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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章:裁决叛乱【二合一】

    ps:至今还是历史类月票第二,看来下个月的加更活动逃不掉了……好吧,是我低估了诸位书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嘻嘻”

    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两名颇为年轻的宫女,相互推攘、嬉戏着出来。

    忽然,其中一名宫女抓住了女伴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别闹了,有人。”

    “有人?”

    另外一名宫女亦当即收起了打闹与嬉戏,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果然瞧见在远处池边,有一位年纪比他们大上几岁的贵人,正用双手枕头,躺在池边一块巨石上。

    依稀可见,这位贵人头戴墨玉玉冠,身穿着墨色且用金线绣有蟒龙的服饰,尽管不曾看到模样,却也知道这位贵人贵不可言。

    ……是太子。

    ……是那位肃王殿下。

    两名宫女立刻变得规规矩矩,偷偷打量那位太子殿下,面带春色、目中微澜。

    可遗憾的是,那位姿势不雅躺在巨石上的太子殿下,仿佛不知她们从旁经过,瞧也没有瞧她们一眼,这让她们感到很是失望。

    怀着或有可能被这位太子殿下看上的小心思,二女心中倒是想鼓起勇气,上前与那位殿下太子搭个话,只可惜,在那块巨石旁,两名看服饰像是内侍监的太监,恶狠狠地瞪着她们。

    最终,她们还是被吓走了。

    “太没规矩了!”

    目视着那两名小宫女离开,太监高力这才放松了绷紧的面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虽然他年纪并不算大,甚至还要比赵弘润小一两岁,但因为从小就跟着大太监童宪,因此,他对宫内某些事亦是清清楚楚。

    至少,方才那两名小宫女的心思他是猜得一清二楚被送入宫内的宫女,有几人不是抱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呢?

    在暗自咒骂了几句那两名不懂规矩的小宫女后,高力回头瞧了一眼依旧枕着双手躺在巨石上的那位太子殿下,几次欲言又止。

    因为眼下,只是临近二月底的初春,虽然天气已徐徐转暖,但似这位太子这般,躺在冰冷的巨石上,那也是很容易沾染寒气的。

    但是回想起方才这位太子殿下那句我在这里呆会、莫打搅我的叮嘱,高力此刻也不敢开口。

    毕竟高力已逐渐了解,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乍一看好似是蛮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位太子殿下却是一个相当我行我素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基于这位太子殿下已躺在这块巨石上看了好一会的天空,高力亦是感到有些惊疑,因为他隐隐猜到,这位此刻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太子殿下,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问题。

    高力还真猜中了,此时此刻的赵弘润,确实正在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即对以庆王赵信为首的‘叛乱之臣’的处置既然他这位新太子上位了,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再拖了。

    在魏国,朝廷的律法是无法治罪于姬赵氏子弟的,但宗府的宗法可以。

    祖法明确规定,但凡姬赵氏子孙涉及谋国叛乱,不赦。

    所谓成王败寇,倘若庆王赵弘信像他们父皇魏天子赵元当年那样,成功夺权上位,那当然是屁事没有,但很可惜,庆王赵弘信失败了,既然失败,那就要受到严厉的处置。

    按照祖法,庆王赵弘信这次重则处死,最轻,那也是削爵、圈禁的命运。

    削爵,顾名思义即是剥夺庆王的王位,使其从王族变成平民,这个处罚还包括剥夺皇子身份、在宗谱中抹去名字、没收封邑、皇俸等一连串的惩罚,甚至于到最严厉的地步,连姬赵这个姓氏都要剥夺从此以后,赵弘信这一支,将无法再自称姬赵氏子弟。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比处死更苛刻。

    而圈禁,则又一项比处死还要残酷的刑法,通俗地说,就是叫人犯在指定的一个小区域内生活,这个小区域,宽则是一座府邸,但倘若严格,恐怕就只有一间屋子让一个人,一辈子就呆在一间屋子里不允许外出,且一天十二个时辰受到关押士卒的监视,时时刻刻都生活在监视人员的眼皮底下,这是何等残酷的刑法!

    或许庆王弘信会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死了痛快。

    ……横竖赵五都只有死路一条么。

    躺在巨石上,赵弘润不禁皱了皱眉头。

    别看他当初与赵弘信关系不好,但彼此好歹也是兄弟,如果可以的话,赵弘润也想留他一条性命,而不是以叛乱谋逆的罪名将赵弘信处死。

    更关键的一点是,若是将庆王弘信这个主犯处死了,就好比说制定了处置这件事的标准,其余的从犯,就得从处死这一项惩罚往下推。

    而问题就在于,这次叛乱事件,赵弘润的四哥燕王赵弘疆,以及他的至亲弟弟桓王赵弘宣,皆牵扯其中无论这两位兄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协助庆王弘信攻打大梁,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二人也算是参与了叛乱。

    若处死庆王弘信,那么,燕王弘疆与桓王弘宣,就得遭受次一等的惩处,也就是圈禁,以此类推。

    想到庆王弘信这个可怜虫这次亦是被人利用,其实赵弘润也想过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给个圈禁若干年的惩处也就算了。

    其实关键,主要还是在于如何定义这次叛乱倘若将庆王弘信的行为定义为叛乱,那么,这个赵五必死无疑;但倘若作为太子的赵弘润将庆王弘信的行为定义为被人挑唆,以及与旧太子弘誉的私怨,那么,庆王弘信就能侥幸逃过一劫,最多就是圈禁个十年、二十年什么的。

    再不济圈禁终生,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机会减免时限。

    打个比方说,待等日后赵弘润以太子的身份登基为王,到时候大赦天下,赵弘信就可以减免个若干年;再比如皇孙赵卫册立为太子,甚至是继位,赵弘信还有机会得到减刑。

    毕竟宗法的本质,并不是在于将姬赵氏的子孙活生生逼死,而是在于约束宗族子弟、维护王权统治,说难听点就是杀鸡儆猴而已,只要赵弘信诚恳认错,十几年以后,宗府还是会网开一面的。

    只是这样一来,旧太子赵誉之死,这口黑锅就没人背了。

    “呼……”

    长长吐了口气,赵弘润感觉很是头疼。

    他感觉自己好似是进了一个恶性循环:因为旧太子赵誉死于这场内乱,因此,庆王弘信必须以叛乱的罪名处死,但处死了后者,燕王赵疆与桓王赵宣也得以从犯的罪名受到次一等的惩罚;而反过来说,倘若赵弘润想要保住燕王赵疆与桓王赵宣,那么,庆王弘信的行为必定不能定义为叛乱,那就只能牺牲旧太子赵誉,给后者一个逼反兄弟的罪名。

    可太子赵誉都已经死了,再给他添上一个污名,哪怕不从死者为大的角度来说,赵弘润也不能这么做。

    否则势必严重得罪了王皇后纵使旧太子赵誉生前不肯认她为母亲,但两者怎么说也是亲生母子,王皇后会允许赵弘润‘污蔑’她已死去的儿子?

    想了足足一个时辰,赵弘润翻身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径直前往甘露殿。

    大概一炷香工夫后,魏天子便从拱卫司左指挥使燕顺的口中,听说了太子求见的通禀。

    “那劣子此时来见朕,这倒新鲜……”

    与大太监童宪玩笑般说了一句,魏天子示意燕顺将赵弘润请入殿内。

    当看到赵弘润的时候,魏天子起初想与这个儿子开开玩笑,但看到后者面沉似水、好似有什么心事,他皱皱眉,遂收起了玩笑之心。

    “父皇,请令左右退避。”赵弘润也没跟魏天子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

    听闻此言,大太监童宪便知这位太子殿下此番前来多半是因为什么要紧的事,不用魏天子示意,便令燕顺、童信以及他身后的两名小太监都退下去了。

    而此时,赵弘润这才将心事透露:“儿臣此来,是为赵五叛乱一事……”

    “哦。”魏天子了然地点点头,他当然也想得到这件事的利害关系。

    无论如何,旧太子弘誉与庆王赵弘信之间,肯定要牺牲一个为这件事负责,但无论牺牲哪边,麻烦都不小。

    不过,魏天子注意到了赵弘润的目光,见后者目光并不迷茫,他遂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你并非是来请教朕,而是自己已有了主意……说来听听。”

    听闻此言,赵弘润拱手说道:“儿臣以为,此次内乱,错不在已故的雍王,亦不在赵五,而在于萧氏余孽从中挑唆……”

    魏天子闻言眼睛微微一亮:把全部的过错推到萧氏余孽身上,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只不过……

    看了几眼赵弘润,魏天子眼眸中闪过几丝顾虑。

    原因很简单,倘若要萧氏余孽来背负此番魏国内乱的责任,那么,朝廷势必得解释一下,为何这个萧氏余孽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竟能挑唆旧太子赵誉与庆王赵信的内争难道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令两位皇子内战?这根本不足以取信于天下人。

    而在解释萧氏余孽的同时,朝廷难免就要提到萧氏余孽的首领萧鸾单单一个名字就能解释萧氏余孽为何拥有这么大的能量么?

    远远不够,所以,朝廷还必须解释萧鸾的出身,即南燕侯萧博远之子。

    南燕,这可是一个很容易就会让魏人联想到某些事的名词,比如洪德二年,南燕侯萧博远“莫名其妙”谋反叛乱,而后魏将司马安率军屠戳南燕军的那场变故。

    这可是魏天子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压下去、不愿意再为人所提起的忌讳。

    在足足思忖了好一会后,魏天子长吐一口气,徐徐说道:“弘润,你已是监国太子了,不必事事都与朕商量……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听闻此言,大太监童宪欲言又止。

    见父皇脸上表情有些落寞,赵弘润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父皇,儿臣可不是跟你商量,只是知会你一声……既然知会过了,儿臣就告辞了。”

    这个混账!

    听闻此言,魏天子恨地牙痒痒,心中那点落寞,顿时被无可奈何的郁闷所取代。

    不过出乎魏天子意料的是,在离开内殿的时候,赵弘润忽然停下了脚步,回顾他父皇说道:“事实上,父皇曾经那些恶事,儿臣知道的并不少,但这并不影响在儿臣心中,父皇仍是一位……明君!”

    说罢,赵弘润转身离开了甘露殿。

    “……”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弘润最后停留的地方,半响后,魏天子一脸惊异回头问大太监童宪道:“童宪,那劣子方才说什么?”

    大太监童宪布满褶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太子殿下说,陛下在他心中是一位明君!”

    “哈、呵呵呵……”

    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随即轻哼一声,淡然说道:“哼!朕在位二十余年,勤勤勉勉,当然是明君,还用得着那劣子来评价?”

    瞅着眼前这位陛下脸上那浓浓的喜悦,大太监童宪会心一笑,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片刻之后,赵弘润返回了垂拱殿。

    因为得到了父皇的首肯,赵弘润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此时,蔺玉阳、虞子启、冯玉、徐贯、李粱、杜宥、介子鸱、温崎等几人正坐在垂拱殿的内殿,代替赵弘润批阅着奏章虽然赵弘润已下诏增强了朝廷六部的职能,但短时间内,朝廷恐怕还无法适应这种新制度,因此,这些垂拱殿内朝官员目前的任务,就是代替赵弘润批阅这些奏章。若是其中有什么紧要的事,再请示赵弘润这位太子殿下。

    至于日后,待朝廷六部尚书逐渐适应的新的制度,渐渐分担了垂拱殿这边的负担后,垂拱殿这边的几位内朝官员,就要逐渐转型为至高的决策者,比如说平衡某些既定国策的利弊,就落后的制度采取革新,制定魏国的战略方针等等。

    看似内朝是一柄双刃剑,但赵弘润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架空,因为他选定的内朝官员,也并非是同一派系。

    比如说,蔺玉阳、虞子启、冯玉三位原中书大臣,就侧重于理论派,他们时常会提出很好的建议,但好的建议,有时候未必就适用,所以以往需要魏天子与旧太子赵弘誉最后来决定;而徐贯、李粱,以及目前隐隐是外朝六部之首的礼部尚书杜宥,就属于实干派,相比较于最优秀的政令,他们更倾向选择最适用的政令。

    正因为这个原因,原中书左丞虞子启与原户部尚书李粱,这两位在成为垂拱殿内朝的同僚后没过一日,就产生了政见上的矛盾。

    而相对这两方,介子鸱与温崎所代表的即是太子赵润,不过目前,由于二人缺少相关经验,故而被赵弘润按在末席,让二人向他们的同僚学习。

    “诸位、诸位。”

    就当诸内朝官员正埋头于批阅奏章时,赵弘润迈步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瞧见这位太子殿下,在场的诸人都感觉有些心塞,隐隐有种受骗上当的错觉说好的是内朝辅佐太子,可结果,内朝诸人在垂拱殿埋头苦干,而那位太子殿下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哪怕您什么都不做,好歹也在殿内坐着装装样子啊!

    可能是心中都有些‘怨气’,殿内诸人颇有默契地放下手中的毛笔,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位太子殿下。

    被数道幽怨般的目光盯着,纵使赵弘润亦隐隐有些不自然,在咳嗽一声后说道:“咳,诸位且稍歇片刻。针对前一阵子发生在大梁的内乱……本王这边已作出决定。”

    听闻此言,殿内诸臣心中一震,目光也不似方才那般幽怨,毕竟针对那次叛乱作出判决,的确是一件当务之急的大事。

    “请太子殿下示下。”礼部尚书杜宥开口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重复了方才在甘露殿内对魏天子所说的话:“本王以为,此番内乱,错不在雍王,亦不在庆王,而是在于萧氏余孽……”

    太子殿下这是要保庆王……不对,是要保燕王与桓王两位殿下么?

    殿内诸人皆是心思机敏的人,立刻就把握住了赵弘润的心思。

    “萧氏余孽……”

    礼部尚书杜宥捋着胡须思忖了片刻,试探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公布萧鸾的身份?”

    其实在几年前的中阳叛乱之后,怡王赵元的义女赵莺、赵雀二人,就已经画出了萧鸾的模样,此后,朝廷以这幅画像发布了缉拿萧鸾的通缉令,但那时,朝廷并未公布萧鸾的确切出身。

    而如今,既然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意图让萧鸾成为导致内乱的罪魁祸首,那么,朝廷唯有公布萧鸾那原南燕侯世子的身份,并揭露一些萧逆这些年来的所做作为,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但是这样一来,就很可能牵带出那位陛下当年苦心遮掩的某些事。

    想到这里,杜宥心中难免有些顾虑。

    仿佛是猜到了杜宥的担心,赵弘润宽慰道:“这件事,本王方才已经与父皇商量过了,父皇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本王处置……”

    听了这话,礼部尚书杜宥再无丝毫顾虑,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臣恳请即刻草拟诏令。”

    赵弘润点点头,沉着脸正色说道:“拟诏,南燕侯世子萧鸾,挑唆诸王内乱,欲颠覆国家,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着举国通缉,死活不论!……藏匿萧鸾者,以叛逆论处;若有人得萧鸾首级,不论出身贵贱,清白与否,皆封为列侯,赏十万金!”

    不论出身贵贱,清白与否?

    殿内诸臣微微一愣,心下顿时明白过来:太子殿下此举,多半是想利诱萧逆成员背叛萧鸾。

    “至于庆王……”赵弘润顿了顿,继续说道:“利令智昏,被奸人挑唆,妄动兵戈,使大梁陷入动荡,罪亦不可赦,削去王爵为民……念在他被奸人利用,姑且留于宗谱,着宗府圈禁二十载,以儆效尤!”

    在停顿了一下后,他又接着说道:“燕王赵疆、桓王赵宣,见事不明,妄动兵戈,削爵一级,令赵疆、赵宣镇守边疆十载,将功补过。”

    听闻此言,殿内诸臣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果然太子殿下是为了保燕王与桓王。

    这不,起兵攻打大梁这么大的事,到最后,除了燕王赵疆削爵燕侯、桓王赵宣削爵为桓侯,这两位殿下屁事没有什么,镇守边疆十载?拜托,赵弘疆与赵弘宣,本来就是自愿为魏国守卫边疆的皇子,这也算是惩罚?

    “太子殿下,那……南梁王呢?”

    礼部尚书杜宥等了半天不见下文,遂开口问道。

    赵弘润闻言沉思了片刻。

    这次大梁的内乱,南梁王赵元佐的问题也很大这指的并非是此人协助庆王赵弘信反叛一事,而是指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几名庆王党贵族,以及他们的随身护卫,“莫名其妙”死在叛乱之中。

    据宗府询问的结果是,这些贵族是死在禁卫军的手中,但这种话,也就骗骗那些不知情的人。

    赵弘润是丝毫都不会相信的。

    开什么玩笑,难道这几名侯爵还会亲自上阵与禁卫军搏杀?这帮人是贵族,魏国国内的王公贵族,有几个是能打的?

    与其说这帮人是在与禁卫军厮杀的过程中不幸被杀,赵弘润更相信是南梁王赵元佐出于某个原因,下令镇反军杀了这几名贵族。

    毕竟据一些禁卫军士卒的口供,当时这些贵族,那是跟着南梁王赵元佐进的大梁城。

    当然,南梁王赵元佐为何要杀那几名贵族,说实话赵弘润并不在意,毕竟他跟那几名遇害的贵族非但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于,还有一些仇怨。

    问题在于,如何处置南梁王赵元佐。

    说实话,以赵弘润如今的权势与地位来说,想让南梁王赵元佐死,其实已经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

    只不过,这么做是否太可惜了?

    毕竟,刨除掉他这个日后很难有机会再领兵出征的太子以外,他魏国最擅领兵作战的统帅,就只有禹王赵元与南梁王赵元佐两人,除此之外,就算是河西守司马安,河东守临洮君魏忌,上将军韶虎,相比较前两位,恐怕都还差那么一点。

    更要紧的是,禹王赵元的身体一向不好,根本无法支撑长时间的战争。

    也就是说,魏国日后可以出动的,拥有灭一国能力的统帅,恐怕就只有南梁王赵元佐。

    而魏国,日后与韩国、与楚国,却注定会发生更大规模的战争。

    那么问题就来了。

    对于这个南梁王赵元佐,到底是杀,还是留?

    若是以曾经肃王赵润的角度来说,似南梁王这种人,还是尽早除掉为妙,毕竟南梁王赵元佐能做到的事,他肃王赵润也能做到,甚至于还能比前者做的更好。

    但如今,赵弘润却是监国太子的身份,若无意外的话,基本上已经失去了亲自领兵出征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南梁王赵元佐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更要紧的是,若赵弘润下令处死南梁王赵元佐,其实魏国失去的,并不止是后者这位拥有灭一国能力的统帅,最起码还要失去庞焕、蒙泺等几名足以独挡一面的大将,甚至于,连镇反军这支精锐也会瓦解,这对于正在征讨宋郡、即将征讨河套地区的魏国而言,可是不小的损失。

    想到这里,赵弘润皱眉说道:“对南梁王的处置,暂且搁置……高力,派人知会宗府,叫宗府派人提南梁王入宫,本王要见他。”

    “是!”

    小太监高力应声道。

    作为太子,为了魏国的整体利益考虑,赵弘润决定给南梁王赵元佐一个机会。

    而这事,恐怕就连南梁王赵元佐自己都没有料到。

第5章:召见

    “踏踏踏踏”

    在宗府的地下监牢内,几个人影走向走廊的尽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里虽然说是地下监牢,但不同于大理寺或刑部的监牢那般肮脏,也没有丝毫的腐臭,除了那些铁栅栏外不太应景以外,这里更像是世族大户人家的雅间。

    就比如走廊尽头内那间关押着南梁王赵元佐的监牢,书柜、案几、香炉、烛台、茶器以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于就连南梁王赵元佐所坐位置,也铺着一块羊皮的毯子。

    这里,是宗府专门关押姬姓赵氏王族子弟的监牢。

    ……

    听到了脚步声,坐在监牢内看书的南梁王赵元佐微微侧目,心中暗自猜测:是元俨么?

    元俨,即是宗府宗正赵元俨,也就是他的二兄长。

    记得几日前,当南梁王赵元佐下令镇反军投降之后没过多久,他便被宗府的羽林郎关押到了这里。

    事后的当日,宗府宗正赵元俨就曾来探望过他,与他对坐着喝了一会酒。

    兄弟二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但南梁王赵元佐却能明白赵元俨这位二王兄此举的意思:后者是提前为他送行。

    平心而论,南梁王赵元佐从未指望过赵元俨会想办法救他,因为他知道,这位兄长是一个很正统、很固执、很迂腐的人,是不会破坏规矩、出面搭救他这个涉及叛乱的逆臣的,顶多就是在监押期间给予他一些生活上的照顾,直到他接受那位当今陛下的裁决。

    南梁王赵元佐正胡思乱想着,那几个人影已走到了监牢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唔?

    看了一眼监牢外的那几人,南梁王赵元佐心中闪过几丝意外。

    他原以为会是那位在甘露殿装病的当今陛下派人来召见他、或问罪于他,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监牢外那些人当中,看到魏王赵元的心腹大太监童宪,只是看到了一名目测二十岁左右的小太监。

    ……赵弘亲自领着前来,说明这小太监身份不一般。

    南梁王赵元佐看了一眼站在监牢外的侄子,即赵元俨的长子赵弘。

    而此时在监牢外,赵弘朝着南梁王赵元佐拱了拱手,介绍道:“三叔,这位是高公公。”说罢,他转身对那名小太监说道:“高公公,请。”

    只见在南梁王赵元佐纳闷的目光中,那名小太监走上前一步,用略尖的嗓音正色说道:“南梁王,太子殿下召见你。”

    太子?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别看他在几天前就被宗府关押到了这里,但他也在关注朝中的局势,自然也知道肃王赵润册立为太子的消息,毕竟这有什么不是紧要的消息,看守监牢的宗卫羽林郎不至于会隐瞒他。

    也正因为这样,他此刻非常惊讶,太子赵润出乎什么目的想召见他。

    见南梁王赵元佐迟迟没有行动,那名小太监,也就是高力,带着几分恼意斥道:“南梁王,你要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么?!”

    “……并无此意。”

    南梁王赵元佐平静地说了一句,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站了起来。

    见此,小太监高力面色稍霁,改善神色对赵弘道:“世子?”

    赵弘会意,指了指监牢的铁栅栏,说道:“打开。”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走出一名宗卫羽林郎,用钥匙打开了牢门。

    见此,南梁王赵元佐徐徐迈步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那名叫做高力的小太监。

    在十名宗卫羽林郎的看押下,南梁王赵元佐跟着小太监高力走出了宗府,乘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坐在略有颠簸的马车上,南梁王赵元佐心中依旧想不通,想不通太子赵润在这种时候召见他的目的。

    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南梁王赵元佐被带到了宫内的文昭阁,即赵弘润曾经的寝阁。

    临近文昭阁的殿门时,他便看到吕牧、周朴、穆青等几名赵弘润的宗卫,正站在殿门口神色冷淡地看着他,眼眸中不乏带有几分敌意。

    这也难怪,毕竟这些年来,南梁王赵元佐与赵弘润的关系并不和睦,双方几次发生冲突,可谓是矛盾重重,积怨已久。

    “万万也没有想到吧,南梁王?”目视着南梁王赵元佐,吕牧冷笑着说道。

    ……是指赵润成为太子么?

    南梁王暗自轻笑了一声。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他还真没有想到。

    微微吐了口气,南梁王赵元佐平静地说道:“太子殿下召见我,莫非就是为了奚落我么?”

    “……”

    吕牧微微有些哑然,在与周朴、穆青等人相视了一眼后,这才让开了殿门,神色冷淡地说道:“请吧。”

    瞥了一眼这几名宗卫,南梁王赵元佐也没多说什么,迈过殿门的门褴,走入了殿内。

    进得殿内后,他便看到有一名身穿墨色锦服的年轻人,正站在距离殿门大概十几丈远的墙边,负背双手,端详着悬挂在墙上的几副字画。

    ……赵润。

    南梁王赵元佐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因为某些原因,他至今都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而魏王赵,却有九个儿子,非但没有一个是十足的草包,而且不乏有才能惊艳之人,比如雍王赵誉、麒麟儿赵昭,以及肃王赵润,这三人最是杰出。

    “……过了九年,这座殿阁,还是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就在南梁王赵元佐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侄子时,他面前的年轻人已转过身来,直视着前者,轻笑着说道:“不过人就不成了,**年的光景,就足以让人……大变样。……你说是么,南梁王?”

    ……

    看着面前英气勃发、气势不凡的太子赵润,南梁王赵元佐目光不禁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八年前,当他蒙受魏王赵元的召唤,从南梁回到大梁时,怡王赵元曾领着这个侄子在大梁城外的十里亭迎接他。

    那时的赵润,还只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还没有如今这般的气势,面对他时亦是恭敬地称呼三伯,而八年之后,当年那名少年已成为魏国的监国太子这事,就连南梁王赵元佐也是万万没有料到。

    眸光闪动了几下,南梁王赵元佐不亢不卑地说道:“太子召见罪臣,不知所为何事?……若太子殿下只是为了戏弄、嘲讽罪臣,罪臣就此告退。”

    听闻此言,赵弘润轻笑一声,随口说道:“南梁王不必用话试探我,你既然来见我,就应该已经猜到,我或许会轻赦你……倘若你一心求死,何必来见我?唔?”说罢,他指了指殿内中央那张案几,说道:“坐下再说罢。”

    说完,他自顾自走向了那张案几。

    在他的背后,南梁王赵元佐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

    赵弘润说得没错,他之所以放低姿态前来,就是猜测前者很有可能减免他的罪行如若不然,赵弘润何必召见他?难道只是单纯为了嘲讽他么?这可不是一名上位者会做出来的事。

    因此,方才他故意用话试探赵弘润,只可惜被后者瞧出来了,一边坦然承认了此事,一边还淡淡嘲讽了一句,让南梁王赵元佐稍稍有些尴尬。

    在略微思忖了一下后,南梁王赵元佐在那张案几的另外一边坐下了,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让他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就闭上嘴等着赵弘润开口。

    而赵弘润也未拿捏什么,开门见山地说道:“南梁王,我也不瞒你,若我不是太子,我这回势必会落井下石除掉你,最起码也要削掉你的兵权,让你空有王爵,只可惜,我如今是太子了……为我大魏的利益考虑,我想留你一命。”

    听着赵弘润那直白的话,纵使是南梁王赵元佐这般心机深沉的人,也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当然明白赵弘润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在他魏国,有能力统领一场旷日之战、并且还有极大机会取胜的统帅,刨除因为身体状况原因不能长期统兵的禹王赵元外,就只有他南梁王赵元佐,以及眼前这位原肃王殿下。

    如果赵弘润不是太子,根本无需留着他,至少不是那么迫切。

    但遗憾的是,这位百战百胜的原肃王殿下,如今已成为了监国太子,理所当然,他日魏国若是与他国爆发战争,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随意领兵出征了,在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他南梁王赵元佐。

    ……居然反而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南梁王赵元佐自嘲着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在前两日,当从某名宗卫羽林郎口中得知肃王赵润成为太子时,其实那时候南梁王赵元佐是非常绝望的如果说其他情况下他还有那么一丝存活机会的话,那么,跟他积怨已久的肃王赵润成为太子,那他就彻底毫无希望了。

    没想到,情况恰恰相反,肃王赵润正是因为他成为了太子,反而想留他一命。

    “你真敢用我?”

    南梁王赵元佐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赵弘润。

    听闻此言,赵弘润冷笑道:“父皇或许忌惮你,但我并不会。……若两军对垒,你绝非是我对手!尤其是我在有整个大魏作为后盾的情况下。”

    “……”南梁王赵元佐被堵地无言以对。

    的确,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可并非旧太子赵誉,纵使是南梁王赵元佐,在手五万握镇反军的情况下,碰到这位太子殿下亲自统领的五万鄢陵军或五万商水军,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在这位太子的征途中,还未吃过一场败仗。

    更别说这位太子殿下还执掌着冶造局与兵铸局,拥有着连弩、狙击弩等足以主导战争的战争兵器。

    想到这里,南梁王赵元佐也只能干巴巴地说那么一句:“你比你父皇更具气魄。”

    “哼!”赵弘润没有理会南梁王赵元佐的赞誉,淡淡说道:“先别高兴地太早,我只是说我想留你一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改变主意……”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也不着急,带着几分淡笑地问道:“太子殿下是要罪臣在这里行君臣之礼,向太子殿下效忠么?”

    “不需要。”赵弘润淡然说道:“我留你性命,只是为了日后在我无法出征的时候,由你来为我大魏赢得战争的胜利,基于这一点,只要你不做出我无法容忍的事,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明知道你心中对我并无任何敬意,但只要你对我行礼了,我还是会给予回礼……”

    “……”听到如此强势的话,南梁王赵元佐也唯有只剩下默然点头作为回应了。

    半响,他问道:“那么,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罪臣呢?”

    “看你态度。”赵弘润淡然地回了一句,随即,他正色问道:“我先问你,是你杀了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那几人么?”

    ……

    听闻此言,南梁王赵元佐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就在他脸上堆起几分淡然笑意,正要开口否认的时候,就见赵弘润眯了眯眼睛,不咸不淡地说道:“想清楚再回话,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南梁王赵元佐当即收起了笑容,深深地注视着赵弘润,在思忖了足足十几息后,这才皱着眉头点头说道:“不错,是我下令的。”

    赵弘润闻言换了一个坐姿,手肘撑在案几上,双手十指交叉,目视着南梁王赵元佐又问道:“为何?”

    “……”南梁王赵元佐沉默了。

    这一次,他足足思忖了几十个呼吸,这才低声说道:“赵弘殷。”

    赵弘殷?老七?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只见南梁王赵元佐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沉声说道:“颐王赵弘殷,乃是玉珑公主的同胞兄弟……”

    纵使是赵弘润,在听到这番话后亦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皱眉问道:“这怎么可能?”

    据他所知,当年他父皇赵元在禹王赵元的鼎力相助下,击败了前代太子赵元与那时还是靖王的赵元佐,成功夺取了大位。

    事后,身份乃是前代太子赵元侧室的萧氏之女,便被他父皇迎为后妃、册立为淑嫒。

    数月之后,萧淑嫒诞下一对龙凤胎,但由于无法判断这对儿女的生父究竟是前代太子赵元还是那时已夺取皇位的赵元,是故,魏天子赵元曾想过将这对龙凤胎其中的男婴,与前代太子赵元一起处死,故而才引出了萧淑嫒哭求怡王赵元的事。

    此后,萧淑嫒盗取魏天子赵元的王令,怡王赵元派人沿着直通皇宫的密道潜入皇宫,凭借那块王令,成功将前代太子赵元与那名男婴救走,而萧淑嫒则在这件事后,被得知此事的魏天子在恼怒间,错手杀害。

    在铸成大错之后,魏天子担心南燕萧氏因此作乱,索性先下手为强,设计南燕侯萧博远与南燕侯世子萧鸾,只可惜百密一疏,最终被萧鸾逃过一劫。

    而在此期间,司马安与卫穆二人率军屠戳南燕,将南燕萧氏以及与其有关系的世族一网打尽,而那名男婴,最终也落到了司马安与卫穆二人的手中。

    “我以为那名男婴早就死了……”赵弘润皱着眉头说道。

    听闻此言,南梁王赵元佐平静地说道:“原本我也这般认为,以你父皇的狠辣,岂会留着这个隐患?直到有一日,赵弘殷却主动找上了我……”

    赵弘润皱了皱眉,说道:“他怎么知道他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嘴里迸出一个人名来:“萧鸾?”

    南梁王赵元佐点了点头,说道:“他当日曾说,萧鸾已见过他,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

    “什么时候?”赵弘润问道。

    赵元佐想了想,回道:“中阳皇狩……不对,应该是大梁那次内乱之后。”

    “传出父皇遇害身亡谣言的那次?”赵弘润皱了皱眉,面色有些难看。

    要知道,正是因为那次发生在大梁的内乱,使当时与魏国关系紧张的韩、楚、秦三国误以为魏国爆发内乱,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思出兵讨伐魏国,其根本目的在于阻遏逐渐强盛的魏国染指中原霸主的地位,因此爆发了五方伐魏战役。

    也正是在那段期间,赵弘润视为父亲一般的六王叔怡王赵元,引咎服下毒酒,自尽谢罪。

    看了眼脸上布满杀气的太子赵润,南梁王赵元佐沉声说道:“当年大梁内乱,我原以为只是萧鸾欲营造我大魏虚弱的局面,诱使韩、楚、秦等强国率军讨伐,直到与赵弘殷见过之后,我仔细想过,当日萧鸾在大乱引发内乱的另外一个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趁机与赵弘殷见面……”

    “……”赵弘润瞥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

    见赵弘润眼中有几分怀疑,南梁王赵元佐遂解释道:“太子还记得么?当初中阳皇狩,赵弘殷原本也是随行参与的,但是在试驾时,却不慎摔落马下跌断了腿,相信这件事定是萧鸾搞的鬼。……再说大梁内乱的当日,作乱的贼人也曾杀到颐王府,几乎府内的卫士皆被杀尽,就连赵弘殷的宗卫,也死了两三人,然而,赵弘殷本人,却侥幸逃过一劫……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萧鸾趁机与赵弘殷相认了,或者说,他趁机确认了赵弘殷,是否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婴。”

    “……”赵弘润沉默不语。

    诚如南梁王赵元佐所言,这两桩事,纵使赵弘润也感觉有点蹊跷。

    但又正如南梁王赵元佐方才所言,以他父皇的狠辣,怎么可能还留着那名男婴呢?

    难道说,是因为错手杀死了萧淑嫒,父皇不忍再对那名男婴下手?

    双手抱头,赵弘润闭着眼睛沉思着。

    仔细想想,他忽然觉得,老七赵弘殷这些年的处境,确实与玉珑公主颇为相似玉珑公主在遇到赵弘润前,在皇宫内几乎无人问津,而老七赵弘殷,似乎也同样不受他们父皇的器重,这些年来,无论是住在宫中时也好,出阁辟府之后也罢,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再仔细想想,老七的王号颐,亦有点蹊跷,在《易》书中,此卦引申有思生养之不易、当谨言慎行,避免灾祸的含义。

    ……搞不好,老七还真是玉珑的同胞兄弟。

    赵弘润眼皮微微一跳。

    见赵弘润面色阴晴不定,南梁王赵元佐神色难以捉摸地说道:“真相如何,我不方便询问,但太子殿下倒是可以亲自问问陛下,倘若是太子你的话,或许陛下会如实相告。”

    赵弘润看了几眼南梁王赵元佐,表情古怪地说道:“这话,可不像是为他遮掩了罪行的你说出来的……你与萧鸾,又有联手了?”

    事到如今,他也隐隐已经猜到,南梁王赵元佐为何会下令杀死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几名贵族,肯定是当时,颐王赵弘殷见叛军已攻入大梁,准备取庆王赵弘信而自代,急急忙忙跳了出来,没想到,他赵润却突然带兵杀到,于是无可奈何的颐王赵弘殷,唯有杀掉户牖侯孙牟等几名他并不信任的知情者,想再次潜藏起来。

    而这,恐怕就是萧逆当日在祥符港伏击他的真正原因萧鸾,想扶持颐王赵弘殷夺取大位!

    无论颐王赵弘殷的生父究竟是谁,但只要前者认了萧鸾这个舅舅,那么,此人若夺取了大位,就等同于是萧鸾窃取了整个魏国,对当年屠戳南燕萧氏的魏天子赵元,完成了最完美的报复。

    “并没有。”南梁王赵元佐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只是我欠东宫……一份期望。倘若来找我的人是萧鸾,我会拒绝,但倘若……想到他或许真是他的遗子,我无法拒绝……”

    说到这里,他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不管怎样,当年欠下的人情,我已经还上了,之后太子殿下无论想怎么做,都与我无关。”

    “……”深深看了一眼南梁王赵元佐,赵弘润忽然岔开话题问道:“话说回来,你为何不杀赵五?老七既然想重新潜下去,按理来说,不可能放过赵五才对。”

    脑海中浮现当日庆王弘信望向自己时那从难以置信逐渐变成绝望的目光,南梁王赵元佐沉默不语。

    见他这幅神色,赵弘润隐隐也猜到了几分,淡然说道:“不想说就算了,好了,本王要问的都问完了,南梁王……不,南梁侯请回吧。”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站起身来:“罪臣告退。”

    望着南梁王赵元佐离去的背影,赵弘润深深皱起了眉头。

    颐王赵弘殷……这个兄弟可如何安置才好啊,留着钓萧鸾上钩么?还是说,杀了一了百了?要不……向老头子证实一下?

    挠了挠额头,赵弘润隐隐感觉有些头疼。

第6章:二月末

    在南梁王赵元佐离开之后,赵弘润在文昭阁坐了许久、想了许久,几番犹豫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前往甘露殿,向他的父皇问个清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待等他来到甘露殿后,他惊讶地看到,有一名女子,正坐在魏天子的卧榻旁,一勺一勺给后者喂着汤羹。

    那是谁?

    赵弘润暗自嘀咕了一句。

    此时,卧榻旁的童宪已瞧见了赵弘润,低声提醒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魏天子点点头,转头看向赵弘润,然而坐在卧榻旁的女人,却是脸色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待赵弘润走近时,居然主动问候:“太子……”

    赵弘润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幽芷宫的陈淑嫒。

    相比较九年前,如今已过三旬的陈淑嫒,比起当年更具成熟女人的魅力,不过眼角也逐渐出现了几许淡淡的皱纹,让人不得不感慨,再是美艳动人的女子,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

    “陈淑嫒。”

    赵弘润微笑着还了礼,仿佛早已忘却了当年他与眼前这名女子的冲突。

    此时,魏天子伸手拍了拍陈淑嫒的手背,说道:“你先到偏殿歇息片刻,太子与朕,有要事详谈。”

    “是,臣妾暂且告退。”

    陈淑嫒顺从地点点头,在偷偷瞥了一眼赵弘润后,领着随从的两名宫女,急忙走出了内殿。

    看她那模样,仿佛身后边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

    “你把她吓得不轻啊,弘润……”

    待陈淑嫒离开内殿后,魏天子轻笑着说道。

    赵弘润闻言翻了翻白眼。

    自从九年前他带着一群宗卫们打砸了陈淑嫒的幽芷宫后,他并未再做什么来报复后者,尤其是当得知陈淑嫒不过是萧淑嫒的代替物后,其实他心中也有些可怜这个女人。

    因此当年对陈淑嫒的那些不爽,早已烟消云散。

    但很显然,尽管赵弘润淡忘了此事,然而陈淑嫒似乎仍畏惧着他,尤其是在赵弘润如今已经是监国太子的情况下。

    “怎么今日有兴趣把她召到甘露殿来,难道是决定给儿臣添个弟弟了?”赵弘润玩笑般地说道。

    “没大没小。”魏天子笑骂了一句,随即在大太监童宪的帮助下,在卧榻上坐了起来,口中随口说道:“只是有点想念罢了……”

    赵弘润闻言笑问道:“是想念她,还是想念……那位?”

    在旁,大太监童宪眼皮跳了跳,颇有些佩服、唏嘘地瞥了一眼赵弘润,在他看来,也就只有这位太子殿下,才敢无所顾忌地拿这位陛下的忌讳开玩笑。

    而与此同时,魏天子却是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觉得你如今是太子了,朕就不好惩治你了?”

    赵弘润耸耸肩,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意在表示:嘿,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看着如此无赖的儿子,魏天子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自己岔开了话题:“听说,你方才召见南梁王了?”

    赵弘润拉过方才陈淑嫒坐过的那张凳子坐了下来,对他父皇的话丝毫不感觉惊讶。

    要知道,就算是在旧太子弘誉控制着整个皇宫、变相软禁这位魏天子的那段时期,魏天子赵元实际上也是将宫内宫外的很多事物都看在眼里,更何况是如今,赵弘润根本就没有限制内侍监的念头。

    “你打算用他?”魏天子问道。

    赵弘润点了点头,如实说道:“虽然我依旧看他很不爽,但不能否认,南梁王确实是一个人才……杀了他,未免太可惜了。”

    “是啊。”魏天子长长吐了口气,随即看着赵弘润点头赞许道:“弘润,你有着王者的器量。”

    听闻此言,赵弘润面色古怪地说道:“父皇,其实你想夸的是你自己吧?”

    魏天子闻言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确实,事实上魏天子亦对南梁王赵元佐恨之入骨,毕竟当年,萧氏之女萧晴最初是准备与他成婚的,但就是因为当时还是靖王的赵元佐从中作梗,在魏王赵慷面前进谗,这才使得萧晴与赵元失之交臂,成为了前代太子赵元的侧室。

    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魏天子赵元对南梁王赵元佐的恨意,不必对前代太子赵元的恨意小。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魏天子赵元在夺取皇位之后,居然没有将恨之入骨的赵元佐大卸八块,而是看在赵元佐的才能的份上,将其流放,待等十七年后,再将南梁王赵元佐召回大梁。

    不能不说,这亦是魏天子身为君王的器量。

    “你有把握降服他么?”魏天子郑重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南梁王赵元佐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固然能给魏国带来巨大的利益,可若是用得不好,这就是一个不亚于萧鸾的祸害。

    没想到听了这话,赵弘润却翻了翻白眼,鼻子哼哼着说道:“父皇,你以为我是你么?我才不忌惮他咧,若他日后敢造反,我会亲自斩下他的首级!”

    “……”魏天子颇有些郁闷地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论在庙堂上耍弄手段,十个赵弘润绑起来也不见得是他老子的对手,但若是论领兵征战,魏天子这个当老子,在赵弘润这个儿子面前,还真没有底气,除了还有一份灭宋的功勋作为遮羞布外,其实早就被这个儿子比下去了。

    假装没看到儿子那怡然自得的模样,魏天子揉了揉额角,提醒道:“有你坐镇大梁,南梁王他日自然不敢造反,不过,难保他不会用其他手段……魏氏的魏,这个人也不简单,你莫要小觑。”

    对于陇西魏氏,与魏国大部分姬赵氏子弟那样,魏天子虽然表面接纳,私底下还是颇为警惕的,毕竟鹊巢鸠占这种事,在中原各国又不是没发生过,若是姬赵氏的子孙不争气,日后魏国说不定会被魏氏窃取了权柄。

    当然,这一代是不可能了,有太子赵润这么一位强势的储君在,纵使是陇西魏氏中诸如魏那样的人物,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呆着。

    在叮嘱了两句后,魏天子这才想起儿子此番前来的目的,于是在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弘润,你此番前来,可是想问,弘殷是否是当年那名男婴?”

    ……

    赵弘润闻言眉头挑了挑。

    确实,在方才与他父皇的闲聊中,其实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开口,没想到他父皇却主动提及了。

    而听到这个话题,童宪面容亦稍稍有些改变,看了一眼站在太子赵润身后的高力、高和两名小太监,思忖着是否要这两人暂时避退不过他又不好开口,毕竟他前两日已明确表示过,让高力、高和二人日后不必在听命于他,只需尽心辅佐太子赵润,因此若此刻他开口遣退高力、高和二人,难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好在高力、高和两兄弟多年跟在大太监童宪身边,一瞧后者面色不对劲,便意识到这个话题并非是他们可以在旁倾听,遂主动向赵弘润请示。

    没想到,魏天子却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二人就留在此地吧。有些事,你们心中有数,日后也能更好地辅佐太子……”

    说罢,他在高力、高和两兄弟受宠若惊的目光下,转头看向赵弘润,待稍稍一迟疑后,点头说道:“不错,弘殷,正是当年那名男婴,是玉珑的同胞兄弟……”说罢,他靠着背后的被褥躺了下来,回忆道:“当年,司马安与卫穆平定了南燕,事后,司马安便悄无声息地将那名男婴送到了大梁,交到了朕手中……朕也曾想过杀了一了百了,但,念及萧妃曾经为此子苦苦哀求,朕……着实下不了这个手,遂将此子托付给曾经侍奉萧妃的宫女许贞……哦,也就是如今瑶花宫的许氏……”

    他口中的许贞、许氏,即是七皇子颐王赵弘殷的母妃。

    “许妃,收养了老七?”赵弘润惊讶地问道,但却并不感到太过于吃惊,大概是经历过了王皇后与施贵妃那桩事的原因。

    “唔。”魏天子点点头,正色说道:“许氏乃是萧妃的贴身宫女,萧妃曾对她有恩,故而,朕将弘殷托付给了她……此后许多年,朕暗中令内侍监关注着瑶花宫,方得知,许氏并没有令朕失望,这些年来视弘殷如己出,且善加教导,反而是朕……是朕有所亏欠。”

    “……”赵弘润沉默不语。

    老七赵弘殷,比他年长一岁,与玉珑公主同龄,在赵弘润的印象中,是一个温顺、守礼的皇子,与那时候的赵弘宣一样,性格都比较内向。

    不过因为赵弘殷那时很少与诸兄弟交流什么,因此,赵弘润对他也不是太过于了解。

    但魏天子偏心那是肯定的。

    在当时,魏天子最宠爱的就是大梁魏人赞其为麒麟儿的老六赵弘昭,再往下,似老七赵弘殷、老八赵弘润、老九赵弘宣,在宫内那几乎是无人问津,以至于曾经有大梁人误以为,魏天子偏爱的赵弘昭,莫非就是后者这个最年幼的儿子?

    而相比较后来赵弘润逐渐受魏天子器重,连带着老九赵弘宣亦逐渐为人所知,而老七赵弘殷,却还是那幅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处境,在赵弘润看来,这恐怕就是他父皇心中那根刺所致就像他当初对玉珑这个女儿也颇为淡漠一样。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但很可惜,这个年代不具备精确鉴定生父子的条件,就连滴血认亲也只是一个以讹传讹的骗局,赵弘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何他父皇会主动对他提起老七的事?

    难道……

    瞅了一眼魏天子,赵弘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遂试探道:“父皇何时……唔,意识到老七与萧鸾混在了一起?”

    魏天子看了一眼儿子,也未隐瞒,吐了口气如实说道:“在金乡屠民之事后……”

    不会吧?

    赵弘润有些惊愕地于他父皇那对于阴谋的敏锐嗅觉。

    也不晓得是不是看穿了赵弘润的心思,魏天子沉声说道:“无论是萧逆派人向弘礼送出了那份密信也好,亦或是皇后派人杀了司马颂也罢,朕都知道……”

    “父皇知道王皇后派禁卫杀了曲梁侯司马颂满门?”赵弘润更加吃惊了。

    魏天子闻言瞥了一眼赵弘润,尽管未曾开口,但那表情却仿佛在说:在这宫内,能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那父皇就没想过干涉?”赵弘润表情古怪地问道。

    魏天子沉默了片刻,低沉地说道:“既然是萧逆余党,那就死有余辜。只是朕没想到,皇后派去的人,竟会与你的小乌鸦发生冲突……”

    赵弘润闻言不禁有些尴尬,毕竟,正因为他麾下的黑鸦杀光了王皇后派出去的禁卫,使得王皇后以及她的人来不及掩饰这件事,这才导致王皇后暗中庇护雍王的事,被襄王赵弘进一步证实,以至于后者对王皇后与雍王弘誉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看了一眼面色讪讪的赵弘润,魏天子继续说道:“……当时朕颇为惊疑,萧鸾既要又扳倒庆王,又想扳倒雍王,他到底想做什么?鉴于这种情况,朕遂按兵不动,静观事变……”

    在说这话的时候,魏天子瞥了一眼赵弘润,眸光微微闪动。

    事实上,当时他按兵不动,并非是因为局势不明,而是因为萧鸾的行为,与他深藏心底的某个想法不谋而合。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透露给眼前这个儿子的。

    “……朕了解萧鸾,那也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萧鸾改变了耍弄阴谋的手段,肯定事出有因。当时朕就在猜测,你这些兄弟当中,肯定有人暗通萧鸾……”顿了顿,魏天子长吐一口气,沉声说道:“起初朕以为是弘,后来仔细想想,弘不足以让萧鸾改变报复朕的方式,那么,或有可能就是弘殷……”

    “……”赵弘润眼神有些飘忽,因为他没想到,他父皇居然看得如此透彻。

    “……弘殷,此子城府并不逊色弘几分,在你这一点上,你是远远不如他的。”看了一眼赵弘润,魏天子正色说道:“想当初,朕对你们三人有所亏欠,相信你们三人心中必定有怨气,你是无所畏惧,无论是在人前人后,对朕颇多微词……”说到这里,他又瞥了一眼赵弘润,调侃道:“你总觉得朕当年与你不亲,却没想过你自己的言行吧?”

    “……”赵弘润眨了眨眼睛,在想了想后,讪讪说道:“父皇别打岔,先说老七的事。”

    听闻此言,魏天子收起了脸上的调侃之色,微皱着眉头继续说道:“但弘殷与你不同,无论人前人后,从来不说朕的不是,一度让朕很是怀疑,是否是许妃将真相告诉了他。……后来朕私下问过许妃,许妃发誓从未提过,如此想来,多半就是弘殷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这并不奇怪,比如长皇子赵弘礼,哪怕王皇后尽到了为人母的职责,但前者自懂事起,还是从王皇后对待他时一些细微的表情、动作,察觉到了王皇后与他之间那一丝丝的疏离,更何况是魏天子这个在老七赵弘殷面前根本没有尽到父亲应有责任的父皇呢。

    突然间,魏天子非常突兀地说道:“好了,朕倦了,想歇息片刻,弘润你回去吧。”

    “……”赵弘润愣了愣,随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确实,这个话题说到这里就应该点到为止了,再说下去,就要涉及对颐王赵弘殷的处置。

    更要紧的是,会暴露魏天子作为这次内乱的设局者之一,对颐王赵弘殷的态度明摆着就是主动等赵弘殷自己跳出来,然后借谋反叛乱的罪名杀了他,难道还会当真将国家社稷,交给这个与萧鸾关系不清不楚的儿子?

    想到这里,赵弘润点点头,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儿臣先且告退。”

    魏天子颔首示意,随即,他忽然开口说道:“弘润,你性子太躁,日后当适当磨砺心性……你喜欢垂钓么?”

    “钓鱼?”赵弘润摇了摇头:“不喜欢。”

    “呵呵呵。”魏天子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传授你垂钓的精要吧……想要钓到大鱼,首先你得有饵,其次你得确保这枚饵,始终串在你的钓线上……”

    ……原来如此。

    赵弘润顿时会意,意有所指地说道:“儿臣会去尝试的,不过嘛,相比较垂钓,儿臣更喜欢……围猎!”

    魏天子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几许了然的笑容:“围猎……呵,倒是符合你的性子。你去吧。”

    “儿臣告退。”

    两日后,朝廷就三王叛乱这件事,对外公布了垂拱殿最终的判决结果。

    在这份诏令中,萧鸾首次以原南燕侯世子的真实身份,作为这次内乱的最大主谋与幕后黑手,垂拱殿以前所未有的悬赏,举国通缉萧鸾,生死不论。

    期间,朝廷还放出了太子赵润的态度:凡藏匿萧鸾者,本宫皆视其为仇寇!

    这句话,很快就由在博浪沙河港经商的各国商人,传遍整个中原。

    而原本作为主谋的庆王赵弘信,则成为萧鸾之下的首犯,被削爵贬为平民,勒令宗府圈禁二十载,以儆效尤。

    除此以外,燕王赵疆贬为燕侯,勒令其带领山阳军立刻返回山阳,为国镇守河东十载将功补过;而桓王赵宣,亦贬为桓侯,同样勒令其带领北一军返回安邑,待日后将功补过。

    最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太子赵润对南梁王赵元佐的处置。

    很多人都以为,太子赵润绝不会放过南梁王赵元佐这个曾经与他积怨已久的人,必定会趁机将其诛杀以及流放。

    没想到,太子赵润也仅仅只是将南梁王赵元佐贬为南梁侯,虽然也削去了南梁王赵元佐的兵权,但是,却提拔了庞焕作为镇反军的主将。

    ……这跟南梁王赵元佐亲自执掌镇反军有什么区别?

    朝野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

    而其余似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几名贵族,朝廷表示,鉴于这几名地方侯死于内乱之中,不再追究。之后,便让这几名地方侯的长子继承侯位。

    至于颐王赵弘殷,朝廷并没有提及,只是由宗府这边,对其做出了禁足三个月的惩罚。

    待等这份诏令公布之后,朝野议论纷纷。

    不是说太子赵润罚地太重,而是觉得,这样的惩罚,未免也太轻了哪怕是对于庆王赵弘信,亦是如此。

    一时间,朝廷官员纷纷觉得,虽然素传太子赵润脾气不好,但事实证明,这是一位相当宽宏大量的储君。

    而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这几位地方侯的儿子们,亦对此感恩戴德毕竟他们是清楚的,他们的父亲是确实参与到了叛乱当中,遵照宗法与国法,哪怕太子赵润削去了他们家的爵位,甚至诛杀了他们,这都不为过,但是,太子赵润却赦免了他们。

    不得不说,此举让赵弘润在魏国国内贵族中的声誉大为提高,感觉这位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王族的身份,而不是像曾经那样,与平民贱户站在一起,与他们(贵族)为敌。

    事后,赵弘润派了宗卫高括前去向庆王赵弘信下达诏令。

    出乎高括的意料,庆王赵弘信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歇斯底里,也没有抗拒,非常平静地就接下了诏令只是这封平静,高括更感觉像是哀莫大于心死。

    “老八,他这是在可怜我么?”

    在接过诏令后,庆王赵弘信,不,应该说是如今已然是平民的赵弘信,如此询问高括道。

    然而还没等高括说些什么,赵弘信便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此刻的他,总算能够切身体会,当初长皇子赵弘礼,为何能那般洒脱地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老九赵弘宣,从此离开大梁、淡出朝野。

    不过相比较长皇子,赵弘信心中仍有一股还未消除的恶气。

    “是。”高括点点头。

    此时,就见赵弘宣仔细看了一遍诏令,皱着眉头问道:“等等,这份诏令上,我怎么不曾看到对老七的处置?”

    “这正是高某亲自前来的原因。”说着,高括附耳在赵弘信耳边说了几句,这才使得赵弘信脸上的怒容稍稍退去了几分。

    他狐疑问道:“老八有把握么?”

    说罢,他还没等高括开口,便改变了态度:“等等,这样也好,无论萧逆上不上钩,那个混账,这一辈子都得活在惶恐不安之中!……我只有一个要求,叫他留在大梁!”

    “太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高括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信这才带着报复般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

    见此,高括正色说道:“圈禁之地,经垂拱殿与宗府的商议,选定在小黄县,那里有太子殿下的人马,可保信殿下平安,不被萧逆所害……在前去受刑之前,信殿下可还有想见的人么?”

    赵弘信脑海中闪过南梁王赵元佐与母亲孙氏的面容,在长长叹了口气后,摇头说道:“不了,此刻我谁都不想见。”说着,他看着高括说道:“你走吧。回去时转告老八,我会记得他这份情谊的……”

    高括点点头,抱拳而退。

    次日,赵弘信便在宗卫羽林郎的监押下,没有惊动任何人,前往小黄县受刑。

    几日后才得知此事的南梁侯赵元佐,罕见地于当日在府上破了酒戒,喝了个大醉。

第7章: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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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在前往甘露殿向魏天子询问有关于颐王赵弘殷身世的当日,在赵弘润回到太子府后,门人便呈了一份来自雍王府的请帖。

    这是一份白事贴,其中内容,无非就是请赵弘润于次日观礼雍王府的丧殡之事。

    回想起雍王赵誉**于锦绣宫一事,赵弘润亦忍不住有些唏嘘不已。

    从利益角度来说,雍王赵誉并没有做错,历代君王储君,有几个不是在抓权呢?只不过若摆在整个魏国的立场上,由于雍王赵誉此举会引发内战,因此赵弘润执意反对比如这次内战,虽然具体的兵力伤亡人数与经济损失数额暂时还未统计出来,但可以预想,这场波及了至少三十万军队的内战,所造成的损失,恐怕已不亚于魏国近一两年来与宋郡北亳军的战争损失。

    这是毫无意义的内耗。

    端详着手中的请帖半响后,赵弘润来到了府内北苑的芈姜的寝阁。

    此时芈姜刚刚将吃饱奶水的儿子赵卫哄睡,瞧见自己丈夫走入屋内,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心有灵犀,她察觉到她夫婿的心情有些沉重。

    “怎么了?”她问道。

    见此,赵弘润遂将请帖的事与芈姜说了一遍,随后嘱咐道:“明日早朝之后,我会来接你们,到时候,你与雀儿,带着卫儿,随我一同到雍王府观礼。”

    芈姜点点头说道:“应该的。”

    虽然她对雍王赵誉生前的有些行为也很是不满,但既然如今雍王赵誉已故,这些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了。再者,雍王妃崔氏,此前对她与赵雀也是百般亲近,虽说是为了笼络,但彼此怎么说也有一丝情谊在其中。

    一想到那位雍王妃崔氏失去了丈夫,需独自一人抚养雍王赵誉几个未成年的幼子,芈姜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次日,赵弘润早朝前往皇宫主持早朝,随后,在文德殿用过早膳后,他也去垂拱殿坐了片刻。

    待等到辰时前后,赵弘润估摸着差不多了,遂与内朝的诸臣打了个招呼,径直离开了皇宫,返回了太子府。

    而此时,太子妃芈姜与侍妾赵雀,因为昨晚就被赵弘润叮嘱过此事,早早便起身,也准备上的丧事的礼物,在府内等待着。

    接上芈姜与赵雀以及幼子赵卫,赵弘润一行人前往城内的雍王府。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来到雍王府的府门前。

    待等下了马车后,赵弘润四下打量着,见雍王府的门前简直是门可罗雀,亦忍不住暗暗摇了摇头。

    记得想当初,雍王赵誉得势时,这座王府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前来拜访,尤其是雍王赵誉在府内设宴时,府门前那一块并不算小的空地,停满了马车,堪称是人无立锥之地。

    可如今,这座王府外却是如此的冷清。

    想到这里,赵弘润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世态炎凉啊……”

    听闻此言,宗卫吕牧与周朴对视一眼。

    在他们看来,雍王府的门前之所以如此冷清,世态炎凉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在于很多人都在等待着“讯号”即太子赵润看待雍王赵誉这位旧太子的态度。

    毕竟不少人都知道,太子赵润这位原肃王殿下,前一阵子可是被雍王赵誉派数百名禁卫军软禁在肃王府的,谁敢打赌保证这位太子殿下对雍王就没有恨意呢?

    倘若参加了雍王的丧礼,结果却得罪了如今权势滔天的太子赵润,那岂不是不值?所以说,这是人之常情。

    当赵弘润搀扶着抱着幼子赵卫的芈姜走下马车时,在雍王府的府门口,两名穿着白衣、头上绑着白绫的家仆,亦早已注意到府外那辆突然而至的马车,以及马车车厢外侧那明晃晃的太子府的字纹。

    “肃王殿下?不,太子殿下……”

    那两名家仆吃了一惊,其中一人连忙奔入府中。

    没过片刻工夫,待定赵弘润领着芈姜、赵雀以及诸宗卫,刚刚迈步走上雍王府门前的台阶时,雍王赵誉的宗卫长周悦便带着几名家仆,急匆匆地从府内迎了出来,对赵弘润抱拳行礼:“周悦,见过太子殿下。”

    由于情绪不高,赵弘润只是点了点头,与周悦打了声招呼,随即便迈步走入了府内。

    期间,周悦带来的家仆中,有一人高声唱喝道:“太子殿下、领太子妃、世子,入府观礼。”

    “太子殿下、领太子妃、世子,入府观礼。”

    “太子殿下、领太子妃、世子,入府观礼。”

    随着一声声的通报,这个消息迅速传到内院。

    此时在内院的厅堂中,雍王赵誉的灵柩正停在大堂中央。

    说是灵柩,但木棺内并无雍王赵誉的尸骨,只是放置着后者平日里最常穿的一身服饰而已,毕竟雍王赵誉是自己点了把火**于锦绣宫内,待等锦绣宫崩塌后,哪里还找得到这位皇子殿下的尸骨,别说尸骨,就连骨灰都找寻不到多少。

    “太子?”

    跪坐在雍王赵誉灵柩前的王妃崔氏,不禁地抬起了头。

    相比较此女成为太子妃时的风华,此刻的崔氏,双目泛红、脸庞略显枯燥,短短几日就衰老了许多。

    “……”

    而此时,屋内还站着一个手拄拐杖的老头,闻言亦下意识瞥了一眼屋外。

    这个老头,即是王皇后的父亲、当朝的国丈,也是雍王赵誉真正的外祖父,泫氏县王氏一族的家主,王寓。

    不得不说这个老头有点意思,想当初外孙雍王赵誉得势的时候,他非但没有与后者相认,然而带着王氏一族投奔了桓王赵宣如今得称呼桓侯赵宣,可如今,得知亲外孙雍王弘誉过世,在朝中许多官员都在顾忌太子赵润的态度而迟迟不来观礼的时候,这个老头却是最早一个到了雍王府。

    当时,就连雍王妃崔氏、内弟崔咏、宗卫长周悦等人,亦感到颇为意外。

    “姐,我去迎一下太子。”

    雍王妃崔氏的弟弟崔咏,跟姐姐知会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灵堂。

    待等崔咏走出灵堂后没走多远,就瞧见太子赵弘润领着太子妃芈姜与侍妾赵雀,在一干宗卫的随同下朝着这边走来。

    崔咏紧走几步,拱手行礼道:“崔咏,拜见太子殿下。”

    赵弘润与崔咏的关系很不错,叫着崔咏的绰号与他打招呼道:“崔内弟不必多礼,今日以二王兄为最大。”

    崔咏点点头,抬手请道:“太子请,太子妃请。”

    在崔咏的带领下,赵弘润一行人来到了灵堂。

    由于赵弘润的身份已今非昔比,就连雍王妃崔氏亦亲自迎了上来,害得赵弘润连连摆手道:“王嫂莫要拘礼。”

    在与崔氏寒暄的期间,赵弘润环顾灵堂,打量着灵堂内的人。

    说实话,此时在灵堂内,就只有小猫两三只,除了雍王赵誉的宗卫们外,就只有崔氏一族的几个人,似吏部尚书郑图、兵部尚书陶嵇、户部尚书杨宜等被雍王赵誉提拔的朝廷官员,居然一个也没到场。

    虽然赵弘润也能猜到,此刻这些官员想必正在自己府衙的班房内当值,但说实话,心底还是有些不快。

    倒是王寓这个老头,让赵弘润颇感意外。

    由于彼此曾经的关系很僵,赵弘润并未主动上前与王寓搭话,而这个倔老头,亦是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两人只是相视点了点头,权当已打过招呼。

    领着太子妃芈姜与侍妾赵雀,赵弘润亲自上前为雍王赵誉上了一炷香,随即,便静静地站在一旁。

    期间,府内的家仆为赵弘润搬来了一把椅子,但赵弘润考虑到这不像话,遂没有接受。

    倒是太子妃芈姜,并未推辞崔氏的好意,在几名侍女的带领下,到隔壁的偏厅歇息去了毕竟灵堂这种地方,才几个月的幼子赵卫最好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可能是这会儿前来吊丧的宾客很少,雍王妃崔氏与儿子赵言遂来到赵弘润跟前,轻声说道:“太子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赵弘润点点头,跟着崔氏母子走到角落,便听崔氏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待亡夫丧事之后,臣妾想带着言儿回酸枣,恳请太子殿下恩允……”

    赵弘润愣了愣,感觉有点迷糊。

    因为在他看来,雍王赵誉死后,雍王妃崔氏想带着儿子回酸枣抚养这种事,根本无征询他的意见难道他还会阻拦不成?

    想了想,他皱着眉头问道:“王嫂,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只见崔氏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是皇后……王皇后前两日派人前来,欲将言儿接到凤仪宫抚养,臣妾……”

    王皇后?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此刻也摸不准王皇后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觉得儿子(雍王赵誉)没有被施贵妃教好,于是她决定亲自抚养、教导孙子赵言?

    想了想,赵弘润问道:“王嫂是怎么想的呢?”

    崔氏偷偷看了一眼赵弘润,内心不禁有些纠结。

    虽然她也舍不得儿子,但相比较她将儿子赵言带到酸枣抚养长大,赵言留在大梁、留在宫内,留在王皇后身边,无论是接受的教育、亦或是生活的条件,都不是酸枣那一介乡下县城可比。

    问题是,眼前这位新太子是否允许呢?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曾经派禁卫军软禁过眼前这位殿下,崔氏便心虚地很。

    在足足犹豫了好一会儿,崔氏这才鼓着勇气说道:“若是……若是太子殿下不介意的话,臣妾希望……希望言儿能留在宫内,好过跟着臣妾……回酸枣受苦……”

    见眼前这位雍王妃说话吞吞吐吐、且时不时地偷偷观瞧自己的神色,赵弘润当即就懂了,微微一笑,问道:“王嫂可曾想过改嫁?”

    听闻此言,灵堂内纷纷侧目在雍王赵誉的灵堂上,询问雍王妃崔氏可曾想过改嫁?

    看那几名雍王赵誉的宗卫眼中闪过几丝怒色,相信,若不是顾忌赵弘润乃是当今的太子,恐怕这些人会立刻翻脸。

    而雍王妃崔氏,亦是被赵弘润这话说得花容失色,连连否认道:“臣妾绝无此意。”

    听了这话,赵弘润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王嫂何不留在大梁呢?日后雍王府的开支,本王会安排的。……当然,我并不是替王嫂做决定,我只是觉得,这座王府若是空置着,未免……太冷清了。”

    说着,他摸了摸赵言这个侄子的脑袋,眨眨眼睛问道:“待你长大成人,可愿接替你父王的王爵,为我大魏贡献一份力呢?”

    赵言虽然曾被芈姜夸赞聪慧,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而已,尽管赵弘润这位叔叔笑容可掬,但此时此刻,仍不敢随意开口。

    倒是那些方才误以为赵弘润“不怀好意的”雍王赵誉的宗卫们,这时这才恍然大悟,暗暗羞愧于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那位太子殿下天大的善意。

    “多谢太子殿下怜悯。”崔氏又感动又激动。

    毕竟若有余地的话,她岂会愿抛下丈夫的家业,带着儿子返回酸枣呢?

    崔氏母子相继谢过,回到了他们原本的位置,此时,崔咏这才走到前来,诚恳地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这值得谢么?

    赵弘润暗自摇了摇头,随即,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崔咏说道:“崔内弟,朝中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可愿收敛浪荡之心,出仕为官?”

    他知道,其实崔咏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至少在人际交往方面,几乎不亚于繇诸君赵胜。

    “在下?”崔咏有些吃惊,眨眨眼睛惊讶地问道:“太子殿下愿意用在下?”

    这话赵弘润听了好笑:我连南梁王赵元佐都敢用,更何况是你?

    “……请容在下考虑考虑。”崔咏犹豫着说道。

    见此,赵弘润点点头,也不再催促。

    与此同时,太子赵润携太子妃芈姜、世子赵卫前往雍王府吊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廷六部。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正在班房内喝水的吏部尚书郑图,噗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随即,他连忙奔出班房,牵来一匹马风风火火地赶往雍王府。

    类似的例子,还有兵部尚书陶嵇、户部尚书杨宜等经雍王赵誉亲自提拔的官员。

    其实从人情世故来说,这些曾经由雍王赵誉一手提拔的官员,理当最早前往雍王府吊丧,但因为私心作祟,考虑到此举会不会惹怒新太子赵润,他们遂没敢那么早就前去是的,只是没敢那么早动身。

    以这些官员的精明,当然不会傻到为了避嫌就拒绝前往雍王府吊丧,这样只会惹来新太子赵润的反感,认为他们品德有问题,所以,他决定待等到午时以及黄昏的时候,与其余朝臣一同前往。

    这样既守住了品德,也不至于太过于惹眼。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新太子赵润此时不在垂拱殿处理政务,居然早早就前往了雍王府吊丧,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受雍王赵誉提携的官员,居然迟迟未到。

    一想到这里,他们便坐立不安,连忙前往雍王府。

    因为在他们看来,太子赵润故意在这个时间段就出现在雍王府,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风向标了:本王都出面了,你们这帮人,还不给我早早滚过来?!

    他们也明白,这会儿去,其实已经晚了,但话说回来,去总比不去强。

    待等这些人风风火火地来到雍王府内的灵堂时,他们果然瞧见,那位太子殿下正站在灵堂内。

    ……早知如此,哪怕被御史弹劾渎职,也得早早前来啊。

    见太子赵润神色冷淡地自顾自闭目养神,吏部尚书郑图也不敢上前搭话,心下暗自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能想到这位素来传闻记仇的太子殿下,这回居然如此大度呢?

    世态炎凉啊……

    站在赵弘润身边的崔咏,在看到那些朝臣火急火燎地赶来后,微微摇了摇头,暗自嘀咕。

    他心中很清楚,这些朝臣,其实为了他身边这位太子殿下来的,而并非全然是为了吊丧。

    忽然间,他终于明白了身边这位太子殿下,为何故意这么早就前来吊丧那是不想雍王赵誉的丧事,似先前那般冷清。

    想到这里,崔咏低声对赵弘润说道:“在下无甚才能,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弃的话,崔咏愿为殿下分忧。”

    赵弘润拍了拍崔咏的臂膀,压低声音说道:“事后再详谈。”

    “是!”

    由于有着太子赵润携太子妃芈姜为雍王吊丧这个巨大的风向标,朝中官员陆续赶来,一时间,整个雍王府热闹拥挤起来。

    纵使是一些曾经与雍王赵誉关系不好的肃王党官员,比如工部的官员们,看在太子赵润的面子上,亦携带着白烛、白绫等礼物前来吊丧。

    使得这个丧礼,总算是像模像样了。

    忽然,赵弘润想到了一个人,在四下观望了一阵后,皱眉问身边的崔咏:“张启功呢?”

    在询问时,他心底也有些嘀咕:作为雍王赵誉生前最倚重最信任的幕僚,难道这个张启功,也是个人情淡薄之辈?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崔咏在听到询问后,表情古怪地说道:“张启功……据说当日被禁卫军抓捕了,似乎是李钲大人下的令。”

    李钲?李钲抓张启功做什么?

    赵弘润微微一愣,随即顿时醒悟过来,表情古怪地暗暗想道:不会是父皇原本打算叫张启功背负教唆雍王逼反兄弟的罪名吧?

    在赵弘润看来,这事还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这次的叛乱,涉及到燕王赵疆与桓王赵宣,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定义庆王赵信的举兵是造反,因此,只能从雍王赵誉这边想办法而雍王赵誉的首席幕僚张启功,显然就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父皇还真是……滴水不漏。

    苦笑着摇摇头,赵弘润招招手召来宗卫穆青,嘱咐他道:“跟李钲打个招呼,若是张启功果真被他关押了,就把他带过来。”

    “是!”宗卫穆青应声而去。

    果不其然,待等穆青入宫找到三卫军总统领李钲,一问张启功的下落,果然是被李钲下令关押着。

    见此,穆青便转达了赵弘润的意思。

    李钲一听是太子赵润的意思,很爽快地就放了人,毕竟,这场内乱的黑锅已经由萧鸾背负了,也就用不着张启功了。

    当张启功被释放后,俨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以他的才智,岂会猜不到李钲下令抓他的目的?除非雍王赵誉取得了胜利,否则,无论是庆王赵信上位还是如今的太子赵润上位,他都有很大可能以教唆雍王、挑起内乱的罪名,被当成这场内乱的替罪羊。

    因此,当宗卫穆青将他释放的时候,张启功是非常意外的。

    待回到雍王府,亲自在雍王赵誉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后,张启功走到了赵弘润身边,低声谢道:“多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很意外么?”赵弘润轻笑着问道。

    “是很意外。”张启功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明白自己的口碑并不好,似桓王赵宣、以及他身边的幕僚周,都对他极为厌恶。

    “呵。”赵弘润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当日在祥符港,你突然改变主意,叫禁卫保护本王上了那艘船,本王也很意外……”

    张启功一听顿时就明白了,这位太子殿下,是为了偿还当日的人情。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有些苦涩。

    要知道,正因为当日他无奈放走了肃王赵润,才使得雍王赵誉失去了挟肃王以令鄢陵、商水、游马三军的巨大优势,以至于最终雍王赵誉落败。

    但也因为他这个过失,使得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见张启功面色阴晴不定,赵弘润随口问道:“日后有什么打算?”

    张启功愣了愣,有些惆怅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崔氏母子,这才摇头说道:“暂无……打算。”

    听闻此言,赵弘润问道:“既然如此,为本王效力如何?”

    张启功面露吃惊之色,表情古怪地问道:“太子殿下……愿意用我?”

    ……怎么都这么问?我连南梁……算了。

    无语地摇了摇头,赵弘润淡然说道:“虽然你是个酷吏,但,亦能派上大用!”

    酷吏……么?

    张启功自嘲般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正色说道:“承蒙太子殿下看重,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瞥了一眼张启功,赵弘润淡淡吐出一个词:“萧逆。”

    张启功顿时会意,只见他双目微微一眯,脸上闪过几丝阴鸷之色。

    就连他也有些意外,当初他在祥符港那句此仇不报非君子的誓言,这么快就有了实现的机会。

第8章:按部就班【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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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张启功……

    次日,在垂拱殿内,当内朝的诸位大臣看到张启功时,神色不觉变得有些怪异。

    就连这几日因为某项政策的争论而僵持不下的原中书左丞虞子启与原户部尚书李粱,在看到张启功的时候,也默契地停止了争论,与其他几位同僚一样,一边批阅着奏章,一边暗自打量着张启功。

    也难怪,别看张启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了解此人的都知道,这家伙性情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最近一年余来旧太子赵誉推行的许多策令,几乎每一条都有这个张启功的影子。

    比如架空李钲,整合兵卫、禁卫、郎卫,合编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甚至于将百里跋、徐殷、朱亥等大将军踢出军方与庙堂等等,总而言之,张启功这个人,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军方,名声以及人际关系都非常差,差到哪怕知道他被李钲下令关押,也没有人愿意为他求情。

    而这样一头孤狼、这样一名酷吏,今日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垂拱殿,这让蔺玉阳、虞子启、冯玉、徐贯、李粱等大臣不免暗中多看了几眼这几人,都曾因为张启功的关系,被旧太子赵誉罢免官职,要不是太子赵润上位,他们决然难以回到朝廷。

    也正因为这样,哪怕清楚看到张启功此刻就站在内殿入口处,蔺玉阳、虞子启、冯玉、徐贯、李粱几人也假装没看到,别说叫殿内的小太监给张启功搬一张凳子,他们甚至连与张启功搭话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最终,还是介子鸱觉得,似这般冷淡对待这位日后的同僚不合适,于是上前与张启功寒暄了几句:“张先生是在等候太子殿下么?”

    论年纪,张启功比介子鸱年长几岁,但考虑到介子鸱乃是太子赵润身边的首席幕僚,故而张启功也给予介子鸱足够的尊重:“是的,介子大人,太子殿下欲委用在下,故而在下来此等候差遣。”

    当然,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张启功已决定转投太子赵润,那么,他也不介意竞争一下核心班底的位置,别看蔺玉阳、虞子启等人瞧不起他,事实上他也瞧不起这些软弱的大臣,双方保持默契井水不犯河水即可。至于眼前这个介子鸱嘛,张启功倒是没想过去取代后者,一来是介子鸱的才华丝毫不逊色于他,且在太子赵润心中的地位又远远超过他,得罪此人孰为不智,二来嘛,就算是将介子鸱比下去了,还有温崎,还有此时尚在河东郡担任汾阴令的寇准,意义不大。

    总而言之,在还没有融入到太子赵润的班底前,张启功觉得自己还是收敛一点为好,别像当初在旧太子赵誉身边时的那样锋芒毕露,以至于就算是在雍王党这边,亦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

    听了张启功的话,介子鸱微微点了点头,由于两人关系并不亲近,因此这会儿后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打了个哈哈随口扯了几句,介子鸱便吩咐在殿内伺候的一名小太监为张启功搬来了一把凳子。

    礼数他是尽足了,至于张启功坐不坐,接受不接受,那就是后者自己的事了。

    不过张启功在犹豫了一下后,倒也没有无视介子鸱的善意,搬着那把小凳子在内殿入口坐了下来。

    这一等,足足等了有将近一个时辰,等得张启功颇有些迷惑与茫然:身为太子,不应该在辰时正刻赶到垂拱殿处理政务么?这会儿都过了辰时二刻了,那位太子殿下人呢?

    就在张启功暗自嘀咕的时候,终于见到太子赵润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哎……

    一时间,垂拱殿诸位内朝大臣,颇有默契地暗自叹了口气。

    为何,因为自太子赵润监国执政以来,只有前三天是踩着点准时到垂拱殿,然后嘛,就是一日比一日迟,比如今日,居然迟到了多半个时辰,这简直是……哎!

    “太子殿下,因何误时?”

    作为宫廷礼官之首,礼部尚书杜宥认为自己有必要规劝这位太子殿下,遂板着脸问道。

    太子赵润似乎早有预料,咳嗽一声说道:“是这样的,来时,我瞧见一只正在破茧的飞蝶,被其不懈的挣扎与努力所震惊,心中嗟叹,我大魏眼下,不正是向此物一样,即将破茧重生么?心中激荡,故而误了时,还请杜宥大人见谅。”

    眼下仍只是两月末,你告诉我你看到了破茧之蝶?

    “……”礼部尚书杜宥闻言嘴角抽搐了几下,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问道:“当真?”

    听闻此言,太子赵润眼睛一睁,愤然说道:“杜宥大人竟信不过本王么?既然诸位不信,本王现在就去将那只蝶捕回来……”

    话音未落,就听蔺玉阳连忙说道:“太子殿下,我信了,我信了。”

    随即,虞子启与冯玉二人,亦纷纷附和:“既然殿下说看到了,那想必确有二月化蝶的虫豸。”

    开什么玩笑,这会儿要是放走了这位太子殿下,天晓得这位殿下啥时候回来?

    这不,就连李粱亦频频给杜宥使着眼色。

    忍耐、忍耐……

    深深吸了口气,杜宥闷闷地坐回了位置。

    看着诡异的一幕,纵使是张启功,亦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唔?”

    听到笑声,赵弘润转头一瞧,就看到张启功正立在一旁。

    见此,张启功连忙拱手行礼道:“张启功,拜见太子殿下。”

    “这么早就来了?”赵弘润微微有些惊讶。

    张启功拱了拱手,正色说道:“承蒙太子殿下委用,在下不敢轻怠。”

    “雍王府那边……知会过了么?”赵弘润问道。

    “回禀太子殿下,在下已亲自向雍王妃叙说此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张启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因为在他向雍王妃崔氏叙说此事的时候,崔氏倒没有怪他另投明主,但是她那种仿佛看待丧门星的眼神,却让张启功感到很是失落。

    包括以宗卫长周悦为首的雍王赵誉的宗卫们,以及雍王府的家仆们,这些人仿佛恨不得叫张启功尽快滚蛋。

    可能是在这些人眼里,雍王赵誉之所以会落到那般下场,全怪他张启功。

    对此,张启功着实感到冤枉。

    可能是看出张启功的表情有些怪异,赵弘润也就没有追问具体,岔开话题笑着说道:“本王对你另有安排,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不如索性也帮着做点事。”说罢,他吩咐身后的小太监高力道:“高力,叫人再搬一张案几,备上笔墨纸砚。”

    听闻此言,张启功与殿内的诸大臣都有些意外。

    当然,意外归意外,对于这件事,蔺玉阳、李粱等人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他们厌恶的只是张启功的人品与功利心,对于此人的才华,他们还是极为认可的。

    更何况张启功当初在取代他们后,也把政务处理地不错,至少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只是看着张启功那欣然雀跃的样子,他们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埋汰了一句:你高兴什么?只不过是被太子殿下抓了壮丁罢了。

    片刻后,垂拱殿逐渐安静下来,唯有偶尔能听到几声轻微的议论。

    眼瞅着堆积在内殿中央的奏章越来越少,赵弘润心中暗暗窃喜:在他下诏增加了朝廷六部的权限后,送到垂拱殿的奏章,逐渐是越来越少。

    假以时日,这班内朝官员,终于能够做些真正符合他们决策者的事来,比如说改革现有制度、制定魏国发展战略等等,而不是事必躬亲般批阅明明六部尚书就能解决的奏章。

    当然,等到那时候嘛,他这位太子殿下,也能逐渐摆脱繁重的政务,去做他想做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有一名禁卫军士卒前来禀报:“太子殿下,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位将军求见,说是太子殿下您派人召他们前来。”

    “对。”赵弘润点点头说道:“请他们到偏殿等候,我随后就过去。”

    “是!”

    待等那名禁卫军士卒离开之后,赵弘润与殿内诸人打了声招呼。

    虽然有心怀疑这位太子殿下借故摆脱繁重的奏章,但这回,似杜宥、李粱、蔺玉阳等人,倒也不敢阻拦,毕竟他们也猜得到,既然涉及到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那么肯定是事关浚水军、汾陉军、成皋军这三支军队的事。

    他们只是在心底祈祷,希望这位太子殿下在解决了这件事后,能尽快回到垂拱殿继续处理政务,而不是借机偷懒。

    片刻之后,赵弘润在垂拱殿的偏殿,接见了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位大将军。

    召见这三位大将军,赵弘润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首先,即是重新规划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这三支军队。

    虽然赵弘润可以理解旧太子赵誉当初将这三支军队整合编入禁卫军的原因,但他并不认同这种做法。

    原因就在于这样做简直就是白白浪费精锐军队的战斗力。

    要知道,成皋军与汾陉军都属于边军成皋军最初是用来防御三川阴戎的军队,正因为这支军队镇守在成皋关,因此,当初凶蛮的羯族人在无法突破成皋关的情况下,只能转道伊山,以至于祸害阳翟一带;而汾陉军,则是用来防御楚西、巴黔的军队,是魏国抵抗楚西军队进犯的重要要塞军队,单从城君熊拓攻打汾陉塞十年都没能攻克这座要塞,就足以证明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至于浚水军,其实它并非是一支纯粹的京畿卫戎军队,这支军队最初的创立目的,是为了更快地从中央支援地方县,可以理解为,在当初军队数量并不多的魏国,这支军队承担着救火的任务。

    正因为这样,浚水军一直以来都是驻军六营之首,而且士卒的装备,也始终保持着魏国顶尖的水准。

    然而这样三支精锐的军队,旧太子赵誉却将其并入了禁卫军,纯粹成为兵卫、禁卫这种主要负责维持治安的军队,这在赵弘润看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所谓好刚要用在刀刃上,最精锐的军队,当然得部署在国家最需要彰显武力的地方,比如说宋郡,再比如说河套地区。

    其次,即是百里跋、徐殷、朱亥这三位大将军本身。

    平心而论,在魏国如今的将领层中,刨除赵弘润本人以及南梁侯赵元佐与禹王赵元外,赵弘润最看好的将领,即是司马安、魏忌、韶虎、姜鄙、庞焕、羿孤等几人之所以注意到羿孤,那是因为羿孤曾在魏楚雍丘之战期间,以少数兵力骚扰地楚寿陵君景舍烦不胜烦。

    这些位将军,在赵弘润看来,属于上将之才,统领十万军队总摄郡级战争(局部战争)完全没有问题。

    若是其中几人联手的话,相信小规模的国战也能胜任。

    而次一层次的将领,魏国有燕侯赵疆、龙季、李岌、曹、蔡擒虎、白方鸣、闻续等等,还包括赵弘润麾下直系将领中的屈塍、晏墨、翟璜、孙叔轲等人,这个层次的将领,让他们单独指挥县级战争是没有问题的说白了就是偏师主将的档次。

    而原驻军六营大将军当中的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就介乎于这两个层次之间,虽然他们的才能并不足以取得郡级战争的胜利,但是多年来统领兵马的经验,使得他们也足以勉强胜任至少驻守一块区域是丝毫没有问题的。

    因此,让这等的将才闲置,赵弘润感觉还是太可惜了,虽然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皆已年过半百,但论武力远远不如当年,但相对而言,他们丰富的经验,短时间内也并非后辈将领能够超越。

    当然,不管结果怎么样,赵弘润还是得咨询一下这三位大将军自己的意见。

    “拆分禁卫军,恢复浚水、成皋、汾陉三军?”

    在听了太子赵润的话后,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皆有些吃惊。

    要知道,在前一阵子大梁的内乱中,这三位大将军之所以只在幕后指挥,而让李岌、曹、蔡擒虎等麾下将领出面,就是为了淡化自己,方便日后递交权力,毕竟当初旧太子赵誉对李钲所说的那番狠话,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事后也有所耳闻。

    虽然心情不大愉快,但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而如今,太子赵润上位,他们识相的话,就应该自己退下来,将兵权交还给太子。

    然而没想到,听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口风,似乎是仍然要将他们三人重新执掌军队。

    在彼此对视一眼后,百里跋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是有什么打算么?”

    “对。”赵弘润点点头,随即吩咐宗卫吕牧呈上一份《魏国地图(包含宋郡)》,待铺开于案几上之后,他指着地图上的宋郡,沉声说道:“因为这场内乱所致,当初部署在宋郡的军队皆被调往大梁这边,致使朝廷对宋郡的控制力大减……前两日本王收到消息,北亳军卷土重来,占领了南平阳与任城,驱逐了两县的县令,再次封锁了梁鲁渠。”

    听到这里,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亦皱起了眉头。

    记得在大梁内战发生之前,朝廷有三支军队部署在宋郡:即负责维持梁鲁渠正常运作并监视镇反军的魏武军,部署在任城、南平阳一带;负责围剿北亳军的镇反军,部署在南平阳、公丘一带;以及原庆王赵弘信麾下那支由诸庆王党贵族组成的庆王军,部署在昌邑。

    然而因为大梁内战的关系,这三支军队相继离开原本驻守的区域,以至于宋云率领的北亳军趁机采取了反攻,攻占了南平阳与任城,罢黜且驱逐两县的县令,废弃了朝廷制定的规章制度。

    似这般挑衅朝廷的行为,赵弘润作为太子,自然要给予严厉的制裁!

    他可以理解宋郡人渴望自由、渴望自治的信念,但,他是魏人!

    是千千万万魏人的皇子!

    是魏国未来的王!

    这就注定他不会坐视北亳军分裂宋郡。

    “太子殿下准备出兵宋郡?”百里跋好奇问道。

    在他看来,大梁刚刚经历内乱,太子赵润也刚刚上位,虽然不认为这位太子殿下需要什么所谓的对外战争胜利才能坐稳太子之位,但以目前的局势来说,起兵征讨宋郡转移国人的注意力,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借助这次战争,新上位的太子赵润,能更快地将雍王党、庆王党这些势力,像麻绳一样拧成一股,逐渐不分彼此。

    但出乎百里跋意料的是,赵弘润摇摇头说道:“暂时只是驻军,压缩北亳军的势力范围,至于出兵征讨……宋郡有点麻烦。”

    百里跋、徐殷、朱亥愣了愣,随即便明白过来。

    的确,征讨宋郡,确实一桩非常麻烦的事,倒不是因为魏国的军队无法战胜北亳军,而是因为宋郡的民众会给北亳军打掩护,甚至于是自发监视魏军的动向,向北亳军传递消息,以至于有些魏国将领恨不得屠了那些宋民泄愤。

    但话说回来,倘若魏**队当真敢在宋郡制造屠杀,这非但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使宋人更加仇视魏国与朝廷。

    因此,赵弘润决定暂时搁置宋郡,先打下河套地区再说攻打河套地区,这好比是与韩国的军事竞赛,若魏国能在韩国收拾掉其北方的东胡前,击败河套地区的林胡,并占领这片天然牧场,那么,魏国非但能够得到充足的战马,还能在魏韩军事竞赛中得到主动。

    相比之下,宋郡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除非朝廷抱持不惜屠灭宋人也要剿灭北亳军、收回宋郡的觉悟,否则,这只是一场投入远远大于回报的无意义战争。

    “……睢阳、昌邑、任城,本王决定在这三座城驻军,暂时对北亳军采取压制的策略,而朝廷日后的战争重心,将由宋郡转移到河西、河套一带……”赵弘润对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解释道。

    听了这位太子殿下的话,百里跋、徐殷、朱亥总算明白,为何这位太子殿下要恢复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这三支军队。

    说实话,随着魏国近些年来,似商水军、鄢陵军、镇反军、魏武军、北一军、山阳军这些动辄五万编制的军队逐渐形成战斗力,似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这些魏国的老牌精锐军队,地位难免就有所下降,难以再成为大规模战争的主力。

    但若是用这三支军队镇守某块区域,这却是绰绰有余。

    “不知三位大将军可愿为本王分忧?”赵弘润诚恳地问道。

    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对视一眼,虽然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诚恳的态度让他们很是受用,但他们考虑到早已年过半百,且才能也不如司马安,于是在犹豫了一下后,他们还是婉言拒绝了到他们这个岁数,也该退下来让位给后辈了。

    就比如,百里跋就推荐了自己的副将李岌:“若是太子殿下不介意的话,末将推荐李岌担任浚水军主将,此人有大将之才,远胜末将。”

    见此,朱亥也推荐了老成持重的将领周奎。

    而徐殷,则是推荐了他那位据说有擒虎之力的猛将蔡钦,即曾与伍忌较量过武力的蔡擒虎对此,赵弘润是感觉有点好笑的,因为在他看来,汾陉军是一支很死板的以防守反击为主的军队,而蔡擒虎,却是一个非常具有进攻**的猛将,说实话两者很不搭。

    对于三位大将军推荐的人选,赵弘润都没有拒绝,毕竟李岌也好,周奎、蔡擒虎也罢,他也都熟悉,皆是非常可靠的将领。

    他只是遗憾于,他没能说服百里跋、徐殷、朱亥者三位大将军。

    在送别这三位大将军的时候,赵弘润对他们嘱咐道:“三位大将军日后在军塾,能否将以往操练士卒的经验,所经历的战事,著写成书,为军塾培育将才提供助力?”

    “这……合适么?”徐殷踌躇道。

    仿佛是看穿了徐殷的心思,赵弘润笑着说道:“不需要多么华丽的修辞,三位大将军只需要将具体的战事例子,原原本本地写出来即可。”

    听闻此言,百里跋、徐殷、朱亥满脸雀跃,毕竟在这个时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出书的。

    看着百里跋、徐殷、朱亥三人离去的背影,赵弘润忍不住亦有些感慨。

    想当年他出征楚国、出征三川的时候,百里跋、徐殷、朱亥这几位大将军正值壮年,先后与他一同征战沙场,功不可没。

    而如今一晃九年过去了,他已有儿有女,而这些位大将军,却也到了迟暮的岁数。

    暗自感慨了一番,赵弘润吩咐身后的小太监高力道:“高力,派人召李岌、周奎、蔡擒虎三将入宫。……等等,把镇反军的庞焕也叫来。”

    “是,太子殿下。”

第9章:宋郡策略【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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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太子方才召你入宫,意在出兵睢阳?”

    在南梁侯府的内庭,因为牵扯叛乱而刚刚被削爵为南梁侯的赵元佐,微皱着眉头询问着面前的庞焕。

    现镇反军主将庞焕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是的,王爷。”

    南梁侯赵元佐看了一眼庞焕,微微皱眉说道:“我已被太子削爵为侯,未免节外生枝,改改称呼。”

    听闻此言,庞焕轻笑着说道:“以那位太子殿下的器量来说,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我想这次过后,王爷就能恢复爵位了。”

    在庞焕看来,如果太子赵润要弄死他们,借前一阵子的叛乱之事就足以置他们于死地;然而那位太子殿下既然肯继续用他们,那自然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南梁侯赵元佐闻言摇摇头,叮嘱道:“太子不介意,并不代表别人不会找咱们的的麻烦。”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国内的政敌还是有不少了,哪怕刨除魏天子赵元、禹王赵元这两位的宗卫们,纵使在国内的姬赵氏王族子弟当中,亦有许多人对他这个与陇西魏氏关系密切的族人心存芥蒂。

    除此之外,在礼部、在翰林署、在御史监,亦有不少官员因为他的做事风格而对颇有成见。

    虽然总得来说有太子赵润庇护着,但要是三天两头因为一些小事而被人弹劾,纵使是南梁侯赵元佐也会感到很烦。

    “总之这段时间,还是谨言慎行为好。……尤其是你,刚刚执掌镇反军,朝廷对此时颇有成见的。”赵元佐叮嘱道。

    听到赵元佐的叮嘱,庞焕点点头说道:“末将记住了。”

    赵元佐点点头,这才具体询问起庞焕接到的命令。

    庞焕遂说道:“具体的,太子并未透露,他只是命我尽快整顿镇反军,恢复军队的战力,讨伐占据睢阳的大盗桓虎,作为将功赎罪。”

    “桓虎?”

    南梁侯赵元佐捋了捋胡须,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桓虎,是个硬茬啊。”

    庞焕亦点了点头。

    其实在近一年多来,在南梁侯赵元佐率领镇反军围剿北亳军的期间,就已不止一次跟桓虎的睢阳军交过手,他自然清楚,桓虎早已与北亳军的首领宋云暗中勾结桓虎需要宋云在宋郡的人脉与威望,好在宋郡站稳脚跟;而宋云呢,也需要联合桓虎这个拥有不俗军队力量的外来军阀,抵抗来自魏国朝廷的逼迫。

    暗处的北亳军,再加上明处的睢阳军,这两者联合一致,亦曾使得南梁侯赵元佐当初在宋郡围剿北亳军时,一度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南梁侯在得知太子赵润的命令后,询问道:“除我镇反军外,可还有哪支军队参与出兵宋郡之事?”

    在他看来,太子赵润倘若是当真想弄出什么成绩来,那么,除了他镇反军进攻睢阳外,也必须再派一到两支精锐之师牵制住北亳军,否则单单镇反军,只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听闻此言,庞焕遂解释道:“除了末将以外,太子还召见了百里跋的副将李岌,徐殷的部将蔡擒虎,以及朱亥的部将周奎,令他们三人将各自的原班人马,从禁卫军中再拉出来,恢复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三支军队……听太子的意思是,他有意叫这三支军队驻守睢阳、昌邑、任城,牵制北亳军。”

    “唔?”南梁侯赵元佐闻言皱了皱眉。

    他倒不是看轻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这三支军队的实力,问题是,这三支军队的人数加起来也不见得超过五万,这点兵力,如何压制地住北亳军?

    纵使是南梁侯赵元佐,此时不禁也有些迷惑。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已在沈淑妃的凝香宫陪母妃一起用过了午饭,又在文德殿小歇了片刻,这才回到了垂拱殿。

    此时,垂拱殿内的诸位大臣,已在偏厅用过了由尚膳局准备的饭菜,随即便继续开始了批阅奏章的任务。

    而待等赵弘润来到垂拱殿时,殿内的大臣正因为个别几份奏章闲聊着。

    “聊什么呢?”

    见几名大臣聊得热切,赵弘润笑着走入了殿内。

    由于一个时辰前,赵弘润就已经吩咐小太监高力传达垂拱殿,令垂拱殿这边一连草拟了好几份诏令,因此,殿内的大臣们倒也不怀疑这位太子殿下是在偷懒。

    “太子殿下。”

    原户部尚书李粱手中捏着三份奏章,笑着说道:“我等是在讨论这三位大人的辞表。”

    赵弘润接过那三份奏章瞧了两眼,这才明白,李粱口中所说的三位大人,指的即是吏部尚书郑图、兵部尚书陶嵇以及户部尚书杨宜这三人。

    “几时呈上来的?”赵弘润随口问道。

    “估计有几日了。”蔺玉阳回答道。

    赵弘润翻开奏章,瞥了一眼内容后落款处标注的日期,换算了一下后,这才发现正是他父皇于甘露殿下诏册立他为太子的当日。

    “呵,挺识趣的嘛。”

    赵弘润哂笑一声,不过再一看奏章的内容,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也难怪,毕竟郑图、陶嵇、杨宜这三人的辞表,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讯息,证明这三人根本就不是真心辞官,而是以退为进、借表达忠心想保留如今的官职而已。

    不过这也不奇怪,刚刚当上尚书没几日,谁肯真心退下来呢?

    “唔……”

    沉吟了一番后,赵弘润走到自己的座位,随后将这三份辞表丢在案几上。

    由于前几日事物繁多,他还真没闲情处理这件事,不过既然今日碰到了,赵弘润倒也不介意听听这些内朝官员的意见。

    “诸位怎么看?”赵弘润问道。

    可能是还没有适应内朝大臣这个角色,殿内诸大臣面面相觑,似乎仍无法接受太子殿下竟然会询问他们有关于任免尚书一事的意见。

    而就在这时,就听有人镇定地说道:“在下认为,应当另择人选!”

    “……”

    殿内诸人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才发现,方才说话的竟是张启功。

    “另择人选?”虞子启露出几许古怪之色,略带讥讽地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三人,可是张大人推举的吧?这今日张大人却……呵呵,张大人还真是薄性啊。”

    张启功当然知道虞子启这是故意刁难他,毕竟他曾力主旧太子赵誉罢黜了蔺玉阳、虞子启、冯玉三人的官职。

    “此一时彼一时也。”张启功站起身来,正色说道:“所谓食君禄、忠君事,当初雍王殿下委用在下,在下自然要为雍王的利益考虑……包括罢黜蔺大人、虞大人与冯大人;而如今,在下已决心为太子殿下效力,自然一切要以太子殿下的利益为主……”

    “……”

    听着张启功那直白的话,内殿诸大臣不由地眼角抽搐了几下。

    其实道理他们都明白,而虞子启也只是看张启功不爽而讥讽了一句而已,只是没想到的是,张启功居然解释地如此直白,这反而让虞子启感到有些尴尬。

    见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赵弘润笑着岔开话题道:“既然内朝出现分歧,那投票表决好了,唔,启功的意见是罢黜,诸位呢?……李粱大人,要不你先来?”

    李粱知道赵弘润是想缓和气氛,非常配合地故意叹了口气,随即表情古怪地幽幽说道:“既然太子殿下询问在下这个被杨宜取而代之的原户部尚书,那在下可就要站在张大人这边了……”

    纵使赵弘润等人明知李粱是故意作怪,却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而此时,李粱这才摆摆手,笑着说道:“玩笑玩笑,李某可不敢假公济私、伺机报复。”说罢,他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李某以为,郑图、陶嵇、杨宜,太子殿下不妨先用他们一阵,这有利于太子殿下将朝野的势力拧成一股……”

    “臣附议。”礼部尚书杜宥符合道。

    一圈下来,除了张启功表示反对委用外,其余内朝诸臣都倾向于李粱的意见。

    道理很简单,郑图、陶嵇、杨宜,这三位朝臣是由旧太子赵誉提拔起来的,若是太子赵润将其罢黜,难免就会让雍王党这一撮人失望虽说以目前赵弘润的权势来说,就算雍王党势力不支持他,也丝毫不会影响赵弘润的太子地位,但说到底,这对于日后要执掌整个魏国的赵弘润来说,也是非常不利的。

    皇子可以朋党,但对于君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此,依旧重用郑图、陶嵇、杨宜三人,借此将雍王党那一撮人拉拢到太子赵润这边,这才是上策。

    至于日后郑图、陶嵇、杨宜三人若是犯下了什么过失而遭到罢黜,那就不关赵弘润什么事了。

    “好,那就让他们三人留任吧。”

    赵弘润轻飘飘地就决定了郑图、陶嵇、杨宜三位朝中尚书的任免之事。

    看了一眼殿内诸人脸上的笑容,张启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别看七票对一票,仿佛张启功输了,但事实上,以张启功的才智来说,难道果真不懂得这个道理么?

    当然不是,只不过,以他目前的立场来说,他必须这么说,借此向太子赵润表明,他已跟过去、与雍王党划清界限。

    也正是因为这个道理,诸位内朝官员,都没有奚落张启功仅仅只有他自己一票的事,哪怕是虞子启都不曾开口,因为他们也清楚,张启功非但没有输,而且还赢了赢在了另外一件事上。

    在庆贺了一番内朝首次集体表决的大事后,赵弘润询问道:“对了,那四份诏令可曾拟好了?”

    他所说的四份诏令,即是指恢复浚水军且由李岌担任主将、恢复成皋军且由周奎出任主将、恢复汾陉军且由蔡钦出任主将这三份诏令,再加上令庞焕率镇反军征讨宋郡睢阳的这一份诏令。

    总共四份。

    “已拟写好了。”礼部尚书杜宥将几卷诏书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逐一摊开这四份诏令,见没有什么差错,遂又递给介子鸱,吩咐道:“盖上(太子)印玺,发下去。”

    “是,太子殿下。”介子鸱拱手接过。

    片刻工夫后,介子鸱便盖好了印玺,随即将这四份诏令又递给了小太监高力,由后者代为派人颁布。

    期间,原兵部尚书徐贯好奇询问赵弘润道:“太子殿下欲出兵宋郡?”

    因为在座的皆是赵弘润自己钦定的内朝官员,他也不隐瞒,摇摇头说道:“恰恰相反,本王决定尽快落实出征河套一带的准备,宋郡这边……我打算暂时搁置。”

    在座的诸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自朝廷与宋郡的北亳军撕破脸皮后,朝廷至今为止已组织过两次出征宋郡的战事,第一次,即是指雍王党、庆王党、肃王党这三方国内贵族的私军,但期间因为惹出金乡屠民之事,而令诸魏国贵族的私军陷入了泥潭。

    而第二次,则是在旧太子赵誉执政期间,赵誉分别派遣了魏武军与镇反军,前者负责维持梁鲁渠的运作,而镇反军则主要负责围剿北亳军。

    但由于北亳军藏得太深,纵使是南梁侯赵元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主要是北亳军根本不露面,南梁侯赵元佐再有能耐,也没办法从那么多的宋民当中,将北亳军士卒一个个揪出来。

    正因为这个原因,朝廷对于出征宋郡的热情,已然没有曾经那样热切,原因就在于投入多过回报。

    相比之下,出征河套,这才是一本万利的事。

    以目前魏国的兵力而言,是有能力将林胡驱逐到更遥远的北方,继而占领整个河套地区,使之成为魏国的牧场的。

    刨除掉必要的留守军队,赵弘润准备在出征河套时一口气动用全国七成的军队,以雷霆之势,尽可能在半年内结束战争。

    不得不说,当听到赵弘润的暂定部署安排后,殿内诸臣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也难怪,毕竟在赵弘润的暂定部署安排中,这次魏国对河套地区的林胡与匈奴动兵,将出动

    鄢陵军、商水军、游马军、羯角军、河西军、河东军、北一军、魏武军等诸多军队,而将领则有南梁侯赵元佐、庞焕、司马安、临洮君魏忌、韶虎等魏国数一数二的将帅。

    这股强大的军事力量,简直足以将九年前的魏国犁一遍,相信就算是河套的林胡,也抵挡不住如此强盛的魏**队。

    “就怕北亳军趁机作乱。”徐贯皱着眉头说道。

    在他看来,以目前魏国朝廷与北亳军的关系来说,后者见魏国将举国七成的军队都派往了河套,相信不会安分守己,多半会弄出什么事来,逼迫朝廷对宋郡自治一事妥协。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着说道:“所以在此之前,先要收拾一下北亳军……”

    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眼在座的诸臣,虽然他心中也已有了针对北亳军的策略,但这并不妨碍他咨询一下这些大臣的意见。

    于是他问道:“关于北亳军这个隐患,诸位有何高见?”

    殿内诸臣相视了几眼,最终,除张启功外,其余诸臣的目光皆落在介子鸱身上。

    见此,介子鸱也不心怯退缩,拱拱手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在下抛砖引玉……”

    说罢,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正色说道:“臣以为,北亳军之所以棘手,是因为有宋民庇护,好比深潭中的游鱼,滑不留手……既然如此,不妨抽掉潭中水,令潭中的游鱼无所遁形。”

    “具体。”赵弘润微微一笑,因为介子鸱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只见介子鸱朝着赵弘润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其一,诱使宋民搬离宋郡;其二,官府征收宋郡的产粮……”

    当听到介子鸱那第一条建议时,张启功暗自哼笑了一声,但当听到介子鸱第二条建议时,他眼中却露出了几许惊讶之色。

    赵弘润注意到了张启功的表情,笑着问道:“启功,你想补充两句么?”

    听闻此言,介子鸱便停止继续讲述,很大度地朝张启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此,张启功犹豫一下后,说道:“那……在下斗胆插几句嘴。介子大人所言第一条计策,张某以为并不可行,除非是生活所迫,否则有几人愿意背井离乡?纵使朝廷许以田屋之利,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宋民愿意离开故土,除非……”

    “除非什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令宋郡贫穷!”张启功顿了顿,沉声说道:“这很简单。……由朝廷将巨量粮、油、丝麻、漆器、木器等物运入宋郡,以贱价扰乱宋郡的市价,冲垮宋郡的民间作坊……”

    “嘶”

    还没等张启功说完,殿内诸臣便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一脸惊骇地看着张启功。

    他们心中直说:这个张启功,着实也太狠了!

    这岂非就是恶意倾销么?而且还是以朝廷,去作为宋郡民间作坊的对手……

    纵使是赵弘润,眼角亦不禁抽搐了两下。

    “张大人,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原户部尚书李粱皱着眉头问道:“若朝廷按你所言,将有几十万甚至更多的人饿死。”

    作为原户部尚书,李粱当然知道,倘若朝廷果真这样做,那么,宋郡的贸易经济将会变得一塌糊涂:宋郡出产的货物将大量滞销,宋郡的工坊将大规模倒闭,从而使得宋郡的作坊劳动力将大批失业。

    最终结果,宋民将会逐渐失去购买米粮的财力。

    听了李粱的话,张启功平静地说道:“只有令宋民贫穷,他们才有可能被朝廷的田屋之利诱惑。再者……宋民既然不肯降顺,便不算我大魏国人,彼是生是死,与我大魏何干?”

    “你……”李粱手指张启功,被后者这番草菅人命的话气地说不出话来。

    但仔细想想,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张启功既然宋民不肯真心降顺,朝廷为何要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子民呢?

    毒士之名,名副其实。

    赵弘润看了一眼平静的张启功,心下暗自说道。

    想了想,他摇头说道:“太狠了。”

    赵弘润的话,张启功显然还是听得进去的,闻言又说道:“如此,张某还有一计,既然宋民不肯并入我大魏,那就划作次等国民,设重税。首先,抽宋商重税,魏商取一分税、则宋商取三分税;其次,由朝廷出面管制宋郡的作坊……”

    殿内诸臣面面相觑,而赵弘润则是听得苦笑不已:虽然这一计稍微有所收敛,但还是太狠、太激进。

    居然建议朝廷去控制宋郡以及宋民的命脉,这样做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宋民妥协服软,要么,宋郡就会爆发前所未有的起义。

    想到这里,赵弘润转头看向介子鸱,说道:“启功的计策,太过于激进,介子,还是再听听你的意见吧。”

    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启功,介子鸱暗自摇了摇头,给前者留了几分颜面:“听了张大人的建议,臣亦有所得……臣以为,既然太子殿下决定对河套用兵,无暇顾及宋郡,索性不如应允了宋民自治的要求,而作为条件,朝廷不妨以即将出兵河套作为借口,向宋郡征收粮食,令宋郡境内的粮食产出,皆售于朝廷,不得私下出售,否则,便以私通北亳军的罪名论处……”

    “你的意思是?”赵弘润眯了眯眼睛。

    只见介子鸱拱了拱手,正色说道:“赦宋民、不赦北亳军!……只要宋郡的米粮一事,掌握在朝廷手中,北亳军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赵弘润闻言摸了摸下巴,皱眉问道:“倘若宋民有人不合作,亦或是北亳军从他国收购粮食呢?”

    介子鸱沉声说道:“可在诏令中规定,一户人家,只允许储藏三月之粮,违令者,以叛军党羽论之。对待叛军党羽,我大魏的军卒,自然是无须客气的……另外,只要朝廷出面稳定宋郡的米价,相信不至于会激起民怨。如若还有宋民抨击朝廷,那他多半就是北亳军的细作。”

    纵使是赵弘润,在听到这番计策后亦连连点头。

    而就在这时,忽听张启功说道:“介子大人之计虽好,但仍有漏洞。倘若北亳军,假借宋民的名义,至朝廷设立的米铺,反复购粮,这该如何是好?”

    “这……”介子鸱微微一愣,还没等开口请教张启功,就听后者说道:“可让朝廷铸造新币,每三个月,可派人挨家挨户向县内宋民,以旧币换取一定数额的新币,只允许宋民凭新钱购买米粮。”

    介子鸱闻言眼睛一亮。

    而此时,原户部尚书李粱亦忍不住补充道:“这样还是不妥。……难保不会有宋民取巧,以野物充饥而将新币私下赠予北亳军,我觉得不妨这样……”

    渐渐地,殿内的诸臣皆参与到了对此事的讨论中。

    听着这些大臣们逐渐将针对宋郡、针对北亳军的计策变得愈发完善,赵弘润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集思广益,这确实比他一个人苦思冥想要高效地多。

    这不,相比较他原先的打算,内朝诸臣讨论出来的策略,更高明、更稳妥。

    待一段时日之后,就算没有我,相信内朝也能带动朝廷,处理好朝中事务……

    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赵弘润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第10章:颐王的不安【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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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三月初三,双双被削爵的燕侯赵弘疆与桓侯赵弘宣,在被关足了十日后,终于被宗府释放。

    同日一道被释放的,还有并非被削爵的颐王赵弘殷。

    当这三名兄弟被堂兄弟赵送离宗府时,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看着天空明晃晃的太阳,隐隐有种在世为人的感觉。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这十日在那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静虑室)内,他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三位贤弟,为兄还有些事,就姑且送到这了。”

    堂兄赵拱拱手,对赵疆、赵殷、赵宣三人笑着说道,随即便转身走向了府内深处。

    而此时,宗府斜对面的小巷中驶出一辆马车,随即,赵弘润的宗卫穆青从车座上跳了下来,迎上前来,抱拳打招呼道:“恭喜三位脱困,颐王殿下,以及……两位侯爷。”

    翻了翻白眼,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忍不住笑骂出声。

    平心而论,他们也自认为这次已经足够侥幸了因为是太子赵润上位,因此,他俩协助庆王赵弘信起兵叛乱的举动,影响被压制到了最低,而最终受到的处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仅仅只是王爵被削到了侯爵而已,其余封邑也好、兵权也罢,皆一成不变。

    因此,他俩的心情其实很不错,是故在穆青故意逗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故作懊恼地配合着,与穆青打闹着。

    片刻后,燕侯赵疆故意问穆青道:“穆宗卫,不知太子殿下将如何发落我等两名罪臣?”

    穆青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要亲自发落两位,请吧。”

    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相视一笑,正要随同穆青走向不远处的马车,忽然想起身边还站着颐王赵弘殷。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疆的目光,颐王赵弘殷疲惫的脸上露出几许淡然的笑容:“四哥、九弟且自便,相信来接我回王府的马车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街道远处便驶来一辆马车,待马车缓缓停下后,有一名男子从车内跳了下来,正是颐王赵弘殷的宗卫长应(chao)。

    见此,赵弘疆与赵弘宣对视一眼,点点头说道:“那……那我等就先走一步了。”

    “好。”

    颐王赵弘殷点点头,目送着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两名兄弟随同穆青坐上那辆马车,这才徐徐走向宗卫长应。

    “殿下。”见自家殿下满脸疲惫地走过来,应关切地上前问候道:“您没事吧?”

    “没事。”颐王赵弘殷摇了摇头,随即乘上了马车,钻入了车厢内。

    待等在车厢内坐定,颐王赵弘殷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恨意与懊恼,双手亦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老八啊老八,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回想起当日,颐王赵弘殷至今仍无法释怀。

    明明他当时距离皇位仅只有一步之遥,却被突然率军出现的老八赵弘润给截胡了,后者顺势收拾了残局、坐上了太子的位置,而他这个苦苦经营许久的人,非但什么都没有捞到,反而险些暴露自己。

    虽然在事发之时,颐王赵弘殷已嘱咐南梁王赵元佐杀掉庆王赵信、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知情者”,但一想到当时,仍有庞焕、蒙泺以及许多镇反军兵将看到自己当时的举动,颐王赵弘殷就感到莫名的不安。

    想到这里,他对坐在对面的宗卫长应吩咐道:“回王府歇一日,明日就回煮枣!”

    “回煮枣?”宗卫长应愣了愣,旋即欲言又止。

    “怎么?”颐王赵弘殷皱眉问道。

    只见宗卫长应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在宗府受禁闭的时候,赵润派人送来了诏令,让殿下搬回大梁的王府居住……”

    “什么?!”颐王赵弘殷猛然睁大了眼睛,只感觉后脊有阵阵凉意往上涌。

    难道老八他……

    面色难看的赵弘殷,咽了咽唾沫,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问道:“老八他……他撤销了本王的封邑?”

    “那倒未曾。”应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让殿下回大梁住。”

    “……”赵弘殷心口砰砰直跳,惊疑问道:“为何会这样?”

    应迟疑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殿下,这会不会与庆王侥幸未死有关?”

    赵弘殷眼皮跳了跳,面色愈发难看地说道:“什么?你是说,庆王……没死?”

    应摇了摇头,说道:“当日,殿下嘱咐南梁王赵元佐除掉在场的人,但,南梁王只杀了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几人,留下了庆王与魏的性命。”

    听闻此言,颐王赵弘殷心中咯噔一下。

    陇西魏氏的魏,此人乃是南梁王赵元佐在庙堂上的盟友,因此南梁王赵元佐手下留情,赵弘殷倒也可以理解,再加上魏此人狡智奸猾,留他一条命倒也无妨。

    可庆王赵弘信,他怎么能活着?!

    此人若是活着,肯定会向新上位的太子赵润告密,报复他赵弘殷当日黄雀在后的举动。

    想到这里,颐王赵弘殷脑门不由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南梁王赵元佐……他竟然、他竟然……

    赵弘殷不由地攥紧了拳头,心中将南梁王赵元佐恨到了骨子里。

    当日,他明明千嘱咐万嘱咐,叫南梁王赵元佐将庆王赵弘信连同户牖侯孙牟、苑陵侯酆叔、万隆侯赵建、高阳侯姜丹、平城侯李阳、匡城侯季雁等人全部杀掉,没想到,南梁王赵元佐居然没有动手杀庆王赵弘信。

    看着自家殿下慌乱的神色,应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不必过多忧虑,就算被赵润得知,南梁王赵元佐其实支持的是殿下您,其实也不要紧……”

    ……

    颐王赵弘殷瞥了一眼应,心中愈发气闷。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根本就将真相告诉应这位宗卫长:真正支持他的,其实并非是南梁王赵元佐,而是另有其人。

    正因为这样,颐王赵弘殷才会担心事迹败露。

    回到颐王府后,颐王赵弘殷径直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吩咐道:“把邱束叫来。”

    “是!”应抱拳而去,没过多久,便带着一名身高八尺的中年文人带回了书房。

    “邱束,见过颐王殿下。”中年文人朝着颐王赵弘殷拱了拱手。

    赵弘殷点点头,随即瞥了一眼应,吩咐道:“应,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应看了一眼邱束,点了点头,抱拳告退。

    站在书房的门口,目送着应走出庭院,那叫做邱束的中年文人这才将书房的人关上,随即转头对颐王赵弘殷说道:“世子今日有些急躁了,似世子这般,相信那应,尽管不说,但心中对在下必定有所怀疑。”

    “是我急躁了。”颐王赵弘殷点点头承认,随即又说道:“不过,即便如此,应也不会无视我的命令。”

    “这倒也是。”邱束轻笑着点点头,心中暗自说道:也就是看在应这个宗卫绝不会背叛,才留着他的性命,否则,哼哼。

    而此时,颐王赵弘殷示意邱束与他一同走入内室,随即,他压低声音说道:“邱束,舅舅呢?”

    邱束摇摇头说道:“公子并不在大梁。”

    听闻此言,赵弘殷面色难看,咬牙切齿般说道:“你……他这是什么意思?当日他丢下我,自顾自离去,如今倒好,索性离开了大梁……”说着,他面色难看地问道:“你等是要将我作为弃子么?!”

    “世子息怒。”见赵弘殷隐隐发怒,邱束拱了拱手,劝道:“世子,公子就只有您一个外甥,岂能舍得将您抛弃?更何况,我等还指望着您有朝一日成为君王后,能够为我含冤而死的南燕诸族平反……”

    听到这话,颐王赵弘殷脸上的怒容这才徐徐退去了几番。

    他口中的舅舅,以及邱束口中的公子,其实指的都是同一个人,即原南燕侯世子萧鸾。

    半响后,赵弘殷带着几分不满问道:“舅舅他当日为何不告而别?”

    “并非不告而别,只是公子惊觉,这是一个陷阱……”邱束长吐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幽幽说道:“我等皆小看了那位陛下。”

    “父皇?”颐王赵弘殷眼中闪过几丝愕然,皱着眉头说道:“当日的搅局者乃是老八,与父皇有何关系?”

    邱束看了一眼颐王赵弘殷,压低声音说道:“肃王,他起初亦是棋盘上的棋子,但出人意料,他仿佛是看透了局势,故意以假死来引诱我等上钩,但他并非是下棋的人,故而是搅局者……真正下棋的人,乃是那位陛下。”

    “怎么可能?”颐王赵弘殷简直难以置信。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父皇魏天子赵元这一年多来皆被旧太子赵誉软禁在甘露殿,哪里还有能力部署陷阱?

    见此,邱束笑眯眯地说道:“世子且看看今时的格局。……一场内乱之后,雍王死了,庆王被圈禁,如今当上太子的赵润,恰恰正是那位陛下一直以来最瞩意的储君人选,您猜,谁是最大的赢家?”

    “……”赵弘殷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因为按照邱束这么分析,这次最大的赢家,根本不是他赵弘殷认为的赵润,而是他们的父皇。

    甘露殿那位魏天子,不动声色地给肃王赵润上位扫平了绝大多数的障碍,无论是雍王赵誉还是庆王赵信,甚至于就连南梁王赵元佐与陇西魏氏,若非新上位的太子赵润觉得日后还有用得着赵元佐、魏、姜鄙等人的地方,事实上,这位新太子殿下,初上位就可以扫平至少九成的反对势力。

    甚至于差一点,萧鸾这次就要栽在这里。

    在仔细想过后,就连赵弘殷,亦不禁佩服他那位父皇的权谋与心计。

    “辛辛苦苦忙活了许久,最终却叫老八占了天大的便宜。”自嘲一笑,赵弘殷隐隐有些心灰意冷。

    如果换做是别的兄弟,他尚且不会如此沮丧,可如今大位即将落到老八赵润手中,赵弘殷莫名的焦躁。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赵润坐上太子这个位置,那么,他几乎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而如今,他更是无暇去想如何将太子之位从赵润手中夺回来,眼下他急需考虑的,是如何自保,如何遮盖一些万万不能被揭露的事。

    想到这里,他沉声对邱束说道:“南梁王违背了承诺,他并未依言除掉庆王……”

    “我知道。”邱束点点头,说道:“数日前,宗府就已派宗卫羽林郎,暗中将庆王赵信押到了小黄县进行圈禁。”

    听闻此言,颐王赵弘殷皱眉说道:“能否想办法除掉赵信?”

    邱束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小黄县,乃是冶造局的试验田所在,那里部署着赵润麾下的黑鸦……那些凶徒,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一年余前,有两百余禁卫追着几名青鸦众杀到小黄县,可结果呢,仅眨眼工夫,就被小黄县的黑鸦杀得片甲不留……想在那群杀人鬼的眼皮底下除掉庆王赵信,难如登天。”

    听到这里,赵弘殷皱着眉头质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中途截杀?”

    “因为毫无意义。”邱束笑着解释:“既然庆王赵信乖乖前往小黄县受戒,那么很显然,他已经将世子您供出来了……再者,宗卫羽林郎也绝非庸手,这一点,您也是清楚的。公子在大梁部署的人手,已折在内乱之中,不足以截杀庆王。”

    “那如今,我该怎么办?”赵弘殷懊恼地说道:“老八已下诏让本王搬回这座王府,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虽然以往并未与赵弘润打过交道,但赵弘殷多少也能想象,一旦被赵润得知是他赵弘殷暗中勾结萧鸾、于幕后策划这一切,他的下场,决计不会比圈禁二十载的庆王赵信好到哪里去。

    见赵弘殷惶恐不安,邱束遂劝说道:“世子不必心急,只要还未暴露您与公子的事,您就是安全的。……赵润,与雍王赵誉不同,此人自负到近乎狂妄,说句难听点的,眼下的您,恐怕还不值得他提高警惕。在邱某看来,赵润留您在大梁,就是为了引诱公子上钩……反过来说,只要公子不上钩,您这枚饵,始终会安然无恙。”

    “……”赵弘殷的面色着实有些难看。

    想想也是,任谁听到类似你只是小角色的话,心情多半不会太好。

    不过事实如此,就算赵弘殷心中不忿,也只能接受。

    在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神后,赵弘殷沉着地问道:“听你的话风,你等暂时是打算与我撇清关系了?”

    邱束也没有否认,坦然说道:“这是为了保护世子您。……赵润此人,虽不及那位陛下狠辣,但也是杀伐果断之辈,既然他将这场内乱的罪责推到了公子身上,那么,相信他不久就会有所行动……他如今已是监国太子,一道诏令,举国无有不从,此时在留在国内,只会迎来灭顶之灾……”

    听着邱束的解释,虽然赵弘殷心中很是愤懑,却也不能否认,邱束所说的句句在理。

    “世子且行韬晦之计,静待时机。”

    最后,邱束低声叮嘱道。

    “……”赵弘殷叹了口气,仿佛任命般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二人,也已经进入了皇宫,来到了垂拱殿。

    在垂拱殿的偏殿,当看到身穿太子袍的赵弘润走进来时,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便故作生气地迎了上去,口中抱怨连连。

    至于抱怨什么,那当然抱怨赵弘润在成为太子后,居然没想着设法搭救他们,还得他们被宗府关了整整十日。

    然而,赵弘润却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因此,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今日来到垂拱殿,也是想着声讨赵弘润一番。

    听了兄弟俩的抱怨,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拜托,你俩伙同赵五起兵攻打大梁,形同叛乱,真以为说揭过就揭过啊?……还说什么让我知会宗府一声,我如今只是储君,还未曾坐上王位,你们觉得我指挥得动宗府?”

    燕侯赵疆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问道:“虽然你眼下只是太子,可坐上王位也只是早晚的事啊,宗府难道不给你面子?”

    赵弘润翻了翻白眼,提醒道:“你觉得二伯会因为这个给我面子么?”

    燕侯赵弘疆歪着脑袋想了想宗府宗正赵元俨的为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忽然,他看到了赵弘润身上的太子衣袍,眼睛顿时一亮,笑嘻嘻地说道:“弘润……不对,如今应该尊称为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你这身打扮,啧啧啧……”

    经燕侯赵疆提醒,桓侯赵宣目视着兄长赵弘润身上的储君锦袍,心情微微有些怅然他或许是想到了长皇子赵弘礼。

    不过几息后,他将心中的杂念抛之脑后,像燕王赵疆一样围着赵弘润绕圈,一边上下打量着后者的衣袍,一边调侃道:“当太子的滋味如何,志不在此的兄长大人?”

    听到志不在此这个词,燕王赵疆以及旁边穆青等几名宗卫,皆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典故出自何处。

    看着这一帮人,赵弘润无语地翻了翻白眼,随即没好气说道:“差不多点得了。……你们以为我这个太子当得惬意么?”说罢,他便开始向两个兄弟倒苦水,从主持早朝说到垂拱殿,那绘声绘色的陈述,让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为之一愣。

    毕竟他们曾经也没想过,原来承担一国的政务,竟是这般的繁重辛苦。

    “果然,太子不是人人能当的,还要我及时醒悟。”

    燕侯赵疆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平心而论,当初赵弘疆放弃争夺大位时,只是被赵弘润那句皇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言所激励,其实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可如今听了赵弘润的诉苦,他忽然发现,他当时即是退出,实在是他娘的太明智了。

    毕竟他的性格比赵弘润还要耐不住寂寞,每日寅时主持早朝他倒是还能坚持,可要叫他日复一日,提着笔坐在垂拱殿这一隅之地批奏章,那简直就是酷刑。

    相比之下,桓侯赵宣倒是没有被赵弘润这番诉苦给吓住,只是微笑着看着赵弘润。

    “行了行了……我让穆青带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嘱咐一个事。相信来的时候穆青也应该与你们打过招呼了,此番你们牵扯到内乱之事,我私下可以赦你们,但国法不能赦。因此,我下诏让你们镇守边疆十载将功赎罪。诏令我已经发出去了,按照诏令,你们俩应该已经在前往山阳、安邑的路上了,所以若打算在大梁多留几日的话,稍微……低调点。”

    赵弘润压低声音叮嘱道。

    私底下,他当然不会像诏令中规定的那样不近人情,让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这两位亲近的兄弟镇守边疆十年都不允许回大梁看望各自的母妃。

    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我懂的表情。

    在寒暄了几句后,赵弘润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对两位兄弟说道:“四哥,今年,我准备着抽调举国七成的军队去攻打河套,到时候……”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纵使是燕侯赵疆都瞪大了眼睛,一脸兴奋地说道:“让我插一脚如何?”

    赵弘润张了张嘴,顿了顿还是将未说完的话给说完了:“……到时候,麻烦四哥你替我看着点韩国那边。”

    “让我守北疆?”

    燕侯赵疆一脸失望,随即,讨好般地说道:“弘润,为兄一直以来都支持你,你忍心让为兄错过这般规模的战争?……镇守北疆算哪门子的将功赎罪啊?你下诏让我将功赎罪,那就让我出征河套,为我大魏开疆辟土!”

    “四哥,你是河内守啊……”赵弘润苦笑着说道。

    听闻此言,燕侯赵疆当即说道:“那这个河内守我不当了,这总行了吧?”

    赵弘润无语地看向弟弟桓侯赵宣,却见后者立马表明态度:“哥,我可不是河东守。”

    此后,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便缠着赵弘润,定要参与攻略河套的战争,赵弘润实在是被纠缠地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然而答应了还不算完,赵弘疆与赵弘宣又追问出征河套的具体日期。

    赵弘润只好叫道:“等宋郡的消息,等宋郡的消息。”

    “等宋郡的消息?”

    燕侯赵疆与桓侯赵宣愣了愣,对此有些不解。

    而与此同时,在宋郡的乘氏县外,赵弘润的宗卫高括,与内朝大臣张启功,随同着主使臣崔咏,驾驭着坐骑缓缓入了城。

    坐在马背上,高括将一卷手指大小的密信拆开,在扫了两眼后,对崔咏、张启功二人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北亳军于两日前兵不血刃攻陷了昌邑,驱逐了昌邑的县令。”

    “啧啧……”崔咏啧啧两声,没有多说什么,而张启功则开口问道:“浚水、成皋、汾陉三军距此还有几日?”

    “已至定陶,大概还有两日抵达乘氏。”高括沉声说道。

    听闻此言,张启功点点头,随即对崔咏说道:“给你两日时间与城内的豪绅交涉,足够了吧,主使大人?”

    崔咏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那些宋郡乡绅识趣点,否则,固然张启功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而高括这个太子赵润身边的宗卫,亦绝非善类。

第11章:交涉【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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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三月初四,在宋郡昌邑城内的昌府内,已年过六旬的老家主昌,在府内的偏厅,与长子昌满一同接见了北亳军的渠将陈汜。

    这个陈汜,即是前两日兵不血刃攻陷了昌邑的北亳军渠将。

    但奇怪的是,明明陈汜这位北亳军渠将手握兵权,但是在昌面前,却是隐隐执后辈之礼,毕恭毕敬。

    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昌所在的家族昌氏,源出于子姓,与子姓宋氏的宋王室同出一支确切地说,昌氏的祖先,曾是某代宋王的儿子,受封昌地作为采邑,这才有了昌氏一族。

    因此说白了,昌氏一族乃是宋国的王公贵族之后,而且曾经还是昌邑这座县城的主人。

    当然,如今的昌邑,已然不再是昌氏一族所拥有,但不能否认,昌氏一族作为当地的名门望族,在本地依旧享誉着极高的威望。

    毫不夸张地说,北亳军渠将陈汜之所以能兵不血刃拿下昌邑,昌与昌氏一族,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正因为如此,即便陈汜是手握重兵的北亳军渠将,在昌面前依旧是持晚辈礼,毕恭毕敬。

    当然了,更要紧的是,昌与昌氏一族,还是暗中资助北亳军的金主之一。

    “……钱粮之事,陈汜将军不必担心。”

    端着宋地烤瓷的茶碗,昌在抿了一口茶水后,笑眯眯地说道:“老夫已联系过几位老友,彼此筹措了一笔钱犒赏义军……”

    听闻此言,陈汜脸上顿时洋溢笑容,忽然,他开口问道:“昌公,不知您能否想办法替我军弄一批军备?”

    听闻此言,昌脸上流露出几许凝重之色,皱眉问道:“是因为魏公子润么?”

    “嗯。”陈汜点点头。

    原来,前一阵子魏国爆发内乱时,北亳军趁虚而入,相继收复了曾经被魏军占据的任城、南平阳、昌邑等地,可没想到,前几日他们忽然收到来自魏国那边细作的消息,这才得知,魏国那场三王引发的内乱,已经被魏公子润强势镇压。

    随即,那位魏公子润摇身一变,成为了魏国的监国太子。

    这则情报对于宋郡的北亳军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噩耗:暂且不论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魏公子润,在庙堂上是否也具备相同的才能,关键在于魏国镇压了叛乱后,那么显而易见,魏国必定会针对他们北亳军近期来的举动采取相应的报复。

    一想到那位已经是魏国太子的魏公子润,极有可能将麾下那几支横扫楚、韩两国的军队派到宋郡,北亳军的首领宋云便坐立不安,急忙征收兵勇、训练将士,准备迎击魏国即将到来的报复。

    而如此一来,武器装备的数量就跟不上了。

    “义军不是有墨家支持么?”昌疑惑地问道,据他所知,北亳军的背后,可是有一群大义无私的宋墨门徒支持着,虽然原宋墨钜子徐弱“背叛”宋国与北亳军,带领一群墨家门徒投奔了魏国,但事实上仍然有一群为数不少的墨家子弟依旧坚定不移地支持着北亳军。

    听闻此言,陈汜带着几分苦涩说道:“昌公,那是之前了……前一阵子,魏国的南梁王赵佐尚驻军在国内(宋郡)时,不幸被他摧毁了好几个锻造军械的作坊,许多墨家的兄弟被杀……如今我军锻造军备的速度,远远来不及武装新军……”说到这里,他抱拳恳求昌道:“昌公,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昌闻言捋了捋胡须,皱着眉头说道:“兵械……老夫设法联系一下在鲁国的老友,想办法为义军筹集一批军备。”

    听闻此言,陈汜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昌公,能够想办法弄到魏国的兵械么?”

    对于魏国的兵械,陈汜可谓是垂涎已久。

    记得当初魏武军与镇反军驻军在宋郡时,为何北亳军不敢冒头?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被这两支装备有魏国最新式军备的军队打地狼狈不堪。

    单单从双方军中弩具的差距,就能体现出魏军与北亳军的悬殊:魏军的弩具,射程普遍达到一百二十步,近距离下甚至能连续洞穿三棵树的树干;而北亳军的弩具呢,在四十步以外,就无法穿透魏军那些重步兵的甲胄,对魏军士卒造成有效杀伤。

    这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而此时,昌的长子昌满不解地插嘴道:“陈汜将军,为何是魏国的兵械?魏国的兵械比得上鲁国的兵械么?”

    陈汜苦笑着说道:“公子,如今的魏国的,早已不是九、十年前的魏国了。”

    相比较鲁国的兵械,其实他更倾向于魏国的兵械。

    别看鲁国的工艺技术据说超过中原各国二十年,但这其实指的是整体的工艺技术,就比如鲁国精湛的机关术,魏人工匠根本毫无涉及,别说领先二十年,就算是两百年都不足奇。

    但是在战争器械这一块,自魏公子润执掌了冶造局后,魏国在这块领域便是突飞猛进,早已拉近了曾经与鲁国的差距,如今跟后者比较起来,怕是不遑多让。

    可既然是并起并坐,为何陈汜更倾向于魏国的兵械呢?

    原因就在于,魏国如今的兵械改良方式,与鲁国的兵械改良方式有着显著的区别:鲁国改良兵械,是通过许多工匠集思广益,侧重于这样改进更符合工艺发展;而魏国则不同,他们会吸取使用者、即前线士卒的反映,侧重于这样修改(士卒)用得更舒服。

    因此,魏国兵械有一些设计改良,可能在鲁国工匠看来没有必要,但是士卒们用起来就是非常顺手。

    最关键的是,由某位魏公子的影响,魏国工匠在设计锻造兵械时,非常注重于巨大、强劲比如魏国的抛石机,非但体积与重量远超其余各国的抛石机,而射程与威力,更是其余各国无法匹敌,包括鲁国的投石机。

    相比较产自鲁国的、那些看上去像精湛工艺物多过战争兵器的兵械,魏国的兵械,给人一种简单粗暴的感觉其貌不扬,但胜在坚固、实用,且杀伤力大。

    在听完陈汜的解释后,昌父子这才恍然,点点头说道:“老夫想想办法。……想来弄一批淘汰下来的旧军械应该不成问题,至于魏军的最新军械……”

    “陈某不敢奢求。”陈汜连忙说道:“魏军的兵器素来坚固,纵使是旧物,配给于我军的新卒也足够了。”说到这里,他由衷地感谢道:“昌公,让您费心了。”

    昌摆了摆手,正色说道:“我昌氏,亦是大宋的臣民,岂能眼睁睁看着国家破碎?”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苦笑说道:“若是连这都吝啬,待他日老夫步入九泉,又有何颜面去见向公?”

    他口中的向公,即是宋国的英雄士大夫向沮,即北亳军首领宋云(向)的生父在当年宋国覆亡的时候,包括昌氏一族在内,几乎绝大多数宋国的王公贵族皆惶恐逃亡鲁国,唯独向沮率领着极少一部分贵族与宋**队,假借宋王名义留下与魏军交战,只可惜寡不敌众,向氏一门最终英勇战死沙场。

    也正因为这样,原本名声不显的向沮,一下子就成为了宋民心目中的英雄,同时也成为了北亳军激励宋民坚持抗争的信仰。

    这边正聊着,忽然,有一名府上的老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昌说道:“家主,有一行人人在府外求见。”

    昌歉意地看了一眼陈汜,尽管后者微笑着连连摆手表示不在意,但昌还是皱起了眉头,心说:这老仆伺候了自己几十年了,怎么今日这么不晓事?

    可能是猜到了老主人心中的想法,那老仆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份拜帖,压低声音说道:“家主,这次前来拜会的人,身份并不简单。”

    “……”昌将信将疑地接过拜帖,随即扫了一眼。

    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他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因为拜帖的落款处清楚写着:魏,外使,崔咏。

    见昌面色有异,陈汜好奇问道:“昌公,怎么了?”

    只见昌将拜帖递给陈汜,沉声说道:“魏国的使臣……”

    陈汜接过拜贴瞅了两眼,心中着实有些惊讶。

    要知道,目前这座昌邑,已然被他们北亳军收复,并且,城内还驻守着为数不少的北亳军兵将。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魏使一行人,居然还敢潜进城内,不得不说,这份胆气却是不小。

    忽然间,陈汜扫到了拜帖的内容正文,一眼就扫到了受东宫差遣这几个字,面色亦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毕竟魏国的东宫,如今指代的就是太子赵润,也就是魏公子润。

    “是魏公子润的人?”陈汜惊声说道。

    “……”昌伸手捋着胡须,微微皱着眉头不说话。

    “父亲?”长子昌满唤了一声,大概是在询问父亲是否接见那名魏使。

    昌与陈汜对视一眼,随即点点头沉声说道:“把那魏使请到此屋来。”

    “是。”

    老仆躬身而退,没多大会工夫,便领着三名目测都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到了这个屋子。

    这三名年轻人,正是崔咏、高括、张启功三人。

    而此时,昌这才站起身来,拱手问道:“不知哪位是朝廷的使臣?”

    听闻此言,崔咏走上前一步,拱拱手笑着说道:“在下崔咏,不才受东宫委以重任。……这两位是我的副使,高括、张启。”

    不同于崔咏笑容可掬的模样,高括与张启功就显得颇为冷淡不过这二人亦有区别:在进屋后,张启功四下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而高括,一眼就注意到了陈汜。

    虽然陈汜今日穿的只是很普通的服束,但高括还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绝非是寻常宋民。

    “原是崔使。”昌点点头,拱手说道:“崔使此来辛苦,老夫不曾远迎,还望见谅。”

    “老大人言重了。”崔咏摆摆手,笑着说道。

    随即,昌便邀请崔咏、高括、张启功大人入席,又吩咐府上下人奉上茶水,随后他这才问崔咏道:“不知崔使今日来访,有何要事?”

    崔咏笑着说道:“老大人,在下此番受太子殿下之命,特来交涉……宋郡自治之事。”

    听闻此言,昌、昌满以及陈汜,皆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魏国朝廷居然服软了?不,那位魏公子润居然服软了?这怎么可能?!

    咽了咽唾沫,昌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问道:“崔使所言……当真属实?”

    崔咏微微一笑,也不急着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昌的长子昌满,以及北亳军的渠将陈汜。

    昌当然看得懂崔咏那几下视线的用意,遂介绍道:“此乃犬子,满。……这人,则是老夫的外甥,皆不算外人。”

    听闻外甥两个字,高括上下打量着陈汜,问道:“你是他外甥?你叫什么?”

    陈汜自忖自己的名字应该还不曾流传出去,遂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叫陈汜……”

    “以往做什么的?”高括继续问道。

    “……为了糊口,曾经当过一阵子商贾……”陈汜回答道。

    “商贾?”高括轻哼一声,看着陈汜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杀过人,对吧?”

    陈汜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因为他也听说过一则传言:杀过人的人,眼神与常人是有所区别的。

    见此,昌的长子昌满连忙圆场道:“如今这世道并不太平,我表兄行商在外,难免会遇到一些劫匪,故而沾上杀孽……”

    高括瞥了一眼昌满,继续仔细打量着陈汜。

    他在大梁时常接触三教九流,岂会看漏这个陈汜?在他看来,对面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行商的商贾,一股子的军营里的气息。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追问,更没有揭穿,只是对张启功使了一个眼色。

    北亳军士卒?

    在得到高括的眼神示意后,张启功亦打量了那陈汜两眼,不过并未有何表示。

    毕竟在他看来,崔咏即将提及的事,纵使是被北亳军得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是意识到高括与张启功二人绝非只是副使那么简单,昌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了:“崔使,能否详细说说那个……自治的事。”

    崔咏点点头,笑着说道:“前一阵子嘛,我大梁发生了点状况,调走了驻扎在宋郡的两支军队,不曾想,被北亳军抓住了机会,趁机夺取了任城、南平阳,甚至于,连这个昌邑,亦落入了北亳军的手中……北亳军乃是叛军,似这般挑衅朝廷,朝廷本欲兴兵讨伐,然幸运的是,如今我朝乃是东宫太子赵润殿下监国,这位太子殿下素来不喜无意义的杀戮,故而一力否决了……”

    “东宫高义。”纵使是活了大半辈子的昌,这会儿亦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这也难怪,毕竟对方可是那位把楚国、韩国按在地上暴揍的魏公子润,以宋郡的小身板来说,还真经不起那位魏公子兴兵讨伐胜败尚在其次,主要是魏军若是狠下杀手,宋郡之民必定生灵涂炭。

    崔咏微微一笑,随即正色说道:“昌公,据崔某所知,您是宋地的华族(贵族),请代我转达我朝太子殿下的意思。”

    “老夫洗耳恭听。”昌拱手说道。

    崔咏咳嗽两声,学着赵弘润的语气说道:“昌公,东宫太子命我传话……我大魏要灭宋人,易如反掌,但念在这十几年来,宋郡亦曾为我大魏做出贡献,特此网开一面……只要贵方能遵守某些约定,大梁可以允许宋郡自治。”

    ……条件么?

    昌眨了眨眼睛,诚恳说道:“愿闻其详。”

    只见崔咏竖起一根手指,沉声说道:“首先,赦宋人、不赦北亳军!……北亳军以往是叛军,日后亦是叛军,这一点,朝廷是绝对不会退让的!若宋郡想要自治,就要与这支叛军划清界限!”

    “……”陈汜看了一眼大放厥词的崔咏,心中暗暗想道:这厮还真有点胆量,居然敢在这大放厥词,难道不知我北亳军已控制了这座昌邑县么?

    当然,虽然心中很是不爽,但陈汜可不会傻到召来北亳军士卒将这几名魏使杀掉:一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二来,斩杀了这三人,那么,不出几日,魏国的太子赵润必定亲自带领举国的军队前来宋郡,到那时候,他陈汜就是宋国的罪人。

    “言之有理。”

    昌板着脸徐徐点了点头,仿佛对北亳军也是充满了偏见。

    可谁能想到,此人恰恰就是背地里资助北亳军的大金主之一呢。

    “其次,我朝太子殿下正准备对外用兵,急需大量的军粮,因此,希望宋郡杜绝私下交易米粮之事,皆售于朝廷……”崔咏接着说道。

    ……

    昌深深看了一眼崔咏,心中咯噔一下。

    凭他活了大半辈子的阅历,岂会被这种蹩脚的借口哄骗住?

    魏公子润准备对外用兵,故而征收宋郡境内种植的谷粮?开什么玩笑!

    要知道,魏国本身就是产粮的大国,而且近年来在陆续吞并了三川郡、收复了上党郡后,魏国朝廷在这两个郡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开垦荒地、种植粮食,倘若以魏国良田产粮的数量,尚不足以支撑起太子赵润对外用兵所需的军粮,那么,宋郡境内的产粮,又算得上什么?

    因此,昌立刻就猜到,魏国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其根本目的,并非在于征收宋郡的粮食,而是为了阻止宋郡的产粮流入到北亳军手中。

    只要卡死了北亳军的粮食渠道,北亳军只有坐等溃散。

    ……好狠的计策。

    昌心下暗暗说道。

    “昌公?”崔咏意有所指地问道:“昌公对此莫非有何疑虑?”

    昌思忖了一下,犹豫说道:“作为大魏的(附)属民,我宋郡理当为大魏贡献一份力,只是……若朝廷征收了我宋郡的粮食,那……我宋郡之民,将如何糊口?”

    “这个昌公大可放心。”崔咏摆摆手,信誓旦旦地说道:“朝廷会专门派人在各县售出粮食,绝不会因为战争,波及宋郡的米价……”

    听了这话,昌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魏国征收宋郡的粮食,就是为了针对北亳军,事实上并不会将宋郡的粮食运往别处。否则,面前这个崔使,如何敢夸下这等海口?

    ……不过问题不大。

    昌暗自说道。

    可就在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崔咏忽然补充了一句:“方才忘记说了,关于宋民购粮,朝廷到时候会发下一种新币,每户宋民,每季按人头兑换新币,只允许新币购买粮食……”

    听闻此言,昌、昌满父子,以及隐瞒了身份的北亳军渠将陈汜,面色顿时大变。

    他们都不是傻子,岂会想不到新币购粮背后隐藏的杀机?

    没有理会面色大变的昌、昌满、陈汜三人,崔咏继续说道:“……除此以外,宋郡任何人都不得囤积超过三个月的口粮,违令者……呵呵,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要么就当着我方监督士卒的面,将囤积的粮食吃下去,否则,就按私通北亳叛军的罪名……处死!”

    “这……这太……太……”

    昌一脸苦色,摇头说道:“崔使,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吧?……再者,不允许囤积粮食,那我宋郡的粮商该如何经营?”

    崔咏笑眯眯地说道:“昌公可以放心,朝廷会按市价收购任何一名粮商所囤积的粮食,兑换成钱,有了这笔钱,就算是改行做别的生意又何妨?我大梁在博浪沙开设了商市,随时欢迎宋商前往。”

    “……”昌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见此,陈汜在旁皱着眉头说道:“尊使,贵方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还未等崔咏开口,张启功便淡淡说道:“看来足下并未见识过何谓真正的霸道……真正的霸道,应当如我朝东宫太子赵润殿下当初那般,率军一路打到韩国的王都邯郸,逼韩王签署城下协议……千人万人,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陈汜张了张嘴,竟也说不出话来。

    无视崔咏皱着眉头示意自己的目光,张启功冷冷说道:“好好考虑吧。……你们得庆幸,太子殿下仍将你等视为大魏子民,不过,千万别把这份恩泽视为理所应当,一旦让太子殿下对你等失去了信任与期望……”

    尽管张启功没有说完,但相信昌、昌满、陈汜三人皆听懂了这番话背后暗藏的杀机。

    此刻他们的心中无比愤懑,但却不敢发作。

    就连身为北亳军渠将的陈汜,亦不敢。

第12章:风起宋郡【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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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在向昌邑县的名门望族昌氏一族传达了朝廷对于宋郡自治的条件后,崔咏、张启功、高括三人,便从昌邑返回了乘氏。

    一日之后,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这三支军队,同时抵达乘氏,且立刻接管了在乘氏县的城防。

    在部署完毕之后,作为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这三支军队的新任主将,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便前往城内的县衙,拜见了崔咏、张启功、高括这三位此番的使节。

    这次针对宋郡的行动,诸人分工明确:崔咏作为朝廷特派的主使官,主要负责外交方面的事务,而张启功则负责设法离间宋郡与北亳军的牢固关系,至于宗卫高括,则统率一批青鸦众与黑鸦众,负责辅助张启功展开针对北亳军的种种算计。

    至于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则负责在必要时,对北亳军甚至是宋郡,展开军事打击。

    在正因为这样,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在率军抵达乘氏时,便第一时间求见崔咏、张启功、高括三人,询问交涉的具体进展。

    乘氏的县令叫做余温,曾经乃是受庆王党提拔的县令,有自知之明的他,妥当安排到了崔咏、张启功、高括三人的住所,并且在李岌、周奎、蔡擒虎来到县衙时,很识趣地退避了。

    随后,在县衙的一间班房内,崔咏、张启功、高括三人准备了一些酒菜,权当为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位将军接风。

    在喝酒闲聊之际,诸人当中最年长的李岌,便问起了与宋郡望族交涉的具体进展。

    而当他问到这个问题时,周奎与蔡擒虎亦默契地放下了筷子,不得不说,这三位新上任的将军,对于与北亳军的战争颇为热忱他们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让那些不相信他们才能的人闭嘴。

    尤其是蔡擒虎,此人在朝廷心目中一直以来都是莽夫的形象,以至于当太子赵弘任命蔡擒虎担任成皋军的主将时,兵部有不少官员暗地里抱持着轻视成见。

    见此,崔咏便将他们初次与昌交涉的过程告诉了李岌等三位将军。

    不过由于是初次交涉,目前崔咏与张启功都吃不准,宋郡是否会接受朝廷给出的条件。

    期间,蔡擒虎咧着嘴说道:“不接受才好……老子早瞧这帮宋人不顺眼了。”

    不可否认,别看宋郡人对魏人的印象不好,事实上,魏人对宋郡人的印象也很差,尤其是那些背地里支持北亳军的宋人。

    听闻此言,崔咏的眼皮子跳了跳,咳嗽一声连忙说道:“能不打,当然还是不打的好。……这也是东宫的意思。”

    一听说是太子赵润的意思,蔡擒虎嘿嘿一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可在旁,张启功却淡淡说道:“只怕宋郡不会乖乖就范……”说罢,他转头看向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嘱咐道:“总而言之,三位将军还是要做好随时与北亳军交战的准备。”

    听了这话,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原因在于,此番他们出征,太子赵润下令给他们配置了不少厉害的战争兵器,比如说可攻防两用的重型连弩除了鄢陵军与商水军外,魏国国内的军队,还是首次在出征时配备这等杀伤力极大的战争兵器。

    甚至于,一旦爆发战争,他们三人还能随时向后方的冶造局,讨要最新式的战争兵器,比如冶造局秘而不宣的弩炮。

    除鄢陵军与商水军外,魏国其余军队何时享受过如此待遇?

    就好像是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那样,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十分渴望一场战争来炫耀一下军中那些可怕的战争兵器主要是想借机耍耍。

    在乘氏又住了一日后,留下崔咏继续呆在城内,张启功与高括则又向西回到了定陶。

    因为此时,大将羿孤、赵豹二人,已率领一万魏武军入驻了这座城市,并在城内张贴了朝廷的布告,即那则迁民令的布告。

    张启功与高括作为这次宋郡战略实际上的筹划者,需要前往定陶了解具体情况。

    所谓的迁民令,说白了即是化宋为魏,让宋郡民众放弃自己的宋民身份,投奔魏国,真正成为魏国子民的诏令。

    这则诏令并非强制,是否听从全看宋郡民众自己的意思,但从魏国朝廷首次发布这样的诏令,不难看出,这次魏国对宋郡绝非是小打小闹。

    也正因为这样,定陶县目前的氛围十分凝重,城内那些宋地的巨商、名门望族,都在徘徊犹豫,到底是改头换面融入魏人,还是继续守着宋人这个身份要知道,在这道诏令下达之后,宋人就彻底沦为了魏国二等国民。

    三月初五的傍晚,张启功与高括回到了定陶,求见了定陶县目前驻军大将羿孤、赵豹二人,向这两位将军询问城内的反应。

    不出张启功的意料,定陶县的宋人反应颇为激烈,不少当地的名门望族,虽然不敢公然对朝廷的诏令发表反对,但私底下却纷纷表示:对朝廷的这则诏令十分失望。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叫做陶洪的巨商,联合了一帮宋地的商贾,呼吁魏国与宋地实不该如此,几次想求见羿孤与赵豹,烦得这两位上将军索性闭门谢客,不接见任何宋人。

    羿孤与赵豹也感觉颇为无语:诏令,那是垂拱殿下达的,有本事你到垂拱殿去抗议啊,跟我们说什么?我俩不过是按令行事而已。

    “……陶洪?”

    在听罢羿孤的抱怨后,高括摸着下巴说道:“我记得这个人,当初太子殿下初设雒市时,此人是第一批往返雒城行商的商人,几年下来,积蓄了不少财富。……此人在定陶很有威信么?”

    赵豹嘿嘿笑道:“有没有威信我倒不知,不过这家伙很有钱,城内的主街,有半条街的买卖都是此人的,故而人称陶半街,手底下光胡人、巴人奴隶就有几百人,很了不得。”

    张启功闻言皱了皱眉,要知道胡人、巴人奴隶,只要给其一副武器甲胄,那可是能当士卒用的,光论悍勇,恐怕魏国的士卒都不见得是对手。

    “这个人……对朝廷是何态度?”

    张启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在他看来,倘若那个陶洪胆敢公然抵制朝廷的诏令,那么,他并不排斥用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让这个人消失。

    由于对杀意颇为敏感,羿孤、赵豹顿时就捕捉到了张启功那阴狠的模样,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后,就事论事说道:“这个陶洪,算是中间派,相比之下,定陶另有几个顽固的家族,这几日一直在私底下诋毁朝廷,仿佛是挑起城内民众对朝廷的不满。”

    说到这里,赵豹摊了摊手,说道:“因为抓不到证据,我跟老羿不好抓人。”

    “证据?”

    张启功闻言轻笑一声,与高括互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笑着说道:“两位将军,能否将那几个人的住处告知卑职?”

    羿孤、赵豹当然明白高括准备做什么,很爽快地便将那几人的名字、住处说了出来。

    没过两日,那几个暗中诋毁朝廷的当地家族,不慎宅邸起火,有好几人不幸死于火灾,而侥幸活下来的人,则立刻来到县衙登记,以舍弃宋人身份作为代价,得到了魏国子民的身份。

    几日之后,定陶县那些对朝廷诏令不满的声音,逐渐消失,这让中间派的当地巨商陶洪,亦感觉到了危机,不敢再乱说什么。

    不过说实话,定陶县从十几年前起,就是宋郡境内为数不多受朝廷直辖的税收重城,因此,城内的宋民早就适应了被魏人朝廷统治,因此对于那则迁民令的反应,其实还算能够接受,只要除掉其中一些顽固者,这个县城其实还是不难管制的。

    相比之下,像昌邑、任城这种宋郡中部、东部城县,相信对迁民令的反应就要激烈地多了。

    当然,因为迁民令是朝廷针对宋郡、针对北亳军计策中双管齐下的另外一招棋,张启功对于这件事的进展倒也不是很心急。

    然而在心底,他多少还是感觉有点遗憾,毕竟太子赵润最终并没有采用他那招以倾销摧毁宋地经济的策略,否则,何须让崔咏去接触昌等宋郡的贵族?只有宋人低声下气向朝廷乞求宽恕的份!

    ……罢了,事到如今,还是想想如何漂亮处理好宋郡这边的事吧。

    张启功暗自吐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临行前那位太子殿下对他的承诺,随即心中就不由地变得火热起来。

    又过了两日,张启功与高括得到消息,称大将庞焕,已率领镇反军路经襄邑,不久即可抵达宁陵。

    得知此事后,张启功对高括说道:“宗卫大人,南梁侯麾下的镇反军,即将对睢阳的桓虎用兵,我等亦要抓紧时间了。”

    高括点点头,深以为然。

    朝廷此次针对宋郡的部署,太子赵润采取了介子鸱所建议的剿镇抚三者并举的策略,分别对应桓虎、北亳军、宋郡三方。

    大盗桓虎麾下的睢阳军,不具备北亳军那种随时都能混藏在宋民的能力,因此,即便睢阳军的实力不弱,但朝廷仍然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将其剿灭。

    而在大将庞焕实际上是南梁侯赵元佐亲自督战围剿桓虎的期间,由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这三支军队镇压北亳军,给后者制造压力,让后者难以援护桓虎。

    至于抚,则对应的是宋郡的贵族臣民,尽可能地将其拉拢到魏国这边,毕竟朝廷也不希望将宋郡的民众全部推到对立方,故而丢出允许宋郡自治这个诱饵,想尽可能地稳住宋郡,并借此设法离间宋郡人与北亳军的关系。

    而与此同时,北亳军的首领宋云,也已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昌邑县,在北亳军渠将陈汜的陪同下,拜访了昌氏一族的家主昌。

    在进府后,昌的长子昌满将宋云、陈汜二人领到了府内的密室。

    “昌公。”

    在密室内,宋云见到了昌这位一直以来暗中支持着他北亳军的宋地大贵族。

    “宋将军。”

    昌笑呵呵地还礼,随即招呼着宋云入席就坐,带着几许歉意说道:“劳烦宋将军连日赶来,老夫实在过意不去。”

    “昌公言重了。”宋云摆了摆手,随即正色说道:“昌公,事态紧急,宋某就不多做客套了……那名魏使,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昌便将前几日与魏使崔咏见面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云。

    宋云听完后默然不语。

    魏国朝廷允许宋郡自治,按理来说宋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说实话,此刻宋云丝毫不感觉欢喜,因为他知道,这其中隐藏着一个莫大的陷阱。

    想了想,宋云问昌道:“昌公,依您看来,魏人朝廷这次有几分诚意?”

    昌回忆着魏使崔咏当日的话,沉声说道:“应该有**分诚意。”

    听闻此言,宋云思忖了一下,坚定说道:“倘若魏人朝廷信守承诺,北亳军可以做出牺牲,包括我宋云。”

    “宋帅?!”陈汜吃惊地说道。

    深深看了一眼目光坚定的宋云,昌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宋将军的忠义,老夫钦佩。……只是老夫觉得,纵使义军做出了牺牲,恐怕也无济于事。”说着,他捋了捋胡须,沉声说道:“如今中原都在传闻,齐国自齐王僖身故之后,由此一蹶不振,逐渐失去霸主地位,反观魏国,近十年来,魏国的实力突飞猛进,尤其是前几年以一敌五挫败韩、楚、秦等国的围攻,如今的中原,几乎无人能阻止魏国的步伐。……已然如此强盛的魏国,岂会容忍治下有一块不服管教的土地?”

    宋云闻言轻笑着说道:“纵使前途迷茫,亦要尽我所能尝试一番,不是么?”

    “……”昌闻言看了一眼宋云,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宋云初次与他相见时的时候。

    那时的北亳军,还未形成如今的气候,只是一些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兵器没兵器的义士,有的只是对宋国的满腔热血。

    但是这个在当时只有满腔热血的宋云,说服了昌,让昌甘心拿出家产,十几年如一日地暗中资助北亳军。

    让昌欣慰的是,哪怕事隔十年,眼前这位义军的首领,依旧如当年那般忠义,并没有因为北亳军越来越势大而产生别的什么念头。

    然而遗憾的是,近十年来,时局对宋郡实在是太不利了,虽然南宫这个宋郡实际上的暴君已经死了,但却又迎来了魏国的太子赵润相比较前者,后者更加让昌感到绝望。

    因为那是宋郡根本无力招架的对手。

    “你还未曾放弃,是么?”昌问道。

    宋云愣了愣,随即郑重地说道:“宋某当年不曾放弃,如今亦不曾。”

    昌深深看了一眼宋云,仿佛看到了他宋国的英雄士大夫向沮虽然他只是见过后者的画像,并未见过本人。

    “……十几年前,老夫曾背弃国家,像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亡鲁国,错过了结识向公的机会。”在喃喃自语了一句后,昌深深吸了口气,正色说道:“宋将军都还未放弃,老夫这半截入土之人,岂能甘于落后?”

    宋云仿佛听出了些什么,抱拳郑重说道:“昌公莫要自薄,正是有像昌公等我大宋的忠义之士支持,我北亳军才能走到如今。……而日后,我北亳军也离不开昌公等忠义之士的支持。”

    昌捋着胡须哈哈一笑,随即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宋将军,王室后人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闻此言,宋云沉默了许久。

    虽然这些年来传闻宋王的子嗣皆死于微山湖畔,但事实上,宋王室当时还是有不少王室成员侥幸活了下来。

    只不过这些宋王的血亲,先后遭到了魏将司马安、降将南宫的血洗尤其是在降将南宫治理宋郡的期间,曾几次对宋王的后嗣展开追杀。

    期间,曾有宋王的一个孙子子欣落到了南宫手中,当时南宫与魏国朝廷已出现分歧,故而,南宫也考虑推出那个子欣,让其成为傀儡,复辟宋国。

    结果,却遭到了宋郡民众与北亳军的强烈抵制,就连子欣自己,也对此事万分惊恐,于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而在此期间,宋云其实也找寻了宋王的一些儿女后嗣,只不过,这些人都被当年微山湖畔魏军对宋王室成员的屠杀给吓怕了,宁可在鲁国、齐国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也不愿去当那个宋王,承担起复辟宋国的重任。

    正因为这样,北亳军才会从迎回宋氏、复辟宋国这个口号,慢慢转变为宋人自治。

    没办法,众所周知,宋王室的子弟,十个有九个是软蛋,还有一个则是自以为是的蠢蛋。

    倘若宋王室中出现一位像魏公子润这样的雄主,北亳军岂会连个大义的名分都得不到?

    见宋云黯然地摇了摇头,昌微微叹了口气,既对那些宋王室子弟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则是如释重负毕竟比较宋郡自治,复辟宋国显然是更加触怒魏国的行为。

    在定了定神之后,昌沉声说道:“此番魏人朝廷允许我宋郡自治,在老夫看来,多半是因为魏国准备谋划攻取河套,无暇顾及我宋地……”

    “魏国要打河套?”宋云眼睛一凛,不禁有些吃惊。

    不过在仔细想了想后,他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魏国的步卒十分强大,但骑兵却只有游马军以及一支附属性质的羯角军撑场面,相比较韩国动辄十几万骑军,魏国的骑兵,数量的确过少。

    而河套地区,却拥有着异常丰富的战马资源,能够很大程度上满足魏国对战马的需求。

    想到这里,宋云忽然明白了:显然是魏国正准备出征河套,生怕宋郡这边出什么状况,因此有意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北亳军无暇捣乱。

    想到这里,宋云带着几分欣喜开口道:“倘若果真如此,那这次,我宋地或许还真能得到自治……”

    “但魏人朝廷的条件太苛刻了。”昌捋着胡须说道:“单说那条禁止私囤米粮,对义军便十分不利……”

    “……”宋云的眼神闪烁了几下。

    的确,在以往,魏军始终找寻不到北亳军的粮仓,那是因为北亳军有许多储粮的位置,其实就在像昌氏一族等宋郡贵族的私有土地上对外宣称是某个贵族、或者某个粮商囤积的粮食,可实际上呢,却是北亳军的粮仓重地。

    而如今,一旦宋郡接受了魏人朝廷的条件,那么,北亳军就无法再让宋郡的贵族、商贾给他们打掩护,这就大大增加了粮仓暴露的危险。

    而一旦粮仓被魏军袭击,北亳军拿什么继续抵抗?

    见宋云沉思不语,昌继续说道:“米粮之事,其实还不算难办,义军可以将粮仓建于宋、鲁边境,近几年来,魏国对那里应该是鞭长莫及的,至于粮草,义军可以从齐鲁之地收购,关键在于,一旦我宋地接受了魏人朝廷的条件,日后,魏人便能用私通叛军的罪名,肆意捕杀我宋地的忠义之士……”

    听闻此言,宋云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良久,他长吐一口气,闷闷说道:“可若是拒绝魏人朝廷的条件,就怕魏国在攻取河套之前,率先对我宋地用兵……”说到这里,他问昌道:“昌公对此有何看法?”

    昌捋了捋胡须,正色说道:“老夫以为,我等不妨先假意接受,稳住魏人朝廷,让其安心出征河套,为我方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宋云脸上闪过一丝迷惑。

    “对!”昌点点头,随即压低声音说道:“魏国这头猛虎,我宋地不能抵挡,既然如此,何不再引入一头猛虎,使两虎相争?”说罢,他缓缓念出了两个字:“齐、楚!”

    宋云眯了眯眼睛,喃喃说道:“齐楚?……楚国宋某倒是还能理解,可齐国,齐国与魏国有盟约,且齐国的左相赵昭,亦是魏国的公子,这……”

    昌摇摇头说道:“齐魏两国是盟友不假,齐相赵昭是魏国的公子亦不假,但我宋地偌大的地盘,未见得齐国不会动心。……齐国终归是吕氏的齐国,齐相赵昭未必能一手遮天,更何况,赵昭如今身为齐相,效忠的是齐国,也未必会对故国存私……”

    “……”

    宋云摸着下巴处的胡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13章:睢阳之战【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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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三月初九,就当魏国出使宋郡的使节崔咏正在昌邑,与昌等宋郡的名门望族因为宋郡自治一事而扯皮时,魏将庞焕则率领着四万余镇反军,在宋郡宁陵县摆好了阵仗,并准备对睢阳展开初次试探性的进攻。

    在前往睢阳的途中,南梁侯赵元佐坐跨着战马,在脑海中回忆着有关于桓虎的情报。

    据他所知,桓虎乃是韩人出身,传闻曾经还是马邑一带的驻边骑将,亦是韩国西境抗击匈奴的悍将,后来据说是得罪了什么人,于是索性就带着部卒沦为了骑寇。

    据说关于此人,韩国的雁门守李睦曾做出这样的评价: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男人!

    这里所说的危险,大概就是指桓虎曾袭击韩国的兵械运输队伍,夺取了韩国运往雁门的一批军备。

    当然也正因为这样,桓虎被雁门军驱逐,被驱赶到了原太原守廉颇的地盘,随即又被廉颇驱赶,一路逃窜,最终逃到了当时的河西,成为河西一带的流寇。

    成皋合狩时,桓虎率领数百骑寇袭击了魏王的营地,因此被魏国拟罪为恶党,举国缉捕。

    然而,桓虎后来又逃亡到三川,又从三川潜入魏国颍水郡,在一番无法无天的作乱后,最终逃到了宋郡,投奔了当时还在世的南宫。

    一直到魏楚雍丘战役之后,桓虎趁着南宫兵败之际,篡班夺权,非但杀死了南宫,还窃取了后者包括睢阳军在内的所有基业。

    不夸张地说,南宫这些年来在宋郡收刮的财富,以及苦心打造出来的睢阳军,至少有大半落入了桓虎这个贼寇手中。

    “有意思的家伙。”

    南梁侯赵元佐轻哼一声。

    平心而论,他对桓虎起初并不是很重视,直到他看过有关于桓虎的情报,得知这个家伙居然前后跟李睦、廉颇、太子赵润打过交代,这才逐渐产生了兴趣。

    要知道,李睦与廉颇乃是韩国的北原十豪,而太子赵润更是魏国最擅征战的统帅,桓虎竟然能前后从这三人设下的包围网中率领部下逃脱,说实话这很了不起。

    更别说桓虎还曾将成皋军耍地团团转。

    当然,感兴趣归感兴趣,但归根到底,桓虎在他心中也就是一般层次的对手罢了除了禹王赵元,其余,哪怕是太子赵润,南梁侯赵元佐也提不起多大兴致。

    与胜败无关,纯粹就是提不起劲。

    遗憾的是,前段时间的大梁内战,禹王赵元居然不曾亲自掌兵,这让南梁侯赵元佐感到十分失望。

    ……不知年中对河套用兵,老五是否会率魏武军出战。

    想着想着,南梁侯赵元佐的心思,不由地转到了几个月后魏国谋划针对河套的战争中。

    在他看来,这场战争不出意料的话,将会是魏国近两年最大规模的对外战争,投入的精锐军队之多,让他亦隐隐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毕竟偌大的河套地区,版图可是非常辽阔的,几乎不亚于一个九年前的魏国(不包含上党与三川)。

    这边南梁侯赵元佐正想着此事,耳畔忽然传来了大将庞焕的声音:“侯爷,还有十里就到睢阳了。……您有何指示么?”

    停止了胡思乱想,南梁侯赵元佐眯着眼睛望着睢阳的方向,只可惜隔着十里,他并未望见的睢阳县的轮廓。

    “眼下你是主帅,你来发号施令。”

    南梁侯赵元佐淡淡说道。

    因为此刻的他,在镇反军中只不过是挂着参军参将的职位罢了。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在于,他并不认为区区一个桓虎,需要他亲自出马以庞焕的才能,足以将那个骑寇击溃。

    庞焕恭敬地抱了抱拳,随即吩咐左右道:“令蒙泺为先锋,先行一步到睢阳城下搦战!”

    “遵令!”

    传令兵骑着马迅速离去。

    而与此同时在睢阳县,几名身穿黑衣的隐贼急匆匆地奔入了城内。

    片刻之后,原阜丘众的首领金勾便一脸凝重地来到了桓虎的宅邸,或者干脆点说,是原来南宫的宅邸。

    当金勾推门而入走到内厅时,桓虎仍赤着上身,与几名女人嬉戏玩耍着。

    不得不说,桓虎确实是个十足的恶党,非但篡班夺权杀了南宫,窃取了后者所拥有财富与兵力,还霸占了南宫的妻妾。

    甚至于,为了激怒南宫氏如今唯一的仅存者、即南宫的长子南宫郴,桓虎还特地写过一封信给后者,将他与华氏即南宫的正妻、南宫郴的生母的床事,绘声绘色写在信中。

    只可惜南宫郴没有上当,并没有因此怒发冲冠,带着兵马前来攻打睢阳。

    这让桓虎感到很遗憾。

    “桓虎。”

    就在桓虎伸着脖子叼走一名女子手中的果干时,金勾咳嗽一声给予了提醒。

    他与桓虎只是相互协助的关系,因此,倒也不需要对桓虎采用敬语。

    桓虎斜睨了一眼金勾,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责怪金勾选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出现,打搅了他的好事。

    似乎是看透了桓虎的心思,金勾沉声说道:“别玩了,魏国派来了征讨的军队,这次可不是成陵王赵麾下那些乌合之众。”

    听闻此言,桓虎的眉头挑了挑,表情古怪地问道:“那位新太子……亲征了?”

    金勾闻言气势一泄,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桓虎舔了舔嘴唇,随即右手揽过华氏,看着这位半老徐娘眼眸中那羞愤中带着几丝恐惧的目光,他嘿嘿怪笑了几声,故意在后者饱满的胸脯上抓了几下。

    见此,金勾皱了皱眉,郑重说道:“此番来的,虽然不是太子赵润,但论用兵打仗,亦相差不远……”说着,他面色凝重地说出了魏军统帅的名讳:“南梁王赵佐!”

    听到这个名字,桓虎的脸上露出几许凝重之色,只见他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问道:“五方伐魏时,打败了韩国的南梁王赵佐?”

    “正是!”金勾肯定道。

    “……”桓虎伸手挠了挠下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虽然早已叛出了韩国,但韩国当年与魏国的战争,他多少还是关注过的。

    因此,当他听说韩国最终被南梁王赵元佐设下毒计,迫不得已只能求和的时候,他心中无比震惊。

    要知道,那场战争韩国出动了数位北原十豪级别的将军,就连雁门守李睦、北燕守乐弈这样百战不殆的韩国名将亦纷纷出动,桓虎实在无法想象,那般强盛将军阵容,最终竟被南梁王赵元佐耍地团团转。

    不过在稍一沉吟之后,桓虎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笑着说道:“唔,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咱们的财帛,也转移地差不多了,若实在打不过,咱们就退到鲁地,有人有钱,还怕不能东山再起?”

    “桓虎!”金勾压低声音提醒道,同时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了一眼屋内那几名面露不安之色的女人,心中暗暗责怪: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当着这些女人的面说呢?

    注意到金勾一个劲地朝自己使眼色,桓虎无奈地耸耸肩,随即拍拍手说道:“好了好了,都退下吧,我跟金勾大人还有要事商量。”

    听闻此言,那几名女子低着头纷纷离开,其中,华氏面带几分惶恐不安地问道:“桓、桓虎大人,您……您要弃睢阳而去么?”

    “这是你该问的么?!”金勾面色不悦地喝道。

    桓虎摆了摆手,右手轻轻一勾华氏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别担心,撤军的时候,我会带上你的……我怎么舍得你呢?”说吧,他轻轻拍了拍华氏的翘臀,说道:“乖,先下去吧。”

    华氏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看着华氏离去的背影,金勾皱着眉头对桓虎说道:“老夫真不明白,你到底看中她哪一点?”

    说实话,金勾实在不明白,要知道桓虎在攻陷睢阳后,年轻漂亮的女人唾手可得,可他偏偏看上了南宫的正妻华氏,一个生过两个儿子的老女人。

    想到这里,金勾面无表情地揭穿道:“这个女人,只不过是期待着日后她儿子会来救她,故而虚与委蛇罢了。”

    “老子当然知道。”桓虎嗅了嗅方才摸过华氏翘臀的右手,嘿嘿冷笑道:“不过就是找点乐子罢了……每次看着她明明心中不情愿,却勉为其难不得不强颜欢笑伺候老子,老子心中就痛快地很……有时候我在想,待有朝一日,老子把南宫郴那个小崽子抓到她面前,她会不会为了给她儿子求情,更加卖力地迎合老子呢?嘿嘿嘿嘿……”

    金勾的眼皮跳了跳,对于桓虎这种恶趣味极感无语。

    不过鉴于华氏只是一个无关大碍的小角色,因此金勾也懒得管桓虎这些屁事,岔开话题说道:“另外还有一桩事,北亳军那边,这次不用指望宋云会给予协助了……”

    “唔?”桓虎皱了皱眉,有些迷惑。

    见此,金勾遂解释道:“魏国朝廷丢出了一个宋郡自治的诱饵,北亳军不舍得放弃,目前,宋郡那些名门望族正在跟朝廷商谈,应该是没可能出兵援助我等。”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那帮人也是蠢,难道看不出来这是魏国朝廷的诡计么?”

    “所以说让你平日里多读点书,这叫阳谋,就算你看穿了阴谋,也得乖乖就范……”桓虎懒洋洋地说道。

    就在这时,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一名桓虎的旧部急匆匆来到内厅,抱拳禀报道:“头领,城外有一支魏军逼近。”

    “来得好快啊……”金勾微微吃惊道。

    而此时,桓虎已站起身来,扯过外衣披在身上,舔舔嘴唇说道:“走,去看看南梁王那支击败了韩国的魏军!”

    估摸着一炷香工夫左右,待等桓虎来到西城门时,非常纳闷地发现竟没有看到陈狩的身影。

    凭他对陈狩的了解,陈狩应该早就露面了才对。

    “陈狩呢?”

    他刚问完一句,就看到在城墙上,许多睢阳军的士卒皆探着脑袋看着城下,心下遂有所猜测。

    待等他走上前,拨开几名士卒瞧了一眼城外,果然看到陈狩正与一名魏将在城下噼里啪啦打成一团。

    “那魏将的实力不错啊,居然能跟陈狩那家伙打得不分上下……”

    略带惊讶地嘀咕了一句,桓虎皱眉问道:“那魏将什么来头?”

    话音刚落,左右便有知情的士卒回答道:“乃是魏军先锋大将,蒙泺。”

    桓虎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于这个蒙泺没有多大印象。

    不过对此他并不意外,毕竟这个天下太大了,赫赫有名的未必名副其实,而籍籍无名的,也未必就没有真豪杰。

    就比如陈狩,最初只是中阳阳武军的一名伯长,可事实上,此人的武力却比桓虎还要出色。

    看着城下陈狩与蒙泺单枪匹马你来我往地过招,桓虎挠了挠头,心中竟有些焦虑。

    对于陈狩,桓虎可是十分重视的,毕竟陈狩的武力以及在沙场上斩将夺旗的能力,在桓虎看来绝对不亚于韩国那些吹捧起来的北原十豪,要是这等猛将意外战死,那他几乎要懊恼死。

    然而他也明白,陈狩跟金勾一样,都是因为某个目的才与他桓虎同一阵线,他与陈狩并非上下级关系,因此,哪怕这会儿他下令让陈狩退入城中,在城下打到兴起的陈狩,也未必会听从他的指示。

    好在陈狩果然有着让桓虎器重的才能,渐渐地,与他交手的蒙泺,出招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力道也逐渐减轻,以至于在片刻之后,陈狩便逐渐占据了上风。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蒙泺号称是南梁王赵元佐麾下第一悍将,但这家伙终归也年过五旬了,哪比得上陈狩年轻气盛?

    这不,没过多久,就被陈狩抓住破绽一枪甩在肩膀上,险些直接将其打落下马。

    “喔喔!”城楼上睢阳军士气大振,纷纷为陈狩呐喊助威。

    而城外的魏军先锋军却慌了神,当即便有一群护卫骑冲了上来,企图逼退陈狩,将蒙泺救回去。

    “这帮不要脸的。”桓虎在城上撇撇嘴,不屑地骂道。

    反观陈狩倒是很淡定,挥挥手阻止了身后正准备冲上来援护的部下兵将,主动策马退后,避免了与魏军的混战。

    在魏军将蒙泺救回去的同时,他也命令城内的士卒打开城门,重新回到了城里。

    待等陈狩回到城门楼上时,他意外地看到,仅披着一件单薄外衣、赤着胸腹的桓虎,正背靠墙垛,双手手肘支撑在墙垛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口中说道:“恭喜陈将军得胜归来。”

    陈狩眼眉挑了挑,淡淡说道:“打赢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没什么好恭喜的……那个蒙泺很了不得,若他年轻二十岁,我不见得能击伤他。”

    说罢,他看了一眼城外的魏军,喃喃嘀咕道:“这等猛将,我却从未听说过。”

    听闻此言,金勾在旁解释道:“蒙泺,乃是南梁王赵元佐麾下第一悍将,不过他跟他主人一样,在正值壮年的时候,就被魏王给流放了,流放了整整十七年……”

    “怪不得。”陈狩恍然大悟。

    此时,桓虎已转过身,目视着城外的魏军,摸着下巴轻笑道:“魏军刚来,就被你打乱了阵脚……”

    正说着,忽然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因为他忽然看到,在远处的天边,隐隐出现一线灰色,随即,这一线灰色迅速扩大成为一道灰蒙蒙的区域,再然后,逐渐可以看清,数之不尽的魏**队,正迅速朝着睢阳而来。

    而在这支军队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面魏、南梁侯的旗帜。

    “不是南梁王么?”桓虎奇怪地嘀咕道。

    金勾淡淡解释道:“因为牵扯到三王叛乱,被太子赵润削了王爵。”

    “他娘的!”桓虎颇为郁闷地骂了一句,除了金勾与陈狩外,几乎没有人明白桓虎的气愤从何而来。

    原因就在于,桓虎当初想弃暗投明、借杀死南宫一事仕官于魏国,但魏国朝廷却因为他曾经袭击过魏王赵元的营地而不给予宽恕,而如今,魏国朝廷却宽恕了牵扯三王叛乱的南梁王赵元佐,这让桓虎感到很是愤懑。

    而与此同时,南梁侯赵元佐与大将庞焕,已率领着中军抵达了睢阳城外。

    猛然听说蒙泺在阵前斗将中被桓虎麾下的一名贼将击伤肩膀,南梁侯赵元佐与庞焕都感到非常惊讶。

    要知道,虽说蒙泺已年过五旬,实力远不如当年,但寻常人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想当初在几次魏韩北疆战役时,被蒙泺所杀的韩国年轻将领,足足有二十几人,简直称得上是老当益壮的典范,没想到,居然会在睢阳被一名贼将击伤。

    先锋失利,这场仗难打了……

    庞焕微眯着眼睛,微微皱了皱眉头。

    而待等他看到睢阳县那高耸的城墙时,他眉头皱着更深了。

    要知道,睢阳可不是一般的城县,它曾是宋国的王都,城墙本来就比其他县城高出一大截,再加上后来南宫历年增高加固,要攻陷这样一座坚城,说实话非常不易。

    想了想,庞焕决定还是等待军中的秘密兵器抵达,再行攻城。

    见城外的魏军迟迟没有行动,桓虎、陈狩、金勾三人都感到十分纳闷。

    他们巴不得魏军立刻下令攻打睢阳县,好让他们借助这座坚城,狠狠挫一挫这支魏军精锐的锐气在桓虎看来,这也是极好的机会,让那些曾将他主动投诚拒之门外的、那些有眼无珠的魏国朝廷官员,看看他桓虎的能耐。

    可没想到,城外的魏军却异常地沉得住气。

    “他们在等什么?”桓虎喃喃嘀咕道。

    没过多久,远处便驶来了大量的马车,随即,一架架好似抛石机的战争兵器,迅速在城外的魏军队伍中组装起来。

    原来是在等攻城的兵器。

    见此,桓虎环抱双手,咧嘴笑了笑:“抛石机?嘿!”

    对于抛石机、投石车这类攻城用的远程兵器,桓虎哪怕不是出身鲁国,也绝对不会陌生,因为这是中原各国都会打造的攻城兵器。

    但是说实话,这类攻城兵器,在攻城战中能起到的作用,其实很小,原因就在于命中率极低。

    因此,一旦出现抛石机、投石车的战场,往往是几百架、几百架出动,用纯粹的数量去堆砌命中的可能性,而似城外的魏军,仅仅十几架的数量,这对于城墙的威胁,几乎是微乎其微。

    就在桓虎暗暗嗤笑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声轰鸣。

    “轰隆!”

    ……

    张了张嘴,原本抱着双臂正准备看城外魏军白忙碌一场的桓虎,机械般缓缓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城门楼右侧的城墙。

    只见在目测三十丈远的城墙处,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碎了墙垛,将两名躲避不及的睢阳军,砸陷到了内侧的城墙当中。

    什么情况?

    首次就命中?

    包括桓虎在内,城墙上几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仿佛整座城墙都为之摇晃了一下。

    桓虎当即探出脑袋,正好看到又一块磨盘大的巨石,在将城墙的外侧墙壁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后,轰隆一声掉落在城下的土地上。

    “喂喂喂……”

    抬头看了一眼魏军中的抛石机,桓虎眼皮跳了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城门楼稀里哗啦地崩塌了大半,将十几名躲闪不及的睢阳军士卒埋了废墟中。

    就连桓虎,亦被那些碎石土尘莫及,好不狼狈。

    三弹全中……

    抹了抹脸上的尘土,桓虎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他娘的根本不是抛石机!”

    他猜得没错,镇反军所使用的,当然不是抛石机,而是冶造局研制的最新攻城利器弩炮。

    与此同时,南梁侯赵元佐与大将庞焕,亦神色凝重地看着远处的睢阳城,心下暗暗震惊。

    “难以置信。”亲眼目睹毫无操作经验的士卒,三炮就将睢阳县的城门楼轰塌,纵使是大将庞焕,亦忍不住啧啧赞叹出声:“得此神器,天下一概城墙、城塞,皆成摆设……”

    “……”南梁侯赵元佐嘴唇微微动了动,但却什么都没说。

    只不过在心底,忽然浮现了太子赵润曾经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他必须承认,那位太子殿下,那是真的丝毫也无需忌惮他。

第14章:君臣斗智【加更1/22】

    ps:突然的加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以下正文

    三月十二日,太子赵润三次针对早朝的时间下诏,将第二次下诏时规定在辰时的早朝,再次延后一个时辰,改在巳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实话,这个时间段设早朝,让那些有资格入宣政殿的朝臣们感到十分蛋疼。

    最初的早朝设在寅时,这是有讲究的:因为这个时间段不会影响朝廷官员的日常工作,可巳时的早朝算什么?

    难不成官员们在辰时开始工作后,在官署内工作仅一个时辰,就得中途跑到皇宫参加早朝,然后在早朝结束后再回到各自的官署?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当然,谁都不是傻子,这位太子殿下接二连三地延后早朝的时间,朝中百官们隐隐已把握到了这位太子殿下的真正意图这明摆着就是在逐步试探朝臣以及宗府关于早朝的底线嘛。

    要是朝臣与宗府对此视而不见的话,搞不好有朝一日,早朝就会变成晚朝,或者到最后干脆连朝会都取笑了。

    不过朝臣们没敢轻举妄动,毕竟谁都知道,太子赵润可不是一位好脾气的储君。

    因此,有些朝臣很机智地将这件事捅到了宗府那边。

    果然,宗府宗正赵元俨在得知此事后,心情很是不渝。

    他心想,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可这小子,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赵元俨不能否认,太子赵润可能是近几十年来他姬姓赵氏子孙中最出类拔萃的储君,然而,上苍在给予了这位太子殿下莫大才华的同时,却也取走了这位殿下太子的勤勉以至于在勤勉这一点上,太子赵润相比较魏魏天子赵与旧太子赵誉,实在是相差太多太多。

    三月十三日的早朝,宗府宗正赵元俨罕见地出现在宣政殿,这让礼部尚书杜宥精神一振。

    作为内朝大臣之一,礼部尚书杜宥当然知道,那位太子殿下谁都不怕,却唯独忌惮赵元俨这位刚正不阿的宗正大人。

    既然今日这位宗正大人来到了宣政殿,那么相信,这位大人定能劝阻太子殿下,给予后者当头棒喝,喝醒太子勤勉理事、走上正途。

    不过让杜宥感到意外的是,在早朝时,还没等宗正赵元俨开口,御史邱毓便率先站了出来,铿锵有力地说道:“太子殿下,臣欲弹劾一人。”

    当时赵弘润不疑有他,还笑着问道:“邱大人欲弹劾何人?”

    只见御史邱毓沉声说道:“臣欲弹劾太子殿下!”

    “弹劾……本王?”赵弘润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注:关于书评提醒我,主角现在该自称本宫,而不是本王,这个我懂的,我是故意让他自称本王,为了突出他的不同,同时从侧面描写他被赶鸭子上架后、还没有彻底适应并接受新的身份,在这里解释一下。

    “正是!”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御史邱毓开始罗列赵弘润的“罪过”,虽然他陈述的一些事,其实朝中官员或多或少也清楚,并非子虚乌有,可眼瞅着赵弘润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殿内群臣心中多少也是有点发毛。

    别说宗正赵元俨满脸惊色,礼部尚书杜宥,更是在心中暗暗叫苦:太年轻、太年轻!这位邱毓大人,实在是太年轻了!

    你怎么能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斥责那位太子殿下疲懒懈怠呢是,虽然你身为言官,的确应当指出朝中的不正之风,但你好歹说话婉转一点啊,万一惹恼了那位太子殿下,他一怒之下明日索性不来了,咱们这帮臣子怎么办?

    眼瞅着太子赵润那张变颜变色的脸,朝中群臣心惊胆战,生怕这位太子殿下突然间拂袖而去。

    甚至于,就连宗正赵元俨,此时也将早已准备好规劝、斥责这位太子殿下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

    就在群臣们患得患失之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位太子殿下居然服软了,虽然脸色依旧是那样难看,但却向邱毓承认他偷懒的过失,并表示日后会加以改正。

    听到那一番话,朝中群臣们险些将眼珠子都瞪出来这位太子殿下,原来竟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么?还是说,在承担了监国太子的重任后,纵使是这位曾经劣迹斑斑、顽劣不堪的殿下,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

    ……多半是后者吧?

    朝臣们暗暗说道。

    眼瞅着这位太子殿下居然做出了如此巨大的改变,群臣们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尤其是礼部尚书杜宥。

    一时间,称赞之声此起彼伏,类似太子英明、太子贤良的恭维,让这位方才还面色难看的太子殿下,总算是出现了笑脸。

    可就在这个时候,邱毓这位年轻的御史,却又发出了不适时宜的声音:“既然太子殿下承认的过失,就请收回诏令,将早朝改回寅时,日后当勤勉……”

    殿内群臣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邱毓。

    他们心说:太子殿下都已经认错了,你还要不依不饶?喂,就算是哗众取宠,也要适可而止啊!

    此时就连宗正赵元俨、礼部尚书杜宥,都不悦地看了一眼邱毓。

    正如所有人所料,太子殿下果然忍不住当场发飙了,害得群臣们手忙脚乱的哄,这才让这位太子殿下的面色稍稍好看一些。

    待等早朝结束,礼部尚书杜宥迷迷糊糊地迈步走出宣政殿。

    看着宗正赵元俨离去的背影,他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是决定今日要站在宗正大人这边,给予那位疲懒的太子殿下当头棒喝的么?怎么弄到最后,宗正大人连提都没提,且这早朝的时间,就定在了巳时呢?

    ……不太对劲。

    越想越不对,礼部尚书杜宥索性猫在宣政殿外的柱子旁,准备看看那位太子殿下出殿时的反应,借此做出推断。

    结果,那位太子殿下很干脆地就搂着那位御史邱毓的臂膀一起走出了大殿。

    这……

    睁大着眼睛张大着嘴,礼部尚书杜宥简直惊呆了。

    这算什么?!

    相比较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此时的御史邱毓,一脸无奈的表情,低声抱怨着什么;反观太子赵润,却不复方才那种难看的表情,满脸窃喜,拍着邱毓的手臂一个劲地说道:“好了好了,你本来就是得罪人的言官,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多几个人看你不顺眼,不要紧的,有本王罩着你,你还怕丢了官么?……行了行了,回头本王请你喝酒。”

    ……

    看着这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礼部尚书杜宥气地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炷香工夫后,他气呼呼地回到了垂拱殿。

    见这位礼部尚书满脸羞怒,诸位内朝大臣们感到十分纳闷,纷纷询问:“杜大人,怎么了?”

    杜宥遂将方才发生在早朝上的事与诸位内朝同僚说了一遍,只听得温崎哈哈大笑、其余诸人哭笑不得。

    终日打鹰、今日却被鹰啄瞎了双目,朝中殿臣、六部尚书,平日里那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今日倒好,却被那位太子殿下耍地团团转后者用区区小计,就成功敲定了第三份延后早朝的诏令。

    而对此,朝臣们以及宗正赵元俨,日后还不好反悔,因为敲定早朝的事,正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

    “有这份心计,为何不用在正途?!”礼部尚书杜宥罕见地有些失态。

    因为他感到了羞愤,亏当时他因为邱毓百般针对那位太子殿下,还感到气愤、不满,结果弄到最后,那俩人竟然是一伙的,合伙把满朝官员骗地团团转。

    听闻此言,其余几位内朝大臣也是怨念颇深:说好是内朝诸臣辅佐太子处理政务、制定国策,可渐渐地,那位太子殿下已经将工作丢给了他们,比如昨日下午,说好嫌屋内太闷,到殿外转转,结果转着转着就没人了。

    礼部尚书杜宥越想越气,他决定,待会等那位太子殿下到垂拱殿后,哪怕拼着丢掉官位不要,也要好好说说那位殿下没有这样的!

    可等啊等,一直等到午时,等到尚膳局的小太监们已送来了饭菜,还是不见那位太子殿下的踪迹。

    此时的杜宥,已经气到几乎快麻木了。

    历代魏国君王、历代储君,从来没有如此疲懒的!

    “这样下去不行!”

    在垂拱殿内,礼部尚书杜宥正色对在座的诸位内朝同僚说道:“我们得想个法子,让那位殿下乖乖呆在垂拱殿。”

    听闻此言,垂拱殿内诸位内朝大臣面面相觑。

    虽说内朝这边皆是足智多谋之人,可问题是,那位殿下的心计、智略丝毫不差,这不,刚刚在宣政殿内,就把所有朝臣耍地团团转,想让这位殿下乖乖就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有志者、事竟成!”

    礼部尚书杜宥信誓旦旦地说道。

    而与此同时,在御花园的观鱼池旁,太子赵弘润正懒洋洋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一边沐浴着春季的日光,一边观阅着刚刚从睢阳送过来的战报。

    时不时地,伺候在旁的侍妾赵雀,还将一枚枚果干递到赵弘润嘴边。

    “哼唔,这么快就打下睢阳了……”

第15章:宋郡战略(二)【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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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哼唔,这么快就打下睢阳了……”

    当赵弘润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撇着嘴,怎么看都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见此,伺候在旁的赵雀纳闷地问道:“镇反军打了胜仗,殿下难道不高兴么?难道……”

    “难道什么?”见赵雀眨着眼睛看着自己,赵弘润感到有几分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这亲昵的举动,让这位雀夫人羞得满脸燥红,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两名低头伫立着的宫女,好似生怕被她们瞧笑话。

    这两名宫女,是内侍监拨给赵雀的侍女虽然赵雀对外只是侍妾的名分,但赵弘润素来不注重这个,因此就连卫骄、吕牧等赵弘润的宗卫们,也都喊赵雀为雀夫人,内侍监又岂敢怠慢?

    更何况,待等这位太子殿下日后登基为王,这位雀夫人,明摆着就是后妃之一。

    看着赵雀面色绯红、眼神飘忽,赵弘润亦是感觉有些好笑,别看赵雀以及芈姜平日里冷若冰霜,可有时候,当赵弘润在外人面前对她们做出亲昵的举动时,她们依旧还是会脸红哪怕是已经赵弘润诞下一子赵卫的芈姜,在这方面的抵抗力也几乎是零。

    诸女之中,还是乌娜最为开朗直爽,哪怕是当着下人的面,对自己男人也是想抱就抱、想亲就亲,甚至于还主动勾引赵弘润,反而让伺候在旁的侍女们面红耳赤。

    不得不说,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女人,忽然露出小女儿态,这更加使人心动,这也是赵弘润非常喜欢赵雀的原因之一其实在这一点上,芈姜亦是如此,只不过,芈姜从来不会过度容忍赵弘润一些在她看来难以接受的要求,可赵雀,对赵弘润却是毫无保留、百依百顺。

    久而久之,赵弘润当然会偏爱赵雀。

    不过鉴于赵雀与那两名宫女还不是很熟悉,赵弘润也没有过度挑逗赵雀,在捏了捏后者的下巴后,便结束了亲昵的举动,轻笑着说道:“你不会是想说,我与南梁王有私怨,故而他打了胜仗我不开心?”

    “……”赵雀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有开口,但看她表情,却仿佛在无声地表述:难道不是么?

    说实话,太子赵润与南梁王赵元佐之间矛盾重重,这还真不是什么秘密,也正因为这样,前一阵子赵弘润宽恕了南梁王赵元佐时,朝野才会那般震惊。

    “当然不是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赵弘润笑着说道:“南梁王赵元佐是我派去攻打睢阳的,若不盼着他打胜仗,我派他前去做什么?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那?”赵雀愈发迷惑了。

    “是这场胜仗,来得太快了。”举起手中的战报,赵弘润轻吐一口气,凝重说道:“三月初九攻睢阳,十一日晌午破城,四万余镇反军,只用了不到两日的工夫,便攻陷了一座有数万叛军驻守的、原宋国的王都……”

    听闻此言,赵雀不解地问道:“臣妾听传闻中,南梁王乃是不逊色殿下您几分的统帅,难道就不能在两日内攻陷睢阳吗?”

    “不是那么算的。”赵弘润摇了摇头,说道:“我保守估计,桓虎在吞并了南宫的旧部后,他麾下的叛军,数量至少有五万人左右……这五万余叛卒,哪怕是什么都不做,排着队让镇反军屠杀,恐怕也得花个一日一宿,更别说,这支叛军据守睢阳,拥有着城墙的便利……更何况,这支叛军的首领的桓虎,统兵能力不亚于韩国的北原十豪,结合这种种,纵使是我亲自率领鄢陵军、商水军征讨,恐怕没个十天半月,也很难攻陷睢阳。”

    听闻此言,方才一直在旁边装木头人的宗卫吕牧皱了皱眉,插嘴道:“殿下的意思是……南梁王谎报胜利?”

    在这番话时,吕牧表情十分古怪,因为就连他自己,对这个猜测也感觉莫名的荒唐虽然他也厌恶南梁王赵元佐,但是他也明白,南梁王赵元佐是不会做出谎报军功、谎报胜利这种事来的。

    一来是没有意义,二来,南梁王赵元佐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

    “并不是。”赵弘润摇了摇头,揭露道:“我的意思是,桓虎恐怕是早已做好了撤离睢阳的准备……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在手握五万军队、拥有城墙之便利的情况下,为何于短短两日内便战败了。”吐了口气,他又补充道:“而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可能就意味着,桓虎或许早就暗中把睢阳县内能搬走的东西通通悄然搬空了,比如南宫在这十几年来于宋郡收刮的金银财宝。……留给镇反军的,很可能只是一座空城。”

    说罢,他皱了皱眉头,心情不大愉快。

    要知道,他派南梁王赵元佐攻打睢阳,一方面固然是想夺回睢阳县,毕竟睢阳县好比是一颗钉在宋郡与楚国中间的钉子,似这种战略要地,还是尽快收入囊中为妙;至于另外一个方面嘛,赵弘润也在打着南宫那笔积蓄的主意。

    要知道,传闻南宫在代魏国朝廷统治宋郡期间,从未间断对宋郡的收刮,十几年下来,这些收刮的财富,数额相信非常可观不能保证南宫将所有从宋郡收刮的财富,都堆积在睢阳县内,但可以肯定,睢阳县内必定有其中较大的一份。

    想到这杯甜羹自己或许已经吃不到嘴,赵弘润心中亦难免有些不爽。

    难道……桓虎竟能猜到我大梁的内乱在短时间内就能平定?还是说,我当时诈死的事,被他看穿了?

    赵弘润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当初诈死的举动,那可是连萧鸾都骗过了的,以至于想做黄雀的颐王赵弘殷,迫不期待地就跳了出来。

    可是桓虎,却似乎看穿了他的计谋,早早就在准备将睢阳城内的那批财宝转移哪怕是主观估测,赵弘润也知道那批财宝绝对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转移,最起码也得几个月甚至半年。

    再加上又逃脱了桓虎这个隐患,赵弘润疲倦地揉了揉眉骨,长吐一口气喃喃说道:“南宫那批财宝没捞着,又跑了桓虎,这可真是……”

    赵雀颇为乖巧地走到赵弘润身后,双手在他额角轻轻揉按起来。

    见赵弘润似乎颇为困扰,吕牧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可下令镇反军追击桓虎……”

    赵弘润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那样只会刺激到北亳军,影响已制定的宋郡策略……依我猜测,桓虎撤退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宋郡东部,或者宋鲁边界,暂时,我大魏对那里鞭长莫及……”

    说完这番话,他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两下。

    他在考虑,是不是要派黑鸦众,去除掉那个桓虎。

    当然,这不是因为桓虎曾经得罪过赵弘润,也不是因为桓虎曾袭击过魏王赵元的营地,最根本的原因,是在于那个男人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往好听说,这叫不按常理出牌,往难听了说,就是神经质。

    就比如当年,桓虎挟持了王皇后的弟弟王,要求赵弘润给予巨额赎金,那时,赵弘润派商水军围住了桓虎所在的丘陵,信心十足地上山与桓虎交涉,原本想通过软硬兼施的办法,迫使桓虎释放王,可结果呢,桓虎的脾气比他还要大,哪怕明知被商水军团团包围,在交涉破裂之后,依旧故意当着赵弘润的面,将王的脑袋砍了下来。

    记得那时,赵弘润亦是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明白,桓虎明明有许多选择,却为何要选一个最糟糕的结果。

    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你根本猜不到,桓虎当时抽刀的举动,究竟是为了砍断王身上的绳索,还是为了将后者的脑袋砍下来。

    对于这种人,相信只要是一位弈棋者,都是不希望让他留在棋面上的因为难以掌握这枚棋子的行动规律,不好控制。

    因此,有那么一瞬间,赵弘润曾想过派黑鸦众去把桓虎干掉。

    不过最终,赵弘润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他忽然觉得,纵使桓虎再一次逃脱,这对于朝廷来说,也未尝没有好处。

    要知道,只要朝廷这边与宋郡达成了协议,宋郡在得到了自治便利的同时,北亳军则失去了很大一块活动空间,只能缩在宋郡东部这块地盘而且这块地盘,日后还会随着朝廷加大对北亳军的打击力度,越来越小。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桓虎这支宋郡第二叛军也逃到了宋郡的东部,这等同于是在变相地侵占北亳军的生存空间。

    比如说粮食,魏、鲁、齐,都不会向这两支叛军出售粮食,哪怕有些利欲熏心的走私黑商,私下与北亳军或者桓虎交易粮食,可问题是,就走私黑商那些粮食,能同时养得活北亳军跟桓虎的叛军么?很显然,北亳军从走私商人那边得到了更多的粮食,那么桓虎相对地就少了,反之亦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长此以往,就算北亳军与桓虎目前仍然是盟友,但日后未必不会出现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情况。

    更别说,宋郡东部还有南宫的长子南宫郴。

    宋云、桓虎、南宫郴,三方势力汇聚于宋郡东部,在魏国朝廷的打压下,为了生存不得不相互侵占立足的土壤……怕是连脑浆都要打出来。

    想要这里,赵弘润便彻底放弃了派黑鸦众暗杀桓虎的念头,心中暗暗期待着,搞不好日后桓虎与宋云反目成仇,桓虎还能替朝廷除掉宋云相比较桓虎这个十足的恶党,北亳军首领宋云,才是影响到大部分宋地民众的英雄式人物,倘若有机会采取借刀杀人的计策,尽量还是别让朝廷出面为妙。

    毕竟朝廷日后还是要治理宋郡、管理宋民的。

    想到这里,赵弘润吩咐人递给笔墨纸砚,他亲笔写了一封信。

    随即,他将信交给了吕牧,嘱咐道:“即刻派人送到张启功手中!”

    “遵命!”

    吕牧抱拳应道。

    而与此同时,在宋郡睢阳县的桓府即原南宫的府邸,大将庞焕吩咐镇反军士卒凿开了府内的密库。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这座密库内,根本没有庞焕预想的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空荡荡的密库内,只有几个遗弃的箱子,以及地上那微不足道的几枚铜钱。

    看到这一幕,别看庞焕张着嘴一言不发,但他脸上表情仿佛是在说:怎么会这样?

    “果然……”

    在庞焕身旁,南梁侯赵元佐负背双手审视地空荡荡的密库,心中的疑云顿时一扫而空。

    就像赵弘润觉得蹊跷,事实上,南梁侯赵元佐对于自己镇反军能在短短不到两日的工夫内攻陷睢阳,亦感觉不可思议。

    虽然说这次攻城战,弩炮这种由冶造局最新研发打造的攻城利器,的确是让桓虎以及睢阳县的叛军灰头土脸,颇为狼狈,但事实上,镇反军在攻陷睢阳县的时候,城内根本就找不到桓虎与他的嫡系兵马这家伙早就趁夜带着陈狩、金勾以及麾下的嫡系兵马逃跑了,只留下了数千名从睢阳县本地招募的叛军,以至于次日南梁侯赵元佐感觉城内的气氛不对,当即提醒庞焕下令全军攻城时,镇反军几乎没有废多少力气,就攻陷了这座宋国曾经的王都。

    当时,南梁侯赵元佐就感觉情况不对,一方面部署城防、安抚城内的民众,一方面则径直来到城内的县仓。

    结果他发现,六间县仓空了五间,还有一间则燃烧着熊熊大火。

    南梁侯赵元佐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桓虎那家伙,根本就没想过死守睢阳,与魏军打一场硬仗。

    还真是狡智啊……

    轻哼一声,南梁侯赵元佐心中颇有些不屑,很是鄙夷桓虎这种不战而逃的行为。

    当然,不屑归不屑,其实他也明白,桓虎放弃睢阳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毕竟,他如何能与整个魏国相抗衡呢?

    就算侥幸击退了镇反军,说不定魏国还会派来魏武军、商水军、鄢陵军,这源源不断何时是个尽头?索性将睢阳拱手相让,带着南宫收刮的那些财宝逃之夭夭,逃到宋郡东部,在魏国鞭长莫及的地方东山再起,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当然,其实桓虎原本也没想过这么快就撤退,实在是那一日他被镇反军祭出来的弩炮给吓住了有这玩意,就算睢阳县的城墙再高、再坚固,也坚守不了几日啊!

    那还守什么?赶紧跑路得了。

    于是乎,桓虎当机立断地撤离,让南梁侯赵元佐与镇反军白捡了攻陷睢阳的战功虽然赵元佐对此很是不屑。

    在得知县仓被搬空的情况下,南梁侯赵元佐与大将庞焕,也想到了南宫的私库,花了一整天工夫在这座府邸翻箱倒柜的找,终于找到了那间建在地下的密库。

    只可惜,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密库。

    “……地上已出现了一些土尘,最起码在几个月前,这里就已经被搬空了。”

    庞焕回到了南梁侯赵元佐身边,对这间密库分析道。

    他比赵弘润估测地还要早,但事实上,无论是庞焕还是赵弘润,都猜错了,因为早在两年前魏国朝廷第一次下令国内贵族私军讨伐宋郡的时候,桓虎就已经做好了撤出睢阳的准备。

    桓虎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成功地用丁虎的首级,唬地成陵王赵与安平侯赵郯不敢再动睢阳的主意,但是他也明白,这支贵族私军虽然打着肃王赵润的旗号,但事实上跟鄢陵军、商水军、游马军这三支真正的肃王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桓虎本身,也没有击退魏公子润的信心。

    因此,从那个时候起,他其实就已经在准备悄悄将南宫府上密库内的金银财宝,运往宋郡东部。

    不得不说,桓虎的运气非常不错,正好赶上旧太子赵誉上位争权、肃王赵润为避嫌返回商水,没有参与这次针对宋郡的讨伐。

    而表面上代替肃王赵润出征宋郡、实际上却是被旧太子赵誉借故调离大梁的南梁王赵元佐,见己氏、蒙县、单父这几座睢阳县北侧的县城,已被成陵王赵、安平侯赵郯等肃王党贵族的私军占领,因此也懒得跨县去攻打桓虎,径直就驱兵前往任城。

    这让桓虎有足够的时间,搬空睢阳县内南宫府上密库内那堆积如山的财宝。

    当日,南梁侯赵元佐亲笔写了一份捷报,即一日后送到太子赵润手中的那一份。

    而庞焕,则亲自带着士卒在街上巡逻,看看能否从城内的贵族手中收刮一笔。

    没想到只巡了一趟街,庞焕便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原来,在桓虎夺取了睢阳县后,城内的那些富豪、世族,早就被这个强盗收刮过一遍了,被夺走了几乎九成九的财富,至于那些不听话的贵族、世族,也早早被桓虎抓起来杀掉了。

    以至于这座睢阳县,庞焕还看不出还剩下什么财富可捞除非他下令抢夺平民。

    当然,抢掠平民这种事,他也只敢想想,一来有金乡屠民这个前车之鉴,二来嘛,如今上位的太子赵润,那是最厌恶屠杀、抢掠平民的。

    “白忙活一场……”

    在回到南梁侯赵元佐身边后,庞焕颇有些沮丧地说道。

    听闻此言,南梁侯赵元佐很淡然地说道:“无论如何,我军终究是‘攻陷’了睢阳,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可是没截到南宫那笔收刮的财富啊……”

    庞焕面色怏怏地说道。

    并非他贪财,而是他已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一些朝中暂时秘而不宣的事,比如说,太子赵润在增加了六部尚书职权的同时,亦有意提高国内精锐军队的待遇,允许军队截取一部分战争利益,用于提高士卒的军饷、增发抚恤等等。

    正因为这样,庞焕在受命征讨睢阳的时候,其实也盯上了南宫的那笔收刮的财富,只是没想到那桓虎居然如此狡猾,早早就将其转移了。

    越想越感觉不甘心,庞焕皱着眉头试探道:“侯爷,要不要追击桓虎?”

    南梁侯赵元佐看了一眼庞焕,淡淡说道:“太子征讨桓虎的本意,我想主要是为了夺回睢阳,在此驻军防止楚国对宋郡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既然我军已经攻陷睢阳,就莫要画蛇添足了。你带兵追上桓虎,不见得能打赢他,更不见得能从他手中截回那笔财物,白白消耗精力,错过了几个月后出征河套,你觉得值得么?”

    庞焕想了想,深以为然,于是也就不再提追击桓虎的事,只是驻军在睢阳,别无行动。

    果不其然,两日后,南梁侯赵元佐就收到了从垂拱殿发来的诏令,命令庞焕率领镇反军,在汾陉军前来接管睢阳县前,暂时先驻守这座城池,继续操练士卒,以应对数月后出征河套的战争。

    至于南梁侯赵元佐,则被立刻召回大梁。

    而与此同时,张启功在宋郡的乘氏县,早已收到了太子赵润的亲笔所书,得知镇反军已攻陷睢阳确切地说,应该是桓虎抛弃了睢阳县主动向东撤退。

    ……太子殿下这是要使两虎相争之计,叫宋云、桓虎自相残杀么?呵,照太子殿下所言,此计确实可行……唔,高明!

    张启功啧啧称赞。

    就在这时,书房闪进一个黑影,张启功下意识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是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中的男人。

    一双不知该如何来形容的眼睛,让张启功这等人,都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定了定神,张启功压低声音问道:“你就是黑鸦众的首领,丧鸦?”

    “首领之一。”黑衣人怪笑地纠正了一句,随即阴深深地笑道:“听高括大人说,是先生找我?桀桀……先生要知道,我只负责杀人。”

    “正是要你杀人!”张启功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两日后,北亳军会故意战败,叫我军攻陷昌邑……破城之时,与我魏军里应外合拿下城池的昌氏一族,与另外几家贵族,你替我将其屠尽满门,且要在正厅墙上留下血字……投魏者诛!”

    看着眼前这位文弱书生眼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凶芒,丧鸦微微一愣,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卑职,遵令,桀桀桀桀……”

第16章:昌邑之战【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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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三月十五日清晨,北亳军的渠将陈汜一大早就出现在西城门的城门楼上。

    因为他知道,今日魏军就会对昌邑展开攻势。

    但是,他的任务却并非是要守住这座城池,他的任务是……战败。

    是的,假装战败,将昌邑县拱手让给魏军,这是北亳军领袖宋云在跟昌氏一族的老家主昌商量之后,亲自对陈汜下达的命令。

    虽然陈汜可以理解这道命令背后的无奈,但心中,依旧有些不是滋味。

    站在墙垛旁,眺望着西方,其实陈汜眼角余光能够注意到旁边那些北亳军士卒脸上的纳闷与困惑之色,那些人的表情,仿佛在纳闷他陈汜大清早的跑到城门楼来做什么。

    对此,陈汜只能装作没有看到,因为他无法向这些忠义的北亳军士卒解释:今日我们会与魏军交战,而且,我军必须战败。

    他无法解释。

    “将军,昌氏的少东家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汜的亲兵小声在前者耳边提醒道。

    陈汜回头瞧了一眼,这才看到城内昌氏一族的少东家、昌之子昌满,正朝着这边走来。

    挥挥手示意几名亲卫向两旁退散了些许,陈汜朝着昌满抱抱拳打招呼道:“昌公子。”

    “陈将军千万别这般称呼敝人。”

    昌满连连摆手,受宠若惊般说道。

    不过说实话,昌满作为昌氏一族的少东家、宋国子姓王族分支的后裔,其实承受起公子这个尊称只不过,用在这里就是客套性质的称呼而已。

    陈汜笑了笑,将昌满请到城门楼内,吩咐亲兵皆守在楼外。

    此时,昌满这才拱拱手,小声说道:“将军,敝人此番前来,是想通知将军,我等已做好准备……”

    陈汜默然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昌满这句话什么意思,甚至于,他连昌满接下来要做什么都知道待魏军攻城时,以昌氏一族为首的城内几家名门望族,将会聚集家仆,打开城门,协助魏军攻破这座县城。

    当然,这并不表示昌氏一族背叛了北亳军,说白了,这只不过是一场作秀而已。

    几日前,魏使崔咏与昌氏一族的老家主昌已达成了协议,昌将作为宋郡自治后昌邑县的实际领袖之后朝廷也会册封昌一个大概类似县公、县老的荣誉官职,方便昌管理昌邑县。

    而相对的,昌氏一族必须与北亳军划清界限。

    对于这件事,昌与北亳军的首领宋云私底下商量过,宋云认为,如果魏国朝廷之后果真下诏昌邑交给昌治理,使昌邑成为第一个自治的县城,那么,北亳军就算退出昌邑,也没有问题。

    毕竟,昌乃是北亳军背后的支持者之一,宋云根本不会担心昌会出卖他们;反过来说,倘昌成为了魏人朝廷钦定的昌邑管理者,这对于北亳军而言,反而有利无害。

    正因为这样,魏使、昌氏、北亳军这三方,才会联手演出一场即将展开的昌邑之战这听上去似乎十分可笑,但本质上就是如此。

    “只是这样一来,昌公与公子,怕是要担上不少骂名。”陈汜一脸感慨地说道。

    想想也是,虽然献城投魏之事,是昌氏一族与北亳军首领宋云商量之后得出的结果,但这注定是一个只能烂在心底的秘密,而这就意味着,那些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宋人,将会对昌氏一族抱持敌意,认为昌氏一族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投降魏国朝廷。

    很有可能,昌氏一族会成为继南宫之后,被许多宋郡人所痛恨的卖国贼子。

    听了陈汜的话,昌满苦笑了一下。

    谁愿意被人指着脊梁骨痛骂为背叛同胞的罪人呢?

    但今时今日,北亳军需要几个能够在魏国得到合法承认政治地位的盟友,协助北亳军使宋郡达成真正的自治。

    二人正聊着,忽然,城门楼外有陈汜的亲兵急切打断道:“将军,城外出现魏军的踪迹!”

    由于内情关系太大,陈汜就连自己的亲兵也没有透露,因此,那名亲兵的口吻十分焦急与不安。

    来了……

    陈汜与昌满对视一眼,随即,二人站起身来,走向城墙。

    站在城墙上,陈汜与昌满眺望着西边远方的魏**队,神色凝重。

    毕竟他们早已打听到对面那几支魏军的军队番号浚水军、成皋军、汾陉军,魏国曾经的驻军六营,毫不夸张地说,在十年以前,整个魏国就靠这六支驻军应对每一场对外战争。

    尽管近些年来,随着鄢陵军、商水军、镇反军、魏武军、北一军、山阳军等魏**队逐渐崭露头角,但不能否认,驻军六营依旧是精锐级别的魏**队,不是北亳军可以正面对抗的对手。

    而与此同时,城外三支魏军已来到了距离昌邑县大概两箭之地的位置。

    在队伍的前头,李岌、周奎、蔡擒虎这三位魏国将领并肩伫马而立,相比较稳重的李岌与周奎二人,蔡擒虎摩拳擦掌,很是兴奋,仿佛恨不得随时大干一场。

    看到蔡擒虎这幅模样,在他们三名将领身后,纯粹是来观战看热闹的使节崔咏,表情有些奇怪。

    他不觉得一场作秀般的攻城战,会让蔡擒虎这等猛将感到如此兴奋。

    于是,他小声对张启功问道:“张大人,难道你没有将内情告诉三位将军么?”

    张启功瞥了一眼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三位将军只需要负责击败北亳军,将其驱逐出昌邑,不需要知道内情。”

    崔咏惊愕地看了一眼张启功,摇摇头说道:“张大人还是这么的……让人难以亲近。”说到这里,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在下赌张大人,事后会被蔡擒虎将军暴揍。”

    张启功瞥了一眼崔咏,依旧面无表情,这让崔咏感到很是无语,索性也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在此期间,高括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启功与崔咏。

    他很清楚,事实上,张启功不但对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隐瞒了许多内情,就连崔咏,其实也不清楚张启功的全部计划甚至于,高括怀疑张启功对他也有所隐瞒。

    当然,对此高括并不在意,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毒士日后会在他们家殿下身边演变一个什么角色,只要张启功对太子殿下忠诚不二,高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太子赵润的宗卫,且长期负责情报的收集,他高括已预定了类似情报总长的位置,准备携手青鸦众,打造成监察整个魏国的情报网别看张启功日后可能从他手中接管黑鸦众,但事实上,两人彼此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

    片刻之后,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已经达成了默契,由浚水军攻打西城门,其余二人分别负责攻打北城门与南城门。

    大概过了有小半个时辰,李岌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遂下令道:“准备攻城!”

    当即,浚水军的行伍中便响起了“呜呜”的军号声,让在昌邑西城墙上眺望的陈汜与昌满心中一紧。

    就让陈某来领教一下,魏国的精锐之师!

    心中暗暗嘀咕一句,陈汜暗自攥紧了拳头。

    虽然明知道最终他必须败退,确保昌邑落到魏军手中,但若是轻轻松松就被魏军夺下城池,他心中当然不会甘心。

    他思忖着,再怎么样也要狠狠挫一挫魏军的士气,以此平息他心中的无名愤懑。

    而就在他暗暗下定决心之际,浚水军的主将李岌,已下令弩炮队,展开了对昌邑的进攻。

    “轰!”

    “轰!”

    “轰!”

    十架弩炮一齐发动,十枚磨盘大小的石弹伴随着轰鸣声,狠狠砸在昌邑县的西城墙上,一时间,站在城墙上的北亳军兵将们只感觉地动山摇,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期间,有几名倒霉的北亳军士卒竟是被一块巨石当场砸死,血肉被碾得粉碎。

    “嘶”

    昌满倒吸一口冷气,惊骇地说道:“魏国竟有这等利器?!”

    他终于能理解,为何北亳军的首领宋云会决定北亳军退出昌邑,将昌邑拱手让给魏军,因为就算北亳军不放水,魏军依旧可以攻陷这座城池!

    在他身旁,陈汜攥紧着拳头,死死盯着魏军中那十架弩炮,眼眸中露出惊艳、羡慕之色。

    虽然他不知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他明白,那几架攻城兵器,比抛石机、投石车更优秀,在此物面前,城墙几乎是形同虚设。

    而此时,浚水军的主将李岌,亦对弩炮万分满意。

    在他看来,弩炮的威力未必超过抛石机,甚至连改良后的、由冶造局打造的投石车也比不上,但是精准度,普通士卒操作这些攻城的难易程度,却远不是抛石机与投石车可以媲美。

    然而,高括却不是很满意,忍不住策马来到了李岌身边,提醒道:“李岌将军,您不妨让士卒们尝试,将这些弩炮朝着城墙的同一块区域轰炸……这远比投石车简单地多。”

    在高括看来,只要集中火力,弩炮是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轰塌一处城墙的。

    而似浚水军士卒这般操作,看似面面开花,但实际上,这毫无意义一枚石弹,是根本不需要击毁城墙的。

    “对对对!”

    在经过高括的提醒后,李岌当即下令那些操作弩炮的士卒们,朝着同一块区域的城墙轰炸。

    一时间,距离昌邑西城门楼大概百余丈远的城墙,磨盘大的巨石不断地轰击。

    忽然间,只听哗啦一声,那段城墙竟崩塌了半堵,出现一个约几丈的缺口。

    见此,浚水军士卒们士气大振。

    反观昌邑城墙上的北亳军士卒,却是面如土色。

    他们本来就不是魏军的对手,全靠城墙增添几分信心,如今,城墙被城外的攻城兵器砸出了一个缺口,他们凭什么挡住魏军的攻势?

    “前军攻城!”

    在吩咐弩炮队停止轰击后,李岌抬手指向城墙,沉声喊道:“步卒营,攻城!”

    听到号令,浚水军步卒营营将吴贲策马出征,振臂高呼道:“步卒营,前进!”

    “喔喔!”

    五千名浚水军步兵齐声呐喊,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昌邑县的城墙主要是那个缺口挺进。

    见此,昌邑城墙上,北亳军渠将陈汜亦喝道:“弓弩手,准备!”

    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北亳军士卒纷纷举起弓弩,瞄准城外徐徐而近的魏军。

    待等城外魏军进入一箭之地时,魏将吴贲厉声喝道:“浚水军!突击!”

    而与此同时,北亳军渠将陈汜亦喝道:“全军射击!”

    一时间,城外的魏军迈开步伐,朝着城墙急速奔跑,而与此同时,昌邑城墙上亦射出无数箭矢。

    但很可惜的是,似浚水军这等精锐魏卒,他们岂会畏惧箭雨的洗礼?

    甚至不需要将领吴贲下令,这些魏卒们就已经将手中的盾牌举在了头顶,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的前进速度竟丝毫未受到影响。

    在一阵丁零当啷的乱响过后,北亳军兵将们震撼地发现,他们射出的箭矢,对城外的魏军几乎无法造成什么伤害,浚水军魏卒手中的盾牌、身上的甲胄,轻而易举就阻挡了北亳军的箭矢。

    哪怕有几名魏卒甲胄上插满了箭矢,但依旧跑得飞快北亳军的箭矢,根本就无法射穿魏军的甲胄。

    见此,浚水军主将李岌轻哼一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远处的城墙:什么破烂玩意,就想射穿我魏军的甲胄?

    事实上不光李岌,很多浚水军的士卒都对北亳军射出的箭矢抱持鄙夷,这也难怪,毕竟北亳军的装备实在是过于落后了,至少在弓矢方面,只要浚水军士卒用盾牌护住头部,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受到什么致命伤了。

    由于箭矢阻击失败,浚水军五千名步兵,几乎是毫无损伤地就攻到了城下。

    随即,绝大多数魏卒架起长梯,其中有几队魏卒,则直接攻入了那个城墙的缺口,与守在里面的北亳军士卒混战起来。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守在缺口处的北亳军便节节败退。

    见此,北亳军渠将陈汜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眸中闪过阵阵不甘之色。

    虽然他很清楚这一仗他必须战败,将昌邑拱手相让,但他非常渴望能挫一挫城外魏军的士气,但事实证明,浚水军不愧是魏国的精锐,根本不需要北亳军故意放水,也能攻陷这座城池虽然是借助了弩炮的强大威力。

    “将军?”昌满面色有些着急地在旁低声唤道。

    仿佛是猜到了昌满的心思,陈汜点了点头,说道:“昌公子……请自便吧。”

    听闻此言,昌满快步离去。

    看了一眼昌满离去的背影,陈汜立刻调集兵力,增援缺口那一带在昌氏一族行动之前,他必须确保魏军无法攻入城内。

    好在昌氏一族的行动十分迅速,没过多久,陈汜便瞧见了几名浑身鲜血的士卒跑上城墙,满脸惊怒地说道:“将军,不好了,以昌氏一族为首的城内世家,率家仆们偷袭了城门,将城门打开了……”

    “什么?!”陈汜故作震惊,瞪着眼睛骂了几声后,这才故作愤恨地下令道:“撤退!全军撤退!”

    当即,昌邑县内便响起了北亳军撤退的鸣金声。

    而与此同时,在西城门的城外,浚水军主将李岌错愕地看着远处昌邑县那扇敞开的城门,着实有点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张启功策马来到了李岌身旁,淡淡说道:“李岌将军,攻城战结束,我军赢了,请下令停止攻城,叫士卒退出城外。”

    ……

    李岌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启功,徐徐点了点头,抱拳说道:“末将遵命。”

    片刻之后,浚水军亦响起鸣金声,让无数已攻入城内的浚水军步卒感觉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违背将令,只好退出城外。

    而此时,昌氏一族的老家主昌,则带着城内好几位世家的家主,在一干手握兵刃的家仆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外。

    拄着拐杖,昌亲自来到李岌面前,拱手说道:“老朽昌,代表昌邑,恭迎朝廷天军,贺喜天军击退了北亳军这支叛军。”

    ……

    李岌眼皮微微跳动了两下,带着几分不满转头对张启功说道:“张先生,希望事后您给末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作为百里跋的后继者,李岌岂会被这种蹩脚的戏码欺骗?

    开什么玩笑,只不过是攻破了城墙,北亳军就迫不及待地撤兵了?而且还有一个叫昌的老头跳出来恭迎他们这明摆着有内幕啊!

    “当然。”张启功略微低了低头,随即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请李岌将军在这位……昌邑忠义老人的随同下,入城安抚民心。”

    李岌深深看了一眼张启功,不过最终还是照办了。

    片刻后,在张启功的坚持下,除接管昌邑城防的魏卒外,李岌就只带了一百名士卒,在昌一行人的陪同下,徐徐入了城。

    在入城的时候,城内的宋民虽然恐慌不安,但还是忍不住上街观瞧,因为他们实在想不通,昌这位在城内享有极高威望的昌氏一族家主,居然会跟魏国的兵将走在一起。

    没过多久,城内便传出了一则消息,言昌邑一族已与魏军达成协议,协助驱逐北亳军、献出昌邑,使昌邑成为宋郡第一座享受自治权力的县城。

    而昌氏一族的族长,也即将接受魏国朝廷的册封,成为昌邑的县公(或者县令)。

    顿时间,县内宋民为之哗然,顾不得对魏军的恐惧,争相打听消息。

    一个时辰后,在张启功的要求下,昌在城内的县衙前,确认宣布了此事,并且,在无数宋民的目睹下,抨击北亳军,指责北亳军不该与朝廷为敌,使宋郡重新陷入战火。

    而此时,使节崔咏亦适时登台,宣读了太子赵润允许宋郡自治的诏令,宣布昌邑县是一座享有自治权力的县城。

    同时,崔咏亦反复保证,朝廷的敌人只是北亳军,而非宋郡人,良善的宋郡人,始终是魏国子民。

    看着高台上的昌与魏使崔咏,台下的县内宋民茫然了。

    倘若这番话只是从崔咏这个魏人口中说出,宋民们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可是,当昌这位在昌邑县内享有极高威望的本地贵族家主亦站在崔咏这边,言辞确凿地声讨北亳军时,宋民们迷茫了。

    他们无法理解:北亳军不是我宋郡的义军么?怎么变成作恶多端的匪寇、叛军了?

    不得不说,昌在昌邑的确有极高的威望,有他出面为魏军说项,县内宋民对魏军的敌意,顿时就降低了,虽然他们还是很纳闷,北亳军怎么就作恶多端了这些日子,北亳军在昌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

    最终,在昌信誓旦旦地保证昌邑日后会越来越好的承诺下,台下的宋民迷迷糊糊地散开了,各回各家、照旧过日子。

    当晚,昌对长子昌满在书房内嘱咐道:“明日魏军正式入驻昌邑,老夫准备在府上置办酒席,邀请那些位将领,到时候,你请城内的地保、里长一同赴宴,这一次,那位付出了很大代价,你我必须确保与魏军打好关系……”

    听闻此言,昌满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隐隐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声响。

    “谁在外面?”昌皱着眉头喝道。

    屋外,并无任何回应。

    “去看看。”端起一杯茶,昌皱眉说道。

    昌满点点头,遂打开房门,走向屋外,然而并未发现有何不对劲。

    见此,他又走回书房内,朝着老父亲摇摇头,说道:“父亲,屋外并无……”

    刚说到这,只听噗地一声,一把利刃从后背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看着那柄刺穿了他胸膛的明晃晃的利刃。

    而此时,昌恰好抬起头来,看到这一幕,呆若木鸡。

    咣当一声,昌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

第17章:昌氏一族惨剧【加更2/26】

    “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五更天前后,两名打更人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敲打着手中的两块竹板,从街道远处徐徐走来。

    当经过昌府时,这两名打更人停下了脚步,议论起了昨日城内发生的事。

    即昌氏一族的老家主昌,当着无数县内民众的面,慷慨激昂地抨击北亳军,指责后者是作恶多端的叛军,却对魏军百般推崇。

    “老六,你说北亳军……果真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么?那不是咱宋郡的义军么?况且前一阵子,北亳军也没对咱们做什么呀……”其中一名打更人困惑地说道。

    听闻此言,那名叫做老六的打更人挠挠头说道:“昌公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吧……昌公德高望重,往前倒几辈,祖上还是王公咧……”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仔细想想昌公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咱们都在魏人的统治下过了十几年了,魏人政令对咱们也不算苛刻,何必多生事端呢?北亳军无端端招惹来魏军,又不敢与魏军正面交战,魏军一来就躲在咱们百姓当中,害得金乡县的百姓被杀……”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金乡县的百姓可是被魏军杀害的!”提着灯笼的打更人气愤地说道。

    另外一名打更人闻言愤慨说道:“要不是北亳军临阵胆怯,躲在金乡县的百姓中,金乡县的百姓又怎么会遭到杀害?我瞧那北亳军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天晓得那宋云究竟是为公、为私?”

    “宋云将军当然是义薄云天!”

    “义薄云天?嘿,义薄云天的人会躲在咱们百姓背后?”老六撇了撇嘴,说道:“总之,昌公说的不会有错,他说北亳军是叛军啊,北亳军就是叛军!……老章,你好好想想,昌公的为人如何?几年前旱涝,你家中揭不开锅了,恳求昌府减免田租,昌府的人,是不是啥也没说就给你减免了?”

    “这、这倒是……”提着灯笼的老章声音小了些许。

    “还有你那个惹祸的儿子,前两年把后街刘家三儿子的腿给打折了,最后是不是少东家(昌满)出面,帮你补足了赔偿?”

    “你……你提这个做什么?”老章的声音更小了。

    老六嘿嘿一笑,说道:“所以说,昌公说的肯定没错!你说呢?”

    “唔……”

    老章缓缓点了点头,他无言反驳,毕竟昌氏一族在昌邑,历来就是贤德的典范。

    这时,一阵风吹来,让老六不禁缩了缩脑袋,吸着气嘀咕道:“都快三月中旬了,还是这么冷……老章,时候也差不多了,去我家中坐坐?喝碗热酒暖暖身子?”

    “这……不合适吧?近几次光去你家了……”老章有些迟疑。

    “行了,咱们老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老六笑着说道,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么,疑惑地问道:“咦?昌府是不是开着府门啊?”

    “唔?”老章愣了愣,朝着昌府的方向举了举手中的灯笼,果然隐约发现,昌府的府门有半扇敞开着。

    不可否认,宋郡在很久年前,在宋国依旧存在的时候,举国上下的子民几乎都遵守国法,治安非常好,堪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近十年,由于宋国覆灭,他国有不少强人、流寇窜到宋郡,因此宋郡的治安变得越来越差,因此,宋郡人也渐渐养成了防患意识,几乎没什么人会敞开着家门睡觉。

    “有人吗?”

    提着灯笼走上府前的台阶,老章将脑袋探到门内,轻声喊了两声:“有谁在吗?”

    然而,府内并无任何动静,看门的门人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见此,老章与走上前来的老六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迈步走入了昌府。

    忽然,老哥俩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看到,地上有一摊血,且隐隐还有什么东西被拖动的痕迹。

    顿时,老哥俩只感觉全身发毛,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昌府,莫非出事了?

    对视一眼,老哥俩壮着胆子走向府内深处。

    只见一路上,时不时地能看到血迹与拖动重物的痕迹,但是,却没有任何一具尸体。

    直到他们来到府内的后院正堂。

    “啊!”

    纵使老哥俩已年过五旬,此时看到正堂内的惨状,亦吓得惊叫起来,慌不择路的逃到府门前,大声喊道:“杀人了!昌府出事了!快来人啊!杀人了……”

    附近的左邻右舍听到动静,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名精壮的汉子赤着膀子跑了出来,顺着喊声来到昌府门前,七嘴八舌地询问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

    只见老六与老章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院……内院大、大堂……”

    见此,十几名壮小伙对视一眼,一同走入府内,一直来到老哥俩所说的内院大堂。

    “嘶”

    当他们看到内院正堂的惨状时,纵使是这些二十几岁的壮小伙,却也感觉头皮发麻。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昌府内上上下下,包括东家一门十几口以及府上的家仆、侍女,整整百余口人,皆被人杀害,抛尸在大堂上。

    而昌邑县人素来敬仰的昌公,竟被人挖去双目、割掉舌头,跪在大堂的墙前。

    而那堵墙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蘸用人血的大字投魏者诛!

    “怎……怎么办?”

    十几名壮小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而与此同时,在昌邑的县衙,魏使崔咏已早早起身。

    昨日他与昌的长子昌满约好,今日两人要一同寻访城内的百姓,虽然是作秀,但崔咏认为,昌氏一族在昌邑的声誉极高,因此,拉拢昌氏的少东家一同安抚民心,这远比他们这些魏人单独行动要有效地多。

    走到屋外,崔咏用手从水缸里舀了一捧清水,吸入口中,咕噜咕噜地漱口。

    就在这时,一名魏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心急对崔咏说道:“使臣大人,出事了,昌氏一族被人灭了满门。”

    “噗”冷不防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崔咏惊地一口水喷出。

    只见他用袖子抹着嘴,惊骇地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此事城内已传得沸沸扬扬!”那名魏卒正色说道。

    听闻此言,崔咏脸上闪过阵阵青白之色,带着几分微怒命令道:“带我去!”

    一刻辰之后,崔咏带着几十名魏卒,来到了昌府门前那条街。

    此时,整条街道已被城内县民堵得水泄不通。

    见此,崔咏高声喊道:“我乃朝廷使臣崔咏,各位乡邻,麻烦让让。”

    “使臣大人……”

    “使臣大人来了……”

    宋人们纷纷让路,总算是让崔咏带着那些魏卒挤到了昌府门前。

    此时在昌府府门前,那十几名壮小伙自发地堵在了门口,待瞧见崔咏领着一群魏卒来到后,有一人上前搭话:“使臣大人,您可来了。”

    ……

    崔咏有些意外于对方的态度,皱着眉头沉声问道:“本使听说,昌公一门遇害?到底怎么回事?昌公乃是朝廷新任命的县公,谁敢害他?”

    那十几名壮小伙面面相觑,半响后才有一人闷闷地说道:“使臣大人,您……您还是自己进府看吧。”

    片刻后,在几名壮小伙的带领下,崔咏与那几十名魏卒,来到了内院主屋的大堂。

    此时在大堂外,亦围满了附近的乡邻。

    崔咏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喘了口气,就被一股非常强烈的血腥味刺激地连连咳嗽起来。

    随即,待他看到屋内那遍地的尸体时,面色难看的他,更是扶着门墙,当众吐了起来。

    没有人笑话崔咏,因为就算是围观的宋民,就算是崔咏身旁的魏卒们,此时面色也非常难看,甚至有几人也跟崔咏一样,疾步走到角落呕吐起来。

    原因就在于,不知那群残暴的凶徒,杀人抛尸还不算,居然还用刀刃剁砍屋内的尸体,以至于屋内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就连墙壁上,门上,亦溅起了血肉。

    “这……这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魏卒中一名伯长,忍着腹内的翻腾,面色难看地喃喃说道。

    对于他们这些士卒来说,杀人是家常便饭,但碎尸,这就有违人伦道义了。

    忽然,有一名魏卒指着屋内正面的墙壁说道:“使臣大人,墙上有字,好似是行凶之人留下的。”

    吐地七晕八素的崔咏用袖子抹了抹嘴,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屋内的墙壁,骇然看到墙壁上写着投魏者诛四个字。

    ……

    崔咏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就在这时,身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崔咏回过头去,便看到张启功带着十几名魏卒亦挤到了身旁。

    只见张启功走到门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屋内,随即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血字,长长叹了口气,黯然说道:“是我的过错,我昨日就该想到,似昌公昨日那般仗义执言,揭露北亳叛逆的真面目,定会遭到那些恶党的迫害……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北亳军居然如此凶狠残忍,竟将昌公一门上下屠杀……”

    说罢,他猛然转身,愤然说道:“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北亳军叛逆,必须为他们的暴行付出代价!”

    听闻,那些围观的昌邑宋民,被张启功的话激地满脸涨红,纷纷呼喊附和。

    就连魏卒们,亦是一个个神情激愤。

    唯独崔咏,站在几名魏卒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启功。

    张启功,你好狠呐……

第18章:嫁祸与分歧【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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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崔使臣、张副使,昌公一门上下,还有丁氏、陶氏两家,当真是被北亳军加害么?”

    两个时辰后,在昌邑县县衙的书房内,昌邑县内简氏一族的老家主简(同眺),面色紧绷,用近乎质问的语气,询问着崔咏与张启功二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在屋内,昌邑县的诸世家家主们,亦纷纷将目光投向崔咏与张启功二人,仿佛是想从他们的脸上瞧出点什么端倪来。

    只见在这些的逼视下,张启功面色一沉,冷冷说道:“简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轻哼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老朽是担心,或有人栽赃嫁祸……”

    听闻此言,张启功重重地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简公不如干脆点说,是我等叫人杀了昌公一门!”

    “……”见张启功竟然如此直白了挑明了意思,简不禁有些语塞。

    而此时,就见张启功扫视了一眼屋内诸世家家主,冷冷说道:“诸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

    屋内诸世家家主对视几眼,默然不语。

    见此,张启功冷哼一声,怒声说道:“这太可笑了!……昌公是支持我方的忠义之士,我等巴不得由他出面,与朝廷一同安抚民意,再说日后,也需昌公出面联络宋郡各地的名门望族,我方有什么理由加害昌公?”说罢,他指了指身旁面色阴沉的崔咏,大声说道:“昨日,使臣大人当着无数昌邑县百姓的面,代朝廷册封昌公为昌邑县公,相信诸位当时也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未落,就听简打断道:“张副使,昨日之事就不必重提了,昌公虽然德高望重,但昨日他所说的那一番抨击北亳军的话,却有失偏薄……我等久住于宋郡,虽然不曾与北亳军打过交道,但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有关于北亳军的事迹,十分清楚,这支军队绝没有昌公所说的那般不堪……”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崔咏与张启功二人的面色,继续说道:“然而,昨日昌公却对北亳军毫无根据的斥责,相信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玄机吧?或许这个玄机,正是张副使要嫁祸于北亳军的目的。”

    这个简……

    崔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简,随即又看向张启功,他想看看,张启功会如何回应。

    在屋内诸人的注视下,张启功目不转睛地盯着简片刻,忽然说道:“简公的意思,恕张某不明白,简公能否说得再明白些?”

    看着张启功冷漠的双目,简只感觉背后隐隐有些凉意,不敢开口说破什么。

    见此,张启功盯着简半响,忽然破口骂道:“崔使臣,已然将推荐昌公为昌邑县公的荐书派人送往了大梁,相信近期内,朝廷必定会派人颁下诏令,你是有多蠢,才会觉得我方一边上奏朝廷,一边暗中派人杀了昌公?难道你们以为朝廷的诏令,竟可以这般随意么?”

    ……

    屋内诸世家家主面面相觑。

    不能否认,张启功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

    就连崔咏,亦是面色难看,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这可不是装的。

    他是真的气!

    不过,他气的却是张启功,因为那份举荐昌的荐书,正是他亲笔写的张启功,居然连崔咏这位此番的主使官也蒙在了鼓里。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张启功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唯有想办法尽量弥补了。”

    说罢,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崔咏道:“崔大人,若此时派出浚水军的快骑,能否截回那份上奏?”

    ……

    崔咏深深看了一眼张启功,虽然心中对后者有诸般不满,但此刻以大局为重,他还是采取了配合的态度。

    只见他皱了皱眉,凝重地说道:“张大人,你指的,可是那份举荐昌公的上奏?这个,恐怕……恐怕来不及追回……”

    “一定要追回那份荐书!”张启功咬了咬牙,说道:“朝廷需要竖立榜样,因此,太子殿下绝对会降下诏书,亲自派人到昌邑册封昌公,到时候,天使到来,却得知昌公已被贼人加害,我等都逃不了干系……这不亚于欺君之罪!”

    崔咏很配合,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故意满脸担忧地说道:“可……可万一追不上呢?”

    “那就只有……”

    张启功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屋内的诸世家家主。

    见他面色阴狠,屋内诸世家家主心中泛起阵阵不安,或有人连忙说道:“张副使,我等与昌公之死毫无干系。”

    “是啊,我等与北亳军……与北亳叛逆可没有丝毫干系。”另外一人也连忙符合道。

    听着这些世家的家主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清白,张启功摆摆手,脸上挤出几分怪异的笑容,笑着说道:“诸公皆是昌邑县德高望重的人,张某当然不会认为诸公与北亳军叛逆有什么关系,更不会认为,诸公与昌氏、丁氏、陶氏的惨剧有什么瓜葛。不过嘛……张某相信,诸公定能将加害昌公的凶徒,尽数擒拿归案,对吧?”

    诸世家家主面面相觑,或有一人苦笑着说道:“张副使,我想杀害了昌公他们的凶徒,早已经逃之夭夭了,您让我们怎么找啊?”

    “不不不。”张启功连连摆手,毫无根据地笃定道:“那些凶徒一定还藏在县内,藏在……县内诸民之中,至于人数……我估测最起码得有,百余人?”

    屋内的诸家主都不傻子,岂会听不出张启功的暗示,这明摆着就是让他找一百个替罪羊嘛,以应对日后来自朝廷的责问。

    “简公,这件事就拜托您了。”张启功笑着说道:“若是您能及时抓捕凶手,张某愿意推荐您成为昌邑县的县公……”

    听闻此言,简冷汗淋漓,苦笑说道:“张副使,简某无能,恐不能担此重任……”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不如封锁全城,请贵方的兵卒缉拿凶徒。”

    “不不不。”张启功连连摇头说道:“城外的军卒另有要事,不能出面,唯有拜托您了……”

    什么另有要事,不就是不想牵扯其中,怕引起民愤么?

    简在心中破口大骂。

    随即,他硬着头皮推辞道:“张副使,实在是……”

    见此,张启功突然面色一冷,冷冷说道:“简公,你百般推辞,莫不是与北亳军有什么干系吧?”

    好你个张启功!

    简在心中暗骂,他很清楚,只要他敢继续推辞,眼前这个张启功,就敢诬陷是他简联合北亳军杀害了昌氏一门毕竟昌氏一门被诛满门之事,肯定是必须要有人承担罪责的。

    想到这里,他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那……那简某就尽力而为。”

    听闻此言,张启功面色稍霁,这才宽慰道:“张某相信,简公定能抓到凶徒……对了,希望诸位也能助简公一臂之力。”

    屋内诸家主面面相觑,但又不敢拒绝,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下此事。

    待等简以及其余诸世家家主离开之后,张启功冷笑说道:“这些人当中,肯定还有暗通北亳军之人,不过不要紧,过不了多久,这群人就无法再在宋民中立足了,无论是否心甘情愿,都只有投靠朝廷……”

    说到这里,他不见崔咏给予回应,遂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猛然看到崔咏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背后,举拳朝着他挥了过来。

    “砰”

    崔咏的拳头,正好命中张启功的下颚,让后者连退了好几步,这才扶着一个木架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

    “咣当”

    木架上的一只瓦罐被张启功碰落在地,摔得粉碎。

    可能是听到了屋内的响动,守在屋外的魏卒们当即冲了进来,惊声呼道:“崔大人,张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话刚说完,待那几名魏卒看清楚屋内的情况,顿时就愣住了。

    只见崔咏死死盯着张启功,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事。……本使正与张副使商议要事,尔等皆退下吧,不得擅自入内。”

    “……遵命。”

    在一阵面面相觑之后,那几名魏卒纷纷退出了屋外。

    而此时,看着脸上隐隐带着怒容的崔咏,张启功晒笑一声,抬起手,轻轻擦了擦左侧的嘴角,他感觉那里传来阵阵刺痛。

    再一眼手指,手指上隐隐有几丝血迹。

    “呵。”晒笑着摇了摇头,张启功抬头看向崔咏,淡淡说道:“忍了许久了吧?……几时看穿的?”

    他并未想过能瞒得住崔咏,毕竟崔咏看似玩世不恭,但才思敏捷,能看穿他张启功的计谋,张启功并不感觉奇怪。

    听了张启功的询问,崔咏也不隐瞒,冷冷说道:“看到昌氏府内墙上投魏者诛这四个字,我就猜到,是你派人杀了昌氏一门!”

    “……还有丁氏一门与陶氏一门。”张启功淡然地补充道。

    “你这个混账!”崔咏闻言大怒,卷起袖子就冲了上来。

    别看张启功身高八尺有余,个子比崔咏要高出一个头,但别忘了,崔咏从小就跟一群狐朋狗友混迹,时常与别家的贵族子弟斗殴,曾让雍王妃崔氏颇为担忧这位小弟的前程论打架,说实话张启功还真不是崔咏的对手。

    听着屋内乒乓的声响,守在屋外的浚水军魏卒面面相觑。

    可碍于崔咏这位主使臣方才已下令不得擅自入内,因此,他们也不敢进屋,只敢从窗户缝里偷偷瞄向屋内。

    待看到崔咏与张启功这两位使臣在屋内大打出手,几名魏卒们暗暗咋舌:原来这两位文人,脾气竟然也如此火爆。

    想来想去,他们唯有立刻上报将军李岌。

    此时在县衙内的另外一间厢房,宗卫高括正与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在屋内喝酒,忽然听说崔咏与张启功两位使臣打了起来,四人都感到十分吃惊,连忙来到了崔咏与张启功所在的书房。

    “住手!”待等高括推门走入书房,瞧见崔咏与张启功二人正扭打在地上,哭笑不得之余,他连忙喝止。

    别看高括的职位远不如在场所有人,但凭他宗卫的身份,此时还真只有他才能稳定局面。

    果然,听到高括的喝止,崔咏与张启功这才终止扭打,相继站起身来。

    此时再看崔咏这位朝廷使臣,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撕破了,右侧的颧骨也泛起了几分淤青,相比之下,张启功的模样更惨,嘴唇渗血,右眼眼眶泛黑,好似是被崔咏一拳打中了眼睛,很是狼狈。

    看到这一幕,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皆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就连高括,亦憋着笑,憋着很是辛苦。

    “都退下,今日之事,谁都不得外传!”

    在吩咐过魏卒退下之后,高括与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走入书房,将房门关上。

    “两位大人……”

    看了眼正在梳理装束的崔咏与张启功二人,高括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两位皆是太子殿下钦定的贤臣,日后朝中的肱骨重臣,怎么……”

    “宗卫大人你去问他!”崔咏瞪了一眼张启功,低声骂道:“干的什么勾当!”

    听闻此言,张启功捂着眼睛,淡淡说道:“张某不认为有什么过错。反而是崔大人,虽然张某是您的副使,但怎么说也是朝廷任命,崔大人公然殴打下官,这件事,下官日后会如实上报太子殿下……”

    见崔咏脸上愤色更浓,高括连忙冲上前将崔咏与张启功两人拉开,打着圆场说道:“两位、两位,切莫意气用事,不如坐下来,好好说个明白。”

    听闻此言,崔咏在屋内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高括,包括张启功暗中派人杀了昌氏、丁氏、陶氏三家满门的事。

    张启功派人杀了昌氏、丁氏、陶氏满门?

    高括闻言心中一愣。

    他忽然想到几日前,张启功曾开口希望借他手下的黑鸦众一用。

    当时高括还在纳闷,张启功究竟要那群杀人鬼做什么,没想到,张启功居然玩地那么大。

    “张大人,当真是这样?”高括问道。

    张启功想了想,觉得眼下既然大局已定,索性也不再隐瞒什么,遂如实说道:“不错,是张某所为。”

    “为何?”高括平静地问道。

    “因为昌,十有**与北亳军有着密切的联系。”说到这里,张启功转头看向崔咏,反问道:“这一点,崔大人无法反驳吧?”

    “……”崔咏默然不语。

    他当然知道张启功说得没错,单就说一点记得他们最初拜访昌氏的时候,是以魏国朝廷特派使臣的身份出面,而当时,昌邑已在北亳军的掌控下。

    也就是说,在北亳军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与昌达成了宋郡自治的种种协议,其中还包括北亳军必须退出昌邑县。

    而对此,北亳军居然毫不知情,甚至于到了昨日魏军攻打昌邑的时候,昌氏一族居然还能派人偷袭了城门,将魏军放了进去北亳军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到这种地步?

    不夸张地说,倘若北亳军都是些这种货色,朝廷何必费心围剿?

    所以说,昌实际上与北亳军有着密切的关系,甚至于,有关于宋郡自治的协议,北亳军也是认可的,是故才会主动退出昌邑县。

    想到这里,崔咏正色说道:“昌,昌氏一门,或许与北亳军有密切的关系,但昨日,昌已在县衙外,当众与北亳军撇清了关系……”

    “这毫无意义。”张启功打断道:“表面上撇清关系、背地里藕断丝连,留着这种人在,这才是祸害!”

    “但是昌可以成为朝廷标榜的榜样。”崔咏正色说道。

    “榜样?”张启功冷笑一声道:“能标榜的榜样,要多少有多少,何必选一个表里不一的内奸?”

    “你不能否认昌在宋郡的威望极高!”

    “所以才要用他抹黑北亳军!”张启功轻哼一声道。

    崔咏气地火冒三丈,要知道这些日子,不遗余力地想拉拢昌、昌满父子,在他看来,纵使昌氏一族与北亳军有密切关系,但凭昌在宋郡的名声与威望,哪怕他只是表面上与北亳军划清界限,亦能很大程度上影响宋地平民的民心。

    纵使昌氏一族日后背地里仍与北亳军有所联系那又怎样?难道昌氏一门还能跳出来公然支持北亳军么?

    根本不可能!

    说白了,崔咏只需要借昌的嘴,宣扬朝廷的好、北亳军的坏,至于昌本身怎么想,崔咏根本不在乎因为那根本不会影响宋郡的大局。

    可偏偏,张启功派人杀了昌,虽然成功地嫁祸给了北亳军,但也让朝廷失去了昌这么一颗有力的棋子。

    更有甚者,因为张启功擅做主张的行为,崔咏针对昌氏父子的一些考量,以及之后的一些运作,全化为了泡影。

    看着崔咏面色铁青的模样,张启功淡淡说道:“崔大人不觉得眼下的状况对朝廷更为有利么?……德高望重的昌,出面揭露了北亳军的真面目,事后便被凶狠残忍的北亳军杀害,进一步证实了北亳军叛逆的恶行,而昌邑,却仍在我等的控制下,你我仍可以挑选一位心向朝廷的宋人,使其成为昌邑的县公……”

    崔咏冷笑两声,一言不发。

    平心而论,张启功的计策事实上也不错,而且被崔咏的计策见效更外,只不过,他崔咏无法接受张启功这种行为。

    在他看来,这是歪门邪道!

    倘若日后被人揭穿、被人拿捏住把柄,朝廷将为此付出无法估量的代价!

    更要紧的是,崔咏对于张启功的这种行为非常不耻。

    尤其是当他回忆起昌府的惨剧,回想起昌氏一门被满门屠尽,就连尚在襁褓的婴孩,都被残忍地用刀刃钉死在木柱上,他就对张启功这种手段感到极其的厌恶端得不为人子!

    而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亦对张启功有种退避三舍的感觉。

    唯独高括,对张启功的种种手段并无多大的感觉。

    在他看来,只要张启功对太子赵润忠心,能妥善地解决问题,那么,对于张启功的某些行为,他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高括始终认为,一位君王,是需要像张启功这种人的,哪怕此人有时候令人不耻。

    想到这里,高括咳嗽一声,打圆场说道:“张大人的计策嘛,虽然有些狠辣,但正所谓非常时刻、非常手段,高某还是可以……唔,可以谅解的,不过嘛,高某以为,这等要事,张大人还是应该事先与崔大人商量商量……”

    可能是看在高括的面子上,崔咏没有再跟张启功争吵什么,而是冷淡地说道:“总之这件事,崔某会如实上奏太子殿下。……张大人,你好自为之!”

    “呵。”张启功淡淡一笑。

    三日后,崔咏与张启功的密信,几乎同时送到了大梁,送到了太子赵润手中。

    在看罢这两封密信后,赵弘润着实感觉有些头疼。

    崔咏的考量,固然是不失偏驳,事实上赵弘润也认为,一个活着的昌,对朝廷更加有利。

    但反过来说,张启功先是叫昌当众抨击北亳军,随后又派人暗中除掉这个心向北亳军的宋郡大贤,栽赃嫁祸给北亳军,巧妙地让北亳军陷入双重诋毁的处境,无法自辩……不得不说,刨除掉那令人心寒的手段,这一招亦是极为高明。

    那么问题就来了。

    作为太子储君,他究竟应该支持哪一方呢?

    “唔……”

    享受着侍妾赵雀揉捏肩膀的服侍,赵弘润躺坐在躺椅上,沐浴着春季的日光,思忖着如何回应崔咏与张启功二人的相互弹劾。

    忽然,他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睁开眼睛,随即就看到礼部尚书杜宥携徐贯、李粱、蔺玉阳、冯玉几位内朝大臣,板着脸走向这边。

    来势汹汹啊……

    赵弘润扁了扁嘴,脸上露出几许古怪的表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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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