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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富贵荣华txt下载     富贵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圣心难测!

    秦王府中一片寂静。内院的那场风波尽管还牢牢封锁着消息,但秦王世子陈善文没回来,而过府探视的淄王妃和赵王世子妃却盘桓了许久还没离开,谁都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头。哪怕是平素跟着洛川郡王不把世子夫妻放在眼里的下人们,这会儿也都夹紧了尾巴小心行事。

    而吴氏的上房中,打发章晟亲自去送折子的章晗和张茹相对而坐,见吴氏呆呆地坐在那儿,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论是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必然方寸大乱。都说虎毒不食子,倘若秦王真有逆谋,把世子就这么丢在京城,那分明是已经放弃了这个嫡长子,更不消说吴氏这个原本就不讨喜的长媳了。当然,也不是没可能陈善聪有意撇下长兄。可无论是哪种可能,陈善文和吴氏接下来的日子必然异常难过。

    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把心一横,那一丝罪恶感须臾烟消云散。她今天虽蓄意而来,可她猜中了事情的起因,却没有猜中结果,而且这事儿纸包不住火,晚穿帮不如早穿帮,对对于秦王世子夫妻却还有利一些。更何况,大事当前,谁也比不上陈善昭重要,谁也比不上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重要!

    “晗儿,都已经是一个时辰了,章指挥还没有消息,要不要再派个人去打探打探?”

    听到张茹这话,章晗便摇摇头道:“没事,大哥做事稳妥,既然没打发人回来报信,总有他的道理,咱们且再耐心等等。”

    如今还没消息,不是章晟及随从都被暂时拘在宫,就是皇帝信了却正犹豫着该如何措置……当然,也不是没有宫中皇帝病情恶化。连这样十万火急的消息都传不进去的可能,但如今之际,却是只能赌一赌!

    一盏茶沏了两三回,原本醇厚的口感渐渐淡了许多。正当屋子里三个外人看来尊贵无匹的女人渐渐都有些坐不住了的时候,外间终于传来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却是跟章晗的沈姑姑快步走了进来。

    “淄王妃,秦王世子妃,世子妃,宫中来人了……是李忠李公公!”

    竟然是李忠亲自来!

    张茹和吴氏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但章晗却只觉得心头大振。皇帝若是真的病重不好。那么李忠这个乾清宫管事牌子,天子第一号心腹怎么也不可能分身前来,如今李忠竟然来了,代表天子的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这一步险棋算是走对了!想到这里,她看了看张茹和吴氏,旋即说道:“十七婶,嫂子?”

    吴氏闻言慌忙说道:“快请李公公进来!”

    李忠匆匆从走过穿堂的时候。表情甚是凝重。陈榕叔侄四个看过折子后,皇帝撂给他折子,让他亲自到秦王府召见淄王妃秦王世子妃赵王世子妃。随即把洛川郡王妃及其身边人一并押往宫中。他只是在出宫上马的时候百忙之中扫了一眼,却也被那上头罗列的事实给震住了。洛川郡王根本不在秦王府,而是不知所踪好几日,连洛川郡王妃的身孕竟也是假的!他在宫中这许多年,把这些信息联系在一起,自然能够得到一个最让人心悸的答案!

    “李公公。”

    一进屋子,见张茹章晗和吴氏都起身相迎,他便赶紧抢先行礼道:“奴婢见过淄王妃,秦王世子妃,赵王世子妃。”

    “李公公不用多礼。快请坐。”

    吴氏此时已经收拾了仪容,强笑客气了一句。然而,李忠却摇了摇头说道:“三位贵人,奴婢此番是奉了皇上旨意来的。请三位贵人即刻入宫,另外,还有洛川郡王妃及身边侍奉的一应人等。悉数带入宫中,皇上要亲自问。”

    尽管李忠的口吻恭恭敬敬,但这话听在吴氏口中,却只觉得犹如一把大锤子当头砸下来,一时心慌腿软手足无措。所幸章晗在旁边搀扶了一把,随即又代替她开口说道:“皇上旨意,我等自然无不遵从。还请李公公随沈姑姑过去,一应人等都拘在一起,昨日应奉宫中天使的应姑姑已经拿下了,谁也不曾问过半句。”

    “多亏赵王世子妃缜密,那奴婢就先去了!”

    见李忠行过礼后转身匆匆离去,章晗便扶着吴氏坐下,亲自续了一碗茶送到她手心里,随即就柔声说道:“嫂子,事到如今,还请你把胆子放大些。从前的事情不妨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只要皇上知道和你还有世子爷并无关联,定然会明辨是非。”

    “世子爷是长兄,我是长嫂,出了这种事自然我们俩都脱不了干系……”吴氏咬了咬牙,心中突然生出了几许怨恨来。倘若不是章晗和张茹突然要去探视孙氏,这事儿兴许便能捂住,而陈善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悄悄回来,那时候这事情就遮掩过去了!

    张茹早年困顿窘迫,因而察言观色自然非同一般,见吴氏咬着嘴唇说到脱不了干系就不做声了,她便知道这人怕是连她们都恨上了。她皱了皱眉的,当即就沉声说道:“你可别犯糊涂!诸王全都奉诏入宫,只有洛川郡王不去,迟早宫里都是要派人来催的,那时候被发现,秦王府才叫人人都脱不了干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今你只要明明白白说清楚洛川郡王从不让你们靠近郡王妃,更不用提探视,这事情你们总能摆脱大部分责任!”

    听到这话,吴氏顿时幡然悔悟,脸上便有些讪讪的。章晗看在眼里,却是没说什么,只让其喝口热茶镇一镇心神,自己却知道,倘若只是陈善聪欺君,皇帝还能宽宥秦王世子夫妇,但若是另一个可能,那最好的结局也是软禁府中。想到孙氏昔日安国公府金枝玉叶的嫡长孙女,今后还不知道如何,她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

    隆福寺中那一场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云集的盛会才不过一年多,如今却物是人非了!

    尽管不是第一天入宫,但当坐着车马在玄武门外停下的时候,章晗虽看似目不斜视,但眼角余光却迅速打量了四周围一眼。也不知道是她心里的错觉。还是病中的皇帝确实让人加强了宫中宿卫,这外皇城的戍卫兵马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等到进了玄武门,由琼苑而坤宁宫坤宁门往乾清宫而去,一行人谁都没有出声。久而久之。那沉闷的脚步声仿佛都不知不觉统一了起来,章晗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吴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竟如同白纸一般。至于仿若行尸走肉一般的孙氏,则是在李忠带来的两个健壮宫人挟持下,走得无知无觉。

    当众人来到乾清门外等候时,李忠告了一声罪匆匆先进去。不消一会儿便疾步出来,却是没有传见章晗三人,而是歉意地一笑,令人把洛川郡王妃孙氏和一干丫头仆妇都带了进去。章晗和张茹吴氏在腊月的寒风中在外头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脚上身上都有些发僵了,这才再次等来了李忠。

    “皇上传淄王妃、秦王世子妃、赵王世子妃到西暖阁。”

    章晗至今都记得,上一次为了太平门外刑场一事径直进宫求见时,皇帝是在东暖阁见的她。那里相当于皇帝平素办事看书的地方。而西暖阁论理便是寝室,格局和寻常人家一样。想到皇帝竟是在寝室接见,她少不得提起了全副精神。待到进了西暖阁时,她被扑面而来的热力暖了身子,眼睛一下子便看见秦王世子陈善文正长跪于地,而淄王陈榕的下首,赫然正站着陈善昭和陈善睿!陈善昭那双眼睛甚至当着天子就不管不顾地看了过来,嘴角还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尽管心下稍安,但她少不得冲其挑了挑眉。

    这是在天子面前,偏还眉来眼去的!

    陈善昭和章晗这小夫妻的那点小动作,当然瞒不过一直留心的皇帝。然而,皇帝却只是一挑眉。随即就当成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当张茹带着其他三人行过礼后,他便开口问道:“之前那道奏折,是出自谁人的手笔?”

    “回禀皇上,是妾赵王世子妃章氏。”章晗不等张茹开口,便抬起头说道。“那时候事出紧急,妾便草拟了奏疏,请淄王妃和秦王世子妃匆匆过目之后,便请赵王中护卫指挥佥事章晟急报宫中。”

    “皇上,是妾身请赵王世子妃写的……”

    张茹不料章晗这话里话外,竟是把此事大包大揽,忍不住也直起腰说话,可当对上皇帝那异常凌厉的眼神时,跪在最前头的她只觉得到了嘴边的后半截解释全都被堵了回去,甚至连背上都生出了一种战栗胆怯的感觉。

    “原来是你写的!”皇帝盯着章晗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坦然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不见丝毫胆怯,他方才冷冷地问道“朕且问你,昨日淄王以下,所有在京皇子皇孙都已经奉诏入宫,你身为赵王府宗妇,这等时候不在家中坐镇,却到秦王府作甚?”

    “回禀皇上,正因赵王府有果决善断的四弟妹宛平郡王妃坐镇,所以妾思及昨夜焦虑难眠,彼此都是过门未久的新妇,兼且和淄王妃从前旧交,这才过府探望。谈及秦王府洛川郡王妃有孕在身,妾便请了淄王妃一块前往探视,也想见见秦王世子妃。毕竟,淄王殿下是除却太子之外,如今留京皇子中最年长的;而秦王世子则是皇孙之中最年长的,若是诸府女眷之中有些什么事,便能请二位挑头安抚。”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陈善昭才刚松了一口气,却只听皇帝突然之间又问了一句。

    “你也是有过身孕的,当知道孕妇要静养,缘何别人苦苦阻拦,你仍一再坚持要进去探视?”

第二百二十五章 老牛舐犊,天家亲情

    章晗和吴氏并排跪在张茹身后。此时此刻,张茹的表情如何她看不见,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旁的吴氏牙齿咯咯打着架,两只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支着地面,即便如此仍在瑟瑟发抖。面对这样的诛心一问,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便把脊背挺得更直了。

    “皇上请恕妾直言,妾信不过洛川郡王!”

    说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之后,章晗便提高了声音说道:“当日妾还住在顾家的时候,便因为洛川郡王相逼,险些丢了性命;而后受秦王妃相邀前往秦王府的时候,又险些遭人算计犯了秦王的忌讳,即便后来不了了之,可妾那时候一介民女,谁会无事算计?而洛川郡王在新婚之后仍是一直日日声色犬马,却在郡王妃有孕之后足不出户,虽可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妾对此却丝毫不信!

    今日妾和淄王妃特意前去探视洛川郡王妃,却被人一再阻拦,甚至号称在里头照料郡王妃的洛川郡王都不肯出来见,妾自然而然便以为是他故态复萌,又对郡王妃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至于自己都不敢出见!妾知道皇上一直盼望宗室绵延子嗣,所以也顾不得那许多,当即就强令人悍然直闯了进去,却不想竟然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章晗和陈善聪的那段过节,在场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秦王府宴客那一次那张冒用赵破军名义传到章晗手中的字条,除却那时候世子妃吴氏不太管事,那会儿张茹也还未接触到这种层面上头的勾心斗角,其余人都心中敞亮。因而,章晗直言信不过陈善聪,陈善昭便第一个心中大赞妻子这一招绝妙,少不得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

    “那死胖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嘀咕的声音实在是大了些,惹得皇帝忍不住往他脸上瞪了一眼,但脸色终究是霁和了下来。即便知道章晗的话仍有些许不尽不实的地方。至少这用心上头却坦坦荡荡,再者诸王突然禁宫中,也确实得有身份手段都能镇得住场的女人站出来,他便微微颔首道:“好。既然你敢说实言,洞察此事便是有功……淄王妃张氏!”

    张茹刚替章晗松了一口气,不料这话头突然到了自己身上,她慌忙低头应道:“妾身在。”

    “你从小虽遭遇生父不公,嗣兄冷待,但却有几分坚忍的性子,朕便是嘉许你这一点。方才册了你为淄王妃。今日见你在大事上头亦有担待,朕倒是没看错人。”

    “妾身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不敢当皇上如此称赞。”张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得到皇帝的如此评语,深深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只得讷讷谦逊了一句。紧跟着,她就听到皇帝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十七郎,善昭,去把你们的媳妇扶起来。”

    当着皇帝的面。淄王陈榕的动作自然是规规矩矩严肃庄重,而陈善昭就没那么一本正经了,拉着章晗站起身的时候。他却是有意抓紧了她的手,当着皇帝的面就这么把人拉到自己身旁站了,甚至完全无视于章晗那微微使劲想要挣脱的手。面对这对小夫妻的小儿女情态,皇帝忍不住莞尔,随即才看向了跪在两边的秦王世子陈善文和世子妃吴氏。

    “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可知罪?”

    尽管西暖阁中烧着地龙,但双膝跪在坚硬的金砖地上时间久了,那种犹如针刺一般的刺痛却是抵消不了的,更何况陈善文在章晗等人进来之前,皇帝亲自审问洛川郡王妃孙氏的时候。就已经下跪请罪,可皇帝一直都没理会他,到现在已经跪了有大半个时辰,因而这种感受更是强烈。当这一句问罪的话当头砸下来时,他只觉得后背一炸。

    “皇爷爷,二弟往日和孙儿就一直不睦。孙儿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但孙儿身为兄长,自有应得之罪!”陈善文把心一横,又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待见吴氏已经是哆嗦不敢说话了,即便对这个软弱的妻子已经是不抱什么指望了,他还是把心一横道,“而世子妃虽曾几次去探视,却都被二弟拦在外头,所以她也必然不知情,还请皇爷爷明鉴!”

    吴氏从前新婚时朝见天子的时候,还险些在献栗枣盘的时候弄翻了东西,此时此刻的惊悸就别提了,先头章晗的提醒张茹的告诫早就都给忘光了。然而,当陈善文竟然在御前维护自己的时候,她那冷得直打颤的心里突然涌过了一股暖流,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立时扶着地面直起腰来。

    “皇上,世子爷常常要去文华殿听讲上课,这家中的事自然毫不知情,就算失察,也是妾身的罪过。可是,自从洛川郡王妃进门之日开始,便一直和妾身处处相争,因而她院子里的事,妾身一直都插不上手,久而久之自然也不关切。洛川郡王既然一直都说亲自照料郡王妃,妾身生怕沾手惹事,他又忌讳人去探视,连安国公府的人都常常被挡在外头,妾身自然就更不想讨这个没趣了。如今既出了这种事,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还请皇上宽宥世子爷!”

    当初是秦王妃要给陈善文这个柔顺温柔的媳妇,在外头勋贵千金里头千挑万选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皇帝看不上她那样子,方才挑中了出身寻常官宦,自小被父亲教导三从四德的吴氏。婚后一味柔顺依从的吴氏不得秦王妃欢心,皇帝也一直看不上,但这头一次听到在御前一贯讷讷的吴氏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大串话来,他意外的同时,脸色却也稍稍和缓了一些。

    “难得你们俩倒没有互相推诿……你们一个是秦王府嫡长子,一个是未来宗妇,即便和下头弟弟弟妇有不睦,也该有些相应手段,生怕沾手惹麻烦畏首畏尾,像什么话!”皇帝说着便更加疾言厉色了起来,“任事不管,若是他大逆不道,你们难道也能用区区失察二字搪塞过去?今次的事情就是最大的教训,给朕回去好好反省!来人,送秦王世子和世子妃回府,秦王府闭门半年,让他们好好思过!”

    陈善文早就知道这次的事情要紧处不在陈善聪,而在背后的父王打算如何,怎么都没料到祖父皇帝竟会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禁闭半年看似极其严厉的惩罚,但比起夺爵禁锢乃至于下狱追查,却已经是轻太多了。可是,想到西北的情景,他黯然磕了一个头谢恩之后,就再不做声了。

    他的生死,已经捏在了自己的祖父和亲生父亲手里!

    当吴氏跟着陈善文一块退了出去的时候,章晗一时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论如何,皇帝不曾重处这夫妻俩,作为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下一刻,听到皇帝召了淄王和张茹过去跪在榻前,淡淡地对淄王吩咐古今通集库的事情暂且放下,让他和张茹预备就藩事宜,她一时呆了一呆,侧头去看陈善昭的时候,却发现他几乎同时看了过来。

    皇帝为何要在这种快过年的腊月里让淄王就藩?

    夫妻两个本就是心有灵犀,此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难言的惊悸,收回目光之后立时双双低下了头。好在此刻皇帝的目光被陈榕和张茹遮挡了,却再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而陈榕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忍不住开口说道:“父皇,这眼看就快过年了,您这身体如今不好,儿臣既然在京城,自然当尽孝膝下……”

    “孝有大孝小孝,山东乃要紧之地,此前并无藩王坐镇,你如今就藩,便为国之屏障,却是比在朕榻前侍奉汤药的强!”皇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驳回了淄王的话,见其一时讷讷无语,他方才缓缓说道,“你去后头长宁宫见一见你母妃,回去就预备上路吧。”

    淄王闻言又是一愣:“父皇,如今其他弟弟和侄儿们还在宫中……”

    “朕既然死不了,自然立时让他们各自回去!”

    此话一出,不论是陈善昭和章晗,还是陈善睿,都深深舒了一口气。然而,外头却在这当口再次传来了李忠的声音:“皇上,太子殿下赶回来了!”

    昨夜京中宗室府邸人人惶然,然而在钟山督陵的太子却一直没有消息,此时却突然赶了回来,一时间西暖阁中的众人顿时神情各异。而皇帝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旋即方才开口说道:“知道了,让他进来!”

    当太子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地冲进西暖阁的时候,众人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别的,而是他那溅满了泥点子的下裳和靴子。然而,这些天京城都没有下过雨,想也知道路上风尘仆仆有可能,溅上这许多泥点子却是难能。正当章晗暗自思忖中随着众人见礼的时候,就只见太子抬了抬手,随后伏地行了大礼,继而抬起头的时候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父皇,儿臣昨夜才得到消息,因为京城诸门紧闭,却是回来得迟了!儿臣进宫时正遇到兵部的人……西安府二哥秦王以得报蒙古兵马进犯为由,收了陕西都司的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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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子怜弱,世子爱妻

    倘若说最初皇帝犀利地问了章晗那么一句话时,这西暖阁内曾经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那么此时此刻太子带来的这么一个消息,就犹如在原本就已经惊涛骇浪的海面上又带来了新一场风暴,让所有人都一时倒吸一口凉气。然而,斜倚在榻上的皇帝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惊容,嘴角甚至流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容。

    “知道了,那就且看看,老二预备怎么打这一仗吧!”

    因为秦王府之前已经下令四门紧闭,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而章晗和张茹吴氏的联名上书又是用蜡封口送到御前的,因而太子并不知道陈善聪失踪,孙氏假孕的消息。因而,见皇帝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惊讯,竟然能保持如斯镇定,他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失望,但随即便又低头说道:“另外,儿臣在钟山陵寝呆了许久,每一座山头都和钦天监以及礼部工部的人一块踏遍了,之前所择之地确实是风水最好的地方。但金井透水之事……”

    他微微一顿,随即便抬起头道:“金井透水乃是在施工中期突然发生的,尽管所见之人众多,但工部侍郎方和以及钦天监的刘入微生怕追究,所以和宫中派去的司社监太监武永络串通一气,连夜将泉眼填平了,想要遮掩此事。儿臣曾经亲眼看过金井之地,泉眼已经找不到了,若不是人证俱在,只怕被他们蒙混了过去。”

    听太子说到这里,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再说,沉吟片刻便淡淡地说道:“既然已经填平。另择风水宝地未免耗日持久,而且劳民伤财,此事就这样吧。至于那几个勾结串通欺上瞒下的人,你去处置。”

    “是。”

    等到太子应命起身要告退。皇帝却又开口留住了他,随即轻描淡写地说道:“秦王府洛川郡王陈善聪胁迫王妃捏造喜脉,欺上瞒下。更擅离京城居心叵测,立夺洛川郡王之爵,让宗人府将其宗籍除名,立时行文西安秦王府。另,念在洛川郡王妃孙氏乃是为其胁迫,和离归家,另配良人。”

    此话一出。太子固然因为这骤然而来的消息愣在了当场,而章晗却在一呆之后,心中生出了难以名状的轻松和喜悦来。感觉到陈善昭抓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她忍不住侧头看了其一眼,赫然发现丈夫的眼眸中亦是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欣悦。一旁的张茹亦是松了一口大气。看着皇帝的眼神中满是崇敬和感佩。

    自古以来碰到这种事,总是一死遮百丑,而且总是女人遭殃,却不料皇帝把罪名全都归在了洛川郡王陈善聪的身上,而且非但给了孙氏一条活路,更将其放回家,甚至还给了一句另配良人的旨意!有了这护身符,孙氏总算不用以死谢罪!

    淄王陈榕和陈善睿却都没想这么多,只觉得皇帝宅心仁厚。开恩赦了孙氏。因而,当太子低头称父皇英明的时候,自然而然其他人都随着真心附和了一句。等到皇帝吩咐太子将之前禁在宫中的诸王悉数放归回家,又令淄王带着张茹去长宁宫见顾淑妃辞行,却是单独把赵王府的陈善昭陈善睿和章晗留了下来。

    章晗敏锐地注意到太子当听到淄王即将就藩的消息,以及皇帝单单留下他们三个人。离去的时候看似面色平和,但目光却在陈善昭和陈善睿身上流连良久,再加上刚刚那西安传来的秦王收陕西都司兵权的消息,她刚刚因为孙氏蒙赦而生出的些许轻松喜悦立时无影无踪。当她挨着陈善昭在皇帝榻前跪下的时候,心神仍因此事而有些恍惚,直到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根手指。

    错愕抬头的她见皇帝竟是抬手指着自己,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更不知道刚刚一时失神错过了什么话。好在皇帝在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吐字清晰地问道:“章氏,妇人之德,最重要的是什么?”

    尽管陈善昭就在身侧,但章晗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只能靠自己,因而只沉吟片刻,她便四平八稳地答道:“回禀皇上,妇人之德,在于相夫教子,使家宅平安。”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回答,皇帝却笑了起来,随即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善昭和陈善睿道:“当初朕为你们的父王择王妃的时候,曾经问过他想要什么样的王妃,他也是回答说,要一个能够相夫教子使家宅平安,不拖后腿的足矣。他还足矣,这世上女子虽多,但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已经很少,能够做好这些事情的却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朕在勋贵千金之中来来回回扒拉了好几遍,这才选定了你们的母亲傅氏,之后果然夫唱妇随一贯和美。至于你们两个,这媳妇一个是自己挑的,一个是父亲挑的,倒是都好眼光,朕是不是该说找赵王府有贤良主妇命?”

    这话前半截涉及赵王妃傅氏,后半截却说不出是夸赞还是敲打,因而陈善昭立时装傻低头含笑不说话,而陈善睿却是恭恭敬敬地说道:“都是皇爷爷一番成全,父王大哥还有孙儿方才能娶到贤妻。”

    “陈善文和陈善聪的媳妇也是朕成全的,怎么就没见他们琴瑟和谐夫唱妇随?”皇帝嘿然一笑,见陈善睿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陈善昭丝毫没有义气地继续装聋作哑,他方才没好气地喝道,“好了,都不用在这儿继续装了!朕把你们两兄弟禁在宫里一晚上,想来你们的媳妇一个镇宅一个东奔西跑,也是早就操碎了心。都滚吧,朕懒得再看你们在朕这地头上的那些小动作了!”

    陈善睿跟着大哥磕了个头告退,站起身方才发现大哥依旧牵着大嫂的手,这才明白皇帝那句若有所指的话是从何而来。等到出了乾清宫,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见陈善昭依旧不曾放手,他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大哥,大庭广众之下,你可留点分寸。”

    “皇爷爷都没说,别人说话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这么说,但陈善昭见章晗又使劲甩了甩自己的手,终究还是放开了。等到一路从玄武门出宫,先催着章晗上了凤轿的时候,陈善昭方才拉住了要去上马的陈善睿,低声说道:“四弟,别骑马了,上我的车说话。”

    “嗯?”

    尽管陈善睿一贯不喜欢坐车乘轿,闻言有些不太情愿,但见陈善昭面色郑重,他最终还是答应了。等到上了陈善昭那辆车时,他坐定之后正要说话,却只见陈善昭突然站了起来,在车厢四周摆弄了一阵子,这才再次坐下。

    “大哥,你这是……”

    “今后非比寻常,你能少出门就尽量少出门,不要再骑马,最好坐车,而且最好是我这辆车。”见陈善睿露出了分明的异色,他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车厢乃是早年定制的,内衬碎钢板,能防弩箭。四处机括放下之后,纵使想硬闯的人也会撞个头破血流。”

    这样明白的解释若是陈善睿还听不明白,他就是猪脑袋了。想到秦王府的变故,以及西安府传来的消息,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立时开口问道:“陈善聪那死胖子是不是借着捏造王妃有孕,自己从旁照料,然后用了金蝉脱壳的计策悄悄离京?还有二叔秦王……这是真的要造反?”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两个消息加在一块佐证,别人都只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陈善昭紧紧抿着嘴唇,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而且消息传到朝野,那些原本就因为父王功高而心中忌惮的大臣们,恐怕反应会更激烈,咱们的处境,也会更艰难。”

    “只要皇爷爷还信赖……”

    陈善睿的这句话说到一半就截然而止。皇帝如今的状况今日一见,已经是很明显了,否则为何昨晚上要突然把诸王全部禁在宫中?更何况经秦王府一事,同样拥兵众多的父王,自然而然便是众矢之的!而他们这两个嫡子都留在京城,倘若出了什么事,父王不说,母亲该有多担心?那一瞬间,陈善睿不禁狠狠捏住了拳头。

    “四弟,若有万一,你大嫂还有你侄儿,我就托付给你和四弟妹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陈善睿只觉得脑袋简直要炸开了。虽则一直对陈善昭深得圣眷颇有些不以为然,尽管总觉得这大哥太文弱根本没继承着父王的英明神武,却偏偏是世子,可在京城这一年多,兄弟相处的机会多了,他渐渐也觉得陈善昭固然不会武,人还是不错的。因而,他在反应过来之后,立时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哥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到了那地步,我和凌儿自然会护着你和大嫂还有侄儿杀出去,京卫这些软脚虾还能比那些蒙人女真以及叛党更厉害不成,更何况他们也不敢!”

    “总之你记着我这句话就行了。”

    陈善昭环抱双手,却是没再去看陈善睿那张恼怒的脸,而心中却闪过了妻子儿子的脸。他这个赵王世子在京城时间太长,遇到这种事可说是天然的靶子。早就预留的后路,该是时候准备起来了。只看妻子前时临产的情形就知道,太子容不下他的父王,也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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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诸王禁宫中的一夜须臾就过去了,当这一天午后诸王渐次从宫中归府的时候,与此同时传到文武大臣达官显贵府中的,却是另外几个同样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的消息。

    洛川郡王妃孙氏乃是假孕,洛川郡王陈善聪借此金蝉脱壳偷偷离京,皇帝一怒之下褫夺其郡王爵位,却格外开恩给了孙氏和离书,令其回家另配良人。

    西安府的秦王借口蒙人犯境,收了陕西都司的兵权!

    皇帝突然令淄王陈榕就藩!

    寒冬腊月里头发生了这一连串事件,再加上如今谁都知道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自然觉得整个人凉飕飕的,就好似这走在外头让人冻得直打寒噤的天气。然而,相比沉寂一片的勋贵武臣们,文官们在最初的愕然沉寂过后,雪片一般的奏折立时飞进了中枢,人人都是请降旨讨逆,甚至于削夺各藩,尤其是赵藩兵权等等。然而,当皇帝下令让一个叫嚣最为起劲的吏科给事中充当使节前往西北见秦王时,据说那个吏科给事中立时激动得昏厥了过去。

    当然,是因为即将见到那位治军残暴对待敌人更残暴的秦王,而激动得昏厥了过去,还是吓得昏厥了过去,人们便不得而知了。就连下头的小民百姓,也都知道了皇帝已经一连数日不上朝,军国政务都是太子暂代。而往日年节将到便要暂时封印的六部五府各家衙门,如今也都是沉默得和往日一样平稳运作。

    秦王府奉旨紧闭四门,世子和世子妃闭门思过。而赵王府的人员出入也比往日少了许多。然而,腊八这一日乃是淄王陈榕上路的前一天,章晗自忖到了正日子送行人多不好说话,这一日便和陈善昭陈善睿一块去了淄王府。王凌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自然仍是在家中坐镇。

    男人们都在前头,而女人们自然是聚在后头。眼见张茹和隆平侯夫人抱头痛哭,章晗知道此时此刻还是不打扰那母女两人的好。自然便走到了王夫人和嘉兴公主那儿。她原本还对今日王夫人居然带着前一个月刚定下了亲事的顾钰来有些奇怪,见顾钰面带得体的微笑站在她们身后,娴熟地挡着今日来的其他夫人们,她立时恍然大悟。

    原来王夫人是让顾钰在后头充当挡箭牌和望风的!

    “眼下非同其他时候,就不用寒暄那一套了!”嘉兴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言简意赅地说道,“驸马让心腹家将去各处城门打探过。无论是太平门外金川门,还是三山门聚宝门,总而言之各处城门的盘查都比往日森严了一倍不止,显见是因为那死胖子逃走的缘故。只不过城门并未调防,所以逢五逢十之日。太平门那边的守将及部属都是可以信赖的。那人受过母妃的恩惠,这事儿少有人知。还有,我把珍哥送出城去了。”

    王夫人作为婆婆,此刻也是刚刚知道嘉兴公主竟然把亲生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嫡亲长孙送出了城,她不禁挑了挑眉,旋即方才沉声说道:“神策门和定淮门这两道门,逢六之日,是老爷的旧部在看守。但神策门那边的展千户。人人都知道他是老爷旧部。定淮门那边却因在秦淮河上,又并非最要紧的门户,逢六值守的那于百户并不为人所知。至于其他人,早年就算值守城门的,如今也已经调任不在了。万一有事,只消说是宁家的人便能出城。”

    京城诸门因为当初皇帝生怕定死了人值守。因而会造成各种积弊,一直都是京卫轮流值守,但时间长了哪一天哪一拨人,也就成了定例。此时此刻章晗听着嘉兴公主和王夫人说这些,知道她们也在和自己一样做最坏的打算,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还不等她说话,嘉兴公主就突然开口说道:“前几日我设法入宫去见过一次母妃,母妃说父皇月前还曾经歇在她宫里,身上并不见太多不好,不知道如今这阵子突然每况愈下。只是父皇高兴的时候对她提起过你家那呆子,还有你和曦儿,也就是晨旭,连母妃都嗔着父皇偏心,御赐东西不断。父皇却说东西是死物,人是活物,既然投缘,偏心无可厚非。”

    听到皇帝竟然在惠妃面前坦言对陈善昭还有她和陈曦确实有偏心,章晗忍不住心头激荡,一下子竟是忍不住想到,倘若皇帝真的那么喜欢陈善昭,想当初干脆立了赵王为储君岂不是不会有如今的纷争?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就被她掐了下去。

    皇帝是天子,不是她该揣测能揣测的!

    嘉兴公主突然看了一眼四周,见虽有人注意到她们这儿,却只以为在闲话家常,兼且顾钰挡在了那儿,她便一把将一枚小巧玲珑的金钱塞在了章晗手中,这才低声说道:“城门那边只要你报十二娘的名号,就能出去。但若万一出不去城,你就拿着这个去北城安仁街上一家茶馆,那是母妃当日放出去的一个宫女嫁了人后开的茶馆。她男人死了,膝下无儿无女,这才应门做生意,人是最可靠的,小时候曾经带过我。这些年我常常悄悄让人带些银钱过去,没别人知道!”

    这一重一重都是退路,章晗情知是因为之前名分已定,纵使嘉兴公主知道皇帝对她们夫妻孩子多有偏爱,也不看好皇帝会在这种时候行废立,她心中自然不无感念,但捏着东西咬了咬牙后,却是开口说道:“多谢十二姑姑厚意,只不过,未到紧要关头,我绝不会动用这东西和这些路子。一来兹事体大,查验下来必然会牵连了你们;二来……毕竟洛川郡王的下场便是榜样!”

    嘉兴公主和王夫人顿时相顾默然。陈善聪那如意算盘打得确实巧妙,然而,章晗发现得早。而报知皇帝后,天子一句话褫夺爵位革除宗籍,假若秦王只是未雨绸缪而不是打算起兵,这个儿子便等若是废了;而就算秦王真的就此兴兵。总得有个相应的借口,陈善聪也未必能够正名。总而言之西北的消息一度断绝,天子也并未下旨讨伐。眼见得陈善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名声在那道明发天下的旨意中烂了大街。

    因而,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皇上长命百岁……”

    真心实意盼着皇帝长命百岁的人并不在少数。同样,盼着皇帝就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的人也不在少数。然而,无论别人怎么想,宫中那位众望所归的天子传出的消息仍然越来越不好。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甚至于在官面严禁的时候,私底下也会悄悄议论什么时候会变天,更不要说各家贵人府邸中的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更有甚者曾经信誓旦旦地传言,道是天子已经驾崩,只是太子秘不发丧而已。

    除夕夜这天。宫中并没有照往年那样赐宗室宴,更不消说皇帝亲自露面了。得知这一消息的文武大臣们一掐手指头,想到皇帝已经整整一个多月不曾上朝一天,除了太子之外最后见过天子的人,便是那一天辞行的淄王陈榕和淄王妃,可那对夫妻俩如今应该已经至少到淮安了。宫中弥漫着一股萧索的气氛,哪怕是后妃当中也充斥着一股惊惶不安的气氛。

    尽管当今皇帝并不是一个十分怜香惜玉的人,但没人愿意当太妃!

    因而,申时过后。顾淑妃邀了惠妃敬妃,三人联袂到了乾清宫。然而,尽管她们成功见到了皇帝,可是,看着床上明显睡着了的天子,她们只能对随侍的宫人太监以及太医院御医们反反复复地盘问。颇通医理的敬妃甚至于对御医开出的方子一再挑拣追问,到最后三人悻悻离开乾清宫先后上暖轿的时候,顾淑妃却邀了两人去长宁宫坐坐,一进暖阁就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又让夏雨在门口守着。

    “乾清宫西暖阁焚的香不对劲。”

    顾淑妃开门见山的一句话顿时让惠妃勃然色变,而敬妃却低垂着眼睑说道:“太医院的脉案和方子我都一一看过了,其中宁神的成分太多,以至于皇上一直都在睡着。虽说多休息有利于休养,但太多却会导致筋骨肌肉无力……还有淑妃姐姐刚刚说的香,亦是并无不妥,但同样是宁神安眠的东西,和那些药汤一块用,效果自然更见显著。”

    惠妃素来性急,闻言猛地拍案而起道:“既然这样,立时拿了那些狗东西狠狠拷问!”

    “只是宁神安眠,如今皇上正昏睡,谁能知道是不是皇上吩咐他们如此开方子的?”敬妃摇了摇头,见惠妃先是怔忡,随即颓然坐了下来,她方才苦笑道,“咱们虽说是打理六宫的嫔妃,却是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预备预备而已。说来说去,咱们终究是女人!”

    夜幕降临的时候,太子的步辇在乾清门前停下,紧跟着,他下了辇提着食盒,缓步进了乾清宫。得知李忠不在,他便径直进了西暖阁,在那张宽敞的御榻前搬了张锦墩坐下,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许久,他的喉咙里方才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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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父子君臣,图穷匕见!

    “父皇,儿臣来看你了。”

    见床上的皇帝一动不动,那掐丝珐琅的熏笼中,袅袅散出了一股让人心神愉悦的清香,太子知道这些话皇帝一字一句都听不见,当即便嘴角一挑笑了笑。看着这空空荡荡的乾清宫西暖阁,隔了许久他才声音低沉地说道:“虽说都是皇子,但当年咱们这些兄弟里,能够经常到这里来的,便只有先头的大哥昭庆太子了,那会儿我还羡慕他。”

    他说着顿了一顿,仿佛在回忆非常久远的往事,声调比之前更加缓慢:“我那时候还小,再加上大哥一直都是温和的脾气,而我并不是时时刻刻见父皇,有时候少不得痴缠大哥打听。大约是看我人小,一来二去,大哥常常会冲我吐些苦水。比如在父皇面前说错了话常常被骂得狗血淋头,比如做对了事情不会褒奖,做错了小事却会被责罚。而他只能眼看着二哥三哥练好武艺便能受到夸奖,眼看着四哥五哥字写得好书背得好就能得到赏赐……有一次大哥在大醉之余甚至怨气抱怨说,他要不是这个劳什子太子,大概能逍遥些!”

    暖阁中并没有别的人在,因而太子这诉说秘辛的低低声音并不虞别的人听见。而他却仿佛并不在意昏睡的皇帝也听不见这些事,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我那时候一直都觉得大哥矫情,毕竟也开始懂些事情了,知道太子便是异日君临天下的皇帝,和别的哥哥们不同。一言可决人生死荣辱。这样的位子怎么还会不愿意?直到娘过世之前把我叫到跟前说出的那番话,我才第一次知道,这皇帝的位子原来根本不如我看到的那么光鲜亮丽,而是肮脏流着血!”

    太子并没有用母妃来形容死去的吴贵妃。而是用了娘这个民间百姓之家最常用的称呼。他那和皇帝有四五分相似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异常狰狞的表情,声音中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激愤:“先皇后对后宫嫔妃一视同仁,对我们这些皇子也一直都是关爱有加。我也一直都很敬重她。我一直都以为,她是父皇的结发元配妻子,可是娘却告诉我,我的嫡亲姨母,她的嫡亲姐姐,方才是父皇的元配。而父皇却在迎娶了先皇后之后,当失散的姨母领着儿子前来找寻时。却非但不认发妻嫡子,反而为了那时能继承彭元帅的所有兵马,狠心将母子二人杀了!”

    “哈哈……哈哈哈!”

    他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低低笑了几声,随即方才捂着脸说道:“我那时候还小,怎么都不相信英明神武的父皇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来……不。不是不相信,而是完全不愿意相信!后来我大了,悄悄也让人去打听过这些事,当然,当年的事情被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端倪,我怎么查也查不到,这事情也就成了我心中的心病。

    直到那次大哥被父皇训斥一顿失魂落魄地淋雨回到东宫,正在那悄悄等着他的我看他冻得嘴唇都青紫的样子吓了一跳。本待要走,却被他拉着留下陪喝酒。当得知父皇竟然是因为他指斥吏部侍郎程凤晓当年停妻别娶的事情而大发雷霆,而且还竟是痛斥他听信以讹传讹的时候,我就知道,娘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说了这许多话,太子方才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冷漠:“后来,就是因为那一晚上感染了风寒,大哥一病不起,早早地走了。我那时候已经大半信了娘临终前的话,等到后来娘最信赖的宫女给了我娘的手稿,我才完全明白了。娘是贵妃,可她这个贵妃最初却不认字,所以从没留下什么手书,那手稿上头一个个字歪歪扭扭贻笑大方,却是她给我这个儿子最后的纪念。呵呵,也不知道她为了留下这些字,拼命地认字写字费了多大功夫。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娘和姨母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姨母和父皇你失散之后,怀胎五月躲避兵马的时候,便是她们相约为命,最危险的那一次是靠着烧了房子躲在地窖里头,这才得以保全,后来出去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屠了。”

    尽管不曾亲眼看见那样生灵涂炭的一幕,但此时此刻说出来,太子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双手也不由自主抱住了胳膊:“所以,姨母那一次并不是单身带着我真正的大哥去找父皇你的,娘也是一道去的。只是姨母生来敏感多思,于是让娘住在另一个客栈,自己领着孩子去寻夫,寻来寻去却丢了性命……可怜娘连姐姐和外甥最后一面都没有找到,却是仓皇回乡。那样的乱世,她一个女人是怎么回的乡,是人都知道。偏生等到天下一统的时候,那个坐上皇位原本该是她的姐夫的男人,甚至还派了人特意找到了她!”

    说到这里,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站起身来,就那么单膝跪在床前,正对着皇帝那张睡着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娘在留下的手稿中说,在宫中的每一天每一日,对于她来说都是最大的挣扎,可她却硬是留了下来,只想看看能不能替姐姐讨回公道。老天却给她开了最大的玩笑,不过是数次,她就有了身孕,于是封贵妃,又有了我。她是个老实人,生产又亏虚了身子,于是早早就故去了。临走时除却说了那些那时候我还不懂的话,甚至还说这皇位本该是我的,是父皇你欠我的,这话直到多年之后见着那手稿,我才真正明白!”

    大段大段掏心窝似的话之后,他才一下子坐了下来,又转过身背靠那高高的床沿,犹如孩子似的抱着膝头,满脸惘然地说道:“所以,大哥死后,二哥三哥拼命争那个位子,四哥五哥亦是煽风点火。至于其他觊觎这个位子的人,同样也很不少。我却只是努力读书,锋芒内敛,做好每一件我该做的事。我只知道。如果娘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个位子。我比他们谁都希望更大。果然,这个位子终究还是我坐了上去。可也就是坐了这个位子,我才真正明白,大哥当初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褒奖,只有责备。做好了是该当的,做错了却要面对最严厉的责备甚至冷遇!怪不得都说天底下最难当的便是太子储君,他曾经不信。但现如今却完完全全相信了!

    “你真的以为,朕只是因为你母亲是她的妹妹,所以才册了你为太子?”

    背后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太子从肩膀到整个背部全都僵住了。然而,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他立时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却是头也不回地问道:“难道不是?”

    “贪慕富贵攀了高枝,功成名就后又想着补偿元配的,那是那等三流戏文之中的角色,朕才没那么无聊透顶。”御榻上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笑容,“朕当年确实做错了,但那时候人人都说她死了,朕另娶英娘并不为过。更何况,乱世之中看的是谁的拳头大。所谓名分,也并不是一定的!汉光武先娶阴丽华,却在登基之后册了郭圣通为后,阴丽华为贵人,可最后郭圣通不会做人,阴丽华却是心思敏捷坚忍。终究后位易主。事不同而理同,你姨母她和英娘比起来相差太远!”

    太子冷笑了一声道:“父皇是说,一切都是先皇后命好,我的姨母活该?”

    “她抱着孩子来找我,我令人将她安置在别处,等回头万事已定,即便不能还她元配名分,自然也会让她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可是她几次要见朕无果,却以为朕是想害她们母子,当彭元帅病重,朕出城检视兵马,预备以哀兵出征的时候,她却是抱着孩子到元帅府,谎称是我战死的旧部遗属见英娘,随即怒斥她抢了她的丈夫!英娘虽是第一次知道还有此事,却开口留她下来,愿效娥皇女英。你口口声声说英娘当初对你们这些皇子都关爱有加,对你也并未有过偏颇,那你可曾想过,为何她和昭庆太子都会早逝?”

    没有听到太子的回答,皇帝便倏然冷笑道:“没错,昭庆太子是因为朕一时火气上来怒斥了他,淋雨风寒方才一病西去,但此前一直体弱多病却是事实!至于英娘,去得则是更早,那都是因为怀胎在身的时候受了惊吓,被你姨母的剪刀扎伤了肩膀!而更离谱的是,朕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你姨母在看到我时,竟是抱着自己才一岁多的孩子投了莲花池!”

    “朕是害了她和儿子,但若不是她自己一味强来,原本就不是这么一个结局!至于你娘,朕本来就并不是一定要纳她为妃,是她自陈年纪不小无依无靠,朕想着确实有所亏欠,便提出愿意纳她入宫,她自己便满口答应了。至于你……守成太子不比开国之君,朕已经清理了众多积弊,建立了成法,需要的是稳重识大体的仁善储君,而不是一味只知道杀伐的勇将名将,所以才选了你。当然,也不是没有弥补你娘和你姨母的意思,可是,你太让朕失望了!”

    “是么?原来说到底,还是父皇觉得儿臣无能。”太子的肩膀抽动了两下,随即轻轻笑了起来,“没有办法,儿臣不是二哥三哥那样有不世功劳,有大军傍身,有的只是这个名分,未免惊惧不安,再加上旧事搁在心里,只觉得这个位子不稳。只要父皇退位,把这九五之尊的宝座让出来,儿臣自然会证明,会的不止是先前那些小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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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逼宫!

    退位!

    尽管此前哪怕是听见太子说出那许多憋在心里的话时,皇帝依旧能够仿若昏睡一般躺在那儿,直到刚刚最关键的时刻方才出言点明自己仍是清醒着,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这形同摊派似的话,仍然忍不住遽然色变。见太子已经转过身缓缓站了起来,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真以为在这宫里可以为所欲为不成?”

    “这宫中父皇经营了二十年,儿臣却只是去年初方才受封的东宫,满打满算才当了不到两年的东宫储君,自然绝不敢以为能够为所欲为。而且,儿臣是请您退位,但并不是现在,而是在秦藩赵藩相继俯首称臣之后。”

    太子躬了躬身,然而,大逆不道的话却用绝不恭敬的语气说出来,自然显得极其古怪。他说着便抬起了头,见床榻上的皇帝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几次试验都没成功,他方才轻声说道:“父皇想来已经知道,汤药中的宁神安眠成分,还有熏笼中的宁神香会让人一直昏昏欲睡,乃至于浑身无力,所以大约已经有些天没服用药,至于宁神香多半也是有人在旁边的时候点上一点,只是,儿臣错了很多回,这次却不敢再疏忽了。”

    见皇帝用异常震怒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太子却是声音低沉地说道:“父皇的被褥和衣裳,一直都是浣衣局专人洗的,从年前开始,用的熏香成分便在一点一点慢慢改动。父皇最初应该不会感觉到,但这种东西用久了,自然而然便能让人筋骨软麻喜静不喜动。而父皇想来喜饮浓茶,不爱明前却爱雨前,那些贡茶都是方氏的茶行搜罗上来的,加了些温和无害能让茶味更醇厚的料,但那些茶和熏的香混合在一起,作用更会剧烈数倍。”

    听着太子语气平静地说着是如何算计自己这个父亲。皇帝的神情越来越冷。但身子却偏偏几乎不能挪动半分。驰骋疆场半辈子的他,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无数人称赞温文仁善的儿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当然,这些都是小道。韩国公余孽的叛逆以及后来那些举动,方才是在父皇你背后使劲推了一把的最关键手段。儿臣真的不知道,韩国公舒全当初竟然那样愚蠢,竟然妄图用那样一个秘密来要挟父皇你宽赦他。父皇连元配和儿子都可以逼死,怎么会中了他的计?只可笑那些人居然还会孜孜不倦只求翻案,我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血字奏折也好。登闻鼓鸣冤也好……哦,刑场呼喝的那一次,真的和儿臣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应该是陈善聪那死胖子支使人所为。当然,儿臣也中了陈善聪的圈套,改元一事如果所料不差,便是他放出的风声。”

    见皇帝头上的青筋竟也暴露了出来。太子方才低头将皇帝扶着重新躺下,又动作温柔地替皇帝掖好了被子,这才微微一笑道:“父皇,儿臣知道您先前传召诸王入宫并将他们留在宫中,是为了引出其中的心怀叵测之人,结果陈善聪果然露了痕迹,二哥亦是被此前的消息所惑,迫不及待地跳将出来。而这次您任由安神香和宁神汤药一直用着,也是想引出我来。所以儿臣便出现了。您放心,李忠对您忠心耿耿,但他已经回不来了。至于乾清宫其他的人,虽则李忠千挑万选,但太子妃的娘家人即便愚蠢短视,可有钱却有一点好,那就是他们的家人都捏在我手里!”

    此时此刻,皇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胸口一时上下剧烈起伏。却是知道倘若这时候昏厥过去。只会让这个逆子得逞!因而,他只能大口大口吸着气。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让他又惊又怒的是,送到嘴边的,却是一盏已经凉透的茶。

    “看父皇这样子,想来是渴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口中这么说,太子却是不由分说地将那盏茶水送到皇帝嘴边硬灌了下去,等到见皇帝狠狠瞪着自己,而那残茶更是顺着嘴边流了出来,他方才直接用袖子去擦了擦,这才将茶盏放到一边说道,“父皇不用这么瞪着我,毒害之类的事情,儿臣是决计不会做的,所以,这茶还是让您好好睡一觉而已。您已经老了,累了,那些烦心事不用再放在心上,就算二哥真的起兵造反,儿臣也不是没有应对之道。”

    太子见皇帝的眼皮子渐渐耷拉了下来,这才淡淡地说道:“驱虎吞狼的计策,连赵王世子妃这样的女流晚辈都会,儿臣又怎会不懂得运用?”

    次日一大清早便是正旦。作为一年起始的第一日,往年的正旦大朝乃是揭开全新一年的最重要节日,大朝更是无与伦比的庄严肃重。然而,是日宫中传来的消息却仍是免朝。尽管提早一天就获知了这么一个消息,可心中还有一丝盼望的文武大臣们难免心中失望。于是,当另一道太子监国的旨意正式明文发下的时候,上至朝堂百官,下至树民百姓,全都认识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事实。

    要变天了!

    “要变天了。”

    这是赵王府中,章晗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对王凌说的话。尽管淄王陈榕携王妃启程就藩,但陈善昭在古今通集库修书的职司并没有卸下,因而仍是三天两头不在府中,至于陈善睿,也一样在外头呼朋唤友没个定性。即便一切都仿佛往日那样,但在局势这样每况愈下的当口这兄弟俩却仍是如此逍遥,回来之后也仿佛没心没肺似的,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尽管妯娌两人的当中横亘着一张棋盘,然而,两人的心思全都不在那黑白纵横的棋局上,落子更是显得杂乱无章。而王凌拈着白子,听章晗说完那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后,她忍不住捏紧了那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后被无数桶水清洗过的永子儿,随即才开口说道:“大嫂,他们兄弟两个有事情瞒着我们。”

    章晗能看出的事情,王凌自然也能。两人你眼望我眼,章晗突然开口说道:“四弟妹,不知道你让人去定远侯府送节礼时,定远侯可有提过什么?”

    听到这话,王凌先是一愣,旋即便皱眉说道:“爹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偶尔也到城外别庄上去住。如今非常时刻,大嫂你也说过尽量不要牵扯爹爹,所以我一直没回去瞧过他,只是让武妈妈送节礼回去,她回来之后说是没见到爹本人,也没有捎带什么话回来。”

    定远侯是一等一的智将,多年不问朝政,赵王仍然一力为陈善睿迎娶了王凌为妃,章晗自然绝不会认为赵王只是冲着王凌身为独女的丰厚陪嫁,抑或只是图一个公侯千金的名声。即便时人已经忘记了定远侯昔日的赫赫战功,但总有人怎么也不会忘记的。毕竟,几位战功赫赫却已经过世的老国公是皇帝登基前最得力的人,而皇帝登基后平定各方和对蒙用兵,则多数是威宁侯定远侯武宁侯等几员年轻将领,而定远侯却退得最早,那些赫赫战功只一听就叫人心中神往。算一算,如今的定远侯王诚,也不过五十出头而已。

    “大嫂?”

    “也许定远侯这次过年也不在府中。”

    吐出这么一句话之后,章晗看着王凌随手下的那一子,却没有从自己面前的棋盒中取黑子应对,而是支着棋桌对王凌说道:“四弟妹,这一两日请你尽快把东西收拾起来,但却不能告诉任何人。至于身边的贴心人……谁留下谁遣走,也尽早定下来!”

    尽管章晗那一日去送淄王和淄王妃的时候见了王夫人和嘉兴公主,但那些后路她并未贸贸然对别人说,而是暂且先放在心里。此时此刻见王凌片刻震惊之后,便点头露出了然的表情,她知道对方竟是早就预备好了,一时不禁笑了起来。

    “男人们谋划他们的,我们准备我们的,总而言之,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然而,当这一天傍晚,和陈善昭陈善睿兄弟同时到家的,还有另一个早有预料却来得不是时候的消息。西安府秦王率军大掠塞上,得牛马数万,军民数千,蒙人王公二人,请进京献俘!此前的收陕西都司兵权却用献俘二字表述出来,却多了几分炫耀军功武力的压迫感。

    尽管平素用饭都是各回各房,但今日陈善昭却让人把饭摆在白虎堂。昨日在此遥拜过了京城的父王和母亲,此时此刻用饭,他却亲自举杯给章晗和陈善睿王凌一一斟满了,这才开口说道:“秦王此举虽是投石问路,可若是朝廷应对少有不称心,怕是就会立刻挥兵南下。我刚刚从宫中得到了消息,太子的应对是强拒,而且有人提议封父王为大将军讨逆。”

    此话一出,陈善睿顿时按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可手上却被王凌按住了。他悻悻地坐了回去,却是冷冷说道:“这么明显的驱虎吞狼之计,难道他以为父王会看不出来?”

    “纵使看出来,只要皇爷爷还在一日,下令的是皇爷爷而不是太子,那父王就不可能抗旨。”说到这里,陈善昭苦笑一声,继而眼神锐利地说道,“所以,不管如何,得先弄清楚皇爷爷的病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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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伏阙探天子!

    正月初四,百官在奉天门前伏阙叩问天子平安。

    这一场来得突兀却又让人莫名紧张的伏阙,其始只是原本在小民百姓当中小规模流传,突然却因为秦王上书奏请献捷和献俘之后开始,从上到下大肆流传的信息——皇帝已然驾崩,如今只是太子顾虑各藩局势故,而暂不发丧!面对这么一个消息,如今几个都是刚刚换上去的各部尚书侍郎们,一时间也都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在深有名望的吏部尚书夏守义和户部侍郎张节的带领下,一众人等这一天便于奉天门前伏阙叩问天子平安与否。

    最初不过是一二十人,多半都是吏部和户部的属官。然而,这两部原本就是六部之中至关紧要的两部,影响力自然非同小可。短短一刻钟内,伏阙的人便增加到了五十,一个时辰后便是一百多,即便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中,不断有年迈体弱的支撑不住倒下,但立时有更多年轻力壮的前赴后继地加入了进来。于是,起初不想贸然出面落人口实的太子,最后被逼无奈,不得不赶到了奉天门前。

    见那些个白发苍苍的老臣正被人架到一边灌着热汤热茶,底下黑压压跪着至少两三百的官员,太子不禁紧紧蹙起了眉头。不用看他就知道,这些人当中必然有秦藩赵藩乃至于其他各藩的内线,但更多的却是忠直之士,自己将来要坐稳大位,就得紧紧依靠着这些人。毕竟,比起秦王和赵王的赫赫战功来说。他唯一拥有且最有力的,就只剩下大义名分了!

    于是,他快步走到为首的吏部尚书夏守义跟前,伸出双手想要把人搀扶起来。见夏守义坚持着双手伏地不肯起,他忍不住一跺脚道:“夏公,这大冷天的你等却如此执拗。若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就算你不顾惜身体,好歹也得顾惜这吏部千头万绪的部务铨选无人处理!”

    “太子殿下,从腊月到除夕正旦,皇上自始至终一面都不曾露过,臣等实在是心中不安。兼且如今外界流言日烈,倘若不能昭告天下。只怕那些流言蜚语会愈演愈烈,以至于动摇国本!”国本两个字,自然指的便是太子这个东宫储君。见太子为之动容,夏守义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臣也知道如今皇上正在安养。不得贸贸然打扰。只求太子在吾等众人当中挑选几个人去乾清宫入见。只消如此,便能让那些积冰立时消融!”

    六部尚书侍郎这些年轮轴转一般,换了一拨又一拨,但夏守义这个吏部尚书却一直都是稳坐钓鱼台岿然不动,太子很清楚这人和各藩丝毫关系都没有,而是只忠于皇帝。想到皇帝如今应该还在昏睡,就算是醒来也口不能言说不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假作为难挣扎了许久,最后才点了点头。

    “各位一片忠心。孤不敢辜负了。夏公,还有张大人。”

    指了今日两个打头的大佬之后,太子在人群中又搜罗了一番,又挑了两个谁都知道是和秦王赵王亲近的大臣,又叫了两个素来忠直的科道言官,总共是六个人往乾清宫去。这一行人一走。其他的人自然纷纷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只是大冷天里这么折腾一趟,好些人都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纵使能站的也都是手足发僵。然而,须臾便有小内侍匆匆赶了过来。

    “诸位大人还请稍待片刻,太子殿下来此之前已经让人熬好了御寒的姜汤,请诸位大人用一碗暖暖身子再走。另太子殿下说了,各位一片忠直之心,各赏暖耳一副!”

    十一月起在京百官可戴暖耳入朝,但多半都是各自依家境所制,贫寒些的往往是用棉布自己絮些棉花,只有家境豪奢的勋贵武臣方才戴得起毛皮。此时此刻,当一碗姜汤下肚,众人一一捧过了那毛皮顺滑温暖的暖耳,一时对太子的感激之心自然又增添了几分。

    而乾清宫中,当夏守义为首的众人跟在太子后头进了西暖阁,在御榻前行过礼,等到太子亲自打起了床上的帐子,看清楚那上头躺着的皇帝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舒了一口气。尤其是夏守义见皇帝面色显见还算红润,也不见多少痛苦之色,他便轻声说道:“上天庇佑圣君,知道皇上的病并未有大碍,天下臣民必然会欢欣鼓舞。”

    然而,在其余几人纷纷附和的时候,位列最末以直言著称的户科给事中胡彦却是沉声说道:“只是我等就算出去如此告诉大家,总难免有人会质疑不信。虽则皇上静养,不宜受惊扰,可太子殿下最好在京城的那些宗室中挑出两三个妥当人入乾清宫拜见,如此一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毕竟……现如今最不稳的是宗室!”

    胡彦向来就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回回奏疏都让人替其捏着一把汗而著称,就连太子也曾因为其屡屡弹劾秦王残暴嗜杀,赵王沽名钓誉,以及其他诸王种种劣迹,而背后说过此人每次都是背着棺材提着脑袋上书。因而,别人说这话他必然以为别有用心,但此时胡彦犀利地指出最不稳的在于宗室,他沉吟片刻,最终便点了点头。

    “胡给谏所言甚是,是孤一时疏忽了。”

    太子自从监国之后,为正名分,在众人劝谏下,便以孤自称,而虚怀纳谏的风度,一直让臣下赞扬不已。此刻太子听到胡彦这样犀利的指斥而不加责备,反而嘉纳之,其他几位大臣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面色异样。须臾,一行人便鱼贯退出了西暖阁。走在最后的太子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嘴角便露出了一丝冷笑。

    当这一行人各自回到各自的衙门之后,少不得将在西暖阁见到天子时的情形对同僚上司下属大说特说,一时间人人都知道了皇帝不但健在,情形也还算稳定。于是,当太子下令旨,宣召赵王世子陈善昭,淮王世子陈善宇,周王世子陈善睦次日乾清宫觐见皇帝的消息传出之后,原本沸沸扬扬的议论顿时平息了好些。

    至于作为皇孙之中最年长的却被独独摒弃在外的秦王世子陈善文,一来秦藩异谋已经传遍天下,二来才刚被皇帝下令禁足府中,自然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晚间,当六科廊中各科给事中一一离开宫城归家的时候,从长安右门出来的户科给事中胡彦上了自己的那辆破旧马车,坐稳之后,他从坐垫下熟门熟路一掏,却是翻出了一张纸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他就把小小的纸条揉成一团,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径直吞了下肚。马车是为了上下朝,以及来往家中和宫中方便,而向车马行租来的,连车夫也是每日调换,而他声名虽广,却是赫赫清流,自然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到他,更不用说这辆马车了。

    次日一大早,陈善昭便赶到了东华门。淮王世子和周王世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却都尚未成婚,但都是十一二岁便送到京城文华殿宗学听讲的人,脸上并没有民间少年郎的稚气。彼此厮见之后,话不多的淮王世子陈善宇就闭上了嘴,而周王世子陈善睦则是小声套起了陈善昭的话。毕竟,因为修书,陈善昭这一年多来常常呆在古今通集库中。

    “这御药局不就在古今通集库旁边吗,昭哥你真的没什么风声?”

    “这个……善睦贤弟,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看起书就昏天黑地日夜不分,这古今通集库附近的那几个地方,我都一步没有靠近过,哪能听到什么风声?”

    “昭哥,你呆过头了!”素来古灵精怪的陈善睦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仿佛自己才是做哥哥似的,轻轻拍了拍陈善昭的肩膀,随即低声说道,“总之我提醒你,眼下情势不对,你自己多加小心!”

    无论这是善意也好,恶意也罢,陈善昭都只能装傻。须臾,就有太监过来领了他们进去。快到东宫时,领头的太监突然停了,须臾就只见东宫之内一行人出来,为首的不是太子还有谁?叔侄四人见面之后,太子便摆手止住了要行礼的三人,柔声说道:“这种时候就不用多礼了,随我去乾清宫吧!”

    乾清宫西暖阁作为天子的寝室,两天之内迎来第二拨探视的人时,却是和前一日的光景大相径庭。和目不斜视的夏守义等大臣相比,陈善宇和陈善睦从进乾清门的那一刻起便在留意四周的人,此刻陈善睦更是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子九叔,李公公怎么不见了?”

    太子原本预备好陈善昭问这么一句话,却不料是陈善睦挑头问了出来,当即面色淡定地说道:“李公公被父皇差遣出去办事了,所以眼下不在。”

    “哦……”

    陈善昭没有理会这个被拖得长长的哦字,打从进入屋子的时候,他的全部心神就都落在了皇帝的身上。隔着老远看不分明,而等到行礼的时候,太子又一直守在旁边,哪怕是他们一一跪在了地平上就近探视,他看着不知道是昏厥还是睡着的皇帝,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焦躁。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就只见一个人猛然朝皇帝扑了过去,竟是从来沉默寡言的陈善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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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兄弟齐上阵,天子亲示警

    太子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陈善昭,却不料陈善宇突然动作惊人,一时反应不及,竟是任由其整个人扑在了皇帝身上。然而,这还没完,陈善宇双手紧紧握住了皇帝的胳膊,竟是带着哭腔叫道:“皇爷爷,皇爷爷,您睁开眼睛看孙儿一眼!您半辈子戎马疆场上明刀暗枪那么多都不曾有什么大损伤,如今怎会突然说病就病了?”

    陈善昭看见素来机灵的陈善睦犹如傻了似的,而太子则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慌忙上前去想要把陈善宇拉开,可偏生那个为人处事冷冷淡淡,不甚起眼的淮王世子,这一回却不但是犹如吃了称砣铁了心,而且整个人也是如同秤砣似的,太子怎么拉也不动,而且突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诉说起皇帝答应给他选个贤良世子妃的事情来。

    眼见得太子气急败坏出声叫了太监进来帮忙拉扯人,而陈善睦也如梦初醒地上前去拉,可后者却根本不是在那拉陈善宇,而是在拼命把太子拖开。面对这种乱成一团的情形,陈善昭若再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枉费皇帝往日疼爱。

    趁着混乱之际,他伸手上前去拖曳陈善宇的时候,右手小指突然重重地隔着衣服在皇帝胳膊上扎了一下,然后又是两三下。昨日那几个来此探视皇帝病情的大佬们已经把消息都散布得人尽皆知,虽则是说什么皇帝脸色情形都还好,但昏睡这个事实却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日进宫,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趁此把皇帝唤醒。最初甚至打算在身上藏针,但思来想去,却是把主意打到了磨尖的指甲上。

    果然,和陈善宇抱着人乱晃大叫大嚷相比。他那几下不露痕迹的狠招显然更见成效。须臾之间,他就看到皇帝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仿佛有些睁眼的迹象。

    不用他开口叫嚷。陈善睦便立时又惊又喜地嚷嚷道:“皇爷爷醒了,皇爷爷醒了!”

    太子只觉心头咯噔一下。昨日那些大佬来探望,若真的皇帝醒了,他还有信心把场面圆回去,但今天来的这三个,至少有两个已经证明都是不好惹的——陈善宇平日不哼不哈,关键时刻竟然能上演苦情戏!陈善睦平素跳脱不正经。关键时刻竟然打黑拳,而且力气还很不小!至于素来书呆子的陈善昭,虽则是亲自去抱着陈善宇的腰想把人拖开,看似并未有任何出格举动,但这么一个书呆子。却一直都最受皇帝宠爱!

    可偏偏这种时候,他决不能欲盖弥彰地把人从皇帝身边拖开!把心一横之下,他只能高声叫道:“来人,父皇醒了,快去宣御医!”

    然而,御医还没到来的那一刻,看见皇帝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先是落在他的身上,旋即就看向了陈善昭陈善宇陈善睦三个。太子便更紧张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陈善宇竟仿佛牛皮糖似的粘在了皇帝身上,抱着人又惊又喜地使劲晃悠,差点没把他给气死。好在那几个太监终于掰开了陈善宇的手把人拖开,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可陈善睦却拉着陈善昭直接坐在了床沿边上。背对着他的两个人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皇爷爷,您可担心死我们了!”一贯沉默寡言的陈善宇都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来,陈善睦自然更是话痨,直接絮絮叨叨地说道,“您是不知道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秦王二伯父说是在塞外打了胜仗,要回朝献捷献俘;上上下下的大臣都担心您的身体,一时人心浮动;那些个早就被打得丢盔弃甲的叛逆又有抬头的迹象;就连咱们这些宗室也都一个个担心得了不得……皇爷爷,您这棵大树可千万不能出什么问题,只要您能好起来,孙儿……孙儿这辈子就不吃肉了!”

    陈善昭险些没被陈善睦这一席话给气乐了。然而,见皇帝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他直觉地知道皇帝应该有话对自己说。然而,眼看其蠕动了一下嘴唇,随即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当下悄悄伸手探进锦被,紧紧抓住了皇帝的手。可就是这么一抓,他本能地感觉到皇帝的手枯瘦骨节突出,甚至当自己几次用力按捏的时候,与皇帝都连手指头都没动弹一下,一时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祖父恐怕真的不太好了!

    他本以为皇帝已经病得没法说话没法动作,可下一刻就注意到皇帝的嘴唇突然又蠕动了两下,随即口型仿佛微微有些变动。一惊之下,他立时拼命地将那些口型都死死记在了心底,可当皇帝疲惫地闭上了嘴,还没等他确定自己可有记错,肩膀上就突然按上了一只手。

    “善昭,善睦,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孝心,只是父皇的身体还虚弱得很,如今刚刚醒来,且让御医再好好诊治诊治。”

    陈善昭知道背后那人是太子,瞥了一眼旁边那几个熟悉的太医院御医,本待站起身来,但最后还是先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皇爷爷,您且安心养病,外头的事情都不用挂念。太子九叔料理政务井井有条,内外都称赞有加;咱们这些叔侄兄弟戮力同心,大臣们也都一心一意地在衙门操持。至于我家中的曦儿,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大了,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等您身体好些了,我让世子妃抱来给您看。”

    他一直留神皇帝的表情,见其听到世子妃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突然闭上了,随即却又突然睁开,不禁心中一跳。但来不及想那许多,他就觉得按在肩膀上的手又用了一点劲,当即便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御医上前围着皇帝忙碌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看到打头的院使转身恭恭敬敬地朝他们躬身施礼。

    “太子殿下,诸位世子爷,皇上虽是苏醒了过来,但身体却虚弱得很。如今需要静养,不宜再见人。”

    听到这话,太子顿时严肃地看了三人一眼,见陈善昭满脸的担心,其他两个起头上蹿下跳的也都垂下了脑袋,他只能强自按捺心头火气,没好气地说道:“可都听见了?回去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都说忠孝忠孝,这个孝字却不在当面这番嚷嚷上头!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眼见三人行礼离开,太子直到西暖阁那一重厚厚的门帘再次落下,这才舒了一口气,但面色却依旧阴沉。尤其是当吩咐了几个太医出去拿主意另开方子,他走到御榻前面对皇帝那讥诮的眼神时,心中的无名火一时更盛。

    父皇,你就算真的传达了什么消息出去,也休想动我这个贤良仁孝的太子半根毫毛!

    出了东华门的三位世子眼看自家的车马慌忙赶了过来,却都没有立时上去。再次沉默下来的陈善宇看了一眼陈善昭,惜字如金地说道:“多多保重。”

    眼见陈善宇径直登车去了,陈善睦方才拉着陈善昭,声音极低地说道:“宇哥都不得已改了性子,足可见他也觉得事情糟糕得很。昭哥,皇爷爷的情形不对,除了痰涌之症,还有少数几样病症,我就没见过人气色尚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而且之前皇爷爷明显有什么话要说!总之你小心些,毕竟三伯父威名在外!”

    哪怕这两人的提醒有同仇敌忾的善意,但也未尝不是把水搅混的意思,但陈善昭上车之后,脸色立时变得无比沉重。他几乎是在马车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记那些口型,以及皇帝对他提到章晗时候的反应,拳头一时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马车一到赵王府大门,门房里却是窜出了一个人来,竟是今天没出门一直在这等候的陈善睿。陈善昭也不多话,直接招呼人上了车,随即吩咐径直前往外书房。等到吩咐人看好门户,哪怕是世子妃郡王妃来了也务必通报出声,他方才掩上了门回到了靠墙的罗汉床上坐下。

    “大哥……”

    “皇爷爷的情形很不好。虽然我们去见的时候,我设法把人弄醒了,但他却不能动,更不能说话。”见陈善睿脸色大变,他摆手止住了其的话头,随即说道,“只是皇爷爷竭力表达了几个口型,我那时候来不及,只能死记硬背下来,你现在看好,咱们兄弟俩参详参详。”

    陈善睿立时丢开先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陈善昭那几个口型,直到确定记住了,他方才在陈善昭对面坐了,皱着眉头说道:“我还以为前两个字不是东宫,就是太子,可试了几回却都觉得不像……对了,第一个是速字!”

    陈善昭正在攒眉沉思,此刻立时反应了过来,当即一拍身下床板,沉声说道:“既如此,我知道了,一共是四个字,速离京城……后头几个不过是前头的重复!”

    “皇爷爷竟然叫我们速离京城!”陈善睿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随即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道,“难道是皇爷爷已经控制不住京城的局势了?还是太子九叔……”

    “今日我没见着皇爷爷身边最受信赖的李忠。”陈善昭见陈善睿立时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便轻轻敲着扶手说道,“总之,按着我和你之前筹划的办!”

    “大哥!”

    “你既然叫我大哥,那就一切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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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君生亦我生,君死即我死

    梧桐苑上房明间里,当陈善昭进屋之后,冲着要出声的芳草和碧茵打了个手势,两人立时会意地悄悄退下。这时候,他才刻意再次放轻了脚步,一只手打起了东次间那边的门帘。透过那一条缝隙,他便看到章晗背对着自己,抱着自家大胖儿子的咯吱窝,正小心翼翼地把装束得犹如弥勒佛的小家伙抱起来。而乳母瞧见他之后,领着那个眼色,立时蹑手蹑脚地退到门边,又从他身边悄悄溜了出去。

    尽管章晗并未看见他,可是他却注意到儿子分明已经发现他来了。只见陈曦那原本就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双脚一上一下卖力地舞动着,仿佛在提醒着母亲外头有人。因而只是片刻,他就看到章晗回过了头来。

    “不是和四弟商量事情吗,这就回来了?”

    只是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陈善昭便敏锐地听出了那话语中掩不住的薄嗔浅怒。知道妻子在气恼他有事情瞒着她,可他却不解释,笑着走上前去后,当即伸出双手用力地将陈曦高高抱了起来。眼见得小家伙一下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脸上更是笑得极其灿烂,他不禁越看越喜欢,竟是吧嗒一声在儿子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是不是想爹爹了?”

    见陈善昭分明不想说今天进京的情形,章晗轻轻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没开口。陈善昭亲近地逗弄了陈曦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儿子交还给了章晗。然而,小家伙刚刚显然玩得很是高兴。当回到母亲怀里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面对这种状况,章晗先是一愣。紧跟着,素来哄孩子最有耐心的她突然二话不说,径直把孩子塞回了陈善昭手中。竟是径直往外走去。

    直到这时候,陈善昭方才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慌忙转身追了出来,眼见得章晗径直进了西次间,他略一踌躇,当即到了外头叫了乳母岳妈妈进来,把好不容易停住哭声的陈曦交给了她。又对跟了进来的芳草和碧茵吩咐两句不许打扰之类的话,随即便快步进了西次间。依稀的,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两个丫头低低的笑声。

    “世子爷和世子妃真恩爱!”

    恩爱?这会儿人都在生自己的气了!

    陈善昭打心里叹了一口气,等进了屋子,见章晗低头坐在床沿边。那表情赫然是说不出的落寞萧索,他脚下的步子不禁略一迟疑,老半晌才缓步走上前去,紧挨着人坐了下来。眼见章晗的眼眶微红微现水光,他本能地抬起手来想替其擦拭擦拭,可下一刻,章晗竟是赌气转过身去就这么背对着她。

    “晗儿……”陈善昭伸手去扳章晗的肩膀,可使劲过后人却纹丝不动,他顿时暗叹一口气。索性双手下移,就这么箍着她的腰,低声说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外头的消息不好,北边的消息也不好。你和四弟妹要管着家事和留意外头各家的风声,这些事情自然该是我们这两个男人挡着。”

    章晗却只沉默片刻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今天入宫的情形呢?”

    “皇爷爷的情形不太好。”知道倘若完全说假话,必然瞒不过最是心思灵动的妻子,陈善昭半真半假地点明了这个事实,发觉章晗身上一僵,他便叹息道,“真是没想到皇爷爷戎马一身,到老来竟然要和其他老人一样缠绵病榻。淮王世子和周王世子也都觉得不可置信,在皇爷爷的寝室便叫嚷闹了起来,结果皇爷爷倒是醒了,挣扎着斥责了几句,还问起咱们家晨旭。我禀报说一切都好,皇爷爷欣慰得很。”

    尽管嘴上把这样的大谎话说得极其流利,但陈善昭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端倪。然而,知道妻子背对着自己什么都瞧不见,他少不得放缓和了语气说道:“对了,就快正月十五放灯了,去年你身怀六甲不能出去看灯节,今年好好热闹一回怎么样?皇爷爷说不要为了他就禁绝这一年一度的热闹,照旧是按照从前的日子放灯,让天下同乐,咱们索性出去好好散散心吧?京城中虽是灯火通明,但人多了未免没趣。王府在汤山有一座别院,其中的温泉乃是一绝,咱们和四弟夫妇一块去小住几日,元宵节正灯那天回来看灯如何?”

    他的语气极其自然平稳,充满着轻松写意的情绪。然而,章晗却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一缩,随即便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正缠绵病榻,世子爷却还在这思量着如何一大家子人去散心,不怕人说你不忠不孝?”

    陈善昭打定主意立时就走,因而当即打了个哈哈道:“皇爷爷一向最心疼我,最喜爱晨旭这第一个重孙,再加上对你和四弟妹一直都是嘉赏有加,难得你们去松乏个十天半个月,他又怎会说什么?不过你顾虑得也有道理,这时节还是低调些,这样,今天你和四弟四弟妹悄悄先走,别惊动了人,我留在王府充一下门面,省得别人多话,随后就追上你们。横竖只是小半天的路,最方便也没有了。”

    倘若说此前只是怀疑,那么此时此刻,章晗的心中便已经完全确信了。陈善昭进宫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抑或是皇帝传达了什么讯息,所以他才竟然在今天就打算走!想到这里,她的手轻轻搭在了他仍是箍着自己腰上的手上,感觉到那手微微有些发凉,她方才轻笑一声道“好啊,世子爷既然有这雅兴,妾身怎敢不奉陪?”

    见妻子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动了,陈善昭顿时喜出望外。担心被章晗察觉到端倪,他只能强抑喜色地说着王府那座别院的风景,还有那一口温泉泉眼的诸多功效,兴起的时候甚至还掣出放了白乐天的那一句温泉水滑洗凝脂。见妻子慵懒地时不时打趣一句。他忍不住更是紧紧环绕住了她,心中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即便她将来知道,也一定会明白他是不得不如此做!更何况,他在京城留下了诸多后路。未必会落到那最糟糕的结局!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那么糟糕……打从他入京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那一日,可在那之前。他收获了一个真心相爱的妻子,又有了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老天爷已经待他甚厚,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夫妻俩就这么贴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章晗方才挣脱开了陈善昭站起身来,却是笑着说道:“今天顾家三小姐送来了玫瑰露,也亏她面子大。竟是让淑妃娘娘从宫中琼苑的暖房之中摘了好些新鲜玫瑰,这才得了几瓶。除了宫中,也就是我和十二姑姑得了,闻着香甜芬芳,我正等着你回来一块品尝。”

    见章晗说着便笑着出了门去。不一会儿便取了一个不过三寸来高晶莹剔透的瓶子来,后头的秋韵更是捧着一个条盘,上头是两个小小的琉璃盏和一个白瓷茶壶。等到章晗将玫瑰露倒进琉璃盏中,又兑了水后一手拿着一个盏子走到面前,他看着那水呈现出让人赏心悦目的玫瑰色,不禁亦是心生旖旎。

    “晗儿……”

    见章晗硬是直接把杯子送到了自己嘴边,陈善昭一时拗不过,竟是一下子就被灌下了半盏,紧跟着便看见章晗冲着自己笑了笑:“陈善昭。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素来都是心思重,一句话都要掰碎成十句来琢磨,更不要说如今这千头万绪的消息了。所以,你不该拿那什么去温泉别院上散心的话来糊弄我。”

    陈善昭立刻醒悟了过来。章晗竟然已经猜到了!从前他不止一次庆幸过自己得了一个聪明剔透明智绝伦的妻子,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第一次希望章晗能够笨一些,迟钝一些,这样便不会察觉到那些险恶和他的居心。他眼睁睁看着秋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又看着章晗轻轻伸出一只手来摩挲着自己的面颊,下一刻方才察觉到自己竟是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力气仿佛都散尽了。他几乎是使尽全力咬了咬舌头,这才勉强能发出声音来。

    “你……你要干什么?”

    “你打算做的事情,也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章晗看着陈善昭那焦急的样子,想着他在外人面前的装傻充愣,想着他在皇帝面前的书呆,想起他作起诗文的温文有礼挥洒自如,想着他在自己面前的真心流露,她忍不住捧着他的脑袋,凑上去在那有些冰冷的嘴唇上印了一吻,随即移开之后,这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要走当然是你带着晨旭和四弟四弟妹一块走,我留下。你不要解释,听我说!”

    “若是我真的带着晨旭逃出生天,而你却陷在这京城,若万一有闪失,且不说我这一辈子都会伤心痛苦以至于绝望,父王和母亲会怎么看我这个抛下夫婿的长媳?”

    陈善昭只觉得脑际越来越迷糊,只能再次狠狠咬住了舌尖,竭尽最后一点力气低吼了一声:“可你若万一有闪失,你就不怕晨旭有了后娘又有后爹!”

    从来都是心灵相通的夫妻二人第一次没有用情分来劝说彼此,因为两人都知道,正是因为割舍不下彼此的那深厚情分,方才有此时此刻的局面。章晗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陈善昭,心里知道他没有立时倒下,一是因为只喝了半盏药效不够,二是丈夫的毅力比自己料想中更加顽强。因而,她只是盯着那仿佛在喷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真的会么?”

    眼见陈善昭为之哑然,章晗便嫣然笑道:“纵使你真是那样的负心人,父王和母亲念着我今日做的事情,必然也会维护他们的长孙。陈善昭,遇着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我从来没后悔过嫁给你做妻子。君生亦我生,君死即我死。”

    “你……你……”

    眼见气怒交加的陈善昭狠狠瞪着自己,她便扶着他的身子平躺了下来,紧跟着方才端着那还剩半盏药水的琉璃盏。就着他的唇边灌了下去,眼见他的眼皮无可奈何地耷拉了下来,却仍是一再死命支撑着,她方才轻声说道:“药性时间并不长。但足以支撑到你和四弟他们一块安全离开京城……陈善昭,不要想着再回来,否则。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也是我自尽的那一刻!你知道的,我这人从来不打诳语,说得到做得到!”

    尽管陈善昭还憋着无数的话想说,可是,他纵使是铁打的人也禁不起药性发作,他只能带着满心的怒火和不甘心。整个人堕入了黑暗之中。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刹那,他感到一滴一滴温润的液体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心里便浮现出了章晗那泪流满面的样子。那一刻,他用尽了力气,那一声呐喊仍然冻结在了嘴边。

    曦儿还小。别忘了谁也代替不了你这个亲娘!

    眼看陈善昭昏睡了过去,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方才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尽管心中尚有无尽的不舍和遗憾,但此时此刻,她再也没心思顾念这许多。她低头将手中那琉璃盏放在了一边,继而又给陈善昭拉上了锦被,这才款款站起身来。

    “来人!”

    闻声进来的秋韵见章晗背后的床上,躺着起头还精精神神的陈善昭,面色不禁一变。然而却没有多问一个字。直到章晗吩咐去请宛平郡王和郡王妃的时候,她才再次露出了些许异色,但仍是二话不说当即照办。直到一刻钟之后,那两位贵人先后到了梧桐苑,一个面沉如水,另一个则是面色如常。她便恭敬地把人径直领到了西次间,随即亲自守在了门外。

    这个时候,单妈妈和沈姑姑都被世子妃差遣去了顾家和公主府送东西,而芳草和碧茵正跟着岳妈妈在照料陈曦,就只剩下她了!

    尽管对于大哥先前那计划仍是大为不赞同,可对于瞒着章晗和王凌这一点,陈善睿却是同意的。大嫂固然是聪明机敏,妻子亦是雷厉风行,但背负那样的担子未免太重了。所以一进屋子,见章晗站在床头,床上帐子半掩,却不见陈善昭,他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嫂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四弟,你和世子爷商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眼见陈善睿那脸色顿时完全僵住了,章晗便微微笑道,“没想到世子爷一时昏了头,四弟你也一块跟着胡闹!”

    “大……大……大嫂!”陈善睿好容易才终于顺了心情,立时醒悟到章晗可能是在诈他,连忙赔笑说道,“大嫂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和大哥商量的事?对了,我们是商量着今天出发,去王府在汤山的温泉别院住上一段时间,元宵后再回来……”

    此话一出,王凌亦是遽然色变,当即看着陈善睿似笑非笑地说道:“郡王爷还真的是好雅兴。皇上正病卧在床,秦王府谋划为何尚不得而知,你和大哥居然还想着出去玩?”

    “及时行乐……不对,是苦中作乐!”陈善睿被妻子瞪得冷汗都出来了,当即打了个哈哈。可当听到章晗说出来的下半截话,他的脸色顿时又变黑了。

    “借着去温泉别院散心是假,悄悄图谋金蝉脱壳是真。而且还是世子爷打算留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好让我们这路上能够顺利平安,不是么?”见陈善睿那满脸呆滞的样子,章晗便气定神闲地说道,“好教最重孝悌的四弟得知,世子爷如今被我下了药。这是宫中流传的秘药,我从嘉兴公主那儿讨要来的,一两天之内醒不过来。”

    “大嫂,你……”

    见陈善睿那脸色又从黑变青,章晗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四弟,不管你之前和世子爷是怎么设计的,如今计划还是那个计划,只是你和四弟妹带着世子爷和晨旭先走,京城这边我留下。我本就是常常在那些勋臣贵戚府上出入的人,这吸引注意力的事情,自然比世子爷更合适。”

    陈善睿当即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如是这样,那我们就一起走!”

    王凌没想到陈善昭竟然会和自己的丈夫陈善睿商量出这样的对策,更没有想到章晗的应对非但如此迅疾而激烈,而且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少不得也开口帮腔道:“没错,大嫂,那就大家一块走,我和郡王爷加在一块。还有章指挥和那两百亲卫,就是天罗地网也能冲出去!”

    “陈善聪不是也带着不少亲卫?可若不是身怀六甲的孙氏在府中吸引了大多数注意力,他何来机会施展那一招金蝉脱壳?再说两百亲卫要是都走了。那别人阻拦的便会是千军万马!”

    王凌一时脱口而出道:“那我便和大嫂一块留下!”

    “多谢四弟妹的好心。”章晗缓步上前,轻轻握住了王凌的手,随即便微笑道,“能有你这样的妯娌,是我嫁给世子爷之外最大的幸事。可是,你坐镇王府料理内外是一把能手,却很少在外头走动。何必分散了力量?再说,你若是出去了,你爹总会设法相助,这可不是一支莫大的助力?而且我又不是留下来送死,咱们不是商量过那些后路么?”

    “大嫂……”王凌只觉得喉咙口哽咽得厉害。但她更知道章晗是和自己一样说一不二绝不听劝的性子,一时间脑海中顿时生出了最后一个主意来。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是,章晗竟突然挣脱了她的手,随即猛然间后退数步,又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对着自己的胸口。

    “不要想着打昏我的那些法子!这京城若不能留下一个人让人麻痹大意,被发现之后大家就都被一锅端了!再者,世子爷对我这个世子妃言听计从,决计放不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有我在便不会有人疑心!总而言之,我把世子爷和晨旭一块托付给你们,而且我会让章晟随同护持,你们一样都职责重大!若是他醒了之后要发疯,你们一定要制住他。别让我的一番苦心白费!”

    陈善睿急得脸上变得通红,他正要再嚷嚷些什么,王凌知道木已成舟,只能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这才低声说道:“郡王爷,大哥都没能劝回大嫂,咱们再说什么也都是白费劲。只是,我有句话说在前头,章指挥那儿却不是好说动的。”

    “我自有办法,还请四弟和四弟妹去预备吧。”

    章晗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又看着陈善睿那满脸不甘心的模样,想起其初入京时和陈善昭之间兄弟情分淡薄,但如今却也渐渐变了,她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等到王凌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陈善睿给拖出了屋子,她方才放下金簪,也没有注意到头上散落下来的青丝,只是扭头看着床上那已经人事不知的陈善昭。

    倘若他能听到刚刚的对话,一定会指着陈善睿和王凌的鼻子骂他们没用,不论如何打昏了也要把她带走吧?她想着想着,便在床沿边上缓缓再次坐了下来。只是,还不等她有更多的动作,只见门帘再次被人撞开,却是陈善睿风风火火地再次闯了进来。章晗一愣之下,顿时又握紧了手中的金簪。

    “四弟?”

    陈善睿见后头王凌也跟了进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开口说道:“大嫂,我知道再劝你什么也没用,只想再说两件事。第一,之前大哥去宫中见皇爷爷的时候,皇爷爷其实已经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了,但却传达了让他速离京城的口型。第二,皇爷爷听到大哥说话的时候,对于世子妃三个字反应不小。总而言之……大嫂你多保重!”

    眼见陈善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冲了出去,王凌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丈夫,可最后还是缩回了手,最后便看着章晗说道:“大嫂,只要有我们夫妻在,便有大哥和侄儿在,你放心!”

    等到这一对夫妻再次离开,章晗一时神情异常怔忡。又是想着他们的关切和承诺,又是想着陈善睿所言的皇帝暗示,又是想着这一分别便不知道何时分别……恍惚之间,她突然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屋子,抬头一看,却发现是秋韵快步过来,突然跪在了自己身前。

    “你这是干什么?”

    “世子妃,不管您打算做什么,奴婢想留在您身边。”

    见章晗顿时沉下了脸,秋韵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奴婢乃是六安侯府旧婢,若不是世子妃收留,这一条命早就不知道葬送在何处了。奴婢当初没能跟着六安侯夫人流放辽东,每每想起就觉得心里对不起她,旧主如此,倘若再不能跟着新主共患难,那奴婢继续苟活还有什么意思?”

    盯着秋韵看了好一会儿,章晗最终方才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我会留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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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去留肝胆两昆仑!

    下雪了。

    江南的雪远远不像北边那么多那么频繁。章晟清清楚楚地记得,归德府入冬之后的雪一个时辰就能够让满城皆白,但是,当他第一次从草原上打了个胜仗回来暂时驻留大同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的雪不消一会儿,就让视线之中完全不剩下别的东西,当大雪停歇的时候,站在北瓮城上就只见从前还是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全部变成了白茫茫一片,若是还停留在上头,只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相形之下,江南的雪却显得黏糊糊的,纷纷扬扬落下薄薄的一层后,在树上草地上房檐上留下一层白色后,便吝啬地收了起来,任由这些原本洁白的东西在阳光照射以及人们的践踏下渐渐变得污黑肮脏。此时此刻,走进屋子的他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身上漆黑大氅上沾上的雪花,随即没好气地皱了皱眉。

    “章爷,世子妃召见!”

    得知是章晗召见,章晟立时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只是如今的他毕竟已经沉稳多了,问明白是在白虎堂中,他便立时检视了一下穿着,又解下了随身佩刀,这才匆匆出了亲卫处。这一程来到白虎堂时,他那黑大氅上又积蓄了薄薄的一层雪花.进门之际,他随手解下大氅交给一旁伺候的秋韵,又吩咐随侍两个心腹亲卫守在门外,这才快步上前。正待行礼参见,他却看见章晗冲着自己摆了摆手。

    “大哥不用多礼了,坐。”

    章晟不想章晗再次在这赵王府的正堂白虎堂召见自己,却是亲切地叫自己大哥,顿时愣了一愣。然而,等到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他听到耳畔传来的那么一句话,立时本能挺直了腰杆,就犹如在军帐中那样斜签着身子只坐了一丁点。

    “我有一件事要请大哥去做。”

    “必然万死不辞。”

    听到这语气,章晗不禁莞尔:“大哥,这事情。我不但是以世子妃的身份吩咐你。也是以妹妹的身份请求你。”

    见章晟立时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了异常惊讶的表情,章晗方才轻声说道,“待会儿我要出门去见客,世子爷、晨旭和四弟四弟妹会混在后门仆妇的马车上出城去,大哥你先挑选几个最精锐的人。一路护送他们出去。等到明日,我会找由头让你再带几个人追上去。”

    “什么!”章晟差点没跳起来,那怒火立时就在心头炸开了来。总算他还存着几分理智,努力压抑着自己愤怒的声音。“倘若要走,为什么你不走?当初陈善聪那死胖子走的时候,把媳妇留下来垫背,结果却连爵位都丢了,这次连赵王府也想这么干?”

    章晗深知大哥是个爆炭脾气,因而没有打断他,直到章晟一顿火气发完。她方才淡淡地说道:“世子爷是个什么脾气,大哥你还不知道么?是我给他下了药。”

    见章晟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她便垂下眼睑说道:“他本打算用去温泉别院的借口,诳了我带了晨旭跟着四弟和四弟妹一块走,却被我识破之后下药迷倒了,现如今还昏睡在那儿。我已经说服了四弟和四弟妹,若是再有你肯护送……”

    “不,我不答应,决不答应!”章晟几乎是恶狠狠地摇了摇头。那脑袋几乎摇得拨浪鼓似的,“别说赵王殿下把我留下,便是保护你和世子爷他们的安全,就是爹,那也是因为我留下这才放心跟着北上的!你若是一定要世子爷跟着郡王爷和郡王妃走,连晨旭也要带走,自己留下,那好,我留下陪着你!”

    对于兄长的这种反应。章晗并不意外。因而,她并没有明着强压。而是站起身来走到章晟面前,盯着人看了许久。直到章晟极其别扭地转过头去不看她,她方才开口说道:“大哥,不论世子爷还是晨旭,都犹如我的性命那样珍贵。倘若不是局势实在是险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绝不会走这一步棋。郡王爷和郡王妃固然都是光风霁月的人,但世子爷手无缚鸡之力,晨旭又是才几个月大的孩儿,两个人全都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倘若他们真的有什么万一,那么,我也只有以死相殉了!”

    章晟蹭地一下扭过头,面上竟是一时暴怒:“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会像陈善聪那样,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但也不会把自己看得那么轻微。今天下午世子爷他们出城,只带八个亲卫,明日你再带四个人出城,如此就够了。府中剩下的亲卫,你挑几个最得力的告诉我,我会用了他们指挥其余人,毕竟,我有一方世子妃金印!大哥,从前我遇到过很多次凶险,但每一次都挺了过来,这一次也不例外,你要相信我!而且……”

    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之中带出了几分金石之音:“而且倘若有什么万一,世子爷自然是顾惜旧情的人,可晨旭还小,倘若没有坚实的母族作为倚靠,他的将来怎么办?大哥,小弟还小,爹尚分不开身,我便把这个儿子托付给你了!也只有托付给你,我才放心!”

    章晟被章晗说得脸色异常挣扎,心中更是犹豫到了极点。他甚至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一半留在京城,一半护送陈善昭等人北上。然而,当看着章晗那双恳求的眼睛时,他终于低下了头,却是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蒲扇似的巴掌中。

    “你让我有什么脸去见娘,见弟弟,还有今后见爹爹!”

    “大哥……”

    章晟突然抬起头来,两眼通红地盯着章晗,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到安全地带,然后我就会立时回来,没有人能拦着我!丫头,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有一丁点闪失,将来我会杀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给你偿命!”

    眼见章晟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白虎堂,章晗一时跌坐了下来。陈善睿和王凌一定会好好护着陈善昭和陈曦父子,她并没有任何不放心,但是,大哥是章家的长子,也是嫂子的丈夫。可怜嫂子成婚才几个月便硬生生和大哥分开,若是大哥留在京城有什么好歹,她怎么对得起人家?况且,就像她说的,倘若赵王真的能够夺得大宝,那么,她那被当今天子亲自赐名,甚至赐下天子剑的儿子陈曦必然是众矢之的,正需要人丁兴旺的母族从旁庇佑!

    “两害相权取其轻……”嘴里轻轻念着这句话,但章晗却只觉得泪水夺眶而出,一时迷离了眼睛。

    当她再次回到梧桐苑上房西次间的时候,适才在外间走动时那张端方庄重的脸立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哀婉和不舍。她拖着疲惫的步子来到床前,盯着陈善昭那张脸看了许久,看着他蹙起的眉头,紧抿的嘴角,还有那仿佛丝毫未曾消散的咬牙切齿表情,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的眉心嘴角轻轻揉了揉,见那些迹象就好像他那会儿的愤怒心情似的不会散去,她不禁伏在了他的身上,将人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秋韵的声音时,她方才直起身,回头见沈姑姑正站在那儿。知道人回来了,她点头示意人上前来,却是言简意赅地说道:“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世子爷化妆成女人的样子?”

    沈姑姑见床上陈善昭赫然昏睡不醒,而章晗竟是提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她的面色一时变得无比凝重。隔了老半晌,她方才说道:“可人这样昏睡着,怎么弄出去?”

    “以处置丫头的借口就够了。在下裳弄上些血,当做是打板子后逐出丫头的样子。这事儿从去年到今年在赵王府也发生过,旁人不会怀疑。更何况,我会在前头大张旗鼓地出门去做客。”

    既然章晗主意已定,沈姑姑当即不再多说,当即和秋韵上前一块配合炮制。然而,当单妈妈回来,得知章晗的打算之后,她立时一口拒绝了章晗让她跟着陈善昭一块走的提议。

    “奴婢已经一把年纪了,并不在乎这条性命,况且走的人越少越是隐秘,奴婢一直都常常外出行走各家,若倏忽间不见人影反而惹人怀疑。而世子爷醒过来的时候,知道世子妃身旁还有咱们这些可靠的人,心里也能安心些。”说到这里,单妈妈突然跪下冲章晗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才直起腰道,“世子妃,多亏您能够洞察世子爷的心思,否则奴婢就是劝死了,他也不会听半句!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奴婢一定会拼死以报!”

    “起来吧……”章晗伸手扶了单妈妈一把,随即才把目光投到了西次间那一层门帘上。就在这一帘之隔的地方,陈善昭会无知无觉地被安全送出城,而她最宝贝的儿子,亦会被稳稳妥妥送出城……而她会为了他们,在这座京城中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的夫君,我的儿子……不到最后一刻,我一定会珍惜这条命!

    ps:回来了,虽然上海飘雪了,但吃了一肚子好东西,满血复活送上第三更……话说这个标题尽管很不吉利,可我偏偏就想起这句了,当然,咱闺女绝不是谭嗣同那悲催货!谢谢大家帮助我在女频诸大神血拼中保住了第四,从上架之初的第二十到第十五到第十第六,踏踏实实的进步代表着大家的认可!光风霁月四个字,是我这本书的主角们和很多配角为人的宗旨,也是我为人的宗旨,希望大家喜欢!rq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巾帼亦英豪!

    当赵王府后门一辆四面漏风的马车赛了一个下裳见血蓬头垢面的丫头,以及几个不像样包袱,匆匆从后巷中出去的时候,赵王府前门,华美的凤轿在一应亲卫的护持下前呼后拥地出行。半道上,凤轿却还在三山街一家铺子停留了一会儿,两个仆妇两个丫头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又进了铺子,而凤轿却是径直前行,直到安国公府方才停了下来。

    自打安国公府的长孙女,嫁给前洛川郡王陈善聪的孙氏曝出了那样的丑闻,一贯好面子的安国公夫人便好似老了十岁,整个人一下子老态龙钟不说,而且精气神也一下子萎靡不堪,竟是连见人都不成。即便安国公世子夫人同样心伤长女,可也不得不撑着料理家务,尤其是这过年时的迎来送往更是半点马虎不得。到了这正月初五迎财神的时节,却还有婆婆的六十大寿,尽管原本已经都预备了齐全,可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准备草草办理,却不料几家公主竟一大早都派公主府长史送了礼过来,一时间让她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往日攀附自家的亲戚们如今都不太上门了,丈夫那些嫡亲的兄弟们甚至还在蠢蠢欲动算计着爵位,想不到那些金枝玉叶竟这样厚道!

    她最初自然是对章晗恨之入骨,要没有章晗带着淄王妃硬闯,指不定女儿的事还能隐瞒住,可等到秦王收陕西都司兵权,接着又以献捷献俘为由要求带兵入朝,她那恨意立时变成庆幸了。倘若不是及早发现。皇帝正清醒的时候明察秋毫,让女儿和陈善聪那个狗东西和离,还特意说了一句另配两人,更夺了陈善聪的王爵。拖到现在的话,指不定整个安国公府都会被拖累进去,到那时候别说爵位。就连家中人等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因而,当听到赵王世子妃亲自登门的时候,安国公世子夫人先是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随即喜出望外。

    “大奶奶……”

    “这种事还用得着请示,快,开中门,我亲自去迎!”

    章晗拜访安国公府。不过是借着安国公夫人六十大寿的由头露个面,否则自己老是没事就往顾家或是嘉兴公主那儿晃,自然就太不自然了。此时此刻见安国公府并未谢绝她这不速之客,反而开了中门,她便知道安国公世子夫人总算还明事理。

    寿礼除了四色礼盒之外。便是一串佛珠,一支紫檀拐杖,安国公世子夫人自然是欢欢喜喜代替婆婆收了,又要留章晗下来吃寿宴,然而,章晗却摇了摇头,随即便开口说道:“世子夫人,之前大小姐的事情,总是我闹出来的。只希望她如今好好安养,异日再能寻一段良缘,如此我心里也就过意得去了。”

    “都是那狼心狗肺的陈庶人做的孽,我却还要多谢世子妃把我家沅儿救出了苦海,绝不敢有半点怨尤。”尽管如今赵藩的压力也是巨大,但安国公世子夫人想想朝廷总不敢两头为战。因而也少不得存着几分交好的心思,当即打叠精神又是感激又是道谢地说了好些话。正当章晗告辞之际,她本想亲自送到门口,外头一个妈妈却是快步走了进来。

    “赵王世子妃,大奶奶。”那妈妈屈膝行过礼后,便笑容可掬地说道,“外头章指挥来报,宛平郡王妃打发人来,说是人正在大中街,打算定制要送给定远侯的寿礼,想请世子妃一块去参详参详。”

    宛平郡王妃?王凌?人不是已经和陈善睿一块半道上就进了那家铺子,等到和另一头的陈善昭和陈曦会合之后就走的吗,怎么又会大摇大摆打着这旗号找到了安国公府来?

    尽管章晗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但她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最后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让自己显出了不过分的诧异,随即由安国公世子夫人送了出去。

    到了二门口,见章晟面色阴沉地上前迎候,她也来不及多问,和安国公世子夫人告辞之后就径直上了凤轿。这一路上,她心里七上八下,只以为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凤轿停下,她从上头下来,见是大街早就被亲卫全数看住,并无任何闲杂人等,她方才沉着脸进了车前的那家铺子。

    一进门面对着四周围那寒光四射的种种兵器,她才一下子恍然大悟——竟是一家兵器铺!

    “大嫂,我打算选一对双股剑送给爹爹,你觉得如何?”

    看到一身华丽却并不繁复的行头,巧笑嫣然的王凌,章晗只觉得整个人都糊涂了,直到自己抵不过人拖拉自己的力气来到了里间,见四壁也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而屋子里并没有旁人,她方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甩开王凌的手便低声质问道:“你怎的在这里?”

    “大嫂你能留下,我为何不能?”王凌见章晗一时哑口无言,这才微微笑道,“大嫂你虽留下了那许多亲卫,但看清大局洞悉人心,我不如大嫂,可行兵布阵冲杀打仗,大嫂不如我!再说,男人们都走了,大嫂没个人帮手怎么成?况且从去年以来这么久了,王府内务都是我主持,乍然换了人,安知还有没有吃里扒外的东西察觉到端倪不对往外递消息?”

    “你……”章晗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老半晌才强词夺理地说道,“四弟竟也让你胡闹!”

    “就是郡王爷让我留下的,又让我一定不要先告诉你,否则你指不定又使出什么让人防不胜防的招数来。当然,下药这一招是不管用了,大嫂的东西,日后我可是不敢吃。”

    王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见章晗紧紧咬着嘴唇,脸上赫然又是感动又是恼怒,她便轻轻握住了章晗的手说:“没出嫁前,我一直想着那位未来大嫂是怎样的人物,第一次见着大嫂的时候还觉得不过如此。可后来相处久了,我想的最多的是怎么也不能让你比下去!大嫂,我可是一直都输了给你,要是这最关键的一仗还不战而退,你让我这最争强好胜的人面子往哪搁?”

    听到最后这句话,心情激荡的章晗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尽管知道王凌用这样轻松的语调来描述这样沉重的事态,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但她确确实实觉得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微微松动了一丁点。看着王凌那显然和自己同样坚定的意志,她只能叹了一口气,随即便笑着说道:“那好,就让京城中人看一看,赵王府的女人亦是英豪!”

    当这一日章晗和王凌一块回到赵王府之后,当天夜里,定远侯府就送来讯息,道是定远侯请宛平郡王陈善睿这个女婿去研习军阵兵法。这是以往就常有的,因而即便是入夜之后戴着风帽穿着斗篷的陈善睿匆匆出门,也并没有人觉得奇怪。而第二天一大清早,章晟匆匆领命往北边送信,王凌照样在议事厅处理内务,而陈善昭却是借着正月元宵节快到请假在家,整天窝在梧桐苑上房不曾出来,上房中时不时传来章晗的笑声,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祥和。

    因而,当太子得知赵王府竟然派了章晟亲自往北边送信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散布的消息恐怕是收到成效了。对于他的三哥赵王来说,初掌北平都司和行都司的兵权,看似力量大增,但下头的派系和争斗也到达了一个新的程度,更何况那两位都指挥使全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是得知要让他去讨伐秦藩,只怕内部就立时会纷争不断。但是,皇帝还在,赵王必然会投鼠忌器,这一仗不打就是怀有异心,到了那时候,他在大义名分上就完全占了上风!

    “赵王世子妃近些天还常常去顾家么?”

    “回禀殿下,赵王世子妃年后只是打发人去送过节礼,并未亲自去过。”那报事的太监说到这里,踌躇片刻方才说道,“倒是昨天赵王世子妃和宛平郡王妃一块去过一家兵器铺,那是定远侯府的产业。据说是定制要在定远侯寿辰那一日送给定远侯的礼物。”

    “定远侯那家兵器铺是过了明路的,每年用的精铁都数量有限,打造的东西就更有限了,再加上价钱贵得能砸死人,能卖出去的就三五件。就算里头都是精品,存货才那么寥寥几件,连武装王府之中亲卫都不够,这种事有什么好报的?”随着这话,太子妃却是从外头进来,见太子眉头一皱仿佛要发火,她便笑吟吟地说道,“殿下,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见太子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太子妃便快步走上前来,打了个手势吩咐那太监退下,这才紧贴着太子的耳朵低声说道:“西北那边的消息渠道打通了。”

    此话一出,太子起头的那一丝愠怒顿时烟消云散,脸上一时露出了深深的喜色来:“那边传来的消息怎么说?”

    “陈善聪已经到了西安府,结果立时三刻就被秦王下令拿下了,听说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紧跟着被关了起来。毕夫人苦求亦是无果。倒是王妃似乎早些天就被软禁了。”见太子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明显很不耐烦,太子妃也就言归正传道,“所谓的大捷是假的,秦王从宁夏出兵,屠了阿拉善一个蒙人部落,余众奔逃,这是妄启边衅,杀民冒功!”

    “好!”太子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随即信心满满地说道,“有了这样的讯息,便能正大光明地让赵藩出兵了!老爷子还在,二哥他动得太早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三十五章 恐有矫诏,不敢奉诏!

    倘若说,秦王先是收陕西都司兵权,而后又以克蒙大捷请率军来京献俘,这前后两个消息已经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么,当秦王杀民冒功的说法一日之间在京城四处流传,而次日皇帝派去西北的那个给事中也不知道是怎么长了飞毛腿,竟神奇地重新回到了京城,指斥秦王屠了阿拉善一个大约千多人的蒙古部落,实属杀民冒功,闻知朝廷派使节诘问,更是意图扣留使节灭口之后,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尽管建藩西北的秦王在太子过后乃是诸王之中最年长的,但因为生性残暴,文官们对其并没有多少好感,更何况如今国本已立,东宫有主,太子又一向表现得仁善忠孝,而秦王的名声却已经被陈善聪给败坏得差不多了,此消彼长,于是,雪片似的奏折堆满了通政司,继而又全都高高堆在了太子的案头。在转送了乾清宫后,宫中终于下了一道姗姗来迟的旨意。

    命秦王进京奏报此番事由!

    这样的旨意无疑只是一个开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尚未出门,就传来了秦王自号大元帅,号称起兵三十万的消息。一时间,京师大震,天下大震。而抱病在身的皇帝尽管并未露面,可却发下了以赵王为正印元帅,发兵讨伐秦藩的旨意。尽管不少老臣对这任命颇有微词,但太子亲自将人召到东宫,耐心劝服之后,一众人等自然心悦诚服。可在这节骨眼上,京城赵王府却传来了赵王世子陈善昭称病,赵王府闭门不见外客的消息。

    对于陈善昭的这般反应,太子并不意外,文武百官私底下也都颇为叹息。皇帝身体还好的时候,对陈善昭这个孙子颇为宠爱,更不消说为了第一个重孙降生而大手笔赏赐了。现如今天子病重,秦藩图谋不轨,赵王若是肯带兵出征也就罢了。若是不肯,这位在京城的赵王世子还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结局!

    而外人揣测不断的赵王府中,却是显得平静无波,或者说。根本没人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更不消说往外头传递消息了。王府的采买已经全都由宛平郡王妃王凌从定远侯府带来的心腹家将接管,四门则是换上了亲卫一一死死把守,根本不许进出。至于私底下敢有议论是非的,王凌甚至都懒得说什么理,在这冻死人的天气里直接就是把人撂在外头跪上一天一夜。于是,哪怕陈善睿在这种时候仍然捎话回来说还要在定远侯府呆上一阵子。陈善昭又病了不露面,王府中硬是没有一个人敢有所质疑。

    一大早在起床在议事厅中雷厉风行地料理完了所有事务,王凌便到了梧桐苑来,直接就和章晗一块用了早饭。这种时候,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早就被丢到了脑后,她一口气喝了小半碗清粥,便放下碗说道:“大嫂,都探明白了。正门总共有六七个眼线,东门和西门则是四五个,后门最多。整整一二十,大约是怕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往后门逃走。”

    “还真是瞧得起我们,幸好世子爷和郡王爷早有定计,走得早。”章晗撕着手中那个银丝卷,想到这才短短数日之内便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若说太子不是早有准备,她决计不相信。想着陈善昭此时此刻应该过了淮安,她的心里一时更是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思念。然而,一想到王凌同样是和丈夫分离两地,她立时压下了这一丝涟漪。又开口说道,“北边的消息估计就是能到京城,轻易也到不了王府。倘若我没猜错,父王……父王应该不会应下出征之事。”

    “为什么?”王凌不禁不解地挑了挑眉,“从北平到陕西,必得经过山西。倘若能将山西都司的兵权收入囊中,接下来便是声势大振。而且父王先应下来,便是占据了大义名分,大不了虚应故事不和秦王正面交锋就是了。”

    “山西都司的都指挥使齐原是皇上身边的亲卫出身,忠心耿耿,除却皇上,对诸藩全都不假辞色,麾下兵马全都拿捏得住。而建藩大同的代王和父王颇有些不和,听说昔年还争过功。所以若是出征,粮草不管是由北平供给,还是就地筹措,都绕不开山西,无疑是把自己的后路送给别人拿捏。况且,只要世子爷他们出京之后命人飞驰前往北平报信,知道京城这般局势,父王更加不会贸贸然动兵。所以咱们这儿……”

    章晗并没有再说下去,王凌却已经明白了。对于地理军略,她自然是极熟的,但对于那些各地诸王以及将领人物,她当然不像章晗那样下过狠功夫。此时此刻,她见小方桌上已经没剩下几样东西,摆摆手吩咐一旁的丫头撤下去,这才点点头说道:“想想也是,若真的父王亲征秦藩,无论胜败总有损伤,而若真的迟疑不前,朝中总有人会扣一顶怀有异心的帽子。事到如今,咱们这儿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真要是在京城闹起来,始作俑者却也别想好过!”

    见王凌柳眉倒竖杀气腾腾的样子,章晗不禁莞尔。紧跟着,她便想起了这些天一直反反复复斟酌的陈善睿那番话。尽管还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在陈善昭说出世子妃三个字时有异样反应,但她自知并没有本事能让皇帝以为她能解危局,既然如此,总少不得着落在几样有数的东西上。于是此时此刻,她便冲身旁的单妈妈开口说道:“单妈妈,你去取了那样东西来。”

    王凌正觉得纳闷,等到单妈妈捧了一个长条锦盒回来,而章晗一摆手吩咐把东西送到自己跟前,她不禁略一犹疑,这才接了过来。可打开锦盒一看,她就一下子愣住了,竟是抬头看着章晗说道:“大嫂,这是晨旭出生的时候,皇上御赐的那把天子剑?”

    “没错。”章晗点了点头,“世子爷他们走得匆忙,这把天子剑便留了下来。虽说认得此物的人不多,但既然是御赐,将来也许能够派得上用场。我只是寻常弱质女流,这把剑在我手中只是摆设,还请四弟妹拿着它,如此方才不至于万一有事而失落了!”

    “大嫂……”王凌本想说这是皇帝赐给陈曦的,可见章晗满脸诚恳,她再一想也就索性不客气了,当即一按机簧拔剑出鞘,见剑刃上还残留着米粒大小的两三个缺口,剑身上依稀可见不少磨损,分明是随同皇帝南征北战多年的佩剑,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摩挲着那些象征着无上功绩的痕迹,随即才回剑归鞘道,“大嫂既然将这样珍贵的东西也借了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利用它!”

    章晗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却把刚刚谈论大事时也没有屏退的几个丫头仆妇都遣退了,这才对王凌开口说道:“另外,为防万一,还请四弟妹定好若有万一时撤出王府时的方向,还有就是……”等王凌满脸凝重地凑了过来,她方才说出了最要紧的一句话。等她说完之后,王凌立时倒吸一口凉气,面上最初有几分犹豫,但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好,就是如此。既然别人要闹大,我们不妨遂了他们心愿!”

    奉旨来给陈善昭诊治的太医给赵王世子妃章晗挡在了外头,而派来探视的官员亦是被拒之于门外,对于赵王府这种生硬的态度,太子虽恼火,却也只能暂且按下。然而,当八百里加急送到北平的急信终于在正月二十一百官元宵节十日长假结束回朝理事之际,得到了赵王明发天下的回文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因为赵王的回文竟是如同他的脾气那样,又冷又硬!

    “秦王乃臣兄长,虽收陕西都司兵权,然是否虏寇入侵尚未可知,且兵马未行,未见反意。而皇帝陛下抱恙不理朝政,逾月未曾见人,恐有矫诏,不敢奉诏!”

    两个嫡子连同嫡长孙全都在京,赵王竟然仍是不低头!

    文华殿上,很少在人前发脾气的太子一怒之下,将赵王言简意赅的回信直接掷在了地下,随即对廷下的几个大臣说道:“孤以为二哥素来英武识大体,却不想这紧要的关头,他竟然是非不分,反诬朝廷明旨乃是矫诏!”

    尽管当初被贬被流放的景宽等人尚未回朝,但如今太子既然监国临朝,自然而然便有更多的臣子表示出效忠的意思。此时此刻,夏守义张节等几个重臣踌躇未语,后头都察院新升上来的一个右佥都御史却满脸激愤地开口说道:“赵藩和秦藩一样已有不臣之心!请太子殿下颁下令旨,立时令赵王世子入宫!他既然素来就有仁善忠孝之名,且看看他见到赵王这野心昭然若揭的回文,是个怎样的反应!”

    自己最希望的事却有人代替说了,太子自然高兴得很,见群臣并未有反对,他当即看着身旁一个太监说道:“既如此,派人宣赵王世子入宫!”

    然而,大半个时辰之后,那前往赵王府宣召的太监却是灰头土脸地回了来,当着满庭大臣的面气咻咻地说道:“太子殿下,诸位大人,赵王府大门紧闭,根本不放人进去。奴婢晓谕是太子殿下令旨,内中却是传话,道是世子妃所言,为防有人矫诏宣赵王世子入宫,赵王府从即日起闭门禁绝所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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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破釜沉舟!

    又是矫诏!这赵王府的人存心和他扛上了是不是!

    且不说一干大臣们听到这消息一时哗然,太子只觉得肚子里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了出来。赵王那的态度他是料到了,但并没有想到其竟然会干脆将那一通回文明发天下,而且还居然明目张胆地写上了矫诏二字,分明是故意为之!而赵王世子妃章晗一直便是不好对付的精明人,这一回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以这样的借口打发宫中宣召,偏生底下这个蠢货竟然还当着大臣的面把这两个字吐了出来!

    “真没想到,赵王如此,赵王世子妃也是如此!”太子怒极反笑,当即看着站在最前头的吏部尚书夏守义道,“夏公,既然赵王世子妃心结已深,宫中再派人去,只怕她也会另找借口。夏公德高望重,又一直都是父皇倚重的元老重臣,还请亲自去一趟赵王府。如今孤的二哥秦王已经是反迹昭然,孤不想三哥赵王亦蹈此覆辙!而且,父皇当年最是看重亲亲之谊,孤更不想如今父皇病重之际,兄弟之间却要闹成这般!”

    夏守义虽是吏部尚书,位居天官,但根本不想涉足如此浑水当中。然而,太子既然把大帽子都压下来了,他知道这会儿自己就是不上也得上,踌躇再三只能答应了下来。当走出文华殿的时候,他却只觉得脑海中萦绕着矫诏两个字,一时心中沉甸甸的。

    四门紧闭的赵王府中,此时此刻仆役们全都得了严令不许出屋子,即便惶然不安的人不在少数。可谁也不敢违了王凌的意思。至于章晗,站在梧桐苑正房中,看着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的芳草碧茵还有沈姑姑和单妈妈,她便笑了笑。

    “世子妃……”

    “不是我要赶你们走。而是从今儿个开始,这赵王府就再也不是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了,而是腥风血雨的战场。说一句不好听的。倘若不是我不能走,留着也是累赘!”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便看着沈姑姑和单妈妈说道,“单妈妈,沈姑姑,芳草和碧茵跟我这几年,一直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就把她们托付给你们了!”

    之前宫中突然让人来宣召陈善昭入宫,此时此刻章晗已经连累赘两个字都说出来了,沈姑姑和单妈妈都知道这情势已经是再无转圜余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对章晗磕了三个响头,而芳草却紧咬嘴唇。更是看着秋韵说道:“飞花逐月都是有功夫的,咱们比不得,可为什么世子妃偏要留下秋韵,难道她比我们更可信不成?”

    “我留下秋韵自有我的道理!”章晗面色一沉,见碧茵使劲拉住芳草,随即又硬拽着人跪了下来,紧跟着,芳草便哭成了泪人似的。想到二婢陪着自己从归德府到京城,芳草更是干过好几次传信的勾当。一直都忠心耿耿,她心中不禁大为不忍,但旋即便硬起心肠道,“废话少说,都给我起来,立刻就走!”

    知道和自己这边的梧桐苑一样。鹏翼馆中亦是上演着相同的一幕,等到沈姑姑和单妈妈拉着芳草和碧茵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章晗便把心一横侧过头去不再看,等人终于全都出去了,她方才转过身来,看着明间中墙上皇帝赐给自己的那斗方全字微微发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秋韵上前来,说是要遣散的那些下人都已经云集在了前院,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世子妃宅心仁厚,也是为了她们的安危……”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章晗摆手止住了芳草,突然再次抬头看向了那御笔斗方,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把这字取下来!”

    当夏守义带着少之又少的从人来到赵王府大门外的时候,却只见一条街上竟是站着不少提着包袱的人。从车帘的缝隙中看见好些人痴痴呆呆地望着高墙,竟是突然跪下来咚咚咚磕着响头,也有些人则是嚎啕大哭,更有人摇头叹息拭泪,他顿时大为讶异,少不得吩咐人去问问怎么回事,须臾,一个随从就回转了来。

    “部堂,是赵王府……赵王府把府里用不着的下人都遣散了!”

    闻听此言,夏守义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他本就知道这一趟差事不是那么好办的,但却没想到赵王府在那样强硬地拒绝了宫中召见之后,旋即便来了这么一招。若是这许多下人就此散开来,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流言!眼看已经有人提着包袱往四面走了,他正要吩咐人前往应天府衙和上元江宁二县以及五城兵马司知会一声,突然就只见刚刚自己进来的街口,突然出现了一队兵马,看那服色,分明是金吾左右卫的人!

    “部堂?”

    听到身旁那一声唤,夏守义立时惊觉了过来,随即摆摆手道:“命人到赵王府通传。”

    眼见那马车旁的随从快步往赵王府大门口去了,夏守义往后头靠了靠,心中已是异常惊疑。想当初皇帝越过诸多年长皇子而立了魏王为太子,他们这些大臣不是没有异议的,然而,比起前头明争暗斗的诸王,那时候的魏王一直宽厚仁善,而且皇帝明显心意已决,于是他们便谁也没出这个头。即便后来陆陆续续也出了不少事情,甚至赵王世子妃临盆的时候还闹出了那样的变故,但不管如何,乍然废立国本的事,谁也不希望发生。

    可是,看到眼下这种状况,说得轻些是太子早就有所准备防范赵王府,说得重些,便是太子在人建言之前,就已经打算拿着尚在京城的赵王世子和宛平郡王,要挟赵王就范!

    眼见那边门上仍在交涉,夏守义便打起车帘又叫了一个随从过来,低声吩咐道:“速去打探,看看金吾左右卫带队的人是谁!”

    “是,部堂!”

    待到门上好容易捎来话,道是赵王世子妃请夏大人白虎堂相见,那边厢去打探金吾左右卫动向的随从也回报了来。然而,让夏守义惊疑交加的是,带队的不是任何一个指挥使,而是最初丢了威宁侯爵位,此前才蒙赦回京,到国子监读书的顾振!

    “顾家人不是和赵王府往来甚密么,今次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为东宫驱策?”

    夏守义进赵王府大门的那一刻,心中还转着如此念头。当入了仪门,眼见赵王府那白虎堂在望,他就已经想起了一门两侯的顾家并不是铁板一块,太夫人更有素来偏向二房的传言。虽则如此,踏入白虎堂,他就已经暂且抛开了此事,见堂上两个身穿真红大袖衫的女子并肩站在那儿,唯一的区别只是一位衫子上是云霞凤纹,另一个云霞翟纹。

    尽管赵王世子妃章氏名声在外,宛平郡王妃王氏亦是果决英武深受皇帝嘉赏,但夏守义是朝廷重臣,男女有别内外不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简在帝心的妯娌两个。乍一见面,哪怕是不重美色的他,也觉着章氏庄重雍容,王氏傲气凛然,不禁暗赞一声风仪无双,当即也没有在意赵王府的两个男人全都没有出面,立时肃然行礼。

    “吏部尚书夏守义,见过赵王世子妃,宛平郡王妃。”

    “夏尚书不必多礼,请坐。”

    王凌见夏守义起身之后,却等她和章晗落座之后,方才在下首坐下,却是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样子,想起此人曾被父亲称为文官当中第一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旋即方才想起章晗起头不由分说赶走了东宫派来的太监之后对她说,如此一来,太子必然会派卓有盛名的文官过来,极可能是夏守义张节这等高官大佬,如此便能宣扬出去,她不禁暗自钦服。

    大嫂真是算无遗策!

    果然,夏守义一道明来意,章晗便眉头一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善聪固然是皇上贬斥,但秦王举反旗的消息,一日之内传遍整个京城,安知不是人有意散布?况且,京城距离西安两千四百三十里,那奉命前去西安的吏科给事中就算每日驰驿也不过百六十里,一来一去便至少一个月,如何能在满城风雨中正好回来报信?”

    一连两个反问让夏守义微微色变,章晗方才淡淡地说道:“更何况,当初世子爷和淮王世子周王世子共同入宫探视皇上病情之际,恰逢皇上苏醒,却只见皇上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何来旨意?这矫诏两个字,却不是我敢胡言乱语捏造!我敬重夏大人为人忠直,所以今日把夏大人请入府中和宛平郡王妃共见,只为请夏大人带一句话回去,那就是世子爷身上有恙,不宜见人!从今日起,赵王府闭门谢客,倘若有人硬是要见,那么……”

    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看向了旁边的王凌,王凌便冷冷接口说道:“那便是恃强逼凌,我等自然与王府同存亡!”

    夏守义自忖亦是善辩之人,可此时此刻面对这两个年轻的女人,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出了赵王府,眼见两扇大门在他身后立时紧紧关闭,他越发只觉得笼罩在京城头顶的那片天黑云密布,脸色亦是凝重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而白虎堂中,夏守义一走,章晗和王凌立时召见了所有亲卫。吩咐立时三刻按照战时部属防戍各方之后,王凌便环视众将说道:“从现在开始,厉兵秣马,预备厮杀!胜则同生,败则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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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火中凰(本卷完)

    这一趟赵王府一走,夏守义知道自己便再难置身事外,因而过访赵王府后,他立时又从长安右门入宫。得知此前那些大臣和太子都仍在文华殿等候,他少不得立时赶了过去。上殿之时,他尽管在路上也曾犹豫过是否要把赵王世子妃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出来,此时此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横竖只看赵王府那妯娌两人的态度就知道此事必然难以善了,索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掳开了。如今局势这般错综复杂,大不了他回头辞官归故里就是了!

    只看夏守义仍是单身回来,太子和一众大佬们就知道这位吏部尚书此行不顺。然而,当夏守义把章晗那一番话撂出来的时候,大殿中仍然一时鸦雀无声,而太子则是气怒攻心,握紧的拳头里,尖锐的指甲已经是刺痛了掌心。他环视了一眼殿上群臣,见一个个人都不敢和自己对视,几个心腹竟也是一时哑然,完全没什么条陈建议,他顿时更加烦躁了起来。

    “好,好,果然不愧是父皇曾经嘉赏过的人,竟然这般巧舌善辩……指鹿为马!”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厉声吩咐道,“传命金吾左右卫,先看住了赵王府!”

    等回到了东宫,他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有了出气口。径直把桌子上堆积了一尺高的奏折全部拂落在地,任由几个内侍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磕头谢罪,他却理都不理,径直到了最里间一屁股坐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方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现如今他这个太子占据的是大义名分,赵王府纵使态度再强硬,但只要陈善昭和陈善睿这一对同胞兄弟在京城,那么他便拥有相当的本钱!多亏了赵王自知功高。在陈善昭这个世子之外,又把陈善睿这个嫡子一块留下了,否则现如今却还没那么便宜。须知赵王妃傅氏不但是赵王府的女主人。而且在赵王一系的勋贵命妇之中声望极高,更深受军民爱戴,赵王就算肯舍弃她所出的两个嫡子,麾下众将和北地军民却也未必会答应!

    有了这底气,太子在静坐恢复了心绪之后,方才起身来到了外间。见书桌上的奏折和刚刚掉得四处都是的笔墨纸砚已经都摆放整齐了,他便二话不说坐了下来。沉下心一本本看着那些奏折,须臾便忘记了时间。直到发现室内仿佛渐次亮堂了起来,腹中又依稀传来了一阵阵饥饿感,他方才随手把笔放回了笔洗中,揉着手腕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殿下。已经是酉初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室内已经掌了灯。太子看着那已经处置了一小半的奏折,想到皇帝从前是如何日理万机,一时忍不住怔忡了片刻。就在这时候,外头又有太监沉声报道:“太子殿下,顾小侯爷求见。”

    如今顾振已经不是威宁侯了,但却异常讨厌人称呼他三少爷或是三公子,再加上这些天出入东宫频繁,下头人巴结这位太子面前的新贵。于是都以小侯爷称之,太子自然而然也默许了。此时此刻,太子扬了扬下巴吩咐了一声宣,不消一会儿,顾振就大步进了屋子。

    “太子殿下。”

    顾振躬身行过礼后,便熟不拘礼地径直来到太子身侧。一手支着书桌弯下了腰,低声说道,“恕臣多言一句,臣觉得赵王府事情不对!赵王世子妃确实是刚烈的脾气,那位宛平郡王妃也是将门出身颇为知兵,但殿下难道不觉得她们强硬过头了?这赵王府就算有两百身经百战的亲卫,可那是两百人不是两千人,在偌大的京城中能派得上多少用场?就连赵王府都守御不住,前次遭了强袭时就是铁证,因为按制王府不得囤积弓矢!”

    见太子乍然变色,沉吟片刻便示意自己再说下去,顾振就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只是两个女人出面,臣不得不觉着有诈!所以,臣听说宛平郡王陈善睿此前去了定远侯府,一直都没回过王府,便想横竖请不动赵王世子,把宛平郡王请到宫中也是一样的,便带着百多名金吾左右卫的人去了定远侯府,结果……”

    太子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戾气:“难道定远侯府也敢把你拒之于门外?”

    “不,定远侯府空空如也,说是定远侯带着宛平郡王去别庄演习军阵了。”一字一句地说到这里,顾振见太子勃然色变,他这才站直了身子拱了拱手道,“兹事体大,所以臣令人一面火速出城去定远侯别庄,一面亲自来向殿下禀报!这洛川郡王陈善聪能够金蝉脱壳,难道赵王府那兄弟两个就不能?”

    陈善聪从来便不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当初需要让妻子孙氏伪装有孕,自己借着在家照料躲开别人的视线,这才能够成功金蝉脱壳。然而,陈善昭重视妻儿是有名的,甚至还有人嘲笑其是惧内的呆子;而陈善睿尽管没那么过分,可妻子王凌乃是赵王亲自为其求娶,据说也是恩恩爱爱,身边并没有别的女人,所以赵王府内线传来信息,道是章晗王凌一个出门见客一个坐镇府中,太子也就没往那个方向去想,但如今顾振一点醒,他立时就醒悟了过来。

    “就算他们真的能够如此当断能忍,那两个女人就愿意当被壁虎逃走时断下的尾巴?”

    “殿下,女人若是真的被迷昏了头,比男人要坚忍得多!”顾振见太子显然已经被自己说动,立时巧舌如簧地说道,“倘若殿下允准,臣立时就吩咐拿下赵王府!宛平郡王妃虽说懂得武艺军略,但毕竟是不曾亲历战阵的女流,而且王府亲卫统领章晟又不在,这是最好的机会!要证明臣的猜测是否准确。只有硬攻一条道!”

    太子思前想后许久,终于把心一横问道:“可有把握?”

    “臣军阵武艺都是稀松,但是……”顾振的脸上露出了自信满满的表情,声音也一下子提高了。“但殿下不要忘了先父当年的名声,他的那些大将旧部,绝不会逊色于赵王府的亲卫!”

    “好!”太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点头道,“那孤就把此事交给你了!若是知道陈善昭和陈善睿都不在府中,那孤便可以仿照先前父王处置陈善聪那般行事了!”

    “臣定然不负太子殿下的信任!”

    大步走出东宫的顾振看着完全昏暗下来的天色,突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旋即便攥着拳头轻轻挥了挥。自打被灰溜溜地遣送回乡时,他就一直在期望这翻身仗的一刻。可是,没想到章晗青云直上。先是被册为赵王世子妃,而后又深得皇帝嘉许,更生下了第一个宗室重孙,一时风头无二!可是,只要赵王一系担上叛逆的名头再无出头之日。而太子能够登上皇位,那么风水轮流转,就是他顾振的好时候了!

    “那时候你在我面前甩脸子撂狠话,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

    入夜的赵王府后院一幢三层小楼的屋顶上,此时此刻正在值守亲卫换班的时节。站在屋顶上视线固然好,但此刻天色昏暗,也只有眼力极好的往日军中斥候方才能够胜任监视周围的重任。寒风呼啸的天气里干这个是一等一的苦差事,可想着白虎堂上,世子妃和郡王妃二人身着大红衣裙说出的那一句胜则同在。败则同死,几个人心里全都是暖洋洋的。

    “越是夜里越是要小心,你们可都留点神!”

    “放心,不敢误事!”一个老成的亲卫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突然轻声说道,“千岁爷就是好眼力。世子妃和郡王妃真是好样的!”

    尽管此前章晗和王凌已经坦陈赵王世子陈善昭和宛平郡王陈善睿已经全都安全离开了京城,但上下亲卫的士气不但未曾降低,反而更加高涨了。他们到京城的时候都是奉的死命令,倘若陈善昭和陈善睿有失,他们不但要同死,而且还会累及家眷;如今那两位少主都平安脱出,哪怕他们一一死节,家人亦会得到优厚的抚恤,自然就够本了!更何况,世子妃和郡王妃那样尊贵的人,居然也陪着他们一块留守赵王府!

    “若是万一有事,大伙都已经商量好了,不论如何都会保着两位贵人杀出去!”

    “没错!”

    四个人一面交谈一面依旧警惕地环视四周,倏忽间,他们不分前后地注意到了王府后门那条暗巷上疏忽间一闪即逝的一支火折子。那一瞬间瞧见那火折子四周的黑影憧憧,几乎是本能地反应,四个人全部吹响了挂在胸口的竹哨,一时之间,那凄厉的声响传遍了整个王府,安坐白虎堂的章晗打了个激灵,几乎立时站起身来。而王凌则是嘴角一翘冷笑道:“还以为能拖延几日,想不到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看了一眼章晗,见其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重重点头,王凌便高声喝道:“传令,点火!”

    早就贮存在王府各处的菜油从早先夏守义来过之后,就已经运到了各处要紧地方。而在更早之前,陈善昭珍藏的各式书籍还有御赐珍本等等,都由章晗亲手用油布层层包裹之后,由心腹埋入了花园里挖出的深坑之中填平了。此时此刻,随着一坛坛菜油被浇入了东路西路和中路的后院各处,一个个松脂火把点燃了扔进去。须臾之中,整个王府后院竟是火光冲天。

    眼看着那承载着夫妻之间柔情蜜意的鹏翼馆和梧桐苑完全掩映在了一片火光之中,王凌便向章晗伸出了手去,四只手紧紧相握之后,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毅然决然的笑容。

    便让赵王府的这一场大火,成为一切的结束和开始!

    尽管对顾振的要求最初有些迟疑,然而,当顾振从东宫要来了太子手书之后,赤忠就立时下了决心。且不说顾振乃是威宁侯顾长兴的独子,就是他一个出身卑微的农夫之子,倘若不是顾长兴提拔于卒伍之中。又钦赐忠字为名,而后天子在献捷时偶尔问起,又多升了他一级,他也没有今天。因而对于东宫储君。他自然觉得应该献上自己的忠诚。

    然而,只是点亮一个火折示意麾下注意前后,同时认准门户预备暗袭。可赵王府中竟是突然就传来了警示的竹哨声。知道一切已经败露,赤忠立时当机立断,沉声喝道:“备弓,点火把!”

    和前一次袭击赵王府的那批乌合之众比起来,赤忠乃是金吾左卫的指挥使,真正的起自卒伍身经百战,深知赵王府中绝不会备有弓矢。否则前次就不会以诡计退敌,因而等到一二十的松脂火把一时间照亮了一整条漆黑的暗巷,他就看着那些架好弓箭的麾下步卒喝道:“响箭,齐射一轮!”

    当那带着凄厉声音的响箭就此高高射出后,往赵王府中又高高落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赤忠意想之中的慌乱嘈杂以及大呼小叫,而是一处处后院之中突然窜上来的火苗。仿佛他用的不是响箭而是火箭似的,火苗只是倏忽间便直窜天空,继而更是风助火势越少越烈。面对这种他未曾料到的应对,赤忠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就知道顾振吩咐的低调行事稳准狠是绝对做不到了。

    赵王府中的人分明是想要把事情闹大!

    他立时醒悟到了赵王府接下来可能的应对,一时也顾不得这火光一片的后门了,当即高声喝道:“快,回援前门!”

    赵王府的正门正对的那条街乃是京城有数的宽阔大街。根本藏不住人,若是里头有足够兵员的话,端的是易守难攻。然而,从前那些乌合之众也会攻打正门,可想而知兵员若不够,防守这样的宽阔地带自然是够呛。因而。金吾左右卫的兵马重心都放在东门西门和后门,在前门虽也布置了人马,却是并没有太大的警惕。当瞧见王府后院冒起了阵阵火光的时候,亲自在前头镇压的顾振甚至还皱了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要惊动太广!”

    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他还怎么可能把章晗收进房中?

    几乎就在他冒出这个念头的一刹那,两扇沉重的王府大门突然就在唉一瞬间完全打开了来,继而其中一骑当先疾驰了出来,竟是挥舞着一把沉重的长刀往他这边杀了过来。魂飞魄散的他本能地径直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然而,他身边的另外几个军官却终究警醒些,慌忙下令迎敌。可一边是跃马从王府中源源不断杀出来黑衣亲卫,一边是起头已经松懈了精神的京卫兵马,两边一接触,憋了一肚子火杀气腾腾的王府亲卫便占据了完全的上风,简直是砍人如切菜似的将大街东西两头的防戍人马凿了个对转。

    南院马厩中,坐在王凌身后的章晗看着在飞花的帮助下稳稳坐在了马上,双手紧紧抱着飞花的秋韵,心中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然而,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安,秋韵那苍白的脸在火把的光芒下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时候,章晗只听前头的王凌突然出声道:“大嫂,坐稳了!”

    赵王府中如今剩下的女人除了章晗和王凌之外,便只有飞花逐月和秋韵三个丫头。逐月正一身男子装扮单人骑马在章晗和王凌身后。当这一声传来的时候,章晗只觉得整个人犹如腾云驾雾似的前冲而起,一时间风驰电掣地往大门口而去。尽管一条结实的绳子将她和王凌紧紧绑在了一起,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烧红了半边天的地方。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出了正门,章晗最后看了秋韵和飞花一眼,见两人一骑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往西边冲杀了出去,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得四周亲卫奋不顾身往前拼杀,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最初那四溅而出的鲜血溅到身上时,她还能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悸动,但渐渐的,哪怕是飞溅的鲜血直接喷洒到了脸上,她也再没有功夫动容。然而,她却渐渐察觉到,王凌一直在专心控马,根本没有动用过一直挂在马头边上的一把佩刀。随着前头压力一松,她心头出了一口大气的同时,亦是同时醒悟了过来。

    “大嫂。快杀出去了,你再坚持一下!”

    王凌深知从未骑过马的人第一次骑马便要经历这般战阵是什么滋味。即便有特制的双座鞍,仍然足以让人呕吐晕眩。然而,当她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却只见那边厢突然一丛军马冒了出来,她顿时心中一突。她也来不及想自愿和飞花一块另走一路惑敌的秋韵是不是也遇到了相应的麻烦,只是突然提高声音叫了一声逐月。眼见那一骑人倏忽间飞驰而出。竟是疾驰在了所有亲卫的最前列,她方才咬了咬牙,提醒章晗随着自己一块伏低了身子,双腿更是紧紧夹住了马腹。

    赤忠不想才刚率众回转来,便撞上了这么一拨人,眼见那一骑突出的身影娇小玲珑,分明乃是女流。他只来得及叱喝连声,对方就已经从马背上一时弹起冲着他直扑了上来。倘若是开阔的战场,他自然根本无惧于这样的突袭,但此时是在虽然宽阔却摆不出阵型的大街上,而且那女子一招一式全都是攻他必救。更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他一时竟是被死死缠住陷入了苦战,根本无法分心他顾。

    苦苦交战了几个回合,直到他终于把心一横亦是拼了命,这才终于取得了几分优势。可等到他拼着右肋左臂大腿全都受了不轻的伤势,一刀直搠入那黑衣女子的胸口,那人在最后时刻奋起在他肩膀上留了一道伤口,这才最终坠地时,四周围的战斗却是暂时告一段落。他也顾不得身上那鲜血淋漓血肉横翻的伤口。环顾左右厉声喝道:“刚刚跑出来的人呢?”

    “大人,措不及防给人突了出去,但是二虎子已经率人撵了上去,只是……”那上前答话的指挥同知乃是赤忠最得力的臂膀,踌躇片刻方才开口说道,“虽则是其中有两人共骑一匹马。但遇到拦阻的时候都不曾反击,而据传赵王世子妃虽不通武艺,宛平郡王妃却是武艺高强,所以这极可能是障眼法,在问明另一边情况之前,不宜分兵太多!”

    赤忠对刚刚那不要命的女子心有余悸,忍不住又对地上那具尸体瞅了两眼,但心里却也承认,用这样声势凌厉的法子作为惑敌之计最为有效。他当即点点头道:“没错,是得防着他们声东击西!你清点一百人马前往西边看看情形。另外,也不要对赵王府之内掉以轻心,以防他们藏身其中,等火灭了之后,立时进去搜索!”

    当最终左冲右突杀了出来,在长街上几个亲卫弃了几匹马,在身上撒了防止犬支追尾而来的药粉,进了早先定好的一处院子藏身,章晗听到王凌开口说了一句已经安全了,她方才回过神,却只见四周围已经只剩下了三个亲卫以及王凌的两个家将。

    尽管知道这样的情形无法避免,而且大多数人也是严格按照指示四散奔逃,以便于另一重行事,可她想到白虎堂中给众人打气时说的那些话,仍是一时心中黯然。很快,王凌利落地挥刀割断把两人绑在一起的绳索,紧跟着一个亲卫上前小心翼翼上了前来想要搀扶章晗,可伸出手去却立时醒悟过来。

    “世子妃请恕卑职孟浪……”

    “事急从权,这些敬语就都收起来。”章晗扶住他的手好容易下地站稳了,却只觉得浑身无处不酸痛,待见到王凌下马之后面色苍白,她这才突然注意到其黑衣上竟有一道明显的裂口,一时脸色大变。想到王凌一身武艺却硬是憋着一直没施展出来,她顿时心中更加愧疚,再想到刚刚奋不顾身杀向拦截军伍的逐月,还有带着另一波人吸引注意力的飞花和秋韵,她更是咬紧了嘴唇,随即才看着一众人道,“你们几个,尽快带着郡王妃立时从太平门出城。”

    “这怎么行!”

    “咱们怎么能丢下二位贵人!”

    王凌顿时急了:“都这时候了,大嫂你还说这话?”

    章晗走上前去,把王凌紧紧拥在了怀中,随即才轻声说道:“四弟妹,我已经留了后路,你以为我这些天一直在外头四处露面,只是为了让人安心?这京城四处的地形我都差不多记熟了,明日就去躲藏了,否则我跟了你们走,却又骑不得马,非得让你带我,拖累之下谁也跑不掉!”

    “跑不掉就不跑,更何况,大嫂你知道我这挨的那一刀有多重,还让我带伤上马逃跑,不怕我死在半路上?”

    说到这里,王凌方才松开了手,见章晗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便冲着其他几人沉声说道:“你们几个,立时按照世子妃的话出城!记着,但使人相信我们逃了出城,你们便是大功一件!”

    “是!”

    “等等!”王凌突然解下之前挂在马颈旁边的佩剑,又拿到了那几个亲卫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皇上赐给晨旭的天子剑,将其转交父王!”

    眼见王凌肯留下,这些人便再无异议,有的收拾马匹,有的紧急包扎伤口,须臾之间人便从院子里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出去,章晗顿时愣在了当场。紧跟着,见王凌没事人似的脱下了外头那件带血的黑袍,就这么径直包成一团丢在了地下的火盆中,又上来扒拉自己的衣裳,旋即点火一块烧了,她更是完完全全愣住了。

    刚刚还说什么受伤,此刻活蹦乱跳的哪里有受伤的痕迹?

    王凌看出了章晗那讶异和嗔怒,当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嫂,今夜咱们虽成功出了王府,却折了那么多肱股臂膀,难道你没有不甘心?你虽说智计百出,可没有做事的人也是枉然。咱们两个如今没了掣肘,正好大闹一场!”

    知道木已成舟,章晗只得无奈叹了一口气,随即没好气地说道:“你的主意都定了,我还能说什么?”

    想到明日一大早就会随着今夜那些逃亡亲卫散布各方的传单揭帖,妯娌两个相视一笑,面上都露出了一抹毅色。

    第四卷完

    ps:二合一六千九,零头附赠,我很厚道。这一卷末尾部分几万字的剧情一气呵成,我写得很痛快,想必大家看着也觉得质量不错。废话不多说了,感谢大家帮我如愿夺回第四名,明日开始更新第五卷殿前欢!rq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天下,念苍生

    正月二十一晚上赵王府的这一场大火,不但震惊了整个京师,而且震惊了整个天下。

    一夜马蹄在京城各条街面上疾驰而过的声音,不知道吵醒了多少人的好梦,也不知道让多少达官显贵的府邸尽起家将以做守御。而当次日一大清早,无数雪片似的传单洒满了京师各处角落,尤其是贡院街以及国子监,三山街奇望街大中街这些最热闹的商业繁华地段的时候,一时间人尽皆知昨夜是禁卫派人欲图强行闯入赵王府,结果王府中人迫于无奈将整个王府付之一炬,随即冲杀而去。

    皇帝不能理事已经有数月,早朝自然也免去了,然而,当不少官员坐着车马轿子前去各家衙门的时候,不少人的袖子里都笼了一张甚至数张这样的纸。暗自唏嘘赵王府一夜之间化为白地的同时,更多人也不禁为赵王府中人的决绝而暗自心惊。但在真正的大佬们眼中,赵王府的那几位贵人如今身在何方,这才是最要紧的关键!

    至于东宫的案头上,自然而然也少不了这些纸片。只是,其中大多数已经被太子揉碎撕碎了丢在地上。昨日得知赵王府火起的时候,大为震惊的他便已经登上了西华门楼俯瞰过,亲眼看见那火光冲天几乎映红了西面大片天空的情景。这种强硬的反弹是他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赵王府亲卫也就是一二百,陈善昭陈善睿兄弟的行踪暂且不论,世子妃章晗和宛平郡王妃王凌都是妇人,面对巨变能够守住王府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可她们竟敢放这么一把火!

    尽管已经下令人去清理各处的传单,再去张贴安民告示,但太子起头的打算是在昨晚上有所收获之后就给赵王府扣上一顶大帽子,甚至是用皇帝先前处置陈善聪的例子。把陈善昭陈善睿兄弟的宗籍一块剥夺,这如意算盘已经是落空了。

    毕竟,那些传单也不知道是谁起草的内容。竟是声泪俱下地在那陈述皇帝对陈善昭和陈曦父子是如何宠爱,陈善昭如何想要侍疾却被摒弃于外,而此前好容易获准探视,天子却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却仍以口型示警王府上下早做预备诸如此类云云……总而言之,从头到尾都是说有人欲图暗害赵王一系!

    “殿下……”知道太子的心情很不好,东宫上下人等无不是陪着小心。这进来禀报的太监便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见太子冷冷抬起头来,眼睛里头血丝密布,他方才低声说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去请夏大人张大人和各部尚书侍郎了,只是……”

    “只是什么?”

    太子见那太监只是不说话,心头不禁生出了几分不那么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那太监犹豫了许久,最后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大人还有张大人……他们……他们告病不曾到部理事。”

    闻听此言,太子只觉得脑际轰然巨震。夏守义是吏部尚书,而张节是户部侍郎,但谁都知道。后者才是真正掌握户部钱袋子的角色,户部十三司的事务全都少不了他。前者更不用说了,吏部那些纷繁的事务自是其人最为娴熟。这两个人倘若躲着不出面,那么其他官员必然会有样学样,那时候他最得意的大义名分便荡然无存!

    “还有……”尽管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说出去必然会让太子更加震怒,但那太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宫中淑妃娘娘还有惠妃敬妃娘娘,下令闭了三宫大门,说是身体不适,一应宫务让太子妃接手……”

    这话还没说完,太子便重重一巴掌拍在扶手上,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尽管皇帝如今大多数时候都昏睡着,纵使醒了也做不了什么,宫中都在他掌握之中,那三位皇妃都连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宫门,但这样一种鲜明不合作的态度倘若传扬出去,外头又会怎么看他?储君还未登基便逼凌三宫母妃,对于去岁章晗临产时已经受损过一次的名声而言,这是更大的打击!

    “她们可还说了什么?”

    见太子竟然按捺怒火这么问了一句,那太监顿时脑袋垂得更低了:“三位娘娘什么都没说,只是说此后不见外客。”

    “孤倒要看看,她们是不是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肯见!”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冷冷地说道,“让太子妃下令旨,召武宁侯夫人进宫!”

    尽管太子的态度时冷时热,但此前内外局势俱在掌控,太子妃方氏自然踌躇满志。因而,即便昨夜的消息不好,可对于三宫皇妃都称病不出,她只觉得那是她们避其锋芒不敢和自己相争,可太子既然说让她下令旨召见武宁侯夫人,她自然乐得在顾家这种老牌勋贵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势,当即吩咐了妥当人去办。然而,这令旨出宫一个时辰后,进宫来的却并不是王夫人,而是那此前去传旨的太监,带回来的更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消息。

    武宁侯夫人病了!就连顾家太夫人也病了!

    正月二十二这一天病的远远不止吏部尚书夏守义户部侍郎张节,宫中的顾淑妃和惠妃敬妃,以及武宁侯府的太夫人和王夫人……五府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等等各式各样的衙门,告病不出的官员不下五六十,其中既有和秦王府赵王府亲善的,但也有往日清正的,更有甚者直接上书请求致仕。而勋贵武臣之中,告病的摔断腿的,少说也有七八个。以至于接下来一连数日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相见的时候,寒暄之后拉扯的闲话再不是东家长西家短,而是另外诡异的一句。

    “可又有哪家大人病了?”

    北城安仁街上的一家茶馆后院,当章晗听到那计嫂子绘声绘色地说着如今茶馆唠嗑的这种新鲜话题,也不禁笑得前仰后合。而王凌则是支着下巴冷笑道:“活该。太子还以为这是他刚刚被册为太子,名声清白无瑕的时候了?且不说太子妃干的蠢事都算在他头上,就是之前在大嫂临盆的时候闹腾出来的那么一桩案子,有心人还会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一场火烧的不但是赵王府。也是他剩下那点子威望和名声!”

    计嫂子是当年惠妃身边最得意的宫女之一,脾气自然和惠妃一样,爽利大方。那天晚上王凌翻墙而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掣出了枕头下边的裙刀,等王凌亮出了那枚金钱,她却立时就相信了,继而连忙披衣下床去外头开门把章晗放了进来,不顾半夜三更大冷天,又是熬姜汤,又是烧热水。一忙活就是大半宿。她当初在宫中毕竟是见惯贵人的人了,在章晗和王凌面前也没有太多的畏缩,此时听王凌这一说,她先是一笑,随即就不安地皱了皱眉。

    “话虽如此。就怕太子殿下一怒之下,会不会对那些大人们不利……还有,惠妃娘娘毕竟是在宫里,若有个万一……”

    “你不用担心。”章晗微微一笑,旋即方才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虽已经册封两年多了,但他毕竟非嫡非长,生母又并非皇后,凭借的只是皇上给的东宫名分。自身实力说不上有多了不得。那天晚上动用的金吾左右卫是威宁侯旧部,只因为顾振追随了他,这才能够动用,而其他兵马就算他安插了有人,可要完全掌握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一蹴而就的。毕竟,皇上病重不能理事就这么一会儿。宫中三位娘娘中并没有父王和秦王殿下以及几位有实力外藩的生母。他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咱们把皇上的状况散布出去了,他也得防着秦王打过来。”

    “可若是他真的掌控了京城里头的兵马,那不说宫中三位娘娘,就是咱们,还有如今称病不出的那些勋贵大臣恐怕就危险了。”王凌说着便一按方桌站起身来,看着章晗说道,“京卫兵马之中也有些父亲的旧部,要不我设法去一一联络?”

    “四弟妹你还真是急性子。”章晗笑着站起身把王凌按了下来,见计嫂子抿嘴一笑避了出去,她挨着王凌坐下之后就低声说道,“咱们为什么避到这儿来,还不是怕王府在京城的那些地方被人顺藤摸瓜了?你爹隐退多年,当年旧部别人兴许都忘了,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你摸了过去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不但暴露自己,也连累了别人?根基未稳,太子暂时不会动那些不好动的人,反倒是那天咱们遣出府去的下人,据计嫂子说还都被押着,还有秋韵和飞花都还生死未知,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有多少亲卫逃出去了……”

    见章晗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担忧,王凌也不禁怔忡了起来。过了良久,章晗才轻轻摇了摇脑袋,仿佛是想把所有这些糟心的情绪都赶出脑海,随即便说道:“住在这儿如今虽说清净安全,但若是等到太子掌控全局,那时候全城大索,不说寸步难行,就是被人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会连累了别人。”

    “大嫂说的是,咱们留在京城,可不是为了在这儿窝着安全的。”王凌说到这里,想起才住了不到一年,如今却已经化为废墟的鹏翼馆,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戾气,“像老鼠那样寻个地洞躲着,这也实在是太憋屈了!”

    章晗笑了笑,随即方才站起身,来到计嫂子特意收拾出来给她和王凌放东西的一个藤箱前,若有所思打开了盖子。火烧赵王府是她对王凌早就提过的最后一招,此前虽说把陈善昭的所有藏书都挖坑埋了,小巧容易携带的东西也转移了不少出去,但那些大件笨重的家具屏风等等却不得不付之一炬,其中还有好些宫中的珍品。然而,有些东西她却绝不会留在别处,不管是王凌当初作为见面礼送给她的裙刀,抑或是皇帝赐下给她和王凌的那两幅斗方,当然还有她手上这个陈善昭在玉虚观中送给她的玉镯子。

    王凌见章晗站在那儿翻着藤箱中的东西,想起两个人全都是连衣裳都没法带,却又不敢让计嫂子到成衣店去买。更不用提裁缝做了,因而到最后是计嫂子拿出了当年惠妃赏赐的几匹颜色朴素的尺头,章晗日夜赶了四五天,总算让两人都能换上一身家常衣裳。想到自己起头自告奋勇要帮忙。最终却没法见人的针线,她的脸上一红,随即便站起身走到章晗身后。

    “大嫂翻什么呢?”见章晗拿在手中的竟然是皇帝赐给她的那个果字。她不禁笑道,“我原本还担心一路冲杀出来,这东西会丢下的,想不到险之又险地保住了。想想那时候皇上来看晨旭,又赐下了这两个字,仿佛就在昨天,没想到倏忽间就成了这情形……”

    “我只是在想。那一夜死伤数百,我每每想到晚上就睡不好,倘若真的是秦藩反乱诸藩应和,甚至父王……那时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那又是怎样一个光景!”

    章晗想到那次在驿站中,舒七公子凄凉惨淡的一首民谣让她揪心,可若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孩子如此嚎哭,尸横遍野乱鸦飞舞,只要想想那惨状就足以让她寝食难安。尽管她并不觉得他们为了生存而反抗太子的逼凌有错,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坐视好容易休养生息二十年的天下就此大乱!倘若如此,她怎对得起皇帝赐给她的这个全字?

    王凌没想到章晗竟然想得那么深那么远。她自从记事起,父亲就已经是退隐在家,但毕竟是世袭罔替的定远侯。家境优渥,因而一门心思只是专注地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军略,对于外头的民生疾苦并不甚了然。天下大乱的光景,对她来说有些遥远,而父亲的那些老家将流露出来的意思,全都是乱世出英雄!

    “大嫂是不是想太多了?太子既然妄图窃据御座。自然会有人揭竿而起征讨。否则若是让他倒行逆施,天下百姓只会更受其害。而军中上下的有武艺有军略的,也正好趁着这一机会脱颖而出。别人不说,你爹和你大哥若有军功,说不能还能一句封爵。”

    章晗顿时皱了皱眉。然而,知道自己和王凌出身不同,看到的东西想到的东西自然而然便截然不同,她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战场建功马上觅封侯,这是无数男儿汉的愿望,可她更希望父兄就算有这样的军略武艺,也是在对外的战场上,而不是对一度是自己人的同胞举起屠刀。想到这里,她便放下了手中的斗方,随即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

    “四弟妹,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咱们混进宫去?”

    “什么?”

    王凌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直到章晗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确定刚刚并没有听错。即便如此,她仍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脸色发白地说道:“大嫂别忘了,如今的宫中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天下!”

    “四弟妹,汉时那位和你爹一样封了定远侯的班定远曾经说过,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太子如今所凭恃的,不过是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大义名分。倘若皇上虽病,却并未病重到那个地步,兴许还会有转机。再说,宫中三位娘娘都是果断的人,想来还有可趁之机。”

    而且那样的话,就能化解一场席卷天下的兵灾!

    意识到章晗真的想要这么做,王凌顿时沉默了下来。虽说仍是有些不解,但她想到真正打起来,天底下有实力的藩王并不止秦王赵王这两边,若是还有别的看不下去出来帮忙打太平拳,一日日拖下去不知道会拖到猴年马月。于是,再仔仔细细斟酌了之后,她不得不承认章晗这兵行险招的一步实在是极其诱惑人。可不说如今宫禁森严,就算是从前她还是定远侯千金,宛平郡王妃,也决计没有能耐送个人入宫!

    “大嫂,这事儿得等着机缘,我回头再想想……对了,我到街上打探打探府里那些人的下落!”

    见王凌立时三刻快步出了门去,显然是怕了她落荒而逃章晗不禁莞尔。她自然知道这事情就是平常也不好办,更何况如今这满城风雨的当口。她和王凌留在京城固然还能够想法子败坏太子的名声,但诸事到最后都是实力说话。倘若太子撕开伪善的面具,到头来仍是脱不开打仗。想来若是陈善昭也在,必然也会心存不忍。想着想着,她的眼前不禁迷离了起来。

    已经快一个月了,如果一路紧赶慢赶,陈善昭应该已经到了北平,正抱着陈曦拜见赵王和赵王妃,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只盼着他不要星星念念挂着她,因为,她每天午夜梦回的时候,全都满满当当是他的身影!换做从前,她决计不会相信,即便相隔数千里,仍旧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仍仿佛能越过漫长的距离传到她的心中!当年和父母兄弟不得不分离的时候,她也曾经心痛悲伤,可和此次那种心被挖掉一块的空落落却截然不同。

    “陈善昭……曦儿……”

    摩挲着一直不曾离手的那只白玉镯子,章晗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惘然。

    ps:少一千字,撑不住了,还得为月底存稿,这五千就算是今天的分量吧……(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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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绮户,富贵荣华,她却只是寄人篱下的一介燕雀。 青云之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富贵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富贵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富贵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