看着肃王卫卫长岑倡。
岑倡会意,笑着解释道:“我家殿下知晓田帅从昨夜至今,粒米未尽,因此特地吩咐我等煮一锅粥,邀请田帅一同用饭。”
田耽闻言皱了皱眉,着实有些搞不懂赵弘润究竟在想什么,不过正如岑倡所言,他此刻肚子里还真是饥肠辘辘。
于是,他也不客气,坐下后就着腌菜、鲜肉喝起粥来,喝了几口后随口问道:“你家殿下呢?不会是又想使什么诡计吧?”
岑倡当然清楚田耽为何这般语气,闻言笑着解释道:“田帅稍等,殿下正在府内沐浴。”
“事多!”
田耽冷哼一句,不过却未再多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沐浴更衣完毕的赵弘润,施施然从府内来到这边,坐到了田耽对面。
期间,田耽听到动静,抬头瞥了一眼,不过因为嘴里尚有食物,因此并未与赵弘润打招呼。
眼瞅着二人安安静静地喝着粥,很难想象,这二人其实是相互瞧不顺眼。
田耽吃地早,但他胃口大,而赵弘润虽然吃的晚,但他胃口相对较小,因此,二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倒也不失是一件巧合。
而此时,田耽这才将他心中的不满宣泄出来。
“姬润公子,关于昨日贵军的举动,希望公子能给田某一个解释。”
“解释?”赵弘润微笑着说道:“田帅需要什么解释?”
这还用问?
田耽两道粗眉顿时凝起,不悦地说道:“昨日贵军趁我军与城内楚军厮杀之际,坐收渔利……似贵军这等行为,若传扬出去,恐怕要惹来非议!”
听闻此言,赵弘润耸耸肩,故作遗憾地说道:“原来田帅指的是这件事啊,可……做都做了,又能怎么办呢?”
“你……”田耽顿时语塞。
而就在此时,却见赵弘润哈哈一笑,说道:“抱歉抱歉,本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说罢,他徐徐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对田耽说道:“田帅,事实上,本王并不觉得我军需要给贵军一个解释。”
见赵弘润如此严肃,田耽这才收起了脸上的怒容,皱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只见赵弘润竖起一根手指,淡淡说道:“首先,我军昨夜是在子时左右入城的。按照本王与田帅的约定,今日应该由我魏军攻打宿县,既然如此,本王叫麾下军士于子时之后入城,又有何过失?说到此事,本王倒是想问问田帅,今日不该由贵军攻打宿县,为何贵军却占据着南北两座城门呢?”
呃?
田耽闻言一愣,他这才想起,他的确与赵弘润立下过这个约定。
“不是以日出为时限么?”田耽颇有些呆懵地问道。
赵弘润哑然失笑,摇头说道:“天下日期,岂有以日出日落为时限的?当然是以子时为界咯。”
不得不说,赵弘润在这里有故意钻空子的意思。
因为在这个年代,的确有很多人是以日出日落为时限,尤其是在军中,比如说军令状中时常出现的日出之前我当如何如何、日落之前我当如何如何,很少有人会说子时之前我当如何如何。
见田耽默然不语,赵弘润轻笑一声,又说道:“这是其一。……其次,昨日贵军夜袭宿县时,据本王所知,贵军曾借助了我军在北城墙制造的缺口吧?”说到这里,他凑近了些许,压低声音说道:“究竟是谁,先破坏规矩啊,田耽将军?”
……
田耽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种猜测:可能早在他田耽设法在宿县的南城墙制造一处缺口时,这位年轻的肃王,就已经猜到他的意图。
真是可怕……且难得的劲敌!
隐隐地,田耽仿佛感觉全身的鲜血都快沸腾起来了,以至于熬了一宿的他,丝毫不感觉疲倦,反而精神百倍。
只见他注视着赵弘润,忽然呵呵笑道:“真是好……田某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姬润公子,可愿意与田某再打一个赌?”
……
赵弘润心中微惊,因为他隐约感觉到,眼前的田耽,整个人的气势突然变得不同了。
仿佛是一头逐渐苏醒过来的猛虎,少了几分慵懒与漫不经心,而多了几分凌厉与霸气。
“愿闻其详!”赵弘润正色说道。
只见田耽舔了舔嘴唇,沉声说道:“就赌你西路魏军与我东路齐军,究竟哪方先将旗帜插到楚国王都寿郢的城上!”
玩这么大?
纵使是赵弘润,亦被田耽这一番豪言给惊了一下,要知道据他所知,楚国王都寿郢附近,可是驻扎着楚国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军队,可是在田耽的话中,仿佛那不过是乌合之众。
“赌什么?”
想了想,赵弘润沉声问道。
只见田耽眼眸过闪过一丝冷色,双目微眯,沉声说道:“就赌公子您的王旗,与田某的将旗!”
赵弘润闻言一愣。
别看一面旗帜,哪怕是赵弘润的王旗,造价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可问题是这类旗帜的寓意,那可是非同寻常的。(未完待续。)
第688章:设饵
“以将旗赌王旗,那姓田的倒是聪明!”
田耽刚走不久,宗卫吕牧便忍不住在赵弘润面前嘲讽起前者来:“他也不想想,他何德何能,竟欲与殿下相提并论,真是狂妄!”
听闻此言,宗卫周朴亦附和着冷笑道:“更可笑的是,赌约居然还是哪方先将旗帜插到寿郢城头……哈!左右都是齐国占便宜。”顿了顿,摇头说道:“闻名于世的田耽,居然说出这种可笑的赌约,真是可惜了他那名气。”
听着诸宗卫们对田耽的声讨,赵弘润微笑着不说话。
事实上关于这件事,赵弘润倒不觉得田耽会耍什么诡计,毕竟方才田耽的那种眼神,分明就是那种见猎心喜的喜悦。
由此可见,田耽多半是从内心接受了赵弘润,认可了后者这位年仅十六岁的魏国公子,在领兵打仗方面与他田耽这戎马半生的老将平起平坐。
想到此事,赵弘润心中唯有激动,却并无厌恶。
毕竟,田耽乃是齐国最是显露名声的善战之将,戎马半生的他经历过上百场战争,且打赢战争的胜率高达七成,这份赫赫武功,足以傲视天下绝大多数的将军。
而这份殊荣,亦足以拉近赵弘润与田耽两者的身份差距。
至少赵弘润并不觉得亏——用他的王旗去赌田耽的将旗。
在赵弘润想来,若是他能在这个赌约中胜过田耽,赢得一面上书齐上将军田耽的将旗,这可能是一件珍贵到足以留作传家宝的战利品。
至于这个赌约明摆着对齐国有利,这一点赵弘润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既然决定出兵协助齐王吕僖讨伐楚国,就是抱着彻底覆灭楚国的目的来的,只不过这个目的很难实现罢了。
因此,哪怕就算是像宗卫周朴与吕牧说的那样,田耽是打算用这招来督促他赵弘润加紧对楚国的进攻,赵弘润亦不至于心生反感。
“好了好了。”放下茶盏,赵弘润摆摆手阻止了诸宗卫们愤慨的声讨,微笑着说道:“不想输的话,想着去赢不就好了?”
“殿下,您倒是看得开。”宗卫长卫骄苦笑着说道:“卑职不明白,殿下为何要接受田耽的赌约。……耗费精神,就只为了一面破旗帜。”
“破旗帜?”赵弘润哈哈一笑,随即转头对卫骄说道:“齐国名将田耽的将旗,岂只是一面破旗帜?”
“反正卑职是没看出来,那破玩意能有什么用。”卫骄撇撇嘴说道。
赵弘润想了想,笑着说道:“大不了送给父皇。……去年合狩时送了两兔子,父皇可是对我板了好一阵子的冷脸呢。”
那是殿下您自作自受啊……
几名宗卫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会心一笑。
仔细想想,他们家殿下不得不说是一个奇人,其余几位皇子殿下哪个不是赠送最名贵的罕物讨其父皇欢心?可他们家殿下倒是好,将狩猎回程时顺便猎获的两只兔子送给了他老子,简直就是敷衍至极。
有咱殿下这样的儿子,陛下也是辛苦啊……
诸宗卫心下暗自偷笑着。
“就这么决定了。”拳掌一合,赵弘润信誓旦旦地说道:“有了田耽的将旗,今年父皇的寿礼就不必多花精力了。”
您往年也从未多花精力……
诸宗卫暗自忍着笑,他们很想看看当魏天子发现自己儿子用齐国将领田耽的将旗作为其寿礼时候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田耽的将旗,终归还是有收藏意义的,至少要比随随便便拎两只兔子有心意。
诸宗卫觉得,魏天子去年合狩之后收到儿子两只兔子作为礼物时的表情,那才叫精彩,只可惜诸宗卫们无缘瞻仰一二。
“好了好了,对这件事的议论,就到此为止。”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赵弘润正色说道:“如今宿县已被我方攻破,如此一来,符离塞的项末势必会有所行动了。……穆青,你派人去请徐殷大将军与三军将领,齐至此地。告诉他们,本王与田耽已达成协议,暂且搁置我魏军与他齐军之间的矛盾,将这段期间的恩恩怨怨,留到楚国王都寿郢城下,再一决胜负。”说罢,他用调侃的语气补充道:“就叫他们别守着了。”
听闻此言,诸宗卫暗笑了两声。
毕竟今日魏军夺取了宿县城内的几个关键处后,似屈塍、晏墨、伍忌、南门迟、吕湛等将领,那可是一个个亲自坐镇当地,防备着与齐军发生冲突,就连汾陉军的西卫营营将蔡擒虎,据说也下达了他娘的齐军若敢滋事、先砍了他这样的的将令。
“是!”穆青抱了抱拳,出了屋子派人传讯去了。
大约一炷香工夫后,汾陉军军的大将军徐殷率先来到了赵弘润所在的屋子。
刚一进屋,徐殷就向赵弘润抱怨,说是他刚刚泡了一壶好茶,结果还没喝两口,就被赵弘润召了过来。
听闻此言,赵弘润亦笑呵呵地道歉。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的相处,赵弘润与徐殷逐渐熟络了起来,渐渐地,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这是二人关系越来越好的体现。
吩咐吕牧去弄点茶饼来,泡一壶茶给徐殷,赵弘润将后者请到屋内上座。
期间,宗卫长卫骄笑着对徐殷说道:“大将军这几日,可是闲暇地很啊。”
徐殷哈哈一笑,说道:“有肃王殿下统领三军,又何须徐某操心?……你家殿下,可是奇才啊!”
的确,这几日汾陉军大将军徐殷的日子的确惬意,反正三军事务有赵弘润在,他这位大将军每日只要随军做做样子即可,顶多就是给赵弘润把把关。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赵弘润的决断皆极为明智,以至于徐殷连参军也混不上了,将汾陉军的事丢给其爱将蔡擒虎,干脆就当一个旁观者。
听了徐殷的夸赞,诸宗卫心中都喜滋滋的。
别看徐殷夸奖的是赵弘润,可是他们却比自家殿下还要欣喜。
不过听了徐殷这话,赵弘润却是笑着说道:“徐叔,我瞅您这悠闲的日子,怕是没有几日了。”
听闻此言,徐殷脸上的笑容逐渐被凝重所取代,捋着胡须似有明悟地说道:“殿下指的是符离塞的项末?”
“徐叔,您对此怎么看?”赵弘润问道。
徐殷沉思了片刻,皱眉说道:“项末丢了这宿县,符离塞就成了一座孤城。……虽说要塞内囤积有无数粮草,但据徐某所知,符离塞、龙脊山一带,有着多达五十万左右的楚兵。这等数量的庞大兵力,每日的粮草消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项末若是困守符离塞,就是自取灭亡。”
赵弘润点点头,因为他也觉得符离塞的项末势必会选择向南突围。
而五十万楚兵因为饥饿而向南突围,这可是一件不容疏忽的大事,要是一个不好,说不定西路魏军与东路齐军很有可能阴沟翻船,被那五十万饥饿的楚兵洪流所吞没,葬送掉此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
“关于此事,我方如今无非就是两条出路:其一,死守宿县。项末若被迫舍弃符离塞,则齐王吕僖的大军势必跟进,因此,就算项末企图利用那庞大的兵力围困我宿县,他也困不了几日。反过来说,就是他不尽早退却,一旦齐王吕僖的大军追至宿县,到时候项末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说着,徐殷又正色说道:“素闻项氏乃楚国将门,倘若那项末乃是擅战之将,他必定不会久困宿县,因此,殿下倒不必担心项末会驱使那五十万楚兵强攻宿县。”
“唔。”赵弘润点点头,徐殷的见解,与他不谋而合。
“其二,就是留下几日军粮,将宿县城内的粮草烧毁。……吴沅在战败前不烧城内囤粮,很有可能就是希望项末能在撤兵时顺道攻下宿县,到时候,宿县的粮草可以作为楚兵的供给。不过反过来说,倘若我方在项末率军抵达时烧毁城内囤积的粮草,项末打不打宿县,对他而言就变得无关紧要了。……甚至于,干脆将宿县还给项末。”
听着徐殷那最后一句,赵弘润心中微动,随即吃惊地看了几眼徐殷。
因为在他眼中,徐殷是一位很正统的将领,打仗的战术向来是光明正大,没想到,却会耍这种阴谋诡计。
将宿县还给项末?
哈!项末他敢要么?
若项末愚蠢到占据宿县而放弃了继续向南撤离,一旦几日后齐王吕僖的大军抵达,项末与他麾下五十万大军,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这个主意好!”赵弘润啧啧称赞道,不过随即,就见他龇牙咧嘴地吐了口气:“不过,就怕项末不上当……”
听闻此言,徐殷笑着说道:“战场上的事,无非就是尽人事、看天意。很多时候,即便抛下鱼饵,亦不见得会有收获。……殿下要早参悟此理啊。”
赵弘润仔细琢磨了徐殷的话。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亦是徐殷的经验之谈,让赵弘润获利不少。
“既然如此,我等不妨抛下宿县这枚香饵,看看项末是否会上当……”
“善!”
当日,魏军在齐军不能理解的目光下,开始修缮宿县的北城墙与南城墙。
牢固程度尚在其次,至少让宿县看起来不至于似眼下这般残破。
这件事,没过多久就传到了田耽耳中。
田耽微微一愣,随即顿时明白过来。
姬润这是要赚项末么?……呵,心意倒是好,只不过,太小瞧项末了……
想着此事,田耽不由得转头望向符离塞方向。
在那个方向,有一位足可与他平起平坐的楚国名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