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富贵荣华TXT下载富贵荣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富贵荣华全文阅读

作者:府天     富贵荣华txt下载     富贵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夫唱妇随

    院子里,累得和狗似的章晟正在那使劲喘着粗气。一旁王凌知道那些落榜的举子不少在外头看热闹,而在榜的即便没去看热闹,也多半是在屋子里继续挑灯苦读,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少不得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看不出来章指挥竟然这么智计百出,居然会挑唆了人把各会馆的落榜士子全都给招惹了过来,那些眼线哪里还顾得上咱们?”

    “郡王妃就别嘲笑我这么个小小的指挥佥事了……哪里是我出的主意,是世子爷的主意,我只是可怜的当了一回跑腿!”一想到陈善昭轻飘飘一句话,自己就不得不鞍前马后劳顿了一番,引来了一场南北士子贡士的当街比试,这才把陈善昭平安送进了这北平会馆来,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叫起了撞天屈。

    陈善昭和章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动动嘴皮子,别人就得跑断腿!

    然而,看到王凌若有所思地瞧着那边房门紧闭的屋子,面色渐渐有些惘然,章晟想了想便轻声道:“世子爷在路上说,为了早些见到你们,原本他请命出外联络各方,但殿下以他身体不好让他坐镇北平,宛平郡王则是自告奋勇去了辽东。郡王英武盖世,还请郡王妃宽心。”

    王凌顿时轻哼了一声:“谁担心他了?”

    嘴里这么说,可是一想到顾家虽说显然已经下了赌注,可辽东的武宁侯顾长风是个滑头,未必会立时投效,而京城倘若消息不好,陈善睿即便再武艺高强,也会处境堪忧,她一时便眉头紧锁了起来。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只听得章晟提醒了一声。

    “有人来了……杵在这里太碍眼,就是坏他们好事也顾不得了,快回房!”

    眼见王凌不假思索地快步往房门而去。章晟这才跟在了后头。心里暗自埋怨那有热闹不看却偏偏这时候回来的人。然而,看清了是宋士芳,他眼皮子一跳,当即停下脚步转身迎上前叫了一声宋兄,被他这么一叫,王凌连忙也侧头瞅了一眼。又用如释重负的目光瞥了一眼那两扇依旧紧闭的大门。

    大哥,大嫂,且让你们再温存片刻!

    屋子里的章晗被陈善昭那连番话说得心中刺痛,可等到抬头面对那凶巴巴的脸上异常炽热的目光。察觉到那眸子中深深的怜惜和思念,她到了口中的不得已三个字顿时再也说不出来了。

    及至陈善昭那句询问如何补偿的话出了口,她看着他那黑亮的眸子,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踮着脚主动吻了过去。她本以为这能够稍稍平息分隔数月的思念之苦相思之情,却没有想到两唇相触的灼热倏忽间便蔓延到了周身各处,尤其是当那一道沟通彼此的桥梁搭建起来的时候。她更是感到她和他仿佛刹那间便交融在了一起,再无彼此的分别。

    品尝着那阔别了仿佛一个纪元那么久的甘甜,沉沦其中的陈善昭早就把那些大事大计全都丢在了脑后,只想着此时这**时刻。直到脊背不知不觉贴在了墙上,他方才恍然醒悟,却仍是又享受了片刻美好,这才恋恋不舍地主动放开了些。见章晗的脸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艳红的芬芳,尤其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他忍不住伸出手在那留下些许噬咬痕迹的地方轻轻按了按。这才开口说道:“等此间事了,咱们去王府在汤山的别院泡温泉。”

    扑哧——

    章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即似嗔似喜地说道:“世子爷这温泉的话已经说过一次了,难道还想让我再给你下一次药?”

    “这一次是真的泡温泉,就咱们两个。”陈善昭听到下药,脸色不禁一黑,随即便无可奈何地说道,“只恳请世子妃大人日后别老是把下药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否则经过你手的东西。我可是再也不敢碰了。当然……再也不会有这种非得咱们割舍掉彼此才能求存的事情发生了!我不会容许。绝不会再容许!”

    看着陈善昭那眼神,章晗顿时笑了起来。旋即才开口说道:“这么说来,父王来了?”

    “嗯,你听我说……”

    两人才商量了一小会儿,章晗尚不曾窥得赵王和陈善昭父子那大计的全貌,突然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她立时伸手盖在了陈善昭的嘴上,侧耳细听发觉是宋士芳的声音,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而她这表情变化自然落在了陈善昭眼中,他眉头一挑,当即悄声问道:“外头就是章晟带话里头说的那个出自北平的贡士宋士芳?”

    “正是此人。”章晗见陈善昭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她便轻声说道,“都是我的主意。既然夏大人那里露出了口风,我又想让局势乱一乱,太子不能腾出手来巩固实力,便不得不出此下策。恰逢发榜之后这宋士芳和那几个来自北平布政司的义愤填膺,我就支使了大哥上去火上浇油了一把。真正说起来,此事并不一定能成,要怪就得怪太子挑中的那两个主考实在是太想趋奉太子,竟然会被北平和陕西两省的人几乎全都扫落了下去,而太子因为火药局被炸大动干戈,一时没留意贡院的阅卷,顾振的人又捅了大篓子,事情方才闹大了。”

    听妻子原原本本解释着这些细枝末节,陈善昭早已经不会有那些讶异的情绪了。他早知道章晗是聪慧而缜密的,但并不是真的算无遗策,只是某些人若贪心私心太重,自然免不了就会如其所愿坠入彀中。于是,他笑着抓着章晗的手握在手中,觉察到那不像从前那样柔滑细腻,指节有些粗糙,甚至掌心还有了薄薄的茧子,他顿时想到了这几个月她和王凌在京城的日子。

    不论章晗曾经在张家吃过怎样的苦,毕竟不会自己亲手做粗活,王凌更是打小养尊处优的侯门千金,拿得动刀剑棍棒,却未必用得来捣衣槌。于是,他忍不住轻轻搓了搓手中的那双柔荑,低声说道:“这几个月,真是苦了你们两个。”

    “世子爷起头不是还说,我还害苦了你么,这会儿又改了口?”

    章晗嫣然一笑,接下来却并没有再打趣下去,而是顺势拉着陈善昭的手绕出了屏风后头。在书架上微微翻了翻,她找出了一本积满了灰尘的书,将其捧下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来,这才从其中取出了一张纸。为了防止存放不便,她一直都没有将其装裱起来,因而乍一看去,此物便只犹如一张寻常的手书,唯有末尾那一方皇帝之宝显得鲜红而刺目。

    当今皇帝毕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因而出自亲笔的这张密诏,和那些出自诰敕房中书舍人之手的旨意完全不同,没有什么忆古思今的矫饰,只是数行力透纸背的字。

    “朕昔以元后嫡子立昭庆太子,而昭庆太子早薨无子,因再立皇九子为东宫,以贵妃子故。然太子居东宫而不知立才竖德,履行悖逆,乃至居心叵测谋害朕躬,今废为庶人。”

    尽管陈善昭已经从章晗此前那封信上的寥寥数语,大约明白了这密诏会是怎样的内容,但此时此刻真的看到原件,尽管曾经看到祖父皇帝在病榻上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样子,可他仍然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帝王威势。默然良久,他方才郑重其事地将密诏仔仔细细折好,随即放在了怀中贴身处。

    “若非你和四弟妹德才兼备,这样东西怕也到不了赵王府。”

    章晗并不在乎那些聪敏也好贤德也罢的名头,但陈善昭那眼眸中的真情流露却让她心中熨帖得很,当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世子爷越来越会夸人了。”

    “因为这世上可没别人需要我去夸。”陈善昭顺势又把章晗拉进了怀中,却是就这么抱着她说,“虽则皇爷爷一代明君,父王英武果勇,三弟四弟都是一时勇将,娘则是贤德仁厚,可他们需要人夸么?至于晨旭,长大之后兴许我这个当爹爹的需要夸夸他,但眼下显见他还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小懒虫,我这些夸人的话不用在贤妻身上,可还有地方去说?晗儿,你知不知道,那会儿在北平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没有这些机敏果决周全……那些天里,我甚至不敢去见晨旭,因为见着他就会想到你……”

    听着陈善昭再次喃喃说着那些分离日子的苦楚,章晗终于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听大哥说你过淮安时病了一场,心里就好似刀割过一般。可如果时光重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把你和晨旭送出去,因为若是你们有半点损伤,我还怎么活着?陈善昭,我也一直在想你,常常会梦见你如同今天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到这里,章晗突然抬起头来,竟是突然伸出手在陈善昭的脸上掐了一记,见其先是一愣,随即闻弦歌知雅意似的哎哟叫了一声,她终于笑了起来。

    “好在,今天的事不是梦!”

    就在陈善昭一把抓着章晗刚刚那只作怪的手,正打算予以凌厉反击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咳嗽,紧跟着方才是章晟的声音。

    “宋兄屋里请。”

第三百五十五章 蓄势待发,灯下黑!

    尽管陈善昭立时放开了章晗,见门外的人并没有立时三刻进来,显然还留着时间让他们夫妻俩能够有时间整整衣衫,但他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自然而然的,这笔账少不得被最“记仇”的他算在了章晟头上。须臾,两扇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宋士芳起头还以为章晟和王凌暂时把自己挡在外头,是因为章晗独自在屋子中办什么隐秘事,可是此时此刻进了屋子,却发现除了章晗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那男子算不得十分俊朗,乍一眼看去温文和煦颇为可亲,但细看之下,却仿佛有些不同。尽管如此,但宋士芳只看章晗与其并肩站着的样子,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来。

    “可是……赵王世子?”

    “宋相公好眼力。”陈善昭微微一笑,见其立时翻身要拜,他便立时上前一把将其搀扶了起来,因笑道,“世子妃和郡王妃这几日能够平安无事,亏得宋相公居中策应隐瞒。”

    “学生不敢当。”宋士芳只觉得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平日说话极其爽利的人,这会儿竟少见地不自在了起来,“章大人本就拿着应考今科会试举子的路引住进了会馆,学生并不曾做些什么,只为章大人挡了些人而已……对了,世子妃让学生找的人,学生已经看好了几个,都是有担当够胆量的,刚刚正对郡王妃和章大人说起。”

    “一共几个人?”

    “加上学生,一共四个人。若是世子爷还要用人,学生再……”

    “你明天可是要殿试策问的,这几日心思都放在别处,这殿试名次岂不是大大有碍?”

    陈善昭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宋士芳愣了一愣,随即便苦笑道:“世子爷这句话算是戳中学生的软肋了。虽说学生不知道为何能够杏榜题名,但学生毕竟是带头捧着孔圣人的牌位闹过事的,和别的从众附和之人又有不同,殿试必然是在三甲之列,一个同进士出身罢了。因而也懒得临阵磨枪。索性上了场倾尽所能作一篇文章也就罢了。”

    身为赵王世子,外人眼中的书呆之外,陈善昭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因而听到这番解释,他便嘴角一挑,继而微微笑道:“殿试的名次,按照规矩是选出前十名来御前过目定下名次。但如今是太子监国,自然是太子定名次,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但使皇爷爷复出重新评卷,就算你如今在三甲。日后保不准还有另外的机会。”

    哪怕因为宋家世居北平布政司,宋士芳无论是感情也好理智也好,都会偏向赵藩,此刻陈善昭的这一番话,无疑更加深了他的决心。因为,陈善昭字里行间提的是当今天子,而不是赵王。那就是说,赵藩此次是志在反正,而并非志在夺位,这其中的分别就大了!

    “学生多谢世子爷吉言!”

    见宋士芳再次长揖行礼,却不追问,陈善昭顿时更觉满意。等到问明另外三人的名字,他暗自记在心中,这才开口说道:“等明日殿试之后,我自然会再见他们三人。今日之事。便是天知地知,还有此时此间这几人知,你自己应该知道轻重。殿试不黜落人,你明日策问只管道尽胸中沟壑,尽你所能即可。我言尽于此,望君能得佳绩。”

    宋士芳听到陈善昭让其策问时不遗余力地发挥一把,心中顿时更加兴奋,却仍是恭恭敬敬行过礼后,这才告退离开。等到他一走。陈善昭方才看向了王凌。突然郑重其事躬身行了一个大揖。王凌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来不及躲开,生生受了这一礼。

    “大哥……”

    “四弟妹。若不是四弟和你定计,而后你又毅然决然留在京城,只怕晗儿亦未必能安然无恙。累得四弟和你夫妻新婚不久就一别数月,更让你在京城面对凶险,我实在是心中愧疚。我知道你是性子豪爽的人,别的话就不多了,这一礼你受得起!”

    见陈善昭面色诚恳眼神清澈,想起嫁给陈善睿前以及刚入门时,身边的妈妈都还一个劲地提醒她赵王世子心机深沉诸如此类云云,王凌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却是裣衽又还礼道:“大哥言重了,既然都是一家人,风雨同舟就是应该的。更何况这数月我跟着大嫂,也看了学了不少东西,可说是获益匪浅。”

    “四弟妹这话也不怕折杀了我!”章晗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斜眼看见章晟认命地又去外头望风去了,她方才上前去拉着王凌的手说道,“你和世子爷一人一套话,还要见外到什么时候?总而言之,说来说去是咱们妯娌两个缘分深厚,说不定前世就是姊妹呢?只不过如今父王和世子爷都来了,接下来咱们就省省心听分派就是。”

    见陈善昭一时间愣住了,章晗方才嗔道:“怎么,咱们辛辛苦苦这么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世子爷又打算借口咱们是女流,把咱们撇在一边?”

    陈善昭原本的确是这么想的,可看见章晗脸上的薄嗔浅怒,王凌亦是拿眼睛瞪自己,他不得不举起双手道:“好,好,兹事体大,我自然不会搁着你们这两个最是能干的巾帼英豪不用。只不过,虽说咱们在暗,东宫在明,但到时候便是由暗转明的关键时刻,却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漏!要知道,父王能否成事,却得看我这边能拖上多久!”

    王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对陈善昭和章晗说道:“对了,我刚刚差点忘了,我想起一个爹可能的藏身之地,有道是灯下黑……”

    由于激愤之下吐出的那一口血,以及之后的突然那一病,太子做事更多了几分偏激和执拗,哪怕追尊吴贵妃为后的事在朝堂上仍有不少反对意见,但他仍是一力颁布了旨意,即便人人都知道那并非皇帝之意,而是他这个东宫储君的意思。正因为如此,尽管朝中非议极多,但那些希冀从龙之功的人仍是锲而不舍地往上头递折子,请皇帝传位太子。病愈之后以太上皇的身份临朝训政。

    而在这种情况下。当威宁侯顾振被太子妃领着出现在了东宫书斋中的时候,太子的面色自然很不好看,尤其是当其跪陈抄检嘉兴公主府的请求之后。太子妃见太子神色不豫,想想这些天三妃对自己一直都是冷冷淡淡,她便少不得走到太子身侧,低声说道:“殿下难道不知灯下黑之说?先前在赵王府白虎堂中搜出来的那些东西。足以证明有人在其中住了很久,而且是女人!虽则又失去了人的下落,但满城大索,尤其是对女子更是搜索得越来越严密。她们还能躲到哪里去?一是武宁侯顾家,二是嘉兴公主府,三是隆平侯府……”

    “隆平侯府就不用说了!”太子冷冷地摆了摆手,旋即讥诮地说道,“隆平侯世子是个一等一的软骨头,碰到这种事躲还来不及,更何况他那个生母也不是吃素的。就算隆平侯夫人敢在家里收留章晗和王凌。隆平侯世子的生母也会反手把人给卖了!”

    “太子殿下所言不错,但请殿下明鉴,武宁侯府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臣就在他们的隔壁住着,哪怕西府如今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一般防着,可总有下人要想着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更何况,臣还得到了一个隐秘消息,武宁侯府深受我二叔器重的管事顾泉曾经夹带了一个人进府,后来那人离去之后再未回来。他既然再不登顾氏门,足可见人并不在武宁侯府。相形之下。嘉兴公主府的可能性最大,嘉兴公主常常往来武宁侯府和宫中,消息最为灵通。只有躲在她那儿,方才能够统筹全局!”

    说到这里,顾振便磕了个头道:“太子殿下,如得章晗王凌二人,则赵藩必然投鼠忌器。她们虽则女流,但一人为赵王诞下嫡长孙,一人为定远侯独女。分量非同小可!更何况。定远侯如今行踪全无,若能拿住王凌。则至少对其可以有所挟制!而且,说得更远些……”

    他的话头一顿,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朝中劝进的呼声越来越高,殿下登基是大势所趋。而臣的二叔武宁侯虽将兵在外,家眷老小都在京城,断然不能在不忠之外再背上不孝的罪名,决计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殿下无需担心事后反弹,横竖臣的名声素来不好,又是嘉兴公主的小叔子,如有不好,回头尽推在臣身上即可!”

    顾振一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架势,太子顿时沉吟了起来。见他显然有所心动,太子妃自然又在旁边帮起了腔。太子自然知道太子妃在章晗和王凌手上吃了不少憋屈的苦头,因而恨不得这妯娌两人俯伏阙下随意发落,但却有些警醒于顾振的坚持。只是,顾振自从此次回京之后,在女色上头就已经一改从前的流连,变得极其克制。

    “孤只问你三个字,为什么?”

    见太子的目光倏然转厉,顾振先是面色一变,随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太子,从小到大,大哥都是顾家最出色的一个,武艺最好,皇上最赏识,就连娶妻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即便臣袭封了威宁侯爵位,在顾家人眼中依旧不值大哥一根手指头。说来也是讽刺,不知道当年臣那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非得给臣取一个和大哥的名字读着一模一样的名字。”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会让顾家人乃至天下人都知道,他从没有不如顾镇!他好容易才得到的消息,确信章晗和王凌藏在嘉兴公主府,他非把这对号称文武出众的妯娌抓出来不可!

    见太子果然意动,顾振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臣不敢让太子殿下为难。传胪之日,百官齐集一如朝会。那时候驸马不在府中,请太子妃殿下召见嘉兴公主入宫,正是动手良机。”

    听到这个答案,太子顿时沉思了起来,良久,他方才淡淡地说道:“也好,就如此吧。”

    ps:二十一号出门作者沙龙,去珠海,二十四号回来,所以得拼命存稿,今天就只更新这一章了。明天一早更新六千字大章,开始奉天殿对决,正面pk!rq

第二百五十六章 传胪之日,决战奉天殿!

    奉天殿的殿试素来都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最大的荣耀之一,即便不入鼎甲只得三甲同进士,但也好歹会随之迈入朝堂出仕为官。然而,这一年却因为皇帝重病不起,太子代为主持殿试,而此前又曾经闹了一出抬圣人牌位围宫门,一时间这一场殿试便盖过了此前火药局被炸,太子指斥赵藩所为的那一桩大事,成为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太子自然也知道其中关节,为了表示公允,此前他不得不听了夏守义的提议,让新的会试读卷官点了首倡闹事的北平士子宋士芳以及其他几人,这一次又索性在殿试读卷官中加入了夏守义张节等等老臣,自己亦是在最终前十名上一一把关。当最终的那十张荐卷呈到了他的面前,发现其中并没有那几个北平士子的卷子,他自然舒了一口大气。

    哪怕此前是为了弹压局势而不得不息事宁人,毕竟他那会儿还名不正言不顺,但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容忍士子们那样激烈的反弹。多给北平和陕西两省一些进士名额是可以的,但殿试名次上头若再对这些闹事的家伙让步,他这个储君的颜面就荡然无存了。因而,他欣然在前三甲中将出身直隶的一个贡士点了状元,又将江西和山东两位贡士点为榜眼探花,待到礼部官员禀报了明日传胪的所有安排,他少不得点了点头,却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追封孝仁皇后的仪制,都已经安排下了?”

    “回禀殿下,尚书和二位侍郎正在一块定仪制。”

    前几日吐出的那一口血让太子心有余悸。想到自古以来不是没有没捱到登基便撒手人寰的太子,他即便不敢出宫,可还是少不得让人从宫外悄悄挑了名医进宫诊治。可知道身上不好的人是当今东宫储君,再好的名医也是谨慎了再谨慎。没有一个人敢把话说满的。因而在思前想后考虑了许久之后,太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夜长梦多,干脆先把名分定下!横竖他并不想让他那父皇现在就死。追封了生母吴贵妃之后,他便让皇帝退位训政,于是方才乾纲独断让礼部去制定追封仪制。

    “传胪之日后,孤要看到礼部将一应仪制奏上来!”

    太子盼着金殿传胪之日,从自己手上走出第一批新进士——尽管他还不是天子,但这些名义上的天子门生却货真价实出自自己门下,也是他招揽的第一批人才;贡士们也盼着传胪那一天。有道是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题名时便位列其中,更何况这是仕途的开始;而顾振更是在盼着传胪那一日,因为他仿佛看到往日一向俯视他的顾镇和嘉兴公主狼狈不堪……然而,最盼望传胪日的不是别人。而是北平会馆中住着的一些人。

    毕竟,这不但关系着好些人的富贵荣华,更关系他们的生死存亡!

    三月二十传胪这一日,恰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早一日填好了二甲到三甲所有名次的黄榜已经安放在了华盖殿的东侧,等到了这天一大早,钟鼓未鸣,左掖门先开,从吏部尚书夏守义以下的所有读卷官便先期而入。往日皇帝亲自莅临传胪的时候,都是御华盖殿。然而如今太子监国,为表示不敢和皇帝匹敌,便只是在华盖殿前设座。待到一身皇太子衮冕的太子居中坐下之后,众读卷官齐齐跪下一叩头,随即便由夏守义亲自将起头太子挑出的三份一甲卷子一一拆开。

    “一甲第一名直隶王元礼!”

    夏守义那低沉的声音在华盖殿丹墀前响起,就只见誊抄黄榜的礼部官员匆匆书写。无比的小心谨慎。眼见人填完了,夏守义方才沉稳地拆开了第二名的卷子,看着上头的名字念道:“一甲第二名江西芮兴宗!”

    嘴里这么念着,神情不动声色,可想着自家门前戒备森严的情形,以及再未现过影踪的章晗和王凌,他不禁有些微微失神,随即才动手去拆第三卷。

    “一甲第三名山东徐彻!”

    随着皇榜填写完毕,尚宝司官当即上前用御印,便是执事官将黄榜小心翼翼收起之后,交由翰林院掌院学士捧出到奉天殿外,这才是夏守义等读卷官行礼退出。眼看鸿胪寺执事官叩头奏请升殿,太子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登上了皇太子金辂。

    殿试日他便曾经在奉天殿主持,受文武百官之礼,但只是颁下题目之后便退座而去,远不如今日一一引见新进士端坐受礼的风光。当他在乐声中来到奉天殿前,在殿门外升座坐定的时候,听得那几声静鞭鸣响,眼看黄榜已经到了礼部尚书手中,放置在了高高的御案上,他一时间竟是颇为志得意满,随即方才看到了由鸿胪寺官员引来的两排贡士。

    即便今日太子并不是端坐在奉天殿内受礼,但就眼前的距离来说,看到的也只是整整齐齐的新进士服色,顶多再加上前头五六个人能看清面目。瞥见自己所点三甲都是相貌堂堂。约摸三四十上下,分明老成持重,他自然颇为满意,正等着传制官宣跪,他突然就看见七八排的位置,一个新进士突然就这么站了出来。

    “敢问太子殿下,如今皇上可安好?”

    传胪乃是所有进士人生中最要紧的一关,意味着从士子到官员的转变,历来人人都是战战兢兢唯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从古到今就从来不曾有人在这一日言行失常,更不要说突然出列大声嚷嚷了。一时之间,从上到下,连带着早早侍立丹墀两侧的文武百官和鸿胪寺官也全都呆住了,太子亦是为之一愣。

    “数日前殿试,今日传胪大典,皇上尽皆不曾御殿见人。甚至从去岁腊月开始,皇上便鲜有见宗室和外臣!虽则会试和殿试大典三年一次,但历来若遇大变,并非不能延迟取消。太子殿下却执意在皇上重病不起之际照例开会试策士,这难道便是孝道!”

    即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但太子须臾便反应了过来。一时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简拔出来的进士竟然敢有人不管不顾地当廷提出这样要命的指斥。然而,此时此刻身下的宝座却是前后左右没有一处能靠着,更不像书房中的太师椅那样有可供他捏紧抓住的副手,他又要维持庄严肃穆的坐姿,只能突然一把揪紧了身下的坐褥,随即声色俱厉地喝道:“鸿胪寺官何在!”

    “臣在!”

    眼见有人应答。太子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便用更加严厉的口吻喝道:“还不将这犯上悖逆的狂徒拿下!”

    然而,他还没等到鸿胪寺官动作,就只见那刚刚才大放厥词的年轻进士大声说道:“天子御殿策士乃是从唐宋沿用至今的规矩,如今皇上不能见臣子。太子若是真有孝心,便应该在会试决出贡士之后,将殿试延期到皇上病愈复出之日,由皇上亲自策问!每一科殿试的新进士从来都被人称之为天子门生,如今取中我等定下名次的却是太子殿下,名不正则言不顺,难道今日诸位新进士想被人称之为东宫门生不成!”

    这一番指斥比刚刚说太子不孝更严重了三分,就连起头那些咬牙切齿恨有人搅局的新进士们,不少也是悚然而惊。会试也就是礼部试并不需要天子亲临。就算考题并不是皇帝所拟,那也说得过去,他们过了会试这一关,本身就是顺顺当当的天子门生,关键只在于名次而已。倘若今天真的跪拜了太子,那么异日若有问题。他们这些进士的头衔全都要被人指摘!

    而鸿胪寺官本身的职责便是挑礼仪的毛病,一听这一番话全都有些犹豫,脚底下的步子慢了不说,心里也全都犹疑了起来。而趁着他们这一番迟疑不决,那声音一时更大了三分。

    “更何况,古今中外,皇上重病太子临朝监国并不少见,却从不见有主持殿试的前例!天子治天下以礼,倘若连礼法都偏废了,何来名正言顺?臣还听说朝中有官员上书建言,追封先贵妃为后,此更为大逆不道!先前大理寺少卿景宽等曾建言此事,为皇上斥退贬谪,如今皇上病重,太子殿下不思张榜延请名医诊治皇上,反思追尊生母,岂不是授人以柄,给全天下的儿子竖了个最坏的榜样!”

    前头这一番番话便已经是犀利如刀,但相比这最后一番指斥便是小巫见大巫了,因为这番话直指礼法纲常,字字句句都让人无法辩驳。此时此刻,不但是新进士中起了小小的骚动,文武百官中亦然,尤其是那些曾经上书请追尊吴贵妃的更是面色大变,可在这种时候跳将出来和一个新进士争辩,万一背上失仪的罪名可怎么办?

    更何况,那人一套一套的道理,显见是准备充分,万一辩不过,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太子已经气得额头上一根根的青筋全都暴起,偏偏在这时候,身侧一个太监突然低声说道:“太子殿下,那便是当初会试发榜之后率众大闹的北平宋士芳!”

    又是这个人!

    太子一时紧紧握住了拳头。按照他的心意,怎么也不会让此人会试杏榜题名,却禁不住夏守义说,赤忠当时一箭险些把人射死,而且圣人牌位更是在此人手中碎裂。倘若这一事件弹压不住,全天下的读书人怕是都要闹翻天了,他思来想去也就捏着鼻子给了此人一个名额,先前竟没注意到这宋士芳进了二甲,而且排名还在如此之前!

    因而,眼看鸿胪寺官一个个都迟疑不决,他更是怒从心头起,想要呵斥他们那慢一拍的动作,可瞧见百官之中最前排那些大佬们的脸色,他一时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改变了主意。冲着身旁侍立的一个太监低低吩咐了一句之后,瞥见人立即退了两步,显见是去招呼两边排班的军士了,他心中稍安。可就是这片刻之间,那宋士芳竟是不依不饶更上前了几步。一时间竟是站在所有新进士的最前列!

    “臣再问太子殿下,赵王府怎会失火?赵王府上下人等缘何至今羁押?赵王世子和世子妃等人今在何处?缘何除却被皇上明旨禁闭家中的秦王世子及世子妃之外,在京诸王府中人全都被禁府中?缘何勋贵武臣,文官三品以上者。门前全都多了无数禁卫看守?缘何这些看守的人多是锦衣卫旧部!先帝早以诸多不法事将前锦衣卫指挥使滕青弃市,废锦衣卫,今皇上重病之日。为何这些被皇上唾弃的魑魅魍魉之辈再次横行于世!”

    这一连串的反问听得上上下下一时目弛神摇,更不消说处在风暴中心的太子。他只觉得胸腔中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随时随地都要直接从嗓子眼里迸出来。这会儿他更是痛恨那个太监脚下太慢,那些扈从军士动作迟缓,有心端起太子的架子把此人驳回去,可搜肠刮肚,他竟硬是找不出半句反驳之词。

    此时此刻。倘若文武百官再瞧不出其中有名堂,那就都是猪脑子了。尽管宋士芳只是区区一个二甲进士,但此前抱圣人牌位围堵宫门讨公道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因而在一阵窃窃私语中,宋士芳的身份很快就传扬了开来。没有人相信这位出自北平布政司的新进士真的是只凭一腔意气如此慷慨激昂指斥东宫。人人都仿佛看到了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

    正是战功赫赫当世无双的皇三子赵王!

    其他人既然已经都醒悟了过来,太子在气急败坏的时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自己派出去的那太监已经到了军士排班处,当即指着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秦王擅自收陕西都司兵权,并杀良冒功居心叵测,朝议令赵王兴兵讨伐,赵王却一而再再而三上表推脱,更以父皇赐重孙陈曦的天子剑招摇过市。称主征伐。更有宫中火药局大火,人证物证确凿乃赵王所为,如此种种,孤一直隐忍不发!

    你刚刚问缘何赵王府大火,今天孤就在这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前有秦王之子陈善聪挑唆王妃假孕。乃至于金蝉脱壳偷离京城,已为父皇废了洛川郡王爵,革除宗籍,而今赵王府那一场火,就是赵王世子陈善昭自己放的,同样是未经旨意擅自离京,居心叵测!今日当着这许多文武百官以及新进士当面,孤便以父皇降罪陈善聪的例子,革除陈善昭……“

    太子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可最后那要紧话还没出口,刚刚渐渐安静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突兀的笑声,一下子把他那倏然间下定的决心给打断了。人群之中,又是一个身穿新进士服色的年轻人排众而出,到了宋士芳身旁之际,却是还多走了两步。

    “太子九叔,我人就在这里,不知道这未经旨意擅自离京八个字从何说起?”

    竟赫然是赵王世子陈善昭!

    奉天殿宝座上头端坐着的太子骇然失色,周遭这几个月一直在猜测赵王世子下落的文武百官尽皆瞠目,就连隐隐约约得到消息,听说赵王世子陈善昭已经平安抵达北平,并居中主持粮草转运兵马调派等等事宜的消息灵通人士,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无比的震惊。如同吏部尚书夏守义这样深有关系的人,心中更是掠过了一个念头。

    倘若赵王世子陈善昭真的是回了北平如今又潜回京城,那赵王呢?赵王府闻名天下的那一支强军呢?

    一股深深的战栗感刹那间传遍太子全身。群臣能够想到的事,他自然不会想不到,他用催促的目光看着两边排班的卫士,见自己派去的太监正在声色俱厉地和人争辩着什么,他们却是如同木头一般一动不动,他在震怒之余不禁感到背后冒出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怎么忘了,今天顾振带着赤忠麾下的那些金吾左右卫人马去了嘉兴公主府,打算搜索章晗和王凌,所以今日排班的乃是羽林左卫人马,他并不能如臂使指!

    尽管心中已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但太子深知宫中被他梳理这数月,即便此时被人一时占据上风,但局势仍然尽在手中,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其他兵马抵达就行了。因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亦是变得深沉内敛:“陈善昭,就算你不曾擅自离京,今日乃传胪大典,你身为藩王世子,假充新进士在奉天殿前捣乱,亦是弥天大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善昭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却是镇定自若地往四面八方拱了拱手:“当初皇爷爷重病,我和淮王世子周王世子奉诏进乾清宫探视,亲眼看见皇爷爷手不能动,口不能言,而自从我等三人之后,再没有人能探视皇爷爷安危,这一点诸位大人应该心里有数!”

    太子知道陈善昭必然会拿出这一点来说事,当即冷笑道:“父皇如今重病缠身,确实意识不清的时间居多。可你若是想据此指斥孤,却是忘了一点,孤是父皇册立的太子,更有父皇赐予的监国之权,自然可以临朝听政令旨各方!”

    “若是太子九叔这监国的权柄真的是皇爷爷给的,自然另当别论。”陈善昭寸步不让地和太子对视,嘴里迸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可倘若皇爷爷的病本就是你的手笔又如何!”

    无论是文武百官也好,宋士芳以及他背后的那些新进士也罢,眼下全都是鸦雀无声。赵王世子陈善昭素来都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孙,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无论是这位皇孙成婚之日的场面,抑或是嫡长子降生时天子亲临探视的风光,全都说明了这一点。然而,众人更记忆深刻的是这位赵王世子的书呆性子,这凌厉的作风却还是第一次领教。

    然而,面对陈善昭如此指斥,太子却眯缝了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陈善昭,你敢污蔑孤?”

    “是不是污蔑,太子九叔心中当有数!你敢不敢让诸位大人再去探视皇上,敢不敢让诸位大人从民间举荐医德医术尽皆著称的大夫来给皇上诊脉,看看是不是你用的手段!”

    “笑话,太医院中齐集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那是因为你不敢!”陈善昭猛然间再次打断了太子的话,随即从怀中突然拿出一物,面色沉静地说道,“因为皇爷爷早就料定你狼子野心,所以留下了密诏!”

    密诏两个字便仿佛在原本就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刮起了狂风下起了骤雨,一时间文武百官尽皆哗然,新进士们更是惊疑交加。就连鼓足了勇气按照陈善昭预先布置好的剧本,将那些陈善昭和章晗字斟句酌定下的台词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宋士芳,也一时脑子一片空白,随即便是异乎寻常的狂喜。而太子在刹那间的遭遇重挫之后,满脸不可置信,继而便强笑道:“信口开河!随便拿着一张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以为能糊弄得了孤和满朝文武?”

    “那便让最熟悉皇爷爷御笔以及印玺的人认一认好了!”陈善昭说着便看向了夏守义和张节,“夏大人,张大人!”

    当看到宋士芳当廷发难的时候,夏守义就知道今日必是关键,因而趁着起头那阵骚动便和复出张节悄悄耳语了两句。户部侍郎张节亦是被太子再三催逼而不得不复出的,虽对夏守义的话有些将信将疑,可眼见陈善昭出场,耳听得其提到密诏,心中不由得信了三分。此时此刻,夏守义当先上前,张节思量片刻,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没有理会太子那惊疑的目光,接过了陈善昭手中的纸,在仔仔细细端详了许久后,夏守义和张节双双交换了一个眼色。

    夏守义沉声说道:“确实是皇上御笔无疑!”

    张节也跟着说道:“所盖宝玺确实是皇帝之宝!”

    ps:六千字二合一,求粉红!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图穷匕见,步步杀机!

    倘若说,刚刚陈善昭掣出那张纸的时候,众人大多数是将信将疑,那么此时此刻被夏守义和张节如此一说,十个人之中便有九人信了!夏守义和张节全都是多年的京官,和诸皇子都没有干连,深受皇帝信赖,也是近些年中走马灯一般换人的六部之中,始终岿然不动的两尊大神。尽管张节只是侍郎,但尚书换了三个,他仍是屹立不倒,端的可见圣眷!

    面对太子那铁青的脸色,陈善昭便似笑非笑地对夏守义微微颔首道:“还请夏大人当众将密诏的内容公诸于众。”

    尽管这样东西就是装裱匠王老实当着自己的面,从皇帝赐给章晗和王凌的两张御笔斗方中揭出来的,但此时此刻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拿在手中,夏守义仍然感觉到了那沉甸甸的分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照章诵读给所有人听,突然就只听一声凌厉的叱喝,紧跟着面前便有一个人从天而降,一脚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他面前的人踹飞了出去。随着那人砰地一声落地,又是伴随着那叮的一声,却只见一把锋利的短刀从那人的袖子中掉落了出来。再看其人服色,分明是原本侍立在太子背后的内侍之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许多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只有前排众人对刚刚解了夏守义之围那人干净利落的身手印象深刻。就在这时候,众人就只见陈善昭笑容可掬地说道:“多亏今日章指挥随侍,否则夏大人若有闪失。就是我的罪过了!”

    竟然是传闻中深得赵王赏识的赵王中护卫指挥佥事章晟!

    看见那个自己身侧武艺屈指可数的内侍捂着胸口瘫倒在地,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太子只觉得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惊惧。哪怕是身后的内侍纷纷奋不顾身地齐齐围在了他身前挡着,护在夏守义跟前的章晟亦是赤手空拳。可这依旧难挡那一股扑面而来的锐气。眼见百官之中不少人明显都露出了动摇的表情,他只觉得心中那股怒火越发炽烈了起来。

    父皇,原来你早就布下了棋。原来你早就设好了圈套让我钻!好,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见太子神情大变,陈善昭便淡淡地说道:“太子九哥,就算你伤了夏大人抑或是抢了密诏又如何?休说今日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不是,须知抬头三尺有神明!皇爷爷在诸皇子之中择了你为东宫储君。这是何等的信赖和期望,可你干了什么!若不是情非得已,皇爷爷又怎会将如此密诏藏在了赏赐给我那世子妃和宛平郡王妃的御笔斗方之中!”

    他倏然间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倘若不是你蓄意谋害乾清宫管事牌子李忠。而他却拼死传讯给了嘉兴公主,更由嘉兴公主捎话给了我等,这密诏原本该在那两张御笔斗方之中永远封存,绝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绝于皇爷爷,自绝于天下!”

    赵王世子陈善昭给人的印象素来是温文和煦,除非书呆执拗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绵软得很,这般犀利的词锋人人都是第一次领教。就如同太子在面对这一波高似一波的指斥中。心里突然明白了刚刚宋士芳那连番话的原主是谁。

    就算宋士芳胆大包天,又是文采斐然的北平名士,但有些话若不是深悉内情的宗室子弟,决计编排不出来!他看走眼了,他父皇也一直看走眼了,就连朝堂百官更是看走眼了。陈善昭从来就不是什么书呆子!好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想到这里,他倏然间一声大喝:“来人!”

    随着这话语声,原本看上去空空荡荡的奉天殿中倏忽间涌出来一大堆全副武装的兵卒,赫然是府军后卫的服色,只看那不断从大殿中快步出来的军士,站在最前头的夏守义顿时心中一沉。府军后卫的驻所乃是在金川河和鼓楼外大街一带,究竟是什么时候进了宫中?就算陈善昭来了,还带来了赵王府的兵马,必然难以进宫,此时若太子硬来,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他深深吸了一两口气,当即高高掣起那一张密诏,高声说道:“皇上密诏在此,谁敢上前,便是大逆不道!”

    而在他旁边,过目不忘的张节则是沉声诵念道:“朕昔以元后嫡子立昭庆太子,而太子早薨无子,因再立皇九子为东宫,以贵妃子故。然太子居东宫而不知立才竖德,履行悖逆,乃至居心叵测谋害朕躬,今废为庶人。”

    太子不料夏守义和张节在面对这种状况时竟然还敢将这诏书公诸于众,急怒之下顿时斥道:“未在诰敕房存档,便是矫诏!来人,将这些欺君罔上胆敢矫诏的逆贼全部拿下!”

    眼见得府军后卫的将士在太子一声令下后齐刷刷围了上来,陈善昭不禁面色一凝,当即拉着夏守义和张节疾步后退进了新进士中,宋士芳也是同样乖觉地跟着退。

    而在最前头的章晟眼见为首一个军官模样的大汉疾步直冲自己而来,突然脚下一停不退反进,竟是径直朝其怀中冲了过去,当胸一拳后便是一招谁也料不到的撩阴腿,与此同时更是倏然又快又狠地夺下了其腰侧的佩刀。直到他一瞬间完成了这所有一系列动作,那军官方才捂着裆部哀嚎一声,整个人蜷缩在地痛苦地直打滚,却是把身后那百十个府军后卫的军士都给吓住了,好些人都本能地夹紧了双腿!

    就连陈善昭亦是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倏然想起这位大舅哥一直以来的诸多传闻。一直有人嘲笑过其出了名的会保命,如今看来,这样的狠招在保命时自然非同小可。

    而面对这些人的脓包样,太子顿时为之气结。自从将皇帝牢牢掌控在乾清宫之后,他一直生怕事情出现变化,因而化整为零地将自己早就悄悄用银子喂饱了的府军后卫兵马陆陆续续地调入宫城之中,平日议政也好,西角门问政也好,都令人就近隐藏以便于调动。这本是预防的手段,没想到今天就突然派上了用场!因而,强压下心头愤怒的他当即怒喝一道:“不过就只是一个人,谁若能活捉了他,孤赏赐白银千两,官升三级!”

    即便前头还在地上辗转呼号的军官这会儿已经渐渐停了声音,整个人也不怎么动了,竟是仿佛真的毙命于这惊天一脚,而一刀在手的章晟看上去更加不好对付,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有人在怒吼一声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不要命地冲了上来,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七八个,而更多如梦初醒的人则是跟在后头。

    面对这一幕,章晟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再次不退反进,竟是单刀直入地径直杀了上前,一道匹练似的刀光中,却是两声不分先后的惨叫。然而,终究还是有不少精乖的人舍下显然不好对付的章晟,朝那边厢的陈善昭和夏守义张节等人围逼了过去。

    然而,刚刚隐在章晟身后的陈善昭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在喊杀声的掩盖下对四周围大声说道:“诸位大人,还有诸位新进士,父王已经入城,届时密诏在手,逆党必然全无幸理!但使能够抗拒一时,诸位便是反正功臣!”

    反正功臣四个字再加上赵王已经入城的消息,足以让对皇帝忠心耿耿的那一批人围拢了过来,即便也有早就怀着投机之心投靠了太子的人,可进宫不能携带利器,再加上无人料到今日传胪竟然会出现如此局面,因而即便想刺杀或是拿了陈善昭请功,可是当其和拿着密诏的夏守义张节被北平布政司的那些新进士团团保护在当中的时候,那些人亦是徒呼奈何。

    眼见得章晟在一众府军后卫军士的围困之下依旧动如脱兔身影矫健至极,更多的官员们加入了进来手挽手挡在陈善昭等人身前。

    与其此时迟疑被事后清算,还不如赌一赌!

    面对这种全然没料想到的局面,又见章晟虽被人困住,但刀下亡魂已经好几条,而那些府军后卫的军士们毕竟不敢对那些官员和新进士们举起屠刀,太子几次把心一横想要下令格杀勿论,但话到嘴边却仍是犹疑不决。

    陈善昭的话他也听到了,倘若赵王真的已经就在京城或京城左近,他需要一个活生生的陈善昭来让其投鼠忌器,死人就没用了!反正章晟一个人翻不了天,拿了其到手,说不定待会还能逼出章晗,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和新进士更翻不了天,勋贵武臣们就算能和章晟一样夺兵器加入战团,他已经让人封锁了整个宫城,到时候恰是瓮中捉鳖!就算有密诏,到头来只要他重新掌握大势,谁为正统谁为叛逆,一切便都是他说的算!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纵使章晟身手再敏捷武艺再高强,又有顾镇顾铭兄弟带动下,几个武将奋而夺刀与其并肩作战,终究人都不是铁打的,会疲累会受伤,渐渐的众人行动腾挪的范围已经被压缩在了一块极小的范围之内。然而,章晟却依旧咬牙支撑,脑海中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

    他答应过了妹妹,不但要活着等了他来,而且会好好保护陈善昭!倘若他就此倒下,陈善昭那边虽有众多人护着,可终究手无寸铁!

    ps:对不住,今天还是就这一章,明天中午的飞机去珠海,明天一大早会更新六千字!亏得最近存稿,出门这几天不会断更!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名将风范,天子亲卫!

    当宫城中隐隐约约传来传胪的乐声时,章晗和王凌两人恰是到了北安门。尽管赵王曾经说过这一天必然会打通北安门的关节,但妯娌二人仍然心中异常紧张。尤其王凌一想到今天可能有的凶险,一只手更是紧紧捏住了手中捧着的那把天子剑。

    虽说这是跟着皇帝南征北战多年的佩剑,但真不知道万一要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这玩意是否比她自己用惯的佩刀好使!原本章晟是想跟着章晗行动的,要不是章晗让他去随从保护陈善昭,那位章大哥未必肯放任章晗继续去冒险,因而,章晗的安危便着落在了她身上。

    身穿内侍服色的两人在北安门前出示了牙牌,一个守卒接过去翻来覆去瞧了一会,又听了章晗杜撰出来的说辞,却是有些不确定,当即出声请了一个百户过来。然而,那百户接过去才瞅了一眼,立时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当即递还东西让开了路途。然而,还不等长长舒一口气的章晗和王凌入内,就只听斜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居然是牙牌?这几天太子早已下令,四品以上内官不得出宫,你们是哪儿来的?而且还拿着一把剑……这是怎么回事!”

    闻听此言,章晗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待看见那边厢一个身穿四品武官服色的人带着几个亲兵大步走来,她更是忍不住后背窜上了一股渗人的寒意。眼见王凌已经悄悄握紧了手中那把天子剑,她抬手阻止了王凌,随即神色自若地用尖厉的声音说道:“咱家奉太子妃之命出去办事,若是不信,便随咱家去一趟东宫!”

    一听太子妃三个字,又看到章晗随手扔了一枚牙牌过来,那武官先是一愣,匆匆验看了东西,他便挤出了一丝笑容。然而还了牙牌过去的时候。他仍是着意在章晗那张蜡黄的脸上多看了几眼,正要开口说话时,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便是几骑人风驰电掣地到了北安门前停下。为首的人利落地跳下马后,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吴老四,你在这儿磨蹭什么,东安门西安门好几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联袂入宫,你在这北安门耗什么耗!”

    “啊?”

    眼见吴老四大惊之后匆匆带着人离去,章晗顿时如释重负。然而,还不等她和王凌趁机入宫。刚刚那从马上下来的刀疤脸年轻人却是快步走了过来,觑了她一眼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二位公公是去见太子妃的?那就替我捎带一句话。”

    王凌一见这人便觉得异常警惕,奈何这会儿还在北安门前,来人显见也是太子的亲信,可她却不认识,因而只能强自按捺谨慎地开口问道:“还请明示。”

    那刀疤脸年轻人却是微微一笑,旋即又上前一步,却是看着章晗说道:“一报还一报。当年之恩,今日我便算是报了。”

    说完这话,他便掉转身大步回到了坐骑旁边。一踩马镫跃上马背,旋即招呼了一声,只见十几骑人竟是簇拥着人呼啸而去。看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章晗出神片刻,便知道此时此刻不是追究旧事的时候,连忙一拉同样攒眉沉思的王凌,两人迅速入了北安门。

    而那一行人出了北安门外大街,眼看快到太平门时,这才停了下来。那刀疤脸年轻人身后,一个沉稳汉子上了前来。却是低声问道:“七公子,您真的要离开京城?太子殿下此前召见,许以军职前程,不少人都心动了……”

    “太子若是登上皇位,咱们就没用了。”见那沉稳汉子露出了明显有些不相信的表情,舒恬便冷冷地说道。“身为人子,皇位又得来不正,他敢翻当今皇帝定下的案子?趁着他如今腾不出手来,外头亦是因为京师情势而疏忽大意,咱们流放在外的那些家人怎么可能弄得走?此时不走,等着被人一锅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好端端的那几位公主会突然齐齐从东安门西安门入宫?事有反常即为妖,再加上顾振把金吾左右卫的人马都拉出去了,这更是不对头!”

    知道服膺自己的这些父亲旧部还有些不甘心,他便声音低沉地说道:“太子那个人,时而疯狂大胆,时而优柔寡断,枉费火药局那把火,他居然栽在赵王头上还不知道栽个彻底!号召诸藩讨伐赵藩,而后子女玉帛悉数封赏,这种话有什么难说?想当婊子就不要立牌坊!罢了,倘若要说机缘,今天我帮她那一把,再加上那两个弄出京城的人,兴许才是更大的机缘……不要再废话了,早出城才安全些!”

    入了北安门便是外皇城。当年皇帝定都金陵后,由工部汇集能工巧匠制图筑宫城皇城,外皇城中间靠东处是宫城,北面驻扎着羽林左右卫,而西面则是内府诸库和内府诸监。其中,羽林左右卫指挥使历来都是天子钦定,外人无一能够干预。而太子也是在一个月之前借着一个难得的机会,终于把指挥使换上了自己人。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敢轻易调动这些军马,近日以来一直都在费尽心机梳理其中人事关系。

    而章晗和王凌,便是冲着羽林左右卫去的!

    此时此刻,站在羽林左卫的营地之前,发现此地果然如自己此前听说的那样,门前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高掣天子剑的王凌,高声喝道:“圣谕!”

    此话一出,门前原本已经手按刀柄的卫士顿时齐齐一惊,继而对视一眼,立时分出两人匆匆入内通报,而剩下的四个则是立时呈扇形围上了前来,丝毫没有就此放松警惕的样子。面对这一预料之中的场面,见章晗坦然自若,王凌虽怡然不惧,心中却极为紧张。

    父亲和羽林左右卫看上去并没有关联,可记得他曾经在一次闲来无事时对自己开口说过,那会儿曾经应圣命秘密操练了不少因天下大乱而无家可归的孤儿,并编练为长刀军,如今那些人多数都已经进了羽林左右卫。然而。倘若父亲不在这羽林左右卫,那今次她们非但帮不上宫中的忙,而且只能任人宰割了!可是,父亲便仿佛人间蒸发似的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这完全不符合父亲往日智珠在握的性子!

    “谁说有圣谕,哪里来的圣谕?”

    随着军营之中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咆哮声,章晗就只见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武官气急败坏地在左右军官的护持下走了出来。她自然不认识此人是谁,此时此刻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奉天子剑,调羽林左右卫入玄武门!”

    此话一出,那中年武官更是面色大变。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原本手捧天子剑犹如泥雕木塑一般始终一动不动的王凌倏然动了。她一瞬间跃过两人中间的七八步距离,一下子窜到了那中年武官身前,出鞘一半的天子剑竟是猛然间横在了此人的脖子上。紧跟着,她才运足中气厉声喝道:“定远侯之女,宛平郡王妃王凌,奉天子剑征调羽林左右卫勤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凌话也说了,人也劫持了。一时间从上到下全都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那被王凌挟持的中年武官恰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他几乎一瞬间便立时奋起反抗,左右护卫也慌忙上前来救援。可王凌见机极快。直接一记手刀砍在人后颈,随即娇弱的她便硬是架着昏厥过去的人往章晗那边凌空一摔,整个人亦是随之再次腾挪而起,落地之际又一把将其抓在身前当做挡箭牌。

    “谁若是敢上来,休怪我杀人无情!”

    “别听这些乱臣贼子的,大人若知情,必然也肯舍身为国,快上去把他们拿下!”

    王凌见那边厢不少人都是蠢蠢欲动,顿时更加急躁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她听得身后的章晗开口说道:“乱臣贼子的不在这里。而在宫中,赵王勤王大军已经就在城门外!是生是死全都在你们一念之间!”

    此话一出,一时尽皆哗然。而章晗亦是趁热打铁地运足中气说道:“尔等若是奉旨行事,从乾清宫迎回皇上,异日自然论功行赏。倘若一意孤行,将来祸延家眷时莫要后悔!”

    她这话是说给后头军营中人听的。也是希望动静再大些。然而,这话却只是暂时阻了众人一阻,须臾,她就看见那些军官和亲兵们全都出了兵器。尽管知道王凌的劫持人也好,自己的虚张声势也好,都只是拖延时间,但她心里还是寄托着最后一丝希望。眼看得那半圆形的包围圈已经越逼越近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一个盼望已久的声音。

    “全都给我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章晗全都不由得抬头,当瞧见一个两鬓霜白,容貌寻常,看上去只仿佛寻常教书先生,身上不见任何锋锐气息的中年人,在四周围二三十人众星拱月一般簇拥了出来时,即便她今次是第一次得见,却仍然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此人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而王凌的反应则更是激动。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好几个月消息全无的人影,直截了当地出声叫道:“爹!”

    这一声爹顿时引来了一片慌乱。但须臾,此前号召众人不要理会被王凌挟持那指挥使的矮个军官又高声鼓噪了起来:“不要慌,这是羽林左右卫,就连定远侯也是无旨意擅入,将他一块拿下,太子殿下必然重赏!”

    尽管有了这话,尽管那些刚刚拔刀围住章晗和王凌的军官亲兵们不少都仍然紧紧握着武器,但王诚仍然旁若无人地大步往她们走去。眼看王诚到了包围圈外围,一个军官终于忍不住了,提着刀大喝一声冲了上前,却根本还没到人跟前,就被跟在王诚后头提着长刀上来的一条大汉横刀劈飞了出去。眼见其胸口那一道几乎把人分成两半的可怖伤口,其他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方才发现,王诚左右那些军官竟人人都提着一把军中已经很少见的长刀。

    “是定远侯的长刀军……”

    一个白发苍苍的年长军官喃喃自语了一声,这一句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让几个中年军士都迟疑了片刻,但年轻一辈中却仍是有人不知死活地冲了上前。而这一次出来迎击的却不是的一人,而是四人。几乎整齐划一的动作,几乎毫无花俏的挥刀斩击,除却一个力气稍大一些的年轻军官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之后。其他那几个冲上前的无一例外都是腰刀脱手,身首异处。

    面对这种极致残酷而又极致具有冲击力的画面,尽管那种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章晗面色苍白,但她的面色却越来越亮。而王凌则是早已经丢下了那个没用了的中年指挥使。提着那把天子剑回到了章晗身边,打发了两个以为她们是软柿子上来捏的小卒。

    当王诚闲庭信步似的来到章晗和王凌跟前时,他走过那条短短路的两侧,已经倒伏了十几具死相不一的尸体,同时还有同样多噤若寒蝉的人。而在他背后的羽林左卫军营之中,则是诡异的宁静,仿佛外间发生的不是惨烈的厮杀。而是寻常的对话。

    “定远侯王诚,参见赵王世子妃,宛平郡王妃。”王诚并没有说什么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的话,然而,他单膝下跪时那笔挺的姿态,却让章晗想起了那铁马金戈的战场,竟是失神片刻,她方才从王凌手中接过那把天子剑。双手捧着送到了王诚跟前。

    “定远侯,世子爷奉皇上密诏,已经去了奉天殿前。今妾身和宛平郡王妃奉皇上所赐天子剑,请定远侯领羽林左右卫兵马秦王!”

    定远侯王诚伸手接过天子剑,目光在那些熟悉的斑驳痕迹上一扫而过,随即轻声叹道:“真是好些年没有见过皇上这把随身之宝了……自从数月之前我见了李公公,领了圣谕遣散家人进了羽林卫驻地,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谁知道皇上一病不起,李公公失踪不见,所言密诏亦是音信全无,我竟在这军营中一呆就是几个月,今天方才重见天日。”

    他捧着天子剑肃然起身。没有和王凌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面上流露出了深深的欣慰,等回身扫视众人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容倏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肃杀沉着之色。一时间高高举起了手中天子剑。下一刻,那二三十个手提长刀年岁少说都在四十出头的汉子们顿时齐齐高呼了起来。

    “吾皇万岁!”

    “诸位当初年少之时,随皇上出征各方,天子剑之所指,尔等克敌制胜,如今宝刀雪藏已久,可还敢随本将军一战否!”

    “敢战!敢战!敢战!”

    这却不是二三十个人的声音,身后军营之中,还有更多响亮的应和声,一时间听得章晗竟生出了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而王凌一只手扶着章晗,脸上更是露出了难以名状的向往和激奋。从她懂事开始,就从来只见过儒雅沉静的父亲,何尝见过他这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威势?

    听到军营之中的应和声越来越大,最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加入,一时间竟是显得地动山摇,那十几二十个听从太子之命调入羽林左右卫,自以为已经差不多掌控了这数千人马的军官们一时间全都是脸色煞白。谁都不明白,为何定远侯王诚明明已经离开朝廷中枢十几二十年,却依旧能有如斯威望,但他们全都明白一点,若是真的任由人这样出去,他们就死定了!

    可眼看着刚刚定远侯王诚一路行来,两侧倒伏的那些尸体,哪怕智将的赫赫威名早已被人遗忘了,可军营之中的反应已经很明白了,那分明是大势已去,他们自然不会去奢望螳臂挡车的勾当。因而其中几个人对视一眼之后,竟是争先恐后地上前改换门庭。

    “定远侯,卑职只是听命行事,今日愿意跟着定远侯勤王……”

    “卑职也是受人蒙蔽……”

    “侯爷,卑职愿意效犬马之劳!”

    然而,定远侯王诚却是看都不看这几个争先恐后痛陈表忠心的人,而是大手一挥,等那些昔日长刀军中健卒,如今却至少都是总旗乃至于百户千户的军官们大步回营,他便转身看着章晗和王凌说道:“还请世子妃和郡王妃放心,闻听密诏和天子剑俱在宫中,臣刚刚出来迎接之际,已经令人从东门出。去接管东华门西华门及玄武门!”

    说到这里,王诚倏然间左手一拍腰中佩刀,右手闪电间拔刀后撩,顷刻之间。只见一个头颅倏然间高高飞起,旋即那腔子中方才溅出了一股血箭。便是在王诚回刀归鞘之际,王凌的那一声提醒才刚刚落地。

    “爹小心!”

    “还有哪个鼠辈敢偷袭?”

    这一声暴喝和声势凌厉的一击顿时让刚刚那些才表过不得已的军官和亲兵们噤若寒蝉。他们大多是年纪在二三十的军中年轻一辈了,往日练武艺演军阵,老一辈的事迹往往都被他们当做了坊间百姓以讹传讹的传说,更何况定远侯王诚以智将闻名,刚刚托大地将身旁那些震慑人的长刀军都派了回去。这大好机会他们哪肯放过?可此时此刻,看到早动手的已经化作了一具无头尸体,人人庆幸的是刚刚不曾早动手,否则倒伏地上的便不止那个人!

    而目弛神摇的章晗并没有忘记,宫中的陈善昭也许正面对异常艰难的处境,当即开口对定远侯王诚说道:“定远侯,时间紧迫,不知……”

    她这话还未说完。就只见内中一个起头依稀见过的大汉拖着长刀快步上前行礼道:“侯爷,依照您的吩咐,长刀军二百二十六人已经悉数到齐!”

    “好。分出一半人,立时率所部随本将军进东华门,剩余人马再分两路,一路率羽林左卫人马立时守御外皇城诸门,另一路率羽林右卫人马立时出北安门,先行拿下府军左卫军营……就把这几个军官带上,必要的时候砍下他们的脑袋警醒警醒那些家伙。弹压了府军左卫之后,立时转至皇城西面小校场的府军右卫,力争尽快将其拿下!然后不得轻举妄动。记住,就说奉皇上的天子剑和密诏行事!若有事变。本将军唯他们是问!”

    看着定远侯王诚一声令下,须臾之间,一应分派井井有条,继而一队队整齐的队伍就从羽林左卫的军营开了出来,章晗不禁暗赞王诚缜密。因而,见王凌看着两鬓苍苍的王诚出神。她不禁轻轻拉了其一把。

    “四弟妹,今日我见识到了昔日名将风采,也算不枉平生了。”

    “嗯?”王凌这才一下子回过神,待见刚刚被父亲那一招吓住的太子派来军营的一众军官都被拖了下去,还没有一个人敢做声,她便拉着章晗上了前去,“爹,您真的这几个月一直都呆在这军营里?外头消息这么不好,您怎么就不尽早动一动,我和大嫂被逼得左支右绌,险些连命都没了!”

    见女儿起头威风凛凛,这会儿却露出了小儿女之态,挽着章晗的手仿佛姊妹似的亲近,王诚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方才淡淡地说道:“我是皇上布置的最后一手棋,若没有见天子剑或密诏就擅自行事,和乱臣贼子有什么分别?更何况,你以为这些长刀军至少已经不在我麾下十几二十年了,真的就只因为昔日上下情分,就对我惟命是从?”

    “啊!”

    见章晗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王凌这才恍然醒悟,亦是轻轻吸了一口气道:“爹的意思,是他们亦早得密令?”

    王诚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章晗端详了半晌,随即笑着说道:“凌儿能够临危不惧,是因为她从小就跟着我这个爹爹习武演军,因而天不怕地不怕,可世子妃那一番镇定风范却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皇上所托得人,真是天大的幸事!”

    奉天殿前,又是连番厮杀之后,就在章晟几乎觉得连胳膊也抬不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听得身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欢呼。尽管精疲力竭的他已经有些恍惚,但还是分辨出了其中那个清晰的字眼。

    “定远侯,定远侯率羽林左右卫来了!”

    ps:六千字,二合一。大家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估摸着正在出发前往机场……从浦西到浦东机场真是太遥远了!rq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势已定!

    定远侯王诚?他不是早就失踪了,种种线索全都说人是投了赵王去了北平吗?

    太子只觉得又惊又怒,一时终于霍然站起身来。眼见得左顺门那边迎风哗的打起了一杆高高的大旗,上头赫然羽林二字,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不断派到羽林左右卫的那些军官,他只觉得一颗心渐渐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并没有想着能够一劳永逸,因而在三四个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之外,也曾派了七八个千户百户进去,得到的消息一直都是一切安好,可就在今天这最关键的时刻,居然就是这位于玄武门外,外皇城中驻扎的最要紧禁军,反手捅了他一刀!

    夏守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血色,张节喜极而泣,北平布政司那些在最关键时刻紧紧将陈善昭围在当中的新进士们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欢呼,更多的官员们和新进士们想起起头和那些全副武装的军士们对峙的一幕,一个个都是心有余悸。而刚刚袖手旁观明哲保身的人,则是心头咯噔一下面如死灰。然而,最失魂落魄的人,却是太子一党的心腹!

    定远侯王诚竟然能够把羽林左右卫的兵马拉过来,看来真的是大势已去了!

    而陈善昭看着缓缓跌坐下来,面色阴晴不定的太子,却知道眼下并不是全然放松的时候,需得防着太子在关键时刻狗急跳墙!因而,他几乎想都不想就开口大喝道:“定远侯大军已到,念在尔等刚刚挥刀相向只是受蒙蔽,速速丢下兵器束手就擒。届时可免你等一死!”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太子正想拼着杀几个挡路的官员和新进士,也一定要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陈善昭先拿了当成挡箭牌,却不料陈善昭又抢在了自己前头。一时气急攻心,喉咙口又是一阵腥甜。他强自压下吐血的冲动,声色俱厉地喝道:“别听他胡言乱语。陈善昭只是世子,做不得赵王的主!赵王嗜杀成性,名声可止小儿夜啼!你们谁若拿下陈善昭,叛军必然投鼠忌器,孤不吝惜侯爵之赏!”

    太子竟然连侯爵的赏赐都开出来了,即便是眼看那边厢一众军士正越逼越近,当即有人跃跃欲试地提刀逼了上前。然而,还不等他举刀劈向最前头那个拦着的官员,却只听嗖的一声,却是一箭正中他面门。一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留意四面动静的陈善昭看向箭来的方向,见跃马上了丹墀横空射出一箭的是一个身穿灰衣两鬓苍苍的中年人。他立时松了一口气。

    都说昔日威宁侯顾长兴勇,定远侯王诚智,但并不代表顾长兴便有勇无谋,王诚便手无缚鸡之力。恰恰相反,顾长兴的勇是建立在巧妙的审时度势上,只是时人往往单单看到八百破万的奇迹;而王诚的智谋闻名天下,是因为两军交战并不需要主帅上阵单挑,因而勇则被智掩盖。而王诚的神射无双,他也只从父王的转述中约摸听过。今日终于看见了!

    那横空一箭射倒了一人,却还有不信邪的第261章晗如何,但他心里头却不知不觉松了一口大气。

    倘若不是章晗已然平安。王凌断然不会赶在前头!

    从不能跑马的宫中这会儿却是马蹄声越来越近,除却王凌父女二人,其后几十骑人亦是跨马佩弓,再加上前头三个不怕死的已经给人做了最好的榜样,哪怕太子声色俱厉地喝令人上前,但却再也没有人敢提着脑袋冒险。而陈善昭借着王家父女的神射,更是提高了声音道:“若再盲从太子支使,尔等就不怕日后祸延家眷?”

    此话一出,张节虽是户部侍郎而不是刑部侍郎,但仍是一段流利的律法从口中倏然吐出:“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

    吏部尚书夏守义生怕张节这律例起到反作用,也一时大喝道:“但凡如今放下兵器的,不做共谋处,只论胁从,尔等还不幡然醒悟?”

    眼见这几个人轮番开口,那些府军后卫的军士不少都露出了犹疑不决的表情,太子只觉得整个人摇摇欲坠。想到定远侯王诚等人正是从左顺门而来,自己在东宫的妃妾儿女指不定亦是落入他们掌中,他手中的筹码只剩下了乾清宫里的皇帝,他不禁按着身下的宝座再次强撑着站起身来。可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身前传来了一阵惊咦声。

    侧头望去,他就只见一乘肩舆在众多人的簇拥下缓缓朝这边而来。那朱红色的锦褥盖毯,还有侍立在肩舆旁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的赵王和几位公主,无不揭示着肩舆中那人的身份。

    “皇上驾到!”

    赵王的声音并不算高亢,在场的人也并不是每一个都在第261章先行跪了下来,从中心到四周,一圈圈的人伏地下拜,而此时已经到了奉天殿丹墀的王诚,亦是滚鞍下马,快步上前后低头跪了下去。起头还犹疑不决的府军后卫军士们,此时此刻几乎人人都是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汉白玉地面,而与其说是跪着,还不如说是借着这机会恢复气力的章晟则是狠狠握紧了拳头。

    这平生最苦的一仗,看来是打赢了!

    太子看着肩舆旁边的赵王,看着面色沉静的嘉兴公主,一旁的宁安公主、安庆公主、汝宁公主,尽管并没有看见顾淑妃和惠妃敬妃,但他想也知道这三位掌管六宫的妃嫔应该也有从中出力。想到皇帝把藩王都分封了出去,自己让人也看住了留京那些未成年的藩王还有一众世子郡王,却不想那些公主们,他那些平素或娇弱或骄纵的姐姐妹妹们竟然在关键时刻全都倒向了赵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泪。

    可是,就在他笑得眼泪都几乎出来的时候,却只听耳畔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你动手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今天?”

    皇帝的突然出声让此前心中还有一丝疑忌的大臣们全都一颗心落了地。夏守义更是情不自禁地违反礼制抬头看了一眼,见肩舆已经放下,身上盖着厚厚毯子的皇帝头发花白,远远看去老态毕露,他在欢喜之余,心中却不由自主生出了一抹担忧来。

    太子缓缓抬头,见肩舆上的皇帝虽是虚弱地倚靠着引枕,面上皱纹密布,眸子黯淡无神,看上去仿佛不像是君临天下的天子,而是寻寻常常的邻家老人,他方才嘿然笑了一声。

    “父皇如今大获全胜,所以想在儿臣身上找回这数月折辱么?”太子冷笑一声,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儿臣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父皇,想过,儿臣全都想过。哪怕是比如今更悲惨更糟糕的结局,儿臣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全都已经想明白了!做过的事情就不要后悔,这是父皇你曾经教导过儿臣的,所以,儿臣从前不后悔,现在就更加不会后悔。成王败寇,从古至今不外如是,儿臣只是时运不济而已!”

    听到那咬牙切齿的时运不济四个字,皇帝不禁眼皮一跳,但那怒火须臾便被一旁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给压下了。看到几个女儿担心的目光,想到起头三妃进了乾清宫后痛哭流涕的样子,想到赵王行礼之际的哽咽,他眯了眯眼睛之后,这才倏然睁开。

    “传朕旨意,囚太子于咸安宫!”

    当章晗匆匆从左顺门出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么一个消息。得知皇帝在赵王和诸公主的护持下出现在奉天殿前,压下了太子最后狗急跳墙的举动,而陈善昭和章晟尽皆平安无恙,数月以来她心中强行压着的那些恐惧惊惶不安,此时一瞬间全都为之一空,但脚下亦是传来了一股空落落的感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瘫去。然而,还不等她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却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臂膀。

    “晗儿。”

    闻声望去的她看到陈善昭那熟悉的脸,看到那温暖的眼神,明快的笑意,几乎是本能地反应,她在踉踉跄跄站起身之后,不假思索地投入了他的怀中,死死搂紧了那宽阔的腰背。那一瞬间,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须臾濡湿了他的肩头。哪怕是此前和他历经磨难重逢之际,也不及她此时此刻那种完全失控的激动。

    “陈善昭……陈善昭……”

    面对这大庭广众之下炽烈而又直接的拥抱,听着章晗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陈善昭只觉得一颗心中充满了仿佛要融化一般的炙热烈焰,只是将妻子紧紧搂在怀中。不止是章晗,就连他自己,何尝不是还觉得这一切如在梦中?

    ps:同样是定时发布,今天应该就这一章……大家不死心的可以在晚上八点前再确认看看,如果八点前没有第261章就没有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章 天子见赵王,当面许传位

    “是朕太托大了。”

    乾清宫西暖阁,当皇帝被众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随即赵王亲自为其拉上了锦被盖好之后,他方才发出了这一声叹息。刚刚就一直等在这儿的顾淑妃和惠妃敬妃彼此对视了一眼,顾淑妃便第一个开口说道:“皇上万不可如此说,是谁都没想到太子竟然会这般丧心病狂,竟然胆敢谋害自己的父皇。”

    赵王今次借助嘉兴公主的声东击西之计,神兵天降似的出现在了宫中,如今大功告成,他也不屑于在皇帝面前再指摘太子,此时此刻便只是皱了皱眉而已。然而,嘉兴公主却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当即便屈膝在床前的踏板上跪下了,这才直截了当地说道:“父皇,古话说得好,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又不是您的错。刚刚您看他的样子,何尝反省了?”

    “你这丫头,就会捡好听的说!”皇帝伸出手来,想如同小时候那样去摸摸嘉兴公主的脑袋,可最终那只手却不听使唤地垂落了下来。知道刚刚能够出去见人,能够说出那几句话,都是因为嘉兴公主把千辛万苦寻访的那位大夫夹带进了宫,他的身体受损太大,远远还没到恢复过来的地步,他便苦笑了一声,旋即抬头在床前众人当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

    “老三。”

    “是,父皇,儿臣在。”

    见嘉兴公主立时默然后退,将床头的位置让给了赵王,皇帝盯着那方脸阔眉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方才缓缓说道:“今次若不是你和你的儿子媳妇们拼命一场,朕十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逆子得逞。亲藩无圣命不得入京,今天朝堂百官和新进士们都已经瞧见你了,既如此。对外便宣称你是奉朕密诏星夜赶来。另外,朕现如今对国事已经有心无力,这监国的担子你便先行挑起来。待朕过几日好转一些。祭告天地废了老九,便立时册立你为太子。”

    谁都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此时此刻就决定了此等大事。三妃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谁都没出声,至于公主们既然已经做到了先前那地步,自然就更加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了。在皇帝的注视下,赵王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儿臣领命。”

    皇帝知道赵王的性子,并没有因为其不曾再三谦辞而感到不快。反而嘴角还挑了挑。然而,正当别人以为他会就此打住的时候,他又淡淡地开口说道:“朕已经老了,今次这一病后,更是元气大伤。与其勉强撑着,还不如该放手时就放手。等此次废立之后,朕便传位给你,兴许还可以好好享几年清福。”

    刚刚皇帝面许太子之位,赵王还能直截了当地领受下来,此时一听传位,他顿时变了脸色,几乎想都不想便叩头说道:“父皇倘若要将养,由儿臣监国便可。万不可提传位之事!父皇当年举义旗得天下,又治天下二十年,天下臣民百姓无不拜服,就好比今日局势原本已经险些失控,父皇露面后立时安稳了局面,足可见天下还离不开您。万请父皇三思。”

    惠妃和敬妃本待要跟着劝解,却被顾淑妃轻轻拉了一把。两人见顾淑妃微微摇头,又见几位公主虽是欲言又止,却都没有人开口,立时也沉默了下来。而床上的皇帝看着赵王的后脑勺,突然微微笑道:“你不用再说了,朕意已决。当然,总得等到西北局势平定了,你二哥亲自进京请罪了再说,朕不会让你名不正言不顺。”

    皇帝这话让刚刚心情百味杂陈的赵王顿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见自己的父皇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凌厉之意,他终于确定刚刚那话并不是试探,一时不禁生出了几分狂喜来。东宫虽好,但储君素来都是整个天下最难当的差事,只看古往今来的太子有一大半不能登上皇位就可见一斑。他固然有自信,但也不想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儿臣……多谢父皇信赖。”

    看着赵王再次叩头,皇帝不禁有些眼神恍惚。那时候为了嫡长子昭庆太子,他将老二老三一直都放在太子身边,让他们一块长大,后来更是将老二老三全都栽培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想着将来能够避免兄弟阋墙,谁知道老天终究和他开了个最大的玩笑。想着他和皇后唯一的儿子偏偏早逝,想到他曾经答应过早早撒手西归的她,会照顾好儿子,他不禁又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这一辈子除了打下江山坐稳帝位,其他的东西还真的是乏善可陈!

    见皇帝恍惚走神,顾淑妃便轻声说道:“皇上若是累了,便先好好休息吧。臣妾三个会轮流在旁边守着。”

    嘉兴公主亦是连连点头:“淑妃娘娘们说的是,还有女儿们呢!”

    皇帝这才再次回过神来,当即笑道:“你们这些天也都担惊受怕够了,不用在这儿候着……李忠!”

    听到这一声唤,在场的众人全都为之色变。嘉兴公主是亲眼看到李忠服毒自尽的,而其他几位公主以及三妃和赵王,则是听她说起过此事。然而,还不等他们想出什么话来遮掩过去,皇帝就察觉到了他们的神色变化,当即声音干涩地问道:“他可是已遭遇了不测?”

    尽管有心瞒着皇帝,但看到那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即便不知道父皇为何洞察力这般敏锐,嘉兴公主在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轻声把李忠那时候拦轿闹事,之后被自己认出来后交托大事,最终服毒自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她便从自己手上解下了那一串佛珠,跪下双手呈了上去。

    “父皇恕罪,儿臣那时候生怕九哥万一狗急跳墙派人上门抄检,因而便听了李公公的话,把他送去了化人场,悄悄保留了骨灰,只从他手上取下了这串佛珠。”

    李忠长年随侍自己身侧,皇帝又怎么会认不出这串他从不离手的东西?他颤抖着伸手接了过来,攥在手心里捏了好一会儿,这才闭上了眼睛说道:“好,若不是因为他所托得人,也没有今日的因果。他日将他的骨灰埋在朕身侧,也算是答谢他跟了朕这么多年。”

    历来陪葬帝陵的除了妃嫔便是有大功的文武,因而皇帝虽不曾追封赏赐,但却是最高的褒奖,在场的每一个人全都没有异议。然而,正当众人打算告退出去,皇帝却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那呆子和他的媳妇,还有定远侯王诚的女儿呢?”

    听到皇帝问陈善昭和章晗王凌,起头一路护送了皇帝回乾清宫的赵王顿时有些措手不及。然而,顾淑妃和惠妃敬妃你眼看我眼,全都不知道;宁安公主和汝宁公主安庆公主亦是摇了摇头,只有嘉兴公主微微凝眉想了一想,旋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父皇别怪儿臣失仪,实在是想着那呆子十有可能是去找媳妇了。谁让他媳妇太厉害,当初最危急的时候,直接给他下了药把他撵出了京城……”

    听嘉兴公主说着当初那经过,当得知赵王府竟是被章晗和王凌一把火烧成了平地时,皇帝不禁目现异彩,随即就看着赵王说道:“既是赵王府不能住人,你便住在宫中吧。再有,叫人把你的儿子媳妇们找来,朕要见见他们。”

    有心劝皇帝不要太劳累,可是,看着皇帝那被嘉兴公主一番话显然勾起了兴头的样子,赵王只能无可奈何地看了嘉兴公主一眼,这才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等到他到了殿外吩咐了人去找陈善昭和章晗王凌,才出神片刻,就看见三妃和几位公主并肩出来,连忙躬身行礼。

    “皇上能够平安无恙,多亏了赵王能够及时赶回来。”

    听顾淑妃如此说,惠妃和敬妃亦是赞叹连连,赵王这才谦逊了两句。待到几位公主轮番上前又是好一通称赞夸奖,他终于忍不住苦笑着拱了拱手道:“各位娘娘,还有各位姐姐妹妹就不要调侃我了。这乾清宫还请各位多多照应,我先去见夏尚书他们,京城内外还得弹压。”

    嘉兴公主见赵王说完就想溜,她突然眼中厉芒一闪,一把抓住了赵王的袖子,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哥,我只求你一件事。别人可以放过,顾振那小子却请你务必要拿住!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功名利禄,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吞不下这口气!”

    “好!”

    见顾淑妃亦是微微颔首,赵王立时心里有数,答应一声后再次拱了拱手后,便匆匆出了殿门。待到了乾清门外,他就看到几个小太监正引着三人过来,可不是陈善昭和章晗王凌?等三人到了他面前要行礼时,他便摆手止住了,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你们见了皇上之后,不要只顾着说那些事,规劝父皇多多休息。”

    “是。”

    等到陈善昭和章晗王凌进了乾清宫,少不得又是一番厮见行礼。明明只是比陈善昭才大一岁的嘉兴公主听着陈善昭那一声十二姑姑,却是执意亲自送他们去西暖阁,等到了西暖阁门口,她屏退了在这儿守着的两个内侍,这才对三人低声说道:“父皇不但面许三哥太子之位,而且连传位二字都已经说了,你们心里有个数。”

    ps:珠海太热了,和雁九mm连吃了两天夜宵一天早茶,俩吃货啊……嗯,今日两更,晚上还有。另外,都二十二号了,粉红票居然被人追上来了!召唤粉红,明天二十四号就回去了,回头一定努力更新!(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家人齐回护,君王羡亲情

    尽管刚刚在奉天殿前已经见过皇帝一面,但当陈善昭在床前跪下行礼的时候,近距离看着皇帝头上的苍苍白发以及那消瘦的面庞上深深的皱纹,他仍然只觉得心头一阵难受。不论皇帝在别人面前是不是喜怒无常的天子,但在他面前却常是一个慈祥的祖父,因而,当看着皇帝冲自己微微招手时,他立时膝行上前几步,随即跪在床前踏板上,轻轻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爷爷。”

    皇帝看着陈善昭那没什么血色的脸色,想起嘉兴公主提到他被章晗下药诓骗送出了京城,这还是刚刚赶回来的,他忍不住反手握紧了陈善昭的手,这才微笑道:“听说是朕给你传出讯息的那一天,你媳妇下了药送你走的?”

    听到皇帝第一桩便是问这个,陈善昭不禁斜睨了章晗一眼,这才满脸委屈地说道:“皇爷爷也知道了?孙儿那时候原本想以出城去赵王府别庄泡温泉的由头,诓骗她和四弟四弟妹一块走的,结果倒是三两下上了她的圈套,被她下了药给迷倒,反而让四弟和四弟妹,还有孙儿那大舅哥一块送了孙儿出去。幸好四弟妹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否则孙儿真的要急死!还请皇爷爷发一句话,日后不许她再擅做主张!”

    陈善昭竟然想要利用皇帝来给章晗添上一重桎梏,王凌听了顿时忍俊不禁。待发现皇帝看向了自己,她那忍笑的表情一时半会压不下去,只能讪讪地低下了头。

    “你自己给你自己挑的好媳妇,还要朕来给你做主,你有这个脸么?”这话虽有些不客气,但皇帝眉眼间尽是愉悦的笑意,神情也轻松了许多,又抬头看着章晗和王凌道,“不但你好眼光,就连你四弟。也亏得你父王给他挑了个好媳妇。章氏。王氏,你们上前让朕看看。”

    章晗和王凌依言上前。两人都不是第一次见天子了,可是,看到皇帝那决计算不得健旺的精神,还有被子外头那瘦骨嶙峋的手,妯娌两个不禁暗暗心惊。然而。皇帝下一刻问出的问题,却让她们之前在心里谨慎预备的回答没了用武之地。

    “虽说你们是朕的孙媳,但朕还不曾问过你们的名字。”

    千百年来,尽管也曾经有过昙花一现的女帝奇英。但史书中能够留下的女子姓名却不多,尤其是自唐宋以来更是越来越少,哪怕是那些后妃公主。就连起头章晗和王凌受册的册文上,写的也只有章氏和王氏。而在外头,赵王世子妃和宛平郡王妃这两个称呼,便成了她们的指代。此时此刻,面对皇帝的询问。明明知道皇帝不应该不知道,但两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章晗方才恭谨地说道:“回禀皇上,妾单名一个晗字。集韵有曰,晗,将明也。”

    “日将出……怪不得善昭会给儿子起一个曦字,好。”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王凌,而王凌亦是定了定神。从容答道:“妾单名一个凌字,冰凌之凌。”

    “就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个凌字吧?”皇帝微微一笑,见王凌不敢答话,他便轻声叹道,“你父亲和你母亲一往情深,即便只得你一女,既不过继,也不纳妾。世上男子能如他这般者。可谓凤毛麟角,只可惜早早便隐退了。今次若不是你父亲带羽林左右卫弹压大局。朕就是露面也未必能让人服膺,他可谓是首功。”

    尽管皇帝赞赏的是自己的父亲,但王凌亦是冰雪聪明,哪里会就这样让父亲成为众矢之的,当即叩头答道:“皇上夸赞,妾代家父拜谢!但今日能够力挽狂澜,多亏三位娘娘早有预备,多亏几位公主齐心协力,亦多亏父王和世子爷及时赶回京城。但最要紧的却是皇上留下了密诏和天子剑,又命家父坐镇羽林左右卫。这才能最终成功。”

    “这回答四平八稳,不像是你的脾气,倒像是善昭媳妇的口吻。”皇帝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见章晗抿嘴一笑,他便赞赏地对章晗颔首道,“你在关键时刻能够把丈夫儿子送出京城,自己留下,这份胆色和决断,不愧朕当初赐给你的那个果字。虽说是皇家,但朕一直都希望兄弟姊妹妯娌中间能够和睦信赖,所以,王凌能够留下帮你,足可见你们这对都是才嫁入王府不久的妯娌何等信赖彼此,足可见善睿对兄长大嫂敬重爱护,这才是朕最高兴的。”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只是一个拥有众多儿孙的寻常祖父。他轻轻从陈善昭手中抽出手来,又像当年陈善昭还小时那样摩挲了一下他的脑袋,继而便温和地说道:“章晗,王凌,你们留在京城这段日子都是怎么过的,说来给朕听听。”

    不等陈善昭开口劝止,他就微微抬起手道:“朕如今放松得很,只当是听一出世间少有的冒险故事。你们两个也不用紧张,事急从权的道理朕很清楚,你们两个女子能够在危机四伏的京城中存身,总得用些不得已的办法。再者,朕也不怕告诉你们,朕已经许了赵王储君,就算朕如今发怒,也奈何你们不得。”

    这最后一句话便完全是打趣了。章晗只觉得和自己当初在长宁宫初见皇帝时相比,这位至高无上的天子仿佛多了几分人气,少了几分威势,因而略一思忖,她便说起了自己把陈善昭送走之后,如何在兵器铺中遇见王凌,妯娌如何分工内外,如何囤积菜油预备到时候放火,如何应付走了召见陈善昭的太监,如何激了太子派夏守义来带话……等说到火烧赵王府分头逃出的时候,章晗的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直到现在,当初遣送出赵王府的那些人,还有引开人的那两个丫头都是生死不知。再加上那一晚上冲杀而出死伤的亲卫,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当年在腥风血雨中力败群雄夺得了这大好江山,治天下二十年间莫说勾决的死刑犯,就是屡次北征以及平定各方,以及处死多位元勋旧臣,皇帝对于那些死伤早已经看惯了,如今听着也不过是微微蹙眉,随即就若有所思地看着章晗说道:“第一次面对这么些死伤,存有不忍也是难免,你可觉得后悔么?”

    这是章晗在出了赵王府后,早就想过的问题,此时当即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见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她便沉声说道:“世子爷有世子爷的责任,妾身也有妾身的责任,而他们更背负着他们责任。更何况既然已经决心这么做,事后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不错,你还年轻,自然应当向前看,至于追忆过去,那是老人才会做的事。”

    皇帝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惘然,随即便示意章晗继续往下说。听着她们藏身于嘉兴公主曾经提点过的地方,而不是赵王府在外安置的那些地方,听到她们在得到嘉兴公主的传书后去见夏守义,甚至听到章晗坦陈让夏守义暗示人上书请追封吴贵妃为后以及传位之事时,他也仅仅是挑了挑眉。当听到最后会试发榜后闹事,以及今日传胪之日的种种安排,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很好。”

    陈善昭此前只来得及紧锣密鼓地推敲今日传胪之日该如何应对,以及反复琢磨赵王可能采取的行动,因而尚没有听章晗如此仔细地说过此前那些事,如今听来方觉得惊心动魄。然而,他更担心的是章晗好些事情做得胆大包天,皇帝会不会因此而震怒。然而,他紧张地盯着皇帝的眼睛,却发现祖父半点都没有发火的样子,反而横了自己一眼。

    “朕都说过事急从权,君无戏言,难道你觉得朕这个祖父如此出尔反尔?”一句话说得陈善昭异常尴尬,皇帝便对王凌问道,“你大嫂说了这许多,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王凌听着听着,这才发现这几个月间竟是发生了那许多事情,被皇帝一问,她攒眉想了一想,这才抬头说道:“皇上,大嫂所言已经极为详尽真实,妾身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只是刚刚大嫂把事情都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妾身不能苟同。就算主意都是大嫂出的,但那也是妾身赞同的,而且事情大多是妾身出面去做的。”

    见王凌字里行间不乏为章晗辩解分责的意思,皇帝先是莞尔,随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然而,他的身体毕竟还虚弱得很,笑了两声便止住了。待到陈善昭上前又劝说,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躺了下来,合上眼之前却开口说道:“赵王府既然被烧了,我留了你们父王在宫中,你们三个自己合计合计到哪里寄住几天。”

    听到皇帝并未留着他们住在宫中,陈善昭和章晗王凌无不是松了一口大气。毕竟,如今名不正言不顺暂且不说,而且宫中毕竟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总不那么自在。等到皇帝渐渐入睡,又由大夫诊脉确定并无大问题,三人方才悄悄退出了西暖阁,身上却已经都出了薄汗。

    而等到出了乾清宫,一个太监便一溜小跑地过来,行礼之后便满脸堆笑地说道:“世子爷,世子妃,郡王妃,当初赵王府遣出去的下人,不少人被太子……被废庶人关在了皇城惜薪司中拷问,如今自该全部开释。只赵王府暂时不好住人,不知道该安置在何处?”

    ps:明天中午的飞机回上海,又要经历大冷天的考验了,在珠海穿单衣单裤啊!rq

第二百六十二章 惊闻悲讯,清算旧账

    惜薪司在皇城西边的西安门内,因京城地处江南,冬季不冷,所用薪柴并不多的缘故,占地相比别的衙门并不算大,就连所用内侍也比其他地方少。然而,这几个月,这地方却是比从前增加了一倍多的人手不止。只是,如今那些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健壮内侍,现如今全都拿下另行关押了起来。而那些曾经被关在这里的赵王府旧人,现如今却终于翻了身。

    随着大门被嘎吱一声推开,芳草正要喝骂,可扭头一看就瞧见了彼此相携而入的章晗和陈善昭,一时间眼泪竟是夺眶而出。她还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只听床上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芳草,是谁来了?”

    “单妈妈,是世子爷和世子妃,是世子爷和世子妃!”

    看着那张床上挣扎着坐起身的单妈妈,尽管屋子里的光线极其昏暗,但章晗还是勉强看清了她从前一头的乌青圆髻却变成了如今满是花白的头发,一时间心如刀绞。而陈善昭的反应更加强烈,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着单妈妈的双臂便连声问道:“妈妈,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会不能下地?”

    陈善昭十二岁入京,至今十年了,和父母聚少离多,反而是单妈妈一直随侍,那情分竟是和母子差不多。此刻听见陈善昭那熟悉的声音,单妈妈一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竭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但眼睛里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摸索着碰到了陈善昭的面庞,察觉到了那温热的液体。单妈妈便欣慰地笑了起来。

    “世子爷别为奴婢难过。能活下来便已经是万千之幸,受点苦算什么。”说到这里,单妈妈又侧头瞧了瞧,隐约看到陈善昭旁边仿佛有一人。便又笑着说道,“能看见世子爷和世子妃全都平安无恙,咱们这些日子的苦头也没少吃。”

    章晗见单妈妈竟然把芳草当成了自己。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待到四下一看,却没见着沈姑姑,她更是面色大变。待她看着一旁的碧茵时,却只见人黯然别过了脑袋。却还是芳草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内侍全都是混账王八蛋,变着法子折腾我们。沈姑姑为了咱们,说是若再如此,大不了一个死字。后来瞅空子就一头撞了柱子。单妈妈也是熏着了眼睛!要不是那些狗东西后来听说赵王殿下奉天子剑讨逆,又看咱们死硬不张嘴,怕了遭报应不敢再下狠手,咱们怕都早没命了!”

    陈善昭万万没有想到,章晗和王凌提早遣散家仆。只为了冲杀出去的时候不必让人陪死,可太子竟是把人全都截住,而且还如此逼问府中下人。想也知道,章晗和王凌就算再信任单妈妈她们,又怎会透露落脚地点,这分明是泄愤!面色铁青的他看到章晗摇摇欲坠,一旁的王凌连忙上前搀扶了她,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出了屋子后厉声喝道:“来人!”

    “世子爷有何吩咐?”

    “之前在这儿看守的人呢?”

    “回禀世子爷。已经都关在了北边的马房。”

    问明此人,得知是顾淑妃派来的太监,陈善昭微微沉吟后便开口说道:“你去回报淑妃娘娘,就说此次宫闱出此变故,恳请她和惠妃娘娘敬妃娘娘一块,尽快整顿宫中纲纪。”

    陈善昭刚刚进去探望了一番。就这般脸色难看地出来吩咐了如此一番话,那太监哪里还会不明白,当即连声答应,待出了惜薪司之后,他就立时马不停蹄地重新从西华门赶到了长宁宫。在顾淑妃面前原原本本复述了陈善昭的话后,他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奴婢刚刚才打探过,跟着赵王世子妃和郡王妃身边的那些丫头仆妇,死的重伤的都有,也难怪世子爷如此震怒。那些个人如今正关在北边马房,请娘娘示下。”

    “那些欺君罔上的狗东西!”

    顾淑妃对太子及其身边的人已经是恨之入骨,如今知道赵王府中的下人也是惨遭荼毒,以至于陈善昭都怒不可遏,她在脱口骂了一句之后,最终沉声说道:“传我的吩咐,将那几个狗东西先杖一百,然后发落到更鼓房晚上打更,等皇上回头旨意下来再行处置。事到如今,宫中也该是时候凌迟几个人给上上下下长长记性!”

    嘉兴公主让赵王务必不能放过顾振,而定远侯王诚在先前宫中尘埃落定的时候,得了皇帝御命清理内外,便立时留下兵马四处关防,随即出宫和此前派去弹压府军左右卫的兵马会合,又分出数百人径直转道嘉兴公主府,恰是和得了信匆匆从公主府赶出来的威宁侯顾振碰了个正着。

    一面是骤然得知惊讯斗志全无,一面是得知皇帝复出志气高昂,即便赤忠一度拼命,但当定远侯王诚露面,亲口说出太子谋害皇帝的消息之后,一时间顾振左右不少兵将都颓然丢下兵器跪了下来,只余下居中站着的顾振满脸的呆滞和不可思议。

    “不可能,不可能!”顾振声嘶力竭地叫了两声,见周遭一个个人都如同泥雕木塑一般地跪着,他忍不住上去连踢了几个人,却是怒吼道,“这些连篇鬼话你们也敢相信!太子是皇上册立的东宫储君,他们才是叛逆,才是乱党!”

    定远侯王诚看着顾振那依旧不死心的样子,想到老友威宁侯顾长兴英雄一世,却生了这么个脓包势的儿子,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就冷笑着举高了手中的宝剑,“本将军奉天子剑,把附逆贼子顾振拿下!”

    顾振眼见王诚麾下几个军士冲着自己围了过来,一时目眦俱裂。然而,尽管他试图拔刀抵抗,但他才跟着赤忠等人练了不到一年。那稀松的底子即便拼命怎么扛得住羽林左右卫中这些昔日长刀军精锐?几下交手之后,一柄大刀最终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当被人架着送到了王诚面前的时候,他还梗着脑袋不愿意屈膝,直到膝盖弯被人重重一捣。吃痛的他方才颓然跪倒在地,脸上却满是怨毒。

    “顾家出了你这等败类,真是家名蒙羞!”

    “你这老狗不过也是与人做走狗。有什么资格指斥我!活该你断子绝孙……”

    王诚冷笑一声,见顾振破口大骂,他又沉声喝道:“掌嘴!”

    随着一个粗壮的军士上前两个大耳刮子,顾振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腮帮子更是高高肿了起来,一时间竟是懵了。尽管太夫人从前也不是没有传过戒尺家法等等教训过他,但下人总不敢给他吃太多苦头。顾抒倒是有心教训他,可女孩子的戒尺再重能够重到哪儿去?这两个耳光顿时让他明白了如今的形势,那一腔怨毒渐渐便被无尽的恐慌给代替了。

    难道太子真的输了?否则王诚怎么敢这样对他!

    可还不等他竭力想什么话头来打动王诚,一团破布就把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紧跟着。他便听得王诚冷冷看着他说道:“倘若你今日不曾抄检到了嘉兴公主府,兴许还有一条生路,可你竟然敢做到这地步,我也只能对不去已故陕国公了!好在顾家子嗣众多,不愁没有人奉陕国公香火……来人,押走!”

    既然赵王府已经烧了,单妈妈和芳草碧茵,连带着当初王凌身边的仆妇婢女也都是活下来的人人带伤,陈善昭和章晗王凌商量再三。最后便决定派人先去定远侯府看看,倘若方便便暂时搬到那儿去。原本担心里头起初唱了空城计,必然乱七八糟,可第一拨打探消息的人到了定远侯府,得知的却是府里的家仆已经都回去了,现如今正在打扫上下。而起初太子为了引出定远侯王诚。只让人看住定远侯府外围,里头只是粗粗看过,东西竟是大致完好。

    既如此,陈善昭便安排了马车,将一应人等全都转送到了定远侯府。眼见王凌这位大小姐回来,下头婢仆们全都围上来行礼,得知王凌和陈善昭章晗要在府上寄住一阵子,才回家的老管家立时分派了起来,又是忙着安排人把单妈妈等人安置下,又是忙着让人去请大夫。等到傍晚时分,章晟赶到了定远侯府,带来了王诚拿下了威宁侯顾振,整个京城四处的乱兵已经都弹压了下去这两个消息,也让这一顿晚饭格外轻松。

    入夜后的定远侯府格外宁静。躺在客房那张宽敞的床上,章晗和陈善昭紧紧依偎在一起,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谁都没有心思再做多余的事。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对于他们来说便仿佛是过了一生一世那么漫长。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多少睡意,睁大的眼睛仿佛在数着那虫草帐子上究竟有多少虫儿草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善昭方才轻轻叹了一声:“怪不得代晋的刘宋末代皇帝曾经说过,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为了那把椅子,自古以来骨肉相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次九叔更是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怪不得皇爷爷盼望着皇家兄弟姊妹之间能够和睦能够齐心,知道你和四弟妹携手共度难关,看到四弟能够敬我护我,居然会这般高兴。”

    “皇上高兴,是因为心底伤心难过的事情太多了。就好比今天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原本是满心高兴,可后来知道沈姑姑死了,单妈妈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什么东西,芳草碧茵都是遍体鳞伤,四弟妹身边的武妈妈也两个丫头死了,秋韵和飞花至今不知生死,再加上此前死了那么多人,我实在高兴不起来。”章晗突然死死抓住了陈善昭的胳膊,紧紧闭上了眼睛,“只为了一个人的野心,大家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陈善昭一时眼神闪烁。即便祖父身为皇帝富有四海,可元后嫡子早逝,次子秦王如今显见是起了异心,太子更是只差弑君杀父的最后一步没做……他失去的东西又有多少?

    ps:今天就这一章,今晚到家后开始发奋!昨天和大部队一块去了澳门赌场,平生第一次玩了老虎机,很克制地只输了二十八块……雁九mm玩比大小和老虎机还赚了七八十,比我运气好多了……rq

第二百六十三章 秦王兴兵,父子君臣

    一夜天翻地覆,京城旧貌换新颜。

    大街小巷的告示板上都贴出了官府的榜文,当认字的老学究们或是秀才们念出上头的字眼时,小民百姓们全都吓了一跳。前一阵子只听说天子病重,太子监国,大家还在说什么时候天下要换人当家作主,却不想这竟然是太子差一点弑君杀父!而更令人咂舌的是,赵王府被一场大火烧毁,可世子爷和世子妃郡王妃等等贵人竟然都一直藏在京城中,更将密诏送给了远在北平的赵王,昨儿个就是这位战功赫赫的亲藩回来主持大局,一举把太子给掀翻了。不但如此,天子还在百官面前露了一面,虽说身体状况不好,可终究能见人了!

    “阿弥陀佛,皇上真是多灾多难,好在如今逆子被拿下,也该太平了。”

    “什么多灾多难,你这话就该打嘴!要我说皇上老爷子真是个好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开诚布公晓谕天下,要是从前不知道怎么藏着掖着呢!”

    “京城昨儿个从早到晚就是兵马奔来跑去,跑马的声音就没断过,这怎么瞒得住?按说赵王还真是回来得及时,既然有这样的大功,如今监国一阵子,东宫储君的位子就跑不了了!”

    告示牌前的男男女女们议论了一阵子,突然只见一骑身背铜筒的人风驰电掣地从大街上飞驰而过,口中大声吆喝道;“让路,让路,西北紧急军情!”

    眼瞅着这人飞驰而过,众人愣了一愣之后。突然有人开口嚷嚷道:“西北又怎么了,莫非是秦王殿下真个举兵了?”

    秦王自从去岁末收陕西都司兵权之后,又有擅启边衅杀良冒功等等诸多罪名,尽管当时太子曾经让人以圣旨的名义召其上京。但最后却没有下文。赵王一度奉天子剑移师宣府逼问,但秦王依旧动静诡异。如今这骤然从西北而来的军情急报,自然而然引来了众人的重重猜测。

    昨夜赵王虽住在宫中。但却下令封闭东宫,自己却没有踏入一步,而是直接歇在了诰敕房中。当得知西北军情急报的时候,彻夜未眠的他立时用冰冷的井水擦了擦脸,又示意夏守义和张节不必避开,当即宣了人进来。待到打开那份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他只拆开看了一眼。便突然捏着东西踌躇了一会儿,方才递给了下首那两位掌管吏部和户部的臣子。

    简短的军报上头只有一个消息,秦王兴兵二十万,打着勤王的旗号西进大同!

    陕西乃是大齐西北面的重地,因而历来屯兵众多。唯一的缺憾便是除了宁夏这个塞外小江南的粮仓之外,其他地方的土地都不算肥沃,每年都需要从江南转运大量粮食。和赵王相比,秦王用兵更加极端,军法严苛,赏重罚亦重,因而行军速度极快。所以,此刻一想到这份军情急报纵使在路上已经快马加鞭送来,但至少也耽误了五天时间。

    因而。夏守义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开口说道:“代王危矣!”

    建藩大同的代王在诸皇子之中排行第六,若论武勇,和秦王赵王不相上下,但为人却素来自负刚愎,只看赵藩大军以奉天讨逆的名义移师宣府,他却依旧下令边境戒备绝不放行就能看出来。而昔日代王固然对蒙古打过几场胜仗。更宣传过自己的身先士卒——但想也知道,常常身先士卒的主帅,万一遇到败仗会是什么情形。

    而张节则是屈着手指)据说代王对女乐颇为痴迷,因而大同乐户数目乃是北地第一,不少都是操着那行当,课税众多。倘若真的得了大同,赵王殿下如今又在京城无法分身,只怕北边……再无人能制他!”

    见夏守义和张节都是脸色沉重,赵王哂然一笑,随即就淡淡地说道:“二位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倘若父皇临朝,这消息传扬出去,二哥那声势便要削弱许多。再者……谁说我无法分身?”

    不等二人醒悟过来开口相劝,他就摆手阻止道:“我意已决,回头便去见父皇。夏大人掌管吏部多年,人事升降你就多用心;至于张大人,你这户部侍郎当了那么多年,也该是时候升任尚书了。别和我掰什么资历人望之类的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最恨的便是因循守旧按部就班,此事我会去和父皇提!”

    张节也不是圣人,赵王摆明了车马是要推他最后一把,他最终便只是谦辞了一句就默认了下来。然而,对于赵王显然要重回北平主持用兵的决定,他仍是开口说道:“赵王殿下,非是臣信不过您的能耐。兵事乃是险事凶事,您眼下今非昔比,何苦以身犯险?宛平郡王和东安郡王如今都在北边,虽则他们还年轻,可只要让武宁侯为主帅……”

    “顾长风确实是将才,但是,我的军马,他指挥不动。”赵王嘿然一笑,面上露出了又自信又无奈的表情,“更何况我那两个儿子又都是有脾气的,倔强起来他更是没辙。与其到时候军令不齐,还不如我亲自走一趟。当然,顾长风这一路军马,亦是要调动的!”

    夏守义知道赵王的脾气如此,只能冲张节使了个眼色,随即便问道:“只是,赵王殿下倘若这一走,皇上的病情一时半会无法全然恢复,这朝政的事情……”

    “交给世子陈善昭。”赵王几乎想都不想便答了一句,见夏守义和张节都愣住了,他便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之前带兵移师宣府,北平布政司和都司的事情都是他居中协调,如今不过是从北平一省变成天下罢了。再者父皇也爱重他,总会提醒点拨,你等也可以辅佐他。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见父皇。”

    眼见赵王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出了诰敕房,夏守义和张节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心头又是感慨,又是无奈。赵王的决定无疑是现如今最好的选择,陈善昭素来仁善忠孝,在京城文武百官和百姓中间的名声也不错,昨日传胪之日在奉天殿前的表现更是有目共睹。只是,想到陈善昭那书呆子的传闻,以及他那世子妃,两人就不免生出了几分担忧来。

    更何况,未来的天子将兵在外,未来的储君坐镇京城,就怕将来父子相疑!

    良久,夏守义才轻声开口说道:“回头再劝殿下一次,至少得把王妃和长孙接回京城!”

    当陈善昭受命匆匆赶到乾清宫,从祖父皇帝和父亲赵王的口中得知秦王终于举兵,而赵王预备亲自动身回军前,要留自己在京城坐镇,并主持一切政务的时候,他忍不住脑袋一片空白,老半晌方才在皇帝和赵王那审视的目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跪了下来。

    “皇爷爷,父王,孩儿定不负期望。”

    对于陈善昭这毫不拖泥带水的反应,赵王很满意,皇帝亦是笑了起来。见赵王上前扶起了陈善昭,面上满是期许,皇帝便轻咳了一声道:“老二,若是照你说的立刻动身,废立东宫怕是来不及了。你这么一走,就不怕朕出尔反尔?”

    赵王讶然抬头,见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方才恭恭敬敬地低头说道:“儿臣知道,父皇历来言出必诺。再者九弟大逆不道,二哥如今也露出了狼子野心,儿臣却是儿子儿媳尽皆忠孝两全,相比之下,儿臣不信天底下还有比儿臣更好的东宫人选!”

    哪怕是陈善昭这个当儿子的,听到父亲这样舍我其谁的霸气答话,也不禁吓了一跳。可当他扭头去看皇帝时,却只见皇帝并没有生气,嘴角甚至还流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那一瞬间,想到皇帝现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便明白了祖父的心意。

    倘若祖父还是那个横刀立马的壮年天子,父王如此年富力强,那自然会心生忌惮。可祖父才遭遇了那样的大变,如今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自然更愿意把江山传给一个有胆气更有自信的儿子!

    “很好,你很好!”

    皇帝赞叹了一声,继而便沉声说道:“既如此,朕明日出席奉天殿朝会,颁诏命你为元帅,武宁侯顾长风为副帅。既然要走,总不能再让你和来的时候那样只求快,你把府军后卫带上,朕让善昭送了你风风光光地启程!料想就算老二求快,你那两个儿子却也不是好相与的。”

    赵王眼神一亮,随即深深下拜道:“儿臣谢父皇!”

    皇帝又嘱咐了赵王两句,这才放了其出去预备临行事宜,却把陈善昭给留了下来。盯着这个自己素来爱重的孙子看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道:“善昭,定远侯府住得可还习惯?”

    见陈善昭一愣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皇帝便淡淡地笑道:“只可惜朕不能让你在那儿住着了。你父王明日上路,你就先搬到宫里来吧。立储一时半会是来不及了,但总不能等到你父王班师回朝,这东宫还没腾出来。”

    ps:低估了温差的影响。珠海二十多度,上海才几度,昨天一回来就不舒服,晚上还有点头痛发烧,吃了药九点就睡了,幸好早上满血复活。嗯,这是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rq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今非昔比,主母难为

    赵王来得快,去得更快。

    前一刻的文武大臣们还沉浸在太子谋害皇帝,而赵王接密诏赶回京城力挽狂澜的消息之中而震惊感慨;下一刻,这一天一大早的朝会上,西北秦王举兵号称清君侧的急报一公布,皇帝命赵王为元帅,镇守辽东总兵官武宁侯顾长风为副帅讨伐的消息,更是引来了一片哗然。只是,御座上的皇帝虽看着虚弱,面色却是欣慰得很,而赵王也显见并没有建下大功却被又派了一个苦差事的恼火,反而笑吟吟地接下了任命。同样是在这一日朝会上,户部侍郎张节荣升尚书,但在先头的大消息下,这升赏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直到朝会结束,大多数官员们方才从吏部尚书夏守义和户部新任尚书张节的口中得知,这一回竟然是赵王主动请缨,今日便立时出发,而世子陈善昭将留在朝中辅佐皇帝处理政务,虽无监国之名,却有监国之实。尽管也有人对此事颇有微词,但皇帝心意已决,赵王更分明是日后的东宫,自然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说什么败兴的话。

    而昨夜才得知此事的章晗,这一日和陈善昭一块送了赵王出城后回来,傍晚时分却被顾淑妃召入了长宁宫。尽管她从前曾经来过这儿多次,但相比从前曾经以顾夫人养女身份踏入此地,曾经以赵王世子妃的身份踏入此地,如今上下人等的态度全都变得更加毕恭毕敬,就连顾淑妃见她进了暖阁,亦是笑着站起身上来拉了她的手携着上了贵妃榻一块坐下。

    “原本以为有些太平日子可过。没想到秦王又捅出了天大的篓子。”顾淑妃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便笑着说道,“不过,赵王乃是帅才。今次出征必然有好消息。”

    “多谢娘娘吉言,只希望这一场兵灾能够早日平息。”

    章晗因章晟亦在此次同行之列,再加上赵王一身关系重大。自然是诚心诚意地如此希望祝愿;而顾淑妃想着二哥顾长风亦是受命出征,亦是心中如此希望。既然能说到一块去,顾淑妃便和章晗又闲话家常似的说了些赵王从前的光辉战绩,渐渐地这才拐到了正题。

    “顾振这一次跟着太子……看我都已经习惯了,他这次跟着九皇子倒行逆施,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论罪当诛。顾家出了这样的败类。虽则我那大哥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我也没脸说什么求情之类的话,但只希望能瞧在顾家其他人尽皆忠烈,而十二娘也曾经相助赵王入宫面见皇上的份上,把威宁侯这爵位保留下来。”

    章晗不想顾淑妃竟然会在自己面前恳求此事。不禁愣了一愣,随即才婉转说道:“淑妃娘娘,这爵位承袭乃是朝堂上头的大事,该由皇上做主,吏部领衔,我一介女流,这求情二字如何说起?”

    顾淑妃知道章晗虽说为人精干,但该有的谨慎却一点不少,当即诚恳地说道:“皇上那儿。我自然会亲自去求一求,但更要紧的却是赵王和善昭。”

    见章晗陷入了踌躇,顾淑妃摆手吩咐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退下,这才叹了口气道:“晗儿,我也不当你是外人,直截了当对你说了吧。顾家两支。二哥那一支人丁兴旺,而大哥这一支却人丁凋零,说起来都是大哥当年一念之差。大哥一直征战在外,常常留着大嫂在家里独守空房。大嫂有了嫡长子之后,李姨娘又有了顾振,也算是有两个儿子。而等到大嫂有了抒儿后,不久大哥就封了爵位,因朝中那会儿有一位国公过世,嫡子无能,庶子精干,结果争袭不休,她生怕大哥常年在外,到时候也闹出这样的事来,便软磨硬泡,大哥便答允了大嫂不让妾室通房再生子。”

    章晗一直纳闷顾家二房九个儿子,长房却只活下来顾振这一个,此时方才恍然大悟。而顾淑妃既然想着一定要保住大哥留下的爵位,也就继续一五一十地说道:“娘从前一直住在威宁侯府,虽则对大哥统共就两个儿子也颇有微词,但因为对大哥的嫡长子顾镛满意得很,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提了给顾振请先生的事,也因为大嫂不上心,顾振自己又因为生母宠着,于是眼开眼闭。结果顾振一直跟着李姨娘,也没学着什么好东西,声色犬马倒是无师自通。谁知道,天下事便是无常,镛儿好端端的一场伤寒就过世了!正巧那时大哥卸任回京,身上旧伤本就不少,而膝下只有顾振这一个没出息的,一来二去和大嫂难免生出龃龉。”

    一想到少年恩爱的夫妻,而且顾长兴回京的时候遣散在外服侍的所有侍妾,回到京城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更要面对后继无良人的情形,顾淑妃不禁更是觉得造化弄人,轻声苦笑道:“既然起了龃龉,当初大哥为了大嫂和镛儿,给侍妾们灌了绝子汤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娘知道后气得直发抖,责备大嫂不知道防患未然,也不知道及早给镛儿栽培一个兄弟为臂膀,又觉得顾振不足以承袭威宁侯爵位,便对大哥提议,顾振既是庶出,不妨从二嫂的儿子里挑一个。事情被大嫂知道了,却是宁死不肯,到后来,夹在中间的大哥便因为一场病过世了。娘心灰意冷,便任由大嫂报了顾振袭爵,又搬到了二哥和二嫂那儿。”

    当初在嫁给陈善昭之前,章晗曾经在威宁侯府的会芳阁住过一阵子,知道那曾经是顾振的住处,只觉得奢靡过分,但看看府中其他地方,却都是简朴得很,因而一直有些好奇名声赫赫的威宁侯顾长兴是怎样的人。想到顾长兴能够答应妻子那样的要求,可说是男人当中百中无一,最终身后却落到那个下场。她只觉得心中唏嘘不已。

    怪顾长兴?他身为镇守边关的武将,三年五载才能回家一次,嫡妻儿子都要留在京城,身边要人伺候。却又答应了妻子不留种,已经很难得了。怪胡夫人?哪个嫡妻不希望和丈夫一生一世两双人,不希望丈夫的爵位财产还要多出庶子觊觎。再加上在家教子奉养婆婆,那日子何尝不辛劳,有那点要求何足为奇?

    可怪太夫人……眼看着长房的嫡孙殁了,顾振又不成器,若长子命中就这么两个儿子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因为侍妾们都给灌了药,长子回京已经是一身病痛。再奢求生男谈何容易,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二房身上。至于责备防患未然,虽有些苛责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养了这么大的顾镛会如此轻易地撒手西归,可诸子成器的二房就在边上。谁没有个比较?

    顾淑妃借着胡夫人的事,也并不仅仅只是给已故的大哥求情,希望能留下威宁侯的爵位。见章晗果然陷入了惘然,她便没有出声,直到人许久回过神来,她方才轻声说道:“晗儿,你和善昭是患难夫妻,情深意重,如今趁着年轻。能生便赶紧多生几个孩子。日后纵使他有身边添人的那一天,也再越不过你的孩子去。想当初我在有十七郎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结果两次小产身子亏了,好容易才有了他。大嫂是因为和大哥聚少离多,方才会落得如今这地步,你母亲却曾经平安有了你们兄妹三个。足可见你必然是多子多福的命。”

    听到这一番话,章晗自然明白顾淑妃的好意,当即欠了欠身道:“多谢淑妃娘娘提醒。”

    “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顾淑妃又叹了一口气,这才言归正传道,“我只求你有机会对善昭提一提,只要暂且留着威宁侯的爵位,哪怕暂时不挑人世袭也成。我那二嫂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朝廷要另选顾家子弟承袭爵位,必定是选嫡子,她未必愿意割舍。”

    想到顾镇和顾铭当时都在奉天殿前带着几个勋贵武臣竭力相抗,又有嘉兴公主这个顾家媳妇一直在想方设法穿针引线,章晗心里知道,顾家这愿望十有**是能成的,因而思来想去,她便答应在陈善昭面前提一提。只是,等到出了长宁宫,她却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胡夫人挣扎着活过了前年,活过了去年,又挣扎着到了今年,如今庶子除爵处死已成定局,不知道她是什么感受?

    “夫人,夫人……”

    见胡夫人两眼呆呆愣愣的,那妈妈不知道胡夫人是究竟高兴还是气得狠了,慌忙在旁边连叫了几声。顾振得势之后,便借故把胡夫人身边的仆妇丫头撵得撵卖得卖,换上的都是新人,若不是此前天冷,早就派人去接回了自己的生母和妹妹。如今人还没到京城,他就被以附逆的罪名拿下,威宁侯府上下可不是人心惶惶?

    “报应,报应!”形销骨立的胡夫人重复着这两个字,但眼角倏然露出了水光,两行眼泪从深陷的眼窝中顺着突出的颧骨缓缓流下,声音亦是变得嘶哑了起来,“镛儿没了,如今这个孽畜也是活不成了,真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抒儿……抒儿……为什么你不学你二婶,偏要学为娘这般骄傲任性……”

    儿子早死,女儿远嫁,她这一生有什么意思?

    喃喃念着自己唯一女儿的名字,胡夫人突然缓缓软倒了下来。一旁的妈妈为之大骇,一面慌忙扶着人按人中,一面打发人去请大夫。然而,这一天夜里,一直苦苦熬着,希望能等到女儿喜讯的胡夫人,还是终于离开了人世,身前冷冷清清。

    ps:感慨一把,明朝的名人当中很多一夫一妻的(当然很多是没了元配再续弦,续弦没了再续弦),也有很多无嗣过继的,至于那些勋臣贵戚当中无子爵除和争袭停袭的也很多。所以说,在古代,女人如果生不出儿子或者唯一的儿子死了(参见正德他老妈),大多数是很悲惨的……

    另外……粉红票居然掉到第五了!好容易这个月才冲到第四啊,大哭!只差二十多张票的差距,大家行行好提携一把,下个月再下个月这本书就该完结了,好歹帮我保个圆满行不?rq

第二百六十五章 废东宫,从此云泥两端!

    威宁侯府因胡夫人过世,挂起了白色帐幔,糊了门神,上下人等全都扎起了白色孝带的时候,东宫中同样是一片愁云惨雾。宫门被封已经好几天了,尽管外头的饮食供给仍然是一如从前旧例,但从上到下谁都没法安下心来。

    太子被禁咸安宫的消息并没有瞒着这儿,此前还做着皇后美梦的太子妃固然是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不止,如刘良媛这样的侍妾也同样是哭天抢地,但更惶惶不安的无过于下人,数日来陆陆续续投缳自尽的宫人,服毒自尽的太监便有七八个。

    这一天,当东宫大门终于被人打开,喝令上下接旨的时候,上上下下顿时一片忙乱。被冯姑姑和几个亲信宫女搀扶了出来的太子妃面色青灰,一手一个拽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待到了那陌生的传旨太监跟前,她本待还想摆出自己昔日东宫女主人的傲气,可当那太监一句有旨的尖利声音出口时,她仍是本能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臣妾领旨。”

    “朕起于军伍,力克群雄一统河山,登基为帝,今二十载矣。昔以元后嫡子立昭庆太子,而昭庆太子早薨无子,因再立皇九子为东宫,以贵妃子故。然太子居东宫而不知立才竖德,履行悖逆,乃至居心叵测谋害朕躬,失人子孝道,更失人臣事主之忠!若以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子为君,朕后祀不绝而绝,江山纵有主而如无主,兄弟阋墙。宗室离心,朕即入土亦心不安。今废太子陈桦为庶人,禁锢咸安宫永不得出。东宫妃方氏,为人妻而不知规劝于夫。反使母家助纣为虐,不贤不孝,同废为庶人。其二子同除爵。东宫良媛刘氏等,尽去封号钗环,禁咸安宫。东宫使令宫人等,交淑妃惠妃敬妃查问处置。”

    尽管起头在奉天殿前,陈善昭拿出的密诏就已经明明白白废太子为庶人,但此刻这长长的诏书无疑是昭告天下的版本,此时此刻只听着便能想见皇帝的震怒。太子妃此前已经料到了多半是如此结局。可听到自己的罪名,以及两个儿子同被除爵,她仍是发出了一声泣血一般的惨呼,突然抱紧两个儿子苦苦哀求道:“求公公禀报父皇,万请见一见妾。妾还有话要说!至不济请公公带两位皇孙去见见皇上,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妾求求您了!”

    见人前从来都是架子十足雍容华贵的太子妃花容惨淡苦苦哀求,东宫的其他妃妾也都膝行上前痛哭流涕,有女儿的如刘良媛少不得学太子妃那样拿着女儿当由头,没有一男半女的则是在那申辩自己不知情,那宣旨的太监起头还觉得大为快意,待后头提醒了一声后。他才立时清了清嗓子。

    “这事儿是皇上亲自拟的圣旨,甚至那些中书舍人都没能插手,奴婢是什么人,敢掺和如此大事?圣命难违,请各位这就去咸安宫吧!来人,帮着她们挪一挪。”

    眼见那太监后头那些健壮的宫人快步上前来。说是搀扶,还不如说是把自己架了起来,太子妃不禁使劲挣扎,口中仍是嚷嚷着要见皇帝。她身旁的两个儿子亦是哭闹着又踢又打,可终究禁不住那传旨的太监带来了众多人,两个服侍一个,该堵嘴的决不放松,须臾就把一个个人都给拖出了东宫。而当太子妃被人强行架着离开这座自己才呆了两年多的宫殿时,她忍不住竭力回头张望着。

    住在这里头时,只觉得屋子少屋子小,还不如当初的魏王府,可如今就要别人赶离这里,她却觉得这地方无比轩敞明亮!

    “母妃,母妃!”

    身边儿子的哭声惊醒了遐想连篇的太子妃。看着两个儿子被两个太监分别夹在腋下,她险些目眦俱裂,可嘴上早已被牢牢堵住了,想要呵斥叫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这么被人架了拖着走出去老远,她突然看到那边一众衣饰华丽的宫人和太监们簇拥着一乘肩舆往这边过来。待到迎面碰上的时候,她一眼便认出,那赫然是章晗!

    眼瞅着那个在自己面前满嘴圣意气势凌人的太监笑容可掬地跪下拜见,其他人也纷纷下拜行礼,自己就犹如无关紧要的东西那样被放在地上坐着,太子妃忍不住想到当年在琼苑第一次看见章晗时的情形。

    那时候,刚刚被册封为太子妃的她拿着刚刚采摘的鲜花考较章晗在内的那些姑娘,人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地行礼,人人都在她眼前小心翼翼地答话,可现如今不过是两年多,她便成了跌落尘埃的庶人,章晗反而高高坐在肩舆上俯视着她!

    章晗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遇上了去东宫宣旨后强行将太子的妃妾儿女移宫的那些一行人。见太子妃怨毒地盯着自己,她不由得眉头一挑。即便如今是胜利者,但她并不喜欢在敌人面前耀武扬威,微微颔首便吩咐继续前行。然而,偏生肩舆才往前走了两步,她便听到身后飘来了一句话。

    “世子妃,奴婢已经吩咐了下去,东宫这一两日就能收拾出来,您和世子爷很快就能搬进去住了。”

    闻听此言,章晗突然伸手在肩舆的扶手上重重一拍,随着肩舆停下,继而又徐徐调转过来,章晗看着那满脸讨好之色的太监,再扫了一眼太子妃那突然震惊而又狰狞的脸,突然冷笑道:“东宫易主,自然应该好好收拾整饬,可是谁告诉你,世子爷和我要搬进去住?”

    见那太监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又声色俱厉地说道:“东宫素来乃是储君所居之地,能够住进去便只有皇上祭告天地册立的储君!我知道这几天下头有些议论,但这一点希望你们全都牢牢记着!念在今日你是奉命去传旨的,自己掌嘴二十,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我直接扭了你送去给淑妃惠妃敬妃三位娘娘发落!”

    “是是是,奴婢该死!”

    眼见得那一大堆人簇拥了肩舆重新起行,那先头在自己面前摆架子的太监垂头丧气跪在那儿,使劲一下一下自己掌着嘴,不到十下腮帮子就已经高高肿了起来,却丝毫没有因为章晗那一行人的远去而停下动作,太子妃顿时觉得心里犹如针刺一般。不但是因为章晗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和做派,也是因为她完全无视自己的态度,那比羞辱她一顿更让她难以承受!

    当这一段小插曲传到皇帝耳中的时候,皇帝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但却并没有掩饰脸上的赞赏之色。而当同在长宁宫的惠妃和敬妃听到这事的时候,和嘉兴公主一般心直口快的惠妃便叹道:“这孩子果然我当初没看错,就是有那么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哎,就连我家十二娘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在这上头也逊色两分,幸亏我最后还是没求着这么一个媳妇,十八郎确实消受不起。”

    敬妃微微笑道:“所以说,赵王世子好眼力,慧眼识珠挑着如此贤内助。”

    顾淑妃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笑意:“这几日不少人在我面前再三暗示说等东宫腾出来,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赵王世子和世子妃一块先搬进去,空着正殿就行了,我也懒得费工夫训斥。明明皇上喜爱信赖,她却深知分寸,宁可赵王世子和之前他父王那样暂住诰敕房,她常常入宫探看,也不肯让我安排地方让她住在宫中,她是真缜密。还有,那个去传旨的路宽,再看两天,倘若知道改了,暂时留在乾清宫伺候,若还不知道悔改,那就换人!李忠不在,皇上是再没有兴致管这些内官上头的细枝末节了,咱们得一一留心着。”

    而被皇帝赞赏,被三妃拿出来赞了一番缜密的章晗,当出了皇宫上了自己的马车时,她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尽管陈善昭只是住在诰敕房,而她更是不得不忍着夫妻分离之苦继续住在定远侯府,但仍然不能禁绝人言,尤其是现如今赵王这位准太子带兵在外,陈善昭却留京形同监国的情形。须知就算将来赵王如愿登基,陈善昭为太子,正当盛年的赵王少说还能在位十几二十年,日后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眼下若有一丝不当,往后兴许都是把柄!

    父子相疑,原本就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

    当她在定远侯府二门下车的时候,赵二家的就快步迎了上来。她和芳草等人毕竟不同,装傻充愣之下,在惜薪司吃亏极少,如今知道章晗可用人不多,立时毛遂自荐依旧在定远侯府看着二门。此时此刻,她行礼之后就满脸喜色地说道:“世子妃,天大的好消息,秋韵姑娘和飞花姑娘有消息了!”

    之前因为沈姑姑意外地触柱而死,而定远侯王诚又从金吾卫的赤忠那儿问出了逐月在那天夜里奋不顾身行刺后殒命的事,章晗心里对秋韵和飞花能够生还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因而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她顿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狂喜。

    “此话当真?人在何处?”

    “回禀世子妃,说是在句容的一个村子里,郡王妃已经命人去接了,您且稍等一时!”

    ps:终于暂时夺回第四了,月底最后六天,我不想一个月的努力毁于一旦,所以继续努力求粉红!一定会努力更新的,握拳!rq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丹心为主

    尽管定远侯府和威宁侯府武宁侯府都是当年工部统一营造的府邸,但由于定远侯王诚只有王凌一个女儿,亡妻故去之后既未续弦,也未纳妾,因而偌大的府邸之中空屋子极多,下人却少,因而章晗和已经出嫁的王凌暂时住在这儿,即便再加上赵王府中那些劫后余生的下人,地方也绰绰有余。毕竟,此前赵王府中潜伏的各色人物,不论是太子的党羽,还是诸王乃至皇帝的眼线,大多都已经因为先前一事而被清理了出去,如今剩下的人只有一半不到。

    当宛平郡王妃王凌派出去的人将秋韵和飞花接了回来的时候,见章晗竟是亲自在二门相迎,无论是定远侯府的下人也好,赵王府那些逃过一劫的下人也好,心中都唏嘘不已。尽管不少人都在惜薪司吃了些苦头,可这笔账谁都会记在太子头上,毕竟要在那兵荒马乱火烧赵王府的那个晚上再四散奔逃,谁都不觉得自己就能逃得了性命。如今世子妃这样厚待秋韵和飞花,无非是因为她们在最关键的时候以身相代,这种忠义无双自然值得如此褒奖。

    王凌特意腾出了自己年少时住过的一座清幽院子,又挑选了两个伶俐的丫头,可即便她因为之前死了的沈姑姑和武妈妈等人,想到两人的状况必然极其不好,可当二门口的马车上抬下来那两个人的时候,她仍然一时大为震惊。就只见秋韵原本姣好的脸上,一道伤疤从右颊到下颌,虽说如今已经勉强愈合,但瞅着却分外狰狞可怖。飞花则是右手齐腕而断,身上在这将近三月底的天气里盖着厚厚的毯子,可想而知必定虚弱得很。

    秋韵是章晗的丫头,飞花逐月都是从北平赵王府派来的丫头,和她从前并无多少情分,可那一夜她能够护着章晗从赵王府杀出来。飞花和秋韵以身相代引敌之功,而逐月更是拼死争取了时间,最后尸骨都没能找到。因而,见章晗已是两眼通红。她不禁上去紧紧揽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大嫂,人活着就好!咱们请最好的大夫给她们医治,不会再让她们吃苦!”

    章晗强忍眼睛的酸涩,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握了握秋韵的手,又替飞花捋了捋额前那一缕头发。随即柔声说道:“这几个月苦了你们。如今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伤。”

    “世子妃不用替奴婢这样的人难过。”飞花洒脱地一笑,仿佛断了的不是自己的手一般,“奴婢奉命到京城来,本就是为了保护世子妃和郡王妃的安全,如今非但功成,还能保着一条命,奴婢已经知足了。没了右手。奴婢还有左手,一样能拿得动刀剑保护世子妃和郡王妃。”

    “傻话,什么知足。”章晗此前只觉得飞花和逐月两个性子都阴沉了些。因而对她们并不算热络,此刻听着这般话,想起她们这一身武艺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方才习得,关键时刻方才能派上那样的用场,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若是想嫁人,赵王中护卫必然能挑得出愿意爱护你们一辈子的勇士;若是不想嫁人,赵王府也会荣养你们一辈子。若是你们还有放不下的家人,也只管说。”

    飞花正要说话。王凌便开口笑道:“外头太阳照着,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等到几个仆妇把秋韵和飞花一块搬到了那座王凌腾出来的院子上房之内,两人看着四周围那雅致的陈设,不禁都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秋韵讷讷地才开口说了一句这地方未免不合适,章晗就打发走了那几个抬人的仆妇去领赏。旋即在床头坐下,这才含笑说道:“怎么不合适?没有你们,我和四弟妹未必能够逃脱,皇上的密诏兴许就会石沉大海,你们两个不但是赵王府的功臣,对如今终于反正成功的皇上来说,何尝不是功臣?”

    “世子妃……”秋韵蠕动了一下嘴唇,见章晗先是一愣,随即便把耳朵贴了上来,她只觉得心中感动,挣扎了好一阵子,这才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说道,“奴婢虽只是痴心妄想,可只希望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世子妃能够求赵王殿下或是世子爷开恩,赦了六安侯夫人……奴婢家里就只剩下奴婢一个了,愿意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世子妃这般恩德。”

    听到秋韵竟是不为着自己,仍然心心念念惦记着曾经的旧主,章晗却并没有生出丝毫不快,反而大为触动。她缓缓直起身子,在秋韵那满是盼望和渴求的目光中,她微微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异日只要有机会,我必然会遂了你的心愿!”

    “多谢世子妃!”

    秋韵只觉得一直以来心中耿耿于怀的那件事情终于落地,一时间立时挣扎着起身,就在床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由于这骤然激烈的举动,以及她心情的剧烈震荡,下一刻,她便软软伏倒,竟是昏厥了过去。伸手去扶她的章晗一时大骇,慌忙开口叫人。不消一会儿,才在东次间中安置了飞花的王凌便赶了过来,随即立时命人去请父亲一直养在府中的一位大夫。

    “是外伤过重,再加上脏腑之中也有不少内伤,心情大起大落,这才支撑不住晕倒了。此前大夫虽说调理了一番,但终究才几个月还没能养着大好。先吃几副活血化瘀的伤药继续调理调理,切记不可大喜大悲。”说到这里,这位五十开外的刘先生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小可还是想看看她身上的伤。毕竟,只凭诊脉,对那些外伤未免处断不准。小可也得瞧瞧,之前用了些什么样的外敷伤药。”

    听王凌说人是定远侯王诚养在家中的昔日军医,最擅长的便是各式外伤和因外力所致的内伤,章晗考虑再三便答应了,却让芳草和碧茵来帮忙打下手,却拒绝了王凌让自己先避开的提议,坚持守在了旁边。然而,当秋韵身上的衣衫揭开,露出内中的肌肤时,她却一时倒吸一口凉气。

    却只见背上密密麻麻都是各式各样的伤痕,其中有的疤痕看上去已经很老了,瞧着依稀是鞭笞所致,有的却是新伤,结痂甚至都没有落下,至于臀腿之上亦是有锐器所伤,有拍打旧伤,那凄惨的样子连此前吃过不少刑罚苦头的芳草和碧茵都不忍直视。

    刘先生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片铁青:“居然这么多陈年旧伤!就算是丫头,做错了事情何至于如此责罚?世子妃不觉得手段太酷烈了?”

    此话一出,章晗还来不及辩解,一旁的芳草就忍不住大声说道:“世子妃对秋韵素来倚重,从来就不曾责罚过她,更不用说这样的严刑了。秋韵是张昌邕送来的,是六安侯府旧人,服侍了世子妃还不到两年!”

    见刘先生眉头大皱,章晗便摆手制止了要解释的王凌,脸带愧然地说:“不管她从前跟过那些旧主,确实是我此前没想到,否则就可以早些给她瞧一瞧调理调理,这次也不会因为她坚持留下,而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刘先生虽没有改掉当年军旅之中的驴脾气,但大是大非却还能察觉得出来,再加上从小就瞧着长大的王凌在那没好气地瞪自己,他也就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把那些新伤旧伤一一瞧了下来,末了方才抬起头,

    “清创上药的应该也是军中老人,处置得很到位,但那些旧伤却有些疏忽了。大小姐,回头你去我那儿拿两瓶你以前用过的金创药来,只要她好好将养将养,伤疤会淡去很多,不至于如现在这样。至于那些新伤,也换几味药,这姑娘家总不能像军中粗汉那样,只求好得快,不管是不是受得住,也不管是不是留疤。只不过,她的身体已经被这一回回折腾坏了,日后别说鞭笞板子,就是重一些的刺激都受不得!”

    说话间,秋韵已经醒转,发现自己身上只盖着一层被子,里头竟是**裸的没穿衣裳,而面前竟然站着一个灰衣男子,她险些没吓得惊呼出声。待听得人最后一句话,她立刻意识到对方应是大夫,而那话里不无质疑章晗的意思,她便支撑着胳膊抬起了头来。

    “那些旧伤和世子妃无关……是当年在锦衣卫吃的苦头,还有景宽那个畜生……”

    见章晗和王凌立时看向了自己,前者更是快步过来一把按着她躺下,又掖上了被子吩咐她不许多说话,她咬着嘴唇沉默片刻,这才说道:“若不是世子妃,我早就和当年的百灵一个下场,我不能让您背这黑锅!”

    “刘先生,这下子知道了吧,别没事尽瞎揣摩!”王凌见刘先生面上讪讪的,当即把人推了出去,临到门口时又开口说道,“大嫂好好劝导着秋韵,我再带刘先生去看看飞花。”

    眼见得芳草和碧茵也笑嘻嘻地避出了门,秋韵突然一把抓住了章晗的手腕,随即低声说道:“世子妃,我还有一件事要禀告。我和飞花虽说竭力突围,但那天晚上倘若不是有人相助,早就不知道化为飞灰多久了。就是我们能出城,能在句容那个田庄上将养,也是有人出力帮忙。他说,他欠世子妃救命之恩。”

    ps:又落后十三票掉到粉红榜第五了,有气无力求票……撑不住了,这两天似乎还没从南北的温差中回过神来,屋子里阴冷阴冷的,怀念珠海的温度啊!头有点疼,我先去睡了!rq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子赐柔仪,世子断旧怨

    尽管只是一个丫头,但从六安侯夫人身边的心腹大丫头,沦落到景宽手中刺探顾家的棋子,再挣扎求存到了章晗身边,在那最危险的一夜中毅然决然和飞花一块从另一路走,将金吾卫的人马吸引走了一大半……如今劫后余生,虽说容貌已毁,但秋韵反而丝毫不以为意。此时此刻,她仿佛忘记了礼仪似的仍是紧紧抓住了章晗的手,声音变得更加暗哑低沉。

    “世子妃,那人虽说和奴婢见面的时候一直遮着脸,声线也有些掩饰,但听他说话的口气,仿佛对世子妃身边的人颇为了解,所以不但一语点穿了奴婢的身份,还问过芳草和碧茵。而且,送了奴婢和飞花出城的时候,奴婢那时候还有几分清醒,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外头盘查的情景。他只是出示了什么东西,奴婢二人就简简单单藏在马车上,可却没有人上前盘查,轻轻巧巧就让咱们出了京城。而且,后来处理伤口和上药的时候,听飞花说,那都是军中的手法,不是寻常外伤大夫会做的。奴婢别的都不怕,就怕他居心叵测!”

    听到这里,章晗不禁沉思了起来。秋韵所说的这前前后后的讯息,加在一块自然是莫大的佐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会救下她们,而且又费心带出城将养的除了那位韩国公的七公子,断然不会再有别人。只是若照秋韵这么说,只怕此人此前被太子笼络在麾下,但却为了昔日那滴水之恩,给了秋韵和飞花一条生路。

    “我知道了。”章晗轻轻点了点头,见秋韵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手,她便笑着让人躺下,又亲自掖好了被子,这才微微笑道,“不论是谁救了你们,这情分我都会铭记在心。你不用担心其他。不论真的如他所说报我的恩情也罢,亦或是挟恩图报也罢,这都是日后的事了。”

    “世子妃……”

    秋韵还要再说什么,见章晗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想到往日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章晗总能有办法让困难迎刃而解,她不知不觉就安下心来。这一合眼睛,她便渐渐生出了几分困意,须臾就沉沉睡去。这几个月来,哪怕是在乡下养伤,她也一直是心中惴惴。这竟是第一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

    而章晗出了屋子,见王凌亦是从里头出来,微微一笑后就主动上了前来携了她的手,两人便宛如姊妹一样手挽手出了正房。从大太阳底下到了章晗如今暂住的平瀚阁,两人谁都没出声,直到过了好一会儿,王凌方才突然开口说道:“大嫂,借你的肩膀给我靠一靠可好?”

    章晗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人前谁不说你是英姿飒爽的巾帼英豪。居然还到我面前撒娇。不过,借别的我可没有,借我的肩膀给你靠多久都行。”

    王凌见章晗伸手把自己揽进了怀里。便如同之前两人在京城彼此相依那样把脑袋搁在了章晗的肩膀上。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些丫头仆妇必然都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足足又是好一会儿,她方才轻声说道:“我从小跟着爹习武演军,常常都忘了自己是女儿,直到逐渐到了婚嫁之龄,关心的人多了,我这才明白,不管我有多大的本事,不管看不看得上那些男人,都总得嫁人。嫁了人之后。那些武艺也好军略也罢,都再也没什么用武之地,真正要紧的是定远侯府这金字招牌,重要的是我那些陪嫁,还有爹爹对我这个独女的疼爱。”

    见章晗没有吭声,只是轻轻用手在她的肩背上拍打了两下。她知道章晗是必然明白了自己心头的苦楚和不甘。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爹爹没有把自幼随我练武的几个丫头遣了给我陪嫁,说她们是军中牺牲勇士的孤儿,没有一辈子做奴仆的道理,也没有挑那些他最得力的家将,而是让我自己在他可以给我挑的人里头选了陪嫁丫头仆妇家丁等等,我起头还有些不高兴。可是,当这一次火烧赵王府逃出来直到如今劫后余生,知道武妈妈她们几个死了,陪嫁过来的家丁家将足足死伤了十几个,又看到秋韵她们伤成这个样子,我才真正知道,为将者并不是我当初想象的那么容易。”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亲近的信赖的人有死伤!如今想想,爹这辈子打过多少仗,看过多少自己曾经器重的赞赏的喜欢的人死了残了,要何等大毅力,何等坚强的心志,这才能够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纵横睥睨?”说到这里,王凌再次顿了一顿,却是轻声说道,“我从前还有些瞧不起善睿,总觉得他说是少年猛将,也不过如此,可现在想想,我不过就是会些武艺,会一点纸上谈兵,何尝真正见过两军对垒死伤无数?战场上,胜则生,败则死,根本没有中间的选择,这几天再回想前头,我不但后怕,而且……而且……”

    章晗听出王凌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竟是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禁将其抱得更紧了些。直到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她方才稍稍松开了些,见王凌直起腰时,眼睛竟是有些微微发红,她便柔声说道:“四弟妹可是想念四弟了?”

    见王凌面色一僵,迟疑片刻方才轻轻点了点头,双颊却呈现出了娇艳的红色,章晗不禁笑着说道:“你正和四弟新婚燕尔便遭了这一次的事,担心他是人之常情。世子爷也说,当初他自动请缨联络各方,是为了想尽快见我;而四弟硬是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何尝不是因为他也想念你,想尽快和你重聚?至于两军对垒,无论是我临盆的时候你主持大局,将来犯的贼子拒于门外,还是这一回咱们分兵火烧赵王府逃出生天,抑或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你爹,全都是你的力,少了你便什么都做不成。你要是妄自菲薄,让我的脸往哪搁?”

    “扑哧……”王凌被章晗最后一句话逗得忍俊不禁,随即才重新挽起了刚刚那会儿弄得有些蓬松的头发,随即才嫣然笑道。“被大嫂这么一说,我那一丁点不争气的自怨自艾心思,竟是都没了。倒是大嫂你,好容易和大哥重聚。你在定远侯府,他在宫中诰敕房,这相隔一道宫墙,却和隔着一座山似的,难道就打算这么下去?”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章晗自然而然地答了这么一句,见王凌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她方才苦笑道,“这好听话你听听便罢,你想念四弟,我又哪里会不挂念他?但如今是非常时刻,他好歹还在京城,想见就能看上一眼,比你好多了,总不成我连这一时都忍不得。”

    “那还在北平的晨旭呢?听说已经有人提请去北平接回母亲和他了。”

    一提到陈曦。章晗不禁心里一痛。儿子呱呱落地方才数月,她甚至还来不及和他更多亲近,就不得已把人送去了北平。如今陈善昭虽已归来,但陈曦却还留在那里。即便知道赵王妃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嫡亲长孙,但她仍然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担心。而她最害怕的就是,孩子小时候虽不记事,但这几个月的分别,会不会让他忘记了她这当母亲的?

    妯娌两人对视一眼,想起彼此面对的烦心事,突然同时叹了一口气,随即相视莞尔。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芳草的声音:“世子妃。郡王妃,老侯爷回来了。”

    说是老侯爷,但当面相儒雅的定远侯王诚进门之际,却怎么都看不出他有一丁点老样来。他笑吟吟地和疾步上前拉着自己的胳膊问长问短的王凌说了两句,随即就打趣道:“你呀,都是出嫁的人了。也不看看赵王世子妃在这儿。”

    “大嫂又不是外人。”

    听到王凌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王诚顿时笑着摇了摇头,旋即就对章晗拱了拱手道:“这几日我也一直不在家,劳烦世子妃照顾小女了。”

    说到这里,他也不理会嗔怪自己的王凌,又轻松地说道,“这几日京城上下当初附逆的金吾卫已经悉数隔离了起来,接下来便是恭请圣裁,我该做的事情也已经都做完了,倒是可以在家里再多呆点时间。不过,顾振为了自己活命,倒是曾经吐露了一个消息,说是已故韩国公的七公子早早投效了废太子。先头曾经在上书的奏折中混入过诋毁皇上的奏折,又曾经闹出登闻鼓前溅血的那一桩,都是那位舒七公子和这一批党羽的手笔。”

    此话一出,王凌倒也罢了,章晗却悚然而惊。尽管她并没有帮那个人的义务,但好歹是人救了秋韵,她如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伸手轻轻拉上一把却无可厚非。然而,倘若顾振的这些话传到皇帝耳中,早已对舒氏那一党深恶痛绝的皇帝必然会再次雷霆大怒。

    而定远侯王诚在停顿片刻之后,却是叹了一口气:“韩国公当年乃是最初投靠皇上的人,没有他便没有如今的大齐天下。虽则他是咎由自取,但之前的风波已经够大了,再株连下去也不知道要牵累多少人。顾振是攀咬人想把自己挣脱出来,小人行径可见一斑。当年陕国公何等英雄豪杰,可却养了这样的儿子,实在是让人扼腕。有子如此,不如没有!”

    听定远侯王诚如此说,章晗心念一转,想到顾淑妃的请求,还有此前秋韵透露的事,她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如今父王领兵在外,世子爷奉旨处理朝政,一切还是以安稳为先。侯爷这些日子弹压军中,消弭各种不稳,已经是竭尽全力,倘若在这种时候重提旧案,只怕朝中更加流言四起。倘若可以,顾振所言之事,侯爷对世子爷单独禀报就好,还请先不要在呈给皇上的奏报中提及。”

    定远侯王诚提起此事,也是因为想到了数年前那场牵连甚广的大案。当年韩国公舒全死,全族株连,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掐着手指头算一算,那位七公子应该是在韩国公定罪之后尚不满十五,这才得以逃过一命,而在此之后,勋贵大臣倒台足有十数人。最后一个无辜受累的便是六安侯一家。他若不是隐退多年不问世事,再加上和曾经烜赫一时的韩国公并未有太深的交往,只怕也难以独善其身。

    因而,既然章晗这么说。他自然点了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本意也是如此,既然有世子妃这么一句话,此事我理会得。”

    “说起来之前淑妃娘娘曾经召见过我,提到了威宁侯的爵位。”章晗将并没有提威宁侯顾长兴和胡夫人之间那点夫妻龃龉,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已故陕国公这世袭爵位来之不易。若是因为顾振这个孽子而断了承袭,想必陕国公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但爵位承袭乃是朝堂大事,侯爷觉得顾家这念想可有希望么?”

    “论理陕国公大功在前,武宁侯一系在此次事件中也有大功,只要武宁侯随同赵王征秦藩建功,这事便有七八分把握。但是,究竟能否获准,关键不在皇上。而在赵王。”定远侯王诚说到这里,见章晗并未露出半分异色,知道章晗也清楚这一关节。因而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而且,武宁侯九子尽皆成才,但嫡子只有三个,武宁侯夫人是否舍得,倒是真难说。不过,淑妃娘娘既然提了,那回头的奏报上头,我给已故陕国公多讲几句好话吧。毕竟,他那夫人刚刚去世。哪怕真的是病弱,但更多也是被那孽庶气出来的。”

    当陈善昭见过定远侯王诚,从其造膝密陈之中得知了舒七公子的事,立时选择了暂时压下。因而,在皇帝面前,他和王诚的奏报一样。只提了顾振自小的顽劣不遵教训,此次得势之后不敬祖母婶母等长辈,以及附逆妄为等等,于陕国公昔日功绩亦是少不得浓墨重彩地点了几笔。果然,皇帝想起太子亦是自己一度册封为储君想托付江山的人,面上就有几分黯然。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子如此固然是长辈失教,但更多的却是他自己不知上进。威宁侯爵位原本就是老九借了朕的名义重新发还给他的,让吏部验封司再次追回爵位,令威宁侯爵位停袭,且等日后你父王打完仗再做定夺。至于顾振……”

    想起自己已经废了太子,却尚未去祭告天地太庙,皇帝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朕曾经令顾振回乡读书,给了他悔过自新的机会,但既然他不知道悔改,那再留着他也不过是让他死去的父亲蒙羞。下旨赐死……让顾家将其除名!”

    说到这里,皇帝想起册封为韩王妃的顾长兴长女顾抒,微微皱眉之后,这才摇头叹道:“若家有贤妻,不但是贤内助,而且教养子女上头更是犹显出色。顾长风这个弟弟比顾长兴有福气!”

    “皇爷爷说的是。”陈善昭欠了欠身,却是突然笑道,“不过在孙儿看来,武宁侯再有福气,也及不上我和四弟有福气。”

    “你呀你呀!”皇帝原本因此想到了自己当年的事,此刻却被陈善昭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得意洋洋的陈善昭,他方才轻哼一声道,“可是朕把你留在宫中,让你夫妻不得日日团圆,你这心里头嘀咕个不停是不是?”

    “皇爷爷您知道,还问孙儿?”见皇帝为之气结,陈善昭方才涎着脸道,“孙儿也不敢请求其他,只求皇爷爷隔个五天,给孙儿一天假可好?五天不行,那就十天……十五天,十五天总行了吧?皇爷爷您就大发慈悲让孙儿好歹偷个闲,您看我这小身板消瘦的……”

    皇帝简直给陈善昭那讨价还价给气乐了,指着他的鼻子想要骂两句,可看到陈善昭确实瘦削了不少,他想起这是赵王的嫡长子,亦是自己最喜爱的孙儿,因而沉吟再三后,他便开口说道:“也罢,东宫既废,正殿春和殿索性命人好好整饬修葺一下,到时候你父王可以住。乾清宫西南边的柔仪殿自从先皇后去世之后,命妇不朝,虽则年年略作整修,但老空关着也不是事情。那里既然和东宫一样是前朝,给你暂居却也合适,你便让你那世子妃搬进来,你晚上也可以过去住。”

    陈善昭在皇帝面前半真半假地抱怨夫妻分离,原本只是想活络活络气氛,顺带给自己争取争取应当的权益。他并不是那等事必躬亲任劳任怨的人,这些天耐着性子在诰敕房处置繁杂的政务,已经是有些烦了,不论是五天十天甚至半个月能松乏一下。这都是最好的结果。即便不能,让祖父知道自己对这些并不热衷,异日父亲知道了也是一种态度。然而,他分外没想到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的脸色顿时僵在了那儿。

    好一会儿,他方才干咳一声道:“皇爷爷,如今正是敏感时期,这事情不太合适吧……”

    “正是因为敏感时期,你父王将兵在外,朕不能立时册封他为储,这方才是态度。”见陈善昭苦着一张脸。仿佛别人趋之若鹜的好事对他来说就仿佛是一个烫手山芋,皇帝便没好气地说道,“朕意已决,你废话少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至于王凌,她虽是王家女,可已经出嫁的女儿老暂居定远侯府也不是事情,让她也住到柔仪殿来。也让你媳妇有个伴。”

    皇帝这话让陈善昭最后一个理由也再说不出口,于是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下来。待到他要告退之前,少不得再次问了顾振等人的处置。皇帝沉吟良久便开口说道:“顾振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还有附逆的那些锦衣卫旧部,也都尽早打散分到各地卫所去,免得留在京城再出事。至于赤忠等人,遣戍琼州府。”

    “是,孙儿知道了。”

    惜薪司那不大的院子里,继之前关过赵王府的下人之后,现如今却是塞下了顾振以及赤忠等昔日威宁侯顾长兴的旧部。定远侯王诚知道顾振借着死去父亲的名义让这些人俯首帖耳,又用太子的东宫名分支使他们奔走做事,如今事情败露。指不定他们怎么痛恨顾振,因而就把他们分开安置。即便如此,赤忠也就罢了,其他几人因为背上了一个附逆的罪名,仍然气怒交加,想起来时常常破口大骂。

    顾振却没有功夫去理会他们的怨气了。尽管在王诚面前曾经恶语相加。但如今他更想的却是活下去,那样兴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然而,他自认为已经是把能供出来的东西都供了出去,可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这一天,他照样在等着一日三餐的百无聊赖中过日子,可那嘎吱一声开门后,进来的却不是送饭的太监,竟是赵王世子陈善昭。那一刻,他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深深的喜色。然而,还不等他开口,陈善昭打了个手势,继而后头两个身强力壮的禁卫便大步上前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继而被按着跪在了地上,嘴里又被塞上了一团破布。

    “皇上口谕,已故陕国公子顾振,先以不贤不肖停袭威宁侯爵位,令回乡读书,然不思悔改,附逆凶恶。本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念已故陕国公昔日功勋,绞,即刻行刑。”

    顾振听着这口谕,只觉得五雷轰顶,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然而,当被那两个五大三粗的禁卫架了起来的时候,他终于醒悟到自己竟是要死了,立时使劲挣扎了起来。奈何他武艺原本就是三脚猫,又被绑得严严实实,纵使再奋力也没法动弹没法出声。正当他又惊又怒的时候,突然一抬眼,却只见陈善昭这位赵王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面前,却是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顾振,下辈子若投胎,记得做个好人,不该惦记的人别惦记!”

    眼见顾振目眦俱裂,陈善昭方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顾振率人夜袭赵王府,以及事后在赵王府挖地三尺的目的,绝不单单是为了建功邀宠!他可是记仇的人,敢觊觎他的妻子,那就得付出代价!

    ps:昨晚强撑着码了点,今早又早起了些,奉上六千字二合一大章!谢谢大家帮我重新夺回第四,虽说和第五只差了一票!虽说俺倒霉催的从珠海回来就各处不舒服,但好在没啥大问题,万幸!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为亲则强,逢敌必胜!

    柔仪殿与春和殿在宫城中一西一东,柔仪殿是皇后册立和千秋节等正节接受命妇朝拜的地方,而春和殿则是东宫所居的正殿。然而,自从皇后过世,顾淑妃摄六宫,惠妃敬妃协理,柔仪殿便一直空关着,每年虽照例拨款修葺,但既然没有人气,也就难免一天天荒凉了下来。当皇帝下旨将此地收拾出来,供赵王世子夫妇和宛平郡王妃暂住时,顾淑妃和惠妃敬妃商议后,立时把章晗和王凌召进了宫。

    “前次那一劫之后,你们两个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搬到柔仪殿,未免身边人手不够,毕竟善昭身边也得添几个稳妥的内侍随侍。我们挑出来的人一则未必合你们的脾气,二则是万一走眼,这多年的老脸可就丢尽了。所以,我和惠妃敬妃商议之后,打算就让你们妯娌两个自己去挑,如此你们满意,我们乐得轻松,皆大欢喜。”

    顾淑妃既是如此直言,不但章晗笑了起来,原本对自己也要挪进宫里觉得深为不便的王凌也是松了一口大气。她和三妃仅仅见过几面,也就是按礼拜见,并没有太深的交往,此刻听到惠妃和敬妃又先后嘱咐了几句,全是温和可亲中带着严谨法度,一时也不禁心中钦服。

    怪不得皇帝在皇后过世之后,一应宫务都放心交给了三妃处置。

    尽管三妃明说了任凭挑选,但满宫里的内侍宫人数千,总不可能一一过目。因而,章晗和王凌也不过是由内官监太监列了一张名单。然后在内官监衙门中,让人把一拨拨的人引了进来。深知太子不过是立为东宫两年多便发动了这一次的宫变,甚至连乾清宫都一度完全掌控,在宫中必然仍留有党羽余孽。章晗自然更存了十分小心。看籍贯问乡里,又从小处一一问了众多问题,足足耗费了两三天。这才给陈善昭选了四个性子稳重的内侍,又和王凌一块挑了将来在柔仪殿执役的四个宫人,八个小火者。

    顾振赐死,在顾家族谱上除名,威宁侯爵位暂时停袭,顾淑妃反而松了一口大气,知道这孽庶做的蠢事总算不会对顾家再有什么影响。想到妹妹多年苦心教导的养女。将来极可能是太子妃,甚至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和顾家算是亲厚,二哥武宁侯顾长风也在赵王麾下,她只觉得老天爷着实眷顾顾家。因而。当章晗到长宁宫送来拣选好的内侍宫人名单之后,她随眼一扫,便关切地说道:“你们怎么不多挑两个?若是选不到好的,让内官监再选几拨人给你们挑选。”

    “多谢娘娘关切,柔仪殿我也去瞧过,总共是两进,这些人足够了,用不着太多。更何况,我和四弟妹身边还有几个人。若太多未免过分了。”

    顾淑妃见章晗既然已经决定了,也就不再多提此事。留了章晗说了一会儿的话,外头夏雨突然拨帘子进来,行过礼后就笑着说道:“娘娘,赵王世子妃,北平赵王妃捎信来了!”

    此话一出。章晗顿时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关切之色。见顾淑妃笑着抬了抬手示意把信先呈给自己,她连忙欠了欠身,待到撕开封口取了信笺在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仔仔细细看了过来,面上不知不觉就露出了深深的惘然。

    赵王妃在信上说,如今赵王领兵在外,北平重镇需人坐镇,再加上留守的兵员少了,倘若再为了护送她这一行耗费人力,则北面防戍更加吃紧。因而,她会暂时和怀柔郡王陈善恩留在北平,而长孙陈曦也会暂时留下,等战事告一段落,抑或是酷暑过了之后再让陈曦启程。

    而当顾淑妃在章晗之后接过信后看了,当即含笑安慰道:“赵王妃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虽则是赵王留了人在北平,但终究及不上赵王妃几十年夫妻情分,再加上一直留在北边,这里里外外都能照应到。再说王妃也说了,就算战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等暑气过了,也会送了晨旭来京城。”

    “晨旭是我亲自送出京城的,自然知道这只是一时。”章晗不自然地笑了笑,想起小孩子长得最快,儿子如今不知道长多大了,大哥随军,父亲不知道是否仍然驻守开平,母亲和小弟也不知道怎样了,她心里难免有些怅然,正沉吟之际,却只听顾淑妃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话说回来,铭儿原待此次随赵王殿下出征,却被二嫂硬生生拦下了。武宁侯府今天还送了信来,说是娘和二嫂如今身体大有好转,昨天已经把瑜儿接回了京城。之前那一阵子京城消息断绝,她在外虽说安全,可总难免心中担忧,我让人去接她进宫,你若是没别的事,不妨在我这儿再坐一会儿,她应该就快到了。”

    之前那几个月的惊心动魄之后,虽说时局渐定,但各种各样的大小事情就没有断过,因而章晗一时半会竟没顾得上张琪。此时此刻顾淑妃既然开了口,她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当顾淑妃仿佛不经意地提到朝中有几个勋贵武臣家中正在挑选适龄的姑娘家时,她不禁心中一动,见顾淑妃那神情颇有不屑,自然就更明白了。

    “不说如今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是真的天下太平,皇上重新立了东宫,他们也不过是痴心妄想。你嫁入赵王府这一年多,不但给皇上添了第270章晗哪里不知道顾淑妃担心的是什么,当即点点头道道:“我明白了,多谢娘娘提醒。”

    “娘娘。世子妃,张大小姐来了!”

    章晗和顾淑妃随便闲聊了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这么一声通报。不多时,张琪便在几个宫人的簇拥下进了门来。只见如今已经出孝她上身一件杏红色的斜襟右衽衫子。衣襟滚着折枝花的襕边,下头则是一条秋香色的裙子,看上去显得颇为娇艳。只是。和这鲜亮的颜色比起来,她的人却有几分消瘦,一进屋子,她那目光在顾淑妃身上扫了一扫,旋即就落在了章晗身上,一时露出了十分喜色。

    “见过娘娘,世子妃。”

    章晗见张琪对顾淑妃行过礼后。旋即便要对自己裣衽施礼,她连忙一把将其扶了起来。抱着那臂膀端详了许久,眼见张琪竟是眼圈慢慢红了,她连忙向顾淑妃告罪一声,按着人在身畔坐下。这才嗔道:“咱们好久没见了,你再这么一见我就泪汪汪的,可别怪我扭头就走。”

    尽管这几个月在顾家一处隐秘的田庄中,一应起居都有人精心照料,可说是极为优渥,但京城的消息一度隔绝,张琪几乎度日如年。好容易等到事情平息了顾家派人来接,她千方百计地打听之后,方才得知了当初那段时日大概发生的事。即便如此也是后怕不已。此时此刻,她紧紧握着章晗的手,一时哽咽难言。

    见姊妹两人如此光景,顾淑妃便知情识趣地站起身笑道:“我到外头处置两件事,你们姊妹好容易见一面,就好好说说话吧。”

    随着顾淑妃起身出门。屋子里仅有的两个宫人也都跟了出去,张琪顿时难以自抑地伸出手去,忘情地抱住了章晗的脖子,随即轻声开口说道:“姐姐,我回京之后听到那些事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后怕!我在田庄里头每日衣食无忧,亦不用担心安危,可你们却是在京城冒着性命之危,只可惜我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傻丫头,你以为武宁侯夫人为什么把你送出城去?还不是怕人拿着你要挟,所以才抢先走这一步,让我和顾四公子没有后顾之忧?”章晗微微一笑,继而便松开了手,见张琪面庞消瘦,此刻眸子也微微有些红肿,她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道是我们为何敢这样去拼?那是因为后头没有退路,为了自己心头永远割舍不下的亲人,怎也得去赌一赌。所以才能为亲则强,逢敌必胜。别说什么帮不上忙之类的傻话,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再高兴不过了。而且,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日后可记得更稳重些。”

    张琪轻轻吸了吸鼻子,见章晗眼睛含笑地看着自己,她方才使劲点了点头。然而,她还是忍不住追问起了此前的那些事,禁不住章晗每每轻描淡写,她便忍不住嗔道:“你再不说实话,回头我去问嘉兴公主!”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重要的是今后,不是现在。”章晗说着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对了,你爹可有信捎来给你?”

    “每个月总有一封家书,与其说是问我,还不如说是讨好老祖宗,字里行间都是说自己在北平如何得重用。”张琪哂然一笑,但随即就露出了几分忧色,“我只是担心,从前他和太子……不,和废太子过从甚密,若是万一再被人蛊惑昏了头……”

    “这一点你大可尽管放心,他是最识时务的人,如今这种时节绝不会做墙头草。”想到张昌邕那趋炎附势的个性,那时候却能在那桩案子闹出来的时候去回护张琪,陈善昭的恐吓固然管用,可其人趋吉避凶的本能却是一等一的。因而,她沉吟片刻,当即开口说道,“你既然回来了,记得多多关切太夫人和武宁侯夫人。她们这一次为了大局,连自己的身体都糟蹋了。再有就是,顾家长公子尚了主,顾家三小姐出了孝便要出嫁,你日后要掌家的,身边的人还不够。你不要和我见外,回头等忙过这阵子,我会好好挑两个妥当的人给你。”

    顾家现如今已经上了赵王这条船,她越是回护张琪,他们只会越是高兴!

    ps:还差两张粉红票就能破九百了!这是本书上架以来最好成绩,希望大家帮忙顶一把,顺带继续追一下第四名,又被人赶到第五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348/ 第一时间欣赏富贵荣华最新章节! 作者:府天所写的《富贵荣华》为转载作品,富贵荣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富贵荣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富贵荣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富贵荣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富贵荣华介绍:
朱门绮户,富贵荣华,她却只是寄人篱下的一介燕雀。 青云之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富贵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富贵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富贵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