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魏宫廷TXT下载大魏宫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魏宫廷全文阅读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章:韩使的礼单【加更5/40】

    约半个时辰,赵弘润在礼部尚书杜宥的陪同下,在垂拱殿的侧殿,接见了韩国的使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番出访魏国的韩使,主使叫做韩晁、副使叫做赵卓,正是魏韩第三次北疆战役期间曾被侯韩武派到魏军求见赵弘润的那两个人,甚至于在赵弘润夜袭邯郸攻陷这座王都的时候,韩晁还曾一度落入魏军手中。

    不过这个韩晁颇有骨气,在被赵弘润俘虏之后,主动请死,只求赵弘润放过他的家人。

    赵弘润很欣赏此人,因此也没有为难韩晁以及他的家眷,并在不久后魏韩两国修好之后,便将韩晁给放了。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今日韩晁在见到赵弘润时,恭恭敬敬地深深鞠躬,稽首行礼,看得礼部尚书杜宥颇感意外。

    要知道,使臣出访他国,由于肩负着本国的荣辱,因此向他国尊贵之人行礼可以,但极少行如此大礼的,更何况魏韩两国就本质上来说,还是难以共存的劲敌。

    赵弘润倒是并不意外,坦然受了韩晁一礼后,便邀请韩晁与赵卓入席就坐。

    期间,他指着韩晁开玩笑道:“韩晁大人看来是升官了,本宫瞧着大人身上的衣衫,亦比当年鲜艳许多……”

    韩晁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随即亦风趣地回答道:“当日的肃王殿下,今日更贵不可言,故而,韩武大人在吩咐敝下出使贵国时,特地升了敝下的职位,以衬储君殿下。”

    赵弘润哈哈大笑,殿内的气氛颇为融洽。

    此时,垂拱殿的当值太监们奉上了茶水,在彼此皆小抿了一口后,便由殿内此刻身份最尊贵的赵弘润率先开口问道:“两位尊使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听闻此言,韩晁拱了拱手,正色说道:“此番前来,所为两件事,其一,敝人奉侯韩武大人之命,向太子殿下献上国书,愿魏韩两国永世和睦、不起兵戈……”

    赵弘润用手指轻轻摩擦着茶杯的边沿,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晁在那睁着眼睛说瞎话。

    因为,其次彼此双方都清楚,魏韩两国必定会有一场决定两国在中原地位的战争,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之所以目前尚未发生,只不过是因为两国都还未做好准备而已。

    当然,虽然心知肚明,但这种时候,就要像韩晁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乎,赵弘润点点头,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符合道:“韩武大人的意思,正合本宫心意,本宫也希望韩魏两国永世修好。”说着,他可能是觉得说出这么虚伪的话实在是太恶心了,遂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问道:“那第二桩呢?”

    韩晁当然不会介意赵弘润突兀地结束魏韩两国永世修好的话题,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笑着说道:“至于第二桩事,便是韩武大人得知太子妃芈氏为太子殿下诞下嫡子的快满周岁,故而命敝下送上贺礼一份,聊表心意。”

    说罢,他双手各自捏着礼单的一角,低着头将其平举,自有赵弘润身后的小太监高力,紧步走上前,接过礼单,将其送到赵弘润手中。

    韩晁口中的嫡子,指的便是东宫太子妃芈姜所生的幼子赵卫,算算日子,的确差不多快满周岁了,只不过,赵弘润绝不相信远在韩国王都邯郸的侯韩武,会把他儿子的生辰算得那么清楚难道韩武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很显然,这只不过是韩晁自己想出来的托词罢了,关键的东西,应该就在这份礼单上。

    这不,翻开礼单扫了两眼,赵弘润的眼眸中就浮现几丝笑意。

    因为在这份礼单的第一行,就清楚写着赠东胡王之宝马‘赤风’一匹。

    除此以外,在礼单的第六行,仿佛是担心赵弘润不能理解这份礼单的真正意思,礼单上还特地增添了赠东胡千户之女十名,百户之女百名。

    如果赵弘润没猜错的话,这所谓的千户之女与百户之女,大概就是指代这些胡女乃是东胡的贵族之女,借此隐晦地传递给赵弘润以及魏国一个讯息:东胡已经完蛋了,所以,你魏国就别惦记着趁机攻打我国了。

    不得不说,这手法确实很讲究。

    事实上,在前来垂拱殿接见韩晁、赵卓二人的时候,赵弘润就在想,这两人会以什么方式传递给了他东胡已败的消息,事实证明,韩人确实很有手段,借一份礼单,就把想要表达的意思给表达清楚了。

    在随意扫了两眼礼单后,赵弘润便将这份礼单递给了邻座的礼部尚书杜宥,杜宥在看到礼单上的内容后,亦不由地双眉一挑,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口扯了个皇嫡子周岁贺礼的借口,赠予百余名东胡贵族之女,这份礼单倒也真是有意思。

    而此时,赵弘润则拱手对韩晁、赵卓二人说道:“让侯破费,本宫实在是不好意思……希望两位日后返回邯郸时,能代本王转达谢意。”

    “太子殿下言重了。”韩晁与赵卓当即拱手拜道。

    随即,赵弘润又询问了一些有关于侯韩武的近况。

    据他所知,侯韩武的政敌康公韩虎,目前在邯郸的声势已逐渐被前者压制。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是,毕竟在五方伐魏那次中,康公韩虎自以为能凭这场仗一举覆灭韩国,因此悍然撕毁韩国与魏国的停战协议,挑起战争。

    可没想到,魏国以一敌五,居然挺过来了,而且非但挺过了这场劫难,后来更是反被动为主动,拉拢秦国、打败楚国,再加上南梁王赵元佐有意引林胡袭掠韩国的毒计,魏国最终送了韩国一场败仗。

    在这种情况下,战后康公韩虎这位不惜撕毁停战协议也要悍然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就遭到了韩国许多贵族世家的诟病,谁让康公韩虎在战争前用甜言蜜语哄骗了那些人,结果,韩国的贵族与世家们,非但没有从这场战争中捞到什么好处,反而还要填进去一笔巨大的金额,用以偿还韩国对魏国的战争赔款,这已不足以用偷鸡不着蚀把米来形容。

    于是乎,在国内的反对声浪中,康公韩虎纵使不情愿,也只能暂时退出权利中枢,这就使得侯韩武趁机把持了韩国的庙堂,成为了韩国除韩王然外最尊贵的权臣确切地说,侯韩武在韩国已经是相当于摄政王的地位。

    “承蒙太子殿下记挂,侯在敝国一切安好。”

    在很客套地说完这句话后,韩晁随口扯了几件侯韩武的小事,权当应付。

    其实赵弘润很想问问韩王然的近况,不过仔细想了想,他还是作罢了,毕竟眼下侯韩武在韩国权势滔天,韩王然对魏国应该起不到什么帮助。

    再者,赵弘润如今已贵为魏国的东宫太子,手中的权柄相比较曾经不止重了多少,因此,当初的某些决定,如今未必不能否决。

    就比如说,想办法扶持韩王然夺取韩国的权柄。

    一个是如今权倾韩国的侯韩武,一个是韬光养晦、城府极深的韩王然,说实话,纵使是赵弘润也无法判断,这两人究竟谁人执掌韩国权柄,对他魏国更为有利。

    既然暂时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便搁置,静观其变。

    随即,在又闲聊了几句后,韩晁与赵卓二人便起身告辞了。

    见此,赵弘润便叫宗卫周朴相送这两位韩使到宫外,嘱咐周朴叫礼部好生招待这两位使臣。

    在千恩万谢之后,韩晁与赵卓便离开了。

    看着这两人走出垂拱殿,礼部尚书杜宥捏着手中那份礼单,啧啧有声地赞道:“这一手……当真是漂亮。”

    说罢,他略带狐疑地嘀咕道:“韩人连东胡王的马都弄到手了,这么说,东胡彻底覆灭了?”

    “天晓得。”赵弘润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搞不好,韩人只是随便牵了匹马过来,就谎称是那什么东胡王的坐骑……话说东胡哪会自称什么王?净瞎糊弄人。”

    杜宥微微笑了笑,半响后拱手请示赵弘润道:“既然如此,有关于韩国,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赵弘润知道杜宥是以内朝大臣的身份请示这件事,遂在沉思后说道:“就按照韩武的意思,垂拱殿内朝,就继续维持两国目前这虚假的和平吧……至于其他的事,诸如备战,本宫会去考虑的。”

    看到面前这位太子殿下面露沉思之色,仿佛眼眸中亦闪烁着名为睿智的眸光,杜宥不知为何感到颇为心安。

    “臣遵命!”杜宥起身拜道。

    他不得不承认,当这位太子殿下认真起来的时候,那还真是一位可靠的王者,哪怕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亦能让人感到安心。

    然而,这份安心仅仅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就当杜宥在垂拱殿内与内朝的同僚们批阅奏章时,就有宫内的禁卫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道:“杜宥大人,太子殿下在御花园试骑韩国进献的那匹赤色战马,旁人苦劝不住,您快去看看罢……”

    “……”

    在垂拱殿内朝诸大臣各异的表情中,杜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手轻轻捏着眉梁,长长吐了口气。

    心好累。

第35章:韩使的礼单(二)【二合一】

    当得知礼部尚书杜宥正朝御花园奔来时,正在御花园内跑圈遛马的赵弘润,骑着那匹韩人进献的赤风,带着吕牧、周朴、穆青等几名宗卫当即就开溜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赤风,它是否是什么所谓的东胡王的坐骑,赵弘润不得而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确实是一匹好马,总得来说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各方面都超过赵弘润以往所骑乘过的任何一匹战马。

    尤其是当赤风全力奔跑的时候,俨然一道赤色的影子,也难怪高力、高和那群小太监大惊失色,偷偷叫禁卫军到垂拱殿内朝向礼部尚书杜宥打小报告。

    意识到在皇宫内赤风施展不开,赵弘润索性便骑着他来到城外,顺便到城外,去看看韩人进献的其他东西。

    当然,赵弘润想看的,可不是那一百一十名由韩国精挑细选的东胡少女,而是一百匹优质的胡马为了让魏国相信他们韩国确实已经击败了东胡,韩国这次很大方地赠送了百匹优质的公马,难得的是,还是未经阉割的公马。

    这些韩人的进献之物,皆在大梁城北,朝廷特地叫人在那里划了一块地,除韩晁、赵卓两名韩使以及他们的随从这几日是住在大梁城内的驿馆以外,另外一些韩卒,则住在该地,看守着那些胡女、胡马,以及一些胡人奴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赵弘润在出城时,特地跑了一趟城内的驿馆,接上了韩晁、赵卓二人二人在魏国相关人员接管这些进献之物、并获得魏国送返的国书前,还得在大梁住上几日。

    当看到赵弘润骑着那匹赤风的时候,韩晁与赵卓自然免不了一番奉承恭维,大抵就是类似宝马增英雄的赞誉,认为赵弘润这位魏国东宫太子配上宝马赤风,真可谓是相得益彰。

    对于这些赞誉,赵弘润听了之后也就是笑笑而已,毕竟他很清楚,哪怕是骑着诸如赤风这样优秀的战马,他充其量也就是代步而已,毕竟他的武艺,连东宫的某两位女眷都打不过,哪有可能亲自上阵杀敌。

    与韩晁、赵卓二人说说笑笑,赵弘润一行人来到了城外,在城北距城大概三里左右的地方,在有不少禁卫军巡逻值守的地方,看到了一片宿营地,无疑,那就是此番韩国使团的宿营地。

    “麻烦尊使派人把那百匹胡马牵出来。”

    赵弘润对韩晁说道。

    韩晁点点头,找到了宿营地中的韩卒队率,吩咐这些韩卒将礼单上那一百匹进献的胡马全部拉到了宿营地外的空地上。

    说实话,在看过雄壮的赤风后,再看这百匹胡马,赵弘润难免稍稍感觉有点失望,毕竟他从外观上,并未看出这些胡马与中原马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去试试。”

    赵弘润转头对宗卫们说道。

    听闻此言,除了宗卫长吕牧摇头笑了笑以外,宗卫周朴、褚亨二人翻身下马,走向了那些胡马。

    唯独穆青,扭扭捏捏地小声说道:“殿下,卑职对此不感兴趣,倒是想试试另外一种……‘胡马’。”

    “什么?”

    赵弘润愣了愣,一时间并没有明白,直到他顺着穆青的视线转头望向宿营地,看到宿营地的栅栏内,有一群衣着打扮明显不同于中原的年轻少女,正怯生生地张望着他们时,心中这才恍然大悟。

    “少废话,快去!”赵弘润笑骂道。

    在吕牧一脸无语的摇头举动中,穆青作怪似的嘿嘿一笑,翻身下马,朝着周朴等人追了上去。

    远远看着周朴、穆青、褚亨三人试骑那些胡马,赵弘润心中暗暗评估着。

    他首要评估的对象便是褚亨,毕竟褚亨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俨然是中原人当中最硕壮的那一类人,在中原马中,能承载褚亨并且还能快速冲刺的战马,无疑正是上等的战马,要知道褚亨的体重,足以接近一名全副武装的商水军士卒。

    看着褚亨连换三匹马,且这三匹马皆能承载着他的沉重快速冲刺,赵弘润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胡马虽然不及自己胯下的赤风,但无疑是优质的上等战马。

    不过看着看着,赵弘润也就没什么兴趣了,毕竟那些胡马再优秀,也及不上他此刻骑乘的赤风,而遗憾的是,赤风就只有一匹。

    不由自主地,赵弘润的目光逐渐转向宿营地的栅栏那边,暗暗打量着那些眼眸中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的东胡少女。

    东胡区别于中原人,果然不只是文化的差距,其实相貌也占到很大原因,就比如这些东胡的少女们,她们的发色偏棕,眼眸也与中原的少女有很大的差异,再加上她们身上的异族服饰,还别说,确实有些异域情调。

    “要不要带两个回去?”

    忽然,身旁有人问道。

    赵弘润闻言轻笑一声,随口说道:“再说罢。”

    说完,他忽然感觉这个熟悉的声音并不像是吕牧,遂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却愕然看到秦少君不知什么时候正骑着一匹坐骑来到了他身边,此刻正神色不善地看着他。

    “……”

    看着秦少君无言地张了张嘴,赵弘润忽然转头对吕牧怒目而视:她来了你居然不知会我?

    吕牧很无辜地耸了耸肩:那可是主母,小人得罪不起啊。

    看着这主仆二人的互动,秦少君颇感无语地摇了摇头,随意地瞥了几眼那栅栏附近。

    以她堂堂秦国公主的尊贵身份,当然不可能会跟这些跟沦为奴隶无异的东胡少女争风吃醋,哪怕她的丈夫果真想尝尝这些东胡少女的滋味,带几个回宫,她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就是以妻子的身份,要求丈夫先满足她想要儿女的要求罢了。

    事实上,秦少君此番也根本不是为了这些东胡少女而来,她只是想过来看看,看看韩国进献给魏国的礼物中,有没有她秦国用得上的,或者说对她秦国有利的。

    就比如宗卫周朴、穆青、褚亨三人正在试骑的那百匹胡马,她也想知道,这些胡马与中原马,以及他们秦国的马,三者各有什么优劣。

    只不过嘛,当她来到这边,看到自己丈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东胡少女瞧,她当然心中也会有些不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之响,赵弘润、秦少君等人转头一瞧,就看到几名穿着官服的朝廷官员,正带着一干府役朝着这边而来。

    为首的,正是兵部尚书陶嵇、兵部驾部司郎於(yu)芳,以及礼部左侍郎朱谨。

    除此之外,还有几名赵弘润感觉很面生的郎官与公吏。

    “谢天谢地……”

    赵弘润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惹来了秦少君颇感无语地白眼。

    此时,兵部尚书陶嵇一行人已策马来到了赵弘润等人跟前,齐刷刷地翻身下马,拱手朝着赵弘润行礼:“臣兵部尚书陶嵇(驾部司郎於芳、礼部侍郎朱谨),拜见太子殿下。”

    赵弘润点点头:“诸位免礼。”

    此时,陶嵇等人又面向秦少君,拱手而拜:“拜见秦少君。”

    “诸位大人多礼了。”秦少君微笑着回应道。

    说实话,出城的时候,赵弘润派人向兵部与礼部知会了一声,不过他没想到兵部尚书陶嵇会亲自前来,由此不难看出,想必陶嵇仍对自己能否坐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并不是很有自信,故而在听到赵弘润这位太子召唤,赶紧抛下手中的事务过来鞍前马后。

    在权衡了一下利弊后,赵弘润索性也就没有揭穿陶嵇的小心思,反正他也有些事要交代陶嵇,也省得另外再找时间了。

    不过,他首先还是将驾部司郎於芳与礼部左侍郎朱谨叫到了身边,指着远处宗卫们正在试骑的那百匹胡马,对於芳说道:“於大人,胡马与中原马、巴蜀之马,各有优劣,你可知道?”

    驾部,归属兵部,掌管魏国全国的马政,无论牧马、培育战马,包括邮驿,都归驾部掌管,可以理解为,只要是跟马有关系的,都归驾部(除了宫内的马,另有专门为王室管理坐骑的官署)。

    而於芳作为驾部的司侍郎,当然对这些事颇为精通,他闻言遂点头说道:“太子殿下所言之事,下官略有涉及……巴蜀马耐力好但矮小,适用于山地而不利于平原,中原马骨架大,但耐力、速度皆平平,草原上的胡马,耐力与速度皆颇为惊人,但个头一般都较小……”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赵弘润胯下的坐骑赤风,在啧啧称赞声中又补充道:“相传另有西域大宛国的汗血马,力量、速度、耐力皆为上乘……”

    听着於芳侃侃而谈,赵弘润颇为惊讶,惊讶之余,心中亦是暗暗点头。

    他笑着说道:“看来於大人对于此道甚是精通,这很好,既然如此,这件事便有於大人负责吧?”说罢,他顿了顿,正色说道:“我决定在三川的川中、洛宁一带,以及河套的原中一带,由朝廷派人建设两座牧场,培育优质战马……”

    ……

    於芳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使韩晁、赵卓二人,心说:殿下,这事您当着这两名韩使的面说,真的合适么?

    不过在犹豫了半响后,他还是没有出言提醒,而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承蒙太子殿下器重,下官唯效死尔!”

    “那这百匹胡马,就交给於大人了,希望於大人为我大魏培育出更出色的战马。”

    赵弘润笑着说道。

    说罢,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不远处应该是竖着耳朵倾听的韩晁与赵卓二人说道:“韩晁,待我大魏培育出优质的战马,到时候,本宫送你一匹如何?”

    “这如何使得?”韩晁连连称谢,随即不动声色地与副使赵卓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魏国也已战胜了林胡、占领了河套。

    看着韩晁、赵卓明明忐忑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赵弘润心中暗暗好笑。

    他并不觉得当着韩晁、赵卓二人的面说起马场的事有什么问题,难道他不说,韩人就猜不到魏国会在三川、河套放牧战马?

    就像韩国借一份礼单透露给魏国东胡已亡的情报一样,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即可。

    “朱(谨)大人,与两位韩使交割进献之物一事,就交给礼部了。”

    指了指韩晁与赵卓,赵弘润从怀中取出那份礼单,递给礼部左侍郎朱瑾。

    “臣遵命。”

    朱瑾接过礼单扫了两眼,待看到其中确实有不少本国需要的东西后,不由地点了点头。

    不过,待等他在礼单上看到那些进献的胡女后,他脸上便露出了迟疑之色这个,他可不敢擅做主张。

    想到这里,他请示道:“太子殿下,不知其中百十名胡女,作何安排?”

    当即,赵弘润便感觉有一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暗骂这个朱瑾实在是死脑筋,居然当着秦少君的面问起此事。

    “先安置到城内的太子府,待朝廷评定此战功勋时,赏赐于那些有功之士,朱大人意下如何?”赵弘润咬牙切齿般说道。

    无辜的朱瑾被赵弘润瞪了两眼,只感觉莫名其妙,不知说错了什么惹恼了这位太子殿下,遂万金油似地说了句“太子殿下英明”,结束了这个话题。

    此后,赵弘润又将兵部尚书陶嵇叫到一旁,对他吩咐了几句。

    曾几何时,兵部掌管着魏国的一概军事行动,但是如今,兵部则渐渐成为了一个后勤保障的角色,只负责为出征在外的军队供输粮草辎重,不再拥有对战事的指挥权。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想恢复兵部达到曾经的权力,在他看来,后方指挥前线,这是相当不明智的行为,充其量只能让兵部起到一个引导战略的角色,但是,这份权柄赵弘润已经授予了垂拱殿内朝,也就是说,兵部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指挥国家战事的权力。

    赵弘润并不认为这样不好,在他看来,兵部只要负责好后勤保障供输就足够了,他魏国的军方,有的是足以挑大梁的将领,倘若两者职权覆盖,这反而容易引起混乱。

    因此,赵弘润将陶嵇叫到一旁,就是为了专门叮嘱此事,让兵部成为辅佐军方的角色,只负责后勤,并不参合军方的决定。

    虽然陶嵇畏惧赵弘润这位太子殿下,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鼓起勇气提出了异议:“太子殿下,似这般并不利于统筹……”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说,太子殿下准备启用上将军府?”

    上将军府?

    赵弘润晒笑一声。

    虽然说为了避免上位后使朝廷发生因大量人员调动而引起的动荡,赵弘润并没有罢免旧太子赵誉时期的某些官员,包括与他不合的上将军府府正晁立栋,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会重用这些人。

    就拿晁立栋这家伙来说,当初此人几番恶心过赵弘润当然赵弘润也教训过他因此,赵弘润决定让上将军府成为一个魏国将领养老的机构,比如在这座官署内摆放一些魏国名将的遗像,供后者瞻仰什么的。

    至于真正的军方,赵弘润准备另外筹建,官署的位置他都早已经想好了,就在他的太子府。

    他准备将这座府邸,改建成一个特殊的朝廷衙门,招纳新生代的将军,使其总督日后魏国的战争至于这座将来魏国最高军事决策府衙究竟取个什么名字,他暂时还未考虑好。ps:其实我想取名天策府的,哈哈,暂定,有更好名字的书友不妨在书评给予建议

    要是朝臣们不反对的话,他还想有朝一日自领大将军之职,统帅魏国几十万大军,一举击败韩国这个魏国目前最强劲的对手。

    只可惜,诸朝臣允许他这般妄为的可能性不大,因此,赵弘润准备徐徐图之。

    在赵弘润简略向陶嵇表露了一些打算后,陶嵇好似也隐隐有所领悟,遂接受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意见。

    虽然这样一来,兵部确实要失去许多职权,但好歹他能继续当这个兵部尚书不是?何必与这位太子殿下对着干呢?

    在交代妥当之后,赵弘润便将这边的事交给了陶嵇、於芳、朱瑾三人,带着秦少君与几名宗卫返回皇宫。

    临行前,秦少君面无表情地询问道:“太子殿下不挑几个胡女回宫尝尝滋味么?”

    在宗卫穆青的嘿嘿怪笑声中,赵弘润权当没有听到。

    他可不愿与秦少君涉及这方面的话题,虽然说秦少君平日作男儿般打扮,也有着男儿般的胸襟,但本质嘛,到底还是个女人,况且还是他的女人。

    除非她怀有身孕,否则在她面前提及别的女人,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赵弘润记忆犹新,昨晚秦少君为了怀上他的孩子,究竟有多卖力。

    在返回皇宫的途中,赵弘润有意支开了宗卫们,通过一番甜言蜜语以及种种许诺,总算是哄得了秦少君的欢心,但是对于秦少君想要他一定能让她怀上身孕的保证,赵弘润也是很无奈:虽然说这事男性确实是关键,但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回到东宫后,赵弘润先是看望了诸女的情况,随即,便坐在前殿考虑宋郡之事。

    毕竟,既然目前与韩国打不起来了,那么,宋郡之事,无疑就成为了首重。

    想了想,赵弘润吩咐小太监高力道:“把介子鸱与张启功叫到这里来。”

    “是,太子殿下。”高力躬身而退。

    片刻之后,高力便领着介子鸱与张启功两位内朝大臣来到了东宫的前殿。

    对于这两位肱骨近臣,赵弘润也没有过多客气,在吩咐左右奉上茶水后,便将介子鸱与张启功带到偏殿,与他们商议起来。

    “我在河套时,曾收到密信,说宋云找了个宋王室的后裔,在丰、沛一带弄了个什么宋国……对此你二人有何看法?”

    介子鸱与张启功对视了一眼,后者向介子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此,介子鸱也不过多客套,率先开口说道:“臣以为不足为虑,拜张大人的策略所致,北亳军目前在宋郡的名望,已不如以往,更何况宋郡还有崔咏大人在,宋云复辟宋国的行为,注定不会成功。”

    赵弘润当然知道北亳军复辟宋国的行为注定不会成功,因为,宋郡目前已经公开认可了北亳军即是叛逆这项决定虽然是被迫的,但如此一来,朝廷对于征讨北亳军就有了名分,说得难听点,哪怕是魏军这次像上回金乡屠民事件那样,误杀了无辜的宋民,但只要魏军一口咬死那些宋民就是北亳军的成员,宋郡人对此也毫无办法。

    但问题是,对于北亳军这种行为,若朝廷毫无表示,就看着北亳军以及其首领宋云在那跳来跳去,说实话赵弘润心中也很是不爽。

    这才是关键所在。

    想到这里,赵弘润转头看向张启功。

    介子鸱所言并无大错,但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满意……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介子鸱,张启功在略做思忖后,正色说道:“臣以为,朝廷应当给予回应。其一,斥责宋云之举乃背国叛逆;其二,派兵征讨宋郡……”

    听闻此言,介子鸱打断道:“太子殿下,臣反对再派兵征讨宋郡,如今在宋郡,崔咏大人已笼络了许多县城,让其公然表态站在我朝廷这边,臣以为,此时再派兵征讨宋郡,恐引起宋郡之民的恐慌,使崔咏大人前功尽弃……”

    张启功听到这里,眼眸闪过一丝精光,正色说道:“介子大人所言不虚,但张某以为,纵使是崔咏大人笼络的宋地门阀中,亦不乏有暗通北亳军者,因此并不能说朝廷就稳操胜券,臣以为,既然宋云明确作出叛国之举,那么,朝廷就必须出兵征讨给予回应,否则,恐助涨叛逆者之气焰……”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介子鸱,稍稍放缓了语气:“如介子大人所言,朝廷再派兵进驻宋郡恐引起宋民惶恐,但可以令驻守在宋郡的浚水、成皋、汾陉三军征讨北亳军。”

    介子鸱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正如张启功所言,朝廷确实需要作出一个表态,否则的确会助涨不臣者的气焰。

    “那就这样决定,给李岌、周奎、蔡擒虎三人下诏,让他们自己决定,派出两支征讨北亳军……告诉三位将军,我不求剿灭北亳军,也不求擒杀宋云,只要让其别上蹿下跳惹人心烦就足够了,至于其他宋郡的事,依旧交给崔咏。”说着,赵弘润端起茶喝了一口:“介子,以垂拱殿的名义下诏,启功,你留一下,我另外有事嘱托你。”

    看了一眼张启功,介子鸱没有多说什么,躬身而退。

    而张启功却不禁激动起来,因为当初在他前往宋郡之前,赵弘润曾对他许诺过一些承诺。

    今日,莫非就是自己得偿所愿之日?

第36章:围猎萧鸾之始

    “……其实我一直在犹豫,到底是否应该将黑鸦众交给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介子鸱离开之后,赵弘润端着茶盏说道。

    听到黑鸦众三个字,张启功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神情稍稍有些激动,但又因为赵弘润的话,他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低着头聆听着。

    而此时,赵弘润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在私下整理我大魏的律令,并做以相应的添注……”

    ……

    张启功微微张了张嘴,心中微微有些吃惊。

    事实上,他的确在闲时纂编魏国的律令,并以自己的观念加以改变,但是这件事,他从未透露给任何人,暂时只能算是他的一个个人爱好,没想到,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却竟然知道这件事。

    不过惊讶归惊讶,但他并不意外。

    毕竟他也算是半途投奔这位太子殿下的,青鸦众派人盯着他,这太正常不过了,而张启功自认为,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高括的意思,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他……”赵弘润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言重了。”张启功闻言正色说道:“就算是在下,站在高括大人的立场上,亦会小心谨慎。”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赵弘润点了点头,笑着问道:“想听听高括对你的评价么?”

    张启功抬起头来,微微张了张嘴,纵使是他,在这会儿也不禁稍稍有些紧张,毕竟高括对他的评价,或将决定他在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心中的信任度。

    而就在他忐忑之际,却见赵弘润笑着宽慰道:“无需紧张,高括对你的评价很高,相对而言……”

    说到这里,他不由地想到了张启功纂编的刑律,微微吸了口气,心中泛起丝丝迟疑。

    原因就在于张启功纂编的刑律‘很有意思’,大过重惩、小过更惩,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种种,简直就是一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法家思想。

    打个比方说,就连将炭灰随意倒在路边这么点小事,张启功亦主张处以截指、断手的惩罚,让赵弘润实在是颇感震惊。

    “何以倾倒炭灰这点小事,你却要主张要截指断手?你不觉得这过于残酷了么?”他忍不住问道。

    张启功愣了愣,随即这才释然于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脸上那份迟疑与凝重所因何事,遂笑着解释道:“太子殿下,正因为是小事,是故臣才主张重惩。臣以为,这条戒律,应该是人人都能办到的事,既然是人人都能办到,却仍有人懈怠打诨,这即是重罪……需以重惩以正律令之威!”

    “……”赵弘润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

    不得不说,张启功的解释倒也有点道理,毕竟不得随意将炭灰倾倒于路边,这是一件很小且很容易办到的事,虽说张启功在这件事上给予重惩,但若是无人触犯,事实上这条律令也就是摆设而已。

    借重典之威,约束了一件几乎人人都能办到的事,加强了百姓的法制意识。

    似这样想着想着,赵弘润忽然感觉自己好似被张启功给说服了似的。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先搁下。……对于你在宋郡的某些行为,我看过崔咏与高括二人的呈报,二人的评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张启功闻言淡淡说道:“不能否认,崔咏大人在某些时候,过于冲动直率,远不如高括大人稳重……”说着,他偷偷瞥了一眼赵弘润,见赵弘润微微一皱眉,遂立刻又改口道:“当然,崔咏大人的才华,那是有目共睹的,否则,太子殿下也不会予以重任。”

    深深看了一眼张启功,赵弘润意味深长地说道:“本王知道,你与崔咏在宋郡相处地很不开心,但崔咏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心中也清楚,所以……不要做些会影响你在本王心中评价的事。”

    听闻此言,张启功心中一凛,连忙拱手告罪道:“臣知罪。”

    看到张启功坦然认错,赵弘润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笑着宽慰道:“其实你也好,崔咏也好,只是你二人意见不同导致的矛盾,这一点,本王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若是你俩私下有怨,本王建议你们像齐国的士大夫那样解决……”说到这里,他见张启功一脸困惑,遂笑着举起拳头晃了晃,解释道:“以男儿的方式私下去解决。”

    张启功张了张嘴,满脸错愕,随即,他抬手摸了摸曾经被崔咏一拳重击过的下巴,泄气般说道:“也就是说,臣是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听到张启功这句略显幽默的话,赵弘润亦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有些意外,张启功明明身高九尺,却被八尺身高的崔咏打地毫无还手之力,这简直不可思议,要知道,同样是身高九尺有余的礼部尚书杜宥,那可是一位颇有武力的文官。

    “好了好了,总之,黑鸦众本王就交给你了。”

    听闻此言,张启功收起脸上的玩笑,颇为激动地拱手说道:“臣拜谢太子殿下之器重……”

    赵弘润挥手打断了张启功,不同于方才的亲和和蔼,面色阴沉地说道:“所谓的客套就免了,本王把黑鸦众交给你,你就要给本王一个交代……找到萧鸾,不论死活!”

    感受着来自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森然压迫力,张启功拱手正色说道:“殿下且放心,臣必定会将那贼子生擒至太子殿下面前。”

    “唔。”赵弘润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徐徐说道:“待会你去找高括接管黑鸦众,回头本王会加封你太子府都尉,日后你等就挂靠在太子府辖下,不归朝廷管辖……”

    太子府?

    张启功微微一愣,心下很是不解:太子殿下不是已经搬到东宫了么?为何还留着太子府?

    也难怪他心中困惑,毕竟他并不知道赵弘润准备将太子府改造成凌驾于朝廷六部之上的军方机构。

    而对此,赵弘润虽然也猜到张启功会有所困惑,但目前,他并不打算透露。

    毕竟这个魏国最高军事决策府衙一旦落成,就必定要任命长官,赵弘润还准备自领大将军之职呢,岂敢轻易透露出去,让礼部尚书杜宥等诸朝中大臣参合其中,断了他的念想。

    “有什么问题么?”他故意问道。

    一听赵弘润这语气,张启功便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在这件事上不想过多解释,遂识趣地摇头说道:“不,太子殿下。”

    “很好,去吧。”挥了挥手,赵弘润把张启功打发走了。

    告辞离开东宫,张启功先回到了垂拱殿的内殿。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与蔺玉阳、介子鸱等人作为内朝同僚,一同在内殿批阅奏章,如今他另得职位,好歹也应该与这些同僚打个招呼,毕竟他依旧还是内朝官员,倘若不告而别,日后见到这些同僚,难免尴尬。

    于是乎,他来到了垂拱殿内殿,将受封职位之事与诸位同僚说了一遍。

    说实话,对于张启功被调任到其他司署,蔺玉阳、虞子启等人都是报以乐观态度的,毕竟以他们的理念,实在无法彻底接受张启功这个酷吏,是故今日得知张启功被调任他处,他们心中颇为高兴。

    但话说回来,对于张启功那个新封的太子府都尉,内朝诸大臣也是感觉很迷惑。

    因为在他们看来,纵使那位太子殿下委任张启功负责谍报机构,那也应该是东宫都尉才对,毕竟那座坐落在城内的太子府,目前等同于闲置,除了仍有几名太子赵润的宗卫以及一些肃王卫居住在其中以外,太子赵润本人以及诸女眷们,却早已搬到了东宫。

    对此,张启功隐隐从赵弘润的态度中猜到一些,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随即虚套地与诸位同僚寒暄了几句后,便带着东西走人了。

    至于他所说的什么诸如日后有机会再聚聚的客套,蔺玉阳等人大臣没有当真,事实上张启功也没有当真毕竟双方本来都不是一路人。

    “最大的威胁走了,感觉如何?”

    看着张启功离去的背影,温崎笑着调侃介子鸱道。

    听闻此言,介子鸱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敝人的最大威胁,不一向是温大人么?”

    平心而论,介子鸱从未将张启功视为自己的劲敌,因为他很清楚,张启功的性格与观念,注定他不可能在内朝得到太多的权力,目前在内朝,名义上的首辅乃是礼部尚书杜宥,其次便是李粱、蔺玉阳等人,皆是正值刚正的官员,似张启功那等阴狠之人,是几乎不可能在内朝有什么作为的。

    更别说他介子鸱目前还在向诸位同僚前辈学习的阶段,因此,张启功怎么可能会成为他的威胁?

    而从旁,虞子启听到这话,亦笑着插嘴道:“这位温大人呐,倘若莫要像太子殿下那般懒散,或还真是介子大人的最大威胁……”

    “喂喂,虞大人这话太伤人了。”温崎不满地说道。

    不得不说,张启功一走,垂拱殿内朝不知融洽了几分。

    半响后,礼部尚书杜宥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拜太子殿下所赐,朝廷急切要修一条从河西到河套的轨道,还要在原中、榆林、朔方、银川、九原、云中等地修筑城塞,除此之外,还要在阴山、阳山修筑一座直达云中的长城,诸位,我等肩负的责任相当之重呐……”

    听闻此言,诸内朝官员当即收敛了嬉笑,期间,温崎略带调侃地询问杜宥道:“杜大人似乎已经认命了?”

    杜宥当然知道温崎这话指的是什么,闻言淡淡说道:“事实上,太子殿下也并未懒散,他只是不喜受到拘束罢了,只要太子殿下能尽到本职,无论是在垂拱殿还是在东宫,亦或是在其他地方,其实是一样的……”

    “哦?”温崎双眉一挑,表情古怪地问道:“这当真是杜大人的肺腑之言?”

    听闻此言,杜宥放下手中的毛笔,深深看了一眼温崎,眼皮微跳:“温大人以为呢?”

    “下官就是随口问问。”温崎爽朗地笑了笑,很识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见此,诸内朝大臣在心中暗笑。

    其实他们都清楚,这位杜大人那是恨不得用一根绳子将那位太子殿下绑到垂拱殿来,只不过至今为止,还未找到什么机会罢了。

    说实话,他们并不看好杜宥,虽然说杜宥确实是一位足智多谋的朝臣,可问题是,那位太子殿下更狡猾、更睿智,想让那位太子殿下乖乖就范,呵呵,难!

    而与此同时,张启功已步出了皇宫,骑马来到了太子府,找到了仍住在这座府邸内的宗卫高括。

    对于张启功的到来,以及对于他希望接管黑鸦众的要求,高括皆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件事,赵弘润早就跟他打过招呼。

    因此,高括很爽快地对张启功说道:“我会尽快安排你跟阳佴见面,到时候,他会辅助你的。”

    “阳佴?”张启功闻言皱眉问道:“黑鸦众的首领,不是那位……丧鸦么?”

    高括想了想,觉得有必要与张启功这位日后接管黑鸦众的官员交代几句,遂解释道:“黑鸦众有三名首领,黑蛛负责训练新人、建设隐贼村落,鉴于前两年楚军攻陷阳夏时,曾将黑鸦众的隐贼村落摧毁殆尽,因此这会儿,黑蛛正忙着重建村落,不大有工夫搭理你……张大人你要知道,黑鸦众这帮人,效忠的是太子殿下,所以你我有时候,也不得不迁就他们一些。……而阳佴,此人则负责完成太子殿下绝大多数的指令,事实上黑鸦众也不单单只负责杀人,张大人日后也可以让他们刺探情报,只不过嘛,这帮人太过于随性,在监视任务中搞不好就会把那些碍事的家伙给宰了,所以……唔,至于丧鸦,他只负责杀人。另外,最近他有点‘私活’,所以张大人应该找不着他。”

    说到这里,他从书桌上抽出一叠纸,递给张启功:“这是青鸦众对黑鸦众的评估。……张大人你要知道,这两支隐贼相互瞧不顺眼,所以这份评估难免有所夸大,不过总得来说是可信的,张大人不妨看看这份评估,这有利于张大人接管黑鸦众。”

    张启功接过那份评估,微微感觉有点奇怪。

    “还有什么事吗?”高括笑着问道,似乎心情很好。

    看了看手中的评估,又看了看高括,张启功犹豫着说道:“有关于萧逆,下官需要青鸦众至今为止收集的情报。”

    “没问题。”高括笑着说道:“今晚子时之前,便会有人送到张大人府上的书房。”

    看着高括那爽朗的笑容,张启功总感觉,对方好似是将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怀着忐忑的心情,张启功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这座宅邸,是他投奔太子赵润后,后者为他安排的住所,占地并不大,不过对于孑然一身的张启功而言,已经足够宽敞。

    回到书房后,张启功从怀中取出那份青鸦众对黑鸦众的评估,仔细翻阅着。

    不得不说,青鸦众与黑鸦众的关系确实不好,以至于张启功在这份评估中,几乎找不出黑鸦众被青鸦众认可的优点,反而是以批判居多。

    而黑鸦众的三名首领,即黑蛛、阳佴、丧鸦三人,亦遭到青鸦众的诟病,比如黑蛛在训练新人时过于残忍,阳佴的能力威望不足以慑服手底下的人,而丧鸦嘛,最为离谱,这家伙时常失踪,后来青鸦众经过几番打探这才得知,这家伙居然乔装改扮接私活……

    而这三名首领手底下的黑鸦众干将们,也一个个都是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的主,虽然不至于对寻常百姓大打出手,但平时宰几个看不顺眼的家伙,也是家常便饭,以至于有好些黑鸦众的干将,其实一直都在朝廷的通缉名单当中。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张启功颇感头疼。

    对比青鸦众的干将们,也就是从鸦一到鸦十的头目们,几乎个个都在魏、韩、楚等地负责当地的情报收集工作,深受太子赵润器重,相比之下,黑鸦众仿佛除了会杀人以外,其他的全是一堆乱摊子。

    最离谱的是其中好些人居然还在朝廷的通缉名单上,这让他张启功如何开展工作?

    事到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难怪高括那么爽快地就将黑鸦众丢给他,很显然,高括曾经恐怕也深深为黑鸦众这帮人感到头疼。

    待等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张启功走到主屋,吩咐宅中唯一的一位庖厨弄了点饭菜。

    用完饭回到书房,闲着无事的他索性看了会书卷,等着青鸦众将有关于萧逆的情报送来。

    等了许久,渐渐地他有些困了,遂闭着眼睛打了一会盹。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且小声说了句:“东西已送至,卑职告辞。”

    张启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随即猛然就看到他面前书桌上,已摆着一只大木箱,木箱内放满了叠得满满的纸。

    这显然,这应该就是青鸦众送来的,有关于萧逆的情报。

    再瞧左右,四下无人。

    这就是青鸦众么?果然厉害……

    在啧啧称赞声中,张启功从木箱中抽出一叠纸,仔细观阅着。

    在这箱情报内,记载了迄今为止任何一名萧逆成员的底细,比如赃罚库郎官余谚、大理寺狱丞金绪、南燕军副将艾诃等等等等。

    不得不说,萧逆成员遍布之广,就连张启功都感觉头皮发麻。

    此前他万万都没有想到,原来萧氏余孽一直潜伏在魏国,且其中有好些人,居然已经混到了诸如副将、郎官级别。

    只可惜,这些在名单上的萧氏余孽,皆已亡故,张启功没办法从他们口中找到什么线索,他之所以向高括讨要这些情报,只是想估测一下是否还有什么漏网之鱼藏在国内。

    不知多了多久,他在这些情报资料中,忽然看到了曲梁侯司马颂的名字。

    当时张启功惊地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曲梁侯司马颂……此人果真是萧逆?

    将茶盏放到一旁,张启功的表情很是复杂,因为这个当时站在庆王赵信阵营的曲梁侯司马颂,正是他张启功说服雍王赵誉去笼络的,没想到,居然笼络了一个萧逆安插在魏国的叛逆。

    算了,反正他也……唔?!

    原本张启功想揭过此事,没想到,他忽然在曲梁侯司马颂的名字旁,在那明明应该标注死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生字。

    “怎么可能?”

    下意识坐正了身体,张启功翻了一页,这才从备注中,看到了曲梁侯司马颂之所以存活的原因,也了解到王皇后当初派出禁卫企图除掉曲梁侯司马颂,但后者却又被青鸦众救走的复杂过程。

    ……原来是碍于王皇后,太子殿下才默认了曲梁侯之死,可一个活着的司马颂,作用可远不及一个活着的曲梁侯司马颂大啊……

    张启功暗自想道。

    次日天明,他带着这封资料,前往东宫求见了太子赵润。

    可能是因为求见的时间太早,这位太子殿下显得不太高兴,但张启功却顾不上那么多,正色请示道:“太子殿下,臣以为,该是时候启用曲梁侯司马颂这颗棋子了?”

    赵弘润皱了皱眉说道:“曲梁侯司马颂已死,这是举国皆知的事……”

    “此事易尔。”张启功说道:“可托词曲梁侯司马颂当时侥幸逃过一劫,随后改头换面躲藏了起来……殿下放心,臣会妥善安排,绝不会涉及到王皇后那边。”

    思忖了片刻,赵弘润点点头说道:“试着去做吧,王皇后那边,我会去疏通的。……另外,日后不需要事事向我禀报,我只要萧鸾,死活不论。”

    “遵命!”

    张启功拱手而退。

    没过几日,大梁便传开了一桩传闻,说曲梁侯司马颂其实乃萧氏余孽,因为不忿萧逆首领萧鸾所为,故而遭到萧逆的加害,但天见可怜,曲梁侯司马颂侥幸未死。

    这则传闻迅速传开,在国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曲梁侯司马颂?卫山?

    当得知此事后,高贤侯吕歆在自家府邸的书房沉思了许久。

    正如那个宫先生当日所言,萧逆在魏国国内安插的棋子,确实不止曲梁侯司马颂那区区一枚。

    高贤侯吕歆亦是!

第37章:高贤侯吕歆【二合一】

    临近黄昏时,在梁郡尉氏县的高贤侯府内,高贤侯吕歆(xin)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闭目思忖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仍在回想着有关于曲梁侯司马颂的事。

    那是在今日午时,尉氏县县令薛佶特地将城内的贵族、门阀邀请到县衙。

    起初,高贤侯吕歆还以为是县令薛佶有什么要事,没想到后者却表示,他只是受命向他们这些城内的贵族、门阀宣读一份来自大梁的最新公文。

    而在那份公文中,朝廷透露了曲梁侯司马颂其实并未亡故的秘密,并揭秘了后者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南燕卫氏的卫山篡夺了身份的辛秘,使得当时聆听这则公文的尉氏县城内的贵族、门阀们大感震惊,继而万分激愤。

    无他,只是因为萧鸾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在动摇他们这些贵族、门阀的根基,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家门,像曲梁侯司马氏那样,有朝一日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陌生人篡夺。

    而其中最过于惊骇的,恐怕就得数高贤侯吕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是萧氏余孽的一员!

    但跟曲梁侯司马颂确切地说跟卫山不同,高贤侯吕歆,他确实是高贤侯吕氏这一支的子弟,只不过在回溯二十几年前,他只是他父亲的小儿子,他上面还有一位才能、品德超过他的兄长吕侑。

    相比较兄长吕侑一出世就被当做世子培养,吕歆作为小儿子,拥有过一段相当混蛋的纨绔生涯,由于父亲与母亲的惯纵,吕歆从小跟尉氏县的世族子弟厮混,既效仿过打抱不平的义侠,亦做过欺男霸女的勾当。

    就比如他十六岁时便纳入家中的妾室杨氏,就是他与一群狐朋狗友喝醉酒后,当街调戏了一名县内的少女,还胆大妄为地将其抓到府内一番胡为。

    最终,杨氏的未婚夫得知此事后上门讨公道,结果反被吕歆带着家仆将其打断了腿。

    最后,那名男子抑郁而终,其家人告到了县衙,当时吕歆的父亲、高贤侯吕坚,为了不惊动大梁的刑部与宗府,唯有与那户人家私下解决,在付出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供那户人家的小儿子成婚之后,这件事才平息下来。

    否则,吕歆最起码要被抓到大梁的刑部大牢吃几年牢饭。

    事后,高贤侯吕坚为了挽回他吕氏一门在尉氏县的名望,便叫小儿子吕歆将那名当时已怀有身孕的杨氏少女纳入家门,本指望这个小儿子在有了女人后能稍微收敛点,没想到,吕歆依旧是我行我素,终日继续跟一帮狐朋狗友厮混。

    长此以往,高贤侯吕坚终于对小儿子失望了,在一次父子间的冲突中,他将吕歆赶出了家门。

    作为曾经高贤侯府的小公子,吕歆被赶出家门中,一度穷困潦倒,虽然身边有那名平民出身的杨氏照顾,但心中也难免对父亲、对兄长产生了嫉恨之心。

    终日有一日,一名自称宫先生的男子找上了门,此人告诉吕歆,他有办法让吕歆回归吕氏,甚至于,接掌高贤侯府的一切家业。

    当时,吕歆怒火攻心,遂与那名自称宫先生的男人签下了契约,并签字画押。

    事后没过多久,他的兄长吕侑,便在一次外出中,因为暴雨的原因导致马车不慎滑落山体,不治而亡。

    长兄亡故,纵使对小儿子吕歆倍感失望,但为了继承家族香火,高贤侯吕坚还是派人将吕歆接回了家中。

    自那时起,吕歆便愈发得意,没过多久,就把老头子也给气死了或者说,高贤侯吕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亡。

    但无论如何,老头子死了,长兄吕侑也死了,吕歆作为吕氏一门的嫡次子,在向大梁朝廷与宗府呈报此事后不久,便顺位继承了高贤侯的爵位,虽然这个爵位只是虚职。

    然而在他继承了家业后没过多久,那名自称宫先生的男子便找上门来,要求吕歆按照当初双方的协议,为他们提供助益。

    吕歆本来就是一个不学好的纨绔子弟,当然不可能轻易就履行承诺,于是他装傻充愣,拒绝了那个宫先生的要求。

    当时那名宫先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笑就离开了。

    起初吕歆还感到很得意,但没过多久,从小最疼爱他的母亲就毫无预兆地过世了。

    此后两日,就在高贤侯府置办丧事时,宫先生再次出现在高贤侯府,像上次那样,向吕歆提出了为他们提供助益的要求。

    吕歆还记得他当时质问那名宫先生,是否是后者派人害死了疼爱他的母亲,没想到,宫先生却很明确地指出,若吕歆再继续违背当初的契约,那么下一个会死的,就是当初他被逐出家门时对他不离不弃的妾室杨氏,连带着两人那没几岁的儿子。

    此时高贤侯吕歆才意识到,他不经意间招惹了一帮穷凶极恶的暴徒,还得他父亲、母亲、长兄皆身遭不测。

    在经过了这个变故后,吕歆一下子就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一方面肩负起了维持吕氏一门家业的责任,一方面则照顾长嫂孤儿寡母偿还罪孽,直到如今。

    在这二十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吕歆逐渐了解到宫先生那群恶徒的可怕能量,为了保护家人,他不敢再有何违背,只能成为萧氏余孽的钱袋子,为后者提供金钱与情报。

    与曾一度“站在”庆王弘信那边的曲梁侯司马颂不同,高贤侯吕歆乃是正儿八经的尉氏县高贤侯吕氏的子弟,与安平侯赵郯等国内的贵族私交不错,因此很早就成为了肃王党贵族的一员,加入到了肃氏商会当中。

    甚至于,成陵王赵与安平侯赵郯麾下的肃王党贵族私军中,亦有高贤侯吕歆所贡献的一份力量当然,他也为此,在宋郡之战与河套之战得到了许多回报。

    以如今的吕歆来说,鉴于攀上了当初的肃王、如今的太子赵润,他高贤侯一门的家业,比父兄在世之时何止翻了几倍,然而,却也留下了最大的隐患,那即是萧氏余孽。

    跟冒充曲梁侯司马颂的卫山为了他心爱的女人而甘愿背弃萧逆不同,高贤侯吕歆在很早就对萧氏余孽抱持满腔的恨意,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既是因为那名宫先生手中仍有那份他构陷父兄的契约作为要挟的把柄,也是为了保护家人。

    直到如今,曲梁侯司马颂的秘密被揭穿,朝廷赦免了冒充前者的卫山的罪行,并给予了保护。

    “夫君。”

    一声温柔的呼唤,打断了吕歆的思绪。

    吕歆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他的妻室杨氏自当年在萧氏余孽的帮助下回到了家中后,吕歆便将在他穷困潦倒之际不离不弃的杨氏扶为了正室。

    杨氏比他年长一岁,当时被他调戏霸占时,可谓是一位大美人,只不过二十年后,纵使当年让吕歆痴迷不已的女人,如今也逐渐遭岁月摧残,渐渐出现了老态。

    但即便如此,吕歆依旧对杨氏抱持着深深的感情,不单单是因为感动于杨氏在他穷困潦倒时的不离不弃,也是他为了怀念当年的自己。

    他是高贤侯府的小公子吕歆,而非是萧氏余孽的傀儡或者摇钱树!

    “听下人说,夫君从县衙回来后,就一直坐在书房内闷闷不乐……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杨氏关切地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朝廷那边公布了一桩秘闻,让我颇为震惊罢了……”吕歆微微一笑,朝着杨氏伸出手。

    好似是明白了什么,杨氏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随即顺从地走过来,小手轻轻搭上丈夫的手,坐在他膝上。

    吕歆俯身埋首在妻子的胸前,忽然问道:“恨我么,欣儿?”

    杨氏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苦涩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陈年旧事,你还提他作什么?”

    事实上,杨氏起初恨极了吕歆,毕竟正是这个当年的纨绔子弟,强行占有了她,还害死了她当时已有媒妁之约的未婚夫。

    但因为当时她怀上了吕歆的骨肉,且最后还为这个纨绔子弟生下了一个儿子,心中的恨意,逐渐也就淡了。

    更何况二十年前,在慈祥的婆婆过世之后,这个纨绔公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真正意义上变得成熟了,像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儿那样担负起了整个家族了,而非再向之前那样,除了喝酒、斗狗、玩女人什么都不会。

    总的来说,杨氏既是不幸的,被吕歆这个纨绔子弟霸占,但却也是幸运的,这个后来成为了他丈夫的纨绔子弟,最终变得可以依靠了。

    “可我不后悔。”抱着爱妻,吕歆轻笑着说道:“倘若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把你抢过来,占为已有!”

    看着丈夫那久违的纨绔做派,杨氏忍不住噗嗤一笑,嗔怪道:“孩子都成家了,你还说这些……”

    “那又怎么样?”吕歆撇了撇嘴,虽说年龄不符,但隐隐仍有些当年那个纨绔小公子的意思。

    见此,杨氏感到很是意外,毕竟这些年来,她丈夫几乎终日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简直与当初他俩初相识时判若两人。

    “夫君,你没事吧?”杨氏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很好。”吕歆轻笑一声,仿佛是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一般,笑着说道:“这二十年来,我从未如此舒心过……”

    说罢,他压低声音说道:“欣儿,明日,为夫想去大梁拜访太子殿下,你不如顺便与我一道去,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博浪沙港市的繁华,给你添置些首饰。”

    “太子殿下?”杨氏吃惊地用手捂住了小嘴,意外地问道:“夫君能见到太子殿下?”

    “那当然,见过好几回了。”吕歆略有些自得地说道,说罢,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叮嘱道:“咱们明日就走,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咱们家在大梁亦有一座宅子……切记,莫要走漏风声。”

    听到丈夫的叮嘱,杨氏感觉有点奇怪:为何拜访太子赵润,不可走漏风声?

    不过作为一位以夫为天的女人,她并未多问。

    当晚,在夫妇二人入睡时,吕歆搂着爱妻杨氏,久久难以入眠。

    ……据说萧鸾已逃亡国外,此时反水,或是最佳时机。只不过……那卫山之事,到底是否属实?朝廷果真赦免了此人的罪行么?

    一想到自己尚有构陷父兄的把柄在萧氏余孽手中,吕歆心中便忐忑不已。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罪行,比冒充曲梁侯司马颂的卫山好不了多少。

    次日,高贤侯吕歆带着妻妾儿女,在一干家府护卫的保护下,前往大梁。

    而与此同时,在大梁的太子府,已加官太子府都尉的张启功,正在接见黑鸦众三名首领之一的阳佴,以及,此番跟随阳佴前来大梁的曲梁侯司马颂,或者说,卫山。

    “……都尉大人,此番某前来大梁,携鸦众两百人,听候大人差遣。”

    在见到张启功时,阳佴拱手抱拳说道,让前者微微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阳佴作为黑鸦众的首领之一,表现地过于低调了,也难怪此人在黑鸦众当中的地位,远不如黑蛛与丧鸦威信高。

    不过张启功却很高兴,因为黑鸦众的这帮人,脑子都不怎么正常,唯独阳佴,俨然还能正常沟通。

    于是他笑着回礼道:“日后,就拜托阳佴首领辅佐本官了。”

    “都尉大人言重了。”阳佴笑着回道。

    总的来说,与阳佴交接黑鸦众的事,过程并不复杂,其实就是双方见个面而已,当然张启功也明白,阳佴是黑鸦众中最好说话的一位,而黑鸦众中,多的是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的主,是否能驯服这些人为他所用,这就要考验他的手段了。

    在跟阳佴聊了几句后,张启功便将目光转向了曲梁侯司马颂。

    不得不说,他看向后者的目光,颇为复杂:“曲梁侯……真到不到你我再次见面,会以这种形式。”

    曲梁侯司马颂当然知道张启功这话是什么意思,拱手抱拳歉意说道:“当初之事,卫某身不由己,还望都尉大人莫要计较。”

    张启功默然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当初张启功主张拉拢庆王赵信那边的曲梁侯司马颂,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萧逆安插在国内的叛逆,这件事,可是张启功为数不多的丑事他很少被人似那般耍地团团转。

    不过鉴于二人目前的立场一致,纵使张启功对曲梁侯司马颂心中仍有几分芥蒂,看在大局上,他也只得放下成见,毕竟对于抓捕萧鸾之事,他可是在太子赵润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能否抓到萧鸾,将直接影响到太子赵润对他的评价,以及他这辈子能达到的仕途的高度。

    想到这里,张启功微吐一口气,询问曲梁侯司马颂道:“尊夫人与令郎,想必曲梁侯已安顿妥当了。”

    曲梁侯司马颂点点头说道,“托太子殿下恩泽,家中已安置妥当。”

    目前他的妻儿,都安顿在商水县,那里既是商水军的大本营、又是青鸦众的老巢,别说如今在魏国势力大损的萧逆,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萧逆,也几乎不可能在青鸦众的眼皮底下加害他的妻儿,因此,曲梁侯司马颂毫无后顾之忧。

    “那就好。”张启功点点头,随即对曲梁侯司马颂说道:“另外跟曲梁侯交代一下,前几日,本官已经亦朝廷的名义,揭露了当年之事,说曲梁侯是不满于萧鸾祸乱我大魏,欲向朝廷告密举报,故而遭到萧逆的毒手,侥幸才逃过一劫……切莫说漏嘴。”

    “某知晓其中利害。”曲梁侯司马颂连连点头说道。

    什么利害?无非就是屠杀了曲梁侯府的背后真凶,其实并非是萧逆,而是贵为皇后的王氏罢了。

    但这个真相,注定是需要掩盖的,哪怕是曲梁侯司马颂痛心于老仆高若父子三人的牺牲,亦只能咬牙将真相烂在肚子里,免得牵连出王皇后,横生枝节。

    “不知某需要做些什么,还请都尉大人示下。”曲梁侯司马颂问道。

    张启功摇了摇头,说道:“曲梁侯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住在城内我方安排的宅邸里即可,你可以放心,本官会派人日夜保护你的周全……”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阳佴,原本打算让黑鸦众保护曲梁侯司马颂,但仔细想想却又不怎么靠谱,于是在想了想后,改口说道:“本官会申请宗府派人保护你。”

    宗府派人保护,那派出的无疑就是宗卫羽林郎,担任护卫那绝对比青鸦众还要可靠,曲梁侯司马颂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考虑到自己并非真正的司马颂,他不禁也有些忐忑。

    他猜得没错,当张启功的申请送到宗府后,宗府宗正赵元俨大为震怒。

    这也难怪,毕竟似卫山假冒曲梁侯司马颂,篡夺了曲梁侯司马氏这一支的家业与传承,这种行为在赵元俨看来简直是十恶不赦的萧鸾这是严重威胁到了魏国立足的根基(赵元俨认为贵族、世族才是国家的根本)。

    而如今,宗府居然还要去保护那个假冒的曲梁侯司马颂,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见赵元俨勃然大怒,宗令繇诸君赵胜在旁劝道:“这也是为了策反萧逆的余党,赵某以为,我宗府应当酌情破例……太子殿下不也说了么?如今曲梁侯司马氏这一支已经断了香火传承,若是那卫山能策反萧逆,让他继承司马氏的香火,使曲梁侯司马防这位司马氏的先祖不至于断绝子嗣,这对于司马氏一族也有利……”

    赵元俨闻言愤然说道:“谁说司马氏断了子嗣?天门关司马氏一族,亦是曲梁侯司马防的同宗族人后裔……”

    繇诸君赵胜闻言表情古怪地说道:“宗正大人的意思是,让司马安大人来继承曲梁侯司马氏的香火?”

    “呃……”赵元俨顿时语塞。

    要知道,河西守司马安虽然早已婚娶,但因为其常年驻守在砀山,三十五岁时才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嫁人就不必多说,而其唯一的儿子司马赞,前些年寄养于宗府学习本领,而如今在天门关守将吕湛的帐下听用,是注定要继承天门关司马氏一族香火的,怎么可能过继到曲梁侯司马氏这一支?

    还是说,让司马安本人过继到曲梁侯司马氏这一支?

    见赵元俨语塞,繇诸君赵胜笑着说道:“不如这样……卑职查阅过曲梁侯司马氏一族的族谱,发现,曲梁侯司马防司马圭,当初有个女儿嫁给了大梁,嫁给李氏一门的长子,而后生下一子一女,其女后来嫁到平丘的尚氏,亦生下一子一女,目前尚氏之女正值芳龄但尚未婚配,若是卫山此番立下功勋,不妨将其迎娶尚氏之女,以二人所生之子,继承曲梁侯司马氏的香火。”

    “这……”宗府宗正赵元俨捋着胡须思忖了一番,缓缓点了点头。

    毕竟好歹那位尚氏之女仍继承有曲梁侯司马氏一族的血脉,总好过卫山这个与曲梁侯司马氏毫无关系的人继承这个传承几十年的家族。

    两日后,繇诸君赵胜亲自跑了一趟平丘,向平丘尚氏解释了这件事,平丘尚氏原本不同意这件事,但经过繇诸君赵胜的劝说,最终,平丘尚氏还是松了口,毕竟曲梁侯司马氏这个名头还是颇为响亮的,若外孙能继承这个家族的香火,这对于平丘尚氏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而在得到了平丘尚氏的答复后,张启功与曲梁侯司马颂却是面面相觑赵元俨与赵胜都误以为司马颂的家眷已死于那夜的屠门变故中,可事实上,司马颂的妻儿仍好好地活着呢。

    这可怎么办?

    当日,在朝廷为曲梁侯司马颂安排的府邸内,张启功亲自来传达了宗府的要求。

    “……宗府派人传讯,令你迎娶平丘尚氏之女,日后立此女所生之子继承司马氏的香火,如此,宗府可不再追究你的罪行。”

    听到这个要求,卫山不禁有些傻眼:“宗府不知我妻儿安然无恙?”

    张启功摇了摇头:“出于保护尊夫人与令郎的目的,朝廷只说你一人侥幸逃生。”

    “这……”卫山闻言哭笑不得,他从未想过,此番前来大梁,居然还能赚一门婚事。

    可问题是,他并不需要这门婚事啊!

    而就在这时,书房外忽然有人前来通报:“侯爷,高贤侯求见。”

    “高贤侯?高贤侯吕歆?!”

    张启功与卫山对视一眼,心中颇感震惊。

    在这种时候,高贤侯吕歆突然冒昧地前来拜访曲梁侯司马颂,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明了的讯息了。

    高贤侯吕歆,这位多年之前就在肃王(太子)赵润殿下阵营的贵族,竟也是萧氏余孽的一员?

    与张启功对视一眼,曲梁侯司马颂沉声吩咐。

    “快请!”

第38章:高贤侯吕歆(二)【加更6/40】

    片刻之后,高贤侯吕歆便在府上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曲梁侯司马颂的书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为了掩人耳目,他今日还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

    待见到张启功时,高贤侯吕歆微微一愣,不过倒在没有太过于吃惊。

    毕竟张启功在投奔太子赵润前,在尚且辅佐旧太子赵誉的时候,便已经有所名气,至于后来旧太子赵誉死后张启功投奔新太子赵润,并被后者委以重任,高贤侯吕歆作为肃王党贵族的一员,亦有所耳闻。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在曲梁侯司马颂或者是这个卫山的府上,看到张启功这个酷吏。

    至于张启功身边那位一身黑色劲装的阳佴,虽然高贤侯吕歆并不认得后者,却也隐隐能够猜到,这多半是一名隶属于双鸦的刺客,或者直接了当地说是太子赵润不显于水的隐秘势力。

    “上苍保佑,使贤兄侥幸逃离贼人毒手……”

    在瞥了一眼张启功后,高贤侯吕歆笑着与卫山打招呼。

    不错,高贤侯吕歆与曲梁侯司马颂(卫山)是相识的,毕竟卫山冒充曲梁侯司马颂在魏国生活了二十几年,当然少不了与国内的贵族打交道,比如高贤侯吕歆,两人曾经多次喝过酒,而且还在家族生意上有过一定的合作,只不过他们他们都没有想到,彼此竟然皆是萧逆发展的下线,或者干脆点说是钱袋子。

    见高贤侯吕歆依旧称呼自己为了贤兄,卫山苦笑着叹了口气,摊手介绍张启功道:“吕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任的太子府都尉、兼垂拱殿内朝大臣张启功张大人,受太子殿下之命,全权负责围剿萧鸾之事。……这位是张大人的副手,黑鸦众首领阳佴。”

    “……”

    高贤侯吕歆看着张启功微微张了张嘴,心中着实有些意外。

    他只知道这个张启功投奔了太子赵润,却没想到,如今就已经混入了太子党的核心班底太子府都尉,像高贤侯吕歆这种沉浸于魏国国内贵族体制的人,一听这官名就知道,这个官职事实上比垂拱殿内朝大臣还要唬人。

    想到这里,高贤侯吕歆拱手抱歉,带着几分自嘲说道:“让两位见笑了。”

    张启功摆了摆手,他当然能理解高贤侯吕歆方才的行为,不过就是吕歆见书房内有他这个外人在,因此有些话不好挑明了与曲梁侯司马颂(卫山)直说罢了。

    “阳佴,关上房门。”在邀请高贤侯吕歆入席后,张启功嘱咐阳佴道。

    阳佴点点头,径直来到书房,关上了房门,背倚着房门,双手环抱闭上了眼睛,好似在闭目养神,可实际上,他这是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仅仅如此,就能监听屋外的动静?

    由于跟阳佴尚未接触几日,张启功并不清楚这位副手的能耐,因此心下难免有些嘀咕。

    不过见阳佴既然如此自信,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这座府邸内,到处都是宗府派来的宗卫,张启功倒也担心有人在外窃听。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高贤侯吕歆,斟酌着用词问道:“高贤侯,几时到的大梁?”

    “今日大梁开城门时,我就到了。”高贤侯吕歆舔了舔嘴唇,在略一迟疑后,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本来,我是打算在大梁居住几日,看看动静,然后设法求见太子殿下……没想到,今日我到宗府走了一趟,意外得知,繇诸君赵胜,为贤兄张罗了一门婚事……是故,便决定先见见卫兄。”

    他这番话,确实毫无掺假。

    毕竟此番前来,虽然他有意反水、举报萧鸾,但因为种种原因,他心中难免也有所顾虑,没想到刚到大梁走了一趟宗府,他便听说繇诸君赵胜准备撮合曲梁侯司马颂(卫山)与平丘尚氏之女二人。

    对于其中的门门道道,高贤侯吕歆非常清楚,无非就是宗府见卫山这个假冒的家伙并无曲梁侯司马氏一族的血脉,便找了有司马氏血脉的尚氏之女,好歹续上曲梁侯司马氏一族的香火传承,不至于令老曲梁侯司马防这位魏国的虎将断了子嗣。

    在高贤侯吕歆看来,既然卫山要迎娶平丘尚氏之女,那么,朝廷就不至于过河拆桥,也就是说,是当真赦免了卫山的罪行。

    在这种情况下,高贤侯吕歆才敢亲自登门主动“暴露”自己,否则,恐怕他还要观望几日,想办法求见太子赵润,当面向其陈述内情,寻求赦免。

    一听这话,卫山不禁苦笑起来,而张启功,却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半响后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说罢,他转头看向卫山。

    见此,卫山脸上的苦笑更浓了:“张大人,您不会是真要逼我迎娶那位尚氏之女吧?”

    “事实证明这很有效。”张启功指了指高贤侯吕歆,随即正色说道:“卫山,朝廷已公布了你的真实身份,如今你这个曲梁侯的爵位,名不正言不顺,但若是你迎娶了平丘尚氏之女,便可名正言顺继承司马氏的香火,而如今一来,那些萧逆中对朝廷抱有迟疑的人,也将抛弃怀疑,纷纷反水……高贤侯意下如何?”

    高贤侯吕歆点了点头,他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打消了顾虑。

    “不行!我办不到!”卫山摇头拒绝道。

    见此,高贤侯吕歆会错了意,表情古怪地说道:“卫兄,似你近二十年,其实跟入赘司马氏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是因为这个。”卫山摇了摇头,随即对高贤侯吕歆解释道:“宗府不知我贤妻尚在,故而有意叫我迎娶平丘尚氏之女……”

    “尊夫人尚在世?”高贤侯吕歆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我可听说……”

    仿佛是猜到了高贤侯吕歆心中想法,卫山朝着皇宫的方向抱了抱拳,感激地说道:“多亏了太子殿下,多亏了青鸦众……以及黑鸦众,挫荆与犬子二人皆侥幸逃过一劫。”说着,他放下双手,看着张启功斩钉截铁地说道:“张大人,挫荆与卫某恩爱二十几年,正是因为挫荆,卫某才会与萧逆反目。因此唯独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张启功无动于衷,但高贤侯吕歆却对卫山这个假冒曲梁侯司马颂的家伙刮目相看,毕竟他对他那位纨绔时期靠霸占得来的妻子杨氏,亦抱持着深深的感情。

    因此,他忍不住帮腔道:“可否纳尚氏为妾?”

    张启功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尚氏必须是嫡妻,她所生之子,才可立为嫡子,继承司马氏的香火……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再者,这门婚事乃是宗府张罗,纳为妾室?”

    他晒笑一声,隐隐带着几分嘲弄之意。

    听了张启功那最后一句满带嘲讽的话,高贤侯吕歆也幡然醒悟:的确,这样做,岂不是打宗府的脸么?

    “总而言之,你必须迎娶尚氏之女。”不容反驳地说了一句,张启功抢在卫山想要开口直接,抢先说道:“别忘了,卫山,当年是因为太子殿下,你与你的妻儿,才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太子殿下又赦免了你的罪行,王恩浩荡,就像你那日所说的,哪怕是豁出这条性命,亦要为太子殿下擒杀萧鸾,报答太子殿下的恩情,更何况眼下还不需要你丢掉性命……”

    卫山哑口无言,半响后皱眉说道:“可……可尚氏之女,比我次子的年纪还小……”

    然而,此时张启功已不再理睬他,而是转头看向了高贤侯吕歆。

    他正色说道:“高贤侯,不知能否助张某擒获萧鸾?”

    听闻此言,高贤侯吕歆连忙表明心迹:“请张大人得闲时转达于太子殿下,吕歆当时年幼无知,被萧逆所胁迫,这些年来,被迫屡屡为萧逆提供钱财,但这绝非是我的本心,我愿助太子殿下、助张大人擒杀萧鸾,乞求太子殿下宽赦……”

    张启功闻言点点头,宽慰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太子殿下曾发布诏令,但凡是似高贤侯这般弃暗投明之人,皆不予追究。倘若能提供萧鸾的下落,另有功赏。”

    听闻此言,高贤侯吕歆点了点头,在微微吐了一口气后,沉声说道:“我并不知萧鸾的下落,只是听谣传,他似乎已逃到了卫、宋之地……”说着,他见张启功眼眸中露出失望之色,又连忙补充道:“但我想,我可能知道那个宫先生的下落。”

    “宫先生?宫正?”卫山皱着眉头插嘴道。

    高贤侯吕歆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这些年我追随成陵王、安平侯等几位,家业日渐殷富,因此,那个宫正要求我每隔半年,就要将一笔钱款押送到一个地方,由萧逆接手……以张大人的足智多谋,只要好生谋划,想必能抓到几个萧逆的重犯。”

    “何处?”张启功紧声追问道。

    而此时,就见高贤侯吕歆忽然坐直了身体,轻声说道:“并非是信不过张大人,但我还是希望得到太子殿下的特赦令!……张大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看着高贤侯吕歆小心翼翼的目光,张启功晒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叠仿佛诏令的绢帛,随意摆在桌上。

    只见他随便抽了一份,将其摊开,骇然就是一份尚未添注姓名的特赦诏令,盖着供奉于垂拱殿的王印与太子赵润的私印。

    这让曲梁侯司马颂与高贤侯吕歆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啪”

    两指捏着这一份姓名处空白的特赦诏令,甩到高贤侯吕歆怀中,张启功双手食指交叉撑在案几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高贤侯吕歆:“现在告诉我,那地方在何处。”

    高贤侯吕歆仔细看罢手中的那份特赦诏令,待小心将其叠好收入怀中之后,从嘴里说出了一个地名。

第39章:围猎行动【二合一】

    一个月后,张启功与阳佴乔装改扮来到了原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阳,乃是原阳王赵楷的封邑,从魏国吞并郑、梁两国在中原立足迄今,原阳王赵楷的原阳、成陵王赵的成陵、济阳王赵倬的济阳、中阳王赵喧的中阳,是魏国为数不多的并非由朝廷直接管辖的诸侯封邑。

    并且,在赵弘润尚未获得商水郡作为封邑之前的魏国,原阳王赵楷、成陵王赵、济阳王赵倬、中阳王赵喧也是魏国仅有的,拥有一座或几座城池作为封邑的地方诸侯王并不能说魏国国内其他贵族都没有封邑,但是不像这这位地方诸侯王这般,拥有着复数大城规模的城池作为采邑。

    没办法,毕竟在魏国建国初期,原阳王赵楷、成陵王赵、济阳王赵倬、中阳王赵喧这四位王侯的先祖,为魏国立下了太大了功劳,就比如原阳王赵楷,别看赵楷以及他儿子赵成秀是个诞生怕死之徒,以至于当年韩国入侵魏国时,居然还吓得从原阳逃到大梁需求庇护,可倒推几代,原阳王这一支的先祖,却是姬姓赵氏王族攻打梁国的先锋,让人不由地要感慨一声:祖上英雄儿孙却未必。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魏国国内交易量最大自由贸易港市的博浪沙,这块如今号称寸土存金的地皮,正是九年前赵弘润从原阳王世子赵成的手中,用十五万两银子买下来的。

    在博浪沙河港动工的头两年,原阳王赵楷每次出门看到博浪沙那边的工程规模,回家后都要把儿子痛骂一顿。

    这也难怪,毕竟他儿子赵成,把博浪沙这块天然河港卖出了白菜价。

    正因为如此,原阳王赵楷父子这些年一直希望赎回博浪沙,但很可惜,无论是最初的魏天子赵、亦或是后来的旧太子赵誉,都因为清楚了解博浪沙河港的价值,对原阳王赵楷父子的请求不理不睬,就连宗府,也难得地在这件事上装聋作哑。

    而待等到今年,随着原肃王赵润被册立为东宫太子,原阳王赵楷父子总算是彻底放弃了拿回博浪沙的念头,也不敢再跟朝廷扯皮提出什么条件。

    不过话说回来,随着博浪沙港市的形成,亦带动了原阳的繁荣原阳邑境内有两座城,一座叫做原武,一座叫做阳武,前者最初是原阳王一系的先祖当年攻打梁国时的军营所在,后来慢慢地建筑为城池,原阳王一系,后来就居住在这座城;而阳武,则最初是梁国的县城,改名后被划入原阳邑。

    随着博浪沙港市日渐繁荣,如今阳武县也渐渐变得繁荣起来,那些在博浪沙港市租购了店铺的商人们,其中有许多非魏国人士的商人,因为国籍问题无法在魏国王都大梁购置宅邸,便在阳武县购置了住处,这些使得原阳王父子大赚了一笔。

    唯一的问题是,诸多外来人口的涌入,使得阳武县的治安成为了隐患倒不是说阳武县出现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强寇,而是说阳武县充斥着太多身份不明甚至身份作假的人,其中,甚至也不乏有其他国家的眼线奸细,潜伏在这一带,为本国收集、刺探有关于魏国的情报。

    虽然朝廷有心追查,却也有心无力。

    庆幸的是,随着博浪沙港市的日渐繁华,魏国也有越来越多的本国游侠涌入到这边讨生活,别看这帮人向来是朝廷管制治安的心头大患,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本国游侠也会变相替朝廷看守着这一块,毕竟博浪沙港市若出了什么问题,这些游侠也等同于砸了饭碗。

    游侠势力、青鸦众,以及博港都尉麾下的卫兵,这三者如今覆盖着整个博浪沙港市的治安情况并非相互合作,而是处于一种逐渐形成的“默契”状态。

    而相比较博浪沙,阳武县的管制力度就要差得多了,虽然博港都尉也派驻了一支百人左右的卫卒到阳武县,但充其量也就只能管管当街斗殴、当街行凶等发生在公众场合下的事,至于某些人私底下的行为,这些卫兵们,以及阳武县的县卒们,就有心无力了。

    至于阳武县城外的村落、庄院,那更是鞭长莫及。

    就比如这次,张启功与阳佴一行人乔庄改变成商旅,驻于阳武县城外的一个庄园,并且掌控了这一带,阳武县毫不知情。

    “……我乃太子府都尉,此番为捉拿要犯而来,暂时借贵庄一用。”

    在见过庄园的主人一对四旬左右的夫妇后,张启功从怀中取出太子府都尉的令牌,取得了庄园主人夫妇的信任。

    庄园不大,但好在庄园外有一片果林,还有不少田地与茅屋,总的来说,张启功此番从大梁带来的两百名黑鸦众,总算是在这块小地方挤了下来。

    这一日,就当张启功在庄园主人的书房内与阳佴闲聊时,有一名黑鸦众走了进来,指指屋外说道:“张都尉,人来了。”

    张启功闻言抬头望向门口,随即,便看到高贤侯吕歆,依旧披着那件灰色的斗篷,快步走入了书房。

    “高贤侯。”张启功打了声招呼。

    “都尉大人、阳佴首领。”高贤侯吕歆在进门后与张启功以及阳佴打了声招呼,随即快步走到两者所在的桌案附近,伸出手指在平铺于桌案上的地图上轻轻滑过,随即,指着地图上地方说道:“就在方才,我收到家中忠仆派人送来的口讯,我那两艘船,已经抵达了祥符港,正沿着这条水路,朝着博浪沙而来。”

    他口中的两艘船,即是他为萧氏余党提供的钱财,也是张启功此番为了擒拿那个宫先生,特地叫高贤侯吕歆准备的诱饵。

    目视着地图半响,张启功皱眉问道:“那个宫正,会上钩么?”

    “应该会。”高贤侯吕歆点了点头,说道:“我这两艘船的钱物,最起码价值二十万金,萧逆最近似乎很缺钱用,想来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我等这边不出差错。”

    “萧逆不曾怀疑?”张启功皱着眉头问道。

    高贤侯吕歆轻笑说道:“我本就是拥护太子殿下一方的贵族,出入大梁,再正常不过了……”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不过,那日宫正派人来找我时,确实曾询问我那几日去了哪里。”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晒笑道:“萧鸾逃亡之后,那宫正也开始躲藏起来,哼,萧逆真是大不如前了……想当初,那宫正可是亲自出马的。”

    张启功没有理会高贤侯吕歆对宫正的嘲讽,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来人知道你外出,却又不知你去了何处?呵,看来你府上,亦有萧逆的眼线。……你怎么说的?”

    高贤侯吕歆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我就干脆说,太子殿下的长子,赵卫殿下周岁了,我前去祝贺,宫正并无怀疑。”

    听闻此言,张启功微微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高贤侯吕歆他身为太子党贵族以及肃氏商会的一员,这个身份极有价值,哪怕他出入大梁、甚至是拜访太子赵润,只要言语间不露出什么马脚,也不至于会引起萧逆的怀疑。

    毕竟在皇孙赵卫满周岁的那一日,当太子赵润在太子府设下筵席作为庆祝时,前去祝贺的人,又并非只有高贤侯吕歆,像成陵王赵、安平侯赵郯等等,皆出席了那次的宴席。

    因此,高贤侯吕歆用这个借口搪塞那位宫先生,毫无问题。

    退一步说,哪怕那名宫先生对高贤侯吕歆有所怀疑,又是否肯轻易放弃了两船价值二十万金的财物呢?

    种种迹象表明,萧氏余孽最近非常缺钱。

    而尴尬的是,当宗府出面公布了曲梁侯司马颂(卫山)与平丘尚氏之女的婚事后,已有多达六名国内的小贵族,不惜抛弃家业,带着妻儿老小逃到大梁,主动接触曲梁侯司马颂,希望借后者的渠道,向朝廷寻求庇护以及赦免。

    虽然这只是几名小贵族,但可以预测,随着朝廷加大力度策反萧氏余党的成员,那些曾经被迫被萧逆效力、提供金钱的贵族、世家,将有越来越多的人向朝廷自首,寻求庇护与赦免,而如此一来,萧逆的金钱来源,无疑就大为减少。

    待等到萧逆彻底失去了金钱来源,那么,这些叛逆就好比是去掉了爪牙的猛虎,几乎再没有多少威胁。

    在商议了一阵后,高贤侯吕歆提出了告辞:“我该走了,按照老规矩,我必须到港坞与萧逆的人接触,将那两艘船交割给萧逆……”说着,他看了一眼张启功与阳佴,低声说道:“到时候,希望两位给予保护。”

    听闻此言,张启功转头看向阳佴,后者会意,点点头说道:“我带几名手下人,亲自随高贤侯走一趟。”

    听了这话,高贤侯吕歆心中很是欣喜,虽然他并不清楚阳佴的能耐,但仔细想想,阳佴身为黑鸦众的首领之一,本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就拜托了,查到萧逆的所在,立刻来报!”张启功叮嘱道。

    “是!”

    点点头,阳佴叫来几名黑鸦众,跟随着高贤侯吕歆离开了。

    半日之后,待阳佴换了身寻常家仆的服饰后,便跟着高贤侯吕歆前往了博浪沙河港。

    博浪沙河港,分港市与港坞两块,而港坞又分军港与民港,前者是朝廷专用的码头,停靠着诸多户部的船只,不过最近,随着兵部逐渐朝后勤保障这块演变,也渐渐有不少悬挂着大梁兵部旗号的船只出现在港坞,专门负责运输军用物资。

    军港码头,那里驻扎着大梁的禁卫军,纵使是高贤侯吕歆,也不是随意能够靠近的,因此,后者领着阳佴等几名黑鸦众来到了民港。

    民港,事实上占地一点也不比军港小,而这里停靠的船只,从船只的样式上区分,既有魏国船只,亦有楚国、韩国、秦国甚至是齐国的船只。而这些船只上悬挂的旗帜,更是五花八门,有的悬挂肃氏商会的旗帜,不用猜就知道是魏国除户部外最庞大的贸易商会,而有的则悬挂着安陵文氏的旗帜,即是王用商人文少伯的船队,除此之外还有像什么陶氏、李氏等等等等,甚至于,有时偶尔还能看到北一军、山阳军、南燕军等直接悬挂军队番号旗帜的船只看到这类船只,寻常商人的船只自动退避,就连在这里负责治安的禁卫军也不敢过多盘查,毕竟那可是桓王赵弘宣与燕王赵弘疆这两位新晋边疆封王的船队。

    更有意思的是,这里有时还会频繁出现悬挂着他国邑君旗号的船只,比如说平舆君熊琥的船队。

    当然,这些他国船队在经过魏国境内的河域及江域时,都会被横在江面上的魏国战船拦下来检查,待确认船舱内的货物中并没有过多的兵器后,才会给予放行不过在一定数量内的,用来自卫的兵器,魏国还是允许的。

    对于这件事,大梁朝廷一开始是非常反对的,因为存在隐患,但事实证明,他国邑君的商队,反而是最遵守规矩的,可能是他们也担心触怒魏国,被魏国的兵卒宰掉,所以,他国船只基本上不会在博浪沙河港附近的江域惹是生非,尤其是随着博浪沙港市的日渐繁荣,在这里展开贸易能够让他国的商人得到更多的利益之后。

    相比之下,更多的问题,还是在于走私方面。

    在来到博浪沙港坞的民港后,高贤侯吕歆带着阳佴等人在这里转了几圈。

    期间,阳佴忽然注意到远处有一名三十几岁的男子,手中好似拿着一副画像,对比着高贤侯吕歆。

    此人,莫非就是萧氏余孽的成员?

    阳佴心中暗暗猜测,不过并没有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他猜错了,对方只是一名掮客而已。

    在阳佴的暗中关注下,那名掮客走向了高贤侯吕歆,压低声音问道:“足下可是吕贤?”

    听闻此言,高贤侯吕歆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是宫先生让你来找我的么?”

    吕贤,乃是高贤侯吕歆在外面与萧氏余党接触时专用的化名。

    “果然是足下。”见对方一口就说出雇佣自己的宫先生,那名掮客笑着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高贤侯吕歆,然后也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用眼神示意阳佴莫要轻举妄动,高贤侯吕歆带着阳佴等人来到港市,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

    在走入房间,确认并无安全隐患后,高贤侯吕歆这才对阳佴解释道:“那人只是一名掮客,他什么都不知情,真正的萧氏余党,方才必定有人混在人群当中,但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接触……”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那份信,将其撕开,只见信中写着港市内一间客栈的名字,还有房间的编号。

    “地乙?……那宫正莫非就在这间客栈内?”阳佴不禁有些吃惊。

    他心想,这宫正胆子也太大了,要知道,博浪沙河港非但驻守许多禁卫,更是青鸦众的自留地,不知有多少青鸦众每日在街上游荡,那个宫正居然敢跑到港市来?

    没想到,高贤侯吕歆却摇了摇头说道:“宫正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片港市?住在这间客栈的人,最多只有一到两名萧逆成员,专门负责与我接触。……不过想要联系到宫正,就只能通过他们。”

    说罢,他便带着阳佴等人直接来到了那间客栈。

    按照信中所写的房间编号,高贤侯吕歆带着阳佴等几人找到了接头的客栈厢房。

    正如高贤侯吕歆所说的那样,屋内就只有两名做寻常商人假扮的人,甚至于,这两人看到高贤侯吕歆等人,还故作困惑地询问:“贤兄有何贵干?”

    直到高贤侯吕歆从怀中取出那封信,那两人这才变幻了表情,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进屋详谈。”

    待等进了屋,那两名萧逆成员打量了阳佴等人几眼,这才询问高贤侯吕歆道:“足下的船,可已在港坞?”

    高贤侯吕歆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还在途中。”说罢,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想见宫先生一面。”

    那两名萧逆余党皱了皱眉,其中一人问道:“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就见高贤侯吕歆面色一变,微怒斥道:“你二人有什么资格询问本侯?”说罢,他收敛怒意,淡淡说道:“我想拿回一样……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那两名萧逆成员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恍然:对方所说的东西,肯定就是落在宫正手中的把柄。

    对于这类事,纵使是他们,也见过许多。

    想到这里,其中一人摇头说道:“宫先生并不在此地,不过,我会替你联系他的,你静候即可。”

    “少跟我来这套!”高贤侯吕歆冷笑道:“我那两艘船上,有价值二十万金的财物,另外仍有几艘船尚在尉氏县……你给我转告宫正,若他想要这批财物,就把那件东西归还于我,日后我与他两不相欠,否则……哼!”

    见高贤侯吕歆态度强硬,那两名萧逆成员也不敢擅做主张,毕竟,他们萧氏余党在魏国的势力,的确是大不如前了,自然再无曾经那样的底气。

    于是乎,最终那名萧逆成员还是答应了下来,代高贤侯吕歆联系宫正。

    当日,在高贤侯吕歆等人回住所的同时,那两名萧逆成员,其中一人则离开了博浪沙港市,来到了阳武县境内的一座庄院,见到了藏身在庄院内的宫正。

    在呈报此事后,宫正的脸上露出了怒容。

    那当然知道,吕贤即是高贤侯吕歆,没想到这个曾经安分守己的家伙,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与他提条件。

    不过最终,考虑到那两艘价值二十万金财物的船只,以及高贤侯吕歆口中那后续的几船财物,宫正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把他带来此地!……只允许他带一名护卫。”

    “是!”

    两日后,待等高贤侯吕歆带着阳佴再次来到那间客栈时,那两名萧逆成员,便将高贤侯吕歆与阳佴带到宫正所在的那座庄院。

    在见到宫正时,高贤侯吕歆直接了当地提出了他的要求,即要求宫正归还当初他签署的那份契约毕竟这份契约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高贤侯吕歆当时希望萧氏余孽除掉他兄长吕侑的这件事,纵使已得到太子赵润的特赦诏令,高贤侯吕歆也不希望这份由他签字画押的契约流落出去。

    对于高贤侯吕歆提出的要求,宫正并没有拒绝,他只是说道:“那份东西,此次宫某并未带在身边。”

    听闻此言,高贤侯吕歆也摆出了当年他作为纨绔时的无赖态度:“我却不信宫先生未曾带在身边……既然如此,什么时候宫先生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到时候再交接那两艘船。……嘿,当然,宫先生也可以直接派人到港坞抢夺。”

    宫正深深看了几眼高贤侯吕歆,这才改口说道:“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边,但此刻并不能交给你,待交接了那两艘船后,我会交给你。”

    高贤侯吕歆故作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在离开宫正所在的庄院后,阳佴留下两名黑鸦众盯着宫正这群人的动静,随即与高贤侯吕歆立刻返回了张启功所在的那座庄院,将宫正的确切位置告诉了后者。

    张启功当机立断,准备当晚就动手,杀到那座庄院,擒拿那个宫正。

    想到这里,他与阳佴来到了内院,只见在内院里,至少七八十名黑鸦众正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有的靠着树干躺坐在地上打盹,有的擦拭着随身携带的兵刃,最离谱的是,居然有两名黑鸦众在真刀真枪地比试武艺,招招冲着对方要害,哪怕是惊鸿一瞥,张启功亦惊地一身冷汗。

    “咳!”他故意咳嗽了一声。

    其实,院子里的黑鸦众们,早已发现了张启功,只不过,他们对这个都尉毫无敬意,因此也就懒得理睬而已。

    见这帮人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张启功面色也有些难看,不过他最终还是按捺了下来,沉着脸说道:“都肃静,我有任务交给你等。”

    一听到有任务,这些黑鸦众们这才打起精神,甚至于其中有些人,眼眸中绽放渗人的光彩。

    或许对他们来说,任务就等同于杀人。

    而此时,就听张启功沉声说道:“我需要几个擅自潜行的人,到一座庄院,制服一名要犯!”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黑鸦众站起身来,一脸亢奋地说道:“我!我幽鬼最擅长的就是潜行!”

    诶?

    张启功表情古怪地打量着那名自称幽鬼的黑鸦众。

    在他看来,这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于精于潜行的刺客。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第40章:擅长潜行的黑鸦,出击!【加更7/40】

    “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毫无预兆地,院内的一角响起一声嗤笑。

    几乎在瞬时间,院内的黑鸦众们抽出了兵刃,神色阴冷凶狠地朝向那嗤笑声传来的方向。

    而张启功亦转头看去,这时他才发现,内院一侧的外墙以及外侧的果树上,居然站着几名不速之客,为首的一人,居然是侧坐在围墙上,一条腿踩在墙檐上,支撑着右手,另一条腿则垂落在围墙内侧,整个人就那样几无防备地坐在上面。

    “哟,阳佴。”

    那为首的一人向张启功身边的阳佴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了。”阳佴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随即压低声音,对面有异色的张启功介绍道:“是自己人……青鸦众大梁分部的首领,鸦五。”

    而此时,院内的黑鸦众们也已经收起了兵器,朝着鸦五等人骂骂咧咧,大抵就是一些你们这些混蛋来什么?、快滚!、这次是我黑鸦众的任务!之类的话。

    对此,鸦五等青鸦众充耳不闻。

    “原来是青鸦众的鸦五首领……”

    张启功领着阳佴向那堵围墙走近几步,询问道:“是太子殿下……或者高括大人有什么指示么?”

    虽然他并没有见过鸦五,但一听后者那青鸦众大梁分部首领,他便知道,此人肯定是高括的直属下属,掌管着整个梁群境内的青鸦众。

    悄无声息地,鸦五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走到张启功面前,抱拳笑道:“尊下便是太子府都尉张启功张大人吧?在下鸦五,受高括大人之命,辅助张大人的这次行动……”

    话音未落,就听青鸦众那边就有人骂骂咧咧。

    “滚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惹恼了老子,老子连你们青鸦一块宰!”

    其中,更不乏有人跟鸦五打招呼,亦充满恶意的方式:“鸦五,上回你逃到小黄,可是咱们黑鸦的弟兄救了你小子一命,今日居然还敢夸口说什么辅佐咱们,哈哈哈哈……喂,鸦五,上回你是不是吓尿了?”

    ……

    鸦五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可以不去理睬这些混蛋的嘲讽,但不能否认,上次在小黄县被另外一拨黑鸦众救下,绝对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事,甚至于为此,青鸦众的其余首领们对他也是颇有微词被黑鸦众那群混蛋搭救,那群混蛋能用这件事诋毁青鸦众一辈子!

    甚至于,那些黑鸦众骂着骂着,渐渐牵扯到了阳佴这位黑鸦众的首领身上:“喂,阳佴,你他娘的也说句话啊!……你好歹也是咱们的头啊?把青鸦这群家伙踹出去!”

    你们还知道我是你们的首领?

    阳佴暗自嘀咕一句,随即看着鸦五正色说道:“鸦五,青鸦与黑鸦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是我黑鸦的事,希望青鸦还是莫要插手。如若你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就按照我黑鸦的规矩……”说着,只见他右手一转,一道寒光闪过,他手中不知怎么就握住了一柄利刃:“……打赢我!”

    听闻此言,院内的黑鸦众纷纷起哄似的助威,有的鼓掌有的吹口哨,甚至还有人对阳佴说你小子总算是男人了一回这样的话,也不晓得这算称赞还是算诋毁。

    看着神色肃穆的阳佴,鸦五的眼中亦露出几许凝重。

    作为黑鸦众的三名首领之一,阳佴的实力,其实青鸦众是很清楚的,只不过,阳佴为人低调,做事循规蹈矩,跟黑鸦众总的氛围格格不入,故而不受黑鸦众们待见。

    论个人实力,鸦五对上阳佴,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

    正因为如此,当鸦五意识到阳佴并非是在开玩笑时,便果断地举起双手后退了两步:“好,我青鸦不参合,只做旁观。”

    “很好。”阳佴满意地点点头,刷的一下收起了那柄兵刃。

    然而,院内的黑鸦众们似乎仍对这次行动有青鸦众旁观(监视)一事感到非常不满,一时间各种难听的话都冒了出来。

    见此,鸦五淡淡说道:“这次行动,太子殿下亦很重视,倘若你们这群混蛋还有什么不满,不妨向太子殿下去提出。”

    一听到太子殿下这个字,院内的黑鸦众们,除了个别怏怏骂了几句鸦五后,其余人当即收声。

    这也难怪,毕竟太子赵润是青鸦众与黑鸦众背后的金主,无论是双鸦的武器装备,还是钱饷住所,都是太子赵润所提供,再加上双鸦首领们的洗脑训练,以至于几乎没人敢说太子赵润的不是。

    哪怕是在黑鸦众的心目中,太子赵润那也是给他们提供钱饷喝酒,提供优质兵器、装备供他们杀人的大好人。

    ……果然如传闻的那样,黑鸦与青鸦两者不合。

    张启功静静地旁观着,心中暗暗想道。

    平心而论,对于鸦五等人被迫退出这次行动,张启功感到十分遗憾,毕竟,单单看鸦五等人在这些黑鸦众的眼皮下潜行到围墙那边,就足以证明青鸦众的实力。

    不过转念一想,张启功又觉得青鸦众不参合其中,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次行动,是他带领麾下的黑鸦众负责的,若是需要青鸦众从旁协助,这岂不是变相说明他能力不足?

    这可不行!

    想到这里,他拍了两下手,继续方才的话题:“我需要几个擅长潜行的人,方才自荐的幽鬼……”

    说到,他见那名五大三粗的黑鸦众一脸亢奋地走了过来,仍有些不敢置信:“你当真擅长潜行?”

    幽鬼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老子是咱黑鸦最擅长潜行的……”

    话音刚落,院内其余的黑鸦众们便发出一阵嘲弄的嘘声。

    见此,幽鬼眼睛一瞪,怒声说道:“是那个混蛋?!宰了你啊!”

    也不晓得是不是幽鬼在这群黑鸦众中威望不低,这下子就没有黑鸦众敢发出什么嘲弄的声音。

    见此,幽鬼这才满意地哼了哼,拍着胸口对张启功说道:“老子叫幽鬼,是黑鸦中最擅长潜行的,从未有人能发现我!”

    尽管幽鬼自信满满,但张启功还是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劲,遂转头询问阳佴道:“当真?”

    阳佴还未开口,就见幽鬼用凶狠的眼神瞪着自己,他心中苦笑一声,含糊其辞地说道:“却是没有……人……唔,能发现他。”

    见有阳佴“保证”,张启功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想到这里,他转头对幽鬼说道:“好,这次行动,便由你来主持……”

    说罢,他将宫正的画像递给幽鬼,正色说道:“此人叫做宫正,又称宫先生,你不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你等要做的,就是潜入一座庄院,在这个宫正逃跑或者自杀前,生擒他!……切记,我要活口!”

    “明白了。”幽鬼抓过那张画像,看也不看都塞到怀中。

    待夜幕降临,张启功带着出于某个目的想要同行的高贤侯吕歆,包括鸦五等几名旁观这次行动的青鸦众,一行人悄然来到了宫正所在的那座庄院外,在距离大概两百余丈的一片小树林中藏了起来,远远看着那座庄院的灯火。

    片刻之后,便有阳佴白昼里留下监视那座庄院的两名黑鸦众,悄无声息地潜了过来,与张启功等人汇合。

    “首领,那座庄院,并无人离去。”那两名黑鸦众对阳佴说道。

    听闻此言,张启功遂叫来幽鬼,指着远处的那座庄院吩咐道:“这座庄院内,并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手,小心谨慎,切莫打草惊蛇,在那个宫正逃离或者自杀前,将他生擒活捉!……你可明白?”

    “明白。”幽鬼嘿嘿怪笑两声,带着二十几名黑鸦众朝着那座庄院摸了过去。

    而期间,旁观的鸦五暗自摇了摇头,对身后两名青鸦众使了一个眼色,后两者会意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会有事吧?”

    看着远方夜幕下好似颇为宁静的那座庄院,高贤侯吕歆有些担心,压低声音对张启功说道:“据我所知,萧逆亦不时会用钱物去招揽亡命之徒,虽然萧鸾逃到了国外,但我想以宫正的谨慎,必定会张罗一些亡命之徒作为爪牙……我观那座庄院,怕是轻易能藏下两三百人。”

    然而,张启功不为所动,淡淡说道:“黑鸦众,皆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岂是寻常亡命之徒可比?”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的庄院里传来一声警讯。

    “谁?!谁在那……”

    很诡异的一声警讯,话只说了半截,就再没了动静。

    然而,张启功却是惊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就在他震惊之际,远处的庄院,亦打破了宁静。

    “谁?”

    “刚才是谁?”

    随着阵阵喧杂的声音传到张启功这边,他简直有点难以置信:那可是黑鸦众啊!实力与青鸦众比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黑鸦众啊!为何那些寻常的亡命之徒,竟能发现幽鬼等人?

    “怎么会这样?”张启功惊骇地询问阳佴。

    阳佴倒显得很震惊,宽慰道:“不碍事的,虽然那些人已察觉到不对,但在他们预警前,幽鬼他们会干掉那里所有人。”

    ……

    张启功目瞪口呆看着阳佴,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你说实话,那几人,果真是黑鸦众中最擅长潜行的人么?……还有那个幽鬼,自称从未有人识破他的潜行,当真?”

    “……”

    阳佴目视着远处那座庄院,微吐一口气说道:“这么说也没错,确实从未有人识破幽鬼了潜行……识破的人,都变成了尸体。”说着,他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张启功,小声补充道:“卑职暗示过都尉大人的。”

    “……”张了张嘴,张启功手指着阳佴,手指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去他娘的!

第41章:擒获【二合一】

    “似乎结束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约半个时辰后,黑鸦众首领阳佴目视着远方夜幕下的那座庄院,小声地说道。

    “似乎?”

    张启功冷冷瞥了一眼阳佴,听上去平静的语气下,微微有些颤音,可能是还未从方才那无名的愤怒中完全恢复过来。

    见此,阳佴面有讪讪之色,忽然,他瞧见远处那座庄院,好似有人举着火把晃动了几下。

    这显然是庄院内那些黑鸦众们的暗号。

    见此,阳佴肯定地提醒张启功道:“结束了。”

    “……”

    张启功深深看了一眼阳佴,继而惆怅似的叹了口气,原本冷漠的口吻也带上了几分困倦的意味:“走吧,随我去看看。”

    “是!”

    片刻后,张启功、阳佴、高贤侯吕歆以及鸦五四人,在近百名黑鸦众的簇拥下,走出了那片小树林,朝着远方夜幕下的庄院走去。

    阳佴说得没错,远方那座庄院内的战斗确实已经结束了,这不,已经有四五名派出去黑鸦众正举着火把站在庄院的正门处,等待着张启功等人的到来。

    在庄院的正门处稍稍停留了片刻,张启功看着敞开的正门,微微吐了口气。

    这扇正门,并非是结束战斗后才打开的,而是在幽鬼等黑鸦众们潜入庄院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打开,当时张启功隐约曾听到大门打开的动静。

    ……长这么大,头回看到从正门潜入的刺客。

    看了一眼那四五名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血迹的黑鸦众,张启功伸手从阳佴手中接过了一个火把,一言不发地迈步走入了庄院。

    倒是高贤侯吕歆有些不可思议地询问了一句:“这座庄院内,宫正网罗的那些爪牙,莫非……”

    “应该是全部干掉了。”阳佴将一支火把递给高贤侯吕歆。

    这座庄院内,最起码也有两三百人啊,幽鬼他们区区二十几人……

    高贤侯吕歆咽了咽唾沫,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快步跟上了张启功。

    而此时,张启功已走入庄院内,在迎面不远处两具尸体处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这两具尸体,发现这两具尸体瞪大着眼睛,好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待张启功举着手中火把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致命伤口,他发现,这两人皆是被割断喉管、刺穿心口,标准的刺客杀人招数。

    这两人,怕是真的是被幽鬼等黑鸦众暗杀……

    张启功暗暗说道。

    这时,旁边传来了高贤侯吕歆略带颤音的话语:“这里还有一具尸体……”

    张启功闻言走上去看了几眼,果然发现在十来步远的庭院走廊口,也倒着一具尸体。

    而这具尸体的死状,可就要比刚才那两具尸体凄惨地多了,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入了眼睛,以至于左眼处一片血污,但是致命伤,却仍然是心口。

    干掉那两个人的时候被第三人发现了,唔,十来步的距离,随手甩出短刃刺入第三人的左目,然后快步上前,一口捂住对方的口鼻,同时迅速刺入对方心口致死……有点意思。

    跟在张启功身后的鸦五,双眉微微一挑。

    跟绝大多数青鸦众一样,鸦五虽然也打心底看不起黑鸦众,但却从未小觑过黑鸦众的个人实力,他必须承认,这帮杀人鬼,在黑鸦众首领黑蛛的残酷训练下,已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暗杀本领。

    纵使是他这个青鸦众的首领之一,若碰到幽鬼这种有资格拥有代号的黑鸦众的队长,恐怕亦要一番苦战。

    青鸦众的排名方式,是以综合能力评定顺序,即潜行、乔庄、情报打探等综合能力,从鸦十一起,综合能力得分最高的青鸦,排名的顺序也就越靠前。

    但黑鸦众不同,黑鸦众并没有什么排名,只有有代号与无代号两种区分方式,寻常的群鸦(即寻常成员),是连代号都没有资格拥有的,只有像幽鬼这种有资格拥有代号的黑鸦众,才是黑鸦众中真正的骨干与精英。

    至于用什么方式来评定有资格或者没资格,很简单,那就是切磋,真刀真枪的较量。

    只有那些拥有最精湛杀人手段的黑鸦众,才有资格拥有代号,从群鸦中脱颖而出。

    不能否认,黑鸦众的晋升方式,那可比青鸦众残酷多了。

    而此时,张启功以带着高贤侯吕歆走向内院,然而,在临近后院的那一条路径上,张启功却猛地停下了脚步,因为这条路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地的尸体,粗略估计约有十来具。

    “……厉害。”

    忽然,张启功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赞赏,他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似乎是鸦五发出的赞叹。

    出于好奇,张启功向鸦五做出了一个手势,希望后者代为解释一下。

    鸦五瞥了一眼左侧,在那里,正有几名参与行动的黑鸦众,或站立、或坐在走廊的栏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见此,鸦五暗自冷哼一声,在朝着张启功点点头后,遂一边用火把照着地面,一边低声说道:“动手的……应该是三名黑鸦众,为首的黑鸦众率先动手,此人在这个位置先干掉一个,然后用手中的三棱刺卸掉第二名贼人砍来的兵刃,在擦身而过时,捏碎了对方的喉管,继而,在这个位置甩出手中的三棱刺,杀死第三名贼人,同时在这个位置,侧身闪过第四名贼人砍来的刀刃,迅速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随着他徐徐的陈述,张启功与高贤侯吕歆瞪大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然而,左侧走廊的那几名黑鸦众,却嘿嘿怪笑起来。

    见此,鸦五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悦说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听闻此言,其中一名黑鸦众在嘿嘿怪笑了两声后,举起一根手指,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在这里动手的,只有幽鬼老大。”

    “这不可能!”鸦五皱着眉头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另外一名黑鸦众淡淡说道:“当时幽鬼老大说了,谁敢抢,他就连那个人一块儿宰,所以,我等那时就站在一旁看着而已……”说着,他撇撇嘴,用肩膀撞了撞同伴,嘲弄道:“看这小子方才信心十足的样子。”

    “嘿嘿嘿嘿……”其余几名黑鸦众亦瞅着鸦五怪笑起来。

    听着这刺耳的笑声,鸦五脸上闪过一阵青白之色,同时在心底,将对幽鬼的评价往上提了一个档次。

    他不得不承认,似幽鬼这些拥有代号的黑鸦众,单论实力当真是碾压同级别的青鸦众。

    而在旁,张启功与高贤侯吕歆,更是听得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这里十几个人,全部都是被那个幽鬼杀掉的?而且这个幽鬼,只不过是花了十几息的工夫?

    ……厉害!当真是厉害!

    纵使是张启功,此时鼻息亦不禁变得稍稍沉重起来。

    在前往内院的途中,张启功等人不时能碰到一具具的尸体,有时也能看到一两名黑鸦众在尸体旁回收自己的兵器、或者射出的袖箭箭矢,看着这帮人风轻云淡的表情,张启功心中愈发震惊:这些人,难道连一丝一毫的紧张就没有么?

    忽然间,前面豁然开朗,原来是已来到了内院的庭院里。

    然而,待等张启功正要迈步走到这片庭院时,他忽然听到身边的高贤侯吕歆惊叫了一声。

    怎么?

    被吓了一跳的张启功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高贤侯吕歆,却见后者咽了咽唾沫,指了指庭院方向。

    见此,张启功转头看向庭院,此时他才震惊地看到,这片庭院内横七竖八地倒着遍地的尸体,哪怕是目光粗略一扫,这里最起码也有百人左右。

    ……好一场混战!

    看着那仿佛战场般的触目惊心的现场,张启功见庭院内有几名黑鸦众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兵刃,遂略带几分着急地询问道:“黑鸦众死伤几人?”

    “死伤?”离张启功大概十几步原的地方,有一名黑鸦众奇怪地看了一眼张启功,随即不屑地说道:“张都尉莫要说笑,就这些人?怎么可能杀得了我黑鸦众的弟兄?”

    ……也就是说,那二十几名黑鸦众一人无损?

    张启功感觉自己整个人寒毛竖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太强悍了!这群黑鸦众,实在是太强悍了!……仅仅二十几名黑鸦众,迎上这座庄院内估测两三百名贼人,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对方全员杀尽……真不愧是能与青鸦众比肩的黑鸦众!不,单论实力,黑鸦众比青鸦众更强!

    张启功激动地攥着拳头。

    良久,他按捺心中的激动,长吐一口气,冷漠的脸庞上露出几分亲和的笑容:“很好!很好!回去之后,本都尉定会重赏!……现在,那个宫正现下在何处?”

    “宫正?”那名黑鸦众有些困惑:“什么宫正?”

    张启功心中咯噔一下,变色说道:“就是那个宫先生,今日白昼时,我不是在内院里跟你们提及过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名黑鸦众摸着下巴回忆道。

    什么叫做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张启功恨恨地咬了咬牙,怒声斥道:“幽鬼呢?难道动手时,他不曾交代你们么?”

    “交代?”那名黑鸦众愣了愣,随即恍然地说道:“哦,干掉这里所有人,对吧?我记得的。”

    “放屁!”张启功气地额角青筋迸起,怒声骂道:“张某是叫你们抓到宫正!……幽鬼呢?他如今在干什么?”

    可能是顾忌张启功太子府都尉的官职,那名黑鸦众撇了撇嘴,说道:“幽鬼老大带着兄弟们正在找寻……”

    找寻?是在找寻那个宫正么?……原来那个宫正是躲藏起来了么?这样,倒是我错怪他们了……

    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错怪了幽鬼等人,张启功的语气平复了许久,咳嗽一声后,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咳,是在找寻那个宫正吧?他躲藏起来了么?”

    然而,那名黑鸦众却是很不配合地摇了摇头,很诚实地说道:“不,幽鬼老大带着兄弟们只是在找酒喝……痛痛快快杀人之后,痛痛快快地喝酒,烂醉一场,这是我黑鸦众的传统……”

    说着,他还伸手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

    张启功张着嘴,目瞪口呆。

    足足五六个呼吸后,他脸上泛起几分怒红,破口骂道:“去你娘的传统!……给我把幽鬼叫来!快去!”

    在旁,高贤侯吕歆、阳佴、鸦五等人,皆用叹为观止的表情看着张启功,可能他们心中也很意外,这位饱学之士,居然也能骂出那么难听的话。

    或许是注意到了高贤侯吕歆、阳佴、鸦五等人怪异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张启功长长吐了口气,平复着心神。

    不经意间又看到庭院内遍地的尸体,张启功幽幽叹了口气。

    强悍,黑鸦众是真的强悍,只不过是二十几人,就将这座庭院内最起码两三百名宫正网罗的亡命之徒全部杀光,且己方不死一人,亏他这次还调集了两百名黑鸦众过来,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但是……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前方。

    “痛快、痛快。”

    伴随着两声痛快,幽鬼带着满身血味与酒水混杂的气味,来到了张启功面前,笑着与张启功打招呼:“啊,张都尉,任务完成。”

    “……”张启功目不转睛地看着幽鬼,语音略显颤抖地问道:“幽鬼,那宫正呢?我叫你生擒的宫正呢?”

    “呃?”幽鬼脸上的笑容一僵,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伸手挠了挠头,歪着脑袋好使回忆着。

    见此,鸦五在旁略带嘲讽地解释道:“他这是在回忆,是不是连那个宫正一块儿宰了。”

    张启功闻言咯噔一下,面色难看地问道:“当、当真?你……”

    他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精心筹划,等待了足足一个月,设下诱饵,围捕那萧逆重要成员宫正,事到临头,你居然告诉我连任务目标一块儿宰了?

    猛然间,张启功只感觉眼前一黑这让他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此时,那幽鬼似乎也意识到这里犯下了什么过失,讪讪说道:“张都尉,我记起来了,我没有杀那个什么宫正,我去问问弟兄们……”

    说完,他拔腿就跑了。

    看着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眨眼工夫就跑走了,张启功满心疲倦,他再次醒悟到,为何宗卫高括会那样痛快地将黑鸦众交给他这明显是为了解脱啊!

    就在这时,一名青鸦众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快步走到鸦五耳边低语了几句。

    鸦五点点头,在挥挥手遣退了那名青鸦众后,转头对满脸疲惫的张启功抱拳说道:“张都尉不必焦虑,那宫正,已被我青鸦生擒。”

    听闻此言,张启功俨然有种峰回路转、拨开云雾见天日般的喜悦,惊喜地说道:“当、当真?”

    “千真万确。”

    鸦五微笑着说了一句让阳佴听来很是刺耳的话:“卑职早就猜到黑鸦众靠不住,是故,提前派人潜入这座庄院,将那宫正制服了……为防夜长梦多,此人已被我青鸦众押回大梁,待张大人返回太子府后,便可以见到那宫正。”

    听到这话,张启功长长吐了口气,感慨地说道:“多谢!……否则,张某真不知该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而从旁,阳佴却皱着眉头对鸦五说道:“鸦五,你过界了。”

    “并不算。”鸦五轻笑着说道:“我本来就受高括大人之命,协助你们。”

    “但你答应过,不参合这次行动。”阳佴不悦地说道。

    鸦五轻笑着说道:“抱歉,这次行动,太子殿下亦很重视,恕我不能坐视你们黑鸦胡来。”

    “胡来?”阳佴眼中隐隐闪过几丝怒意。

    看到这一幕,张启功很是意外。

    因为据他所见,阳佴在黑鸦众中的地位,并不算高,甚至于还不如头目级别的幽鬼,可没想到,听了鸦五对黑鸦众的数落以及调侃,阳佴竟会露出那般敌意。

    甚至于,眼眸中浮现杀意。

    意识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张启功连忙打圆场道:“阳佴首领……”

    然而,还没等张启功说完,就见阳佴伸手按在张启功的胸口,不轻不重地使力,将其推到了一旁,随即,他走上前一步,目视着鸦五,冷冷说道:“鸦五,幽鬼那群混蛋有时的行为,我可以容忍,因为他们是我黑鸦的手足,但你不是……你该离开了,你若再留在这里,我怕我会忍不住的。”

    深深看了一眼阳佴,鸦五意识到对方并未是在说笑,当即退后一步,举起双手笑着说道:“任务完成了,我确实该离开了……另外忘了告诉你,我青鸦众这次协助你们,也负责对你们做最后一次的评估,这份评估,会由高括大人送给太子殿下过目。”

    说到这里,他带着几分轻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合格!……黑鸦在这次行动中,毫无出彩之处。”

    说着,他在阳佴发难之前,抽身后退几步,翻身跃上了围墙,转眼就消失了。

    “混账!”阳佴暗骂一句,这才歉意对张启功说道:“张大人,方才之事,多有得罪……”

    张启功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也能体会到阳佴心中的那份怒意,或许这是因为,他如今是黑鸦众的直属上司的关系。

    事后,黑鸦众们清理了庄院内的尸体。

    经过清点后,庄院内的尸体足足有二百一十六具,看着堆积的柴薪焚烧掉这足足二百一十六具尸体,张启功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单论实力,黑鸦众的实在是强悍,哪怕是面对这些宫正网罗的亡命之徒,以一敌十也完全不在话下,但其他方面,黑鸦众还真的是一团糟。

    但不知为何,张启功却对这些人很有好感,可能是因为,这些黑鸦众皆是纯粹的杀人鬼的关系。

    就像当初在宋郡时那样,当他托付丧鸦屠尽昌氏一族满门时,丧鸦并无二话,彻彻底底地完成了他张启功的吩咐,从始至终没有询问过原因。

    ……意外地与我相当契合呢。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张启功晒笑道。

    不过……这帮家伙的性子实在是随意,确实应该想个办法管制一下……

    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满身酒气的幽鬼等二十几名黑鸦众,张启功心下暗暗说道。

    在做完善后之事后,张启功便带着阳佴等一干黑鸦众返回了大梁,至于其余的黑鸦众,则被他打发到小黄,毕竟这群家伙,张启功可不敢放任他们进入大梁。

    一来是生怕这群混账东西在大梁惹是生非,二来嘛,其中有好些人,其实一直都在朝廷的缉捕名单上,张启功不想到时候亲自跑到刑部大牢去捞人。

    话说回来,事实这还算是好的,最糟糕的,莫过于这些混账东西将那些前来缉捕他们的刑部公差给宰了,这才是最麻烦的。

    回到大梁后,张启功率先回到了太子府,在确认那个宫正,确实已被青鸦众带到了太子府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前往皇宫向太子赵润复命。

    待等张启功来到东宫的时候,太子赵润正在东宫的侧殿内书写着什么,瞧见张启功领着阳佴前来复命,赵弘润抬了一下头,笑着问道:“鸦五的评估,本王看过了……对此,启功、阳佴,你二人有什么想说的?”

    话音刚落,就见阳佴单膝叩跪于地,沉声说道:“太子殿下,是卑职御下不严,请太子殿下责罚。”

    赵弘润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张启功。

    张启功想了想,说道:“臣以为,黑鸦众有许多可塑之才,只不过,需要予以约束……”

    赵弘润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并没有怪罪黑鸦众的意思,毕竟最初的时候,他是想把黑鸦众打造成配合军队行动的刺客,而黑鸦众的首领黑蛛,亦完成了赵弘润当初的嘱咐,将黑鸦众打造成了一柄无比锋利的利刃。

    对于他来说,倘若张启功无法约束那些黑鸦众的话,他就把黑鸦众调到军队那边去,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这样未免有些可惜了,毕竟黑鸦众的训练,那可远比他魏国训练士卒的方式残酷多了。

    “算了,关于黑鸦众的事,启功、阳佴,你二人就多多费心吧,至于那个宫正……”赵弘润顿了顿,沉声说道:“务必撬开他的嘴,拷问出萧鸾的下落!”

    “臣,遵命!”

    张启功拱手领命,眼眸中闪过几丝残忍之色。

第42章:拷问与策反【二合一】

    “哗”

    一盆冷水泼在宫正的脸上,让处于昏迷的他顿时苏醒,神色凝重地审视着四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关到了一个仿佛刑房的地方,双手各自被一条锁链固定在一个木制的刑架上。

    他皱着眉头回忆着。

    他隐约想起,当时在那座庄院内,他因为听到自己人的警讯,已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可就在他正准备逃离时,却被几名身穿青色皮甲的刺客给制服了。

    ……太子赵润的青鸦众么?

    宫正暗暗叫苦,同时不由地暗自叹了口气:即便自己再谨慎,终究还是被抓到了,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氏余孽,宫正……呵,是叫这个名字吧?”

    就在宫正暗自思忖时,身前方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在宫正的正对面,在大概三丈左右远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案几,此时张启功就坐在案几后,提着茶壶往茶杯中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与宫正打着招呼。

    “……”

    宫正凝神看了几眼张启功,沉声问道:“这是哪?”

    张启功喝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道:“太子府!”

    ……

    宫正的眼皮跳了跳,同时心中更加绝望。

    他很清楚,当今的太子府,即是原肃王府,或者二十年前称作景王府,坐落在大梁城内。

    倘若是在几年前,宫正尚有几丝希望会期盼同伴想办法将他救离,可如今,他们符为军(覆魏军)在大梁的势力几乎折损殆尽,虽然还有些许零星成员,但已不足以掀起像当年大梁叛乱时的骚乱。

    如今的大梁,乃是太子赵润的地盘,三四万的禁卫军,再加上青鸦众,严密监察着这座王都,更别说太子府,想来更是防守森严,被抓到这里,等同于已宣判了他宫正的死刑。

    微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宫正强作镇定地讥讽道:“什么时候,堂堂太子府,也有了这么一座私牢?”

    “几日前吧。”张启功喝了一口茶,随口说道:“这里本是府内的一个酒窖,张某将其改成了一座私牢,足下是这里的首名住客,应当感到荣幸。”

    “嚯?怪不得宫某从方才起就闻到一股酒香味……”嗅了嗅鼻子,宫正将目光转向张启功,忽然问道:“阁下便是旧太子赵誉身边的幕僚张启功吧?”

    “你认得张某?”张启功略有好奇地看向宫正。

    宫正闻言笑了笑,说道:“被称作酷吏的张大人,在大梁也算是颇有名气之人,宫某又岂会不认得?”

    “那就好,也省得张某多费唇舌。”说罢,张启功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冷色,沉声说道:“宫正,道出萧鸾的下落,张某给你一个痛快。”

    听闻此言,宫正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在下不知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乃是正经的商贾,正欲前往博浪沙港市做买卖,却不知,张大人因何无辜将在下擒拿?”

    “正经的商贾?”张启功撇嘴冷笑了两声,冷冷说道:“你藏身的那座庄院内,可是有不下两百人的亡命之徒啊……”

    “那是在下的护卫,张大人想必也知道,这世道,其实并不那么安全。”宫正镇定地回覆着。

    “唔,本官了解。”张启功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想来指的就是足下这类人……无妨,本官有的是耐心。”

    说罢,再次端起了茶杯。

    与此同时,黑鸦众首领阳佴环抱双臂,倚在角落的墙壁看着宫正,闻言伸手拍了两下,当即,便有两名黑鸦众从刑房外走入,用一种肆虐般眼神盯着宫正,啪啪甩着手中的皮鞭。

    ……肉刑么?

    宫正神色冷淡地瞅了一眼那两名黑鸦众,轻哼一声。

    “啪”

    沉重的一鞭,狠狠抽在宫正胸前,当即,就见宫正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锁链,额角青筋迸现。

    然而,他却一声未发。

    “……”

    时刻关注着宫正的张启功,在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地皱了皱眉。

    他感觉,这个看似文弱的宫正,恐怕要比他预想的更加顽强,或者说顽固。

    “啪”

    “啪”

    一声又一声皮鞭抽打在**上的声音,在这间不为人所知的刑房内响起,但从始至终,就只听到黑鸦众施刑的声音,不见宫正发出任何声音,哪怕到最后,他已死死攥着锁链,紧咬牙关昏死过去。

    “都尉大人,犯人昏过去了。”一名施刑的黑鸦众说道。

    张启功闻言瞥了一眼宫正,淡淡说道:“泼醒他!”

    “是!”

    “哗啦”

    又是一盆凉水泼在宫正的脑袋上,让昏迷的他逐渐苏醒。

    “肯招了么?”张启功淡淡问道。

    “呵呵呵。”只见宫正笑了两声,用仿佛疲倦的声音低声说道:“恕在下……听不懂足下的……的话。”

    “……”张启功点了点头,阴沉说道:“继续打!”

    “是!”

    “啪”

    “啪”

    整整一日,宫正饱受鞭打的酷刑,前前后后十几回昏厥,又十几回被冷水泼醒,就连施刑的黑鸦众都换了几班,可宫正依旧不肯承认他是萧氏余党的一员。

    面对着这种顽固不化的家伙,张启功又是敬佩又是愤怒。

    而就在他再次准备动刑时,黑鸦众的首领阳佴阻止了他,低声说道:“都尉大人,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这人就死了……”

    听闻此言,张启功这才作罢,目光凌厉地看着宫正,点点头说道:“明日再来过。”

    此时,饱受鞭刑的宫正早已连头都抬不起来,听闻此言,他微微抬起头斜睨了张启功一眼,发出了轻蔑地一声嗤笑,气得张启功差点一拳头挥在对方脸上。

    次日,张启功继续拷问宫正,倘若说昨日的鞭刑仍然只是较为残酷的刑罚,那么,今日的刑罚,就更为残酷了。

    “啊”

    一声惨叫,今日,宫正终于打破了受刑时的沉闷。

    这也难怪,毕竟今日的刑罚实在是太残酷了,在张启功的命令下,三名黑鸦众死死抓着宫正的手,将一根根铁针凿入宫正的手指指甲缝,痛得宫正昏厥的次数,比昨日还多了十几次。注:请谅解这段无法详写,作者有尖锐物不适症,要在脑海中模拟这个场景非常难受。

    可即便如此,宫正依旧死咬着牙,不肯招供。

    恨地张启功一怒之下,叫黑鸦众拔掉了宫正的小指指甲,再一次令宫正痛得昏厥过去。

    足足两三日,在太子府那被改成私牢的原酒窖内,宫正被张启功百般折磨,几次痛死过去。

    可如此残酷的刑罚,亦无法撬开宫正的嘴。

    十二月初四,无风,小雪。

    在东宫的侧殿,赵弘润站在窗口,负背双手,静静看着窗外徐徐飘落的雪花。

    片刻后,黑鸦众的首领阳佴迈步走入了侧殿,在与宗卫长吕牧相互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后,走到赵弘润身后大概一丈位置,拱手抱拳说道:“太子殿下,您召见卑职?”

    “唔。”赵弘润转过头来,随手掸去几片从窗口飘入,飘到他肩上的雪花,问道:“那个宫正,他可供出了萧鸾的下落?”

    “这个……”阳佴脸上露出几许为难之色,低头说道:“还、还未曾。”

    “唔?”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见此,阳佴遂将宫正这几日在遭受酷刑时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

    待听说宫正在酷刑下居然毫无屈服的意思,就连赵弘润都感觉有些意外。

    要知道,单单是阳佴口述的那些酷刑,赵弘润只是听在耳中就感觉头皮发麻,实在很难想想,宫正那个看似文弱之人,居然能撑下来。

    “……太子殿下,卑职恳请太子殿下再给我等几日工夫。”见面前的太子殿下似乎面色不太好看,阳佴有些惶恐地请示道。

    然而,赵弘润并没有斥责阳佴或者张启功的意思,在想了想后,他从桌案后站起身来,说道:“带本王去看看。”

    阳佴不敢阻止,遂跟着赵弘润与宗卫长吕牧,乘坐马车来到了太子府的私牢。

    在进入私牢的时候,宗卫长吕牧扫了一眼内部,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这里……还真是被改地乱七八糟啊。”

    曾几何时,他们宗卫们也时常跑到这座酒窖来取酒喝,如今,看着这座熟悉的酒窖被改得面目全非,吕牧心中亦有些不舒服。

    听到了宗卫长吕牧的嘀咕,赵弘润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太子府前院西侧几座屋子,是他划给张启功作为办案之地的,纵使张启功私下将这座酒窖改造成了私牢,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更何况,太子府都尉署,的确需要一间不为人所知的私牢,毕竟有些人犯,总不好交由刑部吧?有些事,纵使是赵弘润,也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

    拍了拍吕牧的肩膀,赵弘润迈步走向地牢的深处。

    待等走了七八丈远后,他忽然听到地牢深处传来一声凄厉但短促的惨叫,显然是正在受刑的犯人抵不住酷刑,昏厥了过去。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此时在地牢深处的刑房内,宫正再次被张启功折磨地昏死了过去。

    而就在张启功面色阴狠地准备叫人用冷水泼醒宫正时,忽然有一名黑鸦众疾步走入刑房,提醒张启功道:“张都尉,太子殿下来了。”

    “……”张启功愣了愣,伸手阻止那两名黑鸦众用冷水泼醒宫正,转头看向刑房的入口,正巧看到黑鸦众首领阳佴推开了刑部的门,随即,身穿着朱红纹龙锦袍的太子赵润,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此,张启功连忙走上前几步,拱手施礼:“臣张启功,见过太子殿下。”

    “唔。”赵弘润点点头,随即用目光在刑房内扫了几眼,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的宫正身上。

    “他还是不肯招供?”赵弘润问道。

    张启功低了低头,拱手恳请道:“请太子殿下再给臣一些时间……臣保证,定能撬开此人的嘴。”

    赵弘润不置与否地点了点头,迈步走上前,打量着已昏厥过去的宫正。

    虽然他并不清楚张启功拷问宫正的具体过程,但看着宫正满身遍布血污、甚至还遗留有烙印痕迹的衣袍,他也猜得到,这个萧逆成员在这两天,必定是饱受酷刑。

    “这里,有点冷啊……”

    搓了搓手,赵弘润回头看了一眼刑房内的火炉即施行火烙刑法的那种,示意一名黑鸦众道:“添些炭火,把炉子烧旺点。”说着,他又吩咐另外一名黑鸦众:“去烫一壶酒。”

    “是!”两名黑鸦众抱拳而退。

    这不是蛮顺从的嘛。

    看着那两名黑鸦众离去的背影,赵弘润在心底想到。

    事实上他并不清楚,黑鸦众也并非个个都桀骜不驯,再者,就算是像幽鬼那种拥有代号的黑鸦众,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何冒犯。

    看着一名黑鸦众在火炉内添了些柴火,赵弘润伸手烤了烤有些冻僵的双手,同时吩咐道:“吕牧,把他叫醒。”

    听闻此言,当即便有一名黑鸦众提着一只水桶走向宫正,但是半途却被宗卫长吕牧挥了挥手,走到昏厥的宫正面前,一手捏住后者的下颌,一手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后者的脸庞。

    逐渐地,宫正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待恢复了几分意识后,他正要像之前几次那样嘲讽张启功,却猛然看到一名身穿纹龙锦袍的男子正站在火炉旁烘手取暖。

    瞳孔猛然一缩,宫正顿起收起了轻蔑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

    “……太子赵润。”他一字一顿说道。

    赵弘润回头看了一眼宫正,随口问道:“你认得本王?”

    宫正摇了摇头,用连他怕是都没有意识到的凝重语气,沉声说道:“姬赵氏的龙驹……宫某还是认得出来的。”

    “姬昭氏的龙驹?什么玩意?”赵弘润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

    这时,一名黑鸦众提着一只铁壶走了进来,说道:“太子殿下,酒烫好了。”

    听闻此言,宗卫长吕牧接过铁壶,倒了一杯热酒给赵弘润。

    只见赵弘润抿了一口热酒,长长吐了口气:“活过来了……今日还真是有点冷。”说罢,他见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遂问道:“要喝点酒暖暖身子么?”

    可虽然是问的语气,他却不等宫正回答,便一边走向屋内唯一的一张案几,一边随口说道:“给他一杯。”

    听闻此言,宫正轻哼一声,带着几分嘲讽说道:“太子殿下,这招,张都尉昨日就用过了……”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宗卫长吕牧端着一杯酒走到他面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下,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将酒杯递到了他嘴边。

    真的是给我喝?而不是用酒泼在我的伤口?

    宫正愣了愣,随即在宗卫长吕牧那不耐烦的催促下,咕嘟咕嘟将那杯酒喝下了肚中。

    酒有点烫,再加上宫正喝得太快,使得胸膛隐隐有种火烧的感觉,但这种灼热的感觉,却逐渐驱散了体内的寒冷,让他感觉软和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

    ……这个赵润。

    宫正用更加凝重的目光看向坐在昨日张启功位置上的赵弘润。

    从方才的事上,他可以感觉地到,这位魏国的太子殿下,那是一个非常霸道、自负、并且骄傲的人。

    “怎么称呼?”端着酒盏抿了一口热酒,赵弘润询问道。

    “宫正。”宫正回答道。

    “我想,这并非是你的本名吧?”赵弘润笑了笑,说道:“喝了本王一杯酒,好歹把真正的姓名透露出来吧?反正你应该也没什么族人了,也无需担心本王会加害他们,何必遮遮掩掩?……告诉本王,你是南燕哪个家族的。”

    “……”

    宫正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在沉默了片刻后,沉声说道:“北宫……玉。”

    “北宫……”赵弘润喃喃念叨了一声,笑着说道:“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呐。”

    听闻此言,宗正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嗤笑道:“太子殿下是想通过这个姓氏去追查在下的族人么?放弃吧,我北宫氏哪怕确实仍有几名幸存者,但他们也绝对不敢再用这个姓氏……”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查了?”赵弘润笑了笑,忽然看着北宫玉说道:“北宫玉,你,其实是有家世的吧?”

    “太子殿下是说曾经么?”北宫玉冷笑道。

    “并非是曾经。”赵弘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萧逆为了防止被朝廷要挟,是故,不允许婚娶、生子,不过我想嘛……北宫氏,这一听就是一个大家族,作为这个大家族里仅存的几个子嗣,你应该不至于遵守这种规定,而使北宫氏一族断了血脉,对么?”

    “原来你问我本名,是为了这个么?”北宫玉闪过几丝愤怒,冷笑道:“可惜,你永远也找不到。”

    “找?不需要。”赵弘润摇了摇头,看着北宫玉淡淡说道:“本王只是忽然有点好奇,倘若将你吊在城上,昭告天下,你说,你的妻儿在得知此事后,会不会因你而露面呢?……我猜,你应该不会告诉她们你的某些所作所为,她们也不一定清楚你的事,搞不好真的会上钩哟。”

    “……卑鄙。”北宫玉恨恨说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摇了摇手指,笑着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不用担心,事实上,就算本王这么做了,你的妻儿,也不一定能活着来到大梁。……萧鸾会坐视你的妻儿自投罗网,成为朝廷威胁你乖乖就范的把柄?怎么可能!依他的做法,他会派人将你妻儿杀掉,以绝后患!”

    “……”北宫玉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眯着眼睛点点头说道:“我懂了,你是要离间我与萧鸾?”

    赵弘润不置与否地笑了笑,淡淡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说不定你的妻儿幸运地并未看到告示呢?唔,不对,就算她们没看到,萧鸾若得知,恐怕多半也会狠下毒手……唔,那就赌一赌萧鸾跟你的交情,怎么样?”

    “……”北宫玉嘴巴紧闭,神色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他万分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方才要向那个赵润透露北宫氏的姓氏。

    而就在这时,就听赵弘润忽然说道:“北宫玉,为本王效力吧。”

    ……

    冷不防听到这句,北宫玉脸上不禁露出了错愕之色,他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道:“太子殿下,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招揽在下?”

    “是策反。”纠正了北宫玉的话,赵弘润淡淡说道:“当年的事,谁是谁非,你我都清楚,就不必多说了,事实上,萧鸾也是一个被牵连之人,不过,他利用且背叛了他相识二十几年的挚友,也就是本王的六王叔,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他!……并非国恨,而是私仇!”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北宫玉,补充道:“至于你们,事实上本王并未想过要赶尽杀绝……事实上,本王还是很佩服很骨气的人的。”

    “呵。”北宫玉晒笑着摇摇头:“太子殿下以为就这么三言两语,在下就会透露萧鸾的行踪?”

    “为什么不?”赵弘润摊了摊手,正色说道:“北宫玉,你真觉得,跟着萧鸾能得到什么么?萧鸾用二十年,在我大魏经营了一股反魏势力,可如今,还不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到了国外?……本王乃是大魏的东宫太子,背后是整个大魏,我要他死,他就终究得死!……跟着这样一个注定走向末路的家伙,你能得到什么呢?”

    “果如传闻,太子殿下还真是……自负。”北宫玉嗤笑一声,随即,他正色说道:“但是,敝人跟随萧鸾,并非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向你姬昭氏一族复仇!”

    “为何?”赵弘润问道。

    “为何?”北宫玉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太子殿下居然还问我为何?”说到这里,他眼眸中浮现浓浓的憎恨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你姬赵氏,无缘无故残害忠臣,覆灭了我北宫氏!”

    听闻此言,赵弘润端着酒盏淡淡说道:“那倘若本王恢复了北宫氏呢?”

    “什么?”北宫玉脸上的怒色一滞。

    指了指北宫玉,赵弘润平静地说道:“北宫氏虽然覆灭了,但是还有你,还有你儿子……唔,是儿子吧?不是也没关系。……总之,若朝廷恢复了北宫氏,你娶个十几房妻妾,努力努力,生个十几个子女,二十年之后,你北宫氏不就又起来了么?……我父皇,可以一诏令你北宫氏覆亡,而本王,也可以一诏令你北宫氏兴旺。族人的仇恨,与光明正大地延续家族、兴旺家族,究竟,哪个比较重要呢?”

    “……”北宫玉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

    “要么继续为萧鸾效死,让萧鸾率先动手除掉你的妻儿,而你也死得毫无价值;要么,就为本王效力,待擒杀了萧鸾,你就是北宫家的中兴之主,可使你北宫一氏,重新恢复贵族的地位。”

    说着,赵弘润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水,啪地一声将酒盏放置在桌案上。

    “考虑一下吧。”

第43章:萧逆?伏为军!

    ps:得书友建议,萧氏余孽自称的符为军(覆魏军),改成伏为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另,指甲刮黑板这种招供方式,我怕文中人犯还没倒我就先倒了,以后不要提这么可怕的事。最后,月末了恳求一波月票~

    以下正文

    “啪嗒”

    一声脆响,北宫玉手上的锁链被解除了。

    由于被张启功拷问了整整两日余,此时他身体极为虚弱,因此在接触手上锁链的那一刻,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幸运的是,为他解除锁链的黑鸦众,及时单手一把搀住了他,使得他不至于出糗。

    “我自己来。”感激地朝着那名黑鸦众点点头,北宫玉随即示意对方退后两步,自己扶着刑架稳定了一下身体平衡。

    看着这一幕,赵弘润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心中亦泛起几分对北宫玉的欣赏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张启功这等酷吏的严刑拷打下坚持信念,毫不屈服。

    足足过了五六息后,北宫玉缓缓走向刑房内的那张案几,在赵弘润的示意下,坐在后者的对面。

    赵弘润欣赏地看着北宫玉,同时,将一杯他亲自斟满的烫酒缓缓推到后者面前。

    北宫玉深深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赵弘润,拱手谢道:“多谢……太子殿下。”

    同样是一句太子殿下的称呼,方才北宫玉用来称呼赵弘润时,还或多或少地掺杂着一些嘲讽,可眼下,嘲讽的部分已经被佩服所取代。

    佩服什么?

    当然是佩服眼前这位魏国太子殿下的器量,无论是对方敢招揽他的胆魄,还是对方用三言两语就让他心神大乱的攻心计。

    “咕嘟咕嘟”

    在张启功、阳佴等人的目视下,北宫玉将那杯烫酒饮下,随即,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目,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弘润:“太子殿下,方才所言之事……当真?”

    “本王言出必践。”赵弘润正色说道。

    说着,他站起身来,轻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王该回宫了。北宫,你且先在府内养几日伤势,至于之后的,你与启功商量吧。”

    “……是。”北宫玉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有些纠结于是否应该起身恭送这位太子殿下,却见后者摆了摆手,很随意地说道:“不用送了,你坐着歇会吧。”

    说罢,他起身走向刑房的门,从旁,张启功连忙起身相送:“恭送太子殿下。”

    将赵弘润送到地牢的出入口,张启功忍不住感慨地说道:“太子殿下方才之举,叫臣叹为观止……臣,受教了。”

    赵弘润回头看了一眼张启功。

    事实上,张启功没有想到用功爵来诱降北宫玉么?当然不是,只不过他没有这份权力罢了。

    毕竟为北宫一氏平反这件事,那可是与魏天子赵元当初的诏令相悖,除了赵弘润这个“任性妄为”的东宫太子外,谁敢许下这种承诺来诱降北宫玉?

    所以说,并非张启功没有想到,只是他所处的地位与所拥有的权力,无法支持他诱反北宫玉而已纵观整个魏国,能做到的这件事,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位太子殿下。

    对此,赵弘润亦心知肚明,于是他暗示张启功道:“启功,本王交给你的那百份空白的赦免诏令,莫要使其成为摆设。……对于本王而言,一份赦免诏令,也只是盖两个印章的事。若能用几块绢帛换取将萧鸾逼上绝路,何乐而不为?”

    张启功知道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是在提醒自己,连忙拱手说道:“臣,受教。”

    “外面在下雪,你就送到这吧。”拍了拍张启功的臂膀,赵弘润走出了地牢,从旁早有宗卫长吕牧,将一件羊绒的大氅披在赵弘润的身上。

    与阳佴一同,目送着赵弘润消失在视线内,张启功这才转身返回地牢。

    此时在地牢内的刑房里,北宫玉正端着一杯酒一口一口地抿着。

    待他的目光与张启功接触,不得不说,两人都有些不适。

    毕竟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分处敌我,一个是拷问官、一个是要犯,很难想象一个时辰后,两人居然会对坐于一张案几旁喝酒。

    也不晓得是为了解除尴尬气氛,还是由衷地敬佩那位太子殿下的器量,北宫玉在沉默了半响后,正色说道:“太子……有王者之风,不过,略显狂傲不羁。”

    “狂傲不羁?”张启功愣了愣,继而忍不住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意。

    事实上他也没有类似的感觉。

    狂傲不羁,所谓的狂,即是指霸道、张扬,无所畏惧;而傲,则是指骄傲,就像方才最初时给北宫玉那杯暖身的酒一样,这位殿下强大的自尊心,使他不屑于用一些下三滥的伎俩,因为他自信,以他的心计与谋略,可以摆平任何事;至于不羁……看看这位殿下当年与陛下的‘战争’,以及如今与礼部尚书杜宥之间的‘斗智’就能深有体会。

    唔,有时的太子殿下,还真是挺让人头疼的。

    “……不过,王室近三代,唯独太子有令人心服的器量。”北宫玉在最后又补充道。

    喂喂,你说这话,把甘露殿的那位陛下置于何地?

    瞥了一眼北宫玉,张启功从怀中取出那一叠赦免诏令,从中抽出一份递给北宫玉,口中正色说道:“是故,我大魏的强盛,势不可挡!……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宫正,不,北宫玉。”

    北宫玉没有说话,伸手接过张启功递来的绢帛,待看清楚这是一份还未填写姓名的赦免诏令时,他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眼张启功手中那一模一样的厚厚一叠,心情复杂地将其收入怀中。

    ……萧鸾,你无法战胜那样的对手……

    北宫玉在心中暗暗感慨道。

    当日,张启功将北宫玉安排到太子府西苑的厢房内安歇,同时,请来医师为北宫玉包扎、敷药。

    待等夜幕降临,北宫玉在自己的房间内饱食了一顿后,原本应该尽早上榻安歇养伤,但因为心情仍无法平复的关系,他始终没有睡意。

    他的脑海中,徐徐浮现二十年前那场至今为止仍让他无法淡忘的记忆。

    那是在一个漆黑的晚上,熊熊的烈焰几乎吞噬了整个南燕。

    而在那场大火中,一队队精锐有素的魏军,踹开了他南宫氏家族的大门,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他至今都不会忘记,当时那名凶狠的魏军士卒,狠狠挥出一刀斩在他的胸口。

    用颤抖的双手解开衣襟,北宫玉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胸膛处的伤痕。

    鞭痕也好、火烙也罢,这些都是这两日被张启功严刑拷打时所留下的新伤罢了,但是在这些新伤下,却有一道自左肩直到腰部的疤痕,这道疤痕,远比身上的新伤更让他感到痛意。

    因为在留下这道疤痕的当日,他们北宫一氏,拥有百余口族人的家族,在一夜之间就被覆灭。

    他仍记得,当他恢复知觉后,强忍着痛处从泥土中爬出来时,所看到的,那是一片让他终身难忘的乱葬岗。

    正是在那片足以用来控诉魏军残暴的乱葬岗,北宫玉遇到了萧鸾。

    ……抱歉,我来晚了。作为萧氏的子孙,我萧鸾未能保护你们,未能保护我南燕的臣民,实在是……对不住。

    在那一日,南燕侯世子萧鸾,满脸愧疚地在北宫玉面前,在那片乱葬岗面前,低下了头。

    公子日后有何打算?

    复仇!赵背叛了南燕,他必须付出代价!……北宫,追随我!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是!公子,作为北宫氏的后人,我北宫玉会追随你。

    ……

    北宫玉,为本王效力吧!

    哈?太子殿下,你没有听错吧,你,居然要招揽在下?

    是策反!……要么继续为萧鸾效死,让萧鸾率先动手除掉你的妻儿,而你也死得毫无价值;要么,就为本王效力,待擒杀了萧鸾,你就是北宫家的中兴之主,可使你北宫一氏,重新恢复贵族的地位!

    ……

    “啪”

    北宫玉的双手,重重拍在他自己的脸上。

    此时在他脑海中,萧鸾与赵润的身影同时出现,挥之不去。

    在北宫玉心中,南燕萧氏出身的萧鸾,是一位颇具人格魅力的主公,他狡智、狠辣、杀伐果断,以至于北宫玉曾坚信不疑,萧鸾必定能带领他们覆灭魏国,完成他们这些亡魂对姬赵氏王族的复仇!

    这份信念,哪怕在他们伏为军(萧氏余党自称)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再次潜伏起来,甚至于逃亡到国外,北宫玉仍坚信不疑。

    直到,他今日见到那位魏国的东宫太子赵润。

    那是一位更具人格魅力的储君,拥有着丝毫不亚于萧鸾的狡智、与心计,但是此人的心胸,却要比萧鸾更广阔。

    近二十年来,北宫玉跟随萧鸾,于暗中徐徐壮大伏为军,但在此期间,仍难免出现叛徒,除了那些不愿被伏为军控制的棋子外,有时也会出现像曲梁侯司马颂(卫山)等因为有了寄托心灵的人而懈怠了复仇之事,甚至背叛伏为军。

    而这些人,皆被萧鸾下令铲除了,他对这些叛徒的处置,甚至比对待外人还要残酷。

    北宫玉曾亲眼看到,当年有一名初代南燕军出身的士卒,也像曲梁侯司马颂(卫山)一样,因为对女人动了情,欲脱离、甚至是背叛伏为军,当时,萧鸾亲手将那名士卒妻女的首级砍了下来,随即,在那名士卒跪在地上抱着妻女的头颅无尽悲伤时,一刀将其头颅砍了下来。

    而相比萧鸾,魏国的东宫太子赵润,却敢策反他们这些乱党,甚至于,亲口许下为他们平反的承诺。

    倘若太子换做旁人,北宫玉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毕竟当初那份指认他们为叛臣乱党的诏令,正是出自太子的父皇、当今的魏王赵,可是这位由赫赫肃王册立为东宫的太子殿下……

    纵使是身在伏为军,北宫玉也知道,这位东宫太子殿下虽然传闻狂妄、霸道、自负,但九年来但凡许下的承诺,无一不曾反悔、逃避。

    那样的太子赵润,对他许下了那样的承诺,纵使是曾暗自起誓追随萧鸾的北宫玉,此刻亦动摇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张启功那名酷吏严刑拷打他足足两日,都没有令他屈服,然而那位东宫太子,却只用了一番话,就使他的信念彻底动摇了。

    是的,并非是因为妻儿那段的威胁,而是太子赵润许下他兴旺北宫家的承诺。

    虽然用迎娶十几房妻妾、生个十几个子女的方式来兴旺北宫家的人丁,可听上去好像很扯,但是……

    下意识地,北宫玉便想到了自己的年纪。

    他今年三十又九,未尝不能像那位东宫太子说的那样,努力耕耘一番,为北宫家增添一些人丁,反正,只要朝廷撤消了对他的通缉,他也不需要藏头露尾。

    ……感觉稍微有点吃力。

    北宫玉皱皱眉,随即又舒展了眉头。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北宫玉的确偷偷用化名迎娶了一名魏女,并且截至如今,也已有了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

    虽然听上去很蠢,但若是他们父子三人努力一把,二十年之后,北宫氏未尝不能人丁兴旺。

    “啪啪”

    北宫玉再次狠狠拍着自己的脸颊,为方才自己那愚蠢的念头感到羞耻。

    不!我曾暗自起誓,誓死追随萧鸾,我不能背叛萧鸾!

    北宫玉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个机会,我可以潜伏在太子赵润一方,暗中为……为……

    正坚定着信念,北宫玉的目光忽然瞥到了他摆在桌案上的那份特赦诏令,死死盯着那一小块空白未曾填写名字的地方。

    待他再回过神来时,他已将那份特赦诏令摆在了面前,并且,早已研好了磨,正用颤抖的右手提着一支毛笔,准备将其移到那块空白尚未填写名字的地方。

    不……不……

    他在心中大叫道,但是他的右手,却仿佛不受控制般,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在那个空白的地方写了他的名字:北宫玉。

    “啪嗒”

    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北宫玉双手捧着前额,低下了头。

    他绝望地意识到,无论他如何欺骗自己,但终究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他,背叛了萧鸾。

    与此同时,在北宫玉正上方的屋顶,黑鸦众的首领阳佴,正趴在屋顶上,从瓦片的缝隙看着北宫玉。

    待看到北宫玉终于还是在那份空白的特赦诏令上写下了名字后,他将抽掉的瓦片放回原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片刻后,阳佴来到了张启功所在的屋子。

    “他,已经在那份诏令上写下了名字。”抖了抖身上的雪,阳佴对张启功说道。

    “这是必然的。”

    张启功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太子赵润给出的选择,让他根本想不出北宫玉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次日,张启功将北宫玉、曲梁侯司马颂、高贤侯吕歆三人同时请到了他都尉署的正堂即坐落于太子府前院西侧那一排屋子的其中一间。

    曲梁侯司马颂与高贤侯吕歆先相继来到,捧着热茶情绪颇高地闲聊着。

    尤其是高贤侯吕歆,毕竟这次抓到北宫玉,作为举报人,他的功劳最大,这份功劳,足以令他不需要疑神疑鬼,生怕张启功忽然收回那份特赦诏令。

    而就在曲梁侯司马颂与高贤侯吕歆说说笑笑时,就看到双目布满血丝的北宫玉,迈步走入了屋内。

    “噗”

    在看到北宫玉的那一刻,曲梁侯司马颂与高贤侯吕歆忍不住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你你你……都尉大人,要犯,要犯逃出来了!”高贤侯吕歆惊骇地叫道。

    “高贤侯稍安勿躁。”张启功摆了摆手,解释道:“昨日,得太子殿下亲力策反,北宫大人已弃暗投明,是故,本官任命他为副都尉,协助我等缉捕萧逆。”

    怎么可能?!

    高贤侯吕歆惊骇地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他与北宫玉打了二十年的交道,非常清楚此人乃是萧鸾的左膀右臂,怎么可能轻易就投诚了?

    对面,曲梁侯司马颂亦是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没有理会曲梁侯司马颂与高贤侯吕歆二人脸上的震惊,张启功看着双目布满血丝的北宫玉,故作不知地问道:“北宫大人,昨晚在府上睡不惯么?”

    其实他很清楚,北宫玉这明显是纠结了一个晚上,辗转反侧,故而难以成眠罢了。

    不过,他并不想说破。

    在曲梁侯司马颂与高贤侯吕歆二人那复杂的目光中,北宫玉拱了拱手,语气萧索疲惫地说道:“昨日遭遇那样的变故,在下……让张大人见笑了。”

    “哪里,坐。”张启功摆摆手,随即示意道。

    见此,北宫玉再次拱了拱手,在空的那张席位中坐下了。

    此时,曲梁侯司马颂,或者说初代南燕军士卒卫山,神色复杂地看着北宫玉,压低声音说道:“你乃萧鸾左膀右臂,怎么可能投诚朝廷?”

    北宫玉嗤笑一声,淡淡说道:“卫山,那你呢?你曾经还担任过萧鸾的亲卫,不也归顺了么?再者,我北宫玉并非投诚于朝廷,而是臣服于太子殿下……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要知道如今的大梁朝廷,虽然王权已逐渐移交给太子赵润,但名义上仍然属魏王赵,北宫玉深恨赵,怎么可能承认归顺朝廷?向他心中那个昏君低头?

    除非有朝一日,待等他心中那个昏君死了,而太子赵润登基。

    “你……”卫山哑口无言,偷偷看了一眼张启功的表情,心情有些忐忑。

    毕竟当初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隐瞒了他曾是萧鸾身边亲卫的事。

    ……原来是亲卫,怪不得萧鸾会选他假冒曲梁侯司马颂。

    张启功心中恍然大悟,不过脸上却不露半分痕迹,故作没有听到北宫玉方才的话,对四人说道:“张某知道,三位曾经有过一段恩恩怨怨,不过如今,三位皆为太子殿下效力,实属同僚,哪怕三位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也希望将芥蒂放在心中,莫要影响到大事。”说罢,他转头看向北宫玉,问道:“北宫大人,萧鸾的行踪,你比本官清楚,就由你来主持今日的商议之事吧。”

    北宫玉听懂了张启功的暗示,在暗自惆怅地叹了口气后,正色说道:“萧……萧逆,他们自称伏为军,即覆魏的谐音,致力于覆灭魏……覆灭大魏,向姬赵氏王族复仇。在伏为军中,萧鸾被称呼为公子,麾下有主簿、将军两拨肱骨近臣,想当年南燕大将军卫穆的副将艾诃,便是将军,目的是窃取兵权,在必要时矫令,给朝廷致命一击。……似艾诃这些人,皆是初代南燕军的军卒,曾经遍布很广,纵使是驻军六营当中,亦有萧鸾的人……”

    “驻军六营?!”

    张启功眼眸闪过几丝凝重之色,紧声询问道:“除了那艾诃,还有其他人?”

    仿佛是猜到了张启功的心思,北宫玉摇头说道:“我是主簿,以往只负责为伏为军筹集钱粮,联络眼线,至于伏为军的事,并不归我管,我也不知具体,那个艾诃,我还是事后才得知的。不过我知道,汾陉军中肯定有一个偏将级别以上的奸细……不知张大人是否还记得,九年前,楚国使节熊汾出使大魏时,曾在雍丘遭遇袭击,护送楚使的百余名汾陉军士卒,几乎毫无反抗就被毒杀?”

    “你是说……”张启功眯了眯眼睛。

    “正是。”北宫玉点点头,说道:“应该有一个汾陉军的将领出面了,取得了那百余名汾陉军士卒的信任,继而设法毒杀了他们。……我虽然不清楚具体过程,但我当时听萧鸾提及过,他准备袭击楚使,挑起大魏与楚国的战争。”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看着张启功正色说道:“这份名单上,记录了所有我所知的伏为军叛党……”

    张启功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拿,却见北宫玉又将其收回了。

    见此,张启功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说道:“北宫大人,昨日太子殿下对你的许诺,难道你还有所不满么?……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在下只有一个要求。”北宫玉将手中的名单递向张启功,正色说道:“在张大人捉拿这些人的时候,请容在下先尝试说服他们……希望张大人能理解,纵使是萧鸾,从一开始也并未想过要背叛大魏,甚至是覆灭大魏。”

    “话虽如此,但萧鸾如今是罪不容赦的要犯!……你知道他的下落么?”张启功问道。

    只见宫正眼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继而惆怅说道。

    “在卫国,他在那里弄了一个卫将的身份,借卫公子瑜的名义,于暗中重整伏为军。”

    “卫国?”

    听闻此言,张启功眼中露出几许凝重之色。

    要知道,无论卫国还是卫公子瑜,都不是他能够擅做主张的。

第44章:追缉萧鸾【二合一】

    因为萧鸾藏身的地方在卫国,张启功不敢擅做主张,遂带着北宫玉前往皇宫,请示东宫太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乘坐马车来到皇宫,凭借着手中太子府都尉的令牌,张启功与北宫玉穿过了禁卫军的层层守卫,最终来到了东宫。

    东宫,坐落于整座皇宫的东侧,是包含一整片琼楼殿阁的统称,其实并没有任何一座宫殿直接就称作东宫这片建筑群的主殿的正殿,匾额上面雕刻的是长青二字,因此确切的称呼应该是长青殿。

    值得一提的是,在长青殿的正殿内,还有一副数代之前的魏王亲笔所绘的字画,借山中之松郁郁长青,作为对魏国经久不衰的期盼,同时,也是在居住在这座宫殿的历代储君太子的勉励。

    但很遗憾,今时今日那副字画,早已被宗府当做宝贝小心收藏了起来,因为某位太子殿下不喜欢那副连纸质都已经泛黄的画宗,认为太老气。而取代这幅长青山松的,则是一副最新的魏国疆域地图,包括河套地区、三川、上党。

    而在地图的正中央,还有当今太子赵润亲笔挥毫所书的一个巨大的魏字,堪称金钩铁画,极其威武霸气。

    待等张启功与北宫玉二人来到长青殿的殿门口时,太子赵润正坐在正殿内的主位,对阶下大概七八名文吏发号施令。

    “……发展河套,乃是朝中最优先之事,而河套之地,又属朔方、银川、云中三地最为关键,着工部尽快在三地筑造城塞防御……”

    正说着,赵弘润瞥见迈步走入殿内的张启功与北宫玉二人,虽然对于二人前来稍感觉意外,但此时却也不与他们打招呼,抬手指了指殿内的坐席,示意他们在旁等候,口中继续吩咐那几名文吏。

    见此,张启功与北宫玉亦不敢打搅,老老实实坐在席中等候。

    与对东宫建筑颇为熟悉的张启功不同,北宫玉这是首次来到这座储君的宫殿,心下难免有所好奇,故而四下打量起来。

    让他微微有些意外的是,这座长青殿,虽然顶着东宫的名号,但内中摆设其实也颇为寻常,并不像北宫玉原先猜测的那样奢华。

    整个殿内,最为惹眼的,反而是那副悬挂在太子赵润座位后方墙壁上的魏国地图。

    可能是心境的改变,看着这幅魏国地图上失而复得的上党郡与三川郡,以及他们魏人从未占领过的河套地区,纵使是北宫玉,心中亦不禁有些莫名的激动。

    此时他切身体会到,如今的魏国是多么的强大。

    忽然,北宫玉瞥见那副魏国地图两侧所悬挂的两幅字画,一幅字写着生鱼忧患,另一幅则写着死鱼安乐。

    ……生鱼?死鱼?

    北宫玉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低声询问张启功,待张启功将用正确的词替换了那两条鱼后,北宫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为何太子殿下要写成生鱼跟死鱼?”北宫玉不解地问道。

    张启功看了一眼北宫玉,心中暗暗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而此时,太子赵弘润仍在裁断政务,只见他手中挥毫、口中发落,耳中则听着那几名文吏的汇报,同时写下一道又一道的诏令,一心数用,竟无分豪差错。

    看到这一幕,北宫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不过一炷香工夫,那七八名文吏在发自肺腑地赞颂眼前这位雄才伟略的太子殿下后,各自抱着一摞诏令离开了。

    别说北宫玉,哪怕是张启功亦是叹为观止。

    待等那些文吏离开之后,张启功与北宫玉从坐席中站起身来,来到殿内中央,拱手拜道:“臣张启功(北宫玉),拜见太子殿下。”

    此时,赵弘润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待皱着眉头将其放下后,询问张启功与北宫玉道:“启功,北宫,你二人此番起来,有什么要事么?”

    “正是。”张启功点点头,正色说道:“有关萧逆,我等有事请示太子殿下。”

    赵弘润微微思忖了一下,站起身来:“随我到偏殿来。”

    “是!”

    跟在这位太子殿下身后,张启功与北宫玉转过内门,便来到了偏殿。

    此时在偏殿内,正有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人坐在桌旁,瞧见赵弘润身后的张启功与北宫玉二人,眼眸中露出几许惊讶。

    张启功认得此女,连忙行礼道:“张启功,见过雀夫人。”

    从旁,北宫玉亦连忙行礼。

    原来这位美妇人,即是赵弘润宠爱的侍妾赵雀。

    “两位大人多礼了。”赵雀微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礼。

    而此时,赵弘润已走到窗边的炕榻旁,随意甩掉了靴子,整个人钻进了温暖的被褥中,懒洋洋地躺了下来。

    相比较张启功见怪不怪的表情,北宫玉此刻的表情仿佛就跟白日见鬼一样。

    他简直认不出这位太子殿下了面前那个慵懒的家伙,当真是方才那位英明神武的储君?

    喂喂,这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啊!

    ……

    北宫玉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难以接受。

    而此时,张启功已将有关于萧鸾躲藏在魏国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

    听到这个消息,哪怕是以慵懒姿势侧躺在炕榻上的赵弘润,脸上的神色亦被凝重所取代,皱着眉头问道:“卫国?将军?……此事属实么,北宫玉?”

    此时北宫玉仍在纠结于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工作态度,冷不丁听到询问吓了一跳,连忙补充解释道:“是……是的,太子殿下。前两年,待韩**队从卫国境内撤离后,卫公子瑜急需一笔钱重建被韩军摧毁的城池。当时萧鸾自认卫人,自称是常年在齐国经商的商贾,捐赠了一笔钱物,得到了类比都尉的职位。……这两年,萧鸾一边打通关节,一边扩充兵卒,据在下估测,麾下已有不低于四千兵力的军队。”

    “四千军队……确实快称得上将军了。”

    赵弘润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平心而论,区区四千军队,在魏国面前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后者如今拥有最起码四十万可用于征战的兵马,问题在于那个卫国将领的身份。

    除非魏国拿出确实的证据,揭穿萧鸾的假身份,否则,无缘无故叫卫国交出本国的一名将领,这已经不足以用羞辱二字来形容。

    更要紧的是,北宫玉还不清楚萧鸾在卫国的化名,以及确切的军职,他只是在以往零星听萧鸾提过几句而已。

    “在下估计应该在顿丘、平邑这一带,近两年,在下筹集的钱款,大多都是受命运到顿丘、平邑一带。”北宫玉猜测道。

    赵弘润托着下巴沉思着。

    说实话,顺着北宫玉提供的线索想要查到萧鸾,这其实已经不难,问题在于,假若萧鸾此时就在一座卫军的军营中,而且还是军中的将领,那么,他要如何才能将萧鸾抓获呢?难不成,直接闯到那座军营中拿人?

    这可是一个对卫国相当不友好的行为。

    “你二人对此有何主意?”赵弘润询问道。

    只见张启功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太子殿下,臣建议北宫大人押送高贤侯吕歆那几艘装满钱款的船只前往卫国,引出萧鸾亲自前来交接,期间趁机将其制服,押回大梁。”

    听闻此言,赵弘润转头看向北宫玉,问道:“你愿意为本王将萧鸾引出来么?”

    “在下尽力而为。”

    北宫玉拱手说道。

    “好。”赵弘润点了点头,正色说道:“那就这么做吧,本王会叫青鸦众协助你们,切记,尽量……尽量莫要在卫国引起太大的动静。”

    “臣遵命!”张启功拱手领命,说罢,见赵弘润好似要裹着毯子缩回被褥中,连忙又说道:“太子殿下,还有一件事。……太子殿下可还记得楚使熊汾在雍丘遇袭、百余汾陉军士卒皆遭杀害一事?”

    赵弘润愣了愣,似笑非笑地说道:“事关本王初次领兵出征,本王又岂会淡忘?怎么?”

    只见张启功拱了拱手,正色说道:“北宫大人言,汾陉军中,可能有一名位比南燕军副将艾诃的萧逆,或许是此人当初出面,截杀了楚使熊汾。”

    听闻此言,赵弘润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当真?”

    “在下对此有五成把握,不过,却不知究竟是谁。”北宫玉回覆道。

    “洪德十六年六月前后……”赵弘润皱着眉头吩咐道:“回头,想办法去查一查,汾陉军的将领中,有谁在这段期间内告假,或者领了外出的任务……这件事放在缉捕萧鸾之后,目前以捉拿萧鸾为最优先。”

    “谨遵太子殿下之命。”张启功与北宫玉拱手说道。

    “去吧,本王打会盹。”赵弘润挥了挥手说道。

    从始至终,赵雀在旁一言不发地听着自己丈夫与臣子的对话,此时见张启功与北宫玉告辞离去,遂来到炕榻旁,轻柔地提醒道:“殿下今日还要主持早朝,可别耽搁了。”

    裹了裹披在身上的毯子,赵弘润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天气太冷,不高兴早朝。……高力。”

    “奴婢在。”小太监高力走上前,低头行礼。

    “派人前往宣政殿,告诉殿中丞,就说本王不幸染上了若冬日主持早朝就会死的病,叫他派人通知诸殿臣,辰时的早朝,暂时撤掉,最起码……最起码等雪停了再说。”赵弘润挥挥手说道。

    “……”小太监高力沉默了片刻,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躬身应命了:“奴婢……遵命。”

    此时,张启功与北宫玉还未走远,听到侧殿内那太子赵润的声音,北宫玉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明明就是嫌天气太冷,居然谎称告病……话说这病,真的能骗得过殿中丞与朝廷的官员么?

    北宫玉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前两日在私牢内那狂傲霸气的太子,今日在处理政务时英明神武的姿态,以及方才缩在炕榻上那仿佛寻常贵族废柴子弟一般的模样,这三者竟然是同一个人。

    似乎是猜到了北宫玉心中的想法,张启功淡淡说道:“太子殿下懒散的一面,留给礼部尚书杜宥去头疼就行了,你我当务之急,是擒拿萧鸾……”

    “……我知道。”北宫玉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次日,由于担心横生枝节,因此,北宫玉顾不得身上养伤,便乘坐高贤侯吕歆的船只,顺着大河出驶,前往卫国河域。

    由于张启功手持各种通行令牌,因此,这两艘装满了钱款的船只,未经河面上的魏国船只检查,便轻松地来到了卫国的河域。

    顺着大河的流向,在短短大半日后,船只便抵达了卫国的顿丘、平邑一带。

    顿丘、平邑,是上回五方伐魏战役期间,韩将司马尚进攻卫国的起点。当时,在顿丘被司马尚攻破之后,这位如今已经列为北原十豪的韩国将领,在短时间内就攻陷了卫国东部半壁国土。

    正因为有这个前车之鉴,因此,卫公子瑜如今特地来顿丘、平邑一带驻扎了重兵,据青鸦众打探,估摸有八千人左右。

    “接下来就靠你了。”在下船的时候,张启功对北宫玉叮嘱道。

    北宫玉点了点头,带着张启功以及黑鸦众、青鸦众,找到了顿丘境内的一座小庄院。

    据北宫玉事前解释,这座小庄院,乃是伏为军近一两年设下的一个据点,专门负责接收北宫玉这些主簿筹集的钱款,萧鸾需要这笔钱去贿赂卫人,以及扩大麾下的军队。

    此时在那座寻常的小庄院内,住着十几户人家,看似是寻常百姓,可实际上,这些皆是伏为军的士卒,或者称之为萧逆成员。

    这些人都认得北宫玉,因此,在北宫玉带着鸦五、阳佴等乔庄改变的青鸦众与黑鸦众来到这里时,这些人纷纷与北宫玉打招呼。

    “宫先生。”

    “啊,是宫先生来了。”

    北宫玉微笑着与这些人作以回应。

    不多时,这座小庄院名义上的主人,一名叫做严累的男人来到了北宫玉面前,有些奇怪地说道:“宫先生,这次您来得有点晚啊。”

    确实,按照原来的规定,北宫玉一般会在两月与八月,待等筹集到一定数额的钱款后,才会跟萧鸾的直属人马交接,但是这次,为了趁早抓到萧鸾,北宫玉当然不会再去敲诈其他人,等到明年二月再来见萧鸾。

    当然,那严累也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化名宫正的南燕北宫氏子弟北宫玉,那可是萧鸾的左膀右臂,因此他们当然不会怀疑。

    但是在听说这次只有价值二十万金的财物后,严累却皱起了眉头:“宫先生,这次怎么少了那么多?”

    北宫玉当然不会说出真正原因,故作叹息地说道:“魏国那边形势不好,太子赵润颁布了特赦诏令,有些暗棋反水投靠了朝廷……就连此次与我交割的高贤侯吕歆,也逼我交出用来要挟他的把柄。”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也是高贤侯吕歆最后一次被我等摆布了。”

    “该死!”严累闻言忍不住骂了一句。

    其实他也知道,他伏为军在魏国境内的影响力,确实已大不如前了,那些曾经被他们控制摆布的棋子,得此机会一个个脱离控制,这也并不奇怪,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伏为军的资金就要受到影响了。

    而此时,北宫玉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在这一带么?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这是北宫玉首次主动向伏为军的知情人询问萧鸾的下落,但因为他的身份在伏为军中颇高,因此严累也并未怀疑,摇摇头说道:“公子在平邑的军营,不过我可以代先生与公子联络……”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北宫玉身后乔装改扮的鸦五与阳佴二人,略带惊讶地说道:“这两人有点面生啊……刘光、李旭几人呢?”

    他口中的刘光、李旭几人,乃是北宫玉原先手底下的核心班底,然而在黑鸦众头目幽鬼偷袭的那一个晚上,这些人都已被黑鸦众杀死。

    “我让刘光、李旭他们,出面去联系那些棋子了……”白宫玉谎称道。

    听闻此言,严累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这次确实有点少,公子最近急需用钱……来,宫先生,这边请。”

    说着,他便将北宫玉、鸦五、阳佴几人迎入了庄院。

    就这样,北宫玉等几人,在这座小庄院住了一日,待等第三日时,萧鸾在收到严累的联络后,果然带着人手来到了这座庄院,与北宫玉相见。

    只见此时的萧鸾,穿着一身卫国将领的甲胄,从甲胄的式样上判断,萧鸾在卫国的军职恐怕还不低。

    在吩咐庄院内的伏为军士卒奉上酒菜之后,萧鸾一边与北宫玉对坐饮酒吃菜,一边抱怨颇多,大抵就是抱怨卫国的条件落后,不及魏国繁华:“瞧瞧我这身甲胄,换做在魏军当中,充其量也就是曲侯一阶的将领穿戴,我还是一军副将呢!”

    北宫玉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是啊。”萧鸾用袖子擦了擦嘴,惆怅地说道:“那赵润确实可恶,既然下达那等诏令来策反那些叛徒……可恨我等如今实力不济,否则,定要宰了那些叛徒!”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询问北宫玉道:“卫山,当真背叛了我?”

    北宫玉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当初早就对你说过,卫山对那个女人动了情,日后必反。”

    “该死的!”萧鸾一脸恨恨地灌了一杯酒,微怒道:“那个混账东西,真以为自己是曲梁侯司马颂了?”

    “事实上也没差了。”北宫玉不动声色地给萧鸾倒酒,恨不得萧鸾立刻醉倒,口中则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说道:“据说宗府出面了,叫卫山迎娶平丘尚氏之女,那女子亦是曲梁侯司马氏的后人,卫山娶了此女,相当于入赘司马家,日后,就能名正言顺顶着曲梁侯的名爵招摇过市了……”

    “……混账。”萧鸾忍不住骂了一句,带着几分恨意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随即,他用袖口抹去嘴边的酒渍,啧啧有声地说道:“赵润此举,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他居然敢忤逆他老子当年下达的诏令。”

    “是啊……”

    北宫玉发自内心地附和道。

    毕竟一般来说,历代君王都不会公然反对先王的诏令,更别说还是在储君的时候,可魏国的东宫太子赵润,他就敢这么做。

    而不可思议的是,他做出了这种举动后,无论是魏国朝野,还是那位如今居住在甘露殿的当今陛下,居然都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司空见怪了。

    对此,北宫玉心中亦是暗暗称奇。

    “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留情,哪怕拼着与赵元反目,亦要除掉这个赵润!”萧鸾有些懊悔地说道。

    他确实没想到,当初那位传闻中劣迹斑斑的八殿下,如今竟然成为哪怕他也需要仰望的强敌,更要命的是,这个强敌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是啊……”

    北宫玉点点头附和道。

    ……

    萧鸾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北宫玉。

    要知道以往,北宫玉在说及姬赵氏王族时,总是带着强烈的憎恨,可今日,他的情绪却比较以往平静了许多。

    ……

    总结北宫玉这次种种反常行为,萧鸾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深深打量着了几眼北宫玉,这才发现,北宫玉的双手用绷带缠绕着,连手指头都裹得严严实实,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

    再看北宫玉的脸上,亦有几处形状不常见的淤青。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北宫,你的手怎么了?”

    “只是些许皮外伤而已。”北宫玉面色自若地说道:“在魏国时,不慎撞见了赵润的双鸦,我逃离时受了点轻伤。”

    “哦,原来如此。”萧鸾释然地点点头,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尽。

    见此,北宫玉正准备继续为萧鸾斟酒,却见萧鸾啪地一声将酒盏倒扣在案几上,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北宫,你背叛了我,对么?”

    “……”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纵使是北宫玉,脸上亦不禁露出惊骇之色。

    见情况不对,鸦五与阳佴对视一眼。

    “动手!”

第45章:追缉萧鸾(二)

    “哐”

    随着一声木裂崩碎的巨响,萧鸾顺着窗口翻出了屋外,于半空中翻转身体,用左手在地上一撑,强行扭转了整个人的姿势,单膝叩地,在向后滑了半丈后,用右手手中的利剑停止了退势。

    而继萧鸾之后,窗口唰地一声跃出一道人影,正是黑鸦众的首领阳佴。

    只见阳佴跃出窗外之后,左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好似化作一道利箭射向萧鸾,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短刃,亦是径直朝着萧鸾的脑袋刺去。

    可惜的是,阳佴还是慢了一步,此时已稳住身形的萧鸾,挥舞手中的利剑,一剑弹开了阳佴的短刃不算,顺势刺向阳佴的面门。

    不过他也未曾得手,阳佴面色自若地撇开了脑袋,就避过了萧鸾这一剑,同时手中的短刃反转,反手扎向萧鸾的肩膀。

    只见刺啦一声,阳佴的手中的短刃硬生生扎入萧鸾的肩膀,作势就要将刀刃向后拉扯,彻底废掉萧鸾一条手。

    该死!这什么破甲胄!

    萧鸾暗骂一声,整个人向后一仰,在背部率先着地的同时,双腿狠狠踹向阳佴的胸口。

    此时阳佴正处于凌空状态,无从借力,只好下意识地用双臂护在胸膛前,硬生生承受了萧鸾这一击重踹。

    不得不说,阳佴的实力绝对是被低估了,在被萧鸾踹飞的情况下,他居然在凌空翻了一个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距离萧鸾两丈远的位置虽然也是单手先着地。

    尽管双臂尤其是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的左臂此时麻木酸痛,但相比较萧鸾右肩挂彩,阳佴的伤势根本不算什么。

    “公、公子?”

    不远处的伏为军士卒,在看到这一幕后目瞪口呆,很是想不通阳佴这个宫先生的随从,为何会突然对他们的萧鸾公子动手,但他们仍及时围了过来。

    此时,鸦五也已经解决了跟随萧鸾进入屋内的那两名随从,飞快冲到屋外,但很可惜,此时右肩负伤的萧鸾,已被十几名伏为军士卒围了起来,且另有二三十名伏为军士卒,隐隐将阳佴、鸦五等人围了起来。

    失手了么?

    唔……

    与阳佴并肩而立,鸦五一边摆出了警戒的架势,一边与阳佴互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骤然动手,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因为在来时,北宫玉就对他们透露过,萧鸾作为南燕萧氏将门的嫡子,一身武艺非常不俗,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在计划中,当由北宫玉将萧鸾灌醉哪怕只是半醉的程度,亦能极大提高阳佴与鸦五出手制服萧鸾的机会。

    可没想到的是,萧鸾居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事实上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萧鸾那冷不丁对北宫玉的一句话,可能多半只是为了诈一下,只不过当时北宫玉、阳佴、鸦五三人精神绷紧,情绪过于紧张,以至于当萧鸾诈他们的时候,阳佴与鸦五下意识地就产生了立刻强行动手的念头。

    正如北宫玉先前所提醒的那样,在萧鸾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纵使阳佴与鸦五二人,当场制服萧鸾的可能性也不高。

    这不,当时萧鸾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向鸦五,在砸退了鸦五的同时,抽出剑鞘内的利剑又逼退阳佴,整个人迅速翻出窗户。

    此时,萧鸾的那两名护卫也反应过来了,愤怒地将冲向鸦五。

    虽然最终鸦五成功地击杀了萧鸾那两名护卫,却也错失了与阳佴联手夹击萧鸾、将其制服的机会。

    “当啷”

    萧鸾伸手拔出了阳佴遗留在他右肩的短刃,在看了一眼短刃上的鲜血后,将其丢在地上。

    此时他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愤怒,以及还有几分劫后逃生的余悸因为就在方才,他差一点就被对面的阳佴废掉一条胳膊,甚至于还有失手遭擒的危险。

    此前他从未想过,自幼习武,且这几十年来从未懈怠过一日的他,有朝一日竟然会险些被一名刺客擒杀哪怕对方显然并非是寻常的刺客。

    “北宫玉!!”

    伸手阻止了那些因为看到他负伤而有些骚动的伏为军士卒,萧鸾愤怒地朝着屋子吼道。

    话音刚落,就见北宫玉不喜不悲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在相视了几眼后,萧鸾咬牙切齿般说道:“我从未想过,有那么一日,你,竟然会背叛我!”

    “我也从未想过……”北宫玉有些惆怅地唏嘘道。

    的确,跟随了萧鸾足足二十年的他,此前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投向魏国朝廷那边,哪怕是在被张启功严刑拷打之际,他也从未想过屈服。

    直到他碰到了太子赵润,直到太子赵润给出了那个让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或许是从北宫玉的语气中感觉出了什么,萧鸾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冷漠地问道:“朝廷,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我?”

    北宫玉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纠正道:“是太子,太子殿下许诺我,恢复北宫氏的地位,让我成为北宫家的中兴之主。”说到这里,他眼眸中闪过几丝歉意,低声说道:“可能对于你来说,复仇高过一切,但我考虑了许久,对于我来说,向姬赵氏王族复仇,并没有重新使家族兴旺更加重要……”

    听了北宫玉的解释,萧鸾也明白了缘由。

    对于他们这些大家族的子弟而言,家族两字好比是铭刻在灵魂中的,纵使有些家族中,兄弟叔伯间难免会出现一些龌蹉,但当整个家族面临危机时,相信所有的族人都会为了家族豁出一切。

    家族是什么?

    家族是根,从血缘、传承的角度,说明了他们从哪里来,祖祖辈辈又出现过怎样的英杰,在这个世间做出过怎样的大事,这一些,都是一种铭记于心的归属感与荣誉感。

    或许平民无法理解家族的意义,因为他们大多就只记得三代祖宗,考虑的只是自己与家人能否吃饱穿暖,在大家族出身的人眼中,这类人充其量只是浮萍,连根都没有。

    “……是故不惜向昏君低头?”

    萧鸾能够理解北宫玉对于重新兴旺家族的渴望,因此,心中的愤怒也稍稍减退了几分。

    “是太子。”北宫玉再次更正道,随即,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阳佴与鸦五二人附近,口中对萧鸾说道:“萧鸾,你无法战胜那样的对手,为何还要顽抗到底呢?……太子殿下与我说过,他对萧氏并无恨意,他之所以憎恨你,只是因为你利用、且最终背叛了怡王赵元,致使后者最后饮毒酒暗淡收场……这是私仇,而非国恨。”

    “……”萧鸾愣了愣,眼中浮现几分复杂之色。

    他可能是想到了怡王赵元,想到了这位曾经关系极好的挚友。

    “到此为止吧。”北宫玉正色说道:“若是你肯就此收手,太子殿下的胸襟,未尝不肯让你留下子嗣,继承萧氏的香火……”

    “呵呵。”萧鸾闻言笑了起来,用带着几分讥讽的口吻说道:“那还真是不错,不过,正像你方才所说的,对于我来说,向姬赵氏一族复仇,才是我心中唯一的执念。……北宫,我很失望。”

    说罢,他抬手指向北宫玉、阳佴、鸦五三人,冷着脸命令道:“杀了他们!”

    而就在这时,小庄院外匆匆奔来几名伏为军士卒,他们一边奔跑一边急声喊道:“公子,有一拨人从庄院外杀了进来,身手非常了得,兄弟挡不住了……”

    萧鸾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便见前两日接待北宫玉的严累伸手一拦,低声说道:“公子,此地不可久留,您先走,至于那个叛徒……我会代公子杀掉他。”

    说罢,就有一名伏为军士卒将萧鸾的坐骑牵了过来。

    见此,萧鸾点了点头,果断翻身上马,因为他意识到,这次北宫玉投靠了魏国朝廷想要缉捕他,那么,这个庄园外势必埋伏着太子赵润麾下的双鸦,此时若不走,待会可就走不了了。

    想到这里,他拨马便走。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仅仅只是片刻工夫,青鸦众与黑鸦众便已杀了进来,虽然严累等人选择留下断后,为萧鸾的离开争取时间,但依旧无法阻挡青鸦众与黑鸦众,短短片刻工夫,这座小庄院内大概百余名的伏为军士卒,皆被双鸦杀死,就连严累,亦不顾北宫玉的连声劝降,在怒吼中被两名黑鸦众刺穿了胸膛。

    就在战斗进入收尾时,张启功皱着眉头来到了这里,见左右并无萧鸾的身影,遂问北宫玉道:“萧鸾呢?”

    北宫玉摇了摇头,说道:“被他识破了。”

    说着,他便将方才所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启功。

    张启功虽然懊恼,却也知道错非在北宫玉或者阳佴、鸦五几人,要怪,就怪萧鸾实在是太机警。

    想到这里,他问道:“现下萧鸾往何处去了?”

    “应该是逃回军营了。”北宫玉话音刚落,便有鸦五在旁补充道:“方才有我青鸦众的兄弟们跟上去了,或可截到……”

    刚说到这,就听到庄院外的东边,传来一阵人声嘈杂。

    见此,张启功急忙带着诸人出了庄院,远远地,便瞧见一支打着卫字旗号的军队,大概两百人左右,正在堵截、围杀二十几名青鸦众与黑鸦众的成员。

    至于萧鸾,却不见了踪迹。

    是萧鸾带来的卫军么?

    张启功皱了皱眉。

    “都尉大人……”鸦五与阳佴欲言又止地看向张启功。

    张启功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果断地一指远处的那队卫**队,阴沉地说道:“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便见张启功身后的黑鸦众与青鸦众们,速度上前支援同伴。

    虽然那支卫军衣甲齐全,好似是卫国的正规军,但在青鸦众与黑鸦众面前,却是不堪一击,除了个别鸦众被卫卒的手弩射伤外,黑鸦众与青鸦众几乎全员无损。

    “你等是何人?竟敢袭击我卫国的军队!”

    一名卫军的伯长,在怒吼中被黑鸦众的幽鬼砍翻在地。

    事情麻烦了……

    看着遍地卫军士卒的尸体,张启功颇感头疼。

    因为来时,太子赵润特地嘱咐过他,尽量别在卫国滋事,做些影响魏卫两国关系的事。

    可眼下倒好,一队两百人左右的卫国正规军,就这么被青鸦众与黑鸦众杀掉。

    而与此同时,负伤的萧鸾正像北宫玉所猜测的,策马逃回了军营。

    在进营之前,他回头瞧了一眼他知道身后肯定还有青鸦众的追兵,但他毫不惊慌,在朝着那几名青鸦众嘲讽般地笑了笑后,骑马进入了那座拥有八千名卫国士卒驻守的军营。

    那神色仿佛是在说:我就在这座军营,你们敢来么?

    看着萧鸾进入了那座军营,几名青鸦众面面相觑,最终原路返回,向张启功汇报。

    片刻之后,张启功带着北宫玉、阳佴、鸦五等人,来到了这座军营附近,远远观望着这座军营。

    虽然明知萧鸾此刻想必藏身在这座军营内,可八千人的军营,而且还是魏国的盟国卫国的军营,对此张启功也得掂量掂量。

    “张都尉,不如由我青鸦众趁夜袭营,将萧鸾擒拿。”鸦五在旁建议道。

    张启功摇了摇头说道:“萧鸾想必已有所防备,若贸然闯入军营,恐怕会中他埋伏,到时候双鸦损失人手暂且不说,还会叫卫人得知我等的身份……”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事关魏卫两国的关系,需要回禀太子殿下,请他做主。”

    见此,鸦五点头说道:“卑职这就派人回大梁向太子殿下禀报此事!”

    说罢,便派了几名青鸦众返回大梁。

    两日后,那几名青鸦众回到大梁,先求见了顶头上司宗卫高括,禀明了此事。

    高括得知此事后,意识到这件事可大可小,遂迅速带着那几名青鸦众入宫,到东宫求见太子赵润。

    此时,赵弘润正卧在长青殿侧殿的炕榻上看书,得知宗卫高括求见,便将高括召到殿内,询问缘由。

    在屏退左右后,高括遂将发生在卫国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只听得后者连连皱眉:“萧鸾躲入了顿丘一带的卫军军营?”

    “唔。”高括点点头说道:“张启功派青鸦前来请示,是否要夜袭军营,擒拿萧鸾。”

    “袭击卫军军营?”

    赵弘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高括。

    虽然张启功等人此番未能抓获萧鸾确实让赵弘润很失望,但他还不至于叫张启功等人冒着风险袭击卫军的军营,毕竟这件事一旦败露,对魏国极其不利。

    想了想,赵弘润摇头说道:“自五方伐魏以来,我大魏与卫国的关系,就一度变得颇为紧张,虽然卫公子瑜返回卫国后,两国关系趋于缓和,但……叫人盯着那座军营,设法监视萧鸾的一举一动,他在卫国投入颇多,想必不会轻易舍弃,知道他在哪,也省得大海捞针似的去找寻。”说到这里,他微吐一口气,说道:“再想别的办法。”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希望看到魏卫失和,毕竟他的母亲卫姬就是卫国人,卫国对于他来说,也相当于半个故籍,更何况,如今有望继承卫国王位的卫公子瑜,从亲份上说还是他的表兄。

    这也正是在魏国得到秦国这个强大的盟友后,朝中大臣皆不怎么在乎魏卫关系,但赵弘润仍旧主张魏卫和睦的关系若是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能庇护这个国家,因为这是养育他生母卫姬的国家。

    “至于萧鸾……”

    说到这里,赵弘润吩咐小太监高力取来笔墨,亲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高括,吩咐道:“派人将这封信送到卫公子瑜手中。”

    “是!”

    高括抱拳而退。

    数日后,高括派出的青鸦众作为信使,将太子赵润的亲笔书信,送到了卫国的鄄城,即卫公子瑜目前居住的县城,交到了这位卫国公子的手中。

    此时,卫公子瑜已经得知了顿丘卫军有一队士卒无故失踪的消息,毕竟这么大的事,顿丘卫军的将军也不敢隐瞒。

    在书房中,卫公子瑜拆开书信,细细观阅了表弟赵弘润的书信,看着看着,他便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顿丘卫军的副将公宜,竟然就是魏国通缉的叛逆萧鸾毕竟最初的时候,卫公子瑜也只是见那‘公宜’自称卫人,且愿意为国家捐献大笔钱物,误认为对方是忠诚之人,故而提拔公宜出任将领。

    “夏育,你怎么看?”卫公子瑜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心腹爱将夏育。

    夏育虽是游侠出身,但并非是莽撞无谋之人,在仔细看罢书信后,皱眉说道:“公子,末将以为,魏公子润不至于会在这种事上诓骗我等,既然他说那公宜即是他魏国的要犯萧鸾,那么,怕是确有其事……这个萧鸾,乔装改扮混入我国,骗取公子信任,谋取兵权,末将以为,此人恐怕野心不小,不若趁早除去。……不若就卖那魏公子润一个好,叫人将那萧鸾绑了,押到大梁!”

    卫公子瑜闻言点了点头,他也不认为,将萧鸾这个他国的要犯留在国内,这会是什么好事。

    而就在这时,忽听屋外有士卒来报:“公子,顿丘军的副将公宜求见。”

    唔?

    卫公子瑜与夏育对视一眼,后者笑着说道:“此人还敢来见公子,正好趁此机会将其擒拿!”

    卫公子瑜想了想,说道:“我与赵润乃是表亲,此事在国内人人皆知,倘若这公宜果真是那萧鸾……此人这个时候敢来见我,胆魄着实过人。我且听听他的来意,夏育,你领百名士卒埋伏在内室,听我号令。”

    “是!”夏育抱拳应道。

    片刻之后,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卫公子瑜命人将那位顿丘军副将公宜招入屋内。

    确实,依令走入书房的所谓封丘军副将公宜,确实正是萧鸾。

    在见到卫公子瑜的那一刻,萧鸾拱手抱拳拜道:“南燕萧鸾,拜见公子。”

    ……

    这出乎意料的开场自称,让卫公子瑜不禁愣了愣,他没想到,萧鸾竟然会主动揭穿其真实的身份。

    微微思忖了一下,他故作不解地问道:“萧鸾?将军的名讳,不是叫做公宜么?”

    “呵呵。”萧鸾笑了笑,问道:“公子,还未收到您表弟魏国太子赵润的来信么?”

    “……”卫公子瑜皱了皱眉,眼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桌案上的书信。

    见此,萧鸾探头看了一眼卫公子瑜的书桌,释然般笑着说道:“看来已经收到了。”说罢,他见卫公子瑜骤然色变,瞥了几眼内室,笑着问道:“内室中,不会是已埋伏下人手,就等着公子一身令下,将萧某五花大绑吧?”

    ……

    见萧鸾神色如常,也没有偷袭自己的意思,卫公子瑜心中有些好奇,点头说道:“确实如你所言,并且,内室还有我国的豪勇夏育,你要与他过过招么?”

    虽然赵弘润在信中反复提醒卫公子瑜,说萧鸾非但有狡智,且一身武艺也极为不俗,但卫公子瑜并不认为他的心腹爱将夏育会无法制服萧鸾,毕竟,夏育可是一位力能扛鼎的力士。

    “还是别了,夏育将军尚未投奔公子时,在民间就有力能扛鼎的故事,萧某岂是夏育将军的对手?”萧鸾笑着说道。

    听闻此言,卫公子瑜上下打量了几眼萧鸾,淡淡说道:“萧鸾,你猜到我表弟赵润会送来书信,叫我设法拿你,还敢出动送上门来,我佩服你的胆魄。……念在你曾捐献大笔钱物,卫瑜姑且听听你此番的来意。”

    “事实上,萧某还有更多的钱物,正在运来卫国的途中……”萧鸾笑着说道。

    卫公子瑜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语气不明地问道:“你想借此,让我庇护你?可我觉得,若是将你捆绑送到大梁,大梁亦会给予我国有一笔丰厚的钱物……”

    “可如此一来,卫国始终无法摆脱魏国的控制。”萧鸾轻笑一声,说道:“我跟赵润打过交道,他刚刚策反了一个我曾经从未想过会背叛我的左膀右臂……恕我直言,公子虽然在卫国素有贤名,但恐怕还及不上赵润。在我看来,卫国恐怕难以避免被魏国摆布,最终被后者吞并。”

    卫公子瑜轻轻用手敲击着桌案,神色不明地看着萧鸾:“你想说什么?”

    “萧某想说,其实你我利害一致,公子希望使卫国强大,脱离魏国的摆布,而萧某,在被赶出魏国之后,也希望有一个坚实的后盾,能助我完成对姬赵氏一族的复仇。……事实上,南燕与卫国一向友好,在下对卫国,还是颇有好感的。”

    “……”

    看着眼前面色自若的萧鸾,卫公子瑜权衡着利弊。

    说实话,他对表弟赵润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后者在他当初到大梁为质子时,曾时常提供帮助。

    只不过,他不希望像他父王那般,靠着向魏国摇尾乞怜得到王位。

第46章:默契与怀疑【二合一】

    ps: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只想躺在床上当一条懒死的鱼,什么都不想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你能给我卫国带来什么?”

    在思忖了半响后,卫公子瑜沉声问道。

    萧鸾闻言轻笑说道:“萧某再向公子捐赠五十万金的财物,如何?”

    他原以为面前的卫公子瑜在听到这个数额时会欣喜若狂,但没想到,对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五十万金……对于个人而言,确实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是一个国家而言,却不足以使其铤而走险。”说着,卫公子瑜深深看了一眼萧鸾,意有所指地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阁下的首级,亦价值五十万金,既然如此,卫瑜何不将阁下绑了送到大梁,去赚那五十万金?……那笔赏金,可不至于烫手。”

    萧鸾愣了愣,随即这才想起,太子赵润曾悬赏五十万金要他的首级,害得他有段时间被魏国内的游侠、刺客们疯狂追杀,最终不得不乔装改扮躲起来。

    暗自咬了咬牙,萧鸾沉声说道:“一百万金!”

    听闻此言,卫公子瑜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一百万金,兑换成通银,充其量也不过九百万两银子左右……”

    ……可却足以抵你卫国两年的税收!

    萧鸾暗骂了一声,虽然他早就有所预感,但事实证明,卫公子瑜的胃口比他预计的要大得多。

    一百万金究竟是什么价值?来算一笔账即可得知。

    九年前,当时仍然只是八殿下的赵弘润率军抗击城君熊拓,重创后者、反攻到楚西境内,事后楚王熊胥因为楚东受到齐国的威胁,故而决定与魏国言和,派士大夫黄砷,督促城君熊拓与赵弘润签署正阳和约。

    正阳和约的赔款,再加上魏军当时收刮楚西境内贵族世家所得到的财物,赵弘润总共得到了约两百万两价值的楚国特产,比如珍珠、玉石、漆器、铜器等等,这些物什在当时的魏国并不多见,因此待等这批物资运回大梁后,其价值接近翻了四番,姑且就算为价值七百万两通银。

    按照魏国金银的兑换比例一比十实际上是在八到十二之间浮动来算,当时这批财物,约价值七十万金。

    而当时魏国全年的税收,包括民税与富税,却在六百万两通银左右。

    如此,可想而知一百万金的价值。

    当然,这指的是九年前的魏国行情,至于如今,随着魏国陆续收复三川郡、上党郡,攻占河套地区,再加上陆续开设了三川雒市、商水边市(走私性质)、魏韩边市以及博浪沙港市,使得魏国与他国的交易日渐频繁,稳定的税收是九年前的四五倍都不止。

    就连太子赵润本身,靠着博浪沙港市的两成利润分红(包括出租商铺的钱),也能拿得出五十万金来通缉萧鸾。

    随着魏国的崛起,卫国作为相邻的盟国与附属国,经济自然也有所增长,但再如何增长,卫国全年的税收亦不会超过五百万两通银,因此,当卫公子瑜表露不满足的态度的态度时,萧鸾心中亦颇为不悦。

    但考虑到某些原因,萧鸾最终还是按捺下心中的不悦,耐着性子问道:“公子想要多少?”

    只见卫公子瑜伸出右手,五指张开,不容反驳地说道:“五百万金!”

    ……

    萧鸾的瞳孔缩了缩,心中暗骂面前的卫公子瑜狮子大开口。

    五百万金,都快接近如今魏国的全年税收了,要知道如今的魏国,全年税收比韩国都要略高一线,只比齐国逊色些罢了。

    简直欺人太甚!

    萧鸾暗自咬了咬牙,看向卫公子瑜的目光中,毫无痕迹地闪过几丝杀意。

    若不是顾忌到对方乃是卫国的公子,且书房的内室极有可能埋伏着卫国数一数二的豪杰夏育,萧鸾真恨不得上前撕烂卫公子瑜那张俊秀的脸。

    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平声静气地说道:“五百万金……纵使是萧某,也拿不出这笔钱,一百万金已是极限。”

    “不,必须要五百万金。”卫公子瑜不容反驳地说道:“萧将军你要明白,你是魏国通缉的要犯,卫瑜若收容你,乃是冒着天大的风险……若是萧将军不愿捐献,那么,就请离开我卫国境内,看在萧将军先前捐献了诸多钱物的份上,卫瑜可以当做不知情。”

    ……

    萧鸾深深地看了几眼卫公子瑜,从卫瑜的语气中,他感觉后者并不排斥他,只是那五百万金的高额“庇护费用”,却让萧鸾他恨得在心中自骂娘。

    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卫公子瑜幽幽说道:“倘若萧将军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来,卫瑜也可以放宽期间,不过……”

    见事情似乎有所转机,萧鸾精神一震,问道:“不过什么?”

    只见卫瑜深深看了一眼萧鸾,意味深长地说道:“卫瑜当初前往大梁为质时,听说大梁的工匠,能用高炉冶炼铁矿,回国之后,卫瑜也曾效仿,但终不得其法,不知其中有何奥秘?”

    原来如此……

    萧鸾有所领悟,暗暗点了点头。

    他终于明白,卫公子瑜之所以狮子大开口索要五百万金,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获取魏国的冶铁工艺。

    毫不夸张地说,魏国的冶铁技术,在中原绝对是首屈一指,哪怕是比较鲁国亦毫不逊色,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想也知道,卫公子瑜必定是对魏国的冶铁技术垂涎不已,但很可惜,冶铁技术是魏国如今的“立国之本”,纵使卫国是魏国的盟国,也不可能得到完整的技术最多就是魏国愿意将成品,即最近打造的兵器、甲胄出售给卫国罢了。

    不光是卫国,就算是秦国,哪怕秦少君嬴璎是魏国东宫太子赵润的夫人,赵弘润都没有向秦国彻底开放冶造技术当然,秦国本身的工艺达不到这也是原因。

    冶造局的每一项技术,都会存有备份,锁在冶城的库房内,由于冶城是完全不对外开放,没有太子赵润亲笔诏令,纵使是魏天子赵直属的拱卫司御卫,也无法进入冶城,更别说进入冶城的库房。

    而巧的是,萧鸾手中正好有几份从冶造局库房内取出来的文献资料。

    在一年前,旧太子赵誉在掌控大梁之后,理所当然地动起了冶造局的主意,在没有经过赵弘润允许的情况下,强行以王令使禁卫军接管了冶造局的冶城,使得冶造局一度出现动荡不安。

    而趁着这个天赐良机,潜伏在禁卫军当中的伏为军细作们,便偷偷将冶造局库房内的设计图纸盗了出来。

    当时,伏为军士卒的目标,就是魏国有关冶铁工艺的记录,以及魏军兵器、甲胄的零件打造图纸,至于目的,不言而喻,自然就是为了强化伏为军的装备罢了,毕竟魏国的军备在中原可是一流的。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伏为军的细作窃取了冶造局有关于冶铁工艺的记录,却漏了一项非常关键的前置工艺,即烧制耐火砖的原料成分,让当时得知此事后的赵弘润长长松了口气。

    没有耐火砖堆砌的保温高炉,纵使得到了他魏国的冶铁工艺记录又如何?烧出来的不还是最起码半炉的半成品。

    只不过这个秘密,伏为军的细作们不清楚,他们以为只要盗出冶造局有关于冶铁工艺的记录,按部就班地仿效,就能锻造出出色的兵器与甲胄。

    事实上,在得到那些冶铁工艺的记录后,萧鸾也是那么认为的,只不过,由于当时他准备扶持颐王赵弘殷的举措失败,急急忙忙逃出了魏国,目前躲在卫国积蓄力量,还未来得及利用那些文献记录。

    一想到这里,萧鸾的心就安稳了许多,笑呵呵说道:“魏国的冶铁工艺,萧某倒是有幸得到了一些工匠的手札……”

    ……居然真的有?

    卫公子瑜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激动起来。

    说实话他此前并不肯定,只是想试一试罢了,毕竟,萧氏余孽一度在魏国掀起几次内乱,纵使是卫公子瑜都不得不佩服这个萧鸾着实能量不小,因此他暗自猜测:如此‘神通广大’的萧鸾,是否有可能掌握着魏国最新的冶铁技术呢?

    没想到一问之下,萧鸾还当真有。

    接下来,便是卫公子瑜与萧鸾的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双方达成协议,以萧鸾献出那些魏国的冶铁工艺记录,换取卫公子瑜对其的‘视若无睹’并非是庇护萧鸾,只是装作不知情罢了,毕竟卫公子瑜也要考虑到魏国方面的压力,仅萧鸾付出的代价,还不足以让他冒着风险去庇护萧鸾。

    在约定好之后,萧鸾告辞离去,此时,卫国豪侠夏育这才领着一干卫士从内室出来。

    在挥挥手示意卫士们离开书房后,夏育皱着眉头对卫公子瑜说道:“公子,您不该与那萧鸾合作。那个男人是一头恶虎,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合作?”卫公子瑜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我几时与他合作了?只不过,他有我想要的东西,而我则借一块地方给他藏身,仅此而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与虎谋皮’,你未免也太高估他了。据我所知,萧鸾在魏国谋划了二十年,可最终,却落得个黯然逃离魏国的下场,在我看来,他纵使如你所言曾经是一头恶虎,但眼下,也只不过是一头去了爪牙的丧家犬罢了,何足惧哉?”

    听闻此言,夏育皱了皱眉,提醒道:“公子,恶虎终究是恶虎,并不会因为失去爪牙而放弃伤人,也不会因为你饶他一命而有所感恩。”

    “你的亲身经历?”卫公子瑜好笑地问道,他知道,眼前这位豪侠,那可是曾经搏杀过猛虎的猛士。

    “公子。”夏育再次皱了皱眉头。

    “好了好了。”卫公子瑜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收起笑容,眼眸闪过几丝冷色:“你放心,待我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到时候,我就会派人提着此人的首级,去找我表弟赵润,讨要那五十万金的赏金!”

    “那些魏国工匠的冶铁手札?”夏育压低声音问道。

    “还有他的钱。”卫公子瑜长长吐了口气。

    与萧鸾一样,卫瑜也很缺钱,虽然他是卫王的公子,但是有些需要花钱的地方,他却不好直接向他的父亲卫王费开口。

    比如说,卫公子瑜在私底下组建了一个游侠组织,号曰长铗,网罗卫国的游侠豪杰为他效力。注:铗,即剑柄。长铗,即指长剑,相对应的短剑,则叫做短铗。

    不同于那些顶着游侠的称号却尽干些地痞无赖之举的家伙,卫国的豪侠,那可真的是持三尺青锋剑,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义士。

    可话说回来,再是侠义的义士,也需要吃饭,既然卫公子瑜需要这些游侠为他效力,那么理所当然要养活他们,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除此之外,卫公子瑜还在私底下尝试发展冶铁工艺。

    其实在卫公子瑜的祖父卫王纠的年代,卫国也曾有过一段发展冶铁工艺的岁月,只不过在卫公子瑜的父王卫王费当政之后,卫国的冶铁发展就受到了阻碍。

    说白了,就是当时卫国锻造出来的铁剑质量很差,强度与锋利还不及这个时代已经纯属的青铜兵器,再加上发展冶铁工艺需要投入的金钱太多,于是卫王费就放弃了。

    毕竟卫王费与魏王赵的关系非常好,在卫王费看来,反正魏卫两国关系亲密到连边境都不需要设防,既然魏国已经在发展冶铁工艺,他卫国何必多此一举呢?到时候直接购置魏国锻造的兵器不就成了?

    这还真不是玩笑,事实上,卫国最精锐的濮阳军,也就是卫王费直属的王师,其兵器甲胄,其实始终是跟魏国的驻军六营持平的当然,也仅仅只是濮阳军这支卫国的王师而已,至于其他的卫**队,绝大多数都是在使用魏国淘汰下来的军备。

    倒不是魏国这边不肯放宽额度,只是卫王舍不得这笔钱而已,毕竟魏国当年驻军六营的装备,哪怕是在魏国虚弱的时候,魏王赵仍然坚持每两三年全军换装,尽可能地走精锐路线,以应对来自韩国的威胁。

    相比之下,卫王费更愿意用这些钱来享受,他很满足于自己作为魏国的小弟。

    但卫公子瑜则不同,在他看来,卫国必须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冶铁工艺,否则,他卫国将始终无法摆脱魏国的控制与摆布毕竟以以往的趋势,若魏卫两国失和乃至于交恶的话,他卫国甚至无法自主打造兵器与甲胄。

    到时候,难道真要重拾几乎已淘汰的青铜锻造技术?

    但遗憾的是,卫公子瑜只能凭一己之力,偷偷摸摸地在私底下研究,因为这件事,别说若传到魏国那边,多半会引起魏国对他卫国的怀疑,甚至于,他连他父王卫王费这关都过不了。

    因此,别看卫公子瑜这一两年,借当年韩将司马尚攻陷他们半壁疆土的前车之鉴,终于说服他父王,拿出了一大笔钱创建了数支军队,但事实上,由于他父王派了几名主簿严格把关着,卫公子瑜根本没办法挪动,无论是投到长铗,还是投到他偷偷摸摸研究的冶造工艺当中。

    迄今为止,维持长铗与发展冶铁技术的消耗,全靠支持他的卫国富豪在私底下捐赠,根本不经过国库的账本。

    而相比较维持长铗的耗费,研究冶铁技术的经费投入简直就是无底洞,想想当年的赵弘润就知道了,南征北战前后从楚国、三川、韩国收刮、敲诈了一笔笔的钱物,可结果呢,当时肃王府的家计开销,还要靠小夫人羊舌杏在城内开设的肃氏楚金来维持。

    甚至于即便如此,赵弘润还欠下了户部几百万两的欠款,一直到博浪沙河港竣工。

    虽然这笔庞大的资金投入,并非是全部用在发展冶铁工艺上,但要知道,魏国当时好歹是有一定基础的,而卫国呢?却连最基础的工艺都未曾掌握。

    这意味着,卫公子瑜需要砸下比当初赵弘润砸在冶造局更多的金钱,才有可能获得一些成绩。

    也正因为这样,卫公子瑜非常需要萧鸾的那笔钱,因为那笔钱不会过国库的账目。

    “那赵润公子那边……如何回覆?”

    在听了卫公子瑜的解释后,夏育皱着眉头问道。

    卫瑜思忖了片刻,镇定地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自嘲道:“魏人为抓捕萧鸾潜入我卫国境内,杀害我两百余顿丘军士卒,然而最后,我还不得不听从那个表弟的话,将萧鸾擒获献上……夏育,这就是魏卫两国的友谊。”

    “……”夏育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五日后,卫公子瑜派了一队两百人左右的亲卫,将顿丘军副将公宜捆绑,押送到了大梁。

    当时,张启功与北宫玉已返回大梁,在得知此事后,便从那些卫**卒手中接收了要犯,将其押入太子府的私牢。

    大约半个时辰后,太子赵润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顾不得自己那所谓沾到雪就会死的‘怪症’,带着宗卫长吕牧,冒着风雪风风火火地来到太子府的私牢。

    而当赵弘润来到私牢的时候,张启功、北宫玉、阳佴、鸦五等人正围在牢房外打量着那名自称是顿丘军副将公宜的男人。

    见此,赵弘润冲到张启功等人身边,一边张望牢房内的那个男人,一边语气急切地问道:“北宫,当真是萧鸾么?”

    然而,北宫玉摇了摇头说道:“此人与萧鸾有七八分相似,但,并非是萧鸾……”

    赵弘润并没有亲眼见过萧鸾,但相信北宫玉不至于会在这种事上欺骗他,闻言万分失望的他,罕见地有些失态,在恨恨用手砸了一下牢门后,懊恼地问道:“那他是谁?”

    话音刚落,就见牢房内的那个男人冲到牢栏处,朝着赵弘润大喊道:“我乃卫国封丘军副将公宜!亦是你苦苦要找的萧鸾!哈哈哈哈!”

    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太子赵润,北宫玉小心翼翼地说道:“如太子所见,此人乃是伏为军的一员。”

    “……”赵弘润面色难看地盯着牢房内那自称萧鸾的家伙,转身拂袖离去了。

    片刻后,在太子府内都尉署的班房里,冷静下来的赵弘润,召见了张启功、北宫玉、阳佴以及鸦五几人。

    据卫公子瑜托人带给赵弘润的回信中所言,他在得到后者的书信后,立刻便派人抓捕了顿丘军的副将公宜,但在看过牢内那个家伙的德行后,纵使没有北宫玉辨认,赵弘润也不认为那个家伙就是那个萧鸾,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此人是萧鸾的一个替身。”在思忖了片刻后,北宫玉皱着眉头说道:“可能是萧鸾怀疑太子殿下很有可能通过卫公子瑜去抓他,但又不舍得轻易放弃聚拢的伏为军,故而叫替身代为出面,因而被卫公子瑜的人擒获。”

    顿了顿,他又说道:“也有可能,是萧鸾为了打消卫公子瑜的怀疑,故意丢出一个弃子。……在他看来,纵使是太子殿下,也不好接二连三地指使卫公子瑜去做什么事。”

    赵弘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询问张启功道:“启功,你怎么看?”

    只见张启功看了一眼北宫玉,拱手说道:“太子殿下,臣以为,北宫大人方才所言,纵使是太子殿下,亦不好接二连三指使卫公子瑜去做什么事,这句话很有见地……”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转了口风:“其他的,臣暂时还未有头绪。”

    “……”赵弘润深深看了一眼张启功,并没有多说什么,在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宗卫长吕牧离开了。

    待等赵弘润离开之后,张启功将鸦五拉到了角落,低声说道:“鸦五,张某有件事拜托你青鸦。”

    “张大人请讲。”鸦五点头说道。

    只见张启功压低声音说道:“请你派青鸦潜回卫国顿丘,监视顿丘军的一举一动,看看卫公子瑜在‘捉拿’了‘萧鸾’之后,是否有下令彻查顿丘军当中的伏为军细作,或者,打散军卒、整顿这支军队。”

    鸦五愣了愣,好似想到了什么,在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张启功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

第47章:怀疑(二)

    ps:今年有点事耽搁了,先送上四千字保全勤,待会还有一章三千字,抱歉、抱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数日后,萧鸾果真将他麾下伏为军奸细从魏国冶造局盗窃的有关于冶铁工艺的记录手札,交给了卫公子瑜,至于这其中是否有截留,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了,不过卫公子瑜还是很满意,在得到这份记录手札后,便在书房中细细研读,希望能从中获得发展本国冶铁事业的经验心得。

    而就在他仔细研读的时候,卫国豪侠夏育来到了书房,启禀道:“公子,近两日有长铗的弟兄,发现顿丘一带或有魏人的踪迹。”

    卫公子瑜放下了手中的工匠手札,问道:“是魏国的双鸦么?”

    “不清楚。”夏育摇了摇头。

    作为卫国人,他倒是并不清楚魏国的青鸦众与黑鸦众,但据长铗的那些游侠禀报,那些人身手敏捷,且对卫国游侠们假借挑衅的试探视若无睹,纪律性很强。

    因此夏育觉得,对方的来意可能并不简单。

    “不用管那些人。”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手札上,卫公子瑜淡淡说道:“多半是魏人在得到了萧鸾的替身后,有所怀疑,故而派人监视顿丘军而已。”说到这里,他眼中露出几许深虑之色,语气莫名的喃喃说道:“魏人当中,有人怀疑到我身上了么?这还真是……”

    听卫公子瑜这么一说,夏育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本来就不支持自家公子与那萧鸾合作哪怕主要是为了利用对方,毕竟魏卫两国的实力如今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若惹恼了魏国,后者根本不需要出动太多的兵马,只要两支五万人编制的精锐魏军,恐怕他卫国就难以抵挡。

    似乎是注意到了夏育的凝重表情,卫公子瑜镇定地说道:“无需担忧,我与那萧鸾,只有口头协议,不至于会被魏人抓到把柄,再者,对于顿丘军,我亦早有安排,那些魏人的细作,也难发现什么蹊跷。相比之下……”

    他目视着手中那份魏国工匠的手札,皱着眉头说道:“在这份手札中,记录的人反复提过耐温、保温,说是‘碳钢’的强度与碳铁的比例有关……”

    “碳钢?”夏育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懵懂之色:“那是什么?”

    卫公子瑜摇了摇头,就像碳钢一样,在这份魏国工匠的手札中,他陆陆续续看到了不少技术名词,可能在魏国的工匠眼中,这是连解释备注都不需要的常识,但是卫公子瑜对这方面却毫无涉及,根本无法领会其中的道理,只能靠胡乱猜测。

    想了想,卫公子瑜说道:“光是在这瞎猜也不是办法,唯有按照此法,叫人再建一座高炉,用魏人的炼铁法烧炼矿石,看看是否有什么成效。”

    对于此事,夏育亦是持支持态度。

    又过数日,在大梁城内的太子府内,张启功于太子都尉署的班房内,收到了青鸦众从顿丘送回来的密信。

    在这份密信中,派往顿丘的青鸦众写道,在‘擒获’了‘萧鸾’后,卫公子瑜亦当即下令整顿顿丘军,整支八千人的军队竟然被解体打乱,重新整编。

    看到这里,张启功眼眸中闪过几丝困惑:难道是我猜错了?那卫公子瑜亦被蒙在鼓里?

    思前想后许久,张启功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前往了皇宫,到东宫求见太子赵润。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普遍是阴云加雪,不过还未冷到极致,至少如今的魏人,基本上已经普及了御寒冬衣,这要托福于某位太子殿下,在先后打下了三川郡与整个河套后,魏国已拥有了不计其数的羊群,在朝廷的暗中调控下,似羊毛、羊皮制作而成的御寒冬衣,价钱事实上比寻常的棉衣也高不到哪里去,以至于魏国的子民,哪怕是平民,也有能力给家人各自买一件御寒的冬衣。

    当然,事实上羊皮、羊毛的冬衣,怎么也不至于廉价到这种地步,毕竟羊皮、羊毛的收购需要钱,手工制作制成御寒冬衣,也需要一定的花费,怎么可能价格廉价到几乎人手一件?说到底,这还是朝廷自己贴铁的结果甚至于在有些魏国的偏远地区,比如颍水郡的西部、上党郡的北部等等,羊皮羊毛所制成的御寒冬衣,价钱更是廉价到几十捆、甚至十几捆柴火就能购入一件,连一块好点的野兽皮毛都不如。

    不得不说,在这一项上,户部简直就是血本无归,亏得一塌糊涂,只不过这方面的赤字,财大气粗的户部也根本不在乎,比起户部配合工部,一口气在河套铸造六座要塞级的城池再加上一座长城,这么点财力上的损失算得了什么?

    相比之下,民间对朝廷的歌功颂德,反而让朝廷的官员们坚定了信念:太子殿下英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骑马前往皇宫的途中,张启功看到有几个穿着厚厚冬衣的平民小孩,正在街头巷尾嬉戏玩耍,不由地想到了他自己小时候,继而感慨地摇了摇头。

    他魏国,确实是越来越强盛了,哪怕不通过对外的战争,单单看国内平民百姓的生活状况亦能感觉出来。

    在宫门处下了坐骑,将马交给值守在宫门处的禁卫军,张启功迈步走向东宫的方向。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赵润正在后殿与芈姜、秦少君、苏苒等诸女一同逗着儿女年仅二十三岁的他,如今已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看着四个小家伙在羊绒制成的毯子上爬来爬去,他竟隐隐有种迟暮的错觉。

    而像赵弘润那样,秦少君与赵雀,亦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看着毯上那四个小家伙,时而看看自己毫无动静的肚子,彼此对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怎么就当真没什么动静呢?

    忽然,赵弘润突兀地开口道:“我想好了,就叫赵川、赵邯。”

    他指的次子与三子的起名。

    作为两个小家伙的母亲,乌娜与羊舌杏眨了眨眼睛,静静地听着赵弘润解释川与邯的写法。

    待听完赵弘润的解释后,秦少君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也太糊弄人了吧?川、邯(音同韩)……你是为了纪念你的武功么?怎么不干脆叫赵雒呢?是不是日后还有赵秦?”

    从旁,羊舌杏偷笑着说道:“按照殿下取名的方式,赵秦这个名字,肯定会给璎姐姐日后的儿子留着……”说着,她歪了歪脑袋,困惑地嘀咕道:“话说,为何妾身的儿子会叫做邯呢?”

    听了这话,芈姜在旁淡淡插嘴道:“因为他妻妾中,并无韩女,却有两名楚女……”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面色不悲不喜的苏苒,心下亦感觉有点奇怪。

    在诸女中,明明有她芈姜以及羊舌杏两名楚女,但以楚作为儿女的名字时,却给了苏苒的女儿……说什么楚楚这个名字更适合女儿家,难道赵楚这个名字,男儿就不能用么?

    有些事,诸女其实心中也明白,只不过未说破罢了。

    在诸女中岁数最大、但地位却非并非最高的苏苒,在芈姜看来,此女在自己丈夫心中的地位一向是非常特殊的当然,事实上在其余几女心中,芈姜的地位也很特殊,要不然,芈姜的儿子,赵弘润又怎么为取名卫,来纪念卫国呢。

    虽然自己男人口口声声表示这个卫是保家卫国的卫,但当次子取名为赵川、三子取名为赵邯后,嫡长子赵卫的卫究竟是什么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赵卫、楚楚、赵川、赵邯,这四个小家伙的命名方式,很明显是赵弘润在纪念着什么。

    搞不好,日后还真有可能出现赵秦这个名字,倘若秦少君嬴璎也诞下了一个儿子的话。

    “连儿子的名字也偷懒……”

    见赵弘润抱着赵川、赵邯两个家伙,秦少君虽然嘴里抱怨着,心中却很羡慕。

    在她看来,若赵秦作为她日后儿子的名字,这虽然有些别扭,但若此子能够成为秦魏两国世代友好的证明,这未尝不是一桩趣谈。

    当然,问题是……她得先生个儿子。

    要不……问问芈姜看?

    咬了咬嘴唇,秦少君偷偷瞄了几眼芈姜。

    对视线颇为敏感的芈姜,立刻便注意到了来自秦少君的视线,但却颇为不解。

    就在这时,有一名小太监匆匆走入后殿,站在殿口,跟赵弘润的近侍内宦高力、高和兄弟二人低语了几句。

    高力点点头,在示意那名小太监离开后,寻了个空档走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府都尉张启功求见。”

    “……”正抱着赵川、赵邯两个小家伙的赵弘润闻言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见此,很有眼力的乌娜与羊舌杏二女,遂上前将自己的儿子抱了过来。

    与诸女分别后,赵弘润带着高力高和两名内侍以及宗卫长吕牧,来到了前殿。

    此时,张启功正坐在前殿的坐席中等待着,瞧见赵弘润从内殿转出来,连忙站起身来,拱手拜道:“臣张启功,拜见太子殿下。”

    赵弘润挥挥手示意张启功免礼,随即,便将后者领到偏殿。

    他在吩咐宫人往殿内的铜鼎内放了些炭火,使殿内的温度有所升高,随后,他似笑非笑地询问张启功道:“本王那位表兄,启功查得如何?”

    张启功微微一愣,随即连忙伏地告罪道:“请太子殿下恕罪。”

    见他如此惶恐,赵弘润有些哭笑不得,在示意张启功起身后,笑着说道:“本王就是随口一问,启功何以至此?”

    张启功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心中暗暗嘀咕:明明对鸦五说过,这件事我会亲自向殿下解释,可那家伙,转身就把我给卖了。

    虽然张启功能够理解鸦五的做法,但心底多少还是有点芥蒂。

    而此时,赵弘润笑着问道:“那么……你查证的结果呢?”

    咦?

    张启功不禁有些惊讶:倘若鸦五果真将这位太子殿下偷偷启禀,又岂会隐瞒查证的结果?难道说,并非是鸦五偷偷启禀?

    想到这里,张启功好奇地问道:“殿下,是鸦五向您呈禀的么?”

    “鸦五?”赵弘润愣了愣,随即恍然地说道:“原来你是让青鸦众帮你去查了么?”

    听闻此言,张启功越发纳闷,不解地问道:“若非鸦五呈禀,殿下如何得知此事?”

    “我说我猜的,你信不信?”

    似笑非笑地对张启功说了一句,赵弘润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那日,你说北宫玉那句纵使是太子殿下,亦不好接二连三指使卫公子瑜去做什么事很有见地,可之后你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就猜到,你对卫瑜起了疑心。”

    原来如此……

    “太子殿下英明!”在由衷称赞了一声后,张启功点点头承认道:“正如殿下所言,臣对卫公子瑜有所怀疑,但此事关系重大,在未经查证之前,臣也不敢信口开河……让殿下见笑了。”

    赵弘润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即正色问道:“那么……你查证的结果呢?”

    听闻此言,张启功如实将查证的结果告诉了赵弘润,告诉后者,卫公子瑜在派人抓捕了那个萧鸾的替身后,立刻便整顿了那支八千人的顿丘军。

    最后他总结道:“……总结种种,臣以为,卫公子瑜应该是不知情的,是臣多疑了。”

    然而,赵弘润在听到张启功一番话后,却是默然不语。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启功,你不是多疑,你是太小瞧本王那位表兄了……你用卫瑜对顿丘军的事后发落,来判断卫瑜是否与萧鸾存在默契,这个主意是不错,但也要看用在谁身上?当年表兄卫瑜到大梁为质时,我与他有过几次接触,深知此人聪颖内敛,绝非向外界传闻的那样、是一个不知进退之人,相反,他的每一个举措,皆有深意……似那般的卫瑜,岂会留下一个漏洞,叫你识破?”

    说到这里,他目视着张启功,微微摇头说道:“所以说,你这次叫青鸦监视顿丘军,是毫无意义的。”

    听闻此言,张启功面露吃惊之色,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启功。

    “难道太子殿下您……”

第48章:怀疑(三)

    ps:昨日第二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下正文

    “什么?”

    见张启功说话只说半截,赵弘润微微皱了下眉头。

    见此,张启功连忙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太子殿下,亦早已对卫公子瑜有所怀疑?”

    “……”赵弘润看着张启功不说话,半响后才幽幽说道:“两年前,在雍王兄当政之时,冶造局曾因他陷入一段动荡,事后本王重掌冶造局时,有人来报,言库房内有记录手札失窃,想来是萧逆趁机窃取……若卫瑜果真与萧鸾达成默契,那么,卫瑜所求的,想来并不仅仅只是萧鸾手中那些钱……若我是你的话,我会派人从卫国的矿山以及矿石流入方面着手追查,找到卫瑜命人私下筑造的炼铁高炉,看看卫人工匠的高炉炼铁,是否有效仿我大魏冶造局,由此推断,卫瑜是否与萧鸾有所接触。”

    张启功眼睛一亮、由衷赞叹道:“太子殿下洞如观火,臣这就派人前去追查。”

    然而,他的话刚刚说完,就被赵弘润抬手打断了:“毫无意义。”

    这怎么会是毫无意义呢?

    张启功不解地看着赵弘润,却见赵弘润反问道:“若卫瑜果真在私底下庇护了萧鸾,你能做什么?”

    “我……”

    张启功张了张嘴,随即便明白了赵弘润的意思。

    是的,卫瑜乃是卫国的公子,多半还是卫国日后的王,并非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小角色,虽然如今追缉萧鸾这件事,在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说来已近乎私仇,但倘若其中有卫公子瑜牵扯在内,就有可能上升到邦交事件哪怕是最后查证,卫瑜确实在私底下庇护了萧鸾,难道他张启功这个太子府都尉,就能罔顾魏卫两国的友谊,强行要求卫瑜交出萧鸾?

    还是说像上次那样,让朝廷出面转告卫王费,由后者对卫公子瑜施压?

    这也要看针对什么人,像上次大梁朝廷那样,最后逼得卫王费将卫公子瑜送到大梁作为质子当然,这个质子的本意是朝廷为了教训一下卫公子瑜,让这位卫公子日后少在宋郡问题上插嘴,诋毁大梁朝廷。

    但也因为这件事,魏国在卫国民间的评价一下子降了许多,有不少为人愤慨魏国“仗势欺人”,无故针对他们贤能的公子卫瑜,更有谣言称,魏国这是畏惧卫公子瑜的贤能,不希望卫国因为卫公子瑜而强盛起来。

    虽然这听上去十分可笑,然而不能不说,民众有时是盲目的,因此听信这个谣言的卫人,却也不在少数。可事实上,魏卫两国如今的差距,会因为一个卫公子瑜就有所缩短么?

    不,只会渐渐拉大距离。

    只是在卫国民众眼里,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在中原的传闻中,魏国的强势崛起,就是因为魏国出现了一位魏公子润,即然魏公子润能令魏国变得如此强盛,何以卫公子瑜就不能呢?

    不管怎样,如今的卫国,她依旧是一个中原国家,哪怕其依附魏国,朝廷也不好强行要求卫公子瑜交出萧鸾,除非卫瑜公开承认庇护了萧鸾。然而,卫公子瑜怎么可能会承认?

    如此一来,这件事到最后可能就会成为魏卫两国打口水仗的开端:魏国朝廷斥责卫公子瑜,强行要求卫瑜交出萧鸾;而在卫瑜矢口否认的情况下,卫国民众又认为这是魏国忌惮卫瑜的才能,想针对陷害,防止卫国因公子卫瑜而变得强盛。

    长此以往,魏卫两国之间,必定产生矛盾,弄到最后,很有可能变成魏国一怒之下吞并卫国的结果。

    但说实话,吞并卫国,这对魏国而言并没有太大助益。

    因为魏国根本不缺土地,她在前后得到三川郡、上党郡以及此番的河套地区后,疆域之广阔,相比较九年前的魏国几乎翻了一倍,卫国才多大一点地方?

    尤其是在预见到魏齐两国日后很有可能会因为中原霸主地位的交替而解除盟约,甚至形成对立,留着卫国这个对称霸中原毫无野心的小弟,是很有帮助的比如在共同抵御韩国这方面,纵使卫国实力不继,也能帮着魏国与韩人打口水仗,占据道德大义,这跟魏人一己与韩人对骂,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毕竟卫王室,怎么说也是中原诸国所认可的王室。

    因此,最可能发生的结果,就是魏国介入卫国的立储之事,让卫公子瑜失去继承卫王的权力,但同样的,魏国也失去了卫国民众的支持。

    更要紧的是,魏国的东宫太子赵润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

    所以就像赵弘润所说的,去追查卫公子瑜,毫无意义,哪怕证实了猜测,也只不过是让赵弘润单方面感到不快,对卫瑜产生什么想法罢了。

    “原来如此……”

    在赵弘润的解释下,张启功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何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明明看穿了这件事,却什么都不做,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想,卫瑜纵使为了利用萧鸾,私下与其达成默契,但心中对此亦有莫大压力,生怕被我大梁得知,似这般各怀鬼胎的合作,注定不会长久。待等萧鸾被卫瑜榨干了手中的积蓄,说不定,无需本王动手,卫瑜就会杀了萧鸾,将其首级送到大梁,向本王讨要那五十万金的赏金。”赵弘润淡淡笑道。

    听闻此言,张启功失笑说道:“索要赏金?卫公子瑜不至于这般‘不知廉耻’吧?”

    赵弘润看了一眼张启功,并没有多说什么。

    卫瑜所作的某些事,似张启功这般臣子或许是无法理解的,但赵弘润却能理解。

    倘若设身处地,将他安置在卫瑜的位子上,赵弘润一样会对萧鸾手中的金钱动心,这就跟他当年在打败楚城君熊拓入侵魏国的战争后,在国内魏人依旧对楚人报以厌恶与憎恨的情况下,依旧在私底下与城君熊拓开通了走私贸易、用魏国的武器甲胄与粮食换取楚国的特产一样。

    难道当时赵弘润的压力就不大么?这可也是资敌的行为!

    但为了使国家强大,赵弘润愿意承担一些风险,显然,卫公子瑜也这么想。

    长长吐了口气,赵弘润吩咐近侍内监高力道:“高力,派人到太子府,将太子府副都尉北宫玉召到东宫来。”

    “是,殿下。”

    片刻之后,北宫玉便急匆匆地来到了东宫。

    “北宫玉,拜见太子殿下。”

    “唔。”赵弘润随意挥了挥手,随即询问北宫玉道:“当日忘了细问……据你猜测,萧鸾手中,大概有多少价值的钱物?”

    “这个……”不知缘由的北宫玉满头雾水,想了想说道:“据卑职估算,大概有百万金左右,除当初的卑职以外,萧鸾还有另外两名主簿,潜伏于韩、齐两国,行商赚取钱物……”

    “百万金……”赵弘润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在心中计算着萧鸾被卫瑜“榨干钱物随后抛弃”的大概时间。

    “殿下?”

    北宫玉有些茫然: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特地将我召到东宫,难道就是为了问一个问题?

    他看了看张启功,希望后者能提醒他一下,然而张启功只是笑而不语他当然明白太子殿下询问北宫玉那个问题的原因,但没有必要向北宫玉解释那么多。

    半响后,赵弘润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北宫玉笑着说道:“北宫,今日召见你二人,本王是想交代一下,追缉萧鸾之事,暂且搁置,本王听说你列了一份萧逆的名单,接下来,你就辅佐启功去策反这些人吧,本王还是那句话,愿归顺朝廷、归顺本王的,只要非是大奸大恶之徒,本王都可以赦免。”

    暂且搁置追缉萧鸾之事?

    北宫玉心中大感惊讶,不过未敢细问。

    “另外嘛……”看了一眼北宫玉,赵弘润宽慰道:“不管你二人的事,虽然此行并未抓到萧鸾,但本王也从中看到了你的赤诚。”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北宫玉的臂膀,带着几分揶揄说道:“除了那份名单,平日里空暇时,多考虑考虑纳妾之事,本王虽可许诺北宫氏富贵,也无法让你北宫氏人丁兴旺,这件事,还是要靠你亲力亲为。”

    纵使北宫玉今年三十又九,听到赵弘润这番调侃揶揄,却也尴尬地面色涨红。

    同时,他心中隐隐有种受宠若惊的喜悦。

    他再次体会到,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论个人魅力,比之萧鸾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胸襟,那更是萧鸾万万不及。

    “多、多谢殿下吉言。”北宫玉夹杂着喜悦与尴尬谢道。

    片刻之后,待等张启功与北宫玉二人离开之后,赵弘润走到窗口,推开窗户,感受着窗外迎面而来的寒意,借此让有些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几分。

    表兄卫瑜的抱负,赵弘润从未担心过,因为只要卫瑜的抱负并非是使卫国称霸中原、取代魏国的野心,那么,魏卫两国从根本上就没有什么利害冲突。

    事实上在赵弘润看来,若卫瑜能使卫国变得强大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就如今魏卫两国的情况,卫国确实过于弱小了,连站在魏国这边摇旗助威都显得底气不足。

    “……恩威并施、恩威并施……”

    他喃喃自语着。

    数日后,卫公子瑜收到了他表弟赵润的书信。

    然而待其拆开书信后,信中却并没有赵弘润的书信,只有一份关于耐火砖的记录手札,恰恰补全了萧鸾交给卫瑜的那些工艺记录,也恰恰正是卫瑜如今最需要的东西。

    ……

    在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这份手札半响后,卫瑜召来了豪侠夏育。

    “派长铗盯紧萧鸾的一举一动。……此人的首级,日后我要偿还人情。”

    “遵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318/ 第一时间欣赏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所写的《大魏宫廷》为转载作品,大魏宫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魏宫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魏宫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魏宫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